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一)
船舱内,灯火荧荧,晴衡笔直盘坐在一张小小的方桌前,微闭双眼,神情肃然。方桌上摆着一杯咖啡,早已凉透,只在空气中还残留着咖啡的香味。沐昭跪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试探着问:“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去吧。母亲哪儿,我会替你瞒着,说是你做的。”
晴衡默不作声,也不睁眼,沐昭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她起身将冷咖啡倒掉,又再泡了一杯热的,依旧放在同样的位置,小心翼翼道:“母亲说了,她一定要死。”
“不用你提醒。”晴衡冷声打断,说着,他不觉又放柔语调,“昭子,你已经替我做了很多,我十分感激。你为什么不能像你说的那样,只为自己想,别的人都不要管?”
沐昭柔柔一笑:“晴衡君,你不妨想想自己能不能做到,如若不能,那么我也不能。”晴衡闭口不言,沐昭又道:“晴衡君,我曾告诉你,要断情绝义,不要管任何人,你才能好好地活下去。但若你做不到,有些该忘记的事情,就忘了吧。战争一开始,你和中国人的距离,将是两个民族对立。你自小接受的是日本式教育,思想和灵魂都是真正的日本人,中国人不会接纳你。你必须忘记,在身上流着的那一半中国血统。”
晴衡仍然沉默,沐昭所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清楚。他的面前,从来都只有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不管他如何痛苦,也没有选择。一度,他想以死亡结束痛苦,但他的母亲成功地驱走了这个念头,自小受到的教育不允许这样怯弱逃避,更何况,他现在还娶了沐昭。她是他必须负责的妻子。
“我知道怎么做,你不用为我担心。”晴衡端起咖啡,一饮而尽。母亲下这道命令的心思,他和沐昭都能大概猜知,所以沐昭才会说了那些话。母亲是要他自己亲手斩断心中的牵挂,彻底抛弃身上的中国血统。
沐昭拿起空杯子,用水清洗干净,道:“你是不是想着,她不要来就好了。”晴衡摇头,眼里流动着凉凉的悲愁。沐昭道:“她就在后面的客船上,我们的人正密切注意她的动向,一旦她下船,就该执行命令了。”
“晴衡君,你有没有怪我,将她撞见我和曼丽丝的消息告诉了母亲?”沐昭终于忍不住问。嫁给晴衡,她在他的面前,越发卑微,如履薄冰地维持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晴衡长长舒一口气,道:“昭子,你不说,别人也会说。”
沐昭的眼底闪过一抹神采,整张脸刹时亮起来,明艳照人。他没有怪她,她提着的心可以放下了。“要在哪里动手?就在码头,还是等她在岛上安顿好了?”沐昭征询晴衡的意见,以她的习惯,自然是选在码头比较迅捷,可她已经嫁给了晴衡,当以他的意思为先。
“将晴眉带来。”晴衡缓缓道,“我还有话要对她说。”沐昭应道:“我亲自带人去,你在船上等我。夜深了,早点睡吧。”晴衡摆摆手,示意沐昭先睡,自己却摸出一个小小的陶娃娃,看着发呆。
沐昭一看便知,那是海平烧出的陶器,他喜欢把彩之家的人烧成陶器娃娃,摆在房间各处。那一个,她不用凑上前仔细看,也能猜着是照沧芸的样子烧出来的娃娃,只是,却不知道,晴衡什么时候从彩之家拿的。她明白晴衡这会儿不愿意被打扰,当即拉开舱门离开,而此刻,她的心,也因乍见海平的陶娃娃不能平静。他真是个极聪明的人,她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察觉了彩之家掩藏着的暗流,还出言提醒丝娆,若不是如此,她也不用出手杀了他。
沐昭看看天色,招来一个手下,吩咐:“直接将船开到那两人跳海的地方,再放下备用船只,一会儿到了,你带两个人,跟我一起上岛。”那人行了一个礼,立即转身去做准备。
船行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沐昭带齐了人,趁夜赶到岛上码头,静候晴眉到来。
客船靠在码头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沐昭集中精神,注视着下船来的人。她一直没有见到晴眉出现,最后一个下船来的,是她派去盯着晴眉的人。“怎么回事?”她脸色变得很不好,晴眉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份,更知道夫人没死,若不能完成夫人的指令杀了她,后果不堪设想。
那人很惶恐,一脸惧色,颤抖着道:“昭子小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夜里我一直盯着她,吃过晚饭回舱房后,她就没出来过。船快靠岸时,我见她还没出来,就去敲门,里面没人回答,我推开门一看,竟发现人不见了。我把船上所有角落都找了,没有人。”
“饭桶!”沐昭劈手给了那人两巴掌,“这么一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要你来做什么!”那人立即不停鞠躬,连声道歉。沐昭不耐烦地挥手,问道:“仔细想想,你有没有离开过舱门,或是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没有,我根着她一起餐厅吃饭回来,就没离开过。”那人十分肯定,“船上也没有人跟她有接触。”沐昭不觉奇道:“难道她看出来了,我们是故意让她跟踪,引她到这里来的?”她手下的人哪里敢应声,只是站着不动,等候她差遣。沐昭不再迟疑,当即下令:“你们快去搜,方才下船的人,一个个都去弄清楚到底是谁。”手下们很快散去,她也上船,准备回去告诉晴衡情况。
等沐昭上船走了,晴眉才从船上走下来。她上船不久,就发现有人盯着她,于是,她便想出了悄悄躲在舱中,让那人误以为她不见了,来摆脱盯梢。照这样的情形看来,他们那么轻易就给她偷听到了谈话,还把开船时间说得那么详细,多半是故意为之,要把她引到这岛上来。原本以为,她在暗处,可现在,要寻到机会从他们手中得到宝藏,实在很困难,弄不好还有危险。然而,既然来了,她就没有打算后退。(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二)
晴眉辨了辨方向,问了当地的渔民,向云家大宅而去。她想过了,这座岛是熙扬的地盘,他和丝娆若是无恙,也许会悄悄回到云家大宅,与其冒险跟着沐昭晴衡,不如抢在他们前面,找到熙扬丝娆。纪家与云家也有些交情,她此去应当不至于吃闭门羹。
从码头向南走了一段路,云家大宅已经隐隐在望。晴眉微微觉得有些累,正当她想坐下休息一会时,忽然瞧见沐昭拦在她前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大小姐,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自己跟我走?”到这一刻,沐昭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下。她上船走了一段,忽觉不对劲,又转回到码头,向附近的渔民一打听,才知道自己差点上了晴眉的当。她赶紧沿途追过来,总算追上了晴眉。
晴眉心中一沉,面上倒露出笑容:“我先问二嫂子一个问题,问清楚了,再做决定。”沐昭虽然知道,论身手晴眉远远不是她的对手,但经过丝娆一事,也不敢大意,有丝毫松懈。她戒备地问道:“什么事?”晴眉捶了捶脚,找了一个石头坐在地上,悄悄将一只手背在身后:“我想知道,是不是二哥叫你来抓我的?”
沐昭道:“是谁要抓你,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何必要我多说。”晴眉为难道:“哎哟,我当真不清楚。”沐昭看晴眉装模作样,立即戳穿她道:“你偷听夫人和我们的谈话,岂有不清楚的道理。”晴眉瞪大了眼,惊呼道:“我什么时候偷听你和什么夫人的谈话了!”沐昭懒得再理会晴眉,上前就是一记手刀,准备劈昏晴眉。
晴眉在说话的时候,也找到自己的武器。她故意坐下,背手在身后抓了一把泥沙,一见沐昭到了身前,甩手就洒了出去。沐昭料不到晴眉会有这招,顾不得攻击她,只得侧头避开泥沙。晴眉趁此机会,翻身起来,迅速向前跑。她想着,只要跑到云家大宅,就可以摆脱沐昭。然而,她的身后很快就传来脚步声,沐昭以常人难及的速度追了上来。她毫不客气,抬脚对着晴眉的背心,狠狠踢去。晴眉躲避不及,被踢得翻滚在地,背心火辣辣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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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昭走上前,什么也不说,挥起手刀敲昏晴眉,将她拖进不远处的枯草中藏好,转回身去码头开船。她原可以背着晴眉到码头上船,但转念想到她们刚先后在码头问了路,这会她又背着昏迷不醒的晴眉过去,太过惹眼,只得过去把船驶到附近,再把晴眉弄上船。
只一会儿功夫,沐昭就已返回,她走到藏晴眉的地方一看,不觉大吃一惊。晴眉竟然不见了!她那记手刀下手极重,晴眉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清醒过来,这会是谁救走了她?沐昭飞快地想着可能的人选,最终将怀疑的人锁定在云家大宅。这里离云家大宅很近,最有可能就是云家大宅的某人无意看到她们打斗,趁她离开之时救走了晴眉。还有一个可能,救她的人是熙扬和丝娆,那两人非但没有死,还一直秘密注意着他们的动向,随时可以反击他们。想到这里,沐昭只觉如芒刺背,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是一只猎物,正走进猎人的无形陷阱。
沐昭快速返回船上,向晴衡所在方向驶去。
晴眉醒来的时候,后颈和后背痛得厉害,似乎只要轻轻一动,就会断裂。她眼前是那个熟悉的人,正挑眉瞧着她:“很痛?”她又惊又喜:“沧堇,你怎么在这里?”沧堇叹道:“我若不在这里,你哪里还有命在?”
“谁说的。”晴眉不服气道,“那是我二嫂子,不可能对我怎样。”沧堇道:“她要没有心害你,就不可能下那么重的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个,快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晴眉真想不到,沧堇会突然出现救了她。
沧堇缓缓道来,“你不是嘱咐四喜,待你离家之后再给我传话,幸而四喜记在心上,你才离开,就把话带给了我,我这才能赶上那班船。”
晴眉困惑道:“我只不过是叫四喜告诉你,我外出几天,你怎么就会想到要跟着我?”沧堇微笑道:“看来四喜那丫头加了不少话进去。她说你这次出门,是为纪家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钱助纪家度困。我听了立即就追出门,跟在你后面,看你究竟要去哪里。到看到你买船票上船,便大略猜出你要干什么。”
晴眉有些讶异,她的心思,竟被四喜那丫头看出几分,还说给了沧堇听。在如今的情形下,她冒险去找宝藏,确有一点想帮纪家的意思。可她更加不解,沧堇是怎样知道她要去寻宝,便奇道:“仅凭这些,你就猜得出来?”沧堇摇头道:“当然不止。我娘曾对我提起过,说范家有藏宝图,可以找到范家祖上埋在海岛上的宝藏,而你也曾经对我说过,让我帮你寻找一个宝藏。我看你坐船出海,就想到这也许会是同一个宝藏。”
“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来?是想早一点分得宝藏?”晴眉仍然不明白,沧堇尾随其后的目的。照常理,她和沧堇是夫妻,他跟着她,是在担心她的安全。可他们夫妻这么多年,他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而他更怀疑她杀了子浚的亲娘,他有什么理由担心她呢?
沧堇失笑,沉吟片刻才道:“有件事,我不是说小玉,而是你下手害闵蕙流掉了孩子,并嫁祸到丝娆身上,导致她被赶出纪家。这一桩,我想,是你做的吧?”
