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浮世繁花TXT下载浮世繁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浮世繁花全文阅读

作者:兰若寺的幽灵     浮世繁花txt下载     浮世繁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浮世繁花全文阅读

人物简表及部分人物的咏词(初稿)

    纪繁树:纪家老爷子,上海航运巨子。纪家由纪老爷子的父亲突然发家,在纪老爷子这代,生意顺风顺水,控制着上海十六铺码头。

    郭柔蓝:纪老爷子明媒正娶的太太。纪家真正掌权的人,因郭家于纪家有恩,纪老爷子几乎从不违逆她的话。

    沈入画:纪老爷子姨太太。北京医药世家的小姐,随纪老爷子私奔到上海,与家人彻底断了关系。

    纪沧堇:纪家大少爷。频繁出入风月场所,是上海有名的风liu少爷。娶妻曾家大小姐,曾晴眉。

    纪沧彦:纪家二少爷。与大哥沧堇一起厮混,也是上海有名的风liu少爷。娶妻闵蕙。

    纪沧阑:纪家三少爷。没有一点富家公子的坏习气,常与书为伴。娶妻范丝娆。

    纪沧芸:纪家四小姐。沈入画女儿,很不得大太太欢心,幼年被沈入画送去北京读书,甚少回家。

    曾晴眉:纪家大少奶奶。曾家为上海银行界龙头,婚嫁之前,曾老爷子极力反对她出嫁,她不顾父亲阻拦,嫁入纪家。

    闵蕙:纪家二少奶奶。纪家的远房亲戚,家道贫困,是纪老爷子极力促成这门婚事。

    范丝娆:纪家三少奶奶。范家与纪家是世交,自小与纪沧阑订了婚约,后范家因一场大火家道中落,纪老爷子和大太太做主,仍旧嫁入纪家。

    庄秀君:纪家丫头。自小被舅舅卖入纪家,由大太太拨给纪沧阑,与沧阑一起长大,互许终身。

    韩妈:大太太的陪房丫头。纪家所有的下人的统管。

    四喜:大少奶奶的陪房丫头。

    小叶:二少奶奶的贴身丫头。

    春柳:三少奶奶的贴身丫头。

    阿七:纪家使唤下人。

    范卓羽:范丝娆弟弟。自小画画,后进入燕京大学深造西洋画。

    云熙扬:云家大少爷。云家纪家素有生意往来,云家在海外的矿产,均由纪家的船运销各地。经常出入纪家,对丝娆的态度十分奇怪。

    云熙蕾:云家大小姐。就读于燕京大学,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样貌家世一流,崇尚自由恋爱。

    曾晴衍:曾晴眉大哥。曾家二姨太所出,协同曾老爷子一同打理银行生意。

    曾晴衡:曾晴眉二哥。对家中生意没有兴趣,经常游历各地,多日不在家中。

    君宝培:庄秀君表弟。和庄秀君的感情十分深厚。后遇姜妤好,两人论及婚嫁。

    姜妤好:花店老板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孤身一人在上海,幸得君宝培相助,与他产生感情。

    苏琳娜:英国大使千金。与沧彦是旧日同学,帮过纪家不小的忙。

    林龙飞:云熙蕾丈夫。云家矿场岛上的小混混,不学无术。

    孟秋:画家,彩之家住客。彩之家位于云家矿场岛上,临海的地方,风景优美,宜人居住。

    沐昭:画家,彩之家住客。

    罗婉嫣:矿岛上的原居住民。彩之家原是废弃的房子,由她整理出来。

    梁海平:陶艺家,彩之家住客。

    言喻:上海棉纱大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宝贝异常。

    言吟:言喻妹妹。有意要说与沧阑为妻。

    老李:云家下人。一手带大熙扬。

    福伯:范家旧时下人,后开了一家金店。

    姜子浚:姜妤好儿子。人小鬼大,对宝培十分喜欢,非常乐意他成为自己的爸爸。

    言媚:言喻女儿。

    林舒:云熙蕾女儿。

    萧霖:庄秀君收留的孩子。

    曾静禹:曾晴衍儿子。

    曾静亭:曾晴衍女儿。

    ==========================================

    善良的,红颜消逝。

    调寄《清商怨》——

    青梅竹马同心绾,素秋浦江满。可叹分飞,别时唯泪眼。

    夜来愁眉不展,万般思,数道人远。梦断香销,清风明月浅。

    冷漠的,经年风霜。

    调寄《鬓边华》——

    梦回幽阙缱绻。风细细,曾记偶见。错红丝,无以相怜。映霜鬓,朦胧醉眼。

    今年春恨来迟。听暮雨,芳踪渺远。向心上,谁解相思。可知否,杨花又卷。

    温婉的,心魔成囚。

    调寄《凄凉犯》——

    绿杨翠陌,潇潇雨,凄迷一片离索。万事俱休,心归何处。晓天初觉,情怀正恶。那堪碧栊云淡薄。记当时,良辰美景,微月影斑驳。

    烟水共憔悴,柳暗春残,倦随花落。故人在否,尚依依,旧盟新诺。可恨东风,尽吹梦魂无系著。料都是,空许相思,竟负约。

    忧柔的,孑然一身。

    调寄《梦还京》——

    梦醒凄凄瑟瑟,纷绪更难睡。聚散无常,祸福怎料。曾记风liu,独守清秋空忆。

    日高起,还想当初,永夜话别太轻易。且挽云,花影相记。

    对绮丽,只道虚渺无味。叹魂碎,破镜剩得幽幽恨。寂寞寒灯,也应看怜此意。

    懦弱的,伤己及人。

    调寄《春声碎》——

    疏月正香浓,脉脉银华如水。何期惊变,前情成梦,细雨飞烟时。花深处,怕春去不归,阳关外,寒荫脆。

    尘缘尔今碎,暗老残身病起。多情自苦,写就一生伤,付谁寄?难再系,谁解点点痴心,搅乱这,流云意。

    坚强的,终还是空。

    调寄《雪梅香》——

    岁将暮,霜飞雪卷是凄凉。可怜悲秋绪,只合寄与斜阳。回首无端此生误,雨轻风了映残墙。争相忘,翠袖寒天,仔细思量。

    彷徨,更肠断,独坐黄昏,不管离殇。犹记当年,怎堪好梦难偿。一点相思又愁至,落花流水恨苍茫。心寥落,尽把深情,分付收藏。

    高傲的,坠落风尘。

    调寄《好女儿》——

    妩媚新枝,花信浓时。料不知,尽随浮云散。恼霏微细雨,醒人离恨,涨满春池。

    应是行来无路,洒愁泪,断青丝。想前缘,道是都抛却,只怕人来问。卿卿归去,痕迹依稀。

    两难的,化为碧血。

    调寄《定风波》——

    山水迢迢滚滚沙,月明千里照归鸦,看遍古今惆怅意。沉寂,深藏也难负年华。

    还记今生情未尽,争忍,尊前一别是天涯。对此心伤休相问,始信,经年风雨是无家。

    算计的,一场空梦。

    调寄《探芳信》——

    绮窗晓,懒起拥春眠,富贵芳草。眉妩英气在,人羡俱称巧。但缘利锁心难静,只为名缰老。更兼得,有恨幽思,梦魂飘杳。

    萧索天凉早,夜寂怕相思,萦绕怀抱。烛泪滴滴,最伤听,琴音好。半生零落随风去,相忘烟水淼。记何时,隐约花中带笑。

    淡然的,修成正果。

    调寄《眼儿媚》——

    陌上梨花倚阑干,皎月映天寒。幸因忘怨,向来自是,一脉恬然。

    付将心事东风里,也拟对春闲。执手相看,盈盈秋水,比翼翩跹。

    浪荡的,回头是岸。

    调寄《越江吟》——

    怀想当日瑶池宴,已散,郦歌夜夜谁见。难排遣,心怀各远,都无算。

    西风凄,日照天晚,共相伴。红颜笑靥烂漫,香云软,双双影乱。相思愿。

    仇恨的,烟散水涸。

    调寄《惜分飞》——

    一室鲜花香暗度,无计留人停驻。恨多难分取,更哀天意空相怒。

    飞絮残春云归处,寥落冷烟日暮。夜半凄清雨,断魂不见卿来聚。

    纵情的,无悔结发。

    调寄《柳梢青》——

    丁香未绝,径自忘了,落花时节。但入流水,又随尘埃,飘摇残雪。

    思深难有人识,便只作,俱关风月。携手来时,梦寒窗晓,风沉星灭。

上部完结后记

    这份后记,拖了好久。早在上部写到一半的时候,就想着一旦写完了上部,一定要写个后记。而当前几天完成上部的时候,又懒洋洋的不想写了。今天算是兴致来了,又开始写。

    纸醉是一个关于宝藏的故事。巨额的财富,所有人的命运都因此而改变。有人迷失了自己,有人始终坚持,却最终还是失去了心底最珍贵的。这是一个悲剧,也许并没有达到我所想象的程度,但是,在我目前的笔力下,也算是难能可贵了。当然,我也有了计划,在完成下部之后,对整个故事进行大修,希望到那个时候,我的笔力能进一步,让这个故事更加趋于完美。

    最初写这个文,只是一个临时的起意,我想玩一个论坛的写文游戏。最初故事的结构很简单,也没有什么主题,就是想写一个为了弟弟而牺牲的女子,被夫家所弃之后,和弟弟一起在某处生活。

    写了一个开头之后,慢慢地变了,发生变化是在第六回描写沧堇戏弄秀君开始。在这时候,我想到了大多数豪门世家里,为了财产,兄弟姐妹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情景,于是我想,是不是要写一个不一样的豪门,所有的兄弟姐妹,相互友爱。这么便把沧堇和沧彦这两个原本的路人角色,加重不少戏份,连带他们的太太晴眉和闵蕙也多了戏份。为了这点原因,曾家的三兄妹,我也赋予了他们深厚的兄妹情谊,借此来表达我想要写的东西。或者就是因为这样,强把原本设定的路人角色变成了主要配角,我感觉整个文有关他们的段落,有些地方转得十分生硬。例如沧堇的深藏不露,沧彦的冲动脾气、怕大太太的性格,这些都是在写到后面逐渐凸显出来的人物性格,但前面少了很多的铺垫。再说到晴眉闵蕙,这两人晴眉的刻画要好一点,她的性格定位出得较早,在行文的时候有所注意。而闵蕙,最初定性格就突出了一个冷,但后来考虑到她身世的特殊,又增加了尖刻,来体现她对纪家想要不记恨却一时忘不掉矛盾的态度,但已经来不及表达。纪家老爷,大太太,二太太也是刻画没有到位的。他们也是典型的逐渐发展成型,却来不及回去修改的人物。

    晴衡也是一个不太重要的角色,逐渐发展成了我心头最爱的角色。我在番外陌上香里详细描写了晴衡的外貌,说他是一个像月光的男子。他有我最喜欢的狭长眼睛,有最让我怜惜的两难身世,他想于乱世中求一份宁静,却终因身世,与能温暖他心的沧芸擦肩而过。他的性格,与纸醉两个男主沧阑熙扬相比,是他们完美的综合体。他没沧阑赤子之心而带出的优柔,也没有熙扬童年阴影带来的自我,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好性格的人,拥有那个时代最不容于世的身世。仅仅因为这一点,他不仅得不到向往的爱情,连平安活下去都是奢望。我本想在上部让他死去,却因为对他的怜惜,终于没有让他死去(我曾做梦,梦里晴衡向我抗议,说他不想死。寒,这完全是走火入魔了)。结尾的部分,他、沐昭、林龙飞同时困在充满zha药的藏宝洞,但林龙飞既然逃出来了,也就是说,他和沐昭也出来了。在下部中,晴衡仍然是一个有比较多戏份的角色。

    沐昭,也是一个逐渐写出感觉得角色。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间谍,但她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晴衡。杀人是为他,放掉该杀的人也是为他。在上部中,她如愿嫁给了晴衡,但那绝不是幸福的开始。

    必须提出来说的人,还有林龙飞、孟秋和曼丽丝。细心的读者可能会注意到,孟秋曾说过有一个深爱的女子,他叫过一个名字叫曼笙,而曼丽丝自称为楚曼笙。曼丽丝就是联系着孟秋和林龙飞的一个人。在下部中,林龙飞的戏份会比上部重很多,当然孟秋和曼丽丝也会出现。

    回过头来,要说的就是卓羽沧芸熙蕾。其实在定基调的人物词中,十三个主要人物的性格已经初具雏形。他们三个人,实则已经不需要用太多语言来形容。

    纸醉中,最无辜的人,是秀君。她与世无争,却最后被吞噬,死在沧阑面前。她的弟弟宝培,因为想要为她报仇,也锒铛入狱,与妤好分离。妤好的死,和宝培没有多大关系,但若是他不曾因复仇伤了英国大使被判监禁,一直陪在妤好身边,至少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可以保护她。结局也许会不一样。

    戏份最重的三人,沧阑熙扬丝娆,我一肚子语言,到最后之化成了一片惘然。

    我不想塑造完美的人物,我喜欢在人物的性格中都加上或多或少的缺陷,丝娆就是这样,被加入了偏执的因子。这大概还因为我喜欢女子固执,爱得深切,恨得也深切,才有了这么一个形象。我让丝娆在面对沐昭胁迫熙扬的时候,宁可跳海也不肯把藏宝图交给日本人,也是想展现她性格中刚的一面。但这么着,前面的文就少了一个必要的铺垫,她对待日本人的态度好像是凭空出来的,这是修改稿中,要解决的问题之一。上部对当时的时局涉及太少,应该加一些必要的描写来突出人物的性格。

    沧阑,我曾经在写到一半的时候,对他的形象进行分析:他不是一个讨喜的角色,从他不相信丝娆开始,连我自己都暂时开始不怎么喜欢他了。

    他一出来,就是安静的,样子也是文静的,这样的文弱书生,如何就吸引人了?尤其是吸引了被迫嫁进纪家的丝娆?(这是一个朋友问的,现在我也开始问自己,为什么沧阑会吸引丝娆?)

