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世
传言世上有座仙山,名为空空山,大多修仙之人生于此山,修习于此山,未得金身者便葬于此山,可谓是仙人云集之地。只可惜,天生仙骨极其罕见,故就算是空空山上,真正能称得上是修仙之人的也不过数百,加上世上散仙,普天之下估摸着也就寥寥数千人。
要说修仙也并非难事,只需拜个有一二道行的师父,学点儿皮毛术法,便也勉强算得半个修仙人,这类人大多无病无灾地活个一两百岁也就到头了。可真正天生了一副仙根仙骨的人却是能修得仙身,从此不食五谷,无惧岁月,覆手之间造化自然,能称之为有通天之能。
本来世上只有四人修得金身,好巧不巧这四人还皆是空空山上同一对修仙夫妇所生的四兄弟。四兄弟修得金身后估摸着全都呆在空空山会使此山仙气过盛,物极必反,谁也不知道仙气过盛会引起什么,便又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去了一个,在各个方位寻了一个贫瘠荒山定居,硬生生把四座荒山变成了四座仙山。而原本就地处中原的空空山就仍由他们的父母守着,一方面平衡天地气运,一方面也方便仙门守护四海,镇守八荒天魔。
四兄弟到了四方天地,各自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他们的隐居之山为东岳、西岭、南丘、北川,这一隐就隐了三百年。却不料住在那空空山的一对父母感情着实是好,竟在这三百年里又给他们添了一个名唤柳含清的妹妹。
虽然老两口一再强调柳含清的降生是个意外,但四兄弟也心知肚明,是母亲嫌弃四个儿子没有一个像她的,非得要一个像她的女儿。
柳含清出生那天,东西南北四个兄弟秉着自己是兄长,应当好好照顾妹妹的初心回到了空空山,一人封了三百年修为到柳含清身体里,又一人送了一件法器。
大哥东岳从蓬莱取了凌云簪、二哥西岭从西夷夺了天蚕衣、三哥南丘从九荒抢了摄魂铃、四哥北川从寒极寻了雪玉绸,乐得连头发都没长出来的柳含清咯咯直笑。
接下来两百年里,柳含清凭着连生四位金仙的母亲的好肚子,修仙之路通达无比。两百岁的时候,她头戴凌云簪、里着天蚕衣、身披雪玉绸、手带摄魂铃,硬是在法器加成下仅受轻伤就渡了天雷劫,修得金身,还顺利解开了当年四位哥哥封在身上的一千二百年修为。
自此,柳含清在仙门之中一时风头无两。先不说她那四位坐镇四方的金仙哥哥和小小年纪就已修得金身的成绩,光是她精妙绝伦的外家功夫和一身逆天法器就够她在天上天下横行霸道。
天下人知道的事她自己自然也知道,因此,她修得金身后,也确实在六合之中横行了许久。今天掀了北海蛇妖的老巢,明天端了九荒巨魔的窝点,凭一己之力,搅得妖魔两道哀声震天。她这一搅和就又是三百年。
就在某一天她闲得无聊,正想着要不要去恶谷蝶妖那儿解解闷儿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只道行浅薄的小蝶妖正拼着魂飞魄散要救一个采药的小郎中。小蝶妖见柳含清发现了自己,也没顾得上逃,强忍着喉咙里的一口血求柳含清救那小郎中。
柳含清着实好奇这小蝶妖何故这般不管不顾偏要救一个人类小郎中,便随手拿一抹仙气吊着小郎中的命,拘着小蝶妖问她为什么要救小郎中。
蝶妖很是悲戚地看着柳含清,想着自己也算是活到头了,抽抽嗒嗒地答道,这小郎中的前世曾将她从蛛网中救下,今生她假扮人类与他相爱,照顾他此生以还恩情。谁料他采药时不慎跌下悬崖,性命不保,她便要用毕生修为换小郎中一命。
柳含清看着此时娇弱无力的蝶妖,与之前舍命救人的决绝之样浑然不同,心中滋味十分复杂。她想着这小蝶妖也算是至情至性,不在她斩妖除魔的范畴里,便提脚要走,顺带连恶谷也不想去了。不料这蝶妖竟十分胆大地抱住她的腿,似疯魔般求她救活小郎中,还要她夺了自己的妖身,将自己炼成凡人。
柳含清见那小郎中眉心通透,分明是阳寿未尽,历此劫难也不过是蝶妖妖气过重,影响了他的运势。要救小郎中不难,要炼化蝶妖却不太简单,但柳含清总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数百年来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便答应了蝶妖。
那蝶妖只觉得自己恍若梦里,被柳含清关进摄魂铃里将她的妖身洗了千千万万遍,再出来时便已是妖气尽失,妖身炼成人身,周身甚至还缭绕着修仙之人的仙气。她只当是自己在柳含清的摄魂铃里呆久了,沾了柳含清身上的仙气,却没想到,柳含清不但炼化了她的妖身,还替她筑了仙根,她不仅得了凡人之躯,还得了重修仙道的路。
蝶妖得了人身后,回到了小郎中身边,当初小郎中被柳含清用仙气吊过命,现如今也有了几分仙医的模样,已经开始脱离人间的医术,用简单的法术治病救人了。小郎中见蝶妖回来,也是十分欣喜,没过多久,二人就完婚了。
柳含清在暗中观察着两人直至他们有了孩子,突然发现原来妖有这样的妖,情有这样的情。自此,她不再随性欺妖霸魔,性子也收敛了不少。
她生于仙门,长于仙山,是所有修仙人里最有仙资的人,活至五百岁也未知七情六欲,是真正的六根清净之人。而自蝶妖一事之后,她开始迷惑,世间情爱当真如此令人痴迷?自己的父母也因彼此深爱对方,不似四位哥哥般无爱无欲,所以一直不得金身。情爱既然如此害人,为何还有人为之甘之如饴?
第二章 踏情
自蝶妖一事过后,柳含清发现了比斩妖除魔更加有趣的事情——观察世间情爱。要说这第一步自然是好好看看自己那对腻腻歪歪爱了千年的父母。看久了,柳含清便觉得十分无趣,不过就是两人腻来腻去,母亲气了父亲哄,父亲气了母亲哄,实在是没什么新意。到是去人间走了一遭,发现一个人间公主哭着喊着要嫁给一个屠夫,惹得人皇屠了屠夫九族,公主也索性含泪一抹脖子跟着屠夫去了。
柳含清看着这一对情人到是看得饶有趣味,想着世俗的人倒是比那些修仙的有趣得多。她追着公主、屠夫的魂魄去了地府,抓着两人又是一顿盘问,才知道原来屠夫也不是个简单的屠夫。
当年公主和人皇闹脾气深夜逃出皇宫,差点被人贩子买到青楼,愣是被虎头虎脑不怕死的屠夫从人贩子手上捞了回来,还好吃好喝地供了她好几日,直到人皇亲卫找上门来,才知道自己随手救来的小娘子竟是金枝玉叶。谁料公主是个死心眼儿,就偏偏看上了这个长相平凡、身份低下的粗鄙男人,自此两人感情一发不可收拾。人皇得知后是怒不可遏,之后的事儿也就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柳含清听得啧啧称奇,长叹了好一对有情人。她看二人连在地府都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想来是怕来世走散了,她便扯下一缕青丝,将两人的手系在了一起。柳含清听完了故事便转身离去,身后一对情人对着她的背影千恩万谢,而她此刻却是在脑子里物色了一座凡山,空空山她是待得无聊了,或许那种地处凡尘,人烟繁盛的山要有趣得多。
人间京城郊外有一座野山,无名无姓,山不高,灵气也不充裕,可但凡是出京入京的都免不了要路过这匹山,山脚有个小茶馆,南来的北往的都爱在小茶馆里喝茶歇脚,小茶馆里有位说书先生,最爱听来茶楼里休息的飘摇客讲故事。听了故事他再一润色,便能出一场大戏。
柳含清十分喜欢这位说书先生,便也总在小茶馆里坐着听他说书,偶尔也与说书先生讲讲她游历四海时的见闻,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好友。可惜凡人命短,不过几十年这说书先生便一命归天了,转世过后便发愤图强做了个读得一手好圣贤书的榆木书呆子,再不似前世那般有趣。柳含清只道人世间又少一个妙人。
要说柳含清在这野山呆久了也呆出了几分感情,便索性在深山处开辟出一个仙府,仙府周遭设下结节,平日无趣时就在仙府之中养花喂鸟,日子倒也是闲适逍遥。
只是天下总是不能太平太久的,总有这么一些想搞事又胸怀大志的妖魔鬼怪盘算着要占领人间。她作为仙门五大金仙之一也不好袖手旁观。
这次妖魔作乱却与过去万万年大不相同。曾经最大规模的叛乱不过也就是魔尊、妖君领头,祸祸一下人间仙界罢了,可此次妖魔之首居然是一位神。神界在数十万年前就已因内乱全盘覆灭,却没想到当初算是领头灭了神界的那位堕神居然靠着封印自己,硬是留了自己一命。数十万年后苏醒,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所有的妖魔鬼怪搞事情。
遇此大敌,天下修仙之人也凛然一惊。本来四散在六合八荒的仙人们一时齐聚空空山,在空空山上约了一场旷古惊世的架。最终妖魔退散,东西南北四大金仙拼尽毕生修为,重伤堕神,堕神在最后之际反扑,掳走柳含清,并宣布就此歇战。此后世人便称此战为弑神之战。
虽然最终神是没弑得了,仙门魔界也都是元气大伤,再无兴兵戈之力,但缓过劲来的四大金仙从来没有放弃过时时骚扰四海妖魔,毕竟妹妹被堕神掳走,也算得上是件大事。
堕神将柳含清一掳就是千年,千年里,柳含清也在堕神的故意放水下与自己的父母兄长报了千年的平安。千年以后,东海神屿突然沉到海底,柳含清就在神屿沉海当日领着一个小娃娃到了坐镇东方的大哥东岳家做客去了。
东岳本因着神屿沉海的事惊得祭出如意盘,狂算天象,突然看见离家千年的小妹带着一个小娃娃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得撂下如意盘就带着柳含清....和一个小娃娃回了空空山。终于五大金仙重聚空空山,加上已经再生不出第六个弟弟或妹妹的父母,一家人也算是团聚了。
一家人还没从柳含清归家的欣喜中回过神来,千千万万个问题就到了嘴边。
父:“当年堕神为何掳走你?”