晴眉并不否认,只道:“春柳那丫头,卷款私逃还不忘把这事抖出来。”沧堇道:“那日老二知道此事,立刻就叫着要找你算账,是我给拦下的。有关小玉的事,我相信,是我胡乱猜测误会了你,在此事上,我必须要亲自证实了才能定你的罪名。晴眉,此刻要说我不怪你,那是假的。”
这一番话,听得晴眉乍喜还惊。沧堇能相信她没杀妤好,她喜不自禁,但随即沧堇那句怪她的话,又像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那你救我做什么,就让沐昭杀了我,岂不是好。”晴眉黯然,她对沧堇的感情,早分不清是什么。这些年他们一起共度的日子,他逗过她笑,也惹过她生气,他们一起照顾过子浚……这些,到底都成了她抹不去的记忆。(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三)
“可是,我对你,不仅仅是怨怪。”沧堇向晴眉坦白,“说实话,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嫁给我这个花花公子,都是委屈了你。你进退有度、应付自如,将一家子的事情打理得紧紧有条,我欣赏;纪家在危难之际,你不顾家人反对,主动回来,我敬佩并且感激;我在外风流浪荡,你却恪守妇道、在家操劳,我怜惜;你大度地带回我在外生养的孩子,对他视如己出,我惭愧;你为纪家,乘船出海寻宝,我担心。”
晴眉愕然,想也不敢想这是沧堇会说的话。她从来以为,他是不在乎,甚至是不在意她的,却料不到,他们都一点一点融进了彼此的生命,已无法割裂。
“沧堇,如果我告诉你,这辈子我都无法生育,你还会要我做你的太太吗?”晴眉微微哽咽,不觉把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沧堇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平静,他道:“只要你不想离开,你永远都是我的太太。”
“有你这句话,够了。”晴眉将话题转到宝藏上,“要不要我们一起去取得宝藏?”沧堇道:“我跟着你来,原也存着找到宝藏,以解纪家之困的心思,但看那沐昭的身手,绝不是好对付的人,我看这宝藏,不要也罢。”
晴眉不肯罢手,道:“到这时候,已不能畏缩。纪家要想在上海滩继续风光下去,必须有这个宝藏作为后盾。我不想纪家垮了,更不想看世人的白眼,尤其是我爹和大哥。我能不顾他们拦阻回纪家,就不能让他们看扁了。还有,我想着子浚,往后若能把他找回来,我们得给他最好最舒适的生活,不是吗?”
沧堇也不再反对:“那沐昭是什么人,竟有如此身手?”晴眉道:“她是日本人。四姨娘诈死,暗中指挥她和二哥,在寻找这个宝藏。”
“竟连日本人也牵扯进来了,这事越来越棘手。”沧堇皱眉道,“他们的实力,毫无疑问占据上风,我们要想胜过他们,必须找到可以倚重的助力。”晴眉对沧堇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是想找云家,与他们联手。”沧堇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再怎么说,云家在这里也有些势力。”
两人议定,便由沧堇背着晴眉,认准方向,向云家大宅而去。此时,正值夕阳落山,云霞将天空染成红红的一片,夹杂着夕阳金色的余晖,组成一幅瑰丽的图画。沧堇和晴眉化成这幅图画里的一团剪影,慢慢地向前移动。
夕阳不曾完全坠落,他们到了云家大宅,敲门之后,竟无人应答。等了好一会儿,林龙飞才踱步过来,不冷不热地问:“找谁啊?”沧堇回道:“我们是云少爷的朋友,特意从上海来看他的。”林龙飞嘻嘻而笑,开了镂花的铁门:“我大哥朋友真多,这些日子就来了不少,你们是他哪门子的朋友?”沧堇避而不答,转问道:“云少爷在家吗?”
林龙飞撇撇嘴,阴阳怪气道:“他在不在家,怎轮得到我来管。这家是他的,要走就走,要来就来,这些日子不是……”他还没有说完,老李匆匆从门外进来,打断道:“云家的事,自然轮不到你管。姑爷,你有空闲,不如多照顾小姐和小小姐。”林龙飞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老李看他走远,忙对着沧堇晴眉道:“我家姑爷说话不知轻重,怠慢了纪少爷和夫人。少爷生意上有点急事,回北京了。”沧堇做出失望的表情,问道:“不知云少爷什么时候回来?我太太有些不舒服,不好就坐船回去,可否容我们在这里住几天?”
老李满口答应:“纪少爷和夫人既然来了,理当住几天再走。少爷走得匆忙,也未说什么时候回来,应该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他吩咐下人打扫房间,安顿沧堇晴眉住下,跟着又去请了大夫,为晴眉诊病。
送走大夫,吃过晚饭,沧堇晴眉略作休息,便开始整理思路。
“看老李说话的口气,像是知道什么。”晴眉沉思道,“难道真如我所猜测的,云少爷就匿藏在这宅子里?”
沧堇道:“老李口风严实,说话滴水不漏,应该知晓内情。我猜他找到了熙扬,而熙扬此时并不想露面,才让他说那样的推脱之词。如果没猜错,因为我们的突然到来,老李今天晚上一定会去见熙扬。”
“那我们只要跟着他,便可以找到熙扬。”晴眉不觉升起一丝兴奋。沧堇却道:“你才受了伤,不方便,还是我去就好了。”晴眉本不愿意,但她的伤处疼痛难忍,即便去了,也只会为沧堇增加负担,只得道:“那你小心些。”
“我知道,你放心养伤。”沧堇应着,起身出了房门。出门才走了两步,沧堇就见老李向这边而来,他停步问道:“李管家此来,有什么事?”老李客气道:“我怕下面的人照顾不周,就趁天色还不晚,过来看看你们还有什么需要。纪少爷这是要去哪,有什么事只管叫下人,不必亲自动手。”
沧堇连忙道:“李管家太客气,下人们都很周到。我这是吃得有些饱,想想四处走走。”老李扫了一眼屋内,道:“纪少爷,岛上夜里风重,最好不要四处走动。”沧堇自然知道老李来此,以及话里的意思,当即道:“李管家一说,真觉得有些冷,还是回房才是。”老李告辞道:“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休息了。”沧堇点点头:“李管家好走。”
他不等老李离去,就转身进屋,锁了房门,躲在门后听老李的动静。老李在外立了一会儿才离开,沧堇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刻轻轻开了门,尾随在老李身后。
老李从门房拎了一篮子东西,一路走得很谨慎,不时回头看是否有人跟踪,沧堇只得远远跟在后面,以免被他发现。他一路向东北,上山到了一座荒僻的废宅。沧堇估计熙扬就在宅子里,也不怕被老李发现,快步冲进宅子。只要能见到熙扬,和他谈一谈,合作的事情应该可以商量。
朦胧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缝隙照射下来,沧堇可以清楚地看到屋里没有人,就连老李,也像是凭空消失了。沧堇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他猜想,这里应该有什么机关暗道,熙扬就藏在其中。他在院子里找了一个视野开阔又隐蔽的角落,藏住身形,耐心等待老李出来。(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四)
很快,老李就从废宅的正厅出来,左右看了看,迅速消失在月光下。沧堇闪进去,四下查看,想找出暗道的机关,却是一无所获。他原想,这废宅里积满灰尘,若是有什么机关被老李动过,一定会留下印痕,但屋里的所有陈设都看不出有被触碰的痕迹,只除了地上凌乱无比的脚印。毫无头绪下,沧堇只得顺着来路回去。
一路上,沧堇不免有些郁结,这与他们所设想的,相差太远。快走到云家大宅时,沧堇忽然想到,现在回去,一定会惊动云家的人,若是被老李知晓,只怕云家他们就呆不下去了。这么想着,沧堇立刻转头,打算再回废宅仔细查看一次,等天色大亮再回云家,才好找托辞。
倏地,平地刮起一阵冷风,天幕一下子黯淡,沧堇抬头一看,就见天上的月亮已被浓黑的云层遮挡,只剩下一牙可怜兮兮地露在外面。风越发大起来,刮在脸上涩涩地疼,他不经意望了望远方,竟见那边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他没有迟疑,认准方向朝那边去。
待沧堇走近一些,就借着微弱的月光辨出前方有三个人。两个人站着,还有一个人靠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似乎睡着了。那两人中有一个的身形有些似曾相识,另一个很是壮硕,眼生得很,而睡着的那个人,他越看就越觉得熟悉。
风把两人的谈话传过来,沧堇凝神听着。
“我要杀了她,孟秋。”这话音有些阴恻怪气,以至于沧堇刹时就想起了是谁。绝不会错,这是那云家姑爷。
“龙飞,我不准你的手染上血腥。”那叫孟秋的陌生声音说得很坚决,“我们曾发下重誓,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杀人。这些年,你做什么要什么,我都随你,只这一点,绝不可以。”
“孟秋,你忘了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需要钱,我要成为上海滩的霸主,我说一句话,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我要让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正因为你是为她,我才无话可说!她的性命,与此事无关。”
“怎会没有关系!你也看到了,若他们仅仅只是云熙扬的朋友,那个男的,绝不可能跟踪老李出门。他们是冲着宝藏来的,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筹码可以和云熙扬谈条件,但云熙扬可以合作的人,只能是我!所以,她必须得死,而且是要死在老李的手下。”
“龙飞!”
“不必说了,孟秋,那个誓言,就当是玩笑,不作数。”
沧堇早已察觉那睡着的人是晴眉,心中着急,再听林龙飞的口气,非要杀了她不可,当即就想冲过去。他飞快转了下念头,想着要怎么才能用言语占住先机,这么一耽搁,他还未动,就听见林龙飞和孟秋的脚步声匆匆向这边来。他赶紧闪到身旁的树丛,藏好身形,悄悄向外打望。
林龙飞和孟秋在他先前站立的地方停住,眼睛望着晴眉所在的方向。“******,竟这么倒霉,撞上了那伙人,连带着那女人离开都来不及!”林龙飞恨声骂道。孟秋喜道:“龙飞,被他们劫走人,也未尝不是好事。他们的目标也是宝藏,不可能轻易放过有同样目的的人,这一来,你也可以不必破誓。”林龙飞“唔”了一声,沉默片刻,道:“也是。看样子,他们是被沐昭逼得非找云熙扬不可。孟秋,我们也得先做准备,可别让握在手中的宝藏,被沐昭那伙人抢先。”
两人说话间,渐渐走远。沧堇哪管两人说了什么,只听到沐昭发现了晴眉就心急不已,这还正应了一句老话,才出虎口,又入狼窝。顾不得多想,沧堇快步跟上沐昭等人远去的身形,打算确定了他们的落脚地点,再想办法救出晴眉。
沐昭等人一路向东,绕过山脚到了海边,一艘船停在不远处的海面,看样子他们要将晴眉带到海上。沧堇心知,海上不比陆地,一旦上了船,到时四面都是海水,逃都无处可逃。
“等一等。”沧堇一面喊,一面小跑着追上去。沐昭停下脚步,转过身,有些惊讶地望着沧堇:“呃,纪大少!上一次,是你救走了她?”沧堇大方地承认:“是我。做丈夫的,看着妻子有危险,怎么能不救。”
“这么说,你什么都知道了?”沐昭望着沧堇的眼神,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沧堇摇摇头,故作不解问道:“我该知道什么?”沐昭面色一变,恨声道:“果然是夫妻,连装傻的本事都如出一辙。给我绑起来,一齐带走!”