    沧阑最大的特点,应该在于他的真纯。因为他的真纯,所以最初他是不肯接纳丝娆的,并且带着一点对丝娆的怨愤,在她处于窘迫境地的时候,不说一句。

    也正因为他的真纯,在二太太提点之后,他开始正视丝娆,并意识到这并不是她的错,于是他便毫无保留地将事情经过全部告诉丝娆,也开始真心地与丝娆相处,他们二人的感情,单单用爱情来概括,并不确切,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一种文人间的相惜之情,丝娆之于沧阑,是妻子,更是知音。

    在纪家那种复杂的家庭,沧阑的真纯就像是一束冬天里的温暖阳光,吸引着丝娆。我依然想用那八个字来形容沧阑:言笑晏晏,君子如玉。

    而他这样的特点,也是他的致命缺点,是他优柔的来源。就是因为他赤子之心的真纯,他失去丝娆是必然的。他真纯得不相信世间还会有丑恶的诬陷,他一惯生活在一个没有杂质的世界,要他理解人与人之间的鬼蜮伎俩,在那时,是完全不可能的。

    沧阑的性格注定他失去丝娆,丝娆的性格注定她在离开之后不会回头找沧阑。他们中间不仅隔着一个秀君,还隔着一个有关宝藏的骗局。丝娆不接受欺骗,她不想向不相信她的沧阑解释误会,到后来她知道纪家的婚姻是夺取藏宝图的跳板,她明明相信沧阑不知情,却仍然不肯谅解,这样的性格,也为她和熙扬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当然,沧阑和秀君的悲剧,也是他这样的性格。若是能早点斩断亲情,带秀君离开,他和秀君会幸福,丝娆也无须嫁进纪家,卓羽遇不到他生命中的劫难,没有熙扬,没有熙蕾,更没有为了弥补丝娆的牺牲而去寻求宝藏的念头,她和卓羽一世清贫,但安乐。但那样,沧阑也不能是沧阑,他会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熙扬,他的童年经历,对他的影响实在深重,让他在多年以后,只听了卓羽说丝娆的故事,就想帮助她(这在这个初稿中,没有太明确地表示出来,是对于熙扬塑造很失败的一点)。而在也是童年的影响,让他一见丝娆独自伤怀,就忍不住吼出了决定他命运的那句话:“来看你幸不幸福,结婚之后是不是快乐!”

    他不想见到,他母亲似的悲剧,所以竭尽全力想保护丝娆,看她陷入漩涡,就想把她拉出来。他在这样的保护欲中,爱丝娆到不可自拔(其实就这一点,也没有很清晰地表现出来,大约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到底还是把握不住)。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是个很自私的人。因为他很自我,又太想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其实他并不知道,怎样才是保护爱人最好的方式,他只知道从自己的角度看待问题,自己就决定了,认为那是最适合的方式。当发现错了,还一径走下去,不肯回头。

    这就是他和丝娆的悲剧根源。两个人都是固执的人。

    上部最后的结尾,是我幻想已久的结尾。我想要一个痴情的人,一直等待着远方的爱人。熙扬,他是这样一个情痴。在情字面前,好似一切,甚至是民族大义都不再那么重要,他的出发点,都是以丝娆安好为最重要,在此基础上,才会考虑别的。这其实也是他自私的表现。

    在上部中出现了许多小孩子,子浚,阿霖,言媚,林舒,静亭,静禹,还有四个上部没有明确点出的人物,这些人都是下部的主角。他们在风雨飘摇的中国,谱写了一曲爱恨交织的血色悲歌。

    我原本打算,下部就是写这些小孩子的故事了,但在结束了上部之后,才发现上部还有一些东西交代得不够(如沧彦和闵蕙的结局),势必会在下部多插一些上一辈人的故事。

    下部的开始,会以上部一个未曾明确点明结果的场景起头。

    最后,感谢所有看过这个文或是正在看这个文的人,因为有你们的意见,我才能更清楚地看到文的不足,继续努力下去。再次感谢!

完结感言

    又一次写结束的话,但是不是我计划的结局。因为当初签约字数的限制,不能再接着写下去了,只能结束。这后面还有很长的故事。

    丝娆回国没有,熙扬的病又如何了,沧阑救国的道路又如何,沧芸和晴衡是不是能在一起,这些都是没有写完的。

    而引出来的一群后辈们,静亭静禹,子浚阿霖,琪缃言媚,思然立先,还有上部出现过的林舒,以及琪缃失散的姊妹,这些人的故事其实都还只是写了个起头。我会接着写下去,直到写到我心中真正计划好的结局为止。

    于是,就到这里吧。

    再多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感谢大家。

番外一:轻云坠

    在离开你以前,我问自己,相信永远吗?

    你的眼里,看不到我,

    你,知道吗?

    我,爱你——

    永远。

    即使,我坠落尘世,早已经迷失了方向。

    ==========================================

    我自小,便是一个高傲的女子。

    从来,我的眼里,容不下一点缺憾的事情。

    我想象着,我就是那天上洁白的云,不肯轻易坠落尘世。

    我的哥哥,十分宠我,他从不说我的不是,我也习惯了身边每一个人的奉承,在他们眼中,我就是天上璀璨的云彩,有显赫的家世,娇美的容貌,还有,一样的高不可攀。

    我什么也不缺。

    的确,我是什么也不缺。

    我不缺华丽的衣服,衣橱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漂亮衣服,中式的、西式的,多得我数也数不清。哥哥每月都回来看我,每次,都给我带回一箱子的新衣服。

    我不缺珍馐的三餐,每回用餐,桌上摆得都是寻常人家见也未见过的美味。哥哥每月回来的时候,更是摆得满满一桌子,吃上三天,也吃不完。

    我不缺下人的伺候,只要我高兴,我可以对着他们大呼大喝,即使是故意刁难他们,他们也敢有半句怨言。哥哥每月对他们重复着一句话:一切都要听小姐的,小姐说什么,你们就照做什么。

    照理,我应该什么也不缺了。

    但,我没有爹,也没有娘的疼爱。

    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我却依稀记得爹和娘经常吵架,他们吵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娘终于离家,再也没有回来。而爹,在娘走后不久,也因病去世。

    在爹的丧礼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哥哥。他是我不同母的哥哥,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住在偏僻的伊水阁,我从来也不接近那里,他也从来不出来。

    爹的死,终于让哥哥走出了伊水阁。

    哥哥一语不发,只是狠狠地瞪着我,眼睛红得吓人,我不知道他是讨厌我,还是单纯地因为爹过世而难受,我怯怯地问他:娘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不会回来了!哥哥在肃穆灵堂大吼,他告诉我,我娘和他娘一样,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我一直记得,那是哥哥唯一一次对我大吼,此后,他就待我极好,好得让我忘记了娘离家的伤感。

    我也没有知心的朋友。

    诚然,我有很多因云家家世,前来巴结讨好的小姐做朋友,我知道,那些,都不是知心朋友。他们,只可以共富贵,而不可以共患难。

    我羡慕那些贫贱,却拥有真心朋友的人。

    我更没有真正心爱的人。

    有许多显赫的家族上门提亲,我都不曾应允,我知道,他们都不是真正喜欢我,而是喜欢云家小姐这个身份。

    哥哥从不管我的婚姻,他跟我说,自己的婚姻,要自己做主。我记得,哥哥跟我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明明白白的伤痛,我无法确定,哥哥是不是曾经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

    于是,我决定,今生,找不到真心待我的人,我便要嫁一个最优秀的,否则,我宁可一辈子不嫁。

    十七岁时,我进入燕京大学读书。进学校不久,我就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几乎是所有男生都把我捧成了公主,他们不断追逐着我,而我,用漫不经心的态度,周旋在他们中间。我要从他们中,选出最优秀的一个,来衬托我的完美。

    我选中了一个——范卓羽。他从来不追逐我,也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或者,正因为他不像其他男生那样追逐我,我才选中了他,但无论如何,从我的调查中,他确实是最优秀的,虽然,我还从没有与他正式见过。我只是从别人的口中,打听到他的一些事情,知道他是留洋回来的秦罗老师的学生,画得一手西洋油画。

    就在那年,我遇到了他,一个命中注定,要我坠落尘世的人。

    那是一个多雨的秋天,我撑着伞,路过学校的小树林,他就站在小亭子里,手拿着一把浅绿的油纸伞,望向雨幕。深深浅浅的绿中,他一身白衣极为耀目,却不是那种张扬的光芒,而是泼墨山水一般的雅致幽远。

    他撑开伞,淡淡地一笑,走进雨雾之中。我知道,终其一生,我都走不出那片雨,也再也忘不掉他的笑。

    我很快就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范,卓,羽。

    两个他,竟是同一个人!

    同时,我也打听到,他与一个女生走得极其接近,同学们都传言,他们是一对。我当然不服气,决心要与她较量一番。

    当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几乎要因为她的美丽而胆怯退走。那个叫纪沧芸的女孩子,拥有水莲花般的温柔与羞怯,她确实是如同学传言的一样,与他是般配的一对。

    可我,是云家的小姐,不可能就这么轻易退走。我故意和她做了朋友,我知道,这样,才有更多的机会,让他注意到我。

    事情果如我想象的那样,我与他也成了朋友。我们仨,成了学校最亮丽的风景。只要我们一起出现,大家的目光就投向我们,夹杂着羡慕或者嫉妒,这让我十分骄傲。

    她很快和我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她告诉我,关于他和她,就只是同学的传言,其实,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对于她的坦白,我也回报了我的真心,我把心底的秘密,全都告诉了她。我是怎样喜欢着他,是怎样想守着他的笑,一辈子也不要放开。

    她笑,脸色微红,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变成真的。

    我毫不怀疑她的话,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与他在画室,夕阳的光照在他们身上,那么恬淡,那么宁静,才突然问自己:是不是他们才是最合适的?我想到,每次我一到他的画室,就闹得他再也无法作画,而与她在一起,他似乎就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手上的画笔运用自如,她就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我用尽一切力量将这幅讨厌的画赶出脑海,冲进去一阵笑闹,将他们之间的和谐破坏。

    我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里玩,把他们介绍给哥哥。实际上,我心底有个小小的心愿,希望哥哥的出色,可以吸引她,这样,他就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常常暗暗观察她与哥哥相处,他们处得很好,这让我放心不少。她应该是喜欢哥哥的。

    他终究还是会属于我。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在纪家发生那一切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

    在纪家,我知道了,她不是喜欢哥哥,而是喜欢他。那一刻,我生气极了,气她不告诉我,也气自己的自欺欺人。

    其实,我早该知道的。

    我毫无顾忌地说出,她喜欢他,却只在纪家引起惊天的波澜。我后悔了,后悔我的心直口快,于是,决心成全他们。就算这辈子我都只能在痛苦中活着,我也放弃了。因为,我只要看到他的笑,而不要看他哭泣着,独自一人酒入愁肠。

    可是,他们都不要逃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我牺牲自己来成全他们,他们竟然都不领情!

    于是我也喝醉了。

    我们在醉酒中,铸成一段错误的缘。

    而我,不屑于用错误来留下并不属于我的东西,哪怕,他是我一生最想得到的。

    我自小,便是一个高傲的女子。

    从来,我的眼里,容不下一点缺憾的事情。

    但我看着,天上洁白的云,终于坠落尘世。

番外二:枉凝眉

    在很久很久以后,

    我终于明白,

    用一辈子的等待,

    是多么可悲的事。

    千言万语

    只汇成一句再也来不及说的话,

    我,爱你——

    不变。

    即使,我恨你无情,却早已经原谅了你。

    ==========================================

    当我被派去伺候少爷时,是十分不情愿的。听别人说,少爷年纪虽小,却脾气古怪,自从和太太搬去伊水阁居住之后,就再也没和老爷说过话。当然,少爷和太太也再没有出过伊水阁。起初,老爷还偶尔去伊水阁看看,日子一久,老爷便不再踏足那里。一些老佣人告诉我,说少爷不是老爷亲生的儿子,那是太太与别人通奸生下的,所以,老爷将太太和少爷赶到偏僻的伊水阁,反而对姨太太和她的女儿十分宠爱。

    我很奇怪,但却什么也不再问,爹娘都嘱咐过我,在大户人家做事,一定不可以好奇,问不该问的问题,否则,将会有极其悲惨的下场。

    我没念过书,一个字不识,却还是可以体会爹娘这话的意思,因此,尽管我很好奇,还是一个字也不再问。

    去伊水阁的路上,我盼着管家能改变主意,给我指派另外一个差事,故意走得很慢,突然间,我看到姨太太从伊水阁匆匆走出。

    我听说,姨太太和太太素来是不和的,一直没有来往,她怎么会从伊水阁出来?我实在是很好奇,却还是压抑着好奇心,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好,我决定忘记看到姨太太这件事情。

    “少爷,我是新来伺候你的丫头彩玉。”我看到少爷坐在水塘边,盯着水面出神。少爷其实只有八岁,完全还是个孩子,但这样坐在水塘旁边出神,脸上的那种表情,连成人都很少会有。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少爷的表情,只觉得看着他的脸,心中涌上一丝怆然和悲凄。

    少爷并不理我,依旧对着水塘出神。我也顺着少爷的视线望向水塘,想知道水中有什么叫少爷一直看着,可水面上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小小浮萍都没有,就只是一片粼粼的水色。我这时候才惊觉,伊水阁竟没有种什么花草植物,显得十分荒凉。