母:“堕神掳走了你,既不杀你,又不放你,这数千年他到底做了什么?”
东:“今日神屿沉海可是跟堕神有关?”
南:“如今堕神可还活着?”
西:“你带着的这小娃娃是谁?”
北:“这小男娃神似堕神,难道是当年堕神看上了你,掳你回去做夫人,如今你们已得了这个小男娃?”
第三章 缘起
北川话音刚落,一家子便齐刷刷转头看向他,眼睛里的惊诧和狐疑显而易见,北川嘴角抽了抽,本来俊美刚毅的脸与这个表情显得有些违和:“我,你,你们别看着我啊,我只是合理猜测。”
柳含清在一旁看着恍若戏子附身的父母兄长,在旁边笑得抱着肚子直打滚,直到笑够了才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看着那精致可爱的小男娃不怀好意地说道:“离情,你听到没?你是我和堕神的儿子,以后可要好好孝顺娘亲!”
言罢,转身对父母兄长笑道:“你们这么多问题,我实在是答不过来,往后的日子还多着呢,待我安顿了这小娃娃再与你们细说。”
说完,拉着离情小小软软的手就向千年前她在京城边的野山上筑的仙府去了,就剩了一句“我可当不了小离情的娘”和好长一串铃铛似的笑声在东南西北四大金仙和坐守空空山的父母耳边经久不散。
柳含清带着小离情慢慢悠悠晃到了京郊那座野山脚下,没想到这座小山熬过了几千年蹉跎后竟变得越发人烟鼎盛了。山脚居然已经发展出了一个小集市。只是到了半山腰时就不似山下繁荣了。山腰上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题着含清山三个字。原来是她那仙府失了她的庇佑,结界削弱,被一个小散仙闯了进去。他仔细考察了一番后赫然发现这居然是含清仙君的洞府,吓得急忙三跪九叩退离洞府,还很是贴心地贡献了点儿修为帮她修缮结界。为了不使凡人扰乱清净,他便在半山腰立了块碑,告诉世人,这是含清仙君的洞府。又听传闻含清仙君喜热闹,素爱在人间听一两折戏,便在山下大力发展了一个集市。
要说这小散仙这事儿办得确是甚得柳含清的心,唯一恼了她的便是小散仙的后代为了守护她的仙府,自发成了一个清族,世世代代修仙以维护结界,守护仙府。但守便守吧,此时她柳含清归府还拦着不让进就着实不对了。
柳含清就站在含清山的石碑旁,左手拉着粉粉嫩嫩的小离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十多个白衣后生。只见这些小后生如临大敌,面色惨败,哆哆嗦嗦拎着剑指着柳含清,为首的清秀小公子强忍着惧意,颤颤巍巍道:“这、这、这位仙君,小生自知绝非您的对手,但此山千年前便是含清仙君设了仙府的,仙君若想寻山设府,还、还请仙君另寻灵山。”
柳含清秉着万不能欺负小辈,尤其小辈还是一心向着你的态度,好不耐心地跟他们解释了自己就是柳含清本清,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信服力,还特意祭出了摄魂铃,挥手将那岌岌可危的结界重新设过。摄魂铃一出,小后生们又是吓得一阵狂抖,反应过来后就立马请柳含清入仙府,回到族里跟族中长老事无巨细地讲了柳含清归府一事。整个清族上下,轰动一片,盘算着什么时候要去参见这位金仙,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柳含清领着小离情在她的仙府里又是一阵溜达。千年前她在这儿种的花花草草,养的金鱼鲤鱼什么的都没得差不多了。看来清族的小年轻们着实是没有能力再顺带着照料一下仙府里的小东小西的了。毕竟柳含清养的也不是普通的花草鱼儿,她拿仙气养着的生灵自然是比一般的金贵不少。
逛完了仙府,顺带着打理了那些残花败柳,柳含清拉着离情去了主殿。她这洞府不大,但也称得上五脏俱全。
“含清仙君,这边是你说的要安顿离情的地方吗?离情不喜欢。”离情嘟着小嘴,软糯的声音控诉着对自己住处的不满。
“哦?不喜欢?那你喜欢怎样的?空空山行不行?”柳含清一挑眉,声音是她惯常的漫不经心似的声音,只是离情却觉得自己要是此时点头说好的话一定会被柳含清拎起后颈皮扔到含清山脚下。到时候他便是含清山去不了,空空山也去不了。
“emmm,其实我觉得这儿也挺好的,就这儿吧。”
柳含清很是欣赏离情这样识时务的小俊杰,又领着他去了间偏殿,拣了间像样的房间给离情当卧房,自己则回了曾住着的房间。临走前还特意嘱咐离情明早起早一点,说是要给离情办什么拜师礼。
第二天一早,离情便乖乖起床到主殿候着等柳含清来办拜师礼。谁料都日上三竿了也没见柳含清踪影,倒是结界之外喧哗一片,似是清族族老们赶着来拜见柳含清了。
本来应当清清静静拜完师就结束的上午被清族族人们生生搅得热火朝天。要说这柳含清本是金仙之身,睡不睡觉都无关紧要。偏生她从小便养成了个早睡晚起的好习惯,今早被人吵醒,惹得她十分烦躁。但看在清族都是护着她的人,也就忍着没发作。
柳含清将结界开了个口子,尽数将清族人放进仙府,为首的族长和族长夫人恭恭敬敬地低头走到柳含清面前,愣是一句话也没讲得出来。
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一个开口的人,离情终是忍不住扯着柳含清的衣袖道:“仙君,既然你们都不说话,你先给我办了拜师礼可好?离情这么干等着好难受呀。”
柳含清很是赞赏地看了离情一眼,人小但是还挺机灵的。
柳含清清了清嗓子,拿捏着正经仙君的语调道:“应是你拜师事大,”又转头对清族族长道“千年来也多承你族守护我府,但今日我将收第一个弟子,若有事便等我收了这徒弟再议可好?”
第四章 根生
四下一片寂静。没有风声,屋外的灵鸟们缄口不言,屋里的人们也面面相觑不发一语。照常理,能造出这般寂静的,也就只有尴尬了。这时候,离情的机灵劲儿就体现的越发淋漓尽致了。
只见离情煞有其事地走到柳含清面前,撩起自己的小袍子,缓缓跪在了地上,在他双膝落地前柳含清赶紧捏了个诀在离情膝下垫上了个小蒲团。
“含清仙君在上,今日离情愿行三跪九叩之礼,请含清仙君收离情为徒!”
说罢,蒲团上的小人双手抱拳举过头顶,缓缓俯身,随即将手撑在身体两侧,连磕三个头,随后起身,又再次跪下,将刚刚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如此反复,做足了那三跪九叩的派头才抬起小脑袋,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柳含清,等她的回应。
柳含清一晃神,觉得离情如今只是个小孩便与堕神这般相像,若是长大了那还不得一出去就被仙门中人追着打啊,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定得寻点儿什么法子不让人一看离情就将他与堕神联系起来。嗯,这可是件大事,不好办。是件大事,emmm......我是不是正在办什么大事?