沧堇情知没有瞒过沐昭,便扯出架势,与围上来的那群人周旋。那些人都是受过训练的武士,比沧堇毫无章法的打斗,显然高明不止几倍,沧堇很快就被制服,用绳索紧紧捆了起来。
不久前,她回到船上向晴衡说了经过,他立即就要她去把留在岛上寻找的晴眉的人都撤回。她初时一愣,但一转念间就明白了晴衡的意思,现在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最好的方法是不要打草惊蛇,耐心等待,让那条蛇自己露出尾巴。沐昭看了看被弄上船的晴眉和沧堇,浮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她真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沐昭再一次走进船舱,晴衡仍然盘坐在小方桌前,身形笔直,神情肃然,手中握着的,也还是那个陶娃娃。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沐昭只觉得胸中流动着一股愤怒。她第一次离开又再回来,他是这样;第二次离开又再回来,他依旧是这样,若不是他说过一句,撤回岛上的人,她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化成了石像。
“晴衡君,她带回来了。”沐昭说得很轻很轻,“一直昏睡着,似乎是中了迷药。”晴衡终于有了动静——坐得笔直的身体一瞬间微微向下垮,刹时又挺得很笔直——他的语声低沉暗哑:“……她醒了,带她来见我。”
沐昭心中咯噔一下,先前的愤怒完全转成了担忧:“晴衡君,我能说的,都已经说给你听,你可千万别做糊涂事。”虽然这么说着,沐昭清楚,假若晴衡真的做了,那挡在前面的人,一定是她。“我还抓到了她丈夫,我看他也知道我们的身份。”顿了顿,她继续道,“母亲的命令,不论谁知道我们的身份,都必须死。”
她说得那么坚决,除了这是夫人的意思,还因为她的心底,存了一个侥幸的想法。如果真有一天,晴衡做了对不起日本、对不起天皇的事,只要中国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和曾经的身份,那他可以隐姓埋名,做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也许会很困苦,也许会很流离,他总能活着。只要他能活下去,她就别无所求。但这样的想法,她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即便是晴衡。这只是万不得已才会走的一步棋。
晴衡轻轻叹气,很萧索很疲倦道:“昭子,你用不着时时提醒我,我很清楚自己的立场。”他的眼神落在手中的陶娃娃上,泛出一片含愁的温柔。沐昭恻然,突然自怜起来,他从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她,而她,对他的付出,他也从来只是温和地婉拒。她想为他的未来留下一条后路,他却不能体会她的用意。(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五)
“你如果要放走她,我会杀了她。”
“嗯。”晴衡显然心不所属,并没有在听沐昭说什么,只胡乱地应了她一声。
“你到底什么时候弄了那么一个陶娃娃?”沐昭提高声音,语音尖利刺耳。她此刻看来,就好似暴风雨下的海面,涌动着怒涛。
“彩之家有很多这样的娃娃。”晴衡因回忆牵起一抹笑,“那时候还不想拿,总想着,我可以见着她,还要娃娃来做什么。现在,离她远了,才觉得离不开这个娃娃。”
沐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遽然转身,跑出船舱。迎面一个手下匆匆过来,到她面前先恭敬地行了礼,才道:“昭子小姐,那女人醒了。”
“带她过来。”沐昭的情绪很快就看不出异样,“把那个男的也一起带来。”从晴衡提出要见晴眉,她就一直思考,要不要他们兄妹见面,最终,她还是决定遵从晴衡的心意。尽管她知道,这样做极其危险,也许真的会应了她所担心的事,但无论如何,她竟不能背了晴衡,私下处理那两人,即便是要她动手杀了他们,她也要在他的面前。
手下领命而去,沐昭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昂首回到船舱中。她不说话,只是带着冷冷的笑容坐到晴衡对面,静静地晴眉和沧堇被带进来。片刻,两人就已带到,舱门随即关闭。
晴眉是走道舱门前,才看到身后被人押着的沧堇,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人推进船舱。她眉瞧了瞧舱内的情形,对着晴衡悲苦一笑:“二哥。”沧堇也四下打量,到这时,他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学熙扬丝娆跳海,也许可以拼得一线生机。然而,他们被带进了船舱,舱壁看起来坚固异常,跳海的打算是不得不放弃了。晴眉一声“二哥”,又让他动了心思,怎么说也是亲妹妹,晴衡或者会放她一条生路。
“晴眉,别叫他二哥,他要杀你,根本就不是你哥哥。”沧堇向着晴眉吼。他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要激起晴衡潜藏在心底的亲情。
不等晴衡开口,沐昭就已“咯咯”笑道:“纪大少,激将法没用。晴衡君是日本人,从来就不是她的二哥。”
晴眉眼中有泪,定定地望着晴衡,慢慢道:“二哥,你都忘记了吗?你和大哥都很宠我,小时候,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先给我留着,长大了也是让着我。外面人都说,我们不像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倒像是嫡亲的兄妹……”
“够了!”沐昭不客气地打断,“带你们来,不是让你说往事叙旧。”说着,她又转向晴衡:“晴衡君,有什么话赶紧说吧,不要浪费时间。我们的任务还有一半没有达成。”
晴衡轻抚一下陶娃娃,将它放进衣袋,问道:“小妹,如果二哥真要杀了你,你会不会怪二哥?”晴眉使劲摇头,不肯相信那是晴衡说的话:“二哥,你不会杀我的。你是我二哥啊!”晴衡皱眉,面上的肃然之色逐渐消散。沧堇见晴衡已有松动,也不敢再说话刺激他,就默默在一旁看着。
沐昭看出情形不对,当即拔出藏在腿上的手枪,对准晴眉就射。晴衡惊跳起身,却已来不及阻止,只能本能身手抬了抬沐昭的手,大喝道:“昭子,你做什么!住手!”
然而,子弹已经出膛,不会因为晴衡的呵斥减速。船舱并不大,近距离之下,子弹挟着尖锐的破空之声,极速飞向晴眉。就在子弹要打中晴眉的一刹那,她身边的沧堇突然上前一撞,将她撞倒在地,子弹穿进了沧堇的身体。
晴衡望着眼前的一幕,心底闪电般划过一阵冰凉。沐昭那一枪,原本是瞄准晴眉的心脏,被他那么一抬,正好够到比晴眉高出半个头的沧堇的心脏。
沧堇抽搐着倒地,眼睛却望向晴衡,断断续续道:“她不会……不会说……你的身份……她……寻宝……为纪家……不会了……”话音未落,晴眉已经爬到他身边,哭喊着:“沧堇,沧堇!!”沧堇翻翻眼,积蓄最后的力量道:“走,远……还有,子浚……”
沧堇只留下了这两句不连贯的话,他的血不断从伤口涌出,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晴眉伏在他身上,汹涌的泪水,稀释不了浓稠的血液。她懂他的意思,他让她远走他乡,再别卷进他们的纷争。他牵挂着子浚,想让她好好照顾。
“你放心,我会照你说的做。”晴眉抬头望着沐昭,眼神狂烈,仿佛在无声地说:你开枪啊,把我也打死!沐昭当真又举起手枪,准备扣动扳机。晴衡已有所防备,迅捷地抓住沐昭的手枪,满身阴鸷的怒气:“你敢再开枪试试!”
沐昭不示弱地瞪着晴衡,一字一顿道:“你从来就没打算要杀她!不要忘了,你姓石川,而她姓曾!”晴衡吼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沐昭倒退两步,手中的枪哐啷掉落在地:“你说这样的话,你说这样的话……”
“她是我妹妹!”
“母亲那边,你要怎么交代?”
“在那边,她是个死人。”晴衡逐渐冷静下来,“纪沧堇说得没错,她是我妹妹,绝不会泄露我的身份。”
沐昭摇头道:“你疯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骗过母亲?”她惨笑一声,拾起地上的手枪,向舱外走。到最后,她还是和晴衡一样,做了不该做的事。所不同的是,他永远不会为她这么做,而她只会为他这么做。她走到舱门口,突然转头,幽幽道:“可是,我也疯了,我竟然会同意你这么做。晴衡君,你从来不懂我的心。”
晴衡不理会沐昭,拥住晴眉,柔声道:“小妹,二哥送你走,你想去哪里?”晴眉眼中空茫茫一片,歪着头道:“去哪里不一样。既然你们不杀我,我就得活着,帮他找子浚。”
“那好,这里走水路方便,我安排一艘船送你去宁波,再从那里转去广州。”晴衡有些艰涩地问,“至于他,你要怎样?”
“他一定想回家,送他回纪家。”
晴衡点头答应。
舱外突然传来十几声枪响,晴眉眼睛也不眨,只是伏在沧堇身边,喃喃说着话。晴衡快速冲出去一看,只见沐昭把所有手下集中在甲板上,把他们全打死了。沐昭根本不回头看他,只幽幽道:“你想要她活,他们就必须死。”晴衡默然,他知道,沐昭说的是事实。
“要送她走,最好找一条岛上渔民的船。”沐昭像是早已盘算了很久,“这里的渔民终年打渔,渔船也还牢固,送她到宁波应该不成问题。到了那里,她想转去哪里,就看她自己。”晴衡目光幽凉,缓缓道:“昭子,你安排吧。至于纪沧堇,小妹要把他送回上海。”
沐昭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没说,一转身离去。朦朦的晨曦洒在她身上,映着她素白衣裙上的血花,诡异而凄厉。(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八回 断魂恸芳心 难返归途 奇招虏人质 终现诡谋(六)
熙扬懒懒地靠在垫子上,胸口闷闷的,提不起精神。丝娆坐在床边,为他削苹果,手腕上的凤凰玉镯子随着轻轻摇动,煞是好看。她看了看熙扬,笑道:“老李吃的用的拿过来好多东西,要不来一趟不方便,我看他要整个云家大宅都搬来。”熙扬也笑,喉头止不住痒,终于咳起来。丝娆忙放下苹果,轻轻地拍他的后背,有些忧虑:“这么些日子,怎么就不见好。烧是退了,可这咳嗽,越来越频繁,刚清静一会儿,又来了。”
“老李方才来不是说了洛老大夫的看法,这是炎症还未完全消除,只需吃药休养,到时自然会好。”熙扬浑不在意,使劲吸了口气,镇住咳,“倒是老李带来的那个消息,有些意思。你怎么看?”
丝娆沉思道:“我只怕你躲的事,怎么也躲不掉。”熙扬冷了脸,傲然道:“就算给他们跟踪老李到了废宅,也找不到入口。我只管身体好了,和你离开。”丝娆听他这么说,把要出口的话又咽回去,世事难料,岂能尽如人意。
熙扬看了看老李带来的手表,他的那块泡在海水里坏了:“竟然已经十点多了,在这岩洞里,天日也不知道。”丝娆接着把苹果削完,递给熙扬:“这样不正好,怡然岁月,不知何忧。”
“当然好,我巴不得一辈子都这样过。”熙扬大大咬了一口苹果,甜到心底。这十几天,是他记事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熙扬,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又怕你生气。”丝娆扬起眼,一直盯着熙扬,看他的神色有无变化。熙扬认真道:“丝娆,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绝不生气。”
“那半张藏宝图,你为什么要交给沐昭,我已经告诉你,她是日本人。”丝娆语气很郑重,“我们的财宝,不能给外国人,尤其是日本人。”
熙扬默然,片刻之后道:“我不在乎,丝娆。管那些日本人是狼子野心,还是图谋不轨,我只要你安全。”
“你……”丝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熙扬接着道:“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就这么一个人。除了我关心在意的,别的都不重要。”丝娆难以置信地望着熙扬:“难道中国在你心中,也什么都不是?”
熙扬毫不犹豫回答:“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更何况,即使沐昭拿到两张图,我也可以让她拿不到宝藏。”“啊?”丝娆有些不解,“难道那半张图是假的?”熙扬摇头道:“是真的。只是当年我从父亲手中拿到图,就把那上面开启机关的部分毁去,他们能找到入口,却不可以立即进去。那样,我有足够的时间安排好你,再回去阻止他们。”
丝娆心中一颤,正要问熙扬怎么阻止,石壁的暗门突然打开,老李急匆匆进来,脸色十分难看。丝娆暗觉奇怪,老李都是晚上来,像这样白天过来还是第一次。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正待要问,熙扬已先问道:“老李,出了什么事?”
