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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毒妃全文阅读

作者:寐妤     嫡女毒妃txt下载     嫡女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6章 受刑

    板子一下又一下落在身上,唇角已磕出了血,方婳仍是一声未吭。苏昀疯一般要冲过去却被人狠狠地押住,她这会学乖了,不敢乱说话,唯有那双眸子含着恨,死死盯住行刑之人。她在心里发誓,今日所受屈辱,势必要讨还!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容止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方婳艰难地抬头看一眼,男子的身影已有些模糊。

    容止锦看清了受刑之人,他的脸色大变,忙冲上来吼道:“住手!你们干什么!”

    行刑的太监忙道:“侯爷,是九王爷的命令。”他说着,示意他们都别停。

    容止锦上前一脚踢在太监的身上,怒道:“不许打!”

    太监吃痛地皱眉:“可是,那是王爷……”

    “王爷?他还算什么王爷!代罪之身而已,你们还不听本侯的话?信不信本侯让太后娘娘治你们的罪!”他的言语犀利,说得太监忙磕头求饶。容止锦疾步上前扶住方婳瘫软的身子,“你怎么样?”

    她勉强笑了笑,忽而头一歪,直接昏倒在他怀里。容止锦咒骂着,抱起她便往她的住处跑去。苏昀挣脱了身后之人的手,红着眼睛追上去。

    太医配了药出去,苏昀将手伸入被下,确定方婳的脊背未受伤,这才松了口气。苏昀替她上药换衣服,折腾一番她已醒来。

    “婳婳!”苏昀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觉得怎么样啊?你怎么那么傻,他要打我就打好了,我还怕他吗?”

    方婳伸手握住她的手,嘘声道:“我好像看见侯爷了。”

    “嗯。”苏昀指了指屏风外。

    容止锦听到声音冲进来了,见方婳已醒来,便怒道:“早和你说跟本侯走你不听!今天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还有命?”

    苏昀擦了把眼泪,略哼着说:“什么及时,都打了十八大板了,就不知早点来?”

    容止锦吃了瘪,作势便要走:“看我不去教训那几个太监!”

    “侯爷!”方婳忙叫住他,摇头道,“您凭什么去教训他们?就因为他们责罚了一个冒犯了王爷的宫女?”

    容止锦心中有气:“难道你要咽了这口气?”

    方婳垂下眼睑,不然又怎么样?他是燕修啊!

    容止锦气愤地坐下了,瞪着她道:“我真弄不明白你,皇上给你的那叫什么差事?不然我跟太后娘娘去说说,把你调去延宁宫?芷若在太后娘娘身边做大宫女待遇还不比一般的小主差。”

    方婳不说话。

    苏昀忍不住道:“婳婳,既然九王爷不领情,何必自讨没趣?”

    容止锦点头道:“我看你还没这丫头想得通。”

    苏昀不悦地睨他一眼:“什么丫头不丫头的,我叫苏昀!”

    “本侯知道。”他的眉毛一佻,他念书的记性不怎么样,可做面具的记性却好得出奇,做过什么面具,面具本来的主人叫什么,只要他知道,一定会记得。这张面具的主人还是他给送出长安城的呢!想起老本行,他的心情就好了,补上一句叫她,“苏昀丫头。”

第67章 闲话

    苏昀被他一句“苏昀丫头”叫得拧起了眉心。

    皇上容颜惊世,可惜内心太过阴暗。九王爷俊美似谪仙,却太过冷情。这个小侯爷热情是热情,似乎热情得过了头,怎么尝都是满嘴的纨绔。

    苏昀有些头大了,怎么古代的男人一个两个都不能正常一点吗?

    她转过脸干脆不理他,径直问方婳:“我给你倒杯水?”

    方婳摇头,目光看向容止锦,道:“侯爷请回吧,免得让人说闲话。”

    他却认真地问:“谁敢说闲话?叫他们报上名来!”

    苏昀“哧”的笑了:“闲话说也便说了,谁会蠢得报自己的名字?”

    “苏丫头!”他生气地瞪她,她已起了身送客:“就算没人闲话,婳婳也要休息了,侯爷还是回吧。”

    容止锦看一眼方婳苍白的脸色,想了想,还是起了身出去。行至门口,又嘱咐道:“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让人去我府上说一声。”

    苏昀送走了容止锦,回到内室坐在床边道:“这小侯爷对你还是挺好的,以后九王爷的事你就别管了,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方婳黛眉微拧,低低道:“阿昀,你不懂,若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方婳。”

    苏昀自是听出了她的弦外音,吃惊道:“你早就认识他?”

    她点头,思绪仿佛再次回到十岁那年,她因害怕木刺在掌心长大坐在觉明师傅禅房前哭,他悠悠的声音传来:“你哭什么?”

    晋王绕过回廊,瞧见燕修扶着华梁正在吐,宫灯的光映照在他消瘦脸颊,更衬得苍白无力。晋王上前扶住他,他低声叫他:“四皇兄。”他身上散着浓郁的酒味,晋王不免蹙眉:“怎喝那么多?”

    他浅笑着:“皇上赐酒,我怎敢不喝?”

    晋王心中清明,扶住他无力的身子,道:“这几年在白马寺我见你的身子也好了许多,这才回宫几日?”

    他仍是笑:“在外清茶淡饭惯了,回来山珍海味便不习惯了。”

    晋王架着他回房去躺着,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他便道:“我让人重新热了给你送来。”

    燕修却拦着:“不必麻烦了,我不太舒服,也吃不下。”

    晋王没有勉强,蹙眉道:“我听闻你叫人责罚了一个宫女?”

    他“唔”了一声,晋王又道:“明知皇上处处针对你,你怎还不收敛一些?你可知那宫女是太后娘娘的人?”

    燕修蓦然一惊,脱口问:“你怎知道?”

    晋王低沉了声音道:“章鸿之说的。”

    燕修的眉眼低垂,是吗?短短两年未见,她居然已成了太后的人。难怪皇上那么重用她……

    “九弟。”晋王的声音再次传来,“日后无事不要为难那个宫女,你早些歇着吧,明日便是太皇太后寿辰,缺席了晚宴可不好。”

    他茫然应着:“谢四皇兄提点。”

第68章 苦衷

    晋王已走了半个时辰,琉璃青灯下,燕修的脸色苍白。晋王若真的是要帮他,早该提醒他方婳是太后的人。事到如今再来告诉他,以为他会揪着方婳不放吗?

    他不会。

    缓缓侧了身,他抬手捂住心口,皇上用药精准,必要他日-日承受心绞之痛,却不会要他性命。

    木窗“吱呀”一声被风吹开,他闻声瞧去,恍见一道人影自窗外闪过。燕修披了轻薄外衣下床,朦胧月色下,那搁在窗台上的分明是合欢树根。

    “所以你才入宫来?”苏昀听方婳说完,一时间坐不住就跳了起来。她爹太不像话了,她二娘简直不是人,还有她所谓的妹妹,还有袁逸礼、燕修……

    她从不曾想过方婳身上竟背负着这样复杂的身世,她弯腰握住她的手,道:“九王爷心里没有你,你日后多为自己考虑。你不喜欢平阳侯我也不逼你,毕竟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可是婳婳,你真的觉得皇上好吗?”

    方婳苦涩一笑:“皇上……皇上也有他的苦。”公主之于他,便如方西辞之于方娬,当年方西辞中毒,方娬想要爹打死她的心方婳不是看不出来。公主之死想来对皇上打击很大,他自然恨燕修。

    苏昀动了动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阿昀。”方婳低低叫她。

    “嗯。”

    “日后在宫中说话做事都当心,这里不是你的那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公平。还有……”她的坚定的眸光落在苏昀的脸上,“我不想连你也失去。”

    苏昀的喉咙有些堵,狠狠地点头:“你不会的,我会帮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她也不想失去她,在这里,她只有方婳一个朋友。

    珠帘轻俏碰撞,一阵环佩声动,容止锦已随宫女宝琴入内。太后与容芷若正在赏画,见容止锦垂头丧气进来,太后便笑道:“你又怎么了?”

    容止锦朝她行了礼,这才闷闷道:“没什么,觉得无趣。”

    容芷若打趣道:“你也会有无趣的时候吗?长安城里那么多好玩的,你怎不去玩?”

    容止锦瞪她一眼,邪笑道:“你是不是还想尝一尝被门槛踏破的滋味?”

    他一句话,说得容芷若脸色变了,她咬着唇开口:“那还不是你自己犯错,非要跟着大哥去云州!”

    那一个甩着衣袖道:“要不是你告状,我哪里用地着在这里唉声叹气!云州好玩的多了去了!”

    太后掩面笑起来,“你妹妹也是怕你去危险,那年云州土匪横行,你哥哥止铭奉命前去剿匪。你倒是好,还为此扮成芷若在长安处处留情,要不是你爹出面,哀家的芷若可真要被人娶了去!”

    容止锦蹙眉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姑母怎不召大哥回来?”

    太后的眉目幽深,将手中的画卷搁下,这才道:“你大哥在那边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

    太后淡扫他一眼,笑道:“官场上的事,你不必管。”

第69章 寿宴

    八月十一,太皇太后寿辰。

    宫人们忙碌一整天,残阳西下,宫灯延绵不绝,熠熠似星火。

    琼华殿内玉壁华梁,丝竹环绕,方婳与苏昀随六尚一众人等立于大殿最末。王爷与嫔妃们已入座,燕修静静坐在进门处,只偶尔与边上的寿王说上一两句话。

    苏昀低头问她:“婳婳,还坚持得住吗?”

    她点头:“我没事,放心。”

    苏昀便不再说话,撑住她的手却不敢松,嘀咕道:“这样看来果真还是做皇上的女人好,做奴婢的身体不好还不能请假!”

    方婳不禁莞尔,低斥她:“又胡说!”

    苏昀吐吐舌头,便听外头太监高叫着:“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太后驾到——”

    殿内所有人齐齐下跪行礼。

    皇上与太后小心扶着太皇太后步入大殿,自先帝去后,太皇太后的凤体一直违和,几乎常年不出延禧宫。此次寿辰也是听了太皇太后的意思,只办个简单的家宴。

    方婳在苏昀搀扶下起来,她的目光悄然向上座瞧去。入宫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见太皇太后,她今日穿着紫金九天凤袍,发鬓金钗满饰,上好的胭脂水粉却仍掩不住脸上的苍老。太皇太后不过五十岁的年纪,竟已这般色衰。

    方婳失了神,却见燕淇的目光突然朝自己看来,她猛地一怔,忙垂下眼睑。

    片刻,听皇上在上头客气地说了几句话,王爷们各自呈上寿礼,殿内一派融融气氛,母慈子孝,兄友弟恭。

    后来方婳随众人退出内殿,只剩下几个贴身的宫人在里头伺候。

    苏昀才走出大殿就“呸”了一声,道:“太假了,你看那些王爷们一个个说的话,我看他们就都不甘心的很,谁都盯着那把龙椅不放!还有那些个嫔妃,什么大家一起伺候皇上,哎呦别叫姐笑了。婳婳,你看见妩婉仪的脸色没有?多清高,多骄傲啊,我真看不惯她!”

    方婳勉强笑了笑,拉住她道:“你管他们作甚?我们回去。”她身上的伤痛得很,方才在琼华殿是硬撑着,此刻只想回去躺在床上什么都不管。

    苏昀看她的脸色便知她定是咬牙忍着,便道:“能走吗?不然我背你。”

    方婳感动道:“没事,我不至这般柔弱。”

    苏昀不禁佩服起来,若换做是她,一定痛得呼天抢地了。这样一想,扶着她的手更加小心翼翼。

    碍于方婳身上有伤,二人走得极缓。苏昀突然道:“平阳侯的手艺还真不错,你若不告诉我你脸上的疤是假的,打死我都不信啊。还有,你不知道吧?他给我做的面具也不知用了什么材料,很透气,居然还能出汗呢!”

    方婳笑了。

    苏昀又道:“他真的可靠吗?要知道我们两个的事一的那被人发现会直接被‘咔嚓’了!”

    方婳点头,欲开口,忽而见一道身影自拐角处过来,她们来不及避开,严严实实撞了满怀。对方惊呼一声,手中的东西没拿稳,直接翻落下来。

第70章 楚美人

    苏昀用自己的身子接住方婳,她的手一撑,摸到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她的眉心一拧,这不是合欢树根吗?

    面前的女子显得很惊慌,忙弯下腰去捡,方婳顾不得身上的痛站起来,目光直愣愣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认得方婳,可方婳却见过她。

    在白马寺燕修住的西厢小院,还听她叫他“修”。

    “美人,美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啊?”宫女跑得气喘吁吁,见了这边情形,一下子呆住了。

    方婳的脸色苍白,她怎忘了,皇上大选,民间所有嫁娶一律停止,面前女子贵为吏部尚书之女,自然也是要参选的。

    楚姜婉忙用锦帕将合欢树根包好,匆匆从她们面前离去。那宫女朝方婳看来,方婳不动声色将苏昀手中的一截根茎掩住,低声道:“还不跟上你家主子?”

    宫女一惊,这才追了上去。

    苏昀喃喃道:“她好端端要合欢树根干什么?啊,难道是……”

    方婳捂住她的嘴,将她手中的半截根茎丢进花丛,低低道:“今日之事你我只作未见。”

    苏昀不笨,她虽不知道楚姜婉与燕修的关系,但已猜到此事与燕修有关。路上无人,她心里的气却更深了:“我说呢他从哪里挖来的合欢树根,原来是有人在帮他!婳婳,你懂了吧?他根本用不着你帮忙!”

    是,她懂了,他真的已不需要她。她离开白马寺的两年,他身边已有了楚小姐,即便她入宫成了皇上的女人,可他却仍不曾拒绝她。

    苏昀继续道:“要我说,就该告诉皇上九王爷与他的美人有染,皇上不正也想找机会收拾九王爷吗?我看九王爷后不后悔把你打成这样!”

    “阿昀!”她低低一喝。

    苏昀瘪瘪嘴,无奈道:“哎哎,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嘛!我就是替你不平。”

    方婳知她的好意,勉强一笑不再说话。

    苏昀又道:“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皇上不希望九王爷过得太好,你不能违抗皇上的命令,但是你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这个美人去帮九王爷,是不是?”

    知她者,苏昀也。

    方婳浅笑着:“阿昀,你也不会说的。”

    苏昀其实不赞成,不过听她这样说,只能叹息:“我不说,我答应你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就会帮你。”

    身后的喧嚣渐渐淡了。

    上阳行宫今夜注定寂静,方婳与苏昀才进了行宫,便见袁逸礼负手立于院中。他转身见了她们,神色微微尴尬,方婳朝他行了礼,他低咳一声道:“听说你被九王爷罚了?”

    方婳低着头道:“大人若是在看奴婢的好戏那就不必了,奴婢做了错事被主子责罚也是应该。”

    袁逸礼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将手中的药膏搁在石头上,一甩衣袖道:“药是皇上让我拿来的,用不用随你!”

第71章 燕淇召见

    皇上的药自然是好药,单是闻着味道就不一样。

    苏昀的心情也好起来:“看来皇上真不是那么阴暗啊,起码还知道给你送药来。”

    方婳趴在床上由着她给自己上了药,伤处清凉一片,舒服得很。二人在一起说着话,说着说着便睡了。

    翌日大早,钱成海亲自来,说皇上召见方婳。苏昀原本想跟着去,钱公公却说皇上只见方婳一人。

    方婳跟着钱成海前去,燕淇已下了早朝,褪下朝服换上轻薄翔云锦袍端坐在湖边凉亭内。昨夜的药效甚好,不过一晚上她身上的伤已不那么痛了。她近前才欲行礼,却发现方娬竟也在旁边,她忙低头道:“奴婢参见皇上,见过妩婉仪。”

    燕淇道了句“平身”,方娬剥了一颗葡萄送至燕淇唇边,他张口吃了,笑盈盈开口:“妩儿挑的葡萄就是甜,朕很喜欢。”

    方娬娇俏脸上尽是笑意,华美眸光一转,落在方婳身上,道:“既然人都来了,皇上还不问问吗?”

    他“唔”了一声,却是问:“朕听闻上阳行宫有人对你动了刑?”

    方娬的黛眉微蹙,道:“皇上……”

    燕淇盈如画的眸子一闪,目光犀利地落在方娬身上,她心中一惊,再不敢插话。

    方婳深深埋下螓首,燕淇说话总叫人捉摸不透,谁对她用刑他还不知道吗?她不答,只道:“奴婢多谢皇上的药,奴婢很受用。”

    “药?”燕淇温然眉目悄起了波澜,凝视着底下女子,“什么药?”

    方婳低语道:“袁大人说是皇上给的药……”话出口,方婳心头微沉,已然明白过来了。

    果然,燕淇轻轻笑起来,他抚袍起身,言语间满是笑意:“看来袁爱卿是觉得当初当众弃你真是过分了。”

    方婳紧握着双拳,真是这样吗?所以特意来送药,还偏说是皇上给的!

    男子的锦绣御靴映入眼帘,下一秒,方婳整个人已被他拉起来,他的笑容清朗,凤目流转道:“看来朕这药也不必给你了。”方婳这才瞧见石桌上静陈的一盒药膏。他将她拉过去,低语道,“坐。”

    “皇上……”方娬撑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男子。

    他手上一用力,直接将方婳按在石凳上,身上的伤痛得她蹙了眉,头顶传来燕淇的声音:“昨夜夙锦轩的事,朕相信与方典正无关。来人,把香玉带上来。”

    宫人应声下去。

    方婳不免问他:“昨儿夙锦轩发生了何事?”

    燕淇却不答,方婳悄然看向方娬,她似笑非笑轻蔑睨视着自己。

    那叫香玉的宫女很快被带来了,方婳只消一眼便讶然,这不是楚美人身边的宫女吗?

    上头坐着皇上,香玉吓得一动不敢动。燕淇已启唇问她:“妩婉仪的宫女流儿说瞧见你家小主昨夜出入夙锦轩了?”

第72章 暗通款曲

    香玉哭着承认,不住地磕头求饶:“奴婢原想拦着的,可是小主不听啊,皇上,不关奴婢的事,她是主子,奴婢实在拦不住呀!”

    方婳一张脸苍白了,真想直接冲上去打昏这个宫女!

    燕淇抿了口茶,淡声道:“钱成海,把楚美人和九王爷一并给朕请来。”

    “是。”钱成海下去了。

    方婳的掌心尽是冷汗,与嫔妃暗通款曲,这罪名会要了燕修的命!

    方娬的声音柔柔传来:“皇上,方典正不知此事,虽算得上玩忽职守,不过还请皇上念在她是臣妾姐姐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她说得字字恳切,方婳厌恶睨她一眼,她果真与她娘一样,在世人面前做足好人,却用最狠的手段来折磨她!给楚美人按上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再说她玩忽职守,多好的一石二鸟之计!

    燕淇闲适一笑,却是道:“朕不罚她不是因为她是你姐姐,是因为此事与她无关。”方娬吃惊望向他,听他继续道,“她有伤在身,昨夜该很早便就寝了。”

    方娬的脸色铁青,他却还要命地补上一句:“妩儿放心,朕又不是昏君,怎会赏罚不分?”方娬被他堵得再是说不出话来,只得暗中攥紧了锦帕,发狠地瞪着方婳。

    方婳抿唇一笑,见燕淇含笑眉目,压抑的心忽而松懈几分。他在帮她吗?

    他已朝她看来,俊逸华眸微微瑟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脸色竟这样苍白,是身上的伤痛吗?”她的指尖冰凉,他的手轻柔而温暖,将她拉至身侧坐下,附于她耳畔低语道,“这一身的伤,朕替你出了这口气,可好?”

    呼吸短短一窒,她掩住慌乱,低语道:“谢皇上。”

    此时此刻她再不能替燕修说话,只怕一说,将会有更多的人牵涉其内!她看方娬的目光里含一丝戾气,她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楚姜婉来时瞧见地上的宫女,她的脸色微变,从容跪下行礼。燕淇并不与她周|旋,径自道:“昨夜你去了夙锦轩?”

    女子削肩微微一颤,但仍是平静回答:“是。”

    钱成海带着燕修入内,他瞧见坐在燕淇身侧的方婳,不免一愣。燕淇已浅声道:“九皇叔有病在身就不必多礼了,赐坐。”

    燕修谢了恩坐下,他似才瞥见地上的楚姜婉,俊眉微拧:“楚美人?”

    燕淇淡淡道:“昨夜有人见朕的美人去了皇叔的夙锦轩,朕正打算问个明白。”

    楚姜婉深低着头,唇角已咬破,尝出了丝丝血腥之气。燕修的声音倦淡:“原来皇上说的是这个,昨夜臣从琼华殿回去路上凑巧遇见了楚美人,臣便邀她过夙锦轩赏了几幅画。”

    “是吗?”燕淇眼底的笑越发恣意,“自古男女有别,看来楚美人是忘了自个的身份。”

    楚姜婉低伏下身躯,颤声道:“臣妾僭越,请皇上降罪!”

    燕淇朝钱成海看一眼,太监才要上前,却见燕修忽而起身跪下道:“是臣执意邀楚美人赏画,皇上若是要罚也该是罚臣,与楚美人无关。”

第73章 守宫砂

    方婳吃惊看向面前男子,皇上言明只罚楚美人,他……他却跪下求了情!他明知皇上有心为难他,他怎还傻傻地自己撞上这枪口去!

    楚姜婉也震惊了,美丽瞳眸里闪着泪光,她急声道:“臣妾甘愿受罚,此事不关王爷的事!”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燕淇整张脸都沉了下去。方娬冷笑着道:“妹妹太不懂事了,竟还说这些话。”

    楚姜婉心慌意乱,似是此时才想起自己实不该说那两句话,可现在为时已晚!她紧攥着自个的衣袖,身前那抹锦色身影逼近,她的手腕被握住,只觉手臂蓦地一阵凉……燕淇的眸光落在她白皙藕臂上。

    方婳忍不住拽着丝帕起了身,她知他在看什么。

    守宫砂!

    燕淇低哧一笑,松了手,这才道:“既是皇叔要替她受罚,朕就成全你,不过你是王爷之尊,跪在这里怕是不好。”

    燕修的唇角露出一抹释然笑容,他低声道:“谢皇上,臣去宗庙跪着。”

    燕淇点头,示意太监将人带走。

    楚姜婉颤抖地哭,却不敢发出声音来。燕修伸手将她拉起来,揽住她颤抖的身子,蹙眉问:“你叫什么?”

    “臣妾姜婉。”

    燕淇笑了笑,道:“朕知你与九王爷是清白的,可朕不太喜欢朕的女人与别的男人走得近,你,可明白?”

    “臣妾谨记。”

    “很好。”他满意一笑,松了手道,“下去准备准备,今晚过紫宸殿伺候朕。”

    待她离开,方娬才忍不住道:“皇上,您就这样轻易放她走吗?臣妾担心宫里人乱嚼舌根,说她……秽|乱后宫。”

    燕淇又重新坐下,满不在意睨她一眼,道:“怎会?妩儿方才不也看见她的守宫砂了吗?”