忽的回过神来,看见一脸不耐地盯着她的还跪在蒲团上等她答复的离情,柳含清心中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赶忙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铃铛。这荷包自然不是普通荷包,而是一件储物的空间法器。这铃铛就更不简单了,世人只知道南丘仙君为了自己这个妹妹斩了九荒巨神,夺了摄魂铃为她庆生,却不知道这摄魂铃本为阴阳双铃,因着柳含清的女子之身,她只能用阴铃,而这阳铃则一直闲置着。按南丘仙君的想法,这阳铃本打算送给自己的妹夫的,他定没想到现在已经被自己的妹妹拿来做拜师礼送给徒弟了。
“离情,今日我收你为徒,此后,你就是我含清仙君唯一的弟子。为师赠你此铃,你当努力修习仙术仙法,早日羽化,守至纯之心,行至道之事,勿以此铃为恶。”
柳含清左手托着摄魂阳铃,右手指尖在离情额间划开一道口子,将摄魂阳铃从那道口子里送达离情体内,如此,这阳铃便算是认主了。
“师父在上,今日离情得幸拜入师父门下,日后定当尊师守纪,忧师父所忧,喜师父所喜,刻苦修习仙术,不负师父教导。”离情很认真地说道,尽管奶声奶气的,但语气坚定毋庸置疑。
就这样,清族一众族老一言不发地看完了这个并不怎么庄重的拜师礼,离情拜完师便自发站到了柳含清身后,等着柳含清处理眼前还不知麻烦与否的事。
“咳咳,诸位,今日到访想必也是有事与我相商。首先我得感谢诸位这近千年中尽心竭力为我留住府邸,于我着实是大恩,我柳含清也是恩怨分明之人,这样的恩情我不可能不报。这半尺雪玉绸便做赠礼送与你们了。”说着她又从荷包里摸出了半尺雪玉绸,雪玉绸上仙气涌动,还冒着刺骨的寒意,尽管只有半尺,也已经是天上有地下无的至宝。
清族族长宋玉毕恭毕敬走到柳含清身边,怀着十分地敬意道:“含清仙君言重了,能为您守仙府是我清族所有族人的荣幸。这雪玉绸我们实在不能受,还请仙君收回。我们今日前来只是想......想问问仙君,如今您既归府,您....可还需要我清族一众族人...我们自知能力微薄,对仙君实在没什么用处,当初擅用您的名号成了清族本就冒犯,若仙君觉得清族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我立刻解散族人们.....”
“打住!族长你言重了。我柳含清既记你的恩情,便不会觉得冒犯。清族自然是不用解散的,若你们愿意,你们大可住进我洞府里来,反正我这么大的仙府就我和离情两人,也冷清得很。这雪玉绸既说了要赠与你们那便不会收回,照你们如今的修为要用雪玉绸是不可能的,但令族中仙资好的后辈修炼打坐时在雪玉绸旁,借着它的仙气和灵气,定能事半功倍。族长......宋玉是吧,你今日回去便令族人们收拾收拾,住进仙府里吧。”
宋玉闻言,止不住的浑身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领着后面清族族老们乌压压跪了一地,叩谢柳含清的恩赐。
这样大的阵仗唬得柳含清好不尴尬,急忙将面前几位扶起,又说了些客套话,将清族族老们劝了回去。宋玉一行人走了后,柳含清只觉得浑身疲惫,当初弑神之战的时候她和堕神在虚空结界里斗法斗了两天两夜也不过现在这么累了。
离情站在柳含清身后,好不惬意地看着她连哄带骗地骗走了宋玉一行人,他跟她在东海神屿住了两百多年,柳含清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最怕的就是这套虚头巴脑、客客气气的东西。
“师父,清族的人走了,你作为师父,是不是应该教徒弟点儿东西了呢?”没错,离情就是在给柳含清捣乱。他知道她不擅与人交流,所以应对宋玉的时候他不帮忙开口,他也知道她性子慵懒,最讨厌教东西,于是他就挑一个她身心俱疲的时候让她履行一个师父的义务。
柳含清看着离情满是纯真的小脸,只是眼睛里的狡黠和幸灾乐祸挡都挡不住,她用力捏了捏离情婴儿肥的脸蛋,软软的手感让她觉得有几分治愈,“出门左转直行三十米,右拐直行二十米,那里有个藏书阁和拟态修炼室,你将藏书阁里的所有书看完,将拟态修炼室中的所有场景破解,再找我。”说完咧开嘴角朝离情假笑了一下,扔下离情就跑回了自己的卧房,操劳了一上午,她得好好午休一下了。
柳含清离开的背影十分潇洒,躺到床上的姿势也很是果断。离情虽然人小鬼大,总喜欢给她惹点儿麻烦搞点事情,但总体而言还是个十分听话的孩子。因此柳含清睡去后离情就跑到藏书阁看书修炼去了。
偌大的仙府,清族族人们还未搬入,就住着两人,一人睡得酣畅,一人刻苦修读,倒是和谐得很。
这一觉柳含清睡得十分舒适,在梦中她似乎找到了解决离情与堕神过度相似,今后易引起仙界追杀的问题的法子。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有求于清族众人了。
第五章 造谣
离情已经将自己埋在藏书阁和拟态修炼室里莫约两个月了,这段时间里清族已经举族搬进了柳含清的仙府。柳含清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整日带着宋玉在山下的集市转转悠悠,找着机会就变成个说书先生在各个茶楼酒馆里说书。要说这柳含清说书到是说的十分好,已经惹得好多说书先生对她十分不满,毕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同行抢了他们不少生意,尤其可恨的是,这位同行说书不为挣钱,干啥都是义务劳动,又说得十分精彩,茶楼酒馆当然也就愿意找柳含清,不愿意请其他的说书先生了。
柳含清见把山脚的说书先生们都得罪的差不多了,也就收敛了一些,不再那么频繁抢人家生意。又命宋玉将山脚下的说书先生都找来,她打算给这些个“同僚”开个会。
“各位同僚,在下卿汉柳,这段时间在含清山脚下打扰诸位了,今日叫诸位来,是想跟诸位做个买卖。”柳含清化作一成年男子的模样,像模像样的捏着自己的假胡子,悄悄拿眼睛瞅着下坐的每一个人。
“不知先生今日叫我等来是要谈什么买卖?汉柳先生近段日子可是把我等挤得饭碗都不稳当了啊。”在柳含清前一直最有人气和名望的文业先生接话道。
柳含清细看了文业两眼,这一看可不得了,嗬,好家伙,这人兜兜转转还是干了老本行啊!千年前这家伙就在这儿说书了,转了几世读了几辈子圣贤书,最后还是回了这个地方做他的说书人了。要说这家伙也算是老熟人,柳含清琢磨这,得给他点面子。
“文业先生是吧,”柳含清笑道“相信先生也看出来了,在下在这儿说书不为了混这口饭吃,不过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底下五六个说书先生听了这话,气的牙痒痒,既不为讨生活又何必断了人家财路!他可知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柳含清趁着几个老先生还没来得及爆发,赶紧说道:“各位先生,在下不才,心思其实并不在说书上,到是很喜欢自己写些故事,但苦于没什么名气,也没几个人知道我这些故事,才不得不自己跑到茶楼里去说书。今日叫诸位来就是想跟各位合作,我给各位提供故事,各位替我宣传一番,在各个茶楼酒馆里多说两嘴,结束时提一下在下的名字就好。在下保证,我这些故事绝对精彩,且都有根据,再适合各位不过。”
文业一脸狐疑地看着柳含清:“先生,听你这意思,是要当我们的线人?”说书的最需要的就是南来的北往的天上天下的奇闻异事,而将这些故事告诉说书人的旅人就是说书人的线人。通常这线人也不是白做的,但凡能讲出点怪事的线人,都能在说书人手上捞回点儿报酬。
柳含清打开折扇,自以为潇洒地摇了两下扇子道:“要说是线人也可,但我不一样,我不收报酬,只需各位结束时提一提我卿汉柳的名字即可。”
于是,一桩看似对说书人们百利而无一害的买卖就这么做成了。
柳含清自然也不是闲得无聊才做这样的事,要说,这便是防止离情长大后被天下修仙人追杀的妙计。
柳含清给说书人的故事都是关于千年前弑神之战的故事,在她的故事里,堕神是一个相貌凶恶,身材魁梧,有三只眼睛、六条手臂,张嘴就能吞下一个五六岁孩童的怪物。她不仅这么写故事,还画出了这个堕神的“肖像画”,令说书先生们作为副产业拿到集市上去买。
含清山脚下是旅人最多的地方,不论是凡人还是仙门弟子,南来的、北往的,总免不了要从含清山脚下过。就借着旅人们的口,将堕神的形象传的天下皆知,时间久了,就算千年前见过弑神的那些人,也会受影响。再者,本来能过千年的仙人就不多,现在多数修仙的后辈对堕神的印象都来源于前辈的描述和当初留下的画像,如今柳含清塑造的这个堕神可贴近小辈们心中堕神的形象多了。
而文业也不愧是柳含清千年以前就看上的人,一张嘴将他从未见过的弑神之战描绘的栩栩如生,但凡听过他说书的人没一个不是被他彻底洗脑了的。
在藏书阁里待了两个月才出来的离情刚出房门就听见两个清族的后辈在谈论堕神长得怎样奇丑无比、面目可憎。要说离情也没见过堕神,但在东海神屿那两百年他也偶尔听柳含清说起过堕神,虽然说得模糊,但也绝不是丑陋之人。再加上那日在空空山,北川仙君看见他时曾说过他与堕神有几分相似,就凭这一点,堕神也不可能会丑。
柳含清刚回仙府,正打算去藏书阁看看离情这两个月怎么样了,便看见离情站在藏书阁门口,一脸狐疑地听着两个清族小辈的谈话。那两个后生看见柳含清,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哆哆嗦嗦见了礼就逃走了。柳含清看见离情到是吓了一大跳。
东海神屿上待了两百年,离情才勉强长了个稚子模样,这藏书阁里的两个月怎么比两百年还管用,此时的离情分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的样子,稚气还未脱,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与小离情那精致可爱的小脸不同的是,眉目多了几分英气,身板也长
开了,肩宽腰窄腿长的样子不知道要乱了多少姑娘家的少女心。但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却让柳含清格外焦急,赶忙就将离情塞回了藏书阁,看着他与堕神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似的样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离情,”
“师父,”
两人一起开口道,听到对方的声音又停了下来。
“你闭嘴,我先说,”柳含清道:“有些事我不能瞒你了,离了东海神屿,我也压不住你这身体的长势了。”
离情虽然还想问问那两个清族人说的关于堕神相貌的事,但听柳含清的语气,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他便也没插嘴,看着柳含清,示意她说下去。
第六章 身世
柳含清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两个月,离情已经长这么大了,而她重塑堕神形象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她是断不能在天下人都认为堕神丑陋至极前让修仙的人,尤其是参加过弑神之战的老一辈的仙人们见到离情。
“离情,答应我,在我说可以之前,你一定不要离开含清山,今后就算离开含清山,也务必跟我一道。”柳含清很是严肃的看着离情,离情知道,虽然柳含清平素是个混不吝,但大事上却是十分认真的。
“我可以答应你,但你总得告诉我为何吧。”离情盘腿坐到一旁的软榻上,一只手拖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搭在自己膝盖上。他从小便是如此,但凡遇到柳含清要严肃地说什么事的时候,他就会摆出这幅姿态,与堕神的习惯一模一样。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样子,柳含清却止不住失了神。太像了,小的时候他做不过就是人小鬼大一孩子的样子,而如今他顶着一张少年的脸,这般气度,这般姿态,活脱脱就是堕神再世。
“离情,两百年来,我一直瞒着你一件事,而如今,怕是要瞒不下去了。”
“一千年前堕神掳走我,将我带到东海神屿,但他没有杀我,而是将我囚禁在岛上,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将我安置在岛上灵气最盛的地方,助我修行。日子久了,我二人便成了知己。”
离情听着柳含清的话,心中一些猜测不由得冒出来:“所以...我,真如北川仙君所说,是你和堕神的儿子,你是我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离情并无自己或将拥有母亲的喜悦,反是一种不知名的酸楚在心中盘旋。
柳含清急忙否认道:“自然不是,我说的是知己,不是恋人!你是堕神之子,却非我之子!”