    “少爷,我是新来伺候的丫头。”我提高了声音,这一次,少爷终于转过头来,用漆黑的眼珠望着我,让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这是一个八岁孩子的眼神吗?那里面没有孩子的天真,有的,就只是疏离的冷淡。

    少爷只微微点一点头,又转回去望着水面发呆,我暗自想,果然是十分古怪的少爷。我又看了看园子里荒凉的样子,突然觉得,这里应该增添一些生机。我问管家要一些花的种子,洒在水塘附近一片松软的泥地中,几天之后,在一场春雨的滋润下,种子发出了嫩绿的新芽。

    我充满喜悦地照顾那些花苗,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开出缤纷的花朵,伊水阁就会变得生机盎然。这几天,少爷都很少出门,每天只是关在书房里,我想,应该是在读书之类。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我发现少爷并不是如传言那样古怪,顶多只是不爱搭理人,很冷漠的样子。至于太太,我还从来没见过,太太不出房门,我去送饭菜的时候,也一次也没有见过她,只是照管家的吩咐放在外间的桌子。要不是每天送去的饭菜都会被吃掉,我简直怀疑根本没有太太这个人存在。

    那天,我经过花苗圃,突然发现所有的花苗都被人拔了起来,我看到一个绰约的背影蹲在地上,用手使劲掐着花苗上的新芽。

    “你在做什么啊!”我惊呼一声,想去抢救那些花苗。那人用一种平静悲哀的声音说:“种什么花啊,这里,不该有花的。”那声音曼妙轻盈,拥有这样声音的人,必定是个美人。果然,当那人转头面向我时,就证实了我的猜测,只是,她已经不再年轻,鬓角也已经染霜,似乎有四十多岁的样子。她的眉头始终不曾展开,仿佛世间没有事可以让她欢颜一笑。

    “花开的时节,会很漂亮的。”

    “漂亮有什么用,漂亮一点用也没有。”她说得极其哀伤。我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得远远有人叫:“娘,你跑出来做什么!”那声音相当稚嫩,相当清脆。我一惊,转头就见到少爷急急地向这边跑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少爷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他的声音也异常冷漠。

    “你对太太做了什么?”少爷的声音变得冷冽,他把太太从地上扶起来,审判似的问我。

    “我没做什么。”我低头回答少爷,“我不过是想种些花,太太把这些花苗都拔了。”少爷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命令我:“以后,伊水阁什么也不需要种!你记清楚了。”我慌忙又低下头,连连答应。

    少爷的怒气,让我感到害怕。

    这以后,我小心地伺候着少爷和太太,一点也不敢再提花草的事。少爷的冷漠有增无减,而太太也总是颦眉不展,我常常揣测,如果真如传言,少爷不是老爷亲生的孩子,那么,太太肯定是为了分离的情人在忧郁,少爷也因此才会有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漠。

    我到伊水阁的第三年,姨太太离家出走,整个家里乱成一团。老爷卧病,小姐整天哭闹着要找娘亲,只有伊水阁还保持着以往的平静。少爷对老爷的病不闻不问,太太也是一样的态度,他们仿佛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不久,太太竟过世了。在太太过世前一天晚上,我曾看见太太在水塘边徘徊,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第二天,就传出来太太因病去世的消息,我十分奇怪,太太看来一点也不像生病的样子,最多只是有些精神恍惚而已。

    这些疑问,我当然不会问出口,只是悄悄埋在心里。我的爹娘已经为我寻了门亲事,夫家是做小生意的,生活还算过得去,再过一些时日,夫家就要家里来人把我赎出去成亲,在这样的情景下,我更加需要小心谨慎。

    太太下葬的那天,少爷在水塘坐了一天。他没有去送殡,老爷派人来请他去,他瞪着来人,一字一句说:“我不去!我不用这些虚礼来弥补心中的愧疚。”我不太明白少爷的话,但却听得出少爷话中的怨气,难道,他是在怨恨老爷无情地对待他们母子?

    那天晚上,少爷也一直坐在水塘边,一夜没有回房。我半夜悄悄溜到水塘边,想看看少爷是否无恙,却吃惊地听到,少爷对着水塘低吼:“娘,你太傻了,太傻了!等了一辈子,什么也等不来,你为什么还要等待?”

    我死死捂住嘴,心中的猜测似乎是被少爷的话证实了。太太果然有一个情人,她终日郁郁寡欢,就是为了等她的情人带她离开这个牢笼。不过,终她一生,也没有等到罢了。

    太太下葬后三天,我家里来人赎我,老爷不仅还了我卖身契,还给了我一只玉镯作为我成亲的贺礼。我连忙谢了老爷,回到住处收拾行装。

    少爷在我的住处等我,他还是一贯冷漠的,但看我的眼神却多了一些柔软的东西:“你就这么去嫁人,会幸福吗?”

    我愕然,不知道少爷这么问的意思。“我想,应该相信爹娘的眼光。”我讷讷回答。少爷嘲讽似的笑了笑,又道:“其实幸不幸福,都是看自己怎么想?对不对?我祝你成亲之后,比现在幸福。”少爷转身走了,只留下呆住了的我。

    我成亲半年后,夫家举家从北京迁到了南方,从此,我彻底断绝了云家的消息。

    一年之后,我生了一个男孩,让夫家的人十分高兴。我的丈夫尤其兴奋,常抱着孩子在我面前说:“玉儿,你看我们的孩子,多可爱!”我笑得开心,少爷所说的幸福,我想我是得到了。

    又过了几年,丈夫出外做生意,一去就没有回来。我带着儿子在家等着他归来,却只等来失望。这时,我的脑中常浮现出太太颦眉的神色,她也是有所等,有所盼,只是,她没能等到,而我呢?

    再过了几年,丈夫依旧没有回来。儿子已经习惯了别人说他是没有爹的孩子,他学会了把伤痛藏在心底。

    十几年的光阴又再飞逝而过,我老了,儿子也已娶妻生子。直到这一刻,我才蓦然明白,一辈子等待,是一件多么漫长而痛苦的事情。

    那种等待,只是枉自颦眉断肠。

番外三:陌上香

    浮浮沉沉的俗世里,

    我终究失去了你,

    其实,

    我从没有得到你,

    不是吗?

    你从来不知道,

    有一个被你忽略的人,

    默默地注视着你。

    还有,那句从来不曾说出口的,

    我,爱你——

    从见到你的那一刻。

    即使,你化为尘土,我们再无相见之期。

    ==========================================

    我一直记得,初次与石川见面的情景。那年,塘里的荷花疯了一般长,还未到开花的季节,就散发出一阵阵清香,石川穿过一片怡人的翠绿,走进我的视线。

    石川穿了一件笔挺的军装,胸前的银制胸牌折射出冰冷的眩光,从我的眼角一闪而过。叔叔指着石川介绍给我:“这位是石川君,他的母亲忧子小姐是我们特别组在华江浙区的负责人。石川君将会与你合作,争取A计划顺利完成。”

    我立即对着他鞠躬:“很高兴认识你,石川君,请多关照。”

    叔叔又指着我说:“石川君,这是我的侄女昭子。”石川也对着我还了一礼:“昭子小姐,请多关照。”石川行礼说话时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仿佛不习惯这样的礼仪,我看到他眼中有淡淡的不甘。这时,我才仔细地打量他的样子:高矮适中,不健壮但也不是瘦弱;脸略有一些长,却不显得尖刻;额头微微有些凸出,弯曲的弧度却恰倒好处,像是一弯新月挂在了他的额前;眼睛细长,隐隐有光泽流动,晦明晦暗捉摸不定。总的来说,他的相貌显出一种阴柔,让我觉得沐浴在月光之下。

    石川,他是一个如新月一般的男子。

    叔叔招呼他坐下,又叫我去泡茶,我给了他一杯日本绿茶。石川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他显然是喝不惯这种苦涩的味道。日本的绿茶,原来就是让人在苦涩中体会生活,我想,他一定知道这茶的含义,所以,尽管不习惯茶的味道,他还是坚持喝完了。

    叔叔很快就离开了,走之时,他悄悄对我说:“昭子,石川是很不错的人,如果你能把他抓住,那我们家族的出头之日就不远了。”叔叔的意思我明白,这次A计划名义上是我和石川合作,实际上却是我必须听令于石川,况且,石川又是忧子小姐的儿子,能攀上这样的高枝,叔叔自是求之不得。可是,叔叔的算盘也太精明了一点,他难道就看不出,石川并不是一个容易征服的人。

    我对于我的美貌绝对自信,却不相信石川是个好色的登徒子,他与我以前所见的那群军官不是一类,像他这样如新月般的男子,是孤独地挂在天上,不是谁都可以接近的。

    我清楚地知道这点,却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去接近他,不是为叔叔的话,只是为了我心中的那一点渴望。

    我想知道,我是否可以将他带入烟火的人间。

    “石川君,你看过日本的樱花吗?”我好奇地问,一个喝不惯绿茶的人,想来是不曾到过日本的。

    “没有。”石川的回答十分简洁,我敢打赌,他根本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只不过是出于礼貌不好拒绝。

    “石川君,下次你来,我请你喝一种特别的咖啡。”我想,在石川下次到来之前,我一定可以调出非常特别的咖啡口味。

    石川微一点头:“昭子小姐,请做好准备,你随时可能接到离开的命令。”我提出了一个要求:“石川君,我希望你能亲自来向我授命。”石川有些为难,最终还是答应了我,我其实并不想为难他,只是想多见他一次。

    我努力调制着新的咖啡口味,连我自己也惊奇为什么会如此努力,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约定,就让我如此费尽心思。秋天的时候,我调的新口味咖啡已经臻于完美,于是我天天盼望石川能来,却总是失望。

    我想他的时候,就泡一杯专为他调制的咖啡,在特殊的咖啡香味中,我任由自己的思绪驰骋在思念的海洋。

    冬天来临,我再次见到了石川。这次,他没有穿军服,穿了一件细绒的灰色大衣,一进屋来,他便脱去大衣,露出里面深灰的西装。他面上有掩藏不住的笑容,这与我记忆中的他甚不相符,他肯定是遇到高兴的事了,只是我不好问罢了。

    我立刻去为他泡了一杯咖啡,他也立刻就喝了,我期盼着他能问我,咖啡中特别的甜味和清爽味是什么,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那甜味是加了樱花花蜜,而清爽味是将薄荷叶磨成粉,泡咖啡的时候加入少许,就有了这样的味道。

    只是,他什么也没问,只说:“明天离开,有任务给你。”

    我很失望,但也只是回答:“知道了。”

    我清楚要达到目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有时间慢慢来。

    那时候,我不知道石川是为了何事高兴,若我知道,他是为了不经意间遇到的一个女人高兴,我肯定不会这么平静接受任务。再次见到石川,我已经明白了石川对于我的意义,他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月光,终其一生,我再也不会遇到第二个。

    我一直怀着这样的揣想:如果那时我对石川表白,会有怎样的结局。我不会知道答案,那个时候我已经错失知道结局的机会。

    我开始把为石川研制的咖啡泡给别人喝,他们赞不绝口,还有人追问泡制的配方,我都缄口不言,这是我为石川保留的一片香,不能道与外人知道。

    我把这种咖啡叫做——陌上香。那里面的樱花花蜜都来自我遥远的祖国,也是石川的祖国。我们之间,有永远也割不断的联系。

    我和石川是同样的人。

    命运赋予我们一些残酷又血腥的东西,我们无法抗挣,只能越陷越深。所不同的,石川是无可奈何,而我是心甘情愿。如果,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我与他就无从相遇。因为相遇了,我甘愿代替他做任何事,他愿意或不愿做的,我都可以替他去做。他是那样一个美好如月的男子,我不愿意世俗来玷污他。

    我终于明白,我绝不是那个可以把他带入尘世的人。一开始,我就错了。

    石川和陌上香一样,都是不该出现在红尘的。

    所以,石川死的时候,我没有流一滴泪,上天怜惜他,才终于成全了他,让他不用再管俗世纷扰。

    至于陌上香,我还会把它泡给人喝,如果有人在品尝中学了去,那是上天要我对石川的情,流传下去。

    我,遵从天意。

    而我,依旧会像以前一样活着。

    我的生命中,不再有月光。

    只有,血光。

第一回(下)展转心事 欲诉倾何人

    前厅里,坐着的都是纪家的长辈。正中坐着的是纪家当家纪繁树老爷子和大太太郭柔蓝。偏左一点的下首坐着纪老爷子的二太太沈入画。左侧是纪家大少爷纪沧堇和大少奶奶曾晴眉,右侧是纪家二少爷纪沧彦和二少奶奶闵蕙。这群人,一见沧阑和丝娆进来,都各自展开笑容。

    纪老爷子和大太太相视而笑,老怀开慰;沧堇和沧彦看一眼沧阑丝娆,两个人又对视片刻,脸上的笑容看来有些不怀好意;二太太轻轻皱着眉,脸上的笑容飘忽忽的;晴眉笑得最是灿烂;闵蕙牵起嘴角,唇边凝出一抹冷笑。

    丝娆先给纪老爷子和大太太磕头,双手捧上茶杯,恭敬地说道:“媳妇给公公婆婆敬茶。”接过茶的纪家二老很是开心,他们对着丝娆是越看越中意,笑得嘴都合不上。大太太递给丝娆一个装满花生和红枣的小篮子,花生和红枣上面有个雕花的金簪子,说:“拿去拿去。这是婆婆给你的见面礼。”丝娆羞红了脸,慌忙接了篮子,又再给二太太敬茶。