    “臣妾是……”

    “好了,你且退下,朕与方典正还有话要说。”

    方娬心有不甘,此刻也只能依言告退。方婳低下头,却见他伸手拉自己过去,言语里尝不尽的高兴:“你是朕的人,除了朕,没人能欺负你。”

    “奴婢谢皇上厚爱。”

    他轻轻笑起来:“朕说过要给你出气的。一会你去宗庙替朕监刑,不跪满二个时辰不许他回去。”

    方婳应下,又僭越地道:“奴婢以为皇上会给他治个私通嫔妃的罪名。”

    燕淇轻缓笑道:“朕可不是那般无情之人,太医说他能活到二十五岁,那朕一定让他好好活到二十五岁。”

    苏昀在行宫左等右等不见方婳回来,容止锦倒是来了。

    “她去见皇上了?”容止锦一张脸就沉了。

    苏昀见他转身要走,忙拉住他道:“小侯爷,您先别走,奴婢有事求您。”

    “求我?”这丫头心气儿可不低,容止锦一下就来了兴趣。

    苏昀笑得兴奋:“奴婢想请您给举荐举荐,奴婢要跟太医院的太医学中医去!”

    “中医?”

    “这……就是学医,等我学会,也能好好照顾方典正了!”她吐吐舌头,差点忘了这里哪有中医西医之分。

第74章 监刑

    容止锦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当下就带了苏昀去太医院,一一给她引荐了太医们,还说他们谁若是不愿教苏昀医术就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于是苏昀如愿以偿地得了很多医书药理。

    后来她问他:“这又关太后娘娘什么事?”

    容止锦扬起扇骨敲打在她额角,嬉笑道:“笨,不这么说他们难免偷工减料,用太后压着,你便能自由出入太医院了,谅他们也不敢不尽心!”

    苏昀摸摸额头,也不恼怒,嘀咕道:“果然真正拼爹的时代在古代。”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您随意啊,奴婢要回去潜心研习医书了。”苏昀挥挥手,一溜烟跑了。

    容止锦站着看了半晌,这才又抬步追上去:“苏丫头等等我!”他是来见方婳的,这人还没见着呢!

    方婳入宗庙时,见燕修静静地跪在先帝的画像面前。闻得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微微侧脸,看清来人,他的眉头微蹙,徐徐道:“怎是你?”

    她于他身侧站定:“皇上派奴婢来监刑。”

    他略一笑,却不再说话。

    殿内静谧得不似凡间,头顶的盘香袅袅萦绕,一个时辰后,他的呼吸声渐渐沉重,有些难以支撑了。他一手撑住了蒲团,寸寸筋骨分明,方婳却不能上前去扶他。门外有宫人正瞧着,看得清里头情形,却未必能听到他们说话。

    “她就那样重要,让您不惜替她受罚?”

    他艰涩一笑,喘息道:“她给本王的快乐,你不会明白的。”

    “那我呢?”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问得这样明明白白。

    白马寺三年,她曾无数次看着他笑,难道她就不曾给过他快乐吗?

    心口似被人狠狠揪住的痛,额角已是涔涔冷汗,他抬眸凝望她,抬手抚上胸口,一字一句道:“我这里,已经有了人。”

    “是她吗?”她真是不甘心。

    他的笑容苍白:“你已知答案,何必再问。”

    “她已是皇上的女人!”

    “不管她是谁,也不管我的心再残缺,她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

    他的气息很弱,可每一个字都似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划过她的心。她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身上的伤痛瞬间蔓延至全身……那日元白的话分明已经那样清楚,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总说忘了他忘了他,却根本就做不到。

    他又缓声道:“婉儿说昨夜曾撞见了方典正,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你做了什么。”

    方婳的眸华猛地一撑,他什么意思?以为是她告密吗?

    “我没有!”

    他痴痴一笑,又低头咳嗽几声,“有或没有,方典正自己心里清楚。婉儿若有事,我不会原谅你!”

    不会……原谅她?他竟是这样看她的吗?

    他的身子一晃,她下意识地近前,指尖尚未触及他的手臂便见他抬手狠狠一推,力气之大叫方婳骇然!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手肘重重磕在冰冷地面,加上背上的伤痛齐发,尖锐的痛蔓延上心口,她却仍是直直望向他。

    他朝她看来一眼,再不是从前的温和清明,竟带了恨。

    为了楚姜婉,他竟恨她!

第75章 决裂

    方婳蓦地一笑,强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眸华睨着他,一字一句道:“今夜楚美人侍寝。”

    他置于膝盖的手分明是一紧,眼底淌过一丝悲哀,喃喃道:“是我害了她。”

    方婳胸口一窒,那一个冒死给他送药,他却说是他害她,好一个鹣鲽情深!昔日方娬抢走袁逸礼,她单是气愤与不甘,而如今,她嫉妒了,从未有过的嫉妒!她一心为他,他当真早已不把她放在心上,他竟还说,楚小姐就在他的心里,哪里也不会去……

    有眼泪泛起,她深吸了口气,咬咬牙逼回去。

    他似又念及什么,徐徐抬眸,低语道:“看来往日情分上,你别将这里的情况告诉她。”

    她,又是她!

    方婳蓦然收紧了纤纤十指,猝然笑道:“师叔竟这样在乎她,那您可还记得,三年前婳儿就说过,我想要的,谁也抢不走。”

    轻纱帷幔静垂,灯台烛火跳动,微弱灯光映照在他消瘦身躯上,他的眸光落在她半边侧脸,没有疤的侧脸,灯芯蜿蜒,朦胧妩媚,竟是这样的倾国之色。他却缓缓笑了,似哀似叹,话语微沉:“本王可不是一件物品。”

    她也跟着一笑,锦帕流转在青葱指尖:“您就不怕我跟她抢吗?宫外的争不到,宫里的却未必,莫非师叔当真以为皇上宠她是因为爱她?”

    她与他都清楚,不过是因为那一个是燕修所爱,否则燕淇如何会瞧上一眼?

    燕修的脸色更白了,她却已别开脸去再不看他。

    今日一番话,殊不知究竟是谁伤了谁。

    可她的心却彻底死了,往后,再不能有半分奢望。

    太监入内来告诉她时辰已到,方婳点了点头,淡漠吩咐:“送王爷回去。”

    外头进来几个太监宫女,燕修被他们扶了出去,她没有跟上,缓缓步出宗庙。寂静夜里,清风徐来。

    她往前走了几步,赫然瞧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他就这般静静立着,目光似流水,倾泻在她瘦弱的身躯上。

    他,何时来的?

    她怔怔一愣,竟忘了行礼。

    燕淇举步过来,华美瞳眸将她整个人都映入其内,言语间似有担忧:“怎的脸色这样白?身上的伤还痛吗?”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冰凉凉,竟不像是活人的手,他略一踌躇,眉宇蹙得更深。

    她没有逃,任由他握着手,低笑道:“奴婢的伤虽痛,可心里却快意。”

    “哦?”他的眉梢一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她笑得轻柔:“奴婢方才告诉九王爷,今夜楚美人侍寝。”

    燕淇“哧”的一笑,问道:“你伤着他了?”

    “自然。”她将小脸一扬,飘渺宫灯散淡的光淌过她白皙的颈项,柔美似白玉。

    “很好。”他的声音略沉,却是透不尽的笑意,“婳儿,你做得很好。”

    “谢皇上。”她顺从地低下螓首。

    他微微一哼,拉着她穿过万紫千红的百花园,风里带着湖水的味道,再往前便是太液湖了,方婳不免一惊,他是要送她去上阳行宫吗?

    被他握住的手渐渐沁出了汗,她忍不住问他:“皇上今日不是说要宠幸楚美人吗?”

    他“唔”一声,淡淡道:“朕已临幸过她,难道还要将她留在紫宸殿吗?”

    “您不是想让九王爷看看您是怎么宠爱楚美人的吗?”

    “朕知道,婉昭仪的名分已不辱没她了,朕还将景云宫赐给她。”

    他的话说得极淡,那双如画瞳眸却盈盈熠光。碧纱宫灯在风中轻微摇曳,风里尽是暖意,方婳的心却渐渐生寒。

    皇上杀人,不见鲜血,不闻血腥。

    从二品昭仪,看似莫大的隆恩,殊不知他不过简单一道圣旨,早已将那纤弱女子推上满目荆棘之地,从此荣宠不再,只剩挣扎。

    景云宫她亦是有所耳闻,那便是柳贵妃生前的寝宫,燕淇他是要有多恨燕修!

    “你在怕?”他绝色容颜压下来,定定看着身侧的女子,她满手的汗,他早有察觉。

    方婳抿唇一笑,开口道:“奴婢自然怕,往后昭仪娘娘还怕整不死奴婢吗?”

    他未曾想她竟在担忧这个,朗声笑道:“凭你的心智手段,还怕她吗?”

    她将心一横,干脆咬牙道:“皇上何不收了奴婢,奴婢也便无须怕她了。”

    他寂冷眸子里又粘了笑意,浅声道:“此事不急,朕如今已给了她们一个极好的目标,不需要再用你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她的心微微一跳,他这是在保护她吗?

    前头整片的宫殿耸峙入云,已到了上阳行宫外,他却不入内,带着宫人们转身便回。方婳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叫住他。

    苏昀说皇上表面光鲜内心阴暗,但他再不济,这一次也是护了她。贝齿狠狠地咬下,她毅然转身。

    钱成海躬身上前,低问道:“皇上,是回紫宸殿吗?”

    他笑了笑:“先不回,朕今日高兴,随朕走走。”

    “是。”太监应声退下,示意宫女们都仔细将宫灯举好。

    周遭万籁俱静,远处更漏声渐长,燕淇淡漠一笑,这宫里已安静得太久了,是该热闹热闹了。

    方婳转过回廊,忽见晋王长身立在凭栏处,她暗吃了一惊,忙朝他行了礼。他墨色瞳眸睨着面前宫女,低笑道:“方典正好福气,能得皇上亲自相送。”

    方婳微微一惊,此番回来天色已晚,不想竟还是叫人瞧见了。她沉下心思,低头道:“晋王殿下说笑了,皇上原本是想来看看九王爷,可也不知怎的一到门口又回了。”话语不必说得过多,皇上为何回,是因责罚了九王爷再来探望尴尬,亦或是觉得纡尊降贵折了自己的身份,这便让晋王自个想去。

    面前身影缓缓转过来,他赞许看她一眼,道:“果真是个聪明人。”难怪太后会看上她。

    “奴婢愚钝,不知殿下何意。”她仍是低着头,晋王朗朗一笑,转身离去:“本王去看九弟。”

    她抬头,幽暗光线下,那抹朦胧身影已出了廊下。自晋国选秀他想独善其身开始,方婳已隐隐感到晋王心思之深,看来燕淇派心腹袁逸礼任礼部尚书管理行宫事无巨细果然没错。

    她的目光跟着往夙锦轩的方向看一眼,那个地方,她如今是再不能去,也不会再去了。

    回到房内,苏昀正埋头看书,听得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抬头张望一眼,这才起身跑过去:“你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侯爷还想见你呢,等不及了才悻悻回去,皇上找你说什么?”

    方婳倒是惊讶:“你不知吗?昨夜有人瞧见楚美人出入夙锦轩,九王爷被皇上罚跪,我去监刑了。”她的声音略低,又细细与她说一遍。

    “什么?”苏昀满脸不可思议,她整天就忙着研习医书了,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此刻听方婳这样说,忙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真是要整死他吗?”虽然他对婳婳做的让她很生气,不过想起如今他在深宫孤立无援,苏昀不免又心生几分同情。

    方婳却不说话了,若真是整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只怕整不死。那便是要他慢慢地受着,慢慢地熬着,她拽着锦帕的手一紧,倘若将来,叫他听见楚姜婉的点滴,他又不知该如何伤心。

    苏昀懂她的心思,叹了口气说:“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累了早点上床休息吧。”

    她点点头,目光一瞥落在桌上,只见上头堆着很多书籍,不觉蹙眉问:“哪来那么多书?”

    “你说那个啊!”苏昀笑着道,“我问侯爷去太医院借的,我也学习学习太医的医术,你休息吧,我要奋战啊!”在现代苏昀就是读书狂,一提及学习她就像是一部永恒的太阳能机器,总有用不完的劲儿。

    方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那边苏昀翻书的声音倒是挺快,她忍不住就躺着问她:“看那么快,你记得住吗?”

    苏昀得意道:“当然,读了二十几年书了,还不练就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事呀!”

    方婳不觉愕然:“二十多年?你那个世界竟要读这么长吗?”这边的书生十年寒窗都叫苦不迭呢。

    苏昀哈哈笑起来,有些事还是不要说,一说她怕需要几天几夜来解释了。她便转了口道:“楚美人的事谁捅出去的?”

    方婳侧了身:“妩婉仪。”

    苏昀皱眉将手中的书籍一合,不悦道:“你说那个胸大无脑的女人?”

    方婳被她说得忍不住笑出声来,方娬才不是绣花枕头,饶是她都必须小心她的手段。继而,她将脸上的笑徐徐收起,今日幸好方娬不知她与燕修的关系,否则她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楚姜婉的出现,恰到好处地替她掩饰了这一切。

    方婳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凉凉。

    苏昀终于放下了医书,打着哈欠过来,见方婳仍是醒着,她弯腰一握她的手,低呓道:“怎么这么凉,你是冷吗?”

    她摇摇头,她只是有些心寒。苏昀便不顾礼数跳上方婳的床,撞撞她的身子道:“挤一挤,以前我们寝室的人经常干,两个人睡要暖和很多!”

    她那些似懂非懂的话方婳也习以为常了,果真就听话地往里面靠了靠,不安分的苏昀一下子扑过来将她紧紧抱住,还得意地道:“啧,姐先把皇上的女人给睡了,叫皇上戴绿帽子!”

    “阿昀,你又胡说!”方婳恼怒地喝斥她,私底下她真是口没遮拦,什么话都敢说。

    琉璃青灯未熄灭,房内的一切都明堂堂的。苏昀紧挨着她,娇俏一笑:“我才没胡说,皇上的心思别人瞧不明白,我却看得清楚。他宠这个宠那个,也不见得就真的喜欢她们。可他对你到底是不一样的,还给你出气呢,就冲这个我觉得他比九王爷强!”

    方婳的神色稍黯,却是转口道:“日后若有机会,我就求皇上恩准你出宫去,到时候找个好人嫁了。”

    苏昀咯咯地笑:“你得了,我才不走,再说,我找男人,那必须是我自己喜欢也喜欢我的,要帅,要有钱,要会疼我,还不能三妻四妾,否则我才不嫁!”

    方婳揶揄道:“那你当初还说要勾|引皇上。”

    她哼一声:“勾|引不代表就是喜欢,就要在一起。皇上有三宫六院,我可吃不消的。你不争吧,一辈子默默无闻,你去争吧,争得好也就罢了,不好的话……你看当年那柳贵妃,啧啧,自己死了不说,还连累子孙后代被人惦念着。”

    方婳再也笑不出来,抬手捂住她的嘴,告诫道:“日后这些话休要再说,若被人听了去,我也保不了你!”

    她推开她的手,嬉笑道:“我有分寸,只在你面前说。宫里头,不准这不准那,闷都闷死了,要是在你面前还不让我随心所欲,那我可真的要疯了!”

    方婳无奈叹了口气,真是拿她没办法。亵衣滑过如藕玉璧,一颗艳丽绝然的守宫砂夺人眼球。苏昀伸手抓住,“我也有啊,可是为何却不如你的亮丽。”

    方婳忍着笑缩回手,这丫头真是疯惯了,连这也要攀比!

    此时苏昀已揭了面具,露出“锦瑟”本来的面貌来,杏目樱唇,清秀可人,细细一看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她却翻身起来,趴着看方婳,也不管守宫砂的事了,灵巧指尖滑过方婳细嫩肌肤,轻吐着气道:“婳婳,有没有人说你很美?”

    “有。”她不觉脱口。

    “那个很有眼光的人是谁?”苏昀的眼睛眯起来,兴味盎然看着她。

    她却不愿再说,翻了个身道:“困了,睡吧。”

    苏昀原本还想拉着她继续问,可见她一脸疲惫便不忍心,抿着唇也只好躺下了。

    皇上进封楚姜婉昭仪的圣旨在翌日大早就敲锣打鼓地送去了景云宫,生怕没人知道似的。

    苏昀一手握着医书,又狠狠咬牙骂他真是阴险狡诈,这宫里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燕淇。

    这一道圣旨像是在六宫丢了一颗炸弹进去,一时间流言四起,妄语不断。

    花草还沐着朝露,御花园里两抹娇艳身姿紧随,宫人远远跟着。池月影一脸不悦道:“太气人了,你我已承蒙圣恩,怎她一夕之间就能荣升从二品的昭仪娘娘!”

    傅云和却是谦和一笑,低语道:“皇上喜欢能有什么办法?”

    池月影哼一声:“我听说她勾|引了九王爷,现下看来,那些流言未必就是真的,我看她铁了心思就是为了引起皇上注意,果真是不折手段!傅姐姐,你我的容貌可一点不输给她,凭什么让她白捡了这样的好便宜!”

    傅云和淡淡扫她一眼,笑道:“现下最着急是又不是你我,那一个还不曾跳出来呢,你急什么?”

    池月影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你说宜萱阁的妩婉仪?可不就是她的宫女说窥见婉昭仪私会九王爷的吗?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话声渐渐远去,有人从假山后步出,宫女流儿一脸愤愤道:“小主,她不过区区一个从六品的美人,竟敢在背后这样说您!奴婢这便替您上去教训她!”

    流儿才走了一步,衣袖已被方娬拉住,她冷笑道:“还嫌不够乱吗?”

    流儿脸色一变,顿然安静下去。

    本以为这一次能除掉方婳,再拉上一个楚美人,没想到事情竟发展成了这样!方娬的眸光一闪,她还以为她已摸着皇上的心思,却原来只是痴人说梦。眼下的情况,她不该到处树敌了,这样所有人才会自发联手去对付楚姜婉。

    流儿见她站着不说话,一时间也只能静侍一侧,直到远远瞧见皇上的御驾,她这才悄然拉一拉方娬清逸的广袖,道:“小主,皇上。”

    方娬举目望去,锦色蟠龙帐顶在初晨的日光下熠熠生辉,她看一眼行进方向,低低道:“太后是该好好问问皇上了。”当日她晋升婉仪虽也是破格的,可也不比楚姜婉这般夸张,直接自从六品的美人跃居从二品昭仪,太后若还能坐得住,那就不是她了。

    御驾在延宁宫外停下,钱成海上前扶了燕淇下来,他清一清嗓子道:“皇上,一会……”

    “钱成海,你今年是属鹦鹉了吗?”燕淇瞥他一眼,太监劝说了一路,就怕他进去又与太后顶撞了。

    钱成海憨憨一笑,道:“皇上若喜欢,奴才属什么都成。”

    燕淇轻声而笑,转身时见延宁宫里有宫女迎出来。这还是落选之后容芷若初次见他,他还穿着明黄色的朝服,正与太监说笑着。那熟悉的眉目、嘴角,分明就还是她心里的那个表哥。

    他的目光朝她看来,柔情里带着一抹犀利,恣意里又淌过谦和。

    容芷若霎时怔住。

    燕淇的眸华微微一闪,随即已笑着往前:“芷若。”他叫她,温柔似风。

    容芷若这才回过神来,她的小脸一红,忙朝他福了身子:“奴婢参见皇上。”

    他笑一笑,上前亲扶了她一把,随即往前道:“母后等急了吗?竟要你出来迎朕。”

    “不是,奴婢是听闻外头的声音才出来的。”她跟在他身后,偷偷觎他一眼,玉珠璎珞,衬得他有些近乎妖冶的美,容芷若抿唇一笑,上天果真给了这男子世间最好的一切,给了他绝色容颜,让其笑拥天下。若是莹玉公主还在世,殊不知又该是怎样的美如天仙,容芷若的笑容微敛,低头一叹。

    太后自然已闻得外头的声音,不悦地穿过珠帘出来。

    燕淇行了礼,上前扶过她道:“母后这么早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太后瞧一眼容芷若,不满道:“哀家听说皇上进了楚美人为昭仪?”

    燕淇微微点头,一个眼色屏退左右,这才轻言:“儿臣知母后又要数落儿臣坏了祖宗定下的规矩,可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吗?况且朕是皇帝,这改一改也没什么大不了。”

    “皇上!”太后脸色一敛,话语里稍稍沉了怒。

    燕淇已笑道:“她是九皇叔喜欢的女子。”

    话落定音,太后的眸子略微撑大,面前之人转了身,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话锋一转,冷语道:“他们柳家加注在朕身上的,朕会点滴不漏还回去。”

    太后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颤了颤,他的眸子里,再无先前半分温柔恣意,分明是刺骨的寒。她有些慌张地将杯盏搁下,落下广袖才道:“好,皇上还记得你妹妹的仇。”

    他笑一笑:“一刻都不曾忘。”

    华美瞳眸里,又盈盈地全是笑意,仿佛刚才那抹狠厉不是真的。太后紧张的心稍稍平复下,便转了口道:“芷若那孩子的心你也不是不知道,哀家是劝不住了……”

    他点头往外:“朕去同她说。”

    容芷若正与宝琴在廊下说笑,忽而见皇上出来,二人忙噤了声。

    “芷若。”他立于院中浅声唤她。

    宝琴识趣地告退,容芷若款步上前,见他转了身,她便跟上他的步子。燕淇再延宁宫的后花园转了一圈,听容芷若细细地说哪里又多了几株花,池子里又新添了几尾锦鲤,他低咳一声打断她的话:“朕知道这段时间要你做个宫女委屈了你。”

    女子一时间愣住,她抬眸呆呆地望着他,明媚日光下,他的笑容那样清晰,她的心“扑扑”地跳动起来。

    燕淇开口道:“朕已打算将你赐婚给袁向阳的二公子袁逸礼,他如今已是礼部尚书,会有锦绣前程。由朕做媒,他必不敢负你。”

    她还以为他说要纳她为妃的话,没想到竟是……

    容芷若的樱唇认不出颤抖,她蓦地跪下道:“奴婢不愿!”

    “芷若……”

    “皇上不必再说了,这辈子,奴婢铁了心要留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倘若您执意要赐婚,那奴婢唯有一死!”她低着头,说得那样拒绝。

    燕淇略蹙了眉,闻得容止锦的声音传来:“那就让她一辈子做个老姑娘,皇上还不快快应下了!”燕淇抬眸,见他摇着金边折扇而来,近了,轻拉着燕淇至一边,低语道,“您还不了解她的性子?您越是逼她越是不肯,随她去,说不定哪天她自个看上了哪家公子,届时您拦也拦不住!”