离情闻言,忽然松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然后呢?”
“我起初很是疑惑堕神为何掳走我又不杀我,还将我这般供起来,直至后来我发现尽管我在灵气最盛的地方修行,修为也没有丝毫长进,反而后退的厉害。我一再逼问,他才告诉我,他在岛上设了阵法,吸走了我的修为,滋养他数十万年前被封印的孩子,也就是你。”
“他本不想如此作孽,但他身为堕神,身上的戾气无法去除,用他的修为滋养你只会促成你的夭折,但神界早已覆灭,他只能抓了我这个勉强称得上法力精纯的金仙。”
离情蹙眉道:“金仙不止你一个,你的四位哥哥都是金仙之身,且修为在你之上,堕神...我父亲他为何独独要抓你?”
柳含清一愣,声音忽然小了一点,似有些心虚道:“那是因为我是女子,法力温和,不似四位哥哥般刚烈,用作滋养孩子再适合不过。”说完她迅速扫了一眼离情,似乎被她的说法说服,正垂着眼睑想着什么。
“就这样,我俩似敌似友地在东海神屿过了五百年,因着弑神之战后有不少妖魔因为他突然离开战场愤怒难平,时常来东海神屿找他的麻烦。这五百年来,他日渐虚弱,但拼尽全力护我周全。我知道他是在利用我,但一片慈父之心我实在是敬佩,便许诺会一直护着你,直到你冲破封印,成长起来。”
“但是厄运或许会迟到,却绝对不会缺席。一日我突然怎么也没能找到你父亲,直到我找到一颗灵珠,他现在就在你胸膛里。这颗灵珠泛着如玉的光泽,内敛的神力隐隐环绕在灵珠周围,这是只有神的修为才能凝结出来的灵珠,而这般强大而干净的力量,只能是堕神拼了性命洗掉自己的戾气,用尽毕生修为才能凝结出来的。”
“我将灵珠打入你体内,再借助神屿的灵气,破了你的封印,再拿修为养了你三百年你才醒过来。所以,离情,自你出生以来,其实你的父亲一直陪在你身边。”
离情听着柳含清的讲述,试着感受了一下胸口的灵珠,果然感觉到一颗蕴含着巨大神力的灵珠在心脏的地方运转,这颗灵珠好像取代了他的心脏,成了他生命的源泉。只是让离情感到十分愧疚的是,尽管柳含清为他描述了一个为了他能放弃一切的父亲,但他感觉不到自己对父亲的任何思念和依赖
“接下来的两百年你也就都知道了,你刚醒来心智便已成熟,虽然是个婴孩的躯壳,却有不输成人的心智,这两百年来,靠着你父亲的阵法,你疯狂吸收着东海神屿的灵气,直至不久前,神屿力竭,沉入东海,也是因为离开了神屿,再无外力压制你的成长,你这两个月才会突然从一个奶娃娃长成了少年模样。”
离情伸出手看了看自己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的确不是之前他那双圆乎乎胖嘟嘟的小孩子的手了。难怪这两个月来他会偶尔觉得骨头扯得难受,原来是身体长得太快,骨骼没能跟上。他突然站起身,低头看了看似乎只到他胸口的柳含清,觉得有些怪异,他已经抬头看她看了两百年了,突然低着头看她,竟觉得她头上的发旋有几分可爱。
“适才我听两个清族的族人在议论堕神...我父亲的相貌,说他奇丑无比,这又是哪来的谣言?”离情道。
柳含清觉得有几分尴尬,拿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额,这件事,额...这是我放出去的消息。你长得与堕神太相似了,仙门中还有好多人惦记着要真的弑神呢,我怕你到时候被人误认为是堕神,老被仙门中人追杀,不得不出此下策。”
离情将她适才抓乱的头发理顺,又帮她把鬓边的碎发捋到耳后:“倒是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只是靠流言影响人心还得需些时日,那我就在含清山待个几百年,到时就再无人将我与...我父亲当做同一人了。”
柳含清往后退了两步,离情的这些动作在他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也曾对她做过,只是那时他还是个奶娃娃呀!如今这英姿飒爽的少年模样谁顶得住啊!
要说柳含清也活了快两千年了,就是在修仙人中也算得上是老不死的前辈了。可好巧不巧她辟谷得早,修得金身也快,容貌也就停在了少女模样没再变过。抛去被堕神掳走的那一千年不说,之前那一千年她也是看了不少人间情情爱爱的故事,当然,她也不乏拼了命似的扑上来的追求者,最后都被她打发走了就是了。
但此刻离情这般作为却让她感到有些异样,离情眼里的光她曾见过很多次,那个小蝶妖看她的小郎中是这样,那个任性的公主看她的屠夫时也这样。
第七章 乱心
柳含清强行镇定下来,清了清喉咙道:“离情,你虽然身体长大了,但却仍是我的徒弟,对师父还是放尊重些好。”
离情顿了一下,弯下腰偏着头看着柳含清道:“师父,我以前也这般待你,你可不能因为我身体的变化就待我与以前不同。”他的嘴角噙着笑,眼睛里闪着微光,与从前的小离情的神色一般无二,但柳含清看着他如今的模样,是怎么也不能像对小离情那般。若放在离情还是个团子的时候,她这是应该已经把手放在他的脸上肆意揉搓了。
既然做不到还似从前般待他那便索性不待他。柳含清偏过头,又后退一步拉开了和离情的距离,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拖着他往藏书阁的密室里走,里面是她花了好大代价才搞出来的拟态修炼室,无论是修炼五行功法还是外家拳脚功夫都是天上人间独一份的好地方。如今离情还不是柳含清的对手,只得任她揪着自己的领子,将自己扔小鸡似的扔到了拟态修炼室里。
“接下来几百年这就是你修炼的地方了,你就权当闭关,能不出来就别出来,待你通过修炼室的全部拟态考验后便是你出关的日子。”柳含清很是不客气地将离情扔到修炼室里,还很是贴心的在修炼室门口布了个阵,有此阵在,离情不通过所有拟态考验是绝对出不来的。
自此,十年之间,再无人见过离情。不少清族之人不禁猜测,或是含清仙君将弟子送到了什么秘境修行去了。这十年间,文业将自己一张嘴用得淋漓尽致,甚至还组织起了一个“异闻斋”,广招天下名嘴,让天下所有说书人与同行共通消息,力求做到一张嘴讲天下事,天下人听一件事。
文业将他的说书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在他的洗脑下,堕神丑陋可憎的面貌已经深深刻入了世人脑中。
这日柳含清未化作卿汉柳便在含清山脚下的茶馆听书。今日她来得赶巧,台上说书的正是苍老了不少的文业,只见这老先生手持折扇,口若悬河地讲着她柳含清在被堕神掳走后与堕神经历了怎样的殊死搏斗,又是何等机智地用计策取了堕神的性命,最终用东海神屿葬了堕神。柳含清在看台上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故事没一个字是真的,却是惊心动魄,情节百转千回,但凡听过的人都会叹一声含清仙君好胆识、好气魄、好强大。
随着惊堂木一声落下,文业结束了今日说书,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吊足了听客们的胃口。
文业离开时往柳含清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似受了什么震动似的,走到柳含清身边道:“老朽说书费了不少口舌,不知姑娘可否赏老朽一杯茶喝?”