    二太太是个很精致的妇人,小小巧巧的脸盘子,小小巧巧的嘴,说话也是慢声细气的:“祝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甜蜜到老。”话音落了,二太太给了丝娆一支展翅欲飞的凤凰玉手镯,算是见面礼。丝娆偷偷打量了一眼二太太,只见她笑容淡淡,竟好似带了几分忧愁。

    “丝娆见过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丝娆最后给侧坐的四人施礼。沧堇和沧彦从一见丝娆,就对视一笑,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此刻,只见沧堇嬉皮笑脸地说:“三弟,你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个美丽又大方的妻子,真是嫉妒死我这个做大哥的了。”这话惹来晴眉一阵咳嗽,她原本笑得最是灿烂,一听这话立刻隐去笑容,抢过话头道:“三嫂啊,我这也没有什么见面礼好给你的,就只有几匹上好的绸缎,你拿去做点玩意吧。”

    那边,闵蕙牵起嘴角,凝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也递给了丝娆见面礼。那是一只雕漆的红木盒子,里面放着一串珍珠项链。沧彦突然挤到沧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地笑着说:“老三,好福气要好好珍惜哟,可别辜负了弟妹的花容月貌!”闵蕙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瞅着沧彦冷笑。

    丝娆皱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盼着沧阑能说句话,把这尴尬的场面打发过去。偏生这时候,沧阑仿佛不会说话了,只是站在一旁,呆呆地不吭气。丝娆又急又气,涨红了脸,转身就欲走。突然,就见二太太站了起来,拉过丝娆的手说道:“你别见怪,他们兄弟是玩笑惯了的。”

    这时,大太太也发话了,板着脸狠狠瞪了瞪沧堇沧彦,说道:“丝娆才进家门,你们可少开点玩笑,免得让她尴尬。”沧堇点头应允,沧彦却似乎吓了一跳,低着头默不做声,不敢看向大太太。

    丝娆离闵蕙最近,听到她在大太太发话之后,轻轻地冷哼了一声。丝娆不禁多看了闵蕙一眼,直觉地认为她心机深沉得可怕。闵蕙也注意到丝娆在看她,对着丝娆冷淡地笑笑,率先走到偏厅的饭桌旁坐下。

    纪家家大,规矩也多,每天早上,都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这是过门前,大太太特意嘱咐过她的。

    饭桌是福州脱胎漆的红木方桌,六尺来长两尺来宽,整张桌子被磨得光润无比,少说也有好几十年的历史。桌子上首坐了纪老爷子,左侧依次是大太太,二太太,二少爷沧彦,二少奶奶闵蕙;右侧依次是大少爷沧堇,大少奶奶晴眉,三少爷沧阑,还空着一个位子,想来是丝娆的。丝娆跟着入座,不禁对满桌子的菜目瞪口呆起来。

    桌上的食物分为中餐和西餐。西餐是牛奶、面包和黄油,就仅仅放在沧彦的面前;中餐花样极多,糕点饽饽就有糯米凉糕、芸豆卷、花展龙眼、双色马蹄糕、椰子盏、鸳鸯卷、黄金角、水晶梅花包八样。其余正菜有糖醋荷藕、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盐水里脊、红油鸭子、桂花酱鸡、油焖草菇、椒油银耳、墨鱼羹、牛柳炒白菇、蟹肉双笋丝、肉丁黄瓜酱十二样,外有一大锅龙井竹荪汤放在中央,还向上冒着热气。每个人的面前,皆放着一碗香软的白米饭和一碗熬至粘稠的黑米粥。

    何等的奢华!仅仅只是一顿早饭,就弄出这么多的菜。亏得范家也曾是望族,丝娆自小熏陶,方才识得这许多菜名。丝娆微微皱眉,强压下心中升起的不悦,只端起那碗黑米粥,默默吃起来。

    大太太含笑看着丝娆,道:“阑儿,丝娆才进门,一切都还不习惯,你就不知道给她夹菜?”沧阑面上一红,站起身来,每样菜都夹了些,把丝娆面前的碟子堆成一座小山。晴眉吃吃笑起来,调侃道:“娘,你看老三,都是娶了媳妇的人,还是那么害羞。”沧阑的脸又是一红,一句话也不说,只低头吃饭。

    这一袭取笑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纪老爷子与大太太开怀大笑,三个儿子中,他们最为宠爱的就是这小儿子;二太太抿着嘴,小巧的脸上出现两个酒窝,娇媚异常;沧堇与晴眉相互搭着肩膀,手捂着肚子笑得乱颤;沧彦嘴角无声抽动,竟笑出泪来;闵蕙冷冷一笑,斜着眼看了看沧阑,低下头继续吃饭;丝娆偷偷瞅一眼沧阑,心中不禁一喜,脸上绽开浅浅的微笑。这感觉真不坏,坐在沧阑的身边,看着他害羞的样子,真的很温暖。多年以前,她也曾和家人围坐在一起,说着笑着吃饭,熟悉的情景让丝娆觉得,曾有的美好时光,又重新回来。丝娆再看一眼沧阑,不知不觉,就将他的样子,记在心底。

    “晴眉,吃过饭你去丫头房中,拨一个机敏伶俐的给丝娆使唤。小蕙,你呆会儿去帐房支领一百大洋,做丝娆这个月的零用。”大太太用完早饭,一一吩咐下去。丝娆是她最疼爱儿子的媳妇,她当特别用心照顾,况且纪范两家世交,丝娆是她看着长大的,自然更要多一份心。

    晴眉爽朗地应着,道:“奶奶,我记下了,一定给三嫂一个最好使的丫头。”闵蕙却只是低低地应一声,放下碗筷就退出偏厅。大太太面有不悦之色,狠狠盯着沧彦,沧彦心下一凛,赶紧道:“娘,你可莫生气,小蕙她就那个性,生气可容易伤身。若小蕙有什么不是,我代她向你赔罪。”大太太依旧面色阴沉,晴眉急忙接道:“奶奶,二嫂就那样,这么些年大家都知道,笑笑也就过去了。奶奶仔细想,二嫂除了性子冷点,可有什么地方违逆奶奶么?”大太太一点头,面色稍和,纪老爷子又道:“柔蓝,你就忍忍小蕙的性子吧,再怎么说,小蕙也是我远方表亲女儿。”大太太脸色又复阴沉,嗤笑道:“就你那小蕙宝贝,着实可恨!”纪老爷子还要再说,却见二太太轻轻与他摇头,便闭口不言,只让大太太絮叨几句,发泄情绪。

    丝娆冷眼旁观,先前的好心情顿时无踪,先前融洽温馨的气氛,竟去得那么快!这才是第一天同桌吃饭,就闹得不愉快,以后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故。丝娆静静地想,而后又看向沧阑,他正低着头喝汤,对眼前的矛盾似乎充耳不闻。他是怎样一个人?她不禁又想到,婚之夜沧阑无故失踪,是何原因?思及此,丝娆真是愁肠百结,芳心黯然。似乎在一夜之间,她的心就开始陷落,那个秀气文静的人,将是她一生的依靠。

第二回(上)刁奴逞凶顽 见钱眼开

    第二回

    刁奴逞凶顽见钱眼开

    他乡遇多情姐弟情深

    ==========================================================================================

    丝娆一直坐着,待人都散了,才对也一直坐着的沧阑问道:“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话一问出,丝娆立即发现,沧阑深咖啡色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这让她的心不禁一凛,低下头默不作声。过了一会,丝娆悄悄抬头又看了看沧阑,只见他呆呆坐着,脸上有懊恼的神色。这时,丝娆才悟出,沧阑的怒气不是对她,只是为了掩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时,生出的尴尬。“对不起,是我多嘴了。”丝娆小声道歉,并暗暗下了决心,以后再也不多问沧阑的事。毕竟,这段婚姻的基础只是父母之命,而不是现在提倡的自由恋爱。她所要做的,不过是安静地扮演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太,而不是打破沙锅追问丈夫秘密的女人。丝娆的道歉,闹得沧阑面色微微发红,他开口想对丝娆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最后竟一转身走了。

    沧阑走后,丝娆把注意力转到饭桌,看着满桌子几乎都没有动过筷子的菜,她压抑下去的那股不快又涌上来。即便是范家还不曾中落时,一顿饭也上不了这么多菜。

    “三少奶奶,我叫春柳,是大少奶奶安排来伺候你的,以后有什么事情就尽管吩咐。”一个长得颇为白皙秀气的丫头,侧侧站在丝娆的面前,微斜着头盯住丝娆。春柳这话虽说得谦卑,可看丝娆的神情却大有不敬的意味。丝娆并不计较,指着满桌子不曾撤下的菜问:“这些菜是要收起来午饭用吗?”

    春柳的神情更是不屑,傲气十足地回答:“全部都是要倒掉的。这些饭菜放到中午,是连我们下人都不吃的。”丝娆心中的不快刹那间化成怒气,冲口就道:“这不是太浪费了吗!这些菜放到中午是不会坏的。”春柳一脸讪笑,轻吐一口气反问:“这可不是坏不坏的问题,而是纪家的体面。以纪家的家业,能吃上一顿剩下的东西么?”丝娆顿时无话答对,喉头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麻麻的不是滋味。这原来是纪家的体面!这份体面,是多少穷苦人家,一辈子也奢望不到的。

    “把这些分给贫困的人,不是比倒掉更好吗?”丝娆缓缓说道,她自认为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建议。春柳满脸不耐,撇撇嘴,竟不理睬丝娆,自顾自地把桌上所有饭菜收到一起,全倒进了丫头刚送进来的大桶里。

    “真是天真,纪家的食物能随便送给穷人吃么?这些东西他们就不配吃!”突然,闵蕙从偏厅门后露出半张脸来,冷冷地看着丝娆说。丝娆正待要回话,闵蕙一闪身又走了,只见门边的盆景架上,多出一个丝绢织成钱袋,沉甸甸的,那应该是大太太吩咐下来,要给丝娆的钱。

    春柳一面收拾桌子,一面用眼睛瞅那钱袋,刹那间就换了付笑脸道:“三少奶奶真好福气啊,大少奶奶嫁到纪家已经六年了,每月也不过才五十个大洋,看这钱袋模样,里面怕是有一百大洋吧?”丝娆微微一笑,拿了钱袋,从中取出五个大洋,递给春柳:“春柳,以后我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还要你多提醒。”春柳眉开眼笑地接过钱,一付忠肝义胆的样子:“以后,三少奶奶有什么事,都包在我身上!”丝娆摇头,无声叹气,家大业大的纪家,丫头竟是这般势利无情,有钱没钱,前后判若两人。

    “三少奶奶,做丫头的本不该多嘴,不过,你对我这么好,我多说点也没什么关系。在纪家,最好少接近二少奶奶,以免惹出祸来。”春柳的话,让丝娆对闵蕙的印象更差了,这冷冰冰的人,不知是如何进了纪家的门,做上二少奶奶的位置。也许跟她是一样罢,也凭着当初的一句婚约,从此身价百倍。丝娆甩甩头,嘴角凝出一丝苦笑,慢慢走回房去。她才不要再想这些事情,昨天清晨,她收到了卓羽的来信,一直没来得及看,现在,她要去回信给他。

    ==========================================================================================

    卓羽坐在小树林边,认真地读着姐姐丝娆的信,心里有无数的感激和心疼。他知道,丝娆是为了他才嫁去纪家的,虽然看沧阑的样子应该是好丈夫,但他仍是不放心的。从小,是丝娆与他相依为命,他曾极力反对丝娆结婚,可是在现实与他的私心面前,他还是低头了。他放不下手中握着的那只画笔,一想着不能师从名师学画画,他顿时觉得,这一生是白活了。

    “卓羽,你一切安好?身体也无大恙?姐姐在纪家的日子过得不错,公婆都很疼我,哥哥嫂嫂也都相处和睦,你不要挂心,好好读书就是。在学校,不比家里,凡事都小心些,做错事情,不会再有姐姐帮你解决,所以,千万谨慎些……”

    丝娆的信,几乎都是在嘱咐他该怎么做,她把他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而他已经十八岁,是大人了。卓羽看完信,不禁轻笑出声,姐姐还是一样的罗嗦,看样子结婚并没有让她改变。只是,丝娆信中不曾提及一句关于沧阑的话,这让卓羽感到十分奇怪。他一定要写信去问问,别的人对丝娆好不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她的丈夫对她好。

    一直阴沉着的天,下起蒙蒙的雨来,雨虽是不大,却把卓羽的衣服全部都润湿了。这片树林,离他的住所十分遥远,若就这样回去,肯定会被雨湿透全身,一场病恐怕是免不了的。要是被丝娆知道他又病了,一定会担心,而他,不愿意丝娆再为他担心。

    卓羽忙躲进树林旁的小亭子,默默祈求这场雨快点过去。天越来越暗,雨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这让卓羽不禁焦急起来。忽然,卓羽的眼前飘过浅绿的一抹,那是一把浅绿的油纸伞,荡着悠悠的轻愁,在雨幕中舞动。如梦如幻的浅绿下面,是一个穿着浅绿绣花襟对开小褂,和一条墨绿百褶长裙的少女,乌黑的长发结了一条长辫甩在脑后,发稍用白色的绸子绑成蝴蝶,走路之间,蝴蝶如活的一般,飞舞于少女的发间。

    “姑娘。”卓羽顾不得冒昧,再等下去,天就全黑了,“能不能送我一程?我没有伞,回不去。”那少女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伞险些掉在地上。她略微有些惊惶地转头,用一双烟雾迷蒙眸子看着卓羽,问:“你,你是在叫我吗?”