    燕淇的瞳眸一笑,容止锦睨了地上的女子一眼,又道:“不过她的心思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燕淇咳嗽一声道:“朕心里有人。”

    容止锦的眸子瞬间撑大,瞧见眼前之人已拂袖而去,他立马拉了容芷若一把,丢下一句“回去”,便抬步追出了延宁宫。

    “皇上,皇上,您等等臣!”他跑得那叫一个快,跟在燕淇身侧便问,“您心里的人是谁?”

    从未听他提过呀!

    他不说话,容止锦便道:“难道真的是新封的婉昭仪?”

    “是妩婉仪?傅美人?”

    前前后后把后宫佳丽都数遍了,也不见燕淇动一下眉头,容止锦的心头微震,那副容颜已浮上心头,他将折扇一收,咬牙道:“不会真是方婳那个丑八怪吧!”

    乍一听闻他这样评价方婳,燕淇的嘴角一扬,适时站住了步子。容止锦的脸立马垮了,急着道:“她那么丑怎么能配得上您呢!再说,她还是被袁逸礼扔掉的一只破-鞋,您可是皇上,您那么高高在上怎么能要这样一个破烂货呢!”

    燕淇笑出声来,朗朗道:“朕要去御书房听朕的皇叔们述职了,止锦,你慢慢玩。”

    “哎……”容止锦尚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过御书房不是他能去的地方。他有些郁闷地转身,突然“啊”了一声。怪不得皇上叫他慢慢玩,方婳和苏昀丫头是什么时候站在那边的?虽隔得有些远,可他说得那么大声……

    方婳的眉心紧蹙,苏昀气得牙齿“咯咯”响了,她们才路过就听见老远传来容止锦大骂方婳丑八怪、破-鞋的声音,要不是碍于场合,她早就冲上去揍他了!

    方婳拉一拉她的衣袖道:“阿昀,我们走。”

    苏昀从鼻息间哼了一声出来。

    片刻,容止锦果然追上来了:“方婳,苏丫头,别走那么快啊!”

    苏昀狠狠剜他一眼,讽刺他道:“您心里想叫方破-鞋吧?”

    “你你……”

    “你什么你,难道您也想学九王爷打奴婢二十大板吗?”容止锦的性子她摸着了,才不怕他。

    容止锦推她一把,跟着方婳走进上阳行宫,道:“她笨,难道你也不明白吗?我那样说不过是不想你跟了皇上,你自个也看到了,皇上今儿封这个,明儿封那个,做他的人有什么好?”

    另一边的长廊上,燕修正与一个宫女走过,方婳将目光收回,笑着道:“奴婢就是想做皇上的女人,秀女入宫,谁不想成凰成凤,奴婢也不例外!”

    容止锦的脸都绿了,苏昀将他挤至一边,道:“侯爷您就一边儿凉快去,您哪能跟皇上比呀!您比皇上帅吗?您比他有钱吗?”

    正说着,三人进了房间,容止锦不甘指着苏昀道:“苏丫头,你可别忘恩负义!”

    苏昀回头就捡起两册书籍还给他:“您说这个吗?喏,还给您!”反正这两本她都背出来了,还就还了。

    容止锦把两册书籍踩在脚底,咬牙道:“那你敢不敢把你的脸还给我!”

    “哎呀!”苏昀捧住脸,叫道,“侯爷您好猥|琐,居然要奴婢把脸也给您,您不要脸,奴婢还要脸呢!”

    方婳见他二人吵得起劲,摇摇头退出去。其实容止锦的苦心她又怎会不明白,指尖滑过脸颊的伤疤,这疤虽是假的,可别人就该这样看她吧?

    丑八怪。

    燕修呢?也这般看她吗?

    方婳的心一沉,嗤笑怎好端端又想起了他。转过一簇花丛,竟赫然瞧见燕修就直直站在那里,身侧的宫女却不见了,她没有靠近,远远地朝他行礼。他却道:“将来你做皇上的妃子,若敢伤害她,本王会恨你!”

    她握着锦帕的指尖微颤,竟是笑了:“我宁愿你恨我。”

    恨便是恨了,至少他心里还记得她。

    他的宫女跑来,说他要的书找着了,他接过,再不看方婳一眼便离去。

    方婳苦涩一笑,转身时瞧见袁逸礼带着几个宫人朝这边走来,这个时候王爷们都去御书房述职了,袁逸礼正好可以趁机来问话。方婳巧妙地避开他,待回去时,容止锦已经走了,听苏昀的话说,他没占到便宜,好像很是郁闷的样子。

    方婳没有多问,目光落在桌上的一盒药膏上,她蹙眉问:“哪里来的?”

    苏昀挑挑眉:“你的老情人派人送来的。”

    她对袁逸礼的称呼令方婳又好气又好笑,苏昀放下手中的医书道:“婳婳,浪子回头金不换呢,你当真不给个机会,铁了心就要皇上了?”

    苏昀不答,拿起药膏就出去。

    在院中站着等,袁逸礼办完事果真就回来了。烈烈日光下,女子就这样坦然站在一株金桂旁,站得有些久,她的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袁逸礼顿了顿随即往前走去,她径直过来,将手中的要给递给他。

    他不接,她便搁在他身侧的石头上。

    “这是……”袁逸礼才启了唇,她便抢先开口道:“若是皇上给的,您就拿去还给皇上,奴婢一介贱籍,用不得这么名贵的药。”

    她的弦外音他早听出,知她已知道这是他送的药。

    袁逸礼的脸色沉沉,胸口似怒似压抑,说不清的感觉。

    方婳朝他福了身子转身,又道:“大人与奴婢早就一刀两断,互不相欠。”

    断了吗?洛阳花会那一次,他曾以为是断了,可后来宫中再见,他曾听她被人诟病、羞辱,他心中没有快意,竟有一丝淡淡的怒。仿佛他能弃她,却不准别人辱她。他恨九王爷,便不能让他欺负她。袁逸礼自嘲一笑,也许大哥说得对,他就是小气。

    半月,转瞬即逝。

    王爷们述职期限一到,必须马上回到封地去。皇上却下一道圣旨,以九王爷燕修体弱,洛阳白马寺路途遥远为由,将其安置在长安城的灵空寺。

    “惨了,九王爷惨了。”苏昀跟着方婳去夙锦轩的路上忍不住道。

    方婳不说话,燕淇的心思再明白不过,摆明了就是不想让燕修过得太舒服。怕在白马寺消息不够灵通,若将他安置在长安,还能时不时折磨折磨他。

    方婳是奉旨去夙锦轩帮忙给九王爷收拾东西的,宫人们正里外忙着,她步入内室,见他就闲坐在窗边,一手还握着书籍,目光远远望着,似在想什么事情。她一声“王爷”似惊到了他,手中的书籍“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方婳忙上前替他去捡,他亦是弯腰,冰凉指尖触及她纤细手指,他一惊,适才看到了方婳。她从容捡了书籍起身,竟发现是一本佛经。昔年在白马寺,觉明大师总叫她多看些佛经,说佛经最能让人心静。

    他怕是时常要想起婉昭仪吧?便只能这般才能稍稍静心。

    方婳收回了心思,将书搁在桌面上,低语道:“外头都已收拾妥当,奴婢来问,可否叫他们进来收拾?”

    他起了身,却道:“不必。”

    她知他的东西不喜别人乱碰,便道:“那奴婢……”

    “王爷!”一道声音自外头传来,接着元白已冲进来。方婳回头,又见跟在他身后的华年成。

    她一愣,怪不得他说不要,原来是在等他们。元白自是已瞧见她,他看她的目光永远那么不怀好意,方婳却扬了唇。

    华年成吃惊道:“方姑娘?”

    他分明还想再问,却听燕修淡漠道:“方典正请出去吧。”

    所有宫人都候在外头,里头只剩元白与华年成替他收拾。方婳呆呆望着,她牵过他的手,还睡过他的床呢,没想到到头来,他身侧最亲近的,仍只是元白与华年成,丝毫没有位子留给她。

    “方典正。”苏昀上前叫她,她回过神来,吩咐道:“收拾好的东西都带出去吧,马车在宫门口等着。”

    宫人们应声下去,方婳迟疑须臾,终是转身离开。苏昀跟着她出了夙锦轩,在路边折了一根柳枝把玩着,一面道:“知道吗?在我那个世界,你这样的就叫犯贱。他心里没你,你还巴巴地凑上去,活该难受。”

    方婳被她骂,却不生气,笑了笑道:“我才没有难受,我告诉他,我是要做皇妃的人,跟他的婉儿争宠呢。”

    “真的?”苏昀一听浑身使劲,拉住她道,“太好了!婳婳我支持你,让那些妃子们全部变成浮云,我帮你做皇后!”

    方婳瞪她一眼,低声道:“皇后的位子,皇上早就留了人了。”

    苏昀的眸子一缩:“谁呀?”

    “我不知道。”她只见过燕淇视若珍宝的璎珞,却从未听他提过。

    后来燕修走的时候,听闻楚姜婉偷偷地去了宫门口,此事不知被谁看了去,一转身就让皇上知道了。皇上大怒,罚她在紫宸殿跪了两个时辰。

    流儿断了汤药进来,见方娬喝了,才道:“小主,谁不想早早诞下龙子,您怎喝这种药?”

    方娬握着帕子悄然拭去唇角的残汁,笑道:“你懂什么,眼下正是风口浪尖,我可不想跟昭仪娘娘那样时时被人盯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她方娬又不是急功近利之人。

    流儿恍然大悟,忙道:“小主英明!哦,奴婢听说皇上又召见方婳了。”

    方娬不语,自是为了王爷们述职期间上阳行宫的事,可她隐隐觉得不妥,皇上如此接近方婳,对她来说始终是一个威胁,得想办法阻止才是。

    琉璃灯光映着碧玉杯盏,莹莹透亮,燕淇低头抿一口,淡淡笑道:“坐。”

    方婳敛起神色,低头道:“奴婢不敢。”

    他笑出声来,指尖轻轻转着白玉棋子,道:“你在止锦面前可没什么不敢的。”

    容止锦是容止锦,他能和皇上您比吗?方婳在心里小声嘀咕着。

    面前男子已起了身,珠帘碰撞,环佩声动,那人已然出了内室。扑面一阵暖风袭来,方婳才见他伸手推开了东窗。

    “婳儿。”他低唤她。

    方婳跟上前,恭敬道:“奴婢在。”

    “会弹琴吗?”

    “略会。”

    “那给朕弹一曲。”

    “是。”她应声。

    外头钱成海忙下去命人抱了琴来,方婳敛襟坐下,试着拨了几弦,琴音清澈。她素手拂过,琴漆已有细细的断纹,方婳微微蹙眉。

    燕淇的声音传来:“怎不弹?”

    方婳略一笑,垂眉道:“奴婢怕技艺生疏,污了如此好琴。”

    他朗声一笑,“那你倒是说说,此琴如何之好?”

    女子低垂目光,内室灯光旖旎,明晃晃倾泻在琴身上。她如玉指尖淌过,缓声道:“此琴以桐木取材,通体墨色,细看,又隐隐泛着幽绿,犹如绿藤缠绕其上……琴漆略有断纹,便可知它年代久远……”她一顿,蓦然抬眸道,“莫不是传闻中的‘绿绮’!”

    他含笑望着她,赞许道:“朕还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方婳又惊又喜,细细又看,怪不得她方才试音时便觉得音质如此之佳。“绿绮”乃上古名琴,因其琴弦是马尾所致,无法承受岁月摩挲,她还以为早就已经毁了,没想到居然在皇宫里。

    她情不自禁地弹了起来,琴音袅袅,浑然天成。

    燕淇拂袍落座,自顾倒了茶喝。目光浅浅地落在女子的身上,光晕淡淡散在她的侧脸,竟是这样的美。

    方婳一曲一曲地弹,他在边上一杯一杯地喝。

    自洛阳来长安以后,她还不曾碰过琴。宫女是没有资格弹琴的,今日一弹,竟有些收拾不住。方婳不经意抬眸,见燕淇就这样直直地望着她,目光迷离,她暗吃一惊,灵动指尖飞快地收住,忙起了身。

    琴音戛然而止,他似才回过神来,却只道:“朕还记得当年,她也是坐在这里弹琴,与你差不多的年纪,皇爷爷还夸她弹得好。”

    方婳微微震惊,脱口道:“这是公主的琴吗?”

    他“唔”一声,继续道:“是袁将军送的,她说她最憧憬的生活,便是与袁将军在一起,他舞剑,她抚琴。”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还没开始,公主便已香消玉殒。

    她见他握着杯盏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寸寸筋骨分明。

    “皇上。”她忍不住唤他一声。

    他搁下了杯盏欲起来,却像是没站稳,他情急之下抓了一把,便连着桌巾一并摔倒在地上。“哗啦”的声音已将外头的宫人引入。

    “皇上!”方婳本能地朝他跑过去,才要伸手去扶他,却听钱成海的声音传来:“方典正!”

    她一惊,回头望一眼,钱成海的脸色有些沉,他叫一声“玉策”,玉策忙上前将燕淇扶起来。他却笑了笑:“朕没醉。”

    此刻靠得近,方婳才闻得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她还以为他只是在一旁饮茶,没想到竟是酒吗?

    钱成海已上前来,低声道:“方典正请回吧,皇上要休息了。”

    方婳又朝燕淇看一眼,他的头顺势枕在玉策的肩上。

    她从里头推出来,还能听到燕淇的声音:“钱成海,把‘绿绮’留下,日后就放在朕这紫宸殿里。”

    外头的月光散散淡淡,方婳吐了口气。

    都说天家没有感情,可她却在燕淇的身上看到了无与伦比的亲情,他对莹玉公主的疼爱,对她的思念,让方婳隐隐觉得难受。若是当年柳贵妃没有犯下那个错误,也许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发生了什么事?”

    “嘘,皇上喝醉了。”

    “啊?这么多年,可从没听过皇上喝醉过呢。”

    一侧,几个宫女正交头接耳地说着话,方婳径直走下台阶,一路往尚宫局而去。

    苏昀的房内还亮着灯,方婳走过时她就推开窗,探出脑袋来了:“回来了?”

    “嗯。”她的目光瞧进去,见她果然又是在研习医书。

    苏昀趴在窗口道:“我太同情你了,白天干活不说,晚上还得加夜班!哎,不过谁让人家是皇上呢。”

    每回同苏昀说话,人的心情自然就好了。方婳便打趣道:“你也没闲着啊。”

    “那当然!”苏昀得意一笑,继而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了吗?婉昭仪都跪昏了,直接给抬回景云宫呢!”

    这事方婳倒真不知道。

    苏昀又道:“依我看,她也是犯贱。明知道皇上讨厌九王爷还去宫门口目送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吗?怨不得有人盯着她!这叫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一张嘴犀利得不得了,唇枪舌剑也能杀死几个人。

    翌日,薄熙云天,方婳才出了院子,就听见前头几个宫女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上前道:“都不必干活吗?”

    一个宫女道:“上阳行宫那边有几个宫人集体腹泻呢,看来夙锦轩一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方婳蹙了眉,回身时见苏昀一脸盈盈倚在廊柱旁,指尖转着彩云飘带,说不出的得意。她上前将她拉出院子,低声道:“阿昀,是不是你做的?”

    苏昀冲她眨眨眼,笑道:“谁叫他们打了你十八大板,我说的,我说要他们还回来的,这只是牛刀小试。啧,你们古代的医书还真好使。”

    方婳蓦地停下了步子:“你就不怕让人查出来?”

    “查不出来,我做事干净利落,一点渣渣子都不剩,怎么查?再说,要真要查,派谁去?还不是我们尚宫局的人?到时候你方典正出马,我便是你的副手,我要有病才把自己查出来。”她的眉眼弯弯,话也说得漫不经心。

    方婳微微松了口气,平时看她有些顽劣,还怕她在这个世界会闯出祸来,没想到她能将事情考虑得这般周全,她放心了,很放心。

    二人才说着,便见一个宫女急急跑来,见了方婳便道:“方典正,宜萱阁的妩婉仪说丢了一支玉簪,正要叫尚宫局的人去查呢!”

    方婳拧起眉心,道:“你让裳典正去。”

    宫女一脸为难:“可……妩婉仪亲自点名要你去。”

    苏昀冷冷一笑,道:“皇宫里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走吧,我看你是躲不过了。”

    方婳叹了口气,方娬能忍上这么久实属不易了。

    宜萱阁里,流儿才将簪花给方娬戴上,外头便说方典正来了。方娬回眸瞧去,方婳与苏昀一同上前行了礼。

    “姐姐来的倒是快。”方娬扶着流儿的手起身,上前虚扶她一把。

    方婳低头一笑:“奴婢怎配做小主的姐姐,只是小主丢了东西,您大可搜一搜宫人们的住处,何必要奴婢来查?”

    方娬媚眼睨住她,一手轻轻触了触发鬓的簪子,这才道:“连皇上也重用姐姐,可见你的手段不一般,我自然也想见识见识。”

    流儿忙道:“玉簪可是皇上御赐的,簪身翠、紫、黄三色缠绕,可是难得的玉石精华,也不知是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东西敢偷我们小主的东西!”

    苏昀在心里呸一声。

    方婳已应下:“那便给奴婢两日时间。”

    “依姐姐的聪明机智,一日足矣。”她笑得绝艳,扶了流儿的手出门道,“走吧,约了姐妹们赏花呢,可别迟到了。”

    “恭送小主。”

    待那两抹身影走远,方婳才抬起头来,她的眸光微缩,淡淡扫过厅内的一切,继而,又出了门。

    苏昀跟着她出去,小声道:“我看她哪儿丢了什么玉簪,瞧她那样就想嫁祸人!”

    方婳睨她一眼,笑道:“你说对了。”

    苏昀“啊”了一声,她立马拉了方婳往尚宫局走去:“惨了!刚才来的时候没想到,你说她会不会已经找人把那支玉簪藏你房间了?”

    方婳从容一笑:“不会。”

    苏昀扭头看她,步子却加快:“你怎知不会?兴许昨儿你去紫宸殿的事被她知道了,变着法子要整你呢!”

    方婳点点头:“昨夜的事她必然会知道,但气归气,眼下她整我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对她来说我不过是个奴婢,可是有些人就不一样了。”

    苏昀猛地想起一个人,步子一收,沉声道:“你说景云宫的婉昭仪?”

    方婳拂开她的手,转身朝景云宫的方向走去,一面道:“去问一问便知。”

    楚姜婉原来的宫女因楚姜婉去夙锦轩一事上规劝不当被罚去了浣衣局,如今的宫女名唤“霁月”。

    霁月立于一株怒放的美人蕉旁,低头道:“是啊,早上有人去过宜萱阁,那是我们娘娘派去答谢婉仪小主送来的参汤的。我们娘娘昨儿……”宫女一顿,识趣地将楚姜婉被罚跪昏倒一事掩去,转口道,“我们娘娘昨儿身子不适,很多小主都送了东西来,别的小主那,也都一一派人去答谢了。”

    方婳无奈一笑:“娘娘乃一宫主位,即便有人送东西与她,按理她也不必派人去答谢。”

    霁月点头而笑:“奴婢也这样说,可我们娘娘宅心仁厚,说同是伺候皇上的人,还是礼尚往来的好。”

    苏昀站在一侧憋的晃,好什么好,这不是给人栽赃陷害的机会吗?

    霁月这才想起来:“对了,方典正突然来有什么事吗?”

    “哦,我有事要见昭仪娘娘,麻烦你通禀一声。”

    “你等一等。”霁月转身便去了。

    苏昀终于逮着说话的机会:“现在倒是好了,景云宫有人去过宜萱阁,那支消失的玉簪出现在景云宫也就顺理成章了!”

    方婳却抿着唇,若有所思。

    霁月很快出来了,朝方婳招手道:“方典正,我们娘娘请你进去。”

    轻纱烟幔后,女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霁月替她们拂开帘子,方婳这才见楚姜婉虚弱地靠在软枕上,姣好容颜染着一抹苍白之色。方婳与苏昀朝她行了礼,她的话语轻软:“方典正怎来了本宫的景云宫?”

    方婳的目光斜斜看了霁月一眼,便听楚姜婉道:“霁月,你下去泡茶。取本宫收藏的上好碧螺春,难道本宫这景云宫有客来。”

    “是。”霁月福身告退。

    苏昀的眉心拧起,这婉昭仪看着也没那么蠢嘛。

    方婳径直开口:“宜萱阁的婉仪小主丢了皇上御赐的福禄寿玉簪,奴婢奉命彻查此事。所有去过宜萱阁的人都洗脱不了嫌疑,而娘娘景云宫的人今早也去过。”

    床上的女子掩面低咳几声,略笑着道:“你的意思是本宫的人偷了吗?”

    方婳往前一步,音色一矮:“奴婢来时以为娘娘是不知情的,可就在方才,奴婢才知原来娘娘您心知肚明。”

    一句话,说得楚姜婉变了脸色,就连苏昀也呆滞了,目光愣愣地落在方婳的脸上。她的唇角一抹淡淡笑意,分明是肯定了。能适时支开霁月,说明楚姜婉一点不笨。试问一个聪明人,又怎会大张旗鼓地派人去答谢本就位份比她低的嫔妃?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而此刻,方婳却知道了,楚姜婉在故意引火烧身。

    她看了看四周,淡淡道:“玉簪在哪里,娘娘还是告诉奴婢吧。”

    楚姜婉娇俏容颜上再看不见一丝笑容,她惨淡道:“不是本宫的人拿的。”

    “奴婢知道。”她大胆地打开一侧的抽屉,又打开另一个,“有人想栽赃嫁祸,而娘娘却乐于接受。”

    她将抽屉一个个打开,一字一句问她:“难道娘娘当真不知皇上留王爷在长安的原因吗?”

    隐忍的最后一丝防线也崩溃,楚姜婉下意识地攥紧了薄衾,颤声道:“长痛不如短痛,总有一日,王爷会忘了本宫的。”

    方婳的指尖一颤,她用力合上抽屉,转身道:“很好,王爷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就这点志气吗?”她一落衣袖,恰到好处地掩住颤抖的手。

    楚姜婉美丽的瞳眸一点点撑大,心尖儿上的人……王爷真是这样说她的吗?

    那死寂的容颜,又一点点绽出了生气。

    她的广袖一摞,苏昀瞧见那支漂亮名贵的玉簪就被她握在掌心里。方婳上前收入怀中,听面前女子问道:“皇上那样宠你,你为何要帮本宫?”

    方婳低头道:“奴婢不是帮您,只因此事与妩婉仪有关,奴婢只是不想看到她得志罢了。”她与方娬的关系,怕是宫里无人不知吧?

    楚姜婉淡淡一哂。

    方婳又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行至门口,正巧见霁月回来,她吃惊地问:“方典正,不喝茶了吗?”

    苏昀笑道:“下回吧,我们还有事呢!”