柳含清示意文业坐下,为他斟了一杯茶道:“老先生好见识,连这般秘辛也知晓得如此细致。”说完她含了一口茶,晃着茶杯笑意盈盈地看着文业。
文业被她盯的发毛,道:“老朽哪是有什么好见识,不过是有幸碰到了几个有缘人,听到了只语片言罢了,不过是个故事,姑娘听了笑话就罢了吧。”
柳含清笑而不语,文业起身作了个揖,道:“今日谢过姑娘的茶水了。”
说罢,便向门外走去,快至门口时,又转身问道:“不知老朽此前可曾见过姑娘?”
柳含清道:“先生觉得何时曾见过我?”
“老朽不知,或是几十年前,或是几百年前?”文业不知如何作答,心中的熟悉感却是怎么也褪不下去。
柳含清笑道:“老先生说笑了,几十年前我还未出生呢。几百年前的事,你我又怎会记得?”
文业仔细瞧了瞧柳含清,又作了一揖道:“今日叨扰姑娘了。”
柳含清看着老朋友离去的背影,看见他来世站在说书台上眉飞色舞的样子,看来这人生生世世都注定要做一个妙人了。
正想着,她突然感到一阵灵力波动,分明是有人动了她布在拟态修炼室门口的阵法。照理说没有百年离情是出不来的,此时阵法有波动,那定是有人想闯进去。
柳含清急忙一个瞬行术回到她的仙府,拟态修炼室门口的阵法已被破坏殆尽,而柳含清面前站着一个剑眉星目,面部轮廓分明,肩宽腰窄腿长的美男子。这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千年前她第一次见这张脸的时候就感叹,怎么会有人长得这般阴阳调和。明明是男子,也不乏男子的英气,却带着月色般薄凉的冷清和温柔。因此,在那时她便觉得这人虽然带着数十万长得十分“别致”的妖魔鬼怪搞事情,但肯定不会是坏人。
千年后再看到这张脸,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尤其顶着这张脸的人还一见你就开口叫师父。
柳含清实在不敢想象离情竟只花了十年便从拟态修炼室里出来了。这意味着离情此时的法力起码不会比千年前的她弱。就算是神的后裔,就算体内有神的灵珠,这般修炼速度也还是有些欺负人。
要说离情这十年过得着实算不上好。他生而为神,不食五谷,但偏偏幼年时遇着柳含清这么个不靠谱的大罗金仙,一天三顿没一顿是落下的,因此他也随柳含清似的养成了个按时用膳的好习惯。但这拟态修炼室里可不管膳食。他虽不会觉得饥饿难耐,也不会因此乏力难受,但每日用膳之时他便会觉得有件大事未做,很是不妙。本想着许是刚开始还不习惯,但眼见着十年过去了,他这不适感丝毫没有消退。今日他也出来得巧,正是用午膳的时间。
“师父,你将我这一丢可就丢了十年。可怜我进去时还是少年模样,你看我如今是不是老成许多了?”他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柳含清,嘴里说着控诉的话,语气却轻飘飘的似在聊家常,还带着几分戏谑。
柳含清偏过头去,躲开了离情的目光,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莫要在为师面前装可怜,你出来的恰巧,为师带你用膳去。”说完,转身便迈开步子往外走,也没看离情有没有跟上来。离情倒很是自觉地跟在柳含清身后,又顺带一拂袖将那被他打的稀碎的阵法修补了个齐全。
这柳含清的仙府里住着的都是修仙道的修士,好食五谷的没几个,会做饭的那就根本不可能有,因此,二人想寻顿午膳吃还得去山脚的镇子去。可还没等二人踏出仙府的大门,柳含清的四哥——北川仙君就踩着一朵好不绚丽的云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北川一身素衣,一支桃木簪束起了满头青丝,一张脸却像是被云雾挡住般,明明毫无遮挡,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五官。北川,号称除了柳含清外最像神仙的神仙。
第八章 误认
仙门当中有一个十分古怪的排行榜,此榜所排之名非法力、非修为,而是看修仙人中谁最像神仙。毫无疑问,前五名自然是柳姓五兄妹包揽了,但这第一到第五的排名却令五人哭笑不得。
柳含清是端的一手好架子,愣是在天下人眼中树立起了一个超凡脱俗、与世无染、心怀天下的,最最仙风道骨的形象。而熟知她的父母及兄长却无时无刻不祈祷着她千万不要突然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以免他们还得为她收拾残局。这仙风道骨的第二名,柳北川,与柳含清也差不多是一路货色。架子端得十成十,背地里却是个脑子少根弦的。因此,家里真正最正经排名却最低的大哥东岳总是感叹:你看有的人,他表面仙风道骨,背地里却连吃个饭都要人操心。
柳北川素来与柳含清关系是最好的,而究其原因,也只是因为柳北川了解极了女人。当初柳含清出生,他耗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寒极深处取出了雪玉绸。雪玉绸由寒极最深处的雪心凝结万年而成,其中存储的天地灵力自不用说,但柳北川选择它却是因为其绝美的外形和强大的可塑性。
雪玉绸,形似绸缎,洁白胜雪,质地如玉,每一寸绸面都布满了细微的雪花纹路,是真正极简、极雅之物。同所有神器一样,雪玉绸认主,一旦认主,其形态便能随主人的心意变化,送女孩儿再合适不过,就算是柳含清这样不怎么常规、有些跳脱的也同样适用。
柳北川还没来得及站稳脚便看见离情一脸坏笑地跟在柳含清身后,似乎还有伸手要去抓她的意思,此时离情顶着堕神那张脸做出这样的动作,可是把柳北川吓得不轻。
当初堕神也是在他面前像现在这样突然出现在柳含清背后,将她一把掳走,这一拐就拐了千年。他自小就喜欢这个妹妹,长得好看不说,还跟他的性子十分相似,与都死板正经的三位哥哥不同,两人都是十分喜欢惹事儿的主。堕神当着他的面带走了他最疼爱的妹妹,他却毫无办法,那一战对他来说打击极大。
因此,这般相似的场景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登时便稳不住,一个箭步冲到柳含清面前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转手又祭出寒星剑刺向离情。
柳含清见到柳北川,正欲打招呼,叫上柳北川一起用膳去,谁料柳北川一上来就一副今天必要将离情劈成两半的架势奔着离情去了,唬得她一个闪身挡在了离情面前,柳北川的剑就堪堪停在她鼻尖,寒星剑上的冷气冻得她忍不住一哆嗦。
离情见柳北川刺向自己,本欲祭出摄魂阳铃抵挡,却见柳含清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了寒星剑,他心头忽的一痛,还没来得及思考手就已经揽住柳含清的腰向后退了十数米。离开寒星剑的攻击范围后离情没放开别在柳含清腰间的手,反而进一步收紧将她带入自己怀中,一双眼透着冰冷的杀意看着柳北川道:“北川仙君今日来难道是要弑妹吗!”
柳北川看着离情的动作,越是气愤,虽然他不明白柳含清为什么会用自己的身体帮堕神挡剑,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柳含清此刻被堕神操控了。
“景夜,千年前你掳走我五妹,本以为正如江湖传言般东海神屿已经葬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放开含清,我今日定跟你决一死战!”
景夜是堕神的名字,因为他堕神的名号实在响亮,知道他真名的人也就少之又少了。听柳北川一嗓子景夜喊出来柳含清便明白了,原来是她这脑子缺筋的四哥将离情认成景夜了。
柳含清将离情的手从自己腰上扒开,站在柳北川与离情中间道:“四哥,他不是景夜,他是我的徒弟离情啊!”
柳北川闻言一愣,歪着头又打量了离情两眼:“你徒弟?离情?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在柳北川心中,离情仍是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毕竟他当初看到离情的时候就知道他已有两百年修为,两百年就长了个五六岁的壳,这短短不到二十年他又能有多少变化呢?可就是这么巧,这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离情已经从一个团子长成了比柳北川还要长上几分的大人。
离情听到柳北川的话,不禁满脸黑线,按照柳含清的说法,他十几万年前就出生了,那时恐怕连空空山上的两位都还没影呢,更遑论柳北川了。
柳含清很是尴尬地站在二人中间,现场的气氛一度十分诡异。
“此时正是用午膳的时候,要不我们找间酒家坐下说?”柳含清试探性开口道。
“好。”柳北川
“不了。”离情
......
又是好一阵子尴尬的静谧。
柳含清闭上眼咬了咬牙,一手挽着离情的胳膊,一手拉着柳北川的手腕道:“本仙君饿了,你们二人就当是陪本仙君吃饭了,山下的仙居阁最近出的酱猪肘子很是可口,就劳烦二位陪本仙君去一趟了。”
柳北川本意就是要来蹭一顿饭的,自然很是乐意,而离情虽然喜欢呛柳含清两句,但对她几乎也算是言听计从,也就没反抗。
三人来到仙居阁,离情熟稔点了几道柳含清素来最爱吃的菜,店小二连说了三个菜没有,离情顿时黑了脸,又叫了一道酱猪肘子。柳北川很是潇洒地道:“将你们家的招牌菜都上一遍,再将最好的酒搬两坛来。”
二人点完菜也就没柳含清什么事儿了。不过一会儿,一桌子菜就上齐全了,柳含清给三人一人斟了一杯酒,一双眼盯着那盘酱猪肘子不说话。这酱猪肘子确是十分十分实诚的酱猪肘子,色泽香气都迷人极了,就是不太方便柳含清优雅地吃它,毕竟一个金仙用手拿着猪肘子啃得满脸是油的样子着实不太美观。
离情见状,朝小二要了一把小刀,将那盘猪肘子端到自己面前,一刀一刀地将其划开剃肉。
柳北川看着离情划肉的样子不禁嘴角抽动,千年前与他有着相同面貌的男子是何等的英武霸气,自信强大的模样不知吓退了多少仙门中的自诩英勇之辈,再看如今这个拿刀细致剃肉的人,完全不像是堕神应有的气派。但其长相与堕神这般相似,二人定是有着密切的联系,不论二人是兄弟还是父子,想必景夜都会以他为耻吧。
“妹妹,离情到底是什么身份?当初你领他回来的时候就对他的身份遮遮掩掩的,他与堕神到底什么关系?”柳北川打定了主义今天要弄清楚离情的身份,毕竟他还得跟自己的三位哥哥和空空山上的两位不怎么正经的父母有个交代。
离情那眼睛扫了一眼柳北川,没说话。柳含清开口道:“离情身世较为曲折,你且听我细说。”
......