    卓羽不禁放低了声音,几乎是小心翼翼地说:“是。我想请姑娘撑伞送我一程……这雨似乎不会停。”卓羽的态度十分诚恳,绿衣少女却羞怯地把伞一收,塞到他的手中,慌忙冲进茫茫雨雾之中,刹时不见了踪影。卓羽拿着伞,心里五味杂陈,这倒像是他从少女手中硬生生地抢伞一样。无奈地撑开伞,卓羽走进那一片迷蒙雨雾,随着他脚步移动,伞柄上坠着的大红流苏轻轻摇摆,流苏中间露出一方莹润光滑的玉,玉上有古篆刻着的三个字:纪沧芸。

    这名字让卓羽有些诧异,从名字上看,她似乎该是他姐夫的姐姐或者妹妹,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纪家断不会把一个女孩子送到千里之外去读书。想到这,卓羽微微笑了笑,他无需去猜测那少女的身世,只需要根据这名字,找出她来,再将伞亲自还给她。

第二回(下)他乡遇多情 姐弟情深

    北京今年的秋天,异常多雨,雨不大,就沥沥地落,天空也格外地阴沉,仿佛是被罩了好几层灰色纱巾,隐隐绰绰,就是看不到纱巾里究竟是什么。沧芸望了望天,又想起几天前把伞丢给那人的荒唐举动,他不过是要求她撑伞送他一段路罢了,她竟然胆怯到落荒而逃。也许,她真的如娘所说,太胆小太羞怯,以至于娘才会硬着心肠把她送来老远的北京念书,让她学着独立生活。

    沧芸把长辫子甩到胸前,跺跺脚就向雨幕中冲。前几天淋雨,并没有让她生病,她相信今天再淋一场,也该无妨,她可从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雨并没有落到沧芸身上,她的头上忽地多了一把浅绿的油纸伞,青黄的伞柄和竹架,大红流苏中莹白的玉忽隐忽现:“姑娘,我来还伞给你。”卓羽温和地笑,他眉宇之间总笼着一层静谧幽远的俊秀,这一笑,就如在一幅雅致无比的画卷中点染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空灵,极其生动,极其难忘,让沧芸在一瞬间不能移开目光。

    “你怎么会知道我住这里?”沧芸的脸颊迅速飞起两片红晕,问话的声音也几乎不能听清。卓羽指指伞柄上坠着的玉,道:“就算有你的名字,也让我找了好几天。我就快要问遍所有的同学,才知道的。”

    “对不起,我,我不太习惯与同学相处,很少有朋友的。”沧芸脸上的红晕已经染到了脖子,她在这个男同学的面前,似乎更容易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卓羽轻声说:“姑娘,你不要再绕你的发辫了,那辫子似乎很可怜。”沧芸慌忙低头,才发现她的手不知不觉将长辫绕成一团乱结,发稍的绸巾也掉落在地,被泥水弄了好大一块污渍。

    “对不起。”沧芸急忙拾起绸巾,讷讷地说出那三个字,她一紧张,就习惯性地道歉。卓羽耐心地说:“纪沧芸,我叫范卓羽,今后我就作为你少数朋友之一吧。”沧芸被这话惊得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有些惊惶无措,又有些喜出望外,那对美丽的烟雾般迷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问:“为什么?”“因为你需要朋友。”卓羽肯定道,“以后我叫你沧芸,你也可以叫我卓羽。”沧芸微微点头,脸上的红晕越发红得厉害。

    卓羽自此就时常去找沧芸,因为卓羽的出色,让沧芸也引人注目起来。卓羽喜欢拉着沧芸一道写生,校园内常常可以见到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很快,同学之间流传起不少关于他们的谣言,多数同学是极羡慕他们的,因为自由恋爱的风潮已经兴起,而他们又是般配得紧。可卓羽和沧芸的谣言,让一个人有些不高兴,她就是云熙蕾。

    熙蕾是北京云家的小姐,自幼就娇养着,多少有些刁蛮任性。从自由恋爱兴起之后,她就发誓要找一个优秀的男孩子,与他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恋爱,卓羽正是她看中的人选,无论外貌、学识,都与她相当,再从他的衣着打扮看,想来家世也可以与她匹配。而最重要的是,卓羽画得一手西洋油画,现正从师于燕京大学留洋回来的秦罗老师,是燕京大学里风头最劲的学生。

    “纪沧芸,等一下。”熙蕾高声叫着,笑意盈盈地追上前面的沧芸。沧芸怯怯地看着眼前美丽逼人的熙蕾,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主动来搭讪。沧芸是认识熙蕾的,确切地说,燕京大学里没有人不认识她,熙蕾几乎是每一个男生心中的完美女性,美丽、高贵、家世显赫、性情活泼,沧芸觉得,她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熙蕾怎么会注意到不起眼的她?

    “有,有什么事?”沧芸不敢正视熙蕾,低着头轻声问。熙蕾亲热地拉起沧芸的手臂:“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沧芸很快把手臂抽出来,退了好几步,道:“你是开玩笑的吧,怎么,怎么会想……”

    “会想和你做朋友?”熙蕾再次挽住沧芸的手臂,笑容灿烂,“我大哥时常说我太调皮,要我多交几个文静的朋友。我观察很久啦,整个学校就你最文静,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熙蕾轻摇着沧芸的手,一脸央求的神色。“可是,我这个人很无趣,什么都不懂的。”沧芸也希望能交个像熙蕾一般开朗的朋友。熙蕾一把将沧芸拥进怀中,开心地叫:“这么说,你是答应了?你答应了!”熙蕾是真的很开心,她故意要和沧芸成为朋友,这样,她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卓羽。

    与熙蕾结成朋友,让沧芸成了燕京大学出名的人物,一旦学校有他们三人一齐出现,一定会引起小小的哄动,仿佛整个校园就只有他们三人存在。燕京大学逐渐流传起一段非常著名的话:范、云、纪是学校里的三道风景。卓羽是清竹傲霜,熙蕾是牡丹微露,沧芸是幽兰空谷,都只可远观矣。

    这一切的事情,都被卓羽写进信中,寄给了姐姐丝娆。

    在纪家的日子富足,却空虚无聊,这是丝娆嫁到纪家一个月以来,最深刻的体会。每天,她只会在早餐桌上见到沧阑,每次,沧阑都会帮她夹很多的菜堆在碟子里,然后微红着脸叫她吃饭。每每这时候,大家都是要笑闹一番的,丝娆却早没了当初羞怯欢喜的心境。

    笑闹声中,大太太总会说:“阑儿还是那么害羞,这再过几个月,说不准就是做爹的人了,一点没有为人父的样子。”大太太的这话,会引得所有人的目光盯向她的肚子,晴眉立刻会热络地说:“三嫂要多努力啦,我嫁进门快五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奶奶想抱孙子可着急了。”而闵蕙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盯着丝娆看的眼神,让她心中仿佛压了块大石,非常不舒服。

    说到孩子的话题,二太太一定是红着眼说身子不舒服,放下还不曾吃完的饭匆匆离去,纪老爷子也会立刻就追出去,只剩下大太太坐在桌首,看着空空的两个位子愤愤地抱怨。纪家三兄弟此时是极有默契地都不说话,沧彦更是匆匆吃完饭,像逃难般仓皇离去。

    有一次,丝娆忍不住悄悄问沧阑,为什么一说到孩子就会如此尴尬。其实,丝娆并不很想知道原因,她只是想找个话题与沧阑交谈片刻,算来,除了新婚之夜的早上,她就从未与沧阑说过话。沧阑淡淡地说:“没什么,你记得,别在长辈面前说起孩子。”沧阑的冷淡叫丝娆尴尬不已,也不好再问下去,只得点头表示知道了。

    纪家早餐的时间,向来很早,因此,无论沧阑在外面耽搁到多晚,每天也是必然会回纪家,可他从不回他和丝娆的新房。有时候,丝娆很想告诉沧阑,不必这么刻意避开她。可每当这时候,丝娆眼前总不自觉地浮出沧阑冷淡的神情,又把这念头压了下去。丝娆在纪家唯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卓羽写给她的信。她从信中知道,卓羽认识了两个很好的女孩子,三个人在一起很是开心。那个叫熙蕾的,还经常带卓羽回家里玩,介绍她的哥哥给他认识。从信中丝娆可以看出,卓羽很崇拜熙蕾的哥哥,竟用了整整一页纸来向她描述熙扬,这不禁让她对熙扬也产生了一丝好奇。

    卓羽说,熙扬性子淡漠,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经常不知所踪,却又把云家的事业打理得极好;他很爱妹妹熙蕾,无论熙蕾提出什么无理要求,他都会点头答应,但他却很少陪在熙蕾身边,只是每月来看望熙蕾一两次;他的五官异常出色,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目光,但他的眼中却总是带着一丝悒郁,像有无数的心事,这让他看起来难以亲近,不过又增加了一种奇特的魅力。……

    丝娆忍不住摇摇头,不想卓羽对熙扬的描述,把心思放在了卓羽新来的信上。这封信相比以前的长信,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姐姐,学校快放春假了,我会回上海来看你。”

    卓羽要回来了,这让寂寞的丝娆从心底笑出来,开始计算着春节到来的日子。

第三回(上)怒火冲天 一怒锁新人

    第三回

    怒火冲天一怒锁新人

    平心静气三更溯前因

    =========================================================================================

    春节还不曾来临,纪家就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天,丝娆像这段日子以来一样,怀着极喜悦的心情到偏厅用早饭,算时日,离春节只有十来天了,卓羽也应该回来了。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不一样,大家都自顾自地吃着,虽然沧阑也一样给她夹很多菜,可丝娆就觉得有些异样,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大对。纪老爷子与二太太一直看着沧阑,颇有责备的意味;大太太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沧堇与沧彦面面相觑,不时轻轻叹一口气;晴眉也少了往常的热络,不起头调侃沧阑,只顾着低头吃饭;闵蕙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一口也不吃,微微笑着瞅得丝娆心里发慌。丝娆低着头吃饭,一面想着闵蕙的笑容,她笑得有些奇怪,不是她往常惯有的冷笑,倒似真正从内心里笑出来,带着几分看热闹,又带着几分同情的意味。

    “丝娆,你嫁进纪家也已经好几个月了,为什么肚子还没有一点动静?”大太太终于发话了,审问的严厉语气让丝娆心跳不已。勉强将口中的饭吞下,丝娆慌了神,该怎么回大太太呢,沧阑根本就未曾与她行夫妻之礼,她哪里能有孩子?难道要她揭穿沧阑每晚不回房间睡觉?“奶奶,我,我……”丝娆知道必须要回答,却不知该怎么说,支吾着说不出一句整话。大太太厉声道:“沧阑,你看看丝娆,一个心眼向着你,被我这么逼问,也不曾说出你半点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今天晚上,你无论如何都要与丝娆圆房!”大太太的口气不容辩驳,丝娆这才知道,原来所有的人都得知沧阑不曾与她圆房的事。“奶奶,你别怪他,是我做得不够好。”丝娆暗暗松了口气,一旦放松下来,她就不自觉地为沧阑说话。

    大太太余怒未消,犹还怒气冲冲地说:“谁都不准再为他说话,娶回这么好的媳妇,不知道珍惜,我绝对不允许他胡来!”二太太悄悄起身,走到沧阑身边,低声责备道:“沧阑,你这回做得过分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沧阑忽然哀恳地对二太太说:“沈姨,你是最清楚最了解的人,怎么也责备我?”“我了解,可是并不代表你能这么委屈丝娆啊。就算你不愿意,也不需要每天躲着她,应该给她讲明原因,是不是?”二太太的声音不大,却还是传进了丝娆的耳里。沧阑的秘密是什么,丝娆没由来一阵心颤。

    当天夜里,沧阑很早就被人推进他们的新房,大太太的声音在外响起:“阑儿,你今天非要与丝娆圆房!你一天不圆房,就一天不放你出来。丝娆,你也可以主动点。”话音落了,咔嚓一声,门被锁了起来,接着又是大太太吩咐丫头:“春柳,青杏,娇红,你们三个轮流给我看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论谁来,一律不准开门!”“是。”三个丫头齐声应着,让丝娆的心慌乱如麻。

    她该怎么办?沧阑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说,她该说些什么,而她又能说什么?

    两人一直那么僵着,谁也不先开口,丝娆实在是憋不住,问道:“你也说说话啊,奶奶不放我们出去,总要想个法子。”沧阑还是坐着,不理睬丝娆,似乎心思早不知飞到了哪里。丝娆有些急了,坐到沧阑的面前,再问道:“到底要怎么办?我知道你不愿意,直说好了,虽然我家境清贫,却也有自己的骄傲!我们可以立即当着纪伯父纪伯母的面,说得清清楚楚,我给你自由!”丝娆的眼睛澄亮如水,于清澈中燃烧着一团透明的火焰,而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像是千斤重锤般悉数敲在沧阑的心上。

    “你很特别,初见面你就给了我太大的震撼。”沧阑说得有些痛苦,微微发红的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笑容,“你是好姑娘,不应该嫁进纪家,我配不上你,你那么灵秀,那么聪慧,那么……”

    “够了!”丝娆打断沧阑的话,“不用再说下去,是我错了!我明知道这婚事只是你们纪家为了不违背当年的婚约,强迫你答应的,我也告诉自己,我是为了卓羽才嫁进来的,我对你不会有丝毫期待,我应该遵从你作为丈夫的权力,不问你任何事情!我们之间就如同陌生人般,互相没有交集,可是,我却不自觉地被你吸引,就仅仅是那仅有的几次交谈,我居然不受控制地想多了解你,奶奶责备你时,我竟然为你担心,是我活该自找的,不是吗?”丝娆不顾一切说出了这几个月来的感受,她的寂寞,她的不甘,她莫名其妙的情不自禁,不管沧阑会如何自处,或是对她的话不屑一顾,她都要说出来。

    沧阑面色通红,他为这几个月来隐瞒的事羞愧万分。他早该说出来的,迟早,丝娆也会知道此事的。

    “我早有喜欢的人,娘答应我,只要娶你进门,一年之后就允许我纳她进门做妾。”沧阑的面颊染上几许梦幻般的色泽。丝娆涌起一股酸涩,她明白,那是沧阑对另外一个女子的真情流露。虽然有些失落,丝娆还是笑了笑,毕竟,沧阑终于对她说了实话。

    丝娆倒了两杯茶,等着沧阑说他的故事。沧阑眼神迷离,思绪陷入遥远的回忆,呢喃般说道:“她叫庄秀君,以前是纪家的丫头,现在,现在被……”沧阑的秀气脸上出现愠怒之气,可怜的秀君!他可怜的秀君呵!