    二人出了景云宫,苏昀接过方婳手中的玉簪,不悦道:“啧啧,皇上真可恶,居然把这么好的簪子送给那么阴险的女人,真是玷污了它!”

    方婳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玉簪上,淡淡道:“你不会想要吧?”

    苏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蹙眉道:“婳婳,你说笑吧?那个女人的东西我可不要!还有,你帮景云宫那位,当真是看不得方娬小人得志吗?”

    这样的苏昀是最可恶的,有些话非要说出来。方婳苦涩一笑,她也曾在心里告诫自己,往后燕修的事与她无关,可谁知临到头,她还是忍不住要出手。

    “婳婳……”

    “阿昀,别说了!”

    苏昀吃了一惊,半晌,才喃喃道:“我不过是想问你……这玉簪你打算怎么处理?直接拿去还了,那女人肯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到时候看你怎么回答!”

    这一层方婳自然也想到了,所以不能这个时候去,她得把这烫手的山芋丢出去……

    二人相视看一眼,继而心照不宣地笑了。

    “小侯爷!”

    “小侯爷!”

    这宫里再没人比容止锦更适合做这差事了。

    容止锦赶得风尘仆仆,远远瞧见太液湖边的二人,更是加快了步子。

    “什么事?”他满头的汗,先前说若是有事就差人出宫去告诉他一声,他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全然忘了上一次走时还是和苏昀对骂着离开的呢。

    苏昀很是喜欢容止锦的性子,没有隔夜的仇。

    方婳上前将手中的玉簪递给他,他轻轻一握,俊美轻佻道:“定情信物?”

    方婳忍住笑,他总这样没正经。

    苏昀揶揄他道:“是呀,定情信物!”她见他的眼睛都发光了,立马补上一句,“宜萱阁的妩婉仪给您的定情信物!”

    “什么?”容止锦的手一抖,玉簪“啪”地落在地上就成了两段儿。

    苏昀惊叫一声,忙责怪道:“侯爷您今儿没吃饭手软吗?这下可怎么办!妩婉仪又有的闹腾了!”她蹲下去捡起来,捧在手心里,好可惜呀,这么好的玉簪!她看方婳,见她还在笑,便道,“你还笑得出来!”

    方婳点头道:“断了才好,断了才像是地上捡到的。”

    苏昀尚未反应过来,方婳已取了她手中的两截玉簪,塞入容止锦手中,道:“侯爷就说这是地上捡的,用这个去还给妩婉仪。”

    容止锦一脸悻悻道:“我不去,今儿你不把话给我挑明了说,打死我都不去!”

    方婳自然不能说玉簪是景云宫拿来的,便只好道:“她说丢了簪子想嫁祸与奴婢,奴婢总不能说这是奴婢房里找到的,所以只能请侯爷出马。”

    容止锦立马就怒了:“她竟敢对你做这种事?”

    苏昀帮腔道:“她是主子,我们是奴婢,她自然做得。侯爷,您到底帮是不帮?”

    容止锦缄默片刻,才道:“那本侯也不能拿着这玉簪寻去宜萱阁啊,这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苏昀扑哧笑了。

    方婳也笑道:“自然不能,奴婢知道她此刻正与各位主子们在御花园赏花,您就跟着去,也不必说这玉簪是她的东西,还了她,也好叫在场的各位小主们做个见证。”

    容止锦一拍手道:“好,我马上就去,你们等着!”

    他跑起来步履生风,苏昀又笑了:“婳婳,其实侯爷对你很好。”

    她的话落,那一个像是又想起什么,立马回来道:“方婳,记得,你又欠本侯一个人情!”

    他说完又跑了,苏昀的嘴角微微抽搐,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你什么时候还欠过他人情?”苏昀回头问她。

    方婳睨一眼她的脸,苏昀恍然大悟。她捂着脸:“他就没叫你还过?”见方婳摇头,苏昀苦逼了,“惨了,你惨了,到时候侯爷一定叫你以身相许。”

    方婳笑一笑,捡起了湖边的石子投进去,苏昀也捡一颗打起了水漂。

    她们身后不远处,那抹明黄色的身影静静立着,太监举着华盖跟在他身后,钱成海上前道:“皇上,您不是要去延宁宫吗?”

    燕淇点着头,却抬步朝前面二人走去。

    钱成海只得跟在他身后叫:“皇上驾到——”

    前头二人分明吓到了,忙回身跪下去行礼。燕淇蹙眉看了钱成海一眼,太监缩一缩脖子:“皇上,奴才做错了吗?”

    “嗯。”他毫不客气地道。

    钱成海的脸色一变,忙跪下了。

    他大步走过,居高临下看着底下两个宫女。他不叫起,地上二人只能屏息敛神跪着。

    “起来。”他终于开了金口。

    二人谢了恩起身,听他又问:“在这里作何?”

    方婳低声答:“回皇上,奴婢们在偷闲。”

    他哼一声:“你倒是老实,抬起头来。”

    她依言抬头,目光却不敢看他的脸,他似是不悦:“何时你与朕说话也能像跟止锦那样?”

    方婳的眸光微闪,看来方才的事又叫他给瞧见了。苏昀心中所想便是:果真冤家路窄!

    他挥一挥手,示意方婳跟上。一行人沿着太液湖边慢慢地走,暖风里带着湖水的味道,吹在脸上很是舒服。方婳跟在他身侧,听他淡淡叹息一声道:“朕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低声道:“皇上不需要朋友。”

    他的眉毛一挑:“哦?那你说朕需要什么?”

    “民心。”简短二字,她说得不卑不亢。

    “民心?”他短窒一念,竟是笑了。帝王需要民心,民心也是臣子们的忠心,她的答案很好,却也在告诉他,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他坐拥天下,手握生杀大权,却独独要不起朋友。

    心里有气,他却不想罚她。

    这样的心高气傲,跟当年的莹玉是那样像,像得叫他舍不得。

    此时的御花园,姹紫嫣红的美人,姹紫嫣红的花。

    容止锦远远就看见赏花聊天的嫔妃们,他嘴角一笑,精神抖擞地朝她们走去。

    女子们正说笑着,忽而听得身后一道声音传来:“咦?谁的玉簪掉了吗?”

    众人闻言,都本能地回头望去,见容止锦从地上捡起了什么东西,他见她们都看着他,便抬步往前,一伸手,惋惜道:“只可惜,断了。”

    方娬的目光瞧过去,只消一眼,她攥着锦帕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身侧的流儿更是撑大了眼睛。

    这……这玉簪怎会出现在这里?

    “咦,不是你们谁的吗?”容止锦一脸无辜道,“本侯方才见它从你们谁的身上掉下来的呢。”

    方娬的眼底隐隐有了怒。

    傅云和仔细看一眼,笑着道:“这不是皇上赐给婉仪姐姐的玉簪吗?”

    经她一说,众人才像是都想起来,纷纷附和着道断了可惜。

    容止锦叹息道:“是吗?断也断了,那妩婉仪还要吗?”他看一眼流儿,流儿只能上前接了。

    方娬掩住心头怒火,勉强笑道:“我还说呢,像是少了点什么东西,原来是簪子掉了,多谢侯爷。”

    容止锦摆摆手:“我正巧看见了,既如此,那我就告辞了。”他浅浅一笑,打开了金边折扇,摇晃着朝延宁宫的方向走去。

    拐了个弯,容止锦就笑了,他忙又换了条路重新回太液湖边去。远远就瞧见了御驾,容止锦的步子一怔,回想着上次皇上要赏赐秀女给他的事,他反正方婳这人情是欠了他了,逃也逃不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撤了吧!

    苏昀正算着容止锦这会儿该回了,才回眸就瞧见那抹溜得飞快的身影,她捂着嘴一笑,原来他这样怕皇上!

    燕淇不再说话,方婳悄悄看他一眼,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倒是也没有对她动怒,她舒了口气,这才轻声道:“皇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请允许奴婢告退。宜萱阁的婉仪小主丢了簪子,奴婢正奉命追查此事,还需回去复命。”

    “嗯?”他的目光幽幽瞧过来,随即一笑道,“是吗?看来你很忙?”

    方婳低下头,朝他福了身子:“奴婢告退。”

    他没有留她,就这样站着看她远远离去。

    苏昀跟上方婳的步子,行得远了,才小声问:“皇上刚才跟你说什么呢?”

    方婳低语道:“问我何时与他说话能同侯爷说话时一样。”

    苏昀直接笑出声来了,脱口道:“谁敢一样啊,他能和侯爷一样吗?”提及容止锦,她倒是想起来了,忙正经开口,“侯爷的事办成了,我见他离开了。”

    方婳点点头,她想来也不会差了。

    自容止锦在御花园突然出现将玉簪送还之后,方娬再没有任何心思赏花了,借口身子不适便带着流儿匆匆回了宜萱阁。

    将房门一闭,流儿忍不住道:“小主,这玉簪奴婢可是已经送过去了,千真万确的事,怎会……怎会在御花园叫小侯爷捡了去?”

    方娬娇美脸庞无一丝笑意,她还不知是方婳搞得鬼吗?

    流儿见她不说话,想了想又道:“不然,您别说已经找到了,就问方典正要,看她拿不拿得出来!”

    方娬冷冷笑道:“怕她早与小侯爷串通一气。”

    流儿“呀”了一声,忽见面前锦绣女子转了身:“你上回说小侯爷精通易容术?”

    流儿愣了下,不明所以点头道:“是啊,不过奴婢也是听人说的,太后娘娘宫里的老人总说小侯爷最会胡闹,但在宫里也是从来没有的事。”

    方娬缄默了,她似隐隐又记得她们从晋国洛阳来长安的一路上,方婳身边“形形色色”的侍女……原来是他!

    手中的丝帕往指尖用力一绕,她徐徐地笑了。

    流儿不知她好端端地笑什么,只笑着她这样的笑,心里有些发毛。

    方婳来时已过了酉时了,她一进门就跪下道:“奴婢有罪,未曾找到小主的玉簪,辜负了小主的信任。”

    流儿有些愤愤地瞪着她,却闻得方娬轻笑着道:“幸亏小侯爷今日入宫,簪子已经找到了。”

    “真的?”方婳悄然抬眸,面前女子笑容清婉,方婳知她即便心中清楚此刻也再没有刁难她的理由。

    方娬一落流云广袖,朝流儿道:“愣着作何?还不扶方典正起来?”

    “不麻烦流儿姑娘。”方婳识趣地站起来,苏昀跟在她身后低着头忍着笑意。听方婳又道,“小主的簪子虽找回来了,但奴婢还是有失职,请小主责罚。”

    方娬的嘴角一弯,只道:“既是我自己掉的,便不算是你们尚宫局的事,此时到此为止,我也累了,你回去吧。”

    “是,小主宽宏大量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告退。”

    流儿送她们出去回来便道:“小主,您看她得意的样子!不过一个奴婢,居然敢这样跟小主叫板!还想拉拢婉昭仪吗?”

    方娬低头轻呷一口茶,低声道:“她不是在帮婉昭仪,她只是不想我借此得利。”不过,既然她都敢这般明目张胆地对抗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十月,天气渐凉。

    这段时间容止锦鲜少入宫来,宫里无大事,方婳也已甚久不曾见过燕淇了。只是时有听闻皇上又临幸了那个嫔妃,又进了谁的位。

    “听闻边疆有动荡呢,可皇上却要召袁将军回来呢!”院子里,裳如的女史正与几个宫女悄悄议论前朝的事。

    钟秋灵蹙眉一喝:“嫌你们的脑袋长得太牢吗?”

    跟在她身后的裳如忙道:“钟司正息怒,是奴婢之过,这边好好管教管教这群丫头!”

    方婳与苏昀隔着长廊远远地站着,苏昀小声问她:“边疆动荡是会打仗吗?”

    方婳摇头:“我也不知,前朝的事不是我们该管的。”

    苏昀才不管该不该管,只又问:“要真的打仗,皇上会亲自上战场吗?”

    方婳不觉笑了,反问她:“你那个世界皇上会亲自上战场吗?”

    苏昀才不会说她那个世界没有皇帝,坐在军事基地就能直接攻打半个地球以外的国家,否则解释起来又累得慌,她便嬉笑道:“我也觉得皇上最擅长的应该还是泡妞。不过,她们说的袁将军又是谁?”

    “是礼部尚书的哥哥。”方婳转了身,苏昀忙跟上道:“袁家不得了啊,非但与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有密切关系,还有兵权在手上,皇上也不怕他们就此反了!”

    方婳回头瞪她:“这话不能乱说。”

    苏昀吐吐舌头,心下却想,皇上该是有多信任袁家,才敢让袁家的家底如此雄厚?继而,她倒是对袁逸礼有些好感了,按照他的背景家世,他倒还不算太嚣张。

    “话说回来,好久不见你的老情人了。”苏昀出了尚宫局,顺手摘了片叶子在手中把玩。

    方婳笑道:“你想他了?”

    苏昀莞尔,听她又道:“上回是忙上阳行宫的事,如今那边的事完了,他是大臣,自然不能随便出入内廷。”

    苏昀百无聊赖,无趣地道:“这几日小侯爷不入宫来,宫里那些女人也平静无事,这日子过得真叫人郁闷。”她才说着,忽听得“汪汪”几声,一只通身雪白的小狗从一侧草丛里窜了出来,苏昀惊喜看一眼,忙蹲下去将它抱起来,“婳婳,看,有只小狗!好可爱!”

    小狗吐着舌头,在苏昀的手背上舔了舔,又舔了舔。

    方婳也忍不住上前摸摸它的头,低声道:“哪里来的小狗?在宫里没见过呀?”

    “那里,往那跑去了!”太监的声音传来,方婳回头看去,见几个太监宫女急急往这边跑来,见了苏昀怀中的小狗便冲过来。苏昀将小狗交给他们,便见一个打扮华贵的妇人在宫人的搀扶下过来了。

第77章 夜惊心

    袁逸轩不说话,牙齿“咯咯”地响,反手将长剑抽出来,却被袁逸礼一把拦住:“大哥,住手!”

    “王爷!”元白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方婳见他急冲过去,狠狠地将袁逸轩推开,挡在燕修的身前道,“袁将军想以下犯上吗?”元白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拼命沉住气。

    方婳一颗心却落下了,太好了,元白来了,元白会保护他。她虚软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扶住了廊下梁柱。

    袁逸礼用力拉住了袁逸轩,元白转身道:“王爷,我们回去。”他伸手扶住燕修,燕修不动声色看一眼方婳,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转身与元白离开。

    “逸礼,你……放开我!”袁逸轩的脸色铁青。

    袁逸礼无奈,只能抱住他道:“大哥,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你何必急于一时!皇上也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但倘若你今日在这里杀了他,连皇上也保不了你!多少人盯着我们袁家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袁逸轩的目光狠狠地看向燕修离去的方向,良久良久,他的手一松,长剑“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大哥……”

    “对不起,是我一时间没忍住。”他低下头,言语间的怒意已悄然散去。

    方婳扶着廊柱愣愣望着,她说希望让他觉得公主还在这里,所以他在看见燕修的时候才会那样怒不可遏,他想要公主的魂魄见证他为她报仇吗?

    可是……只有她相信燕修没有杀公主,他没有。

    眼下的情形,想来袁逸轩也无心思再听她抚琴了,方婳识趣告退。

    袁逸礼抬眸望着她的身影缓缓消失于视野,闻得袁逸轩的声音传来:“不追吗?”

    他猛地回神,皱眉道:“我为什么要追?”

    袁逸轩上前拾起地上的剑,回房入鞘,这才道:“今日我找她来原本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我却不知原来你私下早就去找过她,还替我道歉?那为何你得知她要来,却执意躲在厢房内,连见一面都不肯?”

    袁逸礼的神色尴尬,他略咳一声道:“我同她,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袁逸轩摇头一笑,抬手将长剑搁在桌上,言语里满是悔恨,“我都只恨那时候同公主说的话太少,见的面也太少,我多想时间能回到以前,哪怕最后仍是一样的结果,我也只希望能与她再多说一句话,再多看她一眼……逸礼,以后,你会明白的,你会的。”他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袁逸礼愣愣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受了伤的手指痛得他有些难耐,他低头将纱布解开,上过药的地方红肿得厉害,竟还有些微微的糜烂。袁逸轩见了,忙拉过他的手问:“你这手上上了什么药?”

    袁逸礼却将手一缩,起身道:“没什么。”他恰到好处地掩起了受伤的手指,飞快地从房内出去,低头看着手上的伤,他眼前似乎又想起苏昀殷勤的样子,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他却奇怪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哧的笑出来。

    这便是要留疤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向方婳离去的方向,他从未想过原以为能断得干干净净的那个人,竟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走出院落,灵空寺的一切对方婳来说都是陌生的,偶尔有路过的小沙弥与她见礼。方才真真是吓到她了,若不是袁逸礼拦着,怕袁逸轩真的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来。

    方婳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咝——

    手指勉强发力,掌心的伤竟又裂开了。现在身上没带药,只得回宫再说,方婳加快了步子出去,未曾想迎面却见了华年成走来,她不免愣住,倒是华年成笑着叫她:“方姑娘。”

    他还是习惯这样叫她,一如他们都还在白马寺的时候。

    见他手中端着药盏,方婳低声问:“是他的药吗?”

    华年成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方婳的手上,吃惊地问:“手受伤了?”

    方婳下意识地往身后一藏,低语道:“没什么。”

    华年成却道:“你稍等,药房有药。”他说着,将手中的药盏递给方婳,见方婳不接,他只得搁在一侧的地上,道,“你等我一下。”

    “华伯伯……”她叫他,他走得飞快,方婳的心瞬间就暖了。

    四下无人,她小心端起燕修的药,又偷偷尝一口,一如既往的苦,她忽而就笑了,好似偷喝他的药是件令人多么快乐的事。

    华年成回来重新替她上了药,又换了纱布,这才道:“我听元白说你来寺里弹琴了?手伤成这样可弹不得。”

    她低下头,轻声道:“是为了袁将军,我知道他记挂着公主放不下,又执意要离开长安,怕日后也难有机会来这里,所以才执意要给他弹一曲。”

    华年成一阵叹息,她又问:“师叔……好吗?”

    他摇头:“太皇太后寿辰从宫里出来后,他似总有心事,夜里时常难以入眠,他便会起来作画。他的病最忌讳劳累,我劝他,他也不听。”

    方婳勉强笑道:“是因为昭仪娘娘吗?他知她怀孕了吗?”

    “怎会不知?”华年成黯然道,“皇上有心要他知道的事……”

    “他可有说什么?”

    “没有。”

    方婳笑一笑,道:“你回去告诉他,昭仪娘娘现在很好,叫他不必挂心。我该回了。”

    “方姑娘。”华年成叫住了她,动了唇,似乎是要说什么,可转至舌尖,他又改变了主意,“在宫里自己当心。”

    “谢谢华伯伯,我会的。”她冲他灿烂一笑,俏皮如当年。

    华年成低头看一眼手中的药,王爷的药每一碗都是他亲力亲为的,哪怕是少上一丁点他也瞧得出来。他蓦地又抬眸朝离去的女子望了一眼,忍不住喟叹一声,当年的坏习惯,她竟一点没变。

    只是,好多人好多事,却都变了。

    端着药回去,元白坐在梨树下,握着手中精巧的匕首正细细地擦拭着。华年成没说话,径直去了燕修的房间。

    他喝了口药,微微蹙眉道:“怎去了那么久?”药都凉了。

    华年成低语道:“在路上遇见了方姑娘,她的手受了伤,所以……”华年成的话未说完,燕修突然咳嗽起来,他忙上前替他抚着背,识趣地转了话题,“昭仪娘娘一切安好,您不必挂心。”

    燕修微微一怔,良久良久,才见他缓缓捂上心口,竟是幽幽地道了句:“华年成,你听说过换心术吗?”

    华年成的脸色大变,却见他将剩下的药喝完,起了身道:“我出去走走。”

    “王爷……”

    “我会让元白跟着。”

    方婳回宫复命时,正值傅云和扶着宫女的手从紫宸殿出来,她竟不知他们下了那么久的棋。

    她行了礼,听傅云和笑着道:“皇上心里是有方典正的,我也会适时替你美言几句。”

    她低头道:“美人说笑了,奴婢容貌丑陋,入不了皇上的金眼。”

    傅云和微微一笑,道:“进去吧,皇上正等你呢。”

    方婳入内时,玉策正换了新茶给燕淇,他单披一件金缕翔龙御袍站在窗口,斜睨了方婳一眼,缓声道:“玉策告诉朕你的手伤了?怎不说?”

    方婳从容道:“小伤而已,不碍事,多谢皇上惦念。”

    他点点头:“如何,袁将军可满意?”

    “是,不过……”她顿一顿,鼓起勇气道,“将军差点伤了九王爷。”

    “哦?”他转身朝她看来,随即笑道,“他还说有分寸,却原来也差点做出不理智的事。”

    又在内室简短地说了几句,方婳便告退出来。

    独自走在回尚宫局的路上,方婳的眉心紧拧,她说袁逸轩差点伤了燕修的时候,皇上的言语里带着淡淡的惋惜,却没有惊讶……这便说明他一早就知悉这个消息了。她的心沉了几分,今日与她一起从宫里出去的宫人们全都在灵空寺外候着,燕淇还派了别的人前往吗?为什么?是不信她吗?

    不,她随即又否认,也许是袁逸礼传回的消息呢?他们袁家与皇上的关系,她又不会不清楚。

    “方典正。”

    方婳猛地回头,见霁月从一侧小跑着过来,笑着道:“我正要去尚宫局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我们娘娘想见你。”

    暮色映着西边天空美如壁画,御花园的亭子里,女子华丽的身影隐在轻纱帷幔后若隐若现。

    方婳已多日不见她,今日再见,只觉得面前女子娇艳似花,盛装之下,已然是昭仪娘娘的风采了。

    楚姜婉邀她坐下,屏退左右,这才道:“本宫今日找你来,是为两件事,一来是谢谢方典正,若没有你,本宫怕早就死了,现在想来,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奴婢不敢。”方婳低下头。

    面前女子笑了笑,忽而又道:“这第二件事自然也与方典正有关,本宫已细细打听过你与妩婉仪的关系,更理解当日你出手相助的心情。是以本宫今日请你离来,有一事想你帮忙。”

    方婳静静听着,心中有种不安弥漫开来。

    楚姜婉继续道:“你乃方家嫡出,却比不上一个庶出女儿,心中不快亦属常情。本宫,也不喜欢妩婉仪。”她从袖中取出一支珠钗搁在石桌上,话语略冷,“本宫有孕以来,各宫嫔妃都纷纷送来贺礼,这便是妩婉仪送的玛瑙珍珠钗。”

    方婳的眸光不觉瑟缩,果真听楚姜婉道:“当日她便想以一直玉簪嫁祸于本宫,今日本宫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如今方典正在皇上眼里的地位,多少宫人想要巴结你,你去司药房弄点麝香而不被人发现应该不是难事吧?”