柳含清将当初对离情的那般说辞又跟柳北川复述了一遍,柳北川听完,砸吧着嘴道:“没想到啊,当初看着不过两百年的小子原来十几万年前就出生了,他这身体的成长速度还真是跟闹着玩儿似的,说不长十几万年都不窜一下,说长几年就长成一个老男人。”
柳含清闻言额头不禁冒了一层冷汗,虽说离情是她徒弟,但或许是因为离情与景夜长得一模一样,她总是怕离情会突然生气。
柳北川说完他那句话最后一个字时离情正好将那盘酱猪肘子切到了每一块都刚好入口的大小,而且每一块肉都仍附在骨头上,这酱猪肘子,还是一个完整的猪肘子。
离情看了看手上沾满油的小刀,突然脱手向柳北川的方向掷去,小刀贴着柳北川的耳郭刺入他身后的门板,门板应声倒地,站在门外随时等候差遣的小二吓得双眼圆瞪,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九章 无忧
离情甩完刀子似乎畅快了许多,捻着笑对柳含清道:“师父,我吃好了,就不打扰你和北川仙君叙旧了。我先回仙府了。”没等柳含清搭话离情
便起身往外走,路过柳北川身边时顿了半步,又佯装赔罪般说道:“北川仙君对不住了,我这身体长得太快,还不太适应,刚刚一时失手差点冒犯了仙君,但我想仙君不会跟我这个十几万岁的小娃娃计较的,可对?”
柳北川这时想起来端金仙的架子了,他微微侧脸点了点头,超然脱俗的神情仿佛刚才说人家是十几万岁的老男人的人不是他般。
离情自顾自的走了,临走前还结了柳含清这顿饭钱,赔了人家一扇门的钱。
柳含清提起筷子夹了一口离情划好的酱猪肘子道:“四哥,你别老惹离情。离情虽看上去温顺,实际性格却暴躁的不得了,你若是真惹怒了他,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报复你的。”
柳北川好不诧异地看了柳含清一眼:“温顺!你说他看上去温顺?妹妹,这不过千年你就老花眼了?这小子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戾气,哪儿温顺了?”
柳含清含着筷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四哥,这是你的偏见。因为今天你惹了离情,他才对你格外凶一些,平素里他还算是个好相与的人。”
“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争,我问你,你为何将摄魂阳铃赠与他,你可知三哥当初为了摄魂铃费了多少心血?这阳铃他本来是打算给你未来夫君的,你现在就这么给离情了?”柳北川现在可以说是非常不喜欢离情,父亲给了他最屈辱的一战,现在儿子又抢了自己妹妹的嫁妆,果然景夜家都是坏到骨子里的。
柳含清被柳北川的话吓得呛了一口酒,咳了好一阵子才道:“我的好哥哥,你动动脑子吧。你觉得你妹妹我还嫁的出去?你放眼看看仙门与我年岁差不多大的有几个不是老得牙都没几颗的?你妹妹命苦,年少的时候就修得了金身,这永生不死的身子决定了我只能孤独终生,除非我能嫁给你或者其他三位哥哥。既然如此,还不如就将摄魂阳铃送给我这个唯一的弟子来得实在。”
柳北川无话可说,这估计也是他的三位哥哥至今也没娶亲的原因。如果一定要看着自己的爱人老去,最后死在自己面前,那还不如不动心,免得徒增烦恼。
但他柳北川不一样,他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情感。所以他这次来找柳含清,也是为了他那个在凡尘历劫的未婚妻——乐无忧。
乐无忧是无忧阁阁主的女儿。这个无忧阁有趣的很,每隔五百年就会出一个左肩有金羽胎记的女孩儿,而这个女孩儿也必定会取名无忧。每一个叫乐无忧的女孩儿都有几乎相同的命运。幼年体弱多病,要是没折在幼年,就会在及笄之后修为大涨,迅速辟谷,走一段顺风顺水的修仙路。但当修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被迫进入轮回,历经七世七劫,顺利渡劫则修为大成,若不顺,则在轮回中陨灭。
不幸的是,过去的千千万万年里,没有一个叫乐无忧的成功跳出轮回,修至大成。
而现在这个乐无忧,是在柳含清出生前就许给柳北川的未婚妻。五百年前她修为突增,达到瓶颈期,在柳北川的眼皮子底下被投入轮回。
柳北川对他这个未婚妻可是要紧的很,生怕她走上了以前代代乐无忧的老路,在她进入第一次轮回前在她身上种下了两人的羁绊。这道羁绊没别的用处,就是能挡了她人间七劫的喜怒哀乐恶欲六劫,可唯有情劫却是它挡不住的。这一世的乐无忧要经历的正是这最后一劫——情劫。
柳北川本想下界助乐无忧渡劫,可却没料到当初种下的羁绊还顺带了点儿副作用——柳北川不能用法术干扰乐无忧的命格,否则乐无忧会直接灰飞烟灭,他自己也难逃反噬。他此次来找柳含清就是想请柳含清替他去乐无忧身边照看着,助她渡劫。
按理说,一般的修仙人都是禁止用法术修改凡人命格的,为之则必遭反噬。但柳含清他们一家不同,这一家五个金仙,个个都有逆天的本事,稍稍做点小动作对他们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柳含清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未来的嫂子,因此听到柳北川说找到了乐无忧,要她帮着渡劫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应下来了。两人也还算愉快的吃完了这顿饭,柳北川本打算在柳含清这儿蹭吃蹭住个一段时间,等柳含清准备下界的时候再跟她一道去瞧一眼乐无忧,但想到离情那张冷若玄冰的欠债脸,他便当机立断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柳北川离开,柳含清自然也就要打道回府了。她既应下了要帮乐无忧渡劫就定然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柳含清掐指算了算乐无忧今生的命格,嗬,好生有趣。
此时的乐无忧还是一个不过六七岁的稚子,却已经出落成一副祸水的模样。依着她的命格,十年后她将在夏日出游的时候遇上刚刚登基不旧的新帝,新帝会无法自拔地爱上她,用尽手段将她带回宫里做妃子。日后他国来访时她会在御花园遇见他国的王子,当然,那位王子也会发疯似的爱她。而后就是她艳名远扬,人间三国共争一女,战乱连连,最后毁了两个国家,她则得一个妖姬无忧的骂名。她若能看破这其中的情之一字,与战乱前自刎,便也算历劫成功,但若真因她倾覆两国,最后以妖姬之名被百姓焚烧而死,彼时烧的就不是身体,而是灵魂了。
而真正有趣的不是她命格的曲折离奇,而是几乎每一代乐无忧的情劫都是类似这样的故事,若是还有几个熟读史书的状元秀才想得起来,会发现在他们所及的历史里有好几个叫乐无忧的妖姬。
柳含清打定主意要在乐无忧遇到人间那位新帝前带她离开,如此一来直接断了故事的开头,最终就算乐无忧因此没能破了这次情劫,也不会至于殒命。
第十章 动情
离情离开仙居阁后并未直接回柳含清的仙府,而是到这山脚小镇转了一转。当他的身体还是个孩童模样的时候,他曾抓着清族那个极胆小的族长宋玉(只是离情觉得他很是胆小,宋玉对离情和柳含清都十分尊敬,因此在二人面前行为举止都十分拘谨)问过为何会在仙山脚下发展这么一个烟火气息鼎盛的人间小镇。
虽然离情素知柳含清喜欢热闹,但也知道她其实是个极薄凉的性子,看上去对事事都关心,实则是对事事都不关心。每每一副感世间万事的样子也不过是想隐藏自己本就孤寂的心。
离情知道,就柳含清而言,她不可能不薄凉,不可能不孤寂。出生于空空山,拥有四位金仙哥哥,独享四位哥哥的宠爱,自小便天资不凡,在仙道上的成就较之哥哥们也只有高无低。就是这样过于璀璨,过于顺遂的日子将她磨得对生活提不起任何兴趣。
因此,离情不明白,这仙山脚下的人间小镇对她来说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宋玉听到离情这般问题,也细细思索了一番道:“小仙君,我们不及您这般了解含清仙君,但听传闻含清仙君在真正入世前一直做的是降妖除魔的事,后来被一只蝶妖感动,才开始入世了解人世百态。我想或许仙君是想要与人世有更多羁绊,或是想要通过与仙门完全不同的人间填补自己经历中空缺的地方。这个人间小镇的存在或许没什么意义,但我清族的祖先希望能尽力为仙君做到他们能做好的每一件事,如今我清族受仙君庇佑,也就更是这样认为的。”
离情听了宋玉一番话,开始忍不住想要了解柳含清空缺的经历是什么,她想要填补的那部分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于是他在小镇上看到了和妻子吵架的屠夫,看到了为砍柴归来的丈夫擦汗的妻子,也看到了和面摊里的小姑娘眉来眼去的卖药郎。这样的经历,他确实没在柳含清的生活里见过,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填补的那部分空白。
柳含清回到仙府时已是晚上,她却没看见离情,心里登时咯噔一下,离情不是爱乱跑的性子,莫不是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什么活了几千年隐世修行的散仙,被当成景夜缠上了吧?她正转身打算出府去寻离情,就见离情提着两坛青梅酒优哉游哉的走向她。
柳含清咽了咽口水,忍住夺过他手里的酒的冲动对离情道:“离情,跟我去人间改一个人的劫。”
离情掂了掂手上的酒,挑了挑眉道:“可是为了乐无忧?”