老李顾不得喘气,立刻道:“少爷,小姐和小小姐被姑爷关起来了。他说,要是少爷再不出面,把藏宝图交给他,就要了她们的命。”丝娆惊呼道:“林龙飞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的太太和孩子!”老李愤然道:“那种人,财迷心窍,有什么做不出来。”
“家里的下人都跟着他胡来不成!”熙扬怒气上涌,牵动肺腑,不禁又咳起来。老李嘴角微动,却没发出声音,他怕接下来的话,惹得熙扬更生气。丝娆劝慰熙扬:“什么事情都能想办法解决,哪能生这么大的气。”
老李见丝娆出面,索性横心,一口气把云家大宅的情况全说了:“昨天夜里,他和孟秋从外面回来,气呼呼地把熟睡的小小姐报到小姐房里,锁了房门,又找了木板要把窗户全钉死。我想阻止他,孟秋立刻拦住我,警告我说:‘李管家,你还是识相点,不然你有什么损伤,那就不好了。’我哪里肯听,正要冲上前去,他就吩咐孟秋:‘他若不听劝告,就往死里打。没有他去送信,屋里的两个女人就等着死。大不了就是我们得不到宝藏,他们是失去两个亲人。’我一想,不能因为自己害了小姐和小小姐,就只能眼睁睁看他钉死窗户。少爷,你不是早怀疑他暗中收买下人,叫我留意都是谁么,现在全清楚了。云家上下,除了我以外,所有的下人都被他收买了,跟孟秋一起住进来的罗小姐,也不知道被他们弄去了哪里。”
“他用什么收买所有人?”熙扬恢复了冷静,要对付林龙飞,他必须十分小心。老李道:“宝藏。他说找到宝藏,可以拿出一半给大家分,所有的人都不用再做下人,愿意跟着他走的,他就带着去上海闯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熙扬嘲讽道:“他倒也会演戏!我偏就不让他如意。”丝娆想到熙扬先前说阻止沐昭的话,不禁问道:“你要像阻止沐昭那样,阻止林龙飞?”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中有不安的涟漪扩散,一波一波越来越大。
老李也在一旁插言道:“少爷,你可不要硬来,反而伤了自己。林龙飞不就是要宝藏,反正你也不稀罕,给他就是。”丝娆听了老李的话,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熙扬,既然你不稀罕宝藏,不如用那个宝藏把林龙飞收买的人都策反,看他还神气什么。”熙扬淡淡道:“我不会用那个宝藏来为自己谋利。你们放心,我有分寸。”丝娆仍然很担心,坚持道:“你一定要说出来,要怎么对付林龙飞。”
熙扬缓缓道:“我出去见他,给他藏宝图。”丝娆急道:“那半张图在沐昭手里,怎么能给林龙飞。”熙扬拿起这些天一直丢在床角的羊皮,笑道:“这不是有半张。”“不妥不妥,林龙飞阴沉贪婪,他一定是要能找到宝藏的完整藏宝图,你会有危险。”丝娆想到林龙飞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顿觉不寒而栗。
“他不敢把我怎样,我有护身的王牌。”熙扬轻拍丝娆的肩,示意她不要着急,“他舍得出一半的宝藏来收买人心,证明了他想抢在沐昭前面找到宝藏。你忘了,我就是会走会动、活着的完整地图。”
丝娆被熙扬的话逗得一笑,心也平静不少,开始设想未来:“熙扬,救出熙蕾和舒舒,我们带她们一起走吧。当然,老李你要是愿意跟我们走,也可以一起。”
老李连连摇手:“范小姐,我才不跟你们走。少爷要是一走,这云家那么大的生意,就剩我一个人操持。我留下来给你们做后盾,无论你们走到哪里,都有云家的钱让你们使。”熙扬想了想,道:“小蕾的病不好四处走,还是留下,让老李照顾。倒是舒舒,带着她,一路可就不寂寞了。”说起舒舒,三人自然免不了一起笑。那个像蜜糖一般的小姑娘,应该可以任何人都带来阳光的。
“老李,你留下陪着丝娆。”熙扬开了机关,拦下要跟他一起出去的老李。老李望着熙扬,他的眼神透出坚决,只得答应:“少爷,我们在这里等你。”
“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熙扬站在石缝前,转身向丝娆说了一句承诺,踏步离去。(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九回 突忆旧事 横刀了残生 抢占先机 布局消祸患 (一)
老李在岩洞来回走动,不时望一望岩壁,随着时间流逝,不觉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丝娆也越来越急,总觉得一眨眼,时间就过去好长一段。“老李,都过去这么久了,熙扬怎么还不回来?”丝娆忍不住问,“会不会……”老李赶紧打断她道:“范小姐,可别瞎想,少爷不会有事的。”
丝娆不由地点头,愿意相信老李的话,可心底的担忧,怎么也抹不去。又过了一会,老李不禁也嘀咕:“奇怪,如果没出事,应该回来了。范小姐,我还是去看看,你在这里千万别出去。”丝娆道:“老李,我要跟你一起去。”
“那怎么可以,少爷让你留下的。”老李想也不想就拒绝。
丝娆恳声道:“你担心他,我也担心他,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干着急。”老李顿住脚步,转头看一眼丝娆,道:“好吧,范小姐。”
老李和丝娆出了废宅,很小心地向云家大宅而去。他们在路上没有遇到阻碍,很顺利地到达宅子前。丝娆猫腰蹲在宅前的矮树丛后,问对面以同样姿势蹲着的老李:“要怎么办?那门前站着的都是林龙飞的人,一定不会放我们进去。”老李道:“林龙飞肯定派人守住了后门,要想悄悄溜进去不可能,我想,不如就从大门进去。”
“他们怎么说也是云家的下人,少爷待他们并不薄,我去说说,也许能成。”老李不等丝娆问,立即就说了缘由。丝娆一思索,觉得老李的办法直接实在,便和老李站起身,由树丛走出去。门口站的人,看见他们,居然走过来道:“姑爷吩咐,要是范小姐来了,立即迎进去。”说着,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们进去。
带着疑惑,老李和丝娆快步走进宅子,想看林龙飞玩什么把戏。一进门,就有下人拦住他们的路,道:“范小姐,姑爷为你和李管家安排了休息的地方,请跟我来。”老李呵斥道:“二娃子,你说的什么话!你被猪油蒙瞎了眼还是被狗吃了心,帮着林龙飞处处为难少爷。我们是来找少爷的,你让路!”
二娃子也不生气,还就是那句话,一定要老李和丝娆去安排好的休息地方。老李不从,上前就想要打晕二娃子,却不料他们身后早围了好几个人过来,一个人手拿手臂粗的木棍,砰地敲昏了他。丝娆也被人制住,整个人动弹不得,被他们押到到了一间屋里。
“林龙飞到底想怎样?”丝娆怒视着他们,“你们把老李关到哪里了?”他们一声不吭,只有二娃子从人后走出来,道:“我劝范小姐省些力气,也许一会儿有出好戏要上演。”他拿出一根绳子,把丝娆按在一把木轮椅上,捆得不能动弹:“委屈范小姐,姑爷怕范小姐看戏到了兴头,会发出杂声搅黄了这出好戏,不得已要如此。”随后,他掏出一块毛巾,紧紧塞住丝娆的嘴,取下她手上的玉镯子,留下一个人在房内,锁了房门领着人离去。
丝娆环顾四周,房内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就只有东边墙上有一个小缺口,南面被封的窗户也还留着一丝缝隙。
留下那人推着丝娆到东面墙边,墙上缺口的高度正好适合,她探眼一看,只见熙蕾侧坐在桌前,低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桌面。桌上摆了一摞书,刚好挡住她的视线,看不到那上面放着什么。而屋子里,除了熙蕾没有别人,舒舒不知被关在了哪里。
过了片刻,那人又把她推到窗前的缝隙,缝隙的高度也是刚好。外面是院子,空无一人,只有一院凋败的花木在风中摇曳。一株梅树傲然伸展枝条,绽出几朵花苞,清淡的馨香顺着风飘向她的鼻翼。
她不觉奇怪,林龙飞口中的好戏究竟是什么,他和熙扬现在又在哪里?一种特别怪异的感觉慢慢爬上她心头,仿佛是刚才看到的又什么不对劲,又说不上是哪里。
这时,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丝娆过去一望,林龙飞和熙扬从外面进来。
“你玩什么花样!”熙扬沉着脸,“既然你那么迫不及待想得到宝藏,又带我兜这么大圈子做什么!用小蕾和舒舒来换藏宝图,你不会吃亏。”林龙飞笑嘻嘻道:“大哥,你别着急,我只是想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也免得你日后后悔。”
熙扬道:“以物换人,我为什么要后悔。”林龙飞啧啧道:“能让你不惜一切的人,怕只有范小姐,至于我那太太和孩子,说不准你巴不得她们从来不曾存在过。”
“废话少说,图在这里,拿人出来换。”熙扬举着羊皮,极力忍住就要破喉而出的咳嗽,“你要再磨蹭,可别怪我改主意。”林龙飞揉揉鼻子,道:“可是,现在是我改主意了。我想来想去,还是不相信你能用真的藏宝图来换她们,不如这样,你拿着图带我去找到宝藏了,我再把人交给你。”熙扬怒道:“你到底还要耍什么花样!”林龙飞收起笑,双眼闪过一抹寒光:“耍什么花样,都只为一件事。我要宝藏!”
“林龙飞,你不要太得寸进尺!”熙扬恨不得手里有一把枪,立时就崩了他。林龙飞又笑起来:“大哥,这些年,我在你面前可装了不少矮子,现在这点要求,哪里就过分了?大哥,你可真别给我说中了,只会为范小姐做任何事毫无怨言,这样,可是会落得个不顾手足生死的恶名。再提醒你一句,我让你拿着图带我去找宝藏,就想你能快点办完事情,好去看范小姐,要是你去晚了,她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太好了。”
熙扬心中一紧,细想林龙飞的言行,突然醒悟:“你果然是在拖延时间!”林龙飞点头道:“当然。我不拖这么长的时间,怎么能让等你回去的范小姐和老李心急,自己送到我手上来。没有范小姐在手上,我还真不放心你会乖乖交出宝藏。”
听得林龙飞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熙扬又悔又恨,他离开时怎么就忘记多嘱咐几次,让老李和丝娆千万不能出来,一定等他回去。
“大哥,不用自责了,我送你一句话,再聪明的人,也有失手的时候,你真的不必太计较。”林龙飞笑得十分得意。熙扬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喝问道:“你把丝娆和老李怎么样了?”
林龙飞拨开熙扬的手,道:“我可不敢把范小姐怎样,她可是我手中最有利的人质。而老李,他对我可不怎么客气,我自然要讨回来。”
熙扬狠狠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真如林龙飞所说,抓到了来此的丝娆和老李,他哪里会有那么多耐心站在院子里和他说话,一定早就要挟他带着他去找宝藏了。“林龙飞,你少在那故作玄虚,你要是真抓到了他们,还会在这里磨蹭?”熙扬越想越觉得不可能。林龙飞拍拍手,唤了二娃子进院子:“二娃,将我要你拿的东西给他看。”
二娃子将玉镯递给熙扬,林龙飞出声提醒:“可仔细看清楚,这是不是范小姐的东西。”熙扬只看了一眼,就确定那是丝娆随身戴着的镯子,立即道:“你要什么时候出发,说个时间!”(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九回 突忆旧事 横刀了残生 抢占先机 布局消祸患 (二)
林龙飞侧耳听了听动静,道:“不急不急,再等等,也许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他的话音刚落,丝娆就听到隔壁传来玻璃碎裂的响声,那人很适时机地把她推到墙边,她赶紧凑到墙上缺口看过去,就见桌上的玻璃灯碎了一地,熙蕾光脚站在地上,双手撑着桌子,肩膀不住颤抖。丝娆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对劲,熙蕾。熙蕾的神情,她方才看桌面的神情,不再是无知无觉的空白,而是带着莫名的恐惧。她在害怕什么?