    方婳不免起了身,淡淡道:“奴婢只是一个奴婢,娘娘宫里那么多人,何必要奴婢去做?”

    她的神色谨慎:“本宫不敢全信他们。”

    方婳笑了:“娘娘却敢信奴婢?”

    “因为你同本宫一样恨妩婉仪!”她更恨方娬差点要了燕修的命,这个仇,她楚姜婉记着,一直深深地记在心里!

    “奴婢不做。”方婳蓦地跪下,从容拒绝。

    楚姜婉美丽的眸子徐徐撑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之人,脱口道:“你以为那次玉簪的事她不知是你帮了本宫吗?你以为她会放过你?与其坐以待毙,为何不能与本宫联手?”

    她仍是低着头,从容不迫地道:“奴婢不会做的,今日娘娘说的话奴婢没有听过,娘娘也不必再说,您若是没有别的事,奴婢告退。”她起身朝楚姜婉福了身子转身。

    “方典正!”身后女子音色犀利,带着寸寸的寒,“你就不怕本宫为求自保对付你吗?”

    方婳的步子停住,她微微侧脸,笑道:“娘娘请便。”

    她的确恨方娬,却不会与楚姜婉同流合污,她若想对付她,只管放马过来,她不惧也不会退缩。

    楚姜婉愣愣地看着那抹身影离去,她拽着帕子的手狠狠地收紧,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方婳会拒绝她,她真是看不透她了。

    翌日方婳从白素碧房里出来,远远看见袁逸轩站在长廊尽头,似在与什么人说话,她迟疑了下仍是抬步往前,她叫他:“袁将军。”

    他猛地回神,笑着道:“我正要找你。”

    “找奴婢?”

    “是为昨日之事道歉的。”他态度诚恳地说。

    方婳抿唇便笑,“您不必道歉。”她往前几步,目光看向拐角的另一边,那里空荡荡的,只剩另一条冗长的回廊,哪里有什么人?她却回头问,“您方才跟谁在说话吗?”

    “没有。”他面色依旧,“正是来找你,就见你出来了。你没生气便好,很感谢你替本将军弹奏的《凤求凰》,本将军会铭记于心。”

    方婳悄然掩起眸中疑惑,低头道:“将军言重。”

    他点点头,未打算逗留,转了身道:“本将军今日入宫是跟皇上请辞的,明日便启程回沧州。”

    “这么快?”方婳不免吃惊。

    袁逸轩笑一笑,忽而又回头看她,道:“逸礼性情孤傲,最是不愿低头的人,对方典正,他也算破格了。”

    方婳微愣,面前男子已大步离去。她却又缓缓回头,不去想他那些关于袁逸礼的话,她望着一侧空无一人的回廊出神,袁逸轩说没有人,可她怎么就看见他在和人说话呢?难道她眼花了?

    “婳婳!”苏昀突然从她背后窜出来,吓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苏昀眯着眼睛凑近她,“啧啧,干嘛那么紧张啊,老实交代,刚才和你说话的帅哥是哪位?”苏昀见他们说话不便打扰,就远远地看了几眼,自然也没认出那是袁逸轩。

    方婳捂住胸口道:“什么帅哥,是袁将军。”

    “那个毫无同情心的武夫?”苏昀不悦道,“他来找你干什么?”

    方婳笑了笑道:“谢我给他弹琴呢。”

    “真的假的?不会是对牛弹琴吧?”苏昀一下子来了精神了,“不过话说回来,他比你的老情人有趣多了?只可惜,是个严重受过感情创伤的……”她摇头晃脑,颇觉可惜的样子让方婳忍不住想笑。

    二人并肩走着,苏昀又道:“袁将军倒算得上是个情圣了,你说他该不会为了公主终生不娶了吧?”

    方婳脸上的笑容淡了,她在羡慕莹玉公主得到袁逸轩的爱的同时,又不觉对那个男子惋惜起来。

    后来,听闻袁逸轩从紫宸殿出来就径直出了宫,翌日他离开长安时燕淇还亲自去送了。

    听说袁将军的车队都走了好久,燕淇仍是独自一人立于城头不愿回宫。后来袁逸礼与钱成海一起劝了,才给劝回来。皇上回宫后,把所有人都赶出了紫宸殿,一个人关在里头不吃不喝了整天,连太后都给惊动了。

    苏昀听闻此事时正在房内看书,她立马丢下去就去了方婳房里,啧啧道:“真是伴君如伴虎,你说皇上好端端的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方婳正缝补手中的衣服,淡淡道:“袁将军手中有兵,皇上定想留他在身边的。”

    苏昀挨着方婳坐下,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皇上有心留他在长安,他心里却只有公主没有皇上,皇上虽心里有怒,可看在他手握兵权的份儿上又不好当着人家的面儿发火,便只能自己关起门来生气了,婳婳,我说得对不对?”

    方婳抿唇一笑,苏昀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那些个王爷们都不安分呀?”

    “嘘——”方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苏昀吐吐舌头,轻声道:“果然高处不胜寒,那地方坐上去简单,要坐稳可不容易呢。”她自言自语着,忽而又道,“婳婳,我饿了。”

    方婳蹙眉看她:“这个点哪里还有吃的?”

    苏昀笑着拉她起身道:“走,去司膳房,我很那里的人混熟了,偶尔去吃个夜宵什么的不在话下。”

    方婳无奈,正巧她也觉得有些饿了,二人便悄悄出了尚宫局。

    一路上苏昀还在埋怨:“其实这个定点吃饭的规矩很不合理,要吃的时候不怎么饿,可是过了那个点就没饭吃,啧啧,真该跟皇上提提意见给改一改。”

    方婳摇头道:“宫人都有自己的职责,要是想用膳就用膳,想走就走,岂不都要乱套了?”

    苏昀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承认:“你说的也有道理。”她垂头丧气走在前面,忽而前面有火光起来,接着是凌乱的步伐声,还有人高喊着:“那里!快追!别让人跑了!”

    苏昀急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她说着还想上前去看,方婳一把拉住她就往回走,得尽快回去,看这架势似乎是在抓什么人。方婳的神色凝重,这么晚了还有谁会入宫来?

    “刺客!”苏昀惊声叫道。

    方婳心头一震,回头的时候正见一名黑衣男子朝这里跑来,迎面与她们撞上,来人身着玄色劲装,蒙了面,只露出两只黝黑的眼睛,他手中的长剑已出鞘,月色下正泛着森冷的白光。方婳忙捂住了苏昀的嘴,黑衣男子只略一驻足,提剑往另一侧去了。后面的禁卫军越来越近了,方婳与苏昀选了另一条路匆匆折回尚宫局。

    房门一关,苏昀就捂住胸口道:“吓死我了,原来还真的有刺客这种动物!婳婳,刚才我以为他一定会杀人灭口,没想到还有命回来!”

    方婳却推她道:“你回房去,他们若没抓到人,马上就会有大规模的搜索。若有人问,千万别说我们晚上出去过,不然,百口莫辩了。”

    苏昀忙点头:“我知道。”

    一个侍卫匆忙入内,跪下道:“皇上,人……人不见了。”

    “不见了?”燕淇的声音冰冷,上前一脚踢在侍卫胸口,“那还不去搜!”

    “是,是……”侍卫忙出去,钱成海从内室出来,燕淇已回身:“太皇太后如何?”

    钱成海低声道:“太医说太皇太后只是受了惊吓,无碍的。”

    燕淇松了口气,转身拂开了珠帘入内。宫女坐在床边给太皇太后喂药,见燕淇进去,忙起身行礼。他伸手接过药盏,在床边坐下,亲自侍药,低声道:“是朕之过,叫皇祖母受惊了。”

    太皇太后的脸色略显苍白,勉力笑道:“是哀家自己胆小,皇上还是回去吧,这种事叫下人做便是。”

    他自顾低头吹凉了药将勺子递至她唇边,蹙眉道:“朕是您的孙子,理应尽孝道。今晚宫里怕不太平,朕命人去通知了母后和嫔妃们,让她们待在宫里不要出来,便不能来延禧宫探望,望皇祖母体谅。”

    太皇太后点头道:“皇上有主张便好。”

    给太皇太后喂完药,燕淇才起身告退,延禧宫外,留守了一百多禁卫军守着,势必连一只苍蝇也都飞不进去。

    宫女落下了帐子,低声道:“方才那个刺客进来时,您瞧见了是不是?”

    太皇太后阖上了双眸,淡声道:“哀家什么都没瞧见。”

    宫女却是笑了笑,道:“是,您什么都没瞧见,不过明儿延禧宫可就热闹了,都抢着来尽孝呢。”

    太皇太后叹息道:“哀家的清净又没了,潋光,你下去休息吧。”

    “是。”潋光娇俏一笑,福身退下。

    宫里出现了刺客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皇宫,各宫各院都被搜查过,整夜都没有消停,但是始终没有抓到人。后来,搜查的禁卫军在东侧宫墙上找到了痕迹,看起来有多人接应。此刻逃至宫外,再要搜查便是难上加难。

    燕淇大怒,将当夜值夜的禁卫军全部降职外调,当值宫人罚俸三月。

    宫内出现刺客一事已不归尚宫局管,但白素碧的意思还是派人去延禧宫看看有否有物品失窃。方婳与裳如等人前往时,太后以及各宫嫔妃都在,太皇太后侧卧在锦塌上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太后正坐在锦塌边小声与她说话。潋光示意她们先站在门口等一等。

    众妃嫔屏息敛神端坐着,忽而闻得一人大叫一声“娘娘”,众人的目光瞧去,只见楚姜挽突然捂着小腹倒地。

    “啊,血!”她身侧的池月影忙起身退开数步。

    方婳的目光瞧去,一抹殷红之色正缓缓地从楚姜挽的裙下流出……

第78章 封妃

    殿内的人都被吓到了,太后当机立断叫人送楚姜婉回景云宫,又派了宝琴去请太医。

    嫔妃们匆匆回到各自住处,方婳与裳如立在门口,也不知是谁出来时狠狠地撞在方婳的肩膀上,她吃痛地皱眉。

    裳如轻拉着她的衣角道:“我们怎么办?要去景云宫吗?”

    后宫事无巨细司正房都要管,但此事却……敏感!方婳眉心微蹙,低语道:“你先回去问问白尚宫和钟司正,再派个人去打听打听。”

    目前也只能先这样,裳如匆忙离开。

    潋光正吩咐人将地上的血污打扫干净,方婳上前问道:“姑娘,我等奉命来查昨日延禧宫可有失窃……”

    她的话未完,便闻得太皇太后虚弱的声音传来:“哀家这宫里没什么丢的,也不必查了,潋光,你去景云宫看看,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来告诉哀家。”

    “是。”潋光忙应声出去。

    方婳也福了身子欲退下,却见一侧的宫人们正将各位小主们用过的茶杯收走,她忙拦住,回身道:“太皇太后,这些茶具可否暂且留下?”

    太皇太后的眸光透过轻薄帷幔落在外面宫女的脸上,她右侧脸颊印着一道清晰丑陋的伤疤,她微微蹙眉,是她?

    “为何?”她低声问出。

    方婳从容道:“昭仪娘娘突然在延禧宫出事,是以奴婢……”

    “你怀疑哀家这延禧宫不干净?”太皇太后打断她的话。

    方婳心头一惊,忙上前跪下道:“奴婢绝无此意,只是此事事关昭仪娘娘腹中的龙种,奴婢身为司正房典正不敢怠慢。”

    帘后,传来太皇太后轻缓的笑声,接着,一阵若风拂面,里头之人已起身出来。她朝方婳伸过手来,方婳忙起身上前扶住她,她径直问道:“听你的意思,婉昭仪腹中是人为?”

    方婳谨慎道:“奴婢不敢妄下定论。”

    太皇太后一个眼色,示意宫人们将外头的东西收走,方婳掩不住讶然,才欲问,便听太皇太后又道:“哀家在这宫里不是一日两日了,谁若真要动手,也必不敢在哀家的延禧宫里,还当着太后的面。”

    太皇太后虽已年迈,心智却仍这般清晰,方婳不免佩服道:“太皇太后就不想查一查,好确定那些茶具真的没问题吗?”

    她缓缓步出内室,阳光刺目,她不免眯起了双眸,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她的声音淡然:“哀家膝下无子,皇上虽不是哀家的亲孙子,却也是哀家的依靠,哀家这延禧宫的人不会有问题。你倒是可以去查一查宜萱阁的妩婉仪。”

    垂于一侧的手忍不住一颤,方婳一阵吃惊,太皇太后继续道:“方才,潋光告诉哀家,说瞧见妩婉仪,笑了。”

    是吗?

    方婳眉目幽深,方娬也是谨慎之人,看来真是对这样的结果开心得不行。此事一出,方娬定是脱不了嫌疑,只因没人比她更清楚,在这之前,方娬就曾出手陷害过楚姜婉。

    将心思缓缓收回,方婳的声音略低:“太皇太后为何要帮奴婢?”

    太皇太后侧目看向她,低声道:“哀家觉得你很聪明,能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太皇太后苍老的眼眸里闪着一抹亮亮的东西,是希望吗?

    方婳忍不住怔住,她总觉得她说看不到的东西,似乎还不止今日之事……

    她的思绪又远了,身侧之人突然站住了步子,锦帕掩面,剧烈地咳嗽起来。方婳忙将她扶至凭栏处坐下,伸手抚着她的后背。她咳嗽很久才止住,那方素锦帕子上,斑驳血迹清晰可见。方婳难掩眸中惊愕,忙道:“奴婢马上去宣太医!”

    “不必。”太皇太后拦住她,微微喘息道,“哀家这是老|毛病了,回去趟一会便是。”

    “太皇太后……”

    方婳见她自个起了身,只得扶住她,重新回到寝殿,方婳扶她上床躺下,将鎏金帐子一落,闻得太皇太后低语道:“婉昭仪即便德行有亏也是皇上的嫔妃,她腹中的孩子也是皇上的孩子,哀家不希望你会手软。”

    她握着纱帐的指尖微动,沉声道:“奴婢会秉公办理。”

    隔着朦胧纱帐,她悄然朝里头之人看了一眼,素闻太皇太后因病久居延禧宫,可方婳却知道,虽隔着高墙瓦砾,太皇太后仍然耳聪目明。否则,又何以会说楚姜婉“德行有亏”的话?她大约也知晓她与方娬的关系,是以才有了方才的话,倘若此事当真与方娬有关,她自然不会包庇。

    “太皇太后!”外头,潋光惊慌地跑进来,她满额的汗,看来是赶得很急,“太皇太后不好了……”

    内室一阵瓷器破碎的声响,接着闻得太医闷痛地叫一声,他捂住被踹中的肩膀,狼狈地再次爬起来跪好。

    燕淇的神色盛怒,钱成海慌张拦住他,他一把推开,怒道:“你再说一次?”

    刘太医冷汗涔涔,颤抖着道:“回……回皇上,昭仪娘娘腹中的龙种保……保不住了,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他身后的另外两个太医也忙磕头求饶。

    “一群饭桶!”燕淇怒喝一声,厅内肃静一片,谁都不敢喘气。

    “皇上……皇上小心气坏龙体。”钱成海小心翼翼地规劝。

    刘太医突然再次开口道:“皇上,娘娘突然小产乃因接触了麝香所致……”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景云宫里怎会有麝香?当值的宫人都不想活了吗?”太后恰巧入内,闻得太医的话愤怒地问道,容芷若陪在太后身侧,她悄然看了看燕淇,只见他脸色铁青,分明是震怒不已。

    霁月随一众宫人“扑通”一声跪下,俯身道:“奴婢们万万不敢有所怠慢,请皇上、太后明察!”

    有人自外头入内,附于钱成海耳边低语,钱成海回身道:“皇上,尚宫局司正房的人来了,就在外头候着。”

    不待燕淇开口,太后已道:“让她们进来好好查查,哀家倒是要看看,到底谁那么大胆敢谋害龙嗣!”

    有人谋害龙嗣,自然是将整个尚宫局的人都靖东了,白素碧与钟司正带着司正房的所有人都来了,燕淇终是开了口:“此事任何动向朕都需要知道!”

    “奴婢遵命!”白素碧低头领命。

    方婳到景云宫门口时,见外头黑压压站着一堆司正房的人,她忙过去,苏昀见她来,用嘴型问她:“怎么回事?”

    方婳摇了摇头,她现在也还一片迷茫。

    正是此刻,白素碧与钟司正从里头退出,出来吩咐追查麝香一事。

    方婳吃了一惊,上前问:“白尚宫,景云宫有麝香吗?”

    白素碧的脸色沉重:“正是因为不会有才奇怪,皇上、太后有令,此事定要追查到底!你们几个,就留在景云宫查,你们,去长羽阁,你们去宜萱阁……”

    “方典正。”苏昀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方婳猛地回神,听她又道,“走吧,让我们去宜萱阁呢!”

    苏昀言语间满是不屑,白素碧原是指了裳如带人去宜萱阁的,可裳如却要她们去,谁还不知道吗?妩婉仪正得宠呢,裳如可不想得罪她。苏昀拉了方婳,见她失神得厉害,便低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方婳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那日楚姜婉还想与她联手用麝香去陷害方娬,没想到如今她真的因为麝香小产了,此事未免太过巧合。

    几个宫女跟在她们身后,苏昀低声道:“若真是她做的,现在去早被她毁尸灭迹了!”

    方婳点头道:“虽如此,可上头有吩咐,我们还得去看看。”

    太后一脸愤怒在敞椅上坐下,霁月带着几个宫女入内去伺候楚姜婉,容芷若倒了杯水递给太后,小声道:“太后娘娘消消气,喝口水。”

    太后不动,倒闻得燕淇道:“朕还以为母后不喜欢婉昭仪的孩子。”

    太后抬头看他一眼,沉声道:“哀家是对她有成见,可孩子是哀家的亲孙子,哀家怎么会不喜欢!若让哀家查出是谁干的,哀家一定叫她碎尸万段给哀家的孙子陪葬!”她说着,狠狠地杯盏搁在桌面上,茶水自里头溅出,把容芷若吓了一跳。

    燕淇蓦然起身道:“朕进去看婉儿。芷若,你送母后回去吧。”

    “太后娘娘。”容芷若伸手去扶她,却见她不动,她只得问,“可要进去看看昭仪娘娘?”

    太后冷笑一声道:“连个孩子都保不住,还有什么可看的!”她自顾起身朝外头走去,容芷若忙跟上去,听她问,“芷若,你说这件事谁最有嫌疑?”

    容芷若低下头:“奴婢蠢笨。”

    太后睨她一眼,不悦道:“私下无人不必自称奴婢。”

    “是。”

    太后忽而站住了步子,朝各宫方向遥望一眼,眼底含着戾气:“这几日皇上的确宠得她过头了,看来后宫很多人都眼红了。不过这一次,哀家宁可错杀几人,也不想漏放一个!免得那些人越来越嚣张,把龙嗣也不放在眼里!”

    绛色帷幔后,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声,霁月再欲规劝,忽而瞥见皇上入内,她忙起了身。燕淇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轻薄纱帐被人挑开,楚姜婉红着眼睛看清了来人,她一惊,忙慌乱握着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燕淇在床边坐下,低声道:“朕已派人彻查此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楚姜婉哽咽道:“是臣妾无用,未能保住孩子。”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又道:“还会有的。”

    她的睫毛一闪,那一刻似是不可置信,直到他重复一句:“你还会有孩子的。”

    还会吗?自那次承恩后,他便再不曾召幸她,如今,他却又说,还会有孩子的……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咬着牙道:“臣妾知道是谁想害臣妾的孩子,是妩婉仪,是她!”

    燕淇的眉心紧蹙,楚姜婉便将上次那支福禄寿玉簪的事说了一遍。燕淇的言语冷下去:“此事你为何不说?”

    “臣妾没有证据。”况且方娬才是真正的宠妃,她得宠吗?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燕淇面无表情地起了身,楚姜婉看他一眼,见他忽然转身出去。外头,钱成海已迎上来,闻得他冷冷地道:“去宜萱阁。”

    方娬镇定地卧在软榻上,明媚的凤目定定落在方婳的身上。苏昀带着司正房的人下去四处搜查。

    风入帘栊,吹得里头轻纱帷幔飘曳不止。方娬的眸光一转,落在自己青葱指尖上,她笑了笑道:“真没想到姐姐居然联合一个外人来对付我。”

    方婳莞尔道:“奴婢不知小主在说什么,不是小主做的,皇上与太后自然能还你公道。”

    方娬又笑了笑,凝视着她道:“那你呢?你会吗?”

    方婳略蹙了眉,为何瞧她的样子,好似真是自己联合楚姜婉在冤枉她一般?

    苏昀自外头入内,小声道:“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早就料到的结局,即便真的有什么,也早该清场了。方婳点点头,听苏昀又道:“宜萱阁所有人都在,却不见流儿。”

    是吗?这倒是方婳始料未及的,她看向软榻上的女子,恭敬问道:“敢问小主,流儿姑娘去哪里了?”

    方娬轻笑,竟似赌气:“不知道!”

    苏昀向来看她不顺眼,便上前一步道:“小主说不知道,该不会流儿姑娘是丢什么东西去了吧?”

    方娬的目光却落在方婳的身上,她笑着问:“姐姐会怕吗?”

    苏昀一愣,见方婳的脸色也有些异常,她随即从容答道:“奴婢没什么可怕的。”

    流儿即便不在,也不可能是去丢麝香,倘若真是方娬做的,麝香早就该处理干净了,怎会留到现在?而今日方娬的怪异,连苏昀也发觉了。

    “皇上,皇上……”钱成海追着燕淇入内,里头众人吓了一跳,忙朝来人行礼。他径直上前,抬手拂开帘子,方娬惊恐地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他冷冷一哼拂袍坐下,沉声道:“朕听闻你曾想用朕赏赐你的玉簪陷害婉昭仪,朕倒是想来听听你的解释!”

    方婳与苏昀讶然对视一眼,瞬间就明白定是楚姜婉说的。

    方娬说得从容不迫:“皇上明鉴,臣妾却是丢过您赏赐的玉簪,不过那是小侯爷在御花园捡到的,又怎会出现在昭仪娘娘的景云宫?当日好多姐妹都在御花园,她们皆可为臣妾作证。”

    燕淇重重一掌拍在榻上,冷声叫:“方典正!”

    “奴婢在。”方婳依言上前,见他略一抬眸:“你来说。”

    原本那件事方婳也没有证据是方娬将玉簪放入景云宫的,只是如今皇上问话了,她便只能将来龙去脉重新说一遍。

    燕淇怒道:“如此,你还有什么可说?”

    面前女子忙跪下道:“方典正也说不知为何玉簪会出现在景云宫,并不曾有任何人瞧见是臣妾所为。当日景云宫有人来过宜萱阁,皇上为何就不怀疑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宫人偷了去的?”