柳含清一惊:“你是如何得知的?”
离情将手上的酒递了一壶给柳含清,从她的肩上捻起了一片刚刚掉落在她身上的桃花瓣道:“你我分别以摄魂铃的阴阳铃为法器,阴阳铃之间相通,我们之间自然也相通,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柳含清一震,她略略低头使离情看不见她的表情,若离情此时俯身看她,就会发现柳含清的瞳孔在不明地闪动,额角也微微冒着冷汗,柳含清强压着心中的震惊道:“竟有这样的事,为何我不知道。”
离情见柳含清状态不太对劲,虽然心中迷惑柳含清到底在心虚什么,但也急忙解释道:“我哄你的,虽然能感知一二,却也不是全部,你现在可以试试用你的阴铃联系我的阳铃,如此一来你也可以感知到我此刻在想什么了。”
柳含清闻言,催动阴铃联系了一下阳铃,果然看见一片白雾,离情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一阵白雾过后她看见雾中模模糊糊有个女子的身影,她仔细一瞧,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她下意识切断阴阳铃的联系,看着离情有点不知所措,离情笑得像一只小狐狸道:“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一片白雾。”柳含清答道。
“瞎说,你应当看见雾中站着一个身着雪玉绸的美人。”离情笑意更甚,眼睛里的碎光比九重天上的繁星还要亮眼。
柳含清板了板脸道:“离情,我是你师父,你对为师出言不逊,为师本应罚你。念在你是初犯,就只先口头警告,下次再犯,为师便要用罚了。”
离情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道:“算了,无趣。我说,师父,陪我喝两口酒吧。”
柳含清道:“离情,你既然知道乐无忧的事......”
“师父,现在乐无忧不过是个六岁的孩童,她遇上人间的新帝是在十七岁,你十年后再以修仙之人的身份将她带走,说是带她外出修行,她的父母不会反对,你也能斩断这次劫的源头,难道不好吗?”
柳含清闻言,觉得十分有道理,再次觉得离情的脑袋瓜很是好用。
离情再次掂了掂手里的青梅酒道:“师父,可否愿意和我去喝酒赏月?”
今夜的月色的确甚美,她看了两千年的月亮也没见过哪晚的月亮似今晚这般,洁白、明亮,透着幽凉幽凉的光,很是怡人。
柳含清打开壶盖,猛吸了一口酒香,青梅的酸甜气息混着酒的醇厚,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离情从来不会给她她不喜欢的东西,而她却不知道离情是怎么知道她的喜好的。
“这样也好,那就先与你喝酒赏月去。我有言在先,你虽然如今长成了个大人的样子,但从前我可从未许你喝过酒,你这第一次喝酒别太放肆,到时候醉难受了,我可不管你。”柳含清说着,拎起酒壶飞身到屋顶,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酒,似乎很是过瘾。
离情随后飞身坐到她身边,也往嘴里小口含了一口青梅酒,似乎不是很受得住酒的味道,离情皱了皱眉,强行咽了下去。
柳含清看着离情勉强自己咽酒的样子,不禁觉得他有些痴。其实离情是她见过的最聪慧的孩子,就是她自己小时候也比不得离情小时候那般聪明。自小便透着一股子老成的气息,说话做事考虑问题都十分有条理,有时候比她这个活了两千年的金仙还要成熟稳重。但柳含清还是始终拿他当小孩子养,而此时离情还不习惯酒的味道就是柳含清拿他当小孩子养的结果。
离情以前很是有主见,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会勉强自己将就,喜欢的东西也不会出于羞涩不好开口要,但像现在这样强迫自己喝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还是头一次。
柳含清又猛灌了几口,不出几下,她的酒壶便已见底,离情见状,顺势就将自己那壶还没怎么喝的酒递到了柳含清手上。柳含清很是自然地接过,这次她没有猛灌,而是细细品着,小口小口酌完了整壶酒。
离情看着柳含清喝酒的样子,一时间忘了自己是在赏月还是赏人。
第十一章 醉酒
要说柳含清的酒量也不过一般。凡间的酒虽少有能喝醉她的,但是仙酿她可就不怎么受得住了。她本以为离情手里的青梅酒不过是人间哪位酿酒大师造的陈酿,所以才格外香醇,但没想到的是,这两壶青梅酒是离情从宋玉那儿找到的,说是清族有位族老极擅酿造之术,这青梅酒是他百年前拿仙法封酿的,也算得上是品质不错的仙酿。
两壶酒下肚,柳含清便觉得头有些昏,身上又燥热得很,此时她双颊也是两朵粉霞遮面,眼看着是醉了。
柳含清觉得脑袋实在是重,竟重的她有些受不住,于是她索性将头放在了旁边一个似乎很是舒适的木桩子上。这木桩子正是坐得笔直的离情。柳含清身上的雪玉绸感受到她的体温在逐渐上升,作为出自极北的神器,它很是尽责地开始散发寒气为柳含清降温。
身体的温度逐渐降了下来,柳含清的眼睛也清明了些,这才陡然发现自己靠着的不是个木桩子,而是个人,这人长得面熟极了,是谁来着的?
她这么想着,也打算一探究竟。
柳含清一手按住离情的肩,一手撑在离情的腿上,将脸凑得更近了一些想看清自己靠着的这极熟悉的人到底是哪位。
离情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不断空拍。随着柳含清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脏罢工了一瞬,虽然他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心脏。
现在这个双眼含着水雾,神情迷离,周身冒着寒气,却吐气炙热的柳含清他从前从未见过。此刻的柳含清大半个身子都在离情怀里,脸和离情的脸贴的极近,似乎随着她每一次眨眼,睫毛都会在离情的面颊上扫过一次。
“唔,这人是谁呢?Emmm....实在是眼熟啊,谁来着的?景...景夜?”柳含清转了转脑袋,似乎记忆里有个人的脸和面前这个人合上了。
本就坐得笔直的离情的身子更僵了一下。他按住柳含清的肩膀,将她推得离自己更远了一些。柳含清仍是眯着一双眼打量着离情。
离情知道,自己与父亲景夜长得十分相似,从柳北川的表现来看,应该就是一模一样。柳含清此刻将他认成景夜本是人之常情。但他却觉得十分不好受。两个容貌相同的人在她的生命里出现,但当喝醉,神志不清的时候,她脑子里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离情也知道柳含清和他的父亲关系颇深,当初柳含清告诉他,她与他父亲是知己、是挚友,但是否真的止步于挚友,除了他们两人,又有谁能知呢?每每思及此处,离情便觉得很不是滋味,也会控制着自己不再细想。
但此时他却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柳含清,你好好看清楚,我是离情,不是景夜!不是我父亲!”离情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握着柳含清肩膀的力道也加大了些。
柳含清有些吃痛,皱着眉嘟哝了一声疼,离情急忙松了松手上的力道。
柳含清歪着头再看了看离情道:“唔,离情啊。Emmm,无所谓啦,反正长得都一样。反正...反正都是同....”柳含清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昏,眼皮越来越重,一阵困意翻涌而来,她身子一软,直接倒在离情怀里睡了过去。
离情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的柳含清,突然觉得她似乎只有小小的一只。他身子还是个孩童模样的时候只觉得柳含清是十分纤细高挑那类型的,似乎大多数女子都不似她那么颀长,但此刻这单薄纤细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他只觉得柳含清实在是过于瘦弱,要不是知道她是金仙之身,他就要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将她捏碎了。
之前因为柳含清将自己认成景夜的怒气一瞬间烟消云散,离情将柳含清打横抱起,跳下屋顶就往柳含清房里去了。
柳含清在梦里只觉得自己在一直往下坠,这样的失重感让她很是不适应,伸出双手就想抓住一个固定物,这一抓还真就抓住了什么,失重感也随之消失,她便索性抓得更紧一些,离情看着死死还住自己脖子的柳含清有些哭笑不得,此时还算大的仙府突然显得格外小,原本到柳含清寝殿的那段路程变得格外短,似乎没走两步便已经到了门口。