丝娆想要叫熙蕾小心地上的玻璃,却因嘴被堵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熙蕾抓起桌上的东西,狠狠地瞪着它,激动地说道:“……恶魔……罪人……”她说得太快,丝娆只听清了这两个词,完全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罪人!”熙蕾嘶吼着,不断后退,两只脚都踩在碎玻璃上。她恍若未觉,用手撕扯着那东西:“卓羽,卓羽,卓羽……怎么可以……”她陷入疯狂,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脚下流出的鲜血越来越多。
那人再把椅子推到窗边,丝娆赶紧看外面的情形。熙扬显然也听到了屋里的响动,正问林龙飞:“小蕾和舒舒是不是在里面?”林龙飞像是很满意,上前打开门锁:“也是时候让你们兄妹见上一面。”
房门才一打开,熙蕾就从里面跑出,每走一步,地上就印出一个血色的脚掌。她手上还拿着那个东西,嘴里叫着:“我不要你,不要!”跟着,她把那东西扔向空中,抬头望天,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那东西在空中展开,丝娆这才看清,那竟是一幅卓羽的画像。
那画像上的卓羽,笑意盈盈,宛若真人,丝娆陡然升起一抹揪心的疼痛,泪水迷了双眼。
熙扬上前抱住熙蕾,冲林龙飞道:“她都伤成这样了,要赶紧看大夫。”林龙飞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不为所动。熙扬当即抱起熙蕾就要走,林龙飞却冷冷说道:“你要走了,范小姐可就要吃苦头了。”熙扬停下步子,猛地转身,恨恨地盯着林龙飞:“你到底还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在找到宝藏前看一出戏。”林龙飞斜着眼,嘴边的笑容不断扩散。
熙扬气结,立在当场,进退两难。忽然,他怀中的熙蕾紧紧扯住他的衣服,恐惧地问道:“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熙扬把熙蕾放在院子的石凳上,扯下她的一角裙边,帮她包扎一下伤口,安慰道:“小蕾不怕,有大哥在你身边,不要怕。”
熙蕾惊跳起来,使劲推开熙扬,尖叫道:“不是哥哥,不是哥哥!”熙扬抓住熙蕾的手,柔声道:“小蕾说不是,就不是。”熙蕾安静了片刻,突然绝望地说道:“可是,明明就是啊……他是我哥哥!”熙扬捂住熙蕾的嘴,连声道:“不是不是,他不是你的哥哥,我才是。”熙蕾看着熙扬,仿佛是在研究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林龙飞插言问道:“记得有一次,你带着范小姐来见她,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把她刺激得清醒过来。但她这个病,不下猛药是不行的,你看我出手,就让她会说又会哭了。大哥,我对你还不错吧?”熙扬沉声道:“林龙飞,你真是无耻。”
“可惜啊,她还是神智不清。”林龙飞不以为意,继续道,“要不要我再刺激她一下?”熙扬深深吸一口气,尽力驱除脑中的杂念,反击道:“林龙飞,实话告诉你,我和丝娆的藏宝图已经被沐昭得去,你当真不怕她抢先一步?”林龙飞面色大变,咬牙道:“那还能找到宝藏吗?云熙扬,你这是逼我对范丝娆下手。”
“我看过藏宝图,前些日子已然找到了宝藏。”熙扬言之凿凿。林龙飞急道:“二娃子,把她关起来,再去叫一队可靠的人,我们立刻出发!”熙扬指了指熙蕾,道:“给小蕾找个大夫来。”林龙飞恶狠狠道:“云熙扬,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熙扬淡淡道:“林龙飞,你也没有时间可以耽搁。”林龙飞迫不得已点头:“二娃子,叫个丫头去给她找大夫。”熙扬往石凳上一坐,道:“大夫来了,我们就走。”林龙飞怒火中烧,正要叫人把丝娆带出来,给熙扬一点颜色,就听到熙蕾突然放声大哭:“你骗我,卓羽他,他就是我哥哥……”
一瞬间,丝娆简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话。卓羽,怎么会是云家的孩子?难道他下落不明,就是因为这个?熙扬,他知道这件事吗?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她会为卓羽找到真正的亲人而高兴的啊……一个接一个的疑问,不断涌上丝娆心头,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眼前的人倏地化成了模糊的幻影。
只有他们的声音,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我们错了,我们有罪!那个孩子,舒舒,她就是罪恶的见证……不,我不是她娘,卓羽也不是她爹,她是恶魔派来的,她是来毁灭我们的……”
丝娆的脑子,轰地炸开……
卓羽和熙蕾是兄妹,而舒舒,是他们的孩子?
这怎么可能!丝娆不禁尖叫起来,可声音到了嘴边,被布团消减,只化成了低哑的啊呜声。
“小蕾,你记错了,没有这样的事。舒舒是你和林龙飞的女儿,她叫林舒,还是你起的名字。”熙扬的声音低沉无比,好似可以将人催眠。
是了,一定是熙蕾神智不清,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丝娆昏沉沉地想。
“云大少爷,你可别胡说,我哪里有那么好的福气,有那样的女儿。她是范卓羽的女儿,那家伙就是……”
“够了!林龙飞,你不走,我可走了。”
……
院子里静下来,就连熙蕾的声音也突然听不到了。丝娆使劲眨眼,想要看清楚外面怎么了,过了好一会儿,她逐渐看清。院子里没人了,只有那株梅树依然挺立,枝上一朵白梅昂首怒放,若不是地上残留着那些血脚印,她几乎要怀疑,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丝娆艰难地在椅子上挣扎,她想出去,去证实先前的所见所闻。可捆在她身上的绳索,一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屋门突然打开,孟秋从外面进来:“你出去。”那人什么也没说,很快就带上门出去。丝娆欣喜若狂,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孟大哥来放她出去了。然而,又一个念头闪现,若他和林龙飞不是一伙的,他怎么能指挥林龙飞收买的人?她脸上因惊喜而泛起的笑容,就此僵住。
孟秋走到丝娆身边,伸手扯下她口中的毛巾,一边解她身上的绳索,一边道:“丝娆,你快走吧。”丝娆很意外,不禁问:“你不是林龙飞那边的,为什么要放我走?”孟秋不愿多作解释,只道:“你离开就是。我有一句话,千万别去追究你今天看到听到的,就全当它是梦,现在梦醒了,就忘了它。”(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九回 突忆旧事 横刀了残生 抢占先机 布局消祸患 (三)
那是梦吗?丝娆在心中问自己。那么惊心的场面,说它是一场梦就可以过去了么?她忽地想起,那次熙扬带病赶到纪家,向她打听卓羽的身世,在他知道卓羽不是范家亲生的孩子时,那异样的表情、异常的举动。如果这只是一场梦,他怎会有那样的表现?
她必须弄清楚。“孟大哥,我必须去找熙扬问明白。”丝娆固执道,“他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孟秋神情黯然,叹道:“丝娆,你若是肯糊涂一点,就会得到幸福。”丝娆飘飘一笑,道:“孟大哥,我听出来了,你是知道的,可我不要你说,我要他亲口说。”孟秋道:“他们去找宝藏了。即便你要问什么,也先带着老李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丝娆道:“孟大哥,我求你,好事做到底,把老李救出去安顿好。我一刻也不能等,这就要去找他。”她匆匆向外跑,心底烧灼着难言的焦虑和痛楚。
难怪他一直让她如坠云雾,原来就是为了掩藏找个秘密。他说把一切都告诉她,却仍然隐下了秘密!她以为,在那个藏宝的岩洞,熙扬和她之间,已经消除了所有障碍,可如今,事实也许并不如她所想。
丝娆拼命向废宅跑,忘却了一切,只剩下对卓羽的担忧: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卓羽知道了,他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唾弃他,鄙夷他,会骂他是禽兽不如的东西,竟然和自己的妹妹生了一个女儿!
他一定是知道了!所以才想逃开,抛下他的亲人、他的爱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要追上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追上他。丝娆越跑越快。
当丝娆追到半山腰的时候,熙扬的背影也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他背着熙蕾,被一群人夹在中间,正慢慢向废宅走,林龙飞却不见人,许是等不及走到了前面。
“云熙扬,你站住!”丝娆高声叫道,“我有事要问你。”熙扬乍见丝娆,喜不自禁,立即转身:“丝娆,你逃出来了?老李在哪里?”
丝娆一瞬不瞬地盯着熙扬,似要将他看穿:“我忽然想到,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告诉我的,有关卓羽的身世,是真的吗?他真的就只是你母亲闺中好友的儿子?”
熙扬身子一僵,迎向丝娆的目光,眼中有疑问,仿佛在问她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件事。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丝娆不肯妥协,明明白白告诉熙扬,“你们三人在院子里的话,我都听到了。”她将熙扬的不自然看在眼里,对于即将听到的答案,已有所觉悟。
熙扬神情无奈,眼神空凉,还未开口,就让人感到冰冷的寒意。林龙飞竟然不知不觉就从背后捅了他一刀!
“你磨磨蹭蹭在干什么!叫你不要带着她,你偏要带,要是害我没有得到宝藏,我就剁了范丝娆的双手!”林龙飞忽然插进来,一双眼在看到丝娆时,闪过一簇怒火。这一定是孟秋干的好事!他抄着手,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熙扬,仿佛在提醒他,要他赶紧到前面带路。
熙扬定定神,急道:“丝娆,我一定给你答案,你现在快走。”林龙飞指挥众人将丝娆也围住:“既然来了,还能走吗!范小姐也跟着我们一起寻宝好了。”丝娆被人推了一把,踉跄几步跨到了熙扬旁边。她摔开熙扬伸过来扶住她的手,执意说道:“你可以说了。”
熙扬不敢看丝娆,向前迈了两步,沉声道:“卓羽的母亲确是我母亲的闺中好友。柔姨经常到家里来玩,时日久了,和家里的人都很熟悉,父亲喜欢她温柔可人,下人们也喜欢她亲切和蔼。后来,熙蕾的母亲进门,父亲就再难得与母亲说上一句话,每次都是柔姨来了,父亲才会到母亲那里坐一会。母亲没办法,就设计让父亲占有了柔姨,母亲以为,只要生米煮成熟饭,父亲便会娶了柔姨。而只要柔姨永远留在家里,父亲总会分一丁点注意给她。谁知道,父亲不肯,柔姨也不肯,这么拖了几个月,柔姨发现自己怀孕了。父亲为了云家的骨肉,勉强答应,可就在迎娶的前几天,柔姨留书出走,从此再也没有音信。卓羽身上那块鲤鱼丝袋,是柔姨当年最爱佩戴的饰物,同样的袋子,我的母亲也有一个。母亲因为这事,彻底惹怒了父亲,于是让小蕾的母亲给她加了一条不贞之名,将她隔绝在伊水阁。”
尽管早有所悟,丝娆还是心痛难忍,她一定要找熙扬问个明白,其实是在心底有那么一点希望,想熙扬告诉她,那就是一场梦。可是,熙扬的话,清楚地告诉她,那是真的。她感到,自己好似溺水之人,手中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都已无情沉落。
沉默良久,丝娆正打算要开口问熙扬,卓羽是不是知道此事时,一直伏在熙扬身上像小猫一样安静的熙蕾突然道:“大哥。”熙扬刹住脚,难以置信地问道:“小蕾,你叫什么?”