    燕淇凝视着她,正如她说的,此事无凭无据,确实不能认定是她所为。他却又道:“后宫那么多嫔妃,婉儿为何就怀疑你?方典正,这宜萱阁可查清楚了吗?”

    方婳低头应道:“是,但,没有发现。”

    方娬哭道:“皇上您也听见了,此事真的与臣妾无关,臣妾是被冤枉的!”她跪着,纤弱的身子一抽一抽地哭,真是我见犹怜。

    燕淇朝方婳看一眼,方婳低下头去,她确实没找到证据,尽管她也怀疑方娬。燕修修长的手指缓缓敲打在榻上,他低沉的声音响起:“钱成海,你去查。”

    站在外头的钱成海忙应声出去。

    方娬的眸中滚出热辣的泪,定定望着面前男子,颤声道:“皇上……不信臣妾?”

    他回眸看她,没有上前扶她,只开口道:“朕在证明你的清白。”

    好一个清白!

    方婳别开脸,退至门口。

    一炷香后,有人自外头急急奔入内,见着燕淇便跪下道:“皇上,在景云宫昭仪娘娘一件衣服上找到了麝香!”

    那件华贵宫装已被静置于桌面上,牙色做底,金丝线织就的芙蓉栩栩如生,宛若出水佳人。

    而这件衣裳竟是太后所赏。

    自然谁也不敢怀疑是太后所为,宫中一切衣物全部出自尚服局的司衣房,谁若是要在那里动手脚,那机会便多了。故而“六尚”所有的宫人住处都必须彻查。

    原本最有资格负责此事的尚宫局司正房因此只能被迫将调查一事交由掖庭局接手。方婳与苏昀等人站在院中,看着掖庭局的人进进出出地查。从宜萱阁回来后,方婳一直沉着脸色心事重重,她蓦然又想起方娬问她,姐姐会怕吗……指尖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方婳的心头一沉,“糟了!”

    “怎么了?”苏昀忙回头问她,见她往前走了一步。这时两个太监从方婳房间冲出来,大叫道:“找到了!找到了!”

    苏昀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掖庭局的人在方婳的房间内搜出了麝香,太医院的人马上来了,证实就是用在楚姜挽衣服上的麝香。方婳被押往景云宫,燕淇沉着脸坐在上头听掖庭局的马公公禀报,他始终抿着唇未发一言。

    太后也来了,她一进门就怒道:“就是这个宫女谋害皇嗣?”她上前,一巴掌扇在方婳的脸上。

    “太后娘娘息怒!”容芷若忙拉住了她。

    方婳低下头道:“奴婢没有做,东西不是奴婢的,请皇上、太后明察!”

    两个太监带着苏昀进来,一把将苏昀推在地上,方婳吃了一惊,听马公公又道:“奴才已经查到苏女史有段日子经常出入太医院,她又是方典正的女史,是以方典正有机会拿到麝香。”

    “你……你胡说,我没有拿过什么麝香!”苏昀急着否认。

    一侧的太监直接甩她一巴掌,骂道:“在皇上、太后面前竟敢称我!”

    苏昀捂住脸,气愤地瞪着那个太监。

    太后开口问:“她区区一个女史,何以有资格出入太医院?”

    马公公说得头头是道:“奴才已经打听过,说是小侯爷带进去的,还……还搬出了太后娘娘您来。”

    “什么?”太后的脸色很难看,“这两个贱婢还敢利用止锦吗?”

    苏昀真是郁闷了,怎么一转身就成她们利用容止锦了?

    方婳的心思转得飞快,她不知道太后送给楚姜挽的衣服上怎么会有麝香,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她房里的麝香就是方娬栽赃的!原来那个时候流儿是去了她房里!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她深吸了口气,开口道:“奴婢与昭仪娘娘无冤无仇,奴婢怎么会害娘娘腹中的孩子?”

    苏昀忙道:“是啊,皇上明察,奴婢和方典正绝不会做这种事的!”

    “可有人却看见方典正曾与昭仪娘娘起过争执。”一抹平静的声音响起,众人都闻声瞧去,只见太后身侧的宫女宝琴上前朝燕淇行了礼,才道,“延宁宫的宫女采苓曾瞧见方典正在御花园与昭仪娘娘起过争执,具体说了什么不清楚,总之娘娘很生气。”

    “有这等事?”太后的语气也变了,“那你为何不说?”

    宝琴低头道:“事关主子的事,奴婢们不敢乱嚼舌根。当时采苓跟奴婢提及时,奴婢只以为是昭仪娘娘训斥奴才,自然也就没在意。”

    苏昀撑在地上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她不知道方婳何时见过楚姜挽,但现下的局面,她也没有时间问。

    方婳一颗心沉了下去,当日她的确在御花园见过楚姜挽,她拒绝与她联手对付方娬,却不想被人瞧了去,如今真是百口莫辩!她抬眸朝燕淇看去,他就这样静静坐着,目光淡淡扫向她,他看不出怒,也不替她说话。

    “真的……真的是你做的?”霁月扶着楚姜挽出来,她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衫,隔着珠帘颤抖地问她。

    “奴婢没有!”方婳低下头。

    “没有?没有为何你房里会有麝香?”楚姜挽一把拂开了珠帘出来,她的身子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哽咽道,“皇上请为臣妾的孩儿做主!”

    “娘娘……娘娘……”霁月伸手拉她,她却不起来,霁月的眼眶也跟着红了。

    外头,各宫嫔妃们闻得消息也来了。

    方娬跟着跪下道:“皇上您可瞧见了,您可相信臣妾是清白的了吧!”

    方婳的目光看向她,她悄然瞥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

    傅云和的黛眉紧蹙,她往前跨了一步,手臂被池月影拉住,她小声道:“傅姐姐,这件事儿跟我们没关系,你想干什么呀?”

    她低声道:“我觉得不是方典正……”

    “你可别被她那副可怜样骗了,说不定她记恨我们任何一个得皇上宠爱的女人呢!再说,现在人赃并获,她死定了!”池月影拉住傅云和的手丝毫不松。

    傅云和动了动唇,到底再说不出话来。

    太后拂开了容芷若的手上前,冷冷地道:“证据确凿,皇上还在犹豫什么?来人,把这两个宫女拉下去,乱棍打死!”

    苏昀忍不住“啊”了一声,外头的侍卫忙冲了进来,方婳的心头有些乱,她仿佛是想到一些东西,可是又觉得虚无缥缈,仿佛这一次她怎么都开脱不了了。双手已被人反押住,她吃痛地蹙眉。

    “住手!”燕淇突然起了身,开口道,“不是她做的,放开她!”

    “皇上!”太后撑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人赃并获,你怎知不是她?你有证据吗?”

    他一步步朝方婳走去,押住方婳的侍卫被他扫视一眼忙吓得松了手,他将她拉过去,顺势拥在怀里,低哼一声道:“朕没有证据证明不是她做的,但朕相信她。”

    方婳的心蓦地一怔,她僵持着身子躲在他怀中,突然间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楚姜挽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们,她在霁月的搀扶下艰难地起来,咬着唇道:“皇上,倘若她真是杀害臣妾孩儿的凶手……”

    “她不是。”他不动声色打断她的话,不顾太后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只因朕早就有意要立她为妃,只想等个合适的时间禀告母后,而且婳儿也知晓,试问她又怎么会不顾自己的锦绣前程去做谋害皇嗣的蠢事?”

    他的话落,众人俱惊!

    苏昀的下巴差点就掉了。

    方婳愕然抬眸,柔和光线划过他完美的侧脸,他未看她,目光定定地看向太后。容芷若美丽的瞳眸里缓缓沁出了眼泪,她别过脸,慌忙掩起自己此刻的失态。

    内室静谧良久,才闻得太后道:“即便皇上如此说,那又如何解释她房里搜出麝香的事?”

    他的俊眉微蹙,“朕方才也在想此事,看来是朕宫里有人嘴巴不严谨,将朕要立婳儿为妃之事泄露了出去,有人得知后怕婳儿得宠而想在朕立她为妃前就除掉她。母后,你觉得朕分析得对不对?”

    方婳越发震惊,他一字一句说得跟真的一样,可只有她最清楚,别说他没提过要立她为妃,便是她主动提出要他收了她他都没应!

    她的身子有些颤抖,他温暖的掌心贴在她的手臂上,那一刻,竟叫她觉得安心。

    太后抿着唇,一时间未想到反驳的话。

    “皇上……”楚姜挽喃喃唤他一声,他侧目朝霁月道:“还不扶你家主子入内休息!”霁月不敢抗命,只得将虚弱的楚姜挽扶进去。

    燕淇再次看向太后,道:“今日之事先到此为止,婉昭仪小产一事朕会派人继续查,朕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大胆敢下此毒手!”他不待太后开口,紧接着道,“朕今日累了,母后也早些回宫吧。”

    “皇上……”

    “母后若想说婳儿的事就不必了,朕心意已决,圣旨明日就会颁下!”

第79章 疑云重重

    到底是怎么从景云宫出来的,方婳已经想不起来了。夜风扑在脸颊上,透着微微的寒,他扣着她手腕的手很有力,握得她有些痛。

    身后的喧嚣远了,那些人质疑轻蔑的目光也淡了,方婳一颗心却跳得更厉害。

    有宫人急急跑上来,燕淇将麻木的她拖上台阶去,殿门被推开,玉策的身影近了:“皇上,您……”

    “都退下。”燕淇的脚步未止,径直将方婳拉入内。

    轻纱摇曳,珠帘碰撞,两抹身影已入了内室。团云翔龙的屏风后,一张锦绣御塌闲置在窗边,燕淇扼着她的手一松,便像是某种支撑着她的力量瞬间被抽走,方婳的双腿一软,直接倒在软榻上。

    他一掀衣袍坐在身后敞椅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她,话语略冷下去:“你不是很聪明吗?竟这么容易就叫人给算计了?”

    她咬着牙撑起身子,在他面前跪下道:“奴婢有罪,叫皇上失望了。”

    他直直坐着,内室瞬间沉寂下去,就连周遭的空气仿佛亦是静止。

    良久良久,方婳才又轻声问他:“皇上为何会信奴婢?”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燕淇在景云宫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上,须臾,才浅声道:“朕知不是你做的,朕倒是好奇,你跟婉昭仪又是怎么回事?”

    他说信她,却不解释为何信她,燕淇是个谨慎之人,方婳自知没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叫皇上无条件地信任自己。不过眼下,她没闲情去想这个,但玉簪的事如今已没有真凭实据能证明是方娬陷害楚姜挽,况且,玉簪的事能骗过楚姜挽,却未必能骗过燕淇,她不能再一次一次地提,怕燕淇会想到她帮楚姜挽另有深意。

    她低着螓首,徐徐道:“婉仪小主的宫女流儿将昭仪娘娘去过夙锦轩的事告诉皇上后,娘娘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便想联合奴婢防范婉仪小主,奴婢不愿,娘娘便生了气。奴婢也不曾想,竟是被太后娘娘宫里的人瞧了去。”

    燕淇的瞳眸微微一闪,他低哧一声道:“婉昭仪只是联合你防范妩婉仪?”

    这个男人的心思永远那样剔透,方婳越发庆幸自己将真相用半真半假的事实替换。她将螓首埋得更深,低语道:“娘娘想要奴婢帮她冤枉婉仪小主。”

    “呵。”他阴冷一笑,“看来朕的妃嫔们一个个都不是省心!那你又为何拒绝?若朕记得没错,你应该很恨你那个妹妹才是。”

    终于,又绕回来了,方婳只觉得悬起的心已放下了。她的嘴角一弯,开口道:“只因奴婢不想让皇上失望。”

    他一抬手,仙云广袖一落,到底是闲适一笑:“那你对朕失望吗?还觉得朕是天下最好的男子?”

    “是。”她毫不迟疑地答。

    是不是早已无所谓,从她入宫那一日起,这条路便再无可能回头。

    “起来。”他淡淡地说。

    方婳依言起了身,他示意她坐下,这才又道:“你如愿了,从现在起,你便是朕的婳妃。”

    她的心口一震,随即又跪下道:“谢皇上!”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笑了笑道:“你倒是直接,也不担心如此破格的册封多少人眼红,或许太后也要拦着。”

    她答得从容:“这宫里,您才是皇上。”

    燕淇的眉心微蹙,他的眼底淌过一丝复杂之色,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平静,他启唇道:“起来说话。”

    她这会倒是紧张起来了,垂于两侧的手不自觉地握了拳,轻声道:“奴婢以为皇上不会收奴婢。”她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说不清究竟在紧张什么。

    “朕也以为不会。”方婳吃一惊,便见他起身转至外头,方婳跟着出去,见他自顾倒了茶,抿一口道:“还自称奴婢吗?”

    她低着头,谨慎道:“圣旨未下前,奴婢还是奴婢。奴婢有一事相求,望皇上答应。”

    “何事?”

    “昭仪娘娘小产一事请皇上交由奴婢去查,奴婢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他手中的杯盏被重重搁下,燕淇脸上的笑容淡了,“这事你还要碰?”

    “是。”她应得从容,谁在背后主使这一切,又是谁陷害了她,她势必要弄个清楚!

    没想到燕淇却道:“此事朕自有定夺,你不必再插手。”

    “皇上……”

    “好了,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说。”他已掉转话题,“仪和、静淑两宫都空着,你可以随便挑一个做你今后的寝宫。”

    方婳微微一愣,忙道:“奴婢能挑自己的宫女吗?”

    “你要苏昀?”他的心思倒是转得快,不待方婳开口,便又道,“这宫里的嫔妃还没有人能自个挑自个的宫女。”

    那一刻,她便壮了胆了,咬着唇道:“皇上怕有人会危害您的江山,可奴婢是您的人,绝不会背叛您。”

    面前的男子转身朝她走来,她没有退,他的手指捏住她削尖的下颚,将她的小脸略微抬起,她的目光对着他如画双瞳,只听他冷冷道:“婳儿,你很聪明,朕希望你的聪明不要用错了地方。”

    “奴婢不会。”她启了菱唇道。

    “很好。”他点了点头,“去吧,明日朕的圣旨便会下。”

    自皇上突然拉着方婳离开后,景云宫一下子乱了套。内室传出楚姜挽嘤嘤的哭声,外头的嫔妃们各个神色异常,方娬紧握着双手,长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她也浑然不觉痛。

    皇上喜欢方婳?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何时的事,为什么她一点察觉都没有?

    “太后娘娘?”宝琴见太后转身要走,忍不住唤她一声。太后此刻的脸色也不好看,皇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了她,她正是有气没地方撒去。瞧见一屋子的嫔妃,便沉声道:“都别站着了,散了吧。”

    太后回宫去了,嫔妃们也各自回了宫。

    池月影与傅云和走下台阶,池月影便轻蔑道:“傅姐姐还想着替方典正说好话,原来人家方典正早就找到靠山了呢!哦,不对,赶明儿见着了,可得叫一声‘娘娘’,你我还得跟她行礼呢!”

    傅云和却是淡淡一笑,道:“皇上一直很看重她。”

    见她淡然的态度,池月影忍不住道:“姐姐,你不生气吗?前有妩婉仪,后有婉昭仪,现在好不容易一个小产了,一个有了嫌疑,却被区区一个宫女上位了!这世道怎么能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傅云和蹙眉侧目看着她,压低了声音道:“有些话妹妹还是谨慎一些,隔墙有耳。”

    池月影忙捂住了嘴,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口快说了太多不该说的。她又看傅云和一眼,闻得她低声道:“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怜心,我们回去。”

    傅云和与宫女走了,池月影忙也道了句“回去”,匆匆消失在夜幕中。

    尚宫局的一众人等这才从景云宫里出来,钟秋灵问道:“白尚宫,这事……还查吗?”

    白素碧的步子缓了,片刻,才摇头道:“先等一等。”

    钟秋灵又看一眼身后的苏昀,道:“那……她怎么办?”

    “先关去柴房。”

    什么?苏昀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只老太婆,关了她两年还不够吗?还关!

    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押着她的手臂将她拖去了柴房,一路进去,苏昀就觉得这柴房外的景色是那样的熟悉啊,她叹了口气。那两个宫女动作粗鲁地将她推进去,苏昀忍无可忍了:“推什么推啊,不知道我家婳……呃,方典正要做娘娘了啊?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等方典正回来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脸上有了怯意。其中一个道:“苏女史,我们也是没办法呀,谁让是白尚宫下的命令,你就委屈一下。”

    方婳回到尚宫局的时候听说苏昀被关进了柴房,她连房间都没回就径直去了柴房。只因没人比她更清楚关柴房对苏昀来说是多大的“酷刑”!

    她急急赶去,却见苏昀和两个宫女坐在柴房门口聊得如火如荼,那两个宫女还被她逗得笑得前俯后仰。方婳皱了眉,苏昀的目光一瞥就见了她,她立马跳起来朝她扑过去:“婳婳!你来了!你快带我回去,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方典正……”那两个小宫女见了方婳显得很害怕,笑也不笑了。

    方婳带苏昀回去,一路上谁也没拦着她。方婳松了口气:“我看你在柴房那边待得很开心嘛。”

    苏昀嘿嘿一笑,道:“她们原先要把我关进去,我说我不进去,我又不是狗,动不动就叫人关起来!”

    方婳忍不住咧了嘴,苏昀继续道:“我还说,等我家婳婳做了娘娘,管她白尚宫黑尚宫,照样要听我家婳娘娘的!”方婳斜看她,她得意道,“后来我给她们将了个笑话,没想到她们的笑点那样低!”

    二人回了房,方婳的神情严肃起来,苏昀也不嬉笑了,将门一关,便听她问:“皇上真打算封你为妃?”

    “真的。”方婳点头。

    “圣旨呢?”

    “明日便会下。”

    苏昀松了口气:“今天要不是皇上我们可真就惨了,原来皇上在关键时候还是很好使的!婳婳,你不开心?”

    方婳紧拧着眉心坐下,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在想今日的事情。”

    苏昀跟着她坐下,这件事她早就想了好几遍了:“先是妩婉仪命流儿将麝香放在你房间,后查出太后娘娘送给婉昭仪的衣服上有麝香,矛头便指向‘六尚’所有的宫人,我们的房间顺理成章被搜查,再后来又有人看见你和婉昭仪在御花园谈话的情形,作为嫌疑人的你也就有了很好的动机,而我能出入太医院,便有足够的时间拿到麝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指向你呀!”

    方婳缄默良久,才道:“我也知我房内的麝香一事与她脱不了关系,可要让衣服沾上麝香导致小产的量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况且非‘六尚’的人频繁出入这里会遭人怀疑,那衣服她又是怎么做的手脚?除非……衣服的事与她无关?还有,麝香在宫里是禁药,一般人拿不到,她又是怎么拿到的?”她的黛眉紧拧,似乎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

    苏昀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打着手指,跟上道:“要不是她,那会是谁?难道她还有同谋吗?”

    同谋……

    ——你就不怕本宫为求自保对付你吗?

    那日楚姜挽的话忽而浮现在她的耳畔,方婳微微一惊,楚姜挽和方娬联合起来对付她?那也不可能啊,楚姜挽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孩子……方婳的心一震,猛地站了起来,莫不是她根本就没想要那个孩子吗?

    “婳婳,怎么了?”苏昀见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忙担忧地问。

    方婳的脑子有些乱,只能将和楚姜挽在御花园中的对话告诉苏昀,苏昀听后脸色大变:“我还以为妩婉仪心慈手软呢,没想到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答应她,她就真的对付你?”

    “此事还有待考证……”方婳内心纠结,“我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

    苏昀也不明白了,她握住她的手,道:“先别多想了,好好休息一晚,等明儿你做了娘娘,还怕查起来不顺手吗?”

    方婳却摇头:“皇上要我别再插手这件事。”

    苏昀的眼睛撑大,脱口问:“为什么?”

    方婳也不知道,苏昀大为不解:“皇上这又是发什么神经?”

    “阿昀,别胡说!”方婳制止她的话,又道,“我问皇上要了你做我的贴身宫女。”

    苏昀总算听到一件高兴的事,笑着上前缠住让道:“你当然得要我,我可是被你睡过的人,你要对我负责!”

    方婳也忍不住一笑:“回去休息吧。”明日,她还有些话要去问。

    翌日,宫里连颁两道圣旨。

    其一,为安慰楚姜挽痛失孩子,封其为婉妃。

    其二,破格册封尚宫局宫女方婳为婳妃,赐居静淑宫。

    楚姜挽的进封是意料之中的事,而方婳的事在前一天就已传得人尽皆知,等圣旨颁下来,议论声也小了,所有人都小心翼翼起来。

    方婳带着苏昀过延宁宫去给太后请安,容芷若出来迎她们进去,方婳悄悄看她,见她的容色苍白,像是病了。

    “芷若姑娘没事吧?”方婳虽与容止若没有过多的接触,却因这一个是容止锦的妹妹,她便不免多问了一句。

    容止若低笑着道:“奴婢没事,昨夜未睡好罢了,娘娘请吧,太后娘娘就在里头。”她抬手拂开了珠帘,方婳示意苏昀等在外头,这才深吸了口气入内。

    太后正坐在梳妆台前,宝琴手中拿着两支金钗在她的发鬓比对着,“娘娘您看用哪支好?”

    “芷若,你说呢?”太后回头叫,一眼便瞧见了方婳,她的脸色瞬间就青了。

    方婳跪下朝她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太后未再看她,又道:“芷若,你帮哀家看看,哀家戴哪支钗子好?”

    容芷若上前细细看了眼,笑着道:“这支金缕点翠的钗子吧,正好配您今日这身牙青锦缎。”她伸手替她斜插入鬓,明眸一转,又低声提醒道,“婳妃娘娘还跪着呢。”

    太后对着镜子稍稍扶正了斜插的金钗,哼一声道:“跪一下又如何?婳妃出自尚宫局,难道会那般娇弱吗?”

    “姑母……”容芷若再欲说话,便见太后横了她一眼,她无奈,只能缄了口。

    方婳知道太后不喜欢她,知她对她的疑虑还未消失,此刻也不想惹太后不快,便只能一声不响地跪着。燕淇执意要封她为妃,太后不想与皇上闹得太僵,可适时地整整她,还是不在话下的。

    太后就坐着与两个宫女说着闲话,方婳跪得久了,不由得将身子略矮下去,倒不是膝盖痛得难以忍受,只因昨儿夜里来了月信,她的小腹有些不适。太后斜睨她一眼,轻蔑道:“怎么,婳妃跪一下也要小产吗?”

    她只得又直起身子,低头道:“臣妾不敢。”

    “哎,侯爷……侯爷……”外头传来宫女的声音,接着容止锦径直冲了进来,他的目光从方婳身上淌过。太后蹙眉道:“你又怎么了?这样冒冒失失!”

    容止锦径直走向太后,道:“我有事要和您说!”