    ==========================================================================================

    秀君是自小被卖进纪家做丫头的。那年,秀君十三岁,当她被舅舅带进纪家时,只能怯生生地站在大厅上,一眼也不敢看堂上坐着的太太。

    “太太,她很能干的,什么都可以做。别看她年纪小,一个人可以顶两个人用。”粗壮的汉子使劲说着,秀君听着舅舅的话,一声也不吭。太太怀疑地看了汉子一眼,挑剔地说:“看她连话也不会说,怯生生的,也能干不到哪里,你还是带回去吧。”汉子急了,从背后悄悄踢了秀君一脚,压低声音吼道:“你哑巴啦,快说话!”秀君眼睛一红,赶紧说:“太太,我真的很能干的,你就收下我吧。”秀君抬起头看着太太,顿时让她眼前一亮。

    小姑娘穿着一套半旧的粉色衣裤,衣袖挽得高高的,露出瘦瘦的胳膊;一张脸圆圆的,虽没有什么血色,却长得很讨喜;一双眼睛也倒水灵,为整张脸增色不少;有些枯黄的头发梳成两条羊角小辫,与她的圆脸十分相衬,这让太太对她的印象好了不少。

    “那就收下好了。”太太起身,向内堂走,随口吩咐,“以后你就帮助福嫂照顾三少爷吧。还有你,去找帐房孙先生领钱。”

第三回(下)平心静气 三更溯前因

    看着太太走远了,汉子把秀君拉到面前,堆出笑容说:“秀君啊,不是舅舅狠心要把你卖掉,实在是家里没有办法,你爹娘又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以后在纪家,你自己当心些,莫被赶出来了,到那时候,舅舅可没有能耐再收留你。”汉子说着说着,也略微有点伤感,毕竟这小丫头是他亲妹妹的女儿,也算是他亲手养大的,就这么卖了,多少还是有些内疚。秀君抹抹眼睛,安慰汉子:“舅舅,你不用难过,以后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的。”汉子被秀君的话弄得显出一丝尴尬,他待秀君并不太好,可这丫头心眼好,不懂得计较,真不知道以后会吃多少亏。

    送走了舅舅,立刻就有丫头带着秀君去三少爷住的院子,丫头一路嘱咐着她说:“你新来的,有些事情要告诉你。纪家一共有三位少爷,你照顾的三少爷自幼身体不好,常恶心嗳气、食欲不振,每天离不得药,你就帮忙福嫂熬药。呆会儿会有人把三少爷的药方给你,你记得每天准时煎药,按时给三少爷吃。你要记牢了,纪家上下最宝贝的就是这位三少爷,小心些,出了差错咱们都担待不起。”秀君一一都记在心里,一点也不敢马虎。

    纪三少爷住在东边的院子,院子里到处种满竹子,一进到院里秀君就闻到了竹的清香。也许是长年吃药的关系,秀君在竹香中还闻到了药的香味,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竟出奇好闻。一个三十来岁、略有些发福的中年女人端着个瓷碗,从竹林掩映下的房中出来,又回头看了看,摇着头叹气。领秀君来的丫头见了妇人也叹气,问:“三少爷又不肯喝药了?”妇人点头,脸色黯然,她怕三少爷再这么下去,身子会一天不如一天。

    “福嫂,这是太太才买的丫头,派来和你一起照顾三少爷的。”丫头介绍着秀君,顺手接过福嫂手中的药碗,递给秀君,“你进去试试,看看三少爷肯不肯喝。”秀君有点手足无措,她没有想到刚来就有这么一个难题给她。福嫂打量了一下秀君,脸上漾起一丝微笑,点头道:“是啊,换个人试试也好。”话犹未落,福嫂就开始推起呆立不动的秀君:“去吧,不用害怕,三少爷的脾气很好的。”

    秀君是被福嫂推进门的,手里的药碗差点就摔在地上。屋子里布置得干净清雅,苦涩的药香味比外面浓烈许多,将竹的清香也遮盖下去。秀君低着头,突然感到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随即又移开了。“三少爷,请你喝药。”秀君不敢抬头看那道目光的主人,直觉地认为三少爷常年卧病,脾气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三少爷没有搭理秀君,让她不得不抬头查看情况: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半倚在床上,脸朝向里面,一动不动。“三少爷,喝药了。”秀君走到床边,笑着说,“如果你喝了药,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三少爷的年纪让秀君感到亲切,她舅舅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叫宝培,她一向把他当作亲弟弟对待。现在,她不知不觉把三少爷也当成了弟弟。

    床上躺着的人有了动静,缓缓地侧过身来,有点不信任地看着她,好一会才轻声确认道:“真的?”随着问话,三少爷气色不佳的脸上浮出一丝红晕,显出很兴奋的样子,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真的!我保证。”秀君像往常跟宝培约定一样,伸出右手的小手指勾住三少爷的,上下左右摇晃一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会变。”三少爷整张脸都闪耀着光彩,几乎看不出病弱的气色:“我想出纪家去玩!娘从来不让我出去,大哥二哥都可以出去!”

    秀君万万料不到三少爷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急忙说道:“太太不让你出去,是因为你身体不好。”她虽然才进纪家,也从方才那个丫头的话中,猜出私自带三少爷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三少爷脸上的光彩顿时散去,低声叹道:“家里所有的人,我都一一问过了,没人肯带我出去。如今你答应了我,也反悔了。”秀君颇不忍心,问:“你真的一次也没有出过门?”三少爷看一眼秀君,又背过身,默默的一句话也不说。秀君忙道:“我们不是打过勾了么?绝不会不做数的。不过你一定要养好身子,我才带你出去。”“那好,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我叫纪沧阑,你叫什么?”沧阑坐起身来,接过秀君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下。

    “庄秀君。”

    “以后,我就叫你秀君姐姐!”沧阑十分高兴,小脸胀得通红,露出灿烂笑容。秀君本有些不安,但她感受到沧阑的喜悦,也跟着笑起来。

    当晚,秀君看着丫头送来的药方,又想起日间丫头告知三少爷从不断药,忽然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第二天一大早,秀君去到厨房,煮了一碗粥,端与沧阑。此后,每天清晨,秀君都会让沧阑喝一碗粥,半月之后,沧阑食量渐长,身体竟清爽了许多。太太得知此事,连连称奇,命人唤大夫查视,皆说沧阑身体渐好,再继续调养,可以痊愈。太太大喜过望,连忙使人叫来秀君,要当面问清楚原因。

    秀君又一次站在太太面前,而太太竟然走下坐椅,伸手拉住她,非要她坐在椅子上回话。秀君诚惶诚恐,低着头斜斜地坐下,不知道太太是什么意思。“别怕,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太太看出她的不安,和颜悦色地说,“你给三少爷吃的是什么粥,为什么就让他的身体好起来了?”

    “回太太,不是什么特别的粥,就只是梅花粥、玫瑰粥和苡仁红枣粥,三种粥间隔起来,以免三少爷吃腻。”知道太太问的是这事情,秀君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太太并不知道她与三少爷私下的约定。

    “这也太奇怪了。三少爷的身体一直不好,天天吃药也没什么效果,怎么就凭这几碗粥就好了?”太太越发不明白。秀君笑笑,圆圆的脸一下变得红扑扑的:“太太,我爹本是大夫出身,懂得一点医道,自小我也学了些。听丫头说,三少爷常恶心嗳气、食欲不振,又看了三少爷的药方,就知道这是肝郁脾虚。”

    “对对对,大夫也这么说!”太太开始对秀君另眼相看,没想到这丫头小小年纪竟懂得这许多。秀君又接着道:“俗话说,医药不如食疗,何况三少爷又不是大病,吃了那么久的药也不见效,我就想换成食疗试试,哪知道真的有效。”

    太太不禁赞叹道:“当初买下你这丫头,真没有错,以后你就负责三少爷一切起居饮食。”秀君赶紧站起身来,道:“谢谢太太,秀君以后一定好好照顾三少爷。”

    ======================================================================================

    “秀君就这样获得了娘的认同,成为纪家举足轻重的丫头。”沧阑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梦幻般的光彩,丝娆看着那抹光彩,知道沧阑应该是爱秀君到了极点,才会一提起她就出现这种神情,于是便说道:“既然秀君得到奶奶的宠爱,你要娶她并不是难事。”沧阑无奈地摇头,道:“娘坚持要我娶你。”

    丝娆低头不语,她原以为她是最委屈的人,没想这桩婚姻中,最大的牺牲者是庄秀君。“她怎么样了?”静默了一会,丝娆轻轻问道。

    “她嫁人了。”

第四回(上)晴天闻霹雳 难解心恨

    第四回

    晴天闻霹雳难解心恨

    无辜遭辣手未生怨尤

    ==========================================================================================

    秀君尽心地服侍沧阑,一年以后,沧阑的身子大好,此时,他与秀君已经是极好的。秀君从心眼里把他当弟弟来疼,处处为他设想周到,而他在私下无人时,也从来叫秀君做姐姐。

    一天夜里,秀君为沧阑送消夜,被他缠住,问:“秀君姐姐,你说过,我身体好了,你就带我出去玩,明天我们就出去可好?”秀君本以为沧阑早已经忘记这事,没想又被提起,显得有些为难。“秀君姐姐!”沧阑仰着脸,祈求地看着秀君,他真的很想去外面看看。听大哥二哥说,外面有许多新鲜的玩意,码头还有他们纪家的大轮船,装着许多值钱的东西。他好想看纪家的大船是什么样子。

    秀君不能拒绝沧阑的请求,她知道,明天一早,老爷要从北京回来,整个纪家都忙着准备迎接老爷回来,只要在老爷回来前赶回纪家,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溜出去过。“好,明天我带你出去,但是你一定要答应,在中午以前要回来。”秀君叮咛沧阑,一旦他们耽搁了时间,后果是她不能想象的。沧阑伸出右手小指,拉住秀君的,像以前两人约定时一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会变!”

    第二天一大早,秀君就偷偷和沧阑从后门溜出纪家,带着他去上海的街头到处逛。虽然是清晨,弄堂里已经有小贩在叫卖的声音:“白糖莲心粥,五香茶叶蛋!老虎脚爪,绞——练——棒——”沧阑十分好奇,非拉着秀君买给他吃不可。秀君拗不过他,只得买给他吃。没想沧阑只吃了一口粥,就再也不要,吵着说:“这粥一点也不好吃,我还是喜欢你给我煮的粥。我不要了!我们走吧。”

    秀君默默无言,接过沧阑手里的粥,显得很不高兴。“怎么了,秀君姐姐?”沧阑很快便发现了秀君的异样,关心地问着。秀君并没有说话,她明白对于纪家的人来说,并不在乎这碗粥,可她却从来不习惯纪家所谓的排场,尤其是沧阑当着她的面不珍惜食物,更让她感到难过。沧阑急了,使劲拉住秀君的袖子,焦急地说:“秀君姐姐,你有什么话都说啊,不要不理我!”秀君只端起那碗粥吃起来,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沧阑愣愣地看了一会,忽然明白了秀君为什么不高兴。

    “秀君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教过我的,我不该浪费粮食。”沧阑低垂着头,等待秀君的惩罚。谁知,秀君竟笑着摸摸他的头,称赞他道:“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一整个上午,秀君带着沧阑在上海大街小巷乱窜,她曾经当过卖报纸的小童,很是熟悉道路。快中午时,秀君提议要回纪家,沧阑却不肯回去,说是还没有看过大轮船,非要看了不可。秀君只得带了沧阑去到黄浦江边,指着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说:“看,那就是大轮船。”沧阑拍手叫着:“秀君姐姐,以后我带你一起去坐大轮船!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沧阑的叫声中,时间不知不觉又溜走不少,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秀君眼见实在不能再耽搁,打断沧阑的话道:“该回去了!老爷今天回来,肯定要见你的。”秀君没有猜错,纪老爷子一回到家里,就叫下人把太太和少爷都叫到大厅,说有事情要宣布。

    纪老爷子当中坐着,身旁站着一个长得十分精致的女人,女人的手里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太太一进大厅,就见到了这样的情景,顿时呆立着不能动弹。她知道,这是纪老爷子下了决心要娶那个女人进门。

    一直以来,她都隐忍着,虽知道纪老爷子在北京有个女人,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每年也由得他去北京陪那女人一两个月。而今,这女人显然是要骑到她的头上来了,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十八岁的沧堇和十三岁的沧彦刚进厅内,已然察觉了父母之间异样的气氛,只叫了声“爹,娘”,就退到一边,再不说一句。