“大哥。”熙蕾又叫一声,神情瑟瑟欲哭,“大哥。”林龙飞转头看着熙蕾,一张脸说不出是什么神色。丝娆诧异地望向她,问道:“熙蕾,你看我是谁?”熙蕾浅浅一笑,眼泪却止不住滚落:“你是卓羽的姐姐。”
丝娆顿时升起一阵欢喜,一刹那间又转成了憎恶。她一直不太喜欢熙蕾接近卓羽,总觉得她会带来噩运,但在那次熙扬带她见了熙蕾之后,那份不喜欢就化为可怜可叹,一个明艳照人的姑娘突然变成了疯子,任谁都不能不为她叹息。可此刻,她又有了清醒的意识,丝娆对她的恶感清晰涌现——卓羽会有今天,都是因为她造成的。
“你们是什么时候有了肌肤之亲,你做什么勾引卓羽!”丝娆把怒气全撒在熙蕾身上。熙蕾把头埋在熙扬肩上,哭道:“我没有勾引卓羽!是我要成全他和沧芸,我去告诉他,让他带着沧芸远走高飞,可是他不领情……我们都喝了酒,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把我当成了沧芸。”
“不知道就可以把犯下的错推得一干二净?”丝娆不能控制自己,又再说了一句。熙蕾哭得越发厉害,把熙扬整个肩膀都打湿了。
丝娆看着熙蕾的眼泪,突然惊觉,她这是在干什么?此时迁怒熙蕾有作用吗?卓羽不会因为她的责难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如果卓羽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伤害,那熙蕾也尝尽了痛苦,卷入这件事的每一个人,都不曾安宁。她不禁把目光移向熙扬,他侧对着她,面上罩着浓重的悲哀。(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四十九回 突忆旧事 横刀了残生 抢占先机 布局消祸患 (四)
也许,他才是最痛苦的一个,背负着那么沉重的秘密,换做是她,恐怕早已经说出来了。
熙扬的一连串咳嗽声打断了丝娆的思绪,她只觉每一声咳嗽都震碎了她的神经,他的身体根本就未曾愈痊,哪能经得起这样奔波劳累。
“你们最好快点!”林龙飞早已不耐烦,在上山时,因为这座山闹鬼的传说,他费了不少唇舌,耽搁很长时间才让带来的人愿意上山,这时哪里能再见熙扬和丝娆磨蹭,当即示意二娃子去接熙蕾,“去帮他一把,看他病怏怏的样子,我真怕他没带到藏宝的地方,就一口气上不来。”丝娆立即大声斥道:“林龙飞,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林龙飞冷笑一声,没有反驳。
熙扬自然不肯把熙蕾交给二娃子,却听熙蕾停止了哭泣,小声道:“大哥,你歇一歇,让他背我吧。”熙扬这才把熙蕾给二娃子背着,向前疾走几步,到了废宅门口:“宝藏就在里面。”林龙飞道:“难怪这山上会传说有鬼,只怕就是为了掩藏宝藏的洞口!”他让熙扬一起进去,其他人都留在外面,急急冲进废宅,四处搜寻,他曾来过这里查看过,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熙扬跟在林龙飞后面进去,径直到了正厅,小心地数着步子进去。他向北走了三步,又折向西走了九步,然后在那里站定,用力跺了跺地。林龙飞盯着熙扬,随着他的动作,北面的墙壁出现一道裂缝,露出一条地道。“宝藏就是在这里面?”林龙飞现出迫不及待的神色,迅速走到外面招呼人进来,又再第一个折回正厅,快步走进地道,“你们一个个进来,小五,你押着范丝娆最后进来。”
待丝娆被押进地道,林龙飞看着熙扬关了暗门,才又道:“小五,你押好范丝娆。云熙扬,到前面带路。”虽然充满了就要得到宝藏的兴奋,林龙飞还是没有忘记用丝娆来牵制熙扬,他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机关,只有谨慎行事才不会被熙扬逃脱。
地道并没因暗门关闭而暗黑一片,反而闪动着幽暗的光,他们向前走了很远一段,那光芒越来越强,泛出五彩的颜色。林龙飞压抑着急迫的心情,跟在熙扬身后,逐渐靠近宝藏。
藏宝的岩洞很宽敞,呈四方形,左面有一排木架,上面放满奇珍异宝;右面整整齐齐码着一人高的金砖,靠暗道的墙边也有一排木架,放满了名刀宝剑;而在前方,却什么都没有。“你看到了,这就是宝藏,舒舒和老李在哪里?”熙扬拦住正要跑向宝藏的林龙飞。
“我们谈好的交易是,藏宝图换两个人。”林龙飞转着眼珠,指了指丝娆和熙蕾,“现在找到了宝藏,就算是你把藏宝图给了我,我也交给你两个人了。”熙扬顿时怒道:“林龙飞,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他们!”林龙飞想了想,道:“你说沐昭得到了藏宝图,那伙人始终是威胁,如果我能顺利把宝藏都转移了,我就把人交给你。”
“沐昭只得到了半张藏宝图,不会对你有威胁。”熙扬飞快道,“这样,你总可以放人了。”林龙飞摇头道:“大哥,你说的话前后矛盾,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的。如今,就只能按照我说的办。”他转头命令众人:“所有人都过来搬宝藏,拣小的贵重的拿,不要在路上给人看出来了。回去以后,放出话,说云家在这闹鬼的山上挖出了矿,我们借运矿的名义把宝藏转移出去。你们听好了,今天带出去的东西,你们可以随意挑一样自己喜欢的,除此之外,这里所有的宝藏都不准藏私,否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还有,出去之后,二娃子和小五各带一队人,日夜在岛上巡查,一旦发现沐昭等人的踪迹,立刻回云家报告。”
众人听令上前,熙蕾被二娃子放在地上,受伤的脚掌吃痛,身形摇摇欲坠。丝娆犹豫片刻,上前准备扶她。熙蕾双手背在身后,阻止道:“不要过来!”她面上显出决绝的神情,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拿到前面,丝娆看得清楚,那竟是一把刀。她一言不发,只用那双因病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望向丝娆,抽出刀,架在脖子上。
丝娆扑上去,抓着熙蕾的手,大叫道:“熙蕾,你要做什么,快把刀放下来!”熙蕾只是看着丝娆,手上的力气不知怎地大得惊人,抬手就将丝娆撞开。
一声钝响,丝娆翻身起来,只来得及看到熙蕾的鲜血从伤口喷出,升到半空,又再溅落一地。她震惊极了,不由回头看熙扬,他也看到了熙蕾举刀自尽,正穿过那群被宝藏耀花眼的人,向这边奔来。
“小蕾!”熙扬抱起倒在地上的熙蕾,惊叫道,“你做什么傻事!”熙蕾看着熙扬,悄悄道:“……既要瞒她,就不管她怎么问,也不要说。”“小蕾,不要说话,大哥带你去看大夫。”熙扬伸手压着熙蕾的伤口,可那血还是汩汩地向外冒,怎么也止不住。
“来不及的。大哥,放手,让我快点结束痛苦。”熙蕾的话令熙扬不自觉放了手。他看到,她脸上浮出了笑容,那笑恬静安宁,就像是忘记了所有痛苦。丝娆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一下子醒过来,扑到熙蕾身边,手忙脚乱想要帮她止血:“云熙扬,你发什么呆,快送她去找大夫。”熙扬拉开丝娆的手,缓缓道:“让她去吧,她已经痛苦了太久。”
丝娆当即愣住,刹时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她一直一厢情愿地想,卓羽只是知道真相后,不愿意面对这一切,远远地逃开。可是,连熙蕾那样活泼开朗的女孩子都承受不了选择死亡,那以卓羽的性子,岂能活在世上!她越想越可怕,不禁颤抖着问:“熙扬,你告诉我,卓羽是不是……死了?”
熙扬看向熙蕾,她已经获得了真正的安详,可活着的人,却依旧要在希望与绝望中挣扎。他想着熙蕾最后告诉他的话,咬牙道:“我并没有找到卓羽,所以,不能说他死了。”丝娆好似去掉压在心上的巨石,不知为什么,只要听他说卓羽没死,她就觉得,卓羽一定还活着。她只要尽快找到卓羽,告诉他,即使所有的人都看不起他,她也会是他最亲爱的姐姐。
“我们应该怎么办?”丝娆转而看向那群兴奋地挑选宝藏的人,他们完全没有发现,这边发生了什么变故,“我想,老李应该被孟大哥放出来了,只有舒舒还在林龙飞手上。”熙扬道:“我宁可毁掉这个宝藏,也绝不让他们得去。”他顿了顿,附在丝娆耳边细说:“我们要把失去的先机抢回来……”说罢,他鄙夷地看看林龙飞那伙人,抱起熙蕾,和丝娆并肩向外走。(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 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一)
“已经过去一天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寻找宝藏。”沐昭不得不提醒晴衡,“自从昨天你去找了渔船送她走,回来就一直这个样子坐着!再不努力找到宝藏,母亲那边真的无法交代。”
晴衡答非所问:“一天应该可以到宁波了。纪沧堇送回去没有?”沐昭急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我告诉你,你所挂着的事情,都不用你再操心,你现在必须想的,是怎样找到宝藏。”
“不是有你。”晴衡起身走到甲板,望向微微泛着波澜的海面。远处水天相接,烟雾迷蒙,他的眼睛好像被融进了烟云水色,也变得迷蒙起来。沐昭跟着他出去,继续道:“晴衡君,我希望你记得,在公事上,你是我的上级,在家事上,你是我的丈夫。无论如何,你都该担起你的责任。那半张藏宝图,我翻来覆去研究,也只能看出宝藏大概是在这座岛的东南面,更具体的位置,必须要有另外半张图才可以确定。”
“我的责任?好吧,好吧。”晴衡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昭子,既然不能确定位置,现在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那不如去岛上打听一下,看看有什么动静。”沐昭皱眉道:“晴衡君,我前两天已经在岛上打听过消息,没有什么特别的,今天再去,我看不会有什么不同。”“去不去随你。”晴衡冷淡地丢下一句,走到驾驶室调转船头,向小岛驶去。
下了船,晴衡沐昭到了北面渔民聚居处,那里有条小小的街,每逢月初会有集镇,还算热闹,消息传得也快。这天并不是集镇的日子,但小街上已经聚了一群人,正三三两两闲聊。
“听说,云家在东面那片闹鬼的山上,开出了矿,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那座山,鬼厉害得很,云家的人真不怕死,敢到那山上去。”
“别不信,我敢保证,这消息是真的。我认识云家的一个下人,是他告诉我的。”
“这云家的人,总要在那山上丢了性命。”
……
晴衡听着,不觉压低声音问沐昭:“昭子,你怎么看?”沐昭怀疑道:“这消息有诈。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我这岛上多年,云家矿场分布在哪里,我一清二楚。从云家拥有这片海岛开始,这座岛就从未开过矿,怎么会突然就开矿。这肯定是故意放出来掩人耳目的。”晴衡又再问道:“什么事要编出这样的谎言掩人耳目?”沐昭思索片刻,笑道:“晴衡君,宝藏就在那山上。”
然而,沐昭的笑容转瞬即逝,恨恨道:“可恼,要是能找到范丝娆抢走的半张图,什么迎刃而解了。”正说着,她忽然听到闲聊的人群转了话题。
一个中年男人道:“云家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他们挖了矿,是他们的,也不会变成我们的。我要大伙说件好笑的事,我家里的那口子,居然把一个姑娘当成了活神仙!”
“快说,什么姑娘!”
“前些日子,我像往常一样出海打渔,结果遇到一阵怪风,把我吹到了一个从来没到过的岛。那岛荒无人烟,却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躺在海滩上。我大着胆子走上前,看那姑娘是死是活,结果发现她还有气,就把带回来了。我那口子见那姑娘长得好,就非说是天上的仙女,一口一个神仙姑娘。真是,那姑娘分明是遭了海难,哪能是神仙!”
……
沐昭抬眼看了看晴衡,道:“我们该去看看那神仙一般的姑娘了。”晴衡点点头,沐昭刚要动手,这时,二娃子带了一队人,神气活现地走过来。
“都散了,散了!”二娃子吆喝着,指挥众人驱散闲聊的渔民,指着混在中间的晴衡沐昭问道,“你们俩也太大胆了,居然敢在大白天在岛上四处走。给我抓起来!”他早在一旁观察很久了,对方只有两个人,而他带着七八个人,真要打起来,对方还有一个是女人,他一定可以抓住他们。
渔民们见到二娃子来势汹汹,立刻逃开,只剩下几个胆大的远远观望。沐昭甩甩头发,不屑地笑道:“晴衡,我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机会,就让我来对付他们。你看紧那个中年男人,别让他走了我们再挨家挨户找。”
沐昭轻松地应付着一拥而上那群人,不一会儿,就把所有人撂倒在地。当着那些渔民的面,她不好下杀手,那样太招摇,于是便道:“滚回去告诉派你们来的人,下次要找麻烦,派点像样的来。”二娃子从地方爬起来,惊恐地看着沐昭,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你……等着!”他颤抖着叫了一句,领着人离开。
沐昭轻笑,转回头寻找晴衡,看到他和那中年男人并肩站在不远处。她走过去,拍拍中年男人的肩膀,道:“你看到了,若是你不照我们说的做,下场只怕比他们还惨。”中年男人连连点头,诺诺道:“女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照办。”
“我们只是要去你家,问那位神仙姑娘要一样东西。”沐昭说得很轻松。中年男人二话不说,立刻在前面带路:“跟我来,我家不远。”沐昭冲晴衡一笑,她也没想到,方才出手教训人,会收到这样意外的效果。
那中年男人的家果然不远,走一段拐个弯就到了,晴衡和沐昭进到屋中,就见一个中年女人在桌前切着菜。中年男人高叫道:“孩子他娘,来客人了。”中年女人抬头,训斥道:“叫什么叫,也不怕吵到神仙姑娘!好在神仙姑娘刚出去了,否则看我不多骂你几句。”
沐昭在屋里搜查一番,没见到有人,便掏出手枪,对准中年女人:“我问你们,那姑娘被你们救回来时,手里可曾握着什么东西?”中年女人瑟瑟发抖,又摇头又摆手,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中年男人赶紧护在中年女人前面,道:“我说,我说,她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羊皮,怎么也不放手。后来,她醒了,看了看手里的羊皮,就要我那口子拿火盆过去,要烧掉羊皮。我看着那羊皮虽然旧了些,也还结实耐用,就向她讨,想用来补一补我们的破鞋子。她想了想,还真把羊皮给了我们。”(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 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二)
“你们把那羊皮剪碎了补鞋?”沐昭又惊又怒,手指一紧,就要扣动扳机。“没有没有!”中年男人赶紧道,“还在箱子里收着。孩子在外做工,我们打算等他回来,先看看他有没有穿破的鞋子……”沐昭打断道:“没有就快拿来!”中年男人忙停了说话,从箱子里把羊皮找给沐:“女侠,她身上除了这个,真没别的东西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一扯中年女人,双双跪在地上:“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走吧。”一直未曾出声的晴衡突然开口,“我们要赶在那群找麻烦的人之前。沐昭心知晴衡插言是想让她放了那夫妻俩,便道:“你们要是想活命,今天的事,就谁也不准说,包括那个神仙姑娘。”夫妻俩连忙答应:“谁也不说,我们那孩子回来也不告诉他。”
沐昭和晴衡一前一后出了门,她道:“那夫妻俩不知情,放过也罢。只是,范丝娆和云熙扬知道我们的身份,一定要死。等找到宝藏,我就会除掉他们,那时候,你不要阻止。”晴衡不做声,疾走几步,越过走到前面。沐昭也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
“你是不是看不到了,老头子?”