    “什么事?”太后起了身,绕过屏风出来。

    容止锦却道:“是很重要的事,您让她们都出去。”

    太后迟疑片刻,终是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婳妃,你也退下。”

    “是。”方婳应声,容芷若上前扶了她一把,她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多谢芷若姑娘。”方婳行至外头与容止若道谢。

    容止若浅声道:“娘娘言重了,太后娘娘是为婉妃娘娘腹中的孩子可惜才……”

    “本宫知道,姑娘不必替太后解释。”方婳打断她的话,转身走出寝殿。苏昀忙迎上去道:“刚才侯爷来了,见我在这里,便问了我,我说你进去好久了,我怕出什么事,侯爷说一定马上让你出来,他真的没骗我!”

    方婳不免回头看一眼,难道他一进去便要她们都出来。

    “婳婳,要等侯爷出来吗?”苏昀压低声音问。

    方婳摇头道:“不必。”在这里等容止锦太失礼了。再说,她还有别的事要做。

    苏昀扶着她朝延宁宫外走去,一面问:“你那个难受吗?”

    “还行。”方婳才说完,便见两个小宫女从外面进来,似乎走得很急,其中一个不慎就撞在了方婳的身上。

    “啊!”那宫女忙跪下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苏昀瞪住地上的宫女道:“你没长眼睛啊,没瞧见我们婳妃娘娘吗?”

    宫女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重重磕头道:“奴婢该死!没瞧见是婳妃娘娘,奴婢该死!请娘娘恕罪!”

    苏昀“扑哧”笑了出来,又道:“得了得了,我们娘娘可不是心胸狭窄的人,起来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她说着,扶着方婳离开。

    另一个宫女上前将地上的宫女扶起来道:“起来吧,幸亏婳妃娘娘不与你计较,否则你可真要掉一层皮了采苓!”

    行至门口的方婳的步子突然一收,她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宫女已经消失在拐角处。苏昀不解地看她:“怎么了?”

    方婳的黛眉紧蹙,忍不住道:“你听见了吗?那个宫女就是瞧见我和婉妃在御花园争执的采苓,可她方才迎面撞见都没把我认出来,那日应该是远远地看见,她怎么能一口断定是我方婳?”

    苏昀的眸子撑大,脱口道:“你是说采苓根本不认识你?”

    容止锦的目光从帘外收回,太后的声音传来:“什么大事让你急成这样?”

    他脸垮了,转身“扑通”跪在地上道:“爹说要替我婚配,我不愿!”

    太后闻言便笑了,伸手将他扶起来,道:“哀家还以为什么大事,你也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也好叫你收收心!”

    容止锦不悦道:“大哥都还没有婚配,你们一个个都惦记着我干什么?我不依,大哥不成婚我就不成!”

    太后蹙眉道:“你大哥在云州还有事要办,他的事哀家自然也记着。”

    容止锦咬咬牙道:“那我要去云州!我找大哥去,你们谁也别想把我用绳子栓住!”他转了身就要走,太后的脸色一变,喝道:“你给哀家站住!”

    “姑母!”容止锦原是想撒娇的,却见太后的脸上无笑,她沉着声音道:“这几年是哀家和你爹把你给惯坏了!由着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现在都无法无天了!都说了你大哥是替皇上去办事的,你跟着去凑合什么?你就给哀家乖乖地待在长安,哪里也不许去!”

    容止锦微怔,随即忙道:“大哥到底在忙什么?为何这些年音讯全无,连封家书都不曾寄回?”

    太后转了身道:“朝堂上的事不是你该管的。”

    “姑母……”

    “回府去!非要哀家叫你爹把你禁足你才开心吗?”

    容止锦缩了缩脖子,他心知已踩到太后的底线了,再闹下去也占不了便宜,只能灰头土脸地出来。

    容芷若见他出来,上前道:“二哥,你又怎么了?”

    他却不答,只小声问:“你跟在姑母身边,可有听她提过大哥的事?”

    容芷若讶然道:“没有啊,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蹙眉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所以问问。”他往外走了几步,突然又折回来,“对了,我给你带了东西来。”他手中一支碧色蝴蝶玉簪,晶透莹亮,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容芷若笑着接了,低低道:“二哥何时还对女儿家的事上心了?从小到大,可没见你送过我这些的。”

    他的脸色不好看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他说着,伸手去抢,容芷若轻盈地转身避过,嬉笑道:“要,为何不要,你眼光可高得很,选的东西必然也是上品!”

    容止锦哼一声,不与她计较,摆摆手道:“走了!”

    他走得极快,出延宁宫的时候,一眼便见方婳与苏昀远远地走在前头。他立于宫门口一伫足,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缩,握着折扇的手指紧了。

    洛阳初见,她脸上虽有丑陋疤痕,她的绝顶聪明和那一身傲气叫他记住了她。后来,她与他说话总带七分狡诈三分俏皮,让他无可奈何却又心痒难耐。而今,虽只是太后寝殿里那短短一瞥,她一袭绛色宫装,云鬓高挽的样子竟是那样美,只可惜,她再也不是方婳了……

    玉石是他专门从集市上去挑的,请了长安城里最好的雕刻工匠来打造,他是想拿来讨好方婳的,讨好一个宫女……

    呵——

    他的嘴一咧,觉得这件事竟是那样好笑。她口口声声说要做皇上的女人,他一直以为她是玩笑的,没想到竟是真的!才几天不见,他今儿入宫,就听说她成了娘娘了,以后便是他见了,也得礼让三分。来时他很生气,可瞧见苏昀那样急着跟他说她的事,他还是会替她担心,还是忍不住要出手帮她……

    容止锦用力将折扇打开,只听得“撕拉”的声音,折扇竟从中间裂开了。他气愤地将它丢在地上,用力一踩,没用的东西,竟这样不受力!

    方婳与苏昀的脸色都不大好,现下看来,采苓根本就没看见她与楚姜挽说话的事,可见便是有人授意的。能利用太后最信任的宫女宝琴将这样的话说出来,看来这背后之人心思实在了得。

    “会是妩婉仪吗?”苏昀皱眉问。

    方婳也不知,但是她很怀疑。

    此事的宜萱阁静悄悄的,几个在外头打扫的宫人见她们进去,忙朝方婳行礼。有宫女原本想进去禀报,方婳径直入内。

    流儿闻声忙从里头出来,她的眼底分明是有慌意,方婳上前,不待她说话,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娘娘……”流儿被打懵了,惊恐的眼泪已流出来,她的双腿一软,直接瘫倒下去。

    一阵珠帘晃动,身着玫色宫装的女子从里头出来,见此冷冷一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姐姐打流儿又是做给谁看?”

    苏昀上前道:“小主这话说得好笑,流儿做了什么,您还不清楚吗?”

    方娬蓦然睨她一眼,沉声道:“主子们说话,何时轮到一个宫女插嘴了!”

    苏昀的眼睛瞪大了,方婳悄然拉了她一把,开口道:“你让流儿将麝香放在本宫房内,也是你指使采苓将本宫与婉妃见面之事透露给宝琴知道,你不就是想除掉本宫吗?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皇上信本宫!”

    方娬美丽的瞳眸蓦然撑大,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突然伸手指着她道:“你胡说!分明就是你为报复婉妃下了毒,再将麝香放在宜萱阁来嫁祸我!如今倒是来和我说这些话!你以为仗着皇上信你,你就能为所欲为吗?”

    方婳的心蓦地一震:“本宫没有嫁祸你。”

    “呵呵。”方娬讥讽地笑,“姐姐现在说这些,以为我会信你吗?”

    方婳抬眸睨着她,冷声道:“那你可知当日婉妃与本宫说的是什么?”面前女子一时间愣住,她继续道,“她要和本宫联手对付你,本宫拒绝了,故此她才会动怒。”

    方娬的眸子一点点睁圆,她娇美的脸上渐渐有了动摇,片刻,才听她喃喃道:“不是你……那,那会是谁?”

    地上的流儿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苏昀皱眉看着,又看向方婳。方婳的脸色也变了,她略一迟疑,猛地转身出去。

    “哎,婳……娘娘!”苏昀追着她离开。

    流儿从地上爬起来,见方娬退了一步,她忙扶住她道:“小主,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娬的脸色铁青,她的额角有了密密的汗,目光朝门口看一眼,她摇了摇头,她一直以为是恨着她的方婳,难道真的不是吗?

    “小主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流儿担忧地看着她。

    方娬扶住桌沿,低语道:“扶我进去休息下。”这几日总觉得无力,她也说不清到底怎么了。

    楚姜挽呆呆坐在床上,闻得外头有人进来,她忙握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霁月的声音传来:“娘娘,婳妃来了。”

    “她来做什么!”楚姜挽的声音一冷,“让她走!”

    霁月的脸色为难,才转身,便见方婳自个进来的。霁月大惊道:“婳妃娘娘,您……”

    “你下去,我和你们娘娘有几句话要说。”方婳径直上前,楚姜挽愤怒地瞪着她:“这是景云宫,没有本宫的允许你竟敢……”

    “姐姐是要本宫当着别人的面提及那日御花园的事吗?”

    她一句话,说得楚姜挽的神色顿然一僵,脸又白几分。

    霁月终于还是退下了。

    方婳不想与她拐弯抹角,径直道:“当日你要我和你联手,我没应,于是你便自导自演了这一场戏,是不是?你把麝香栽赃嫁祸给妩婉仪,妩婉仪以为是我做的,便又叫流儿放去了我房里。”

    楚姜挽看着方婳,整个人都颤抖着:“你让我痛失孩儿,还要这样污蔑我吗?”

    “痛失?”方婳定定望着她,广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她低声道,“你爱慕九王爷,心里没有皇上,也许你根本就没想要生下龙种!”

    楚姜挽的眸子惊恐地撑大,她的手颤抖抚上小腹,初有孩子时,她尚未有过任何准备。那是皇上的孩子,却不是她心爱之人的孩子,她的确也想过不要他,可后来孩子在她身体里一天一天长大,他们血脉相连,她每天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她对他的爱早已深入骨髓,无关乎这是谁的孩子,于她来说这就是她的孩子,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不,不是的!”有泪滑出眼角,楚姜挽狠狠地拭去,无惧地看着方婳道,“你没有怀过孩子,不会明白一个母亲的感受!我自知这辈子与王爷再无可能,只想守着这个孩子过完余生,我又怎会……怎会不要他!”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掩面哭起来,那种真切的悲哀令方婳也觉得心口难受。她哭了好久,才哽咽道:“你别以为你今日这番话就会叫我信你,你拒绝和我联手并不代表你就不恨你妹妹,你怕我真的对付你,故而先下手为强,再嫁祸给妩婉仪,多好的一箭双雕!你以为我真那么蠢吗?没想到妩婉仪却发现了麝香,并且又将它还给了你,要不是皇上庇护你,此刻你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罪证,让皇上处置你!”

    方婳愣愣地站着,床上女子那些声嘶力竭的话她似充耳不闻。不是方娬,也不是楚姜挽……这件事情似乎已经出乎了她的想象。

    “娘娘,慧智大师与觉悟大师到了。”帘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楚姜挽悲戚的神色里忽而绽出了光彩,她忙擦着眼泪道:“快请!”

    方婳蓦然心惊,她不免看向楚姜挽,脱口道:“上回与王爷的事你还不知错?你怎敢在这里见他?”

    楚姜挽尽量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低声道:“是皇上说要请灵空寺的大事来替未出世的皇儿超渡的,他今日不是以王爷之尊来的。怎么,你还要去告状吗?”

    手指因握得用力有些痛,方婳只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霁月带了人入内,方婳咬着唇,飞快地转身出去。她走过他的身边,只望见地上一抹淡淡的影子,空气里浮着他身上特有的药香,她的心跳愈快,突然觉得很难受。

    皇上要他来,便是要给他看看他心爱的女子在这后宫过得有多惨吗?

    “婳婳!”苏昀见她出来走得飞快,忙小跑着追上前,她疑惑地问,“我刚才好像看见九王爷了?我眼花了吗?”

    苏昀虽知道燕修带发修行之事,却还从不曾见他穿过僧袍,自然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不过此刻见方婳的脸色,她心中也有数了。

    “婳婳,你现在可是娘娘了!”她趁势提醒她。

    方婳的步子猛地收住,苏昀收势不住直接撞了上去,她见她的脸色苍白,喃喃道:“是,我现在是娘娘了,我是皇上的婳妃,我是婳妃……”

    “婳婳!”苏昀心疼地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婉妃与九王爷也是不会幸福的,九王爷对你那么坏,你别想着他了!”

    “我知道。”她狠狠地点头,突然道,“我要去延宁宫,我要去问问采苓,到底是谁把看见我和婉妃在一起的事告诉她的!”

    苏昀拉住她,叹息道:“我替你去,你现在马上回静淑宫去,待在里面不要出来,听到了吗?”九王爷一来,她整个人都乱了。

    浑浑噩噩朝静淑宫走去,迎面却遇见了钱成海,他一见方婳便笑着迎上来道:“娘娘,皇上正要见您呢!”

第80章 洛阳行

    玉策给方婳沏了茶,随侍在一侧道:“娘娘请稍等,皇上有点急事去一趟御书房,很快会回的。”

    方婳点点头,她茫然端起茶盏抿一口,滚烫的茶水直接从舌尖滚至喉咙,杯盏从手中翻落,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玉策吃了一惊,忙关切地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没事。”她的喉头火辣辣的,玉策忙叫人进来收拾,一面道,“您有心事?”

    “没有。”她低下头,不敢再去想燕修的事。

    玉策又重新给她倒上茶,低声道:“娘娘若是还在为婉妃娘娘小产一事担心,那就不必了,皇上说了会信您,他就一定信您。”

    方婳勉强一笑,她的眸光转至别处,渐渐又黯然。燕淇会信她,当真那样纯粹和简单吗?她总觉得燕淇不是那样的人。

    “皇上。”玉策见那抹明黄色的身影入内,忙起身迎出去。方婳也起了身,他已入内,轻薄披风上沾着丝丝寒气,玉策替他脱下,他径直在桌边坐下淡声问:“朕听说今儿太后为难你了?”

    方婳忙道:“没有,太后怎会为难臣妾?”

    他微微一哼,道:“日后她不会再针对你了。”

    方婳不免吃惊,本想问一句为何,却见他的脸色不大好,便上前小声问:“皇上不开心吗?”

    他“唔”一声,抬手揉揉眉心道:“今年南方干旱,收成不佳,到处都有饥荒。”

    方婳握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滞,后宫不得干政,他却在她面前说得这样随意,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眸光一抬,轻盈落在她的脸上,蹙眉道:“朕想听你的想法。”

    她低下头,给他面前的茶盏倒满,这才道:“若是臣妾说错了,但请皇上一笑置之。”将茶壶轻放在一侧,她继续,“皇上可下令开仓放粮,把粮食租给百姓,等他们有了收成再还给国家,这样既可解燃眉之急,也能保证国库今后所需。”

    他赞许看她一眼,低头轻呷一口茶,笑道:“朕就说这后宫里就你最聪明,嗯,和朕想到了一处。这个法子朕半月前便已让人实行,可现在问题在于,粮仓有一部分粮食不能动,那是军粮,而给百姓的粮食已不够,仍不能完全解决饥荒。”

    方婳的心头微怔,脱口问:“边疆真的会打仗吗?”

    她的话音才落,便瞧见燕淇的脸色已沉下去,她知道她僭越了。索性的是,他并没有追究,只道:“朕方才与大臣们商量,他们建议让属国的王爷们主持募捐,呵,朕的皇叔们若能这样大方,朕当真能安枕无忧了。”

    王爷们即便有粮也不会上交,这是连方婳都知道的事。

    燕淇的手指轻轻扣在桌沿,他深邃的目光朝方婳看来,启唇道:“朕倒是想到一个人,他手中必然有粮,即便没有,凭他的财富,高价购买亦是可行。”

    “您说臣妾的爹吗?”她望着他道。

    他的眉毛微微一扬,笑道:“朕就喜欢跟你说话,永远不必多费唇舌。方同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朕还破格晋升了他的女儿为妃,他难道不应该表示表示吗?”

    他俊逸笑容里带着三分狡黠,原来如此,他便是用这样理由要太后日后别为难她吗?他还真是不做亏本生意!

    方婳笑了笑,指腹摩挲着娘留下的羊脂白玉手链,低语道:“皇上想要臣妾的爹出力,您可得进妩婉仪的位份才行,怕是臣妾不得力。”

    他不以为然地笑:“朕就要你办妥这件事。你起程回一趟洛阳,办好了,回来,朕会好好赏你。”他起了身,负手入了内室。

    方婳迟疑片刻,只能跟着进去。珠帘轻俏碰撞的声音散落在身后,他已身后推开半掩的木窗,几片落叶随着秋风吹入内,落在窗台上,他捏在指尖,闻得身后的女子道:“皇上为何一定要臣妾去做?”

    他的指尖一松,叶子随风飘去,他低低道:“朕的身边也需要一个能帮朕的人。”

    “为何是臣妾?”

    “朕喜欢你这样的。”他回眸浅笑,倾国诱人。

    他说喜欢她这样的,而不是喜欢她,如此的坦白而直接,竟叫方婳紧绷的心弦悄悄松了几分。

    “朕会让袁大人随行。”他的声音轻淡,却叫方婳蓦然一怔:“皇上怎会要袁大人随行?”

    “嗯,他自请的。”

    简短一句话,把方婳堵得再吐不出一个字。良久良久,她才又道:“您知道臣妾与袁大人的过往,您不怕……”

    “朕怕什么?”他转过身来,目光凝住面前女子,“怕你对袁大人动情,还是袁大人会对你不轨?婳儿,你会吗?”

    她下意识地摇头,她当然不会!

    燕淇点头道:“那就好,袁大人随行,朕很放心。”

    方婳的秀眉紧蹙,她怎么觉得袁逸礼随行这一路会很纠结呢?若让燕淇知道袁逸礼之前还想要了她,他还会这样放心让他们一起去洛阳吗?

    这时,外头传来钱成海的声音:“皇上,觉悟大师来了。”

    “传。”燕淇脸上的笑容微敛,一抚衣袖在身后的敞椅落座。

    方婳没想到燕修会来,忙道:“臣妾先告退。”

    他却捉住她的手,低声道:“不急着走,朕一会还有话同你说。”

    燕修入内时,她正被皇上牵着手,她有些尴尬,只好点头在燕淇身侧站了。燕修的眸光素淡,才欲行礼,却被燕淇拦住道:“大师今日既不是以臣子的身份来的,这些俗礼就免了。超渡之事结束了吗?”

    燕修依言起了身,宽大的僧袍让他看起来越发消瘦。他点了头道:“回皇上,已结束了。”

    燕淇点头道:“有劳了,朕叫你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皇上请讲。”

    “一月之前,昌国出现疫情,昌王上表一度得以控制,就在半月前再次蔓延。朕记得开平三十九年北方有疫情时便是华年成的药方使疫情得控,所以朕想让华年成去昌国走一趟,你意下如何?”

    “既是皇上的意思,华年成必当会去。”

    燕淇笑了笑道:“朕知你离不开华年成,你可与他一同去,朕会让昌王安排你的住处,你与昌王想来也有足够的时间叙旧。”

    他仍是低着头道:“谢皇上恩典。”

    他告了退出去,自始至终都未曾抬眸瞧过方婳一眼,她的目光悄然望向那晃动不止的珠帘,眼前的身影早已不在,轻浮的药香也被满室浓郁的龙涎香做掩盖。她深吸了口气,道:“皇上还想和臣妾说什么?”

    他似才想起来:“哦,你身边那个叫苏昀的宫女……”

    方婳还有些晃神,忽而听得燕淇这样说了一句,她忙脱口道:“她怎么了?”

    燕淇的脸色有些奇怪,似笑非笑:“朕听说她在后宫传播了一个笑话,把整个皇宫的太监们都气得不轻。”

    是吗?方婳见他笑得越发诡异,不免蹙眉问:“什么笑话?”

    燕淇圈起了手咳嗽两声,才道:“她说从前有个太监。”

    方婳正洗耳恭听,他倒是不说话了,她心里急,便又问:“下面呢?”

    “下面没了。”他强忍住笑才憋住这四个字。

    方婳愣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掩面便笑出声来。苏昀那个丫头真是口没遮拦!莫不是那晚她在柴房门口与那两个宫女说的就是这个笑话吗?怪不得她们笑得那样不可收拾!

    她拼命将笑意压下去,才道:“皇上恕罪,臣妾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

    他的眉眼弯弯,笑着道:“朕倒是觉得她很……有趣。她还是这一届的秀女?”

    方婳心中一惊,再是笑不出来:“皇上后悔了吗?”

    燕淇呵呵笑起来,畅怀道:“朕只是觉得日后去静淑宫还能叫她给朕讲几个笑话听听。”

    方婳松了口气,苏昀的性子,若皇上真的看上了她,她估计会抗旨。眼下总算免了她一条死罪了。

    燕淇不再多留她,要她回去好好准备,便准她离开。独自从紫宸殿出去,方婳这才又想起苏昀去了延宁宫的事,她心里有些紧张,先前她真是乱了,现下才后悔不该让她一个人去延宁宫,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方婳的脸色低沉,匆匆往静淑宫而去,希望苏昀已经回去才好!

    静淑宫的宫人见她回去忙迎上来,她只问:“苏昀回来了吗?”

    “回娘娘,昀姑娘一早就回来了。”

    方婳松了口气,径直回房,才推开门,坐在桌边的苏昀就跳了起来,冲过来道:“婳婳,不好了,那个采苓失足掉进荷花池淹死了!”

    “什么?”方婳的神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道,“怎么会这样?”

    苏昀耸耸肩:“很显然,有人知道你怀疑了,想杀人灭口。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要沉住气,反正现在皇上说信你,暂时也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查,暗暗地查,我就不信了,还揪不出她来!”苏昀发狠地说。

    方婳却蹙眉道:“暂时还真是没办法查了,皇上要让我回一趟洛阳。”

    “啊?”苏昀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去洛阳干什么?”

    “要我去劝我爹捐粮。”

    苏昀脱口便道:“皇上怎么不叫妩婉仪去,她一去,你二娘还不求着你爹捐赠啊?”

    方婳叹了口气,支颔道:“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袁大人会随行。”

    “什么?”苏昀大叫一声,她忙捂住了嘴道,“皇上让你和你的旧情人去洛阳,他就不怕你们给他戴绿帽子?”

    她见方婳瞪她的颜色,嬉笑道:“虽然我知道你们不可能,但是皇上也真放心!那我怎么办?”

    方婳一笑:“你当然和我去,除非你强烈要求想要留在宫里。”

    苏昀吐吐舌头:“我才不要,再说,我来了这里这么久还没出过宫呢,做梦都想着出去!婳娘娘您就大人大量,实现奴婢这个愿望吧!”