    “她是谁?”太太明知故问,阴云密布的脸上风雨欲来。

    “沈入画。我新娶的姨太太。”纪老爷子也不甘示弱,明确地亮出了女人的身份,“这是我的女儿,沧芸。”他指了指女人身旁的小女孩,语气中有做父亲的骄傲。

    太太没有料到纪老爷子会如此强硬直接,一向要强的她无论如何也是受不了的,厉声喝道:“我绝对不承认这个女人,绝对不会让她进入纪家的门!”纪老爷子淡淡一笑,极方正的脸上柔情四溢:“入画又怀了我的孩子,我可不能让她再受委屈了。”这话深深刺激了太太,她倒退两步,直直地盯了入画还很平坦的肚子,像是要生生吃掉那个孩子。

    入画苍白着脸,小小巧巧的脸蛋满是惊惶和恐惧,牵着沧芸的手越发握得紧了,痛得小沧芸不禁叫出声来。入画赶紧捂住她的嘴,轻轻在她耳边说些什么,这让太太的怒气更甚,扬起手就甩了小沧芸一个耳光:“叫你没教养,小蹄子!”小沧芸的脸刹时肿得老高,太太下手毫不留情,竟用全身力气在扇小沧芸。入画急忙把小沧芸搂进怀中,不让她的哭声泄出,而她自己却也忍不住泪水,滴滴滑落在小沧芸的发上。

    太太上前一步,拉住入画就往门外拖,她今天就要把这个女人赶出纪家。纪老爷子想从太太手里夺过入画,却又顾忌拉扯之间会伤了入画肚里的孩子,只能随即跟出去,声色俱厉道:“郭柔蓝,你放开入画!她要有什么事,我不放过你!”纪老爷子急切的维护之情,更像是一桶油浇在太太旺盛的怒火上,她使劲把入画推dao在地,一脚就踹向她的肚子。

    小沧芸惊呼一声,挡在入画的前面,那一脚便结实地踹在小沧芸的腹部,痛得她站也站不住,跌坐在地上。纪老爷子立刻冲到小沧芸的面前,挡住气势汹汹的太太,扬起手回敬她两个耳光,怒道:“你闹够了没有?连个小孩子也不放过!”太太捂着脸,不敢相信纪老爷子竟然打了她:“纪繁树,你为了这两个小贱种打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在外面做什么,我从来不过问,现在你还带到家里来,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不管你怎样,我娶定入画了!”纪老爷子冷冷地丢下一句,便扶起地上的入画和小沧芸回屋,又吩咐下人赶紧去请大夫,再不理会太太。太太一肚子火无处发,而这时候,她偏巧看见秀君带着沧阑鬼祟地从后门方向过来,就喝问道:“秀君,你给我过来!为什么会从后门那边来,三少爷的房间不是在西院吗?”

    秀君和沧阑没想到会被逮个正着,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太太一看两人的神色,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盯着秀君一字一句地说:“你这小丫头带着三少爷去门去,是不是不想活了!老容,去拿家法来,今天我非打死这丫头不可!”

    远远站着的沧堇和沧彦搔搔头,对望一眼,决定不再看下去。当老容把家法拿来时,太太立刻就抓起那根两指粗的荆条,狠狠地向秀君身上抽去。沧阑赶紧扑到太太身边,抱住她的腿,急急说:“娘,不关秀君姐姐的事,是我硬要她带我出去的。”

    “秀君姐姐?阑儿,你叫一个下人做姐姐!是不是她教你的?”沧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称呼,更让太太觉得不能轻易放过秀君,示意下人把沧阑拉开,她手中的荆条抽得更急更狠。

    荆条雨点般落在秀君单薄的身上,立刻浮出条条触目惊心的血痕,秀君咬牙忍着,只希望太太能尽早消气。秀君的隐忍,让太太忆起入画一副委屈的样子,稍微平息的怒气又直冲上来,手中的荆条就朝秀君的脸抽去。

第四回(下)无辜遭辣手 未生怨尤

    秀君本能地一让,那荆条就抽在她的额头上,殷红的鲜血顿时顺着她的圆脸滑落,竟把秀君皂白的衣服染红一大片。太太犹自不肯罢手,荆条又欲落下,沧阑却狠狠咬了老容一口,挣脱了他,张开双手挡在秀君面前:“娘,你不可以打秀君……她了!她已经受了很重的伤。”沧阑差点又叫秀君姐姐,幸好他及时改了口。

    太太被沧阑的举动震住了,不解地看着他,问:“阑儿,你何必为这样维护一个丫头?”沧阑摇头,认真地说:“娘,你再打她,她会死的。”太太揉揉发酸的手,吩咐翠姑:“翠姑,你等会去给那丫头看看,上点药,她身子好了,就赶出纪家吧。”

    “不可以,娘!”沧阑心急地叫,他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定不会任性要秀君带他出门。太太摆摆手,示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不容更改。沧阑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秀君拉住衣袖,要他不要说。沧阑对着满身伤痕的秀君,泪水簌簌滴落:“秀君姐姐,是我害了你。”

    “这怎么是你的错呢?是我,是我没看好时间……”秀君的话还没有说完,人就昏厥过去。沧阑连忙叫老容把她抱进房里,又叫翠姑赶紧给她上药。一连将养了十几日,秀君的身体才渐渐有好转,额头上的伤也不再疼痛。

    秀君住的屋子,在沧阑所住西院的后面。那一顺溜房子是用木板搭建的,每一间均是方方正正,紧紧挨在一起,又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矮小的门。这是纪家的下人房,东边和西边各有一排,各房的丫头都就近住下,方便使唤。

    在床上躺了许多天,秀君无聊得很,她是习惯劳作的,一时间让她忽然闲下,就觉得不自在。沧阑每天都来看她,为她带很多伤药来,非要她用不可。“秀君姐姐,你要快快好起来,我一定会求娘让你留下的。”沧阑每次来,都对她说这一句话。

    傻气的沧阑呵!秀君的胸口溢满酸楚的柔情,这样的沧阑,让她无法不去喜爱。也许,从她和沧阑勾手指的那一刻,就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看似不经意,却是刻骨铭心的。

    门外有人探头探脑地偷看,一见秀君抬头,就立刻缩了回去。秀君失笑,不明白会有谁对她产生了兴趣,于是便温和地叫:“进来吧,要进来才可以看清楚我呀。”门外传出一阵压低的惊呼,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门口,夕阳的光照在她身上,把影子射进屋里,老长的一团黑影,不知为何显出一股孑然凄清的感觉。

    “你好些了么?”女孩儿有一双烟雾迷蒙的眼睛,精致的脸上有些羞怯的神色,更多的却是掩饰不住的关切。“都好了。”秀君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女孩儿,她就如同是一朵极娇嫩的花,只要一触碰就会凋谢。可是,在隐约中,又能寻出一丝坚强的影子,那是任凭风雨侵袭也不会失去的韧性。

    “我想,应该给你道歉。”女孩儿鼓足了勇气,走进房来,“要不是因为我和娘的到来,大娘不会把你打得那么惨。”秀君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女孩儿就是在下人中间流传的、“所谓的”四小姐沧芸。之所以是“所谓的”,是下人们说起这位四小姐时,都带着点轻视的口吻,仿佛不肯承认她的身份。

    秀君笑着摇摇头,道:“怎么能怪你呢,是我做错事情了,太太才责罚我的。”“才不是,是因为我和娘,大娘心里不痛快,才拿你出气的。”纪沧芸虽然小,却因母亲是没有名分跟着纪老爷子,很受了些冷嘲热讽,小小的心敏感得紧。秀君无奈,不知沧芸怎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又道:“四小姐,这些事情都是下人胡说呢,你别往心里去。”

    沧芸的脸忽地整个涨红了,惊慌失措地对秀君摇头挥手:“你快别叫我四小姐,大娘不准人这么叫我!被她听见,还不又被打一顿?”秀君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也许是知道要被赶出纪家,反而豁出去了,提高音调像是在和谁争辩:“你本来就是四小姐,这是事实!”沧芸急得快哭了,她不想再害秀君一次,却不知道怎样才能阻止她。

    沧阑正好来了,好奇地问:“秀君姐姐,你说谁是四小姐?”这些日子,下人都遵照太太的吩咐,对不知情的沧阑三缄其口,以至他一直不知道多了个姨娘和妹妹。沧芸被他的问话吓了一大跳,急忙捂住他的口,急急说道:“我叫沧芸,不是什么四小姐,要是不想挨打,千万别再叫那个称呼了。”这时候的沧芸,俨然一个小大人,说话的口气严肃至极。

    沧芸认真的神情,把沧阑和秀君逗笑了,而她情急维护沧阑,也让两人之间没有了隔阂。秀君把事情始末一说,沧阑便笑着说:“我叫沧阑,算来该是你三哥。”沧芸“哇”地一声哭出来,抽泣不止。来纪家已有半月,沧阑第一个接纳她的亲人,这份温暖弥足珍贵。

    直到多年以后,沧芸也无法忘记当时的感觉。这感觉经时光的流逝,愈来愈暖,愈来愈醇,时刻温暖着她。

    沧阑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惹哭沧芸,顿时慌了手脚,安慰道:“沧芸,你别哭啊,别哭了,没人敢欺负你的。”秀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的三少爷,四小姐是感动地哭,哪里是怕人欺负了?”

    这倒让沧阑不好意思了,脸上现出一抹红晕,瞅了秀君一眼,不再言语。秀君暗想,果真是兄妹,害羞的模样竟似一个人。沧芸也有些羞涩,她向来听见的都是恶意的嘲笑,这种善意的调侃,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一时间,三人都静默起来,气氛却没有尴尬,一股奇异的默契流转开,让人十分舒心。

    ==========================================================================================

    曙光照在镂花的窗棂上,蒙蒙的光透过素白的窗纸,映在沧阑脸上。丝娆只觉得眼前的沧阑轻灵而不真实,仿佛只要一惊动他,他就会随着晨曦的光化身而去。

    “天亮了……”沧阑轻轻叹息,“没有想到,这故事竟然这么长。你该休息了,上chuang去睡吧,我在桌上靠会就好。”很明显,沧阑是不想再说下去了,丝娆虽还是不明白事情始末,秀君怎会嫁人,沧芸怎会没在纪家,可她还是决定不再追问。沧阑想说时,自会说的,她应该耐心等待。

    “还是你睡床吧。我想,你受不得硬邦邦的桌子,我睡桌子好了。”丝娆知道沧阑是绝不会受过这样的待遇。“不可以,你也千金之躯,何况,你还是女孩儿呢。”沧阑的语气中,多了一份他从未有的强硬。

    丝娆苦笑,幽幽说道:“我哪里还是千金小姐。”沧阑知她是感慨家道中落,若不是如此,就算是婚事自小就定了,也还是有选择的余地。而他自己,的确不是一个好丈夫。“委屈你了。”沧阑只能用这句话去稍作弥补,也让他内疚的心好过点。

    “还是都睡床吧,反正都是夫妻了,没所谓的。”丝娆知道说这话失女子的矜持,却落落大方地提出来,她是知道,沧阑吃不下睡桌子的苦头。

    沧阑的脸刷地红了,正要拒绝,却被丝娆推到床上,只得合衣靠里睡下。说实在的,他说要睡桌子,其实也是逞强,他哪里吃过这种苦。丝娆对着沧阑的背影露出微笑,也合衣侧身躺下。

    两人之间,一直有条明显的界限,谁都不曾越过。

第五回(上)追根究底 羞愧犹辩言

    第五回

    追根究底羞愧犹辩言

    赌书泼茶诗词悄传情

    =======================================================================================

    丝娆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刚一起身,就发现大太太坐在桌前,而沧阑立在一旁。“丝娆,快过来坐。”一见她醒了,大太太便露出笑容,她一早就来了,很满意地看着他们同榻而眠。丝娆只得过来坐下,等待大太太发问。

    大太太却并不急着问话,先是去了床边仔细查看。床单上并没有她所期望的东西,大太太的脸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转头盯着丝娆,丝毫不顾会伤人,就问:“丝娆,难道你非完璧之身?”大太太以为两人同榻,就一定是有了夫妻关系,却不曾想到两人并没有丝毫身体接触。丝娆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顿时羞愧难当,不禁辩解道:“我范丝娆从来不曾做过越礼之事,身子到现在还是贞洁的!”