“走远了,老太婆。”
晴衡沐昭才一出门,夫妻俩就从地上起来,趴到窗台上看,这会确定他们走远了,中年女人立即站起身道:“老头子,事情远比少爷想的简单,他们竟然只是随便看看,拿了那张羊皮就走。”中年男人当即回道:“看吧,我就说少爷不会害我们,你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算我错了,行了吧。”中年女人不愿与中年男人争吵,“我们还是赶紧把这事情告诉少爷。”
“那是当然。”中年男人催促道,“赶紧去升火。”中年女人进了厨房,不大一会儿,烟囱就冒出袅袅青烟。不知情的人,看到那些青烟,只当那是哪家早起的炊烟,而看在匿藏于夫妻俩住处不远的熙扬和丝娆来说,则就是晴衡沐昭中计的信号。
这是熙扬定下的计策。
昨日出了藏宝洞,他和丝娆在山上找了一处地方,就地掩埋熙蕾。随后,他让丝娆隐藏在山上监视林龙飞等人是否出洞、有没有再进去,自己却悄悄下山,找到了岛上除了老李外唯一可以信赖的夫妻俩,让他们帮忙演这一出戏。夫妻俩受过他的救命大恩,自然应承下来,这么一来,晴衡沐昭顺理成章地得到藏宝图。而那张羊皮,他也把进入废宅暗道的机关补了上去,两图合一,相信晴衡沐昭很快就能找到藏宝洞。只要他们两拨人都进到洞中,那他的最后一步计划,很快就会实现。
在嘱咐完夫妻俩该说的、该做的,又定好了晴衡沐昭中计的通报暗号之后,他上山与丝娆会和,得知林龙飞出来了就没再进去,便与丝娆由藏宝洞到了他们共处十几日的岩洞。他们来不及回味残留着温馨和甜蜜,就争吵起来。丝娆知道他身体还没好,不肯让他出海,而他的计划少不了这个。他必须借由老李改走暗道而留在洞中的那条船,划到最近的一个岛上矿场,运一些开矿用的炸药过来。
他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丝娆,趁夜划船去运炸药,幸而一路平安,顺利回来。他把炸药分散放在宝洞墙角不起眼的地方,只要他们都进去,在洞中发生冲突,引爆炸药,就会葬身洞中。
“就那样放着炸药不会给他们发现?”丝娆看着不断升起的青烟,担忧道,“如果他们没有在藏宝洞遇上,或者是他们不发生冲突,那宝藏不就被他们全部拿走了。”熙扬道:“你的担忧都不是问题。进到宝藏洞,他们眼里除了宝藏,哪里还能有别的东西。那些宝藏在短时间内绝难运完,林龙飞谎称运矿,可以瞒过别人,却难瞒沐昭那伙人,这一点,他也应该料得到。所以,他一定会设下关卡阻止,但以沐昭那群人的来历,又岂会轻易被阻,定能杀到藏宝洞。到了这时,他们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丝娆仍然担心:“他们打起来就一定会引爆炸药?会不会出问题?”熙扬顿了顿,道:“炸药会被枪击引爆的。”“你那么肯定会发生枪斗?即便枪斗就一定能击中炸药引起爆炸?这并不是有十足把握的事,你为何要故意把沐昭那些人引进去,这不是有可能白白把宝藏送给日本人!”丝娆不觉有了一点怪责之意,“你为了要林龙飞死,竟不惜设下这样大的赌局!”熙扬郑重道:“丝娆,我知道你的心思,那些日本人绝拿不走宝藏,炸弹一定会爆炸。”
“熙扬,把话说清楚!”丝娆听出熙扬话中的矛盾,急切问道,“你能如此肯定,到底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熙扬递给丝娆一壶水,故作神秘道:“你放心吧,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先让我卖个关子。”他向着丝娆笑,却被冲出喉咙的咳嗽打断笑容。“这两****都没有好好休息吃药,会不会让病情恶化?”丝娆望着熙扬,眼皮越来越沉,手上的水壶缓缓滑落在地。
熙扬搂住丝娆倾倒的身子,心里不禁涌起依依离情。他知道丝娆的心思,不想让日本人得去中国的东西,才定下这个计谋,斩除祸患。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举两得,既可以遂了丝娆的意,又可以让林龙飞再不能要挟他。为确保万无一失,他必须在藏宝洞旁边的岩洞看着,让炸药可以顺利爆炸。如果他们不曾发生枪斗引爆炸药,他就会从岩壁的暗孔,用枪亲自引爆。他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在爆炸开始的那一刻,迅速跑出岩洞,跳入海中,让海底的暗流带他远离爆炸。他也知道,这样做有多冒险,可他坚信,一定能平安回到丝娆身边,实现他们一起离开的约定。(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 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三)
熙扬把丝娆送到夫妻俩家中,嘱咐他们好好照顾,才匆匆赶往岩洞。他像猎人等候猎物一般,从岩壁上的暗孔耐心地注视那边的动静。
林龙飞正指挥手下将宝藏装箱,不断吆喝着:“小心点,可别把宝贝碰坏了!”就在这时候,他留在暗道中的卡哨软绵绵地跌进来,沐昭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这么饭桶的人也敢带出来寻宝,真不怕丢了自己的性命。”他抬眼看着沐昭,确定只有她和晴衡进来后,翻手亮出手枪,对准沐昭就射:“沐昭,你就送死吧!”沐昭早有防备,她和晴衡就站在暗道口,一看林龙飞动枪,立刻闪进暗道中,掏出手枪还击。
看到这里,熙扬赶紧走到岩洞外的小平台上,仔细听着岩壁那边的声响,当第一声爆炸响起,他立即跃入海中。海水冰冷刺骨,好似一根根钢针扎入骨髓,让他的神智慢慢地远离,不知暗流将把他卷向何方。
当熙扬醒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老李在照顾他。老李身上有不少外伤,但已一一裹好,看来没有什么大碍。“这是哪里?”他嘶哑着声音,竭尽全力问。老李赶忙道:“少爷,这是岛东的一个矿场,离岛有一段距离。”
“送我回岛。”
“少爷,你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老李不觉提高了声音,“要不是洛老大夫恰巧来这里为矿工治病,你就……你这会还想着回去做什么!要是你担心范小姐,我去帮你把她接过来就是。”
“送我回去,送我回去……”老李的话并没有让熙扬静下来,反而不断重复着要回去。他的身体虽然很虚弱,但意识却很清楚,在他心底盘旋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惧,让他迫切地想见到丝娆。他不顾一切想要支起身体,才动了动,就听老李道:“少爷,我送你回去,你千万别乱动,我这就去安排船。”
熙扬立即安静下来,不再乱动,可他的心,怎么也静不了。当他上了船,离岛越来越近,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浓。他只觉得丝娆离他越来越远,任凭他怎么追赶,还是只能看到她的背影离开。他踏上了岛,站到了丝娆面前,那种莫名的恐惧才刹时消失。
丝娆一直在夫妻俩的家中等待。她醒来不见熙扬,很快便想明白了他去做什么了。他不愿意她一同去涉险,才用了这样的手段把她强留下来。她执意要去宝藏洞找熙扬,但夫妻俩说什么也不肯让离开屋子,将熙扬留下的话转给她:“少爷让范小姐相信他,安心在这里等着,他一定会回来的。”为防止她溜走,夫妻俩轮流看守着,让她一点机会也找不到。当她听到远方传来的爆炸声,就开始计算着时间,每过去一段,她就增加几分担心。这时,她乍然见到熙扬回来,只又哭又笑说了一句话:“你总算回来了。”
熙扬明白,这一句简单的话包含了太多未竟之意,便握住她丝娆的手道:“都结束了,他们都被埋在宝藏洞,再没有人可以得到那个宝藏。丝娆,我们走吧。”这一路过来,除了恐惧之外,他心中的盘旋的念头就是和丝娆赶快离开。他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林龙飞已然葬身宝洞,他不用担心那个被揭穿一半的秘密会彻底曝露,可他就是想要走。或者,只有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他才可以摆脱阴影。
丝娆有些担忧:“舒舒要怎么办,林龙飞死了,还有人知道她的下落吗?还有,你的身体可以奔波劳累吗?”“都交给老李,孟秋应该知道舒舒在哪里。”熙扬不容反驳道,“我可以走。”
丝娆看了看熙扬毫无血色的脸,坚持不肯让步:“你不把身体养好,我不会答应离开。”熙扬定定地望着丝娆,眼底有不能言说的沉郁和痛楚:“丝娆,就最后依我一次,我的身体能撑下去。”丝娆不觉又陷入那双眼睛中的漩涡,点头答应。
老李拿出准备好的行李和船票,交到丝娆手中:“范小姐,我家少爷就请你好好照顾。”丝娆道:“老李,我会,你放心。我们一定回来看你。”“少爷,我背着你快去码头,还能赶上今天到上海的船。”老李二话不说,背起熙扬就向前走。丝娆向夫妻俩道别,快步跟上老李。
快到码头时,老李忽地停住脚步,熙扬趴在他背上,双肩猛地颤动。丝娆紧紧跟在老李身后,被他和熙扬挡了视线,看不清前面的情况,但她可以感觉到熙扬身上传出的恐惧。她的心突突狂跳,潮水般涌起一片悲凉,抬手一抚脸,竟摸了满手的泪水。
“大哥,你这匆匆忙忙是要赶着去哪里?”林龙飞充满恨意的声音响起。丝娆一惊,绕到前方,就见林龙飞的头和手缠着绷带,挡住去路。“你不是该被炸死在洞里,怎么还能逃出来!”丝娆不敢相信地看着林龙飞。林龙飞恨声道:“我命大,死不了。倒是你,我奇怪你怎么还跟着他……”
“姑爷,我求你,别说了。”老李把熙扬放下,跪倒在林龙飞面前。林龙飞笑出泪来:“老李,你不一直不肯给我好脸色,今天怎么向我跪下了。”他不愿再理会老李,转向熙扬道:“大哥,你设下的好计谋!你毁了我的宝藏,我也要毁了你最珍爱的东西,我要让你生不如死!”他的声音越来越凄厉,到最后几乎可以划破耳膜。
熙扬一言不发,他终于知道恐惧因何而来。原来老天,竟不肯成全他。丝娆急道:“林龙飞,你究竟在说什么?”
“孟秋让我不要说,放了你们,我为什么要放你们?”林龙飞双眼通红,指着熙扬道,“你的弟弟,早死了。是他瞒着你,一直不说,那是因为他害死了你的弟弟!”
“什么?”丝娆呆呆地抬头,瞪大眼望天。天气晴好,连一丝云也没有,可她觉得,漫天都是乌云,整个世界黯淡无光。她看向熙扬,他的脸平静淡漠,看不出任何波动。“这是真的吗?”她开口求证,音沉而缓。
“真的。”熙扬的声音,同样沉而缓。(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 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四)
老李嚯地起身,急急摆手道:“范小姐,不是的,卓羽少爷不是少爷害死的。卓羽少爷想自杀,少爷要救他,却来不及。”“怎么不是!”林龙飞咄咄逼人道,“是他把那把刀插进了范卓羽的身体。”
“林龙飞,你不要歪曲事实!那刀伤根本不是致命的,卓羽少爷在那之前,就服毒了。”
“是他去查实了范卓羽的身世,又是他让范卓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没有这些,范卓羽会想着要去死?”