    “贫嘴!”她作势打她一下,她也不生气,还腻过去抱住方婳的手臂。她见她的心情似好很多,也不敢问九王爷的事,便转口道,“小侯爷后来也没来静淑宫,看来真生气了。”

    方婳握住她的手,想着之前在延宁宫他冲进来的样子不免一笑,道:“隔几天他也没气了。”

    苏昀点着头:“嗯,我看也是。不过那个芷若姑娘人倒是挺好,我喜欢她。”

    方婳睨她道:“皇上还说喜欢你呢。”

    这把苏昀可吓得不轻,她立马跳了起来,退开好几步才道:“不是吧?你别吓我呀!他可千万别喜欢我!我不要他喜欢!”

    方婳顺手低头在指尖绕着青丝,道:“皇上有那么可怕吗?”

    “有!太可怕了好不好!”苏昀抱着胸道,“他虽然是皇上,可他也不能扼杀我犯桃花的机会啊是不是?我喜欢的男人,他必须器宇轩昂,要帅,要有钱,要对我好,还必须……”

    “不能三妻四妾嘛,我知道。”方婳无奈打断她的话,她都说了好几遍,她耳朵快起茧了。深吸一口气,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苏昀给她灌输的思想,是她之前从不敢想的,可是在这里,苏昀她真的能找到那样的男人吗?

    她这辈子是不能了,皇上有三宫六院,她奢望不了,甚至还知道他心里爱的人也不是她。

    燕修呢……

    燕修只爱楚姜婉。

    方婳勉强一笑,摇摇头迫使自己不要去想。

    袁逸礼带着人候在宫门口,燕淇亲自将方婳送至外头,他的笑容甚是温和:“等你办好了这件事,朕可以许你一个愿望。”

    “什么都可以吗?”这让她有些惊讶。

    他笑一笑:“只要朕能做到的。”

    一侧的苏昀听了,不免张大了嘴巴,这可是一张实实在在的空白支票呀!到时候要他半个国库,可赚大发了!

    方婳回眸时瞧见苏昀乐呵的样子,知道她又在底下打着什么小心思了,不免抿唇一笑。

    “臣参见皇上,婳妃娘娘。”袁逸礼朝他们行礼,他的目光低垂,始终没有看方婳一眼。燕淇又嘱咐几句,才目送他们离去。

    方娬扶着流儿的手远远地站着,流儿蹙眉道:“真是奇怪,皇位居然让婳妃出宫了,也不知是要去什么地方。”

    方娬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

    流儿又道:“不过对小主来说也是好事,现在婉妃娘娘不能侍寝,婳妃又出宫了,您的机会来了!”

    宫女说得开心,方娬的脸色忽而一变,她转身干呕起来。流儿吃惊道:“小主,您怎么了?小主您……”流儿瞬间似想到什么,忙欣喜道,“您该不会是……怀上了吧?奴婢马上请个太医来给您瞧瞧!”

    方娬微微喘着气,嘘声道:“先别……”婉妃的胎若真不是方婳做的,那这件事可就复杂了,为求自保,她不得不谨慎!

    苏昀还是头一次出宫,别提有多兴奋了,一直挑着窗帘向外张望。方婳微微侧身,目光看向外头,袁逸礼正骑马跟在马车边上。他今日换下了鸦青色的朝服,纳白锦袍上身,衣摆处银丝织就的暗纹在日光照耀下微微闪着光。他忽而回头看过来,方婳与他四目相对,不免一震,他的眼底亦有惊讶,却只一瞬,他随即从容勒马上前问:“娘娘有事?”

    方婳颇觉尴尬,倒是苏昀笑着道:“是有事,袁大人,可否停下马车让奴婢下去买点东西?”

    袁逸礼蹙眉问:“娘娘缺了什么?”

    苏昀一本正经地道:“嗯,娘娘缺了一些零食。”她身后的方婳抿唇笑了,分明就是她自己嘴馋了。

    袁逸礼似有为难,方婳忍住笑道:“就停片刻,阿昀去去就回。”

    “是,奴婢遵命!”苏昀性子急,不待马车挺稳就径直跳了下去,袁逸礼忙叫了两个侍卫跟着。他从马背上下来,忽听得方婳道了句“谢谢”,他的步子微怔,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昀飞快地将半条街吃的都搜罗一遍,捧着大包小包回来。她往车内一搁,糖葫芦、蜜饯、小糖人、小笼包、肉包、豆沙包……方婳蹙眉道:“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不多呀!”苏昀朝外头看看,道,“我们一共有八个人,分一下马上就吃完了!”她说着,又跳下去分给侍卫们吃,侍卫们起初不敢拿,被苏昀软硬兼施,他们才终于接了。苏昀转身将一串糖葫芦递给袁逸礼:“袁大人,没有包子了,您将就吧。”

    袁逸礼一张脸纠结了,他可是大男人……

    “不必了。”他淡淡地拒绝。

    苏昀本想劝,却突然在对街看见了容止锦,她立马冲他笑:“侯爷!”

    容止锦屁股后面跟着容府一大堆的家丁,他未曾想会在街上遇见方婳她们,他本想矜持点不要过去,没想到被苏昀瞧见了,更可恶的是袁逸礼居然也在!

    他愤愤地将折扇一握,大步朝马车走去。

    他身后的家丁们忙齐刷刷地跟上了。

    方婳忍不住探出头来,瞧见容止锦的模样,她忍不住笑了。苏昀的目光看着来人,话却是对着袁逸礼说的:“袁大人快拿着吧,客气什么呀?”

    方婳也低声道:“袁大人就拿着吧。”

    袁逸礼淡淡看她一眼,仍是抿着唇:“不必了。”

    “他不要,我要!”容止锦伸手就将苏昀手中的糖葫芦抓过去,袁逸礼的眉心一拧,才欲伸手,却见容止锦张嘴就狠狠地咬了一颗在嘴里。他看也不看他,径直转向方婳:“哟,这不是婳妃娘娘吗?这么声势浩大要去哪儿?”

    “侯爷您……”

    方婳拉住苏昀,跟着笑道:“哪儿比得上侯爷,侯爷的架势才令人生畏。皇上在宫里可也没你这么多人。”

    容止锦瞥一眼身后的家丁,他的眉梢一佻,咬牙道:“别跟我贫,欠我的人情是时候还还了。”

    他倒是会算账!

    方婳低声道:“侯爷要什么?”

    容止锦“啪”的打开折扇,挡住了一侧的目光,道:“本侯被变相监禁了,你不是正得宠吗?跟皇上说说,让我去云州。”

    方婳惊道:“你要去干什么?”

    “你到底说不说?”他莫名地有些生气了,也说不清为何。

    方婳叹了口气:“那得等我从洛阳回来,皇上准我回家省亲。”

    “省亲!”容止锦一惊一乍地叫道,“我还不知你在洛阳还有亲可省!”

    袁逸礼铁青着脸上前,一把将他推开道:“侯爷,麻烦你不要耽误娘娘的时间!拿着你的糖葫芦可以离开了!”

第81章 吻

    容止锦向来看袁逸礼不爽,此刻闻得他这样说,他更是用力咬了一颗糖葫芦在嘴里,猛力地嚼两下,道:“本侯跟娘娘说几句话,有谁规定不行吗?皇上有规定不行吗?有本事去宫里领了皇上的圣旨来,本侯立马回府去!否则给我闭嘴!”

    他说得起劲,一手拿着糖葫芦在袁逸礼面前晃啊晃,袁逸礼一腔怒意就上来了,抬手一挥,直接将容止锦手中的糖葫芦打落在地上。

    容止锦的眼睛都睁圆了:“袁逸礼,你竟敢打落本侯的糖葫芦!”

    袁逸礼冷声道:“不过是我不要的糖葫芦!”

    “你!”容止锦感觉脸都被踩在地上了,将扇骨重重敲在掌心里,袁逸礼身后几个侍卫悄然按住了佩刀往前走了一步,容止锦见此讥笑道,“想打群架是吧?来人啊!”他一声令下,身后十多个家丁直接围了上来,国舅为了防止他逃走,派给他的家丁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才不怕袁逸礼这小子!更别提这几天他积压了一肚子的气,正好趁机全部发泄了!

    苏昀一个头两个大了,喃喃道:“完了完了,一串糖葫芦引发的血案……”

    方婳见袁逸礼往前一步,她忙跳下马车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低喝道:“袁大人!”她与他不是头一天相识,虽不曾有过太多深交,却也知他是个稳重的人,今日这是什么了?被容止锦几句话挑衅就沉不住气了?

    袁逸礼侧目看她一眼,因要外出,她特地戴了面纱,此刻,她的眸光带着犀利、不容抗拒,他不免一愣。

    容止锦见此更是嚣张了,打着扇子道:“怎么?怕了?也是,你们袁家势力再大也是在金陵,这里可是长安城,日后见了本侯学得客气些!”

    苏昀听不下去了,上前打了他一下,小声道:“侯爷,少说两句!您真的想跟他在这里打起来,闹去皇上耳朵里,叫我家娘娘背黑锅吗?”

    容止锦的眉心拧了起来,方婳松了手,往前走几步,朝他道:“侯爷回去吧,你的事我会记着,你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云州吧。”她冲他一笑,转身欲上马车。

    不知怎的,她这样一笑,笑得容止锦心里有些难受,便脱口叫她:“方婳。”

    “嗯?”她回头,他面露难色,咬咬牙才又道:“我不生气了。”

    苏昀哧的一笑,方婳也笑了,虽是面纱遮面,可她眉眼弯弯,看起来竟是这样美。其实在苏昀叫他时,他从对街过来方婳就知道他不生气了,真好,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洛阳初见,她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如今会成这样的好朋友。

    马车渐渐地远去,容止锦站着看了好久好久,直到马车都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他仍是站着,扇子轻轻地摇着,嘴角含笑,连着眸子都是笑着的。

    原来方婳还是方婳,她还是方婳,连苏丫头也没变。

    “二少爷……”身后的家丁忍不住小声叫了他一声。

    他回了神,咳嗽一声,笑道:“嗯,走,我要入宫去,找皇上去下棋,找姑母去喝茶!”他一面说着,步子走得飞快。

    家丁们面面相觑,只能慌忙跟上。他们真是搞不懂了,那日从宫里回来后,二少爷闷闷不乐好多天,老爷又成日派人跟着他,他见了他们就是厌恶的眼神,今儿竟是笑了……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苏昀塞了一颗蜜饯在嘴里,笑笑道:“我说的吧?侯爷那人隔几天就没气了,他的气就跟吃东西一样,淌过肠子,在胃里消化一番,拉出来就没了。”

    方婳笑出声来,却听外头传来袁逸礼的声音:“娘娘就是娘娘,怎能让人随便叫闺名,若让人听了去,娘娘就不怕麻烦吗?”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眉心紧蹙,说得一本正经。目光落在马车上,却见窗帘被人挑起,他略显尴尬,闻得方婳道:“袁大人是想去告状吗?”

    他被她一问堵得说不出话来,她继而俏皮一笑,道:“那本宫先谢过大人不与侯爷计较。”她将帘子一落,他的眉心拧得更深,拉着马缰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谁说他不和容止锦计较!

    “袁大人。”

    他本能地回头,见苏昀从马车内出来,示意他过去,他勒马靠过去,见她邪邪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知道您为什么生气,因为侯爷抢了您的糖葫芦。”

    “胡说!”他当下便厉喝。

    苏昀吐吐舌头钻进马车内,剩下袁逸礼一张涨红了的脸。真是太可笑了,从小到大他都没吃过糖葫芦,他讨厌吃那种!他是男人,大哥说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他岂会稀罕区区一串糖葫芦!容止锦……容止锦他不算男人!他喝一声策马往前,扑面的风带着微微的清寒,他的脸上却烫得很,心也不知怎的跳得厉害。

    傍晚,沿途找了客栈歇下,袁逸礼始终未和方婳再说一句话,好似刻意避开她。苏昀听闻掌柜的说附近野味极多,她便缠着袁逸礼去打野味,没想到袁逸礼一口答应了。留下侍卫给方婳,自己带着苏昀便走。

    方婳在房内带了半个时辰便闻得下面传来声音,她以为是苏昀他们回来了,忙推开了门下楼去。她跑至客栈门口,只见门口又停下一辆马车,站在马车边上之人竟是元白!她猛吃了一惊,见车帘被掀起,露出燕修清瘦俊逸的容颜。

    是了,她怎忘了,燕淇要他们前往昌国,眼下这一段,他们该是同路。

    华年成背着药箱下来了,他一眼就见了方婳,忙笑着道:“方姑娘!”

    元白吃了一惊,忙回过头来。燕修的目光也看过来……余晖斜照在女子单薄的身躯上,轻薄面纱摇曳,她灵动的眸光就这样直直落在他的身上、心上……

    华年成拉了元白一把,道:“还不把王爷的东西搬进去?”

    元白皱眉道:“可是……”

    “可是什么,快点搬,王爷自个会进去。”

    元白不情愿地搬着一箱子的书跟着华年成进去了。

    燕修伫足在马车旁,怔怔地看着她,方婳迫使自己收回了目光,装作是要外出的样子跨步出去。却在走过他的身边时,被他伸手一把抓住了手臂,她大吃一惊,整个人已被他拉过去,她惊恐地抬眸,对上他黑如曜石的双瞳,一时间愣住。

    他的气息是那样轻,话语却是冰冷:“娘娘已得到高位,得到了皇上的宠爱,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她……又是她!

    他还叫她娘娘……

    “她那样告诉你的?”

    眼底闪过泪光,那一瞬间她又成了那时在白马寺天不怕地不怕的方婳,她猛地倾身,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隔着轻薄面纱,他的唇很温暖,不似想象中的冰冷,他身上的药香还是那样熟悉……她忽而桀骜起来,她拉过他的手,抱过他,如今都敢吻他了!

    燕修未想到她竟这样大胆,不免往后退一步,他的脊背已抵上马车,扼住她臂膀的手一松,她趁机抱住他消瘦身躯。

    他未推开他,见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笑得那样恣意:“这样才是真正的不放过她!”

    她都已放手,将他彻底让给楚姜挽,她还想怎么样!

    燕修的眸子蓦然紧缩,他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了她,抬手捂住心口。她吃一惊,脱口叫他:“师叔……”

    他伸手制止她过去,沉声道:“不要过来!”

    他又一次推开了她,那样坚决没有丝毫犹豫,她终是愣住,看着他急急转身离去。

    元白正放了东西从房内出来,瞧见燕修冒失冲上楼来,他忙伸手扶住他,急着问:“王爷发生了何事?”

    他摇头,径直冲进房去。华年成闻声从自己的房间过来,元白冷着脸道:“我就不明白,王爷那样讨厌婳妃,华伯你为什么还对她那样客气!你进去看看,一定是她又气得王爷犯病了!我去把东西拿上来!”

    元白很生气地下楼去,华年成抬步入内,王爷真的那样讨厌方姑娘吗?华年成笑了笑,怕也不见得。

    燕修一手捂胸,呆坐在床边。华年成过去,悄然探上他的脉,他才惊觉回神,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华年成低声道:“王爷的身子无恙。”

    他的病哪里犯了?

    燕修蓦然阖上双眸,他没有犯病,就是觉得胸口突然很难受。她已是皇上的女人,却还像多年以前在白马寺一般天不怕地不怕。

    华年成见他的嘴角似有了浅浅笑容,叫他一声“王爷”,燕修猛然回过神来,正了色道:“一会你去打听打听,她怎会在此?”

    “是,赶了一天路您也累了,先歇着吧。”华年成起了身出去,脸上有了难得的笑。

    苏昀和袁逸礼满载而归,她远远地看见方婳站在门口,忙跑过去吃惊地问:“怎么站在这里?咦?”恰巧元白搬了东西进去,苏昀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此刻一看只觉得眼熟,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袁逸礼的脸色却沉了,上前便问方婳:“这不是九王爷的随侍吗?他怎会在这里?”

    听他一问,苏昀才恍然想起在哪里见过。她又看一眼一侧的马车,讶然道:“九王爷来了?”她随即又嘀咕,“他怎么跟块吸铁石一样,你走到哪儿他吸到哪儿?”

    方婳瞪她一眼,转身入内,一面道:“皇上派九王爷去昌国,他们眼下与我们同路。”

    苏昀“啊”了一声,跟在身后的袁逸礼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昌国东部与晋国相邻,西北与西楚接壤,皇上要九王爷前往,大约还是为了疫情之事,袁逸礼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事情那么巧,与他们撞上了。

    方婳知道袁逸礼对燕修的恨,不免侧目瞧他一眼,低语道:“袁大人若想心情舒畅便少出房门,免得瞧见不舒心的。”

    袁逸礼哼一声道:“娘娘放心,臣有分寸。”

    方婳点点头,她自是信他,那次在灵空寺,若不是他在,袁逸轩怕是真的会闯下大祸。苏昀拎着他们打来的野味兴冲冲去了厨房,方婳步入房间,袁逸礼适时跟入内,她才欲开口,便闻得他抢先道:“娘娘与九王爷早就相识?”

    问话间,他已悄然合上身后房门,他的眉目平静,就这般直直地看着她。

    洛阳方府那一次,她当着他的面自毁容貌,便是独自去了白马寺,袁逸礼握着弓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他是后来才从方府的下人口中得知,方家大小姐曾在白马寺清修过两年,彼时他也不曾多想,可后来的后来,那么多事情过后,他适才渐渐地想起——那时白马寺住着谁?

    此事皇上不知,他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

    方婳错愕的瞳眸对上他清明的目光,心下已然明白,他若不是有十分的把握便不会拿出这种问题来问她。眼下也不必否认了,这一趟是去洛阳,她即便否认,他一到洛阳随便一查便也知。这样一想,她反倒是从容了,抬手将面纱揭下,笑道:“是认识。”

    简短三个字说得袁逸礼一愣,他没想到她认得这样轻松干脆,先前准备好的一堆“揭穿”她的托辞通通都无用了,他的眉头蹙起,只得道:“所以娘娘不想臣见到九王爷并不是担心臣沉不住气,而是担心臣因沉不住气而对九王爷做什么?”他的话语一点点冷下去,内心似是失望。

    女子娇柔目光凝视着他,却是道:“本宫也担心大人,不管他再如何也还是王爷,大人即便有皇上撑腰也始终是臣子,如今离了长安,九王爷若执意要处置大人,本宫也保不了你。”

    他紧握的手指稍稍松懈,死寂的眸子里逆着光,竟是问:“真的?”

    她笑得温和:“自是真的,大人自请随本宫去洛阳,本宫已感激不尽。”他是怕爹与二夫人不会答应,没有人比他清楚她在方家的地位,他是要去帮她,他怕皇上交代的事她无法完成。他以为她不知吗?其实她都知道。

    面前男子冷漠的脸色里徐徐有了笑,虽如蜻蜓点水,却是真真切切。那时他恨她当众悔婚,恨她将他的尊严踩在脚底。后来长安再见,他也怪她对他视而不见,怪她看低他。到了此刻,他才觉得以往种种,因她一句“感激不尽”忽而烟消云散了。

    不必再多说,他亦是知道她在谢他什么。

    他的笑容里,又带几分不悦:“所以你悔婚是为了他?”

    他不指名,却再没有比这句话更清楚明白的了。广袖下的手掩饰不住的紧张,她却仍没有否认。她明白,袁逸礼若不站在她这边,这一承认后果会如何,可她就是不想遮遮掩掩了,太辛苦太辛苦,一点也不像楼下敢公然吻燕修的她。

    她果然还是承认了,不给他任何去调查她的机会,这是让他欣慰的一点,同时也把他内心升起的些许希望浇灭。袁逸礼略吸了口气,道:“娘娘现在是皇上的人。”

    “我与王爷清清白白。”她略一抬手,丝滑锦缎滑过如莲藕臂,一颗光线亮丽的守宫砂完整地呈现在眼前,袁逸礼的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愕,闻得她又道,“皇上心里藏着人,自然不是我。”

    袁逸礼猝然皱眉,脱口道:“皇上喜欢谁?”

    方婳淡淡一笑,落下衣袖道:“我还以为你会知道。”他与皇上关系那样好都不知,她又怎么会知道?

    “我先前以为是容小姐。”那时候皇上还与大哥一起在金陵求学,他便听闻一些有关皇上与容芷若的事,只是后来容芷若落选,他也便以为不是。

    方婳摇摇头,她也以为后位非容芷若莫属。

    袁逸礼的目光又回到方婳身上,本以为今日的谈话必定尖锐是,甚至会不可收场,他从未想过他与她竟也能像方才那样平静地谈话。

    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娘娘,他亦不是袁大人,就像是两个相识已久的友人,没有敬语,只有交谈。

    他今日,终是开心多过失望。

    她回眸笑道:“回去将衣服换下吧,一会该用膳了。”别的也不必问他,她已知他不会将她与燕修的事告诉皇上。

    袁逸礼才点了头,忽而听见外头有人高声道:“什么人!”袁逸礼的脸色一变,一把推门出去,竟见一个黑衣人从楼梯上翻下去,他当下丢了手中弓箭,接过飞奔过来的侍卫手中的长剑就追出去。

    方婳本能地走出房门,这个时间客栈下几乎没什么人,来人何时潜入竟成了未知。一侧的华年成也走了出来,燕修也出来了,方婳看了他一眼,见他朝自己走来。她有些吃惊,他低声问:“发生了何事?”

    “有人在外偷听我与袁大人谈话。”她压低了声音说。

    这时,有声音自屋后传来,燕修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弓箭转身入了方婳的房间,他一把推开后窗,昏暗光线下,果真就见有人往远处跑去。

    他径直拉弓、上弦,动作娴熟,叫方婳不免吃了一惊。她似才又想起袁逸礼曾说过,九王爷箭术不凡,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弓已拉满,他的目光直直射向远处,方婳的心蓦地一沉,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压他的手,他的手指已松开,箭矢“嗖”地一声飞射出去。但,无疑已射偏。

    他回头睨着她,她有些慌张解释道:“王爷有病在身,这种事还是交由侍卫去做的好。”

    他低缓一笑,道:“你阻止本王,难道不是因为袁逸礼在下面?”

    她握着锦帕的手不自觉地一紧,他猜对了,她忽而想起袁逸礼在下面,怕他射伤袁逸礼,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

    依他的聪明,不会猜不出在上阳行宫时,他的寝居是谁动的手脚。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上,她被他看得有些慌,眸光忽闪,不知该看向哪里。她干脆转了身,面向后窗外,佯装在看下面的动向。却是此刻,昏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飞射而来,方婳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一轻,身后之人已抱住她,用极快的速度翻滚至一侧。

    “当当当——”

    三枚飞镖从窗口飞入,直直地插在地板上、梁柱上。

    她大吃一惊,方才若不是燕修抱着她躲开,就凭她整个人暴露在窗边,她必死无疑!

    燕修整个身躯压在她身上,她的心跳得飞快,一下又一下,可是,为什么她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心跳……

    “师叔?”她脱口唤他。

    他没有应,她惊慌地回头,他低垂着目光,几缕青丝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脸色。

    仿佛是过了千年万年,她才听到“咚”的一声,是他的心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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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毒妃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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