    “那为什么没有落红?”大太太的话更直接了,她还认定沧阑和丝娆圆了房。在她的眼中,孤男寡女被锁在一起,肯定会发生关系。丝娆的脸涨成了猪肝颜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娘,我和丝娆根本就没有圆房!”沧阑终于出声,打断了大太太的臆测,也解除了丝娆的尴尬。

    什么,没有圆房?大太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不死心地再问:“丝娆,你们真的没有圆房?”“没有,奶奶。”丝娆静静的回答,粉碎了大太太最后一丝幻想。

    “很好,反正还有得是时间!”大太太怒极反笑,招手叫丫头送进饭菜,起身就往外去。门又被锁上了,沧阑与丝娆不禁相视苦笑,看样子,短时间内他们是出不去了。“先吃饭吧,肚子正饿着呢。”丝娆揉揉肚子,决定抛开这个烦恼的问题。“嗯!”沧阑赞同,却推开右首的一扇门,对她招手,“进来,先梳洗一番再吃。”

    丝娆知道那是一间并不大的屋子,左边一个木制的台子上,放着梳洗用具;右边有一个木桶,木桶的上面,还有个木箱,旁边还有一条红绳垂下。沧阑对丝娆解释道:“那个是水冲的马桶,是从国外学来的。”丝娆点头,她也曾是大家小姐,以前家里虽没用过,却多少听父亲说过这些洋人的玩意。沧阑扭了一下台子旁边的开关,清水就流出来,便走上前去,捧起水洗脸。

    “这些都是木头手工的?要弄好这些东西,应该费了不少力。”

    “嗯,都是小时候我自个儿弄的,一直用到现在,也舍不得换成进口的洋货了。”沧阑语气有些黯然,当初,与他一起弄这些玩意的秀君,早已经嫁作他人妇。

    不知不觉间,沧阑和丝娆的话多起来,彼此之间也熟络许多。“呃,你……”沧阑忽然犹豫起来,“我叫你什么好?以后总不至于不叫你名字吧?”丝娆就奇怪,两人说话得很融洽,他怎会结巴起来,却原来为了这事情。

    “叫丝娆啊,你先前不是那么叫过了么。”丝娆低低地说,她还记得刚刚沧阑脱口叫出她名字时,她内心的震动,这是沧阑第一次叫她名字呢。

    “那,你也叫我沧阑好了。”

    吃过饭,沧阑带着丝娆穿过桌前的书架,那上面放有一些书籍,都是些《诫子》《烈女传》之类,丝娆在无聊时,偶尔会翻翻。

    书架的后面,是一扇锁着的门,丝娆曾不止一次猜测,那里面是什么。沧阑从衣襟中摸出一把黄澄澄的钥匙,拿在手中一扬,笑吟吟地看着她:“猜猜里面是什么!”这不是丝娆第一次看见沧阑的笑容,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发自内心真正的笑。

    笑容把沧阑的脸衬得极耀眼,却一点也不显张扬,金丝边眼镜下的黑眸,被笑意点得熠熠生辉,丝娆的脑中只出现八个字,来形容此时的沧阑:言笑晏晏,君子如玉。

    “不知道。”丝娆的脸烧红,让她有些羞恼,和沧阑相处,竟会感染他脸红的毛病。沧阑倒是没有注意她的异样,用钥匙把门锁开了,示意她进去看看。屋子本是很宽敞的,却因为放了太多的书架,略显狭窄;靠进窗子的墙边,摆了一张方桌两张椅子,桌上垒着一叠书,旁边是一叠纸和砚台笔墨,还有一盏油灯紧挨放着。“这可是我的私人地方,从没有别人进来过。”沧阑走到方桌前,用手掸去上面薄薄的灰尘,叹道,“好久没有进来,不想积了这么多尘垢。”沧阑说这话,本是无心的一句,丝娆却不由得一喜。

    “连秀君也不曾进来过?”丝娆忽然问出了这句连她也吓了一跳的话,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舌头,立时变成哑巴。沧阑肯定会生气的!丝娆心中有一点点的苦涩,她本知道秀君在纪沧阑心中的地位。相反,沧阑并没有生气,还又是一笑,道:“是啊,秀君从不曾进来。不是我不要她来,是她自己不来,她有些自惭形秽,说是不识字,不肯来。只是,她哪里知道,识字不识字,一点都不重要。”

    沧阑这段话更像是自言自语,听在丝娆的耳中,颇不是滋味。原来听自己的丈夫谈论思念别的女人,是这般酸涩不是味儿。“你应该识字的,这里的书你随便挑来看。”沧阑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竟听不太真切,而后就是一阵难耐的沉默。丝娆偷偷看了看沧阑,才发现他已经认真读起书来,专注的神情十分吸引人。

    丝娆甩甩头,不再去看沧阑,走到书架前,开始浏览。看了一会,丝娆不禁就目瞪口呆,这里的书多得令人眼花缭乱,诗词歌赋,小说戏曲,几乎应有尽有。丝娆随便抽出一本,坐到方桌边,细细研读。

    那是本手抄的《红楼梦》,丝娆曾看过前半本,却一直无缘看后面的,这一读,不觉就深深陷进去了。不知什么时候,丝娆从书中抬起头来,眼里含满泪水。一直不曾想到,结局竟这般无奈凄凉,胸中像堵着什么似的,让丝娆提笔,在纸上写起来。

    暮色逐渐深重,沧阑合上书,一抬眼就发现丝娆对着桌前的纸发呆,一时好奇心起,便轻轻绕到背后,看那纸上写着什么。纸上是娟秀的小楷,写得是一阕长调《莺啼序》:

    春寒冷樽残酒,又悲金悼玉。

    秋来晚,无味凄凉,欲诉女儿迟暮。

    花信好,颦眉怎去?庭园依旧堆烟树。

    念飘零身世,绛珠飞落尘土。

    十载繁华,红楼一梦,共为风月误。

    情浓处,画字成痴,叹怜还寄罗素。

    倚香椟,题诗作赋;泣花落,能解思绪?

    黛色空,惟把心事,怨哭鸥鹭。

    芙蓉未老,牡丹吐芳,引满目乱絮。

    草木缘,此生无憾;金玉之盟,晚景堪哀,几番风雨。

    斐然文采,良贤淑德,都随流水东归尽。恨难收,惊见冬来驻。

    依稀仿佛,佳人依旧扶锄,疏竹微风清雾。

    当时曾记,离恨天涯,焚稿仍频故。

    乐钟鼓,丝丝缕缕。

    无悔情痴,无悔空闺,聊看蝶舞。

    殷勤回首,风华消却。年年岁岁知为谁?到何时,不似离人苦。

    伤心哭恸金陵,一曲声终,雀莺不渡。

第五回(下)赌书泼茶 诗词悄传情

    词的旁边,是翻开的书页,沧阑看去,却正是黛玉焚稿,宝钗出阁那回,再细品这阕词,沧阑总觉得有说不出的悲凉,竟比原文还凄清几分。“这是你读红楼的感受?”沧阑被丝娆的词勾起了兴致,想与她畅谈一番。丝娆听得沧阑的声音,慌忙把纸笺揉作一团,握到手中:“我不过是胡乱写写,不能见人的。”

    “我不认为这是胡写。这阕词,似乎不只是写红楼。”沧阑把心底的感受一一说来,越在脑中回忆这词,他就越觉得意犹未尽。丝娆心中遽然一惊,她写这词时,的确不仅仅是想着红楼,沧阑,秀君和她三个人,始终都在她脑子里盘旋,恍惚间,竟然把自己当成了独守空闺多年的宝钗。而那惊才绝艳的黛玉,便是秀君。

    可他们毕竟还是不同的,黛玉死了,秀君却只是嫁了。沧阑与秀君,总归还是有机会的。一想到这,丝娆就微微有酸意,当有一天,秀君进入这个家门,她如何自处?是和许多的女人一样,和她分享一个丈夫;还是历史上一些奇女子一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都不是她要的!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倒情愿离开,成全一对有情人。可她心底的痛又是什么?

    “想什么呢?”沧阑见她久久不说话,知是有心事,便说,“不如什么也不想了,今天晚上我们来赌书可好?”

    丝娆眼里升起晶亮的光,问:“赌书消得泼茶香?”沧阑一笑,道:“我料想你是知道这个典故的,也就不必细说了,我们现在一人说上句,一人对下句,至于出自哪本书,哪一页,我想就不必那么仔细了。答不上来就算输,要罚茶一杯。”

    “好啊,我可是不会输你的。”丝娆燃起好胜之心,“你出题!”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丝娆瞅着沧阑,眼波盈盈:“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末了,她又叹道:“你何苦出这悲苦之音,我且出个豪放点的。”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沧阑看丝娆出题之时,轻摇螓首,一手还在下巴处作抚须状,忍不住大笑出声对曰:“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谴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末了,他喘口气,再笑道:“你那样子,恐怕苏子瞻看了,也要大笑不止。”丝娆抿着嘴不语,嘴角却有些微的得意之色,她可是成功地逗笑了沧阑。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沧阑还没有背完,就被丝娆接了过去,噼里啪啦背到完,速度之快,让他生出几许佩服之情。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又潇潇,雨又潇潇,瘦尽灯花又一宵。”丝娆接着出题,“你可别挑刺,说这太悲苦,这是我最喜欢的句子,不自觉出来了。”丝娆惟恐沧阑反过来说她,赶紧补上一句,堵了他的口。

    “不知何事萦怀抱,醉也无聊,醒也无聊,梦里何曾到谢桥。”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沧阑索性又出了容若的词,看来丝娆是极爱容若的。

    “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又到断肠回首处,泪偷零。”丝娆对着沧阑眨眨眼,微微一吐舌头,“你出容若的词,可是难不住我的!”

    两人一来一往,丝毫不肯相让,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是谁出题,谁在作答了。再后来,两人都口干舌燥,丝娆还不肯罢休,非要沧阑再出题。沧阑斜着眼瞅着她,笑得有些狡猾,问:“真要再出?这回你肯定是要喝茶的。”

    “怕你么?今儿还非要你出不可!”

    “Therewasatime,Iwassolonely,Butshemademefeelfine。”沧阑静静地等着丝娆开口。丝娆使劲一跺脚,狠狠瞪沧阑一眼:“好了,我认输!你竟然会洋文,拿茶来。”沧阑递上早斟好的茶,小声自言自语:“这就算译成汉文,你也不会知道怎么接,这可是我所写的句子。”没想,丝娆耳尖,将这话听了去,把手中大得过分的茶杯推回给沧阑:“好啊,你竟然捉弄我,故意用这么大的茶杯!你违反规则,应该是你喝这杯茶。”

    “是你认输了,茶该你喝!”沧阑又把茶杯推到丝娆手中。两人互相推着茶杯,不小心将茶泼在桌上,不禁一齐笑道:“这回可真的是‘赌书泼茶’了。”那茶水在桌上流溢,润湿了丝娆丢在桌角的那张揉皱的纸笺,沧阑一见,赶紧将纸笺拿起,用口吹去上面的水珠,才道:“哎,怎么能沾水呢,这不是毁了!”果然,那纸笺容易吸水,笺上的字迹多半已模糊不清。

    “没什么可惜的,那种不入流的词。”丝娆的话多少有点违心,她是不愿意沧阑再看那词,进而猜出她写词时的心意。那纸笺上的字迹被水模糊后,少了原有的娟秀气,竟变得有些狰狞,丝娆只觉得那些字张牙舞爪地向她直压过来,眼前是昏黑的一片,连透气都十分困难。

    深深吸一口气,丝娆找了张抹布擦干桌上的水渍,想借此压下心中纷乱不安的想法,哪知那不安的情绪像是生了根,怎么也挥不去。于是,她便夸张地叫道:“你违反规则,这回不作数,我们须要再比过。”沧阑失笑,他没想到丝娆如此要强,竟一定要分个胜负:“再赌下去,恐怕明天我们都要哑着嗓子说话了。”丝娆想想,说:“这样好了,我们互相出题,在限定的时间写一首古风,可好?”

    “好罢,今日不分出胜负,你是不肯罢休的。”

    “那是!”丝娆终于屏除了心底莫名的不安,专心思考题目。她想到嫁进纪家是夏末初秋时节,便道:“就以‘秋’为题。”沧阑皱皱眉,接着道:“那好,我出的题目是‘中秋’,开始罢。”题目出定,两人点了一支薰香,便各自思索,待香燃尽,两人都已完成。

    丝娆的纸笺上写着:

    中秋思

    月圆中秋夜,清辉洒九天。盈盈融兰桂,落落散云烟。邀月同一醉,共影舞翩翩。

    但见香销尽,沉对冷玉环。明光带愁来,孤舟锁河间。佳人凝眸望,夜凉浊水寒。

    霜繁叶满亭,酒疏思无眠。自想与君别,重重隔关山。流光暗偷换,坐老花貌颜。

    一别西风易,再见君子难!朱菊犹解怨,羞开来相怜。复经更露重,瓣飘已现残。

    满地黄花聚,恨别又一年。故人可安在?茫茫烟水澜。不知归来日,玉容还能妍?

    憔悴花遮面,恩情成惘然。万般凄凉闷,孤灯忆从前。

    沧阑的纸笺上写着:

    秋风雨

    秋风影里潇潇雨,秋花飘残对离愁。去年秋愁恨来早,今朝困坐梦惊休。

    秋雨滴叶缠mian意,秋窗镜中人断肠。单弦秋灯难成调,风雨相催更凄凉。

    秋情切切朦胧色,秋梦只作迤俪游。离恨秋笛声凄断,缭绕秋空无人收。

    秋风不怜相思苦,秋草黯淡映残霞。塞外秋雪碎秀玉,陌上相隔是天涯。

    秋雨不解深深怨,秋屏幽冷泪两行。卧看秋风听秋雨,风雨何堪绪茫茫。

    秋怨悒悒秋霜染,秋魂尽散清歌阑。尊前秋月明如洗,可照风雨雁门关?

    室内一片沉默,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仿佛是冥冥中安排好了,要他们都写出这样凄凉的意味。丝娆想摆脱的不安情绪,更是以潮水之势汹涌而来,沧阑似乎也感染了她的不安,眉头深锁,只见一丝忧伤缓缓爬上他的面颊。

    是夜,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各自梳洗,怀着满腔心事睡下。

    夜半时分,一场凄冷的秋雨倏忽而至。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062/ 第一时间欣赏浮世繁花最新章节! 作者:兰若寺的幽灵所写的《浮世繁花》为转载作品,浮世繁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浮世繁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浮世繁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浮世繁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浮世繁花介绍:
浮世繁花是一个梦,幻化在旧上海一段特殊年代里,浮光掠影一般的迷梦,那其中聪颖慧黠善良婉约的女子,温文冷漠沉寂骄傲的男子,终都成空。
谁还记得,那曾有的风流?
谁还记得,那曾有的哀愁?
无非是一场已逝烟梦里泠泠跌起的一曲清歌。
无非是一阕繁华戏曲中无人能懂的一缕寂寞。
那些人,在疏影的岁月中,沙砾般流去,苍凉的过往,只有月亮的浮影,低声吟唱着,三千红尘,我们都不能再归来。浮世繁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世繁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世繁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