丝娆把他们的每一个字都听在耳中,但就是不能明白那些话的意思,只反复地回想着熙扬说的那两个字。真的,他说他真的害死了卓羽。他从没有对她说过真话,无论她怎么问,就算她猜到了卓羽已死,他还是不肯说。
“范小姐,少爷从没有告诉卓羽少爷身世。一定是林龙飞说的,他想用这个秘密胁迫卓羽少爷把藏宝图交给他。”
“范丝娆,不管是谁说的,那也是因为他们知道了这个秘密,才会有这后来的事。”
“范小姐,你可别听林龙飞胡说!”
“范丝娆,我要是你,绝对不和这个害死弟弟的凶手多呆一秒。”
丝娆不住颤抖,林龙飞的一席话,让她僵硬地转身欲走。熙扬踉跄着扑上来,拥住丝娆:“不要离开我。”丝娆一怔,继而冷声道:“你可记得,我说过,要是你在卓羽的事上骗了我,我们就完了。”熙扬将她抱得更紧,辩解道:“丝娆,我瞒着你,是不想你经历我那时候所受的痛苦。”
“是吗?”
“是,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这是因为爱你,才不得已的欺骗。”
丝娆的心漏了一拍,突然想起以前,她也以爱的名义欺骗过沧阑。既然是这样,那她有什么资格责怪熙扬?
仿佛看出丝娆的动摇,林龙飞阴冷笑道:“说什么因为爱才会欺骗,根本就是不顾别人感受。难道你就没有问过他吗?你问过他,他存心隐瞒不说,这叫什么爱!对爱人,不应该有秘密!”
丝娆心神恍惚,林龙飞的话没有说错。虽然她也欺骗过沧阑,但在沧阑的询问下,她自己坦白了,不像他,无论她怎么问也不说,每次都要借别人的口说出,才肯承认!若是在林龙飞说出真相之前,哪怕是前一秒,他能先向她说明,她都可以原谅他,但现在,不行。
“放手。”丝娆缓缓道。
“请你不要让我放手。”熙扬的声音听起来,卑微到了极点。
“我让你放手!”丝娆重重道。
熙扬仍然不放。
丝娆抬起手,狠狠地向自己的手腕咬去,含糊不清道:“你放手。”熙扬立即放开,痛苦地望着丝娆沁出血痕的手臂,道:“我放手。”
客船将要起航的笛声鸣响,丝娆头也不回跑向码头,用最快的速度上了船。她很清楚,此时此刻,绝不能回头,一旦她看到他的眼睛,也许就再也没有离开的力量。而她,非离开不可。不论事情的经过怎样,也不论他隐瞒的目的究竟为何,卓羽的死,已经横在了他们中间。她再也无法毫无芥蒂地与他相处,每每想到卓羽,他刻意的欺瞒也就随之而来。
丝娆没在甲板上停留,一上船就进了舱。进舱门之前,她听到了随着冷冽海风飘来的林龙飞疯狂的笑声,隐隐还有老李焦急的呼喊。但那一切,她都不愿再想。
关上舱门,那些声音就阻断在门外。
船开了。
下了船,站在熙熙攘攘的码头,丝娆突然升起一股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到了上海,又该去哪里?原本四处寻找卓羽的理由已经不存在,去哪里又有什么分别?她微微而笑,手里还提着老李交给她的行李,刹时想到该去哪里。
丝娆叫了一辆黄包车去纪家。此去,她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在离开以前,怎么也要和沧阑道别。
纪家的门大开,门檐下挂着白色灯笼,在风中簌簌发抖,有人来来往往从下面经过,搬着东西。丝娆直接进了门,经过落满枯叶的院子,到了西院竹园。园里竹枝挺拔,一竿竿竹子在寒风中依旧苍翠,精神抖擞。沧阑立在竹下,手抚竹枝,正低头吟着什么。
“沧阑,出了什么事,怎么门外挂着白灯笼?”丝娆走近几步,轻声问沧阑。沧阑缓缓抬头,深深凝视着丝娆,泪湿眼眶:“爹去世了,没几天,大哥的尸体又被送了回来。”
丝娆吃惊不已,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沧阑抹去眼泪,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丝娆,待说到秀君的死因,泪水忍不住又滑落。丝娆听得惊心动魄,不觉问道:“那你要怎么办?”
“如今整个纪家,就剩下我一个男人,我要担起所有的责任。”沧阑说得坚定,“原本,根据合同条款,英国大使不仅仅可以要纪家赔款,还能让纪家人去坐牢,但二哥走时,去找过苏琳娜,后来苏琳娜来过,告诉我们,只要赔清欠款就好。我便和大哥筹算过了,卖掉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这栋宅子,十六铺码头的所有权,应该够了。至于以后,我想带着娘到北京找沧芸,还有二哥,虽然不知道他去哪里找二嫂,应该总会有机会遇上他们。”
丝娆难过道:“秀君她,她……”沧阑道:“也许她走得很痛苦,可现在已经获得了永恒的安宁和幸福,不必为她悲伤。倒是你,熙扬怎么不陪你来上海?”丝娆淡淡道:“我们分开了。沧阑,我要去法国,卓羽的梦想是去那里学西洋画,如今只能是我替他去。”
“难道卓羽……”
“他死了。”丝娆轻笑,“我是真真正正一个人了。”
“熙扬对你很好,你怎么会……”
“沧阑,别说他。”丝娆眼神迷离,“你知道吗,在遇到秀君时,我曾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她的消息。后来我虽然说了,心里还是有些不甘,但听福伯说了你们家不肯毁掉婚约的原因,我便庆幸没有和秀君争。我容不下一而再的欺骗。”
“我知道,娘是为了从你那里找到藏宝图,才非逼着我娶了你。”沧阑十分愧疚,“丝娆,请相信我,那时候我一点也不知情。”
“我相信你,沧阑。可是,知道了那件事,我便感到与你回不到从前。”
沧阑研判似的看着丝娆,好一会儿才道:“我虽不知道他骗了你什么,但是丝娆,你这样的想法只是苦了他也苦了你,但愿时间能让你忘记。”(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
第五卷:变之无常 第 五十 回 鱼死网破 恨造化弄人 冷月青灯 惜劳燕分飞 (五)
“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你不是专程来跟我道别,这说明你已经不在意纪家对你的欺骗。”
“这是不一样的,你并没有骗我,而他……”
“丝娆,都是一样。”沧阑温和地笑,眼睛里闪动着深沉的光泽,“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原谅的。”
“就像你原谅了你的母亲?”
“或许是吧,我仍然还称呼她为娘。她也为自己所做,付出了代价。现在,她只是一个疯疯癫癫,沉浸在失去丈夫悲痛中的可怜老太太。”
“沧阑,你不仅有一颗纯真的心,还有一个宽厚的胸怀,我及不上你。”丝娆将手中的行李交到沧阑手中,“请你帮我把这个还到云家。”
沧阑不再说话,只接过行李。他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惟有时间可以证明一切。其实,到现在,他并没有彻底原谅大太太,但他很清楚,随着时间流逝,终有一天,他会谅解。
“一路顺风,丝娆。”
“你也珍重,沧阑。”
冬日午后的塞纳河,阳光温暖和煦,人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河畔咖啡馆或是画廊,悠闲地度过惬意的一个下午。丝娆独自坐在一家咖啡馆,桌上摆着一杯皇家咖啡,方糖被特制的钩匙横架在杯上,正燃烧着,发出幽蓝的火焰。
咖啡杯的旁边,有一封信未曾拆封,丝娆盯着那信,心中苦涩酸楚。来法国的第二年冬天,她收到了熙扬的第一封信。
“丝娆垂鉴:客居在外,颇多艰难,卿当自重,勿使人念。闲来无事,研读古籍,有所小成,故撰此书,博卿一笑耳。”
其后的信,更是简单明了,就是一首词。
第二封信:
“倾花泪,又是寒宵不寐。也拟疏狂图一醉,强乐还无味。
风雨潇潇初起,看尽人间红翠。碧海青天应有悔,夜夜长如岁。”
第三封信:
“是偶遇,化作无端愁绪。寂寞此生归去处,雁字平川渡。
回首前生已误,岂算来生不负!皎皎天河清如许,可照相思路?”
第四封信:
“无双愿,最是一生心念。笺短意长青玉案,赢得谁人叹。
唱半曲扬州慢,曳九世烟花乱。春去秋来无可挽,凄凄流光转。”
第五封信:
“西风罢,一片伤心难画。红泪斑斑湿锦帕,只影秋千架。
休恼花开花谢,深恨闲愁自惹。聊把旧诗来复写,斜光苍月下。”
第六封信:
“天光透,人共梅花消瘦。来日哪得春是旧,香染胭脂扣。
七载深情别后,惆怅离离满袖。唯余几杯疏淡酒,怎敌风雨骤。”
她从来没有回信给熙扬,有的时候提起笔,想要写点什么寄回去,到最后才发现,信纸上写的全都是他信中的内容。
不知不觉已经八年了……
丝娆终于拆开信,里面仍然是一首词。
“七世约,应换今朝一诺。岂料黄昏风正恶,刹那身成陌。
便有情深如昨,不挽物非人各。弦断曲终心落索,只道前尘错。”
词的后面,有一句短短的附言:
“自与卿别,倏忽年余,每忆往事,竟至泪下。反复思量,终察卿心,悔甚恨甚,为时已晚。”
她合上信,平复心中翻腾的思绪。有一个声音在心底细细呐喊:回去吧,回去吧。然而,又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说:这么久了,还是放了吧,都已经过去。她拿起信纸,胡乱塞进信封,突然发觉信封里层有字。
小心地展开信封,丝娆看到,那是老李写给她的信:
“范小姐:
那****走后,少爷病了好长一段时间,反反复复,有一次洛老大夫都说没办法,该准备后事,却又熬了过来。范小姐,你知道原因吗?那是因为纪三少爷托人捎来了你在法国的地址!
范小姐,你的心也忒狠了,少爷给你写那么多信,你一封也不回!这些年,少爷的身体很不好,一到冬天就咳嗽不止,洛老大夫说是那次病伤了肺脉,好不了,只能好好将养。但少爷一到冬天就喜欢喝酒抽烟,有好几回,他都咳出血了还是要喝,怎么劝也不听,我知道,他是痛恨自己,在折磨自己。心病还须心药医,范小姐,好歹你回来一趟,见见少爷,也算是了他一个心愿。再这么下去,我怕真的就要如少爷所说,他等不到你回来了。
你不知道,有一年冬天,少爷喝醉了,我去帮他收拾,他突然就抓着我,含糊不清地说:‘丝娆,我怕,我很怕……我的身体自己清楚,早应该死了。我其实不是怕死,是怕等不到你回来,不能见你最后一面……’
我想,少爷肯定从不曾向你说这些,只能由我来说。你走之后,又再发生了一件事,让少爷无法原谅自己。我曾向少爷发誓不说出这件事,可如今我一定要说给你听。
林龙飞离岛两年后,忽然来了一封信,不怀好意地嘲笑少爷,并说出了卓羽少爷的真正身世。
当年桑小姐离开云家之后,生下的那个孩子不久就死了,她机缘巧合看到了卓羽,发现跟自己的孩子长得很像,就给了林龙飞一些钱,让他把那孩子从育幼院偷了出来。
范小姐,林龙飞如此用心,到如今的地步才肯说出这个掩藏的事实,就是要让少爷痛苦,你怎么能顺了他的意?卓羽少爷和小姐已经因此枉断了性命,难道你和少爷也要因此葬送一生?
老李敬上
民国二十年十二月九日”
丝娆俯身痛哭,引来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有人走过来询问,她也不理会,就趴着哭。
多么荒谬的误会,让两条鲜活的生命白白死去;多么可笑的执念,说到欺骗,林龙飞才是最可恨的一个骗子。
她要回去!
可是,一旦下了这样的决定,她又却步踌躇。回去又能怎样?破镜如何能重圆到当初光洁如新的时候?
八年的岁月,无情如刀,他们之间,早已经“物非人各”!
太阳的光芒洒在塞纳河上,在河面上泛起星星点点碎金之色。河面摇曳,那些碎金被搅成纷纷乱乱的一片,静静地随波流淌。
一只白鸽在河上盘旋,久久不去,忽地一振翅,冲上云霄。(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