离情踢开殿门,小心翼翼地将柳含清放在榻上,却因为柳含清一双手死死缠住了他的脖子,实在是没办法起身。
他沉思了片刻,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便直接倒在了柳含清身边,头枕着柳含清的胳膊,倒很是舒适。柳含清起初是觉得那固定物似乎是老实了许多,又将身子往离情身边凑了凑,双手环得更紧了些,但莫约半个时辰便觉得一只手很是不得劲儿,开始不断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离情见柳含清放开了双手,也知道她的手臂被自己枕麻了,趁着柳含清放开双手,离情翻身而起,很是贴心地揉了揉柳含清的手臂,直到气血已顺,才离开了她的寝殿。
柳含清这一睡可不得了,直睡了九天九夜才醒过来。这一觉柳含清睡得十分舒适,此刻她只觉得精神十分充沛,正需要活动活动身子骨。
这边柳含清在寝殿里伸胳膊伸腿儿,那边离情就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玉米莲子粥往柳含清这边来了。离情很是不客气地一脚踹开寝殿门,看见正在伸展身体的柳含清,带着略微嘲笑的语气道:“哟,师父醒啦。您这一睡十天可就这么睡过去了,看来以后酒这个东西也不能让您多沾啊。”
柳含清一把抓过离情手上的玉米莲子粥道:“为师的事儿那里轮的上你置喙,一边儿呆着去。我看今天天气挺好,你叫了我这么久师父,我总得教你点东西,你师父我当年在仙门就是以外家功夫闻名的,待为师喝完这碗粥便亲自教你两招。”
说着,她舀起一勺粥就往嘴里送,离情见状突然伸手打了一下她的手,将勺子打落在碗里,皱着眉说了一句:“烫!”随后又将粥挪到自己面前,拿着勺子反复搅动,一直到正好温热入口的温度。
每每这种情况,柳含清都会选择做个怂人,不摆师父的谱。她总觉得离情很是奇怪,他在很多时候都是很听话的,但似乎在她的衣食住行这一方面总是十分严厉,也因为他总是对的,所以柳含清没办法反驳,久而久之柳含清也就习惯在这些方面偶尔被他凶,被他管着。
习惯这个东西,还真是害人不浅。
第十二章 授业
在离情的监督下,柳含清小口喝完了那碗玉米莲子粥。事实上,柳含清喜欢大口大口喝粥,但离情不许,她也时常反思自己收这么个管家似的徒弟是不是不太明智。
外面日头正好,柳含清的仙府里没有四季,所有季节的花都常开不败,此刻院子里的点点团团簇簇正和阳光抵死缠绵。
柳含清到院角的桃树下折了两支一尺长的桃枝,她将一支丢给离情,自己拿着一支化成了桃木剑,剑尖指着离情示意离情上前。
说来也是十分惭愧,柳含清作为离情的师父,对离情的实力却并不清楚,上次见他与自己的四哥动手是估摸着离情应该不算弱,但具体能到哪种程度,柳含清就不知了。今天虽说是要教教离情一些外家功夫的招式,顺带试探试探离情的实力也是柳含清的目的之一。
离情也将手中的桃枝化作一把长剑,一个旋身就已经到了柳含清面前。柳含清飞身向后避了十数尺道:“今日准你用术法,竭尽你所能击败我,明白?”
离情挑眉道:“设个结界吧,因为我俩的打斗伤了周边的花花草草多不好,再者不小心误伤了路过的清族族人怎么办?”
柳含清单手捏了个诀,便将二人于外界隔开。
柳含清的结界与一般的结界不同,这也算是她的天赋。普通结界只能隔出小块空间,但仍旧存在于主世界,而柳含清的结界更像是在主世界里撕开一片时空,创造一个与外界完全隔离的小世界。这样的能力她的四位哥哥也有,而说是她的天赋技能则在于她创造这样一个小世界并不费力,几乎是随手就来的事儿。
前脚柳含清刚设好结界,后脚离情便已经提着剑像柳含清刺过去了,但离情本着虽然是突袭也得光明正大的原则大喝了一声:“师父,小心啦!”
一时间两把桃木剑相接,离情的剑法似乎很是杂乱没什么章法,却又招招伶俐,直逼要害,若有他人旁观定会以为离情与柳含清有什么深仇大恨,此刻正铆足了劲想要手刃仇人呢。
柳含清并没有攻击离情,而是一直接着离情的每一招,她今日的目的是探离情的深浅,此刻离情显然没用全力。为了逼离情用全力,她趁着离情两招之间衔接的时间迅速拉近两人的距离,一脚踢在了离情拿剑的手腕上,她本是想将剑踢下,却没想到离情握剑握得十分紧,她这一脚只是带歪了剑锋的走势,并没有掉落。
离情见柳含清突然拉近了距离,果断丢掉了手中的桃木剑。近距离交手,长兵器往往是阻碍。当然,丢掉桃木剑的同时,离情也握住了柳含清持剑的手的手腕,手上一用力,柳含清一阵吃痛,手上的桃木剑也掉落在地。
柳含清心中暗暗吃惊。好小子,好大的手劲!看离情现在的架势是要舍掉兵器近身搏斗。离情的力量令柳含清吃惊,但柳含清的功夫向来就不是拼力气的。
借着离情的劲,柳含清一只脚蹬到离情胯上,一旋身绕到离情身后,一息之间,便已经双膝盘在了他的肩上,也就是说,现在只要柳含清双腿一用力,她就能拧断离情的脖子。
柳含清本以为二人的较量可能就要到此结束了,不料离情突然整个身子向后倒,似乎是要带着柳含清一起砸向地面。
柳含清赶紧提气,飞身离开了离情的双肩。
离情伸出手抓住柳含清的脚踝,往地上用力一带,霎时,两人都砸向了地面。
柳含清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怪物般的力道,真令人头疼!
两个人就这样你出一招,我拆一招,莫约打了半个时辰,始终没能分出胜负。
而更令柳含清惊讶的是,她虽然说了允许离情用法术,但在二人交手过程中,离情始终是用外家功夫在与她硬抗。
终于,在两人都略有些疲惫时,柳含清发现离情动作迟缓了一些,她抓住离情招式变换的空隙,一个闪现逼近离情,右手已经锁在了离情的喉骨上。
离情停了动作,歪头一笑道:“呀!我输了,师父好身手。”
说罢,握住锁住自己喉咙的手,又用力一带将柳含清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些。
柳含清被离情拉得一个踉跄,不得已用另一只手撑住离情的胸口才稳住了身形。
“师父,不要掉以轻心啊,我要是你的敌人,现在你可就任我处置了。”离情看着撑在他胸口,满脸写着尴尬的女人,不禁调笑道。
柳含清在锁住离情喉咙的一瞬便已经判定离情输了,也就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这小子给她来了这么一手。
“做的不错,”柳含清控制了一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是镇定自若的样子,“看来你在拟态修炼室里学了不少东西,就拳脚而言,估计已经少有人是你的对手了。”
“但你与我不同,我留在拟态修炼室里的功法大多是注重技巧和灵活性的,你却是在力量上有明显的优势,你须得找到更加适合你的近战方式,充分利用你的优势。”
柳含清挥手撤下结界,一副严师的口吻对离情说道。
离情顺从地点点头,似乎笑得乖巧,又似乎笑得狡黠。
他本就知道,柳含清的功法大部分是自创的,很是适合她这样力量小、灵活性强、身体柔软的女子修炼,而离情一个大男人,并不完全适合柳含清的功法。他自小天资好、悟性高,因此在拟态修炼室里修炼时他便已经根据自己的特性改过功法。
他与柳含清打了半个小时候还未分胜负,照这个趋势打下去,估计再打个三天三夜也不是不可能。
而离情,不想。
所以他主动露出了破绽,让柳含清结束这场比试。虽然柳含清的本意是要教他点什么,但就目前的情况看,离情只需要好好修炼法术就好。
与其耗着两个人的精力,还不如早点结束。
而柳含清心里却是十分憋屈,收了个用不着自己亲自动手教的徒弟,也不知是自己的福气还是上天派了个膈应自己的小祸害。
第十三章 试刀(一)
自上次和离情交手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千年前,柳含清也算是个能折腾的人,每天四海八荒地到处闲逛,看见哪儿不太平就出手打理一下。但如今她只觉得,生命在于静止,要是能做到,她甚至不想呼吸。
但令人头疼的是,她那个正值“年轻气盛”的徒弟不是这么想的。
近日宋玉外出游历的长子宋端己回来了,这宋端己是个天性活泼的,他跟离情年纪相仿,看上去倒是比离情更老成些。
自这宋端己回来后,整日拉着离情讨论道法剑术,看上去跟离情是相见恨晚,巴不得能跟离情同寝同食。
而好死不死,离情是个极冷淡的性子,起初还能给宋端己一点好脸色,没事敷衍他两句,可日子一长,离情只觉得身边有一只怎么都打不死的蚊子一直在耳边嗡嗡叫唤。
直到一日,宋端己说是刚练成了一套剑术,偏要拉着离情切磋切磋,离情被缠得烦躁,一时间没控制住力道,碎了宋端己一根肋骨。
这下可好,宋端己接连有小半个月都没来烦离情。
但毕竟是修仙之人,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强,再加上有灵药辅助,半个月后宋端己便又生龙活虎地整日活跃在离情身边。
自此,宋端己每隔一段时日就缠着离情比试,被打伤了就休息一段时间,刚养好又自己眼巴巴地凑上去讨打,烦得离情都不知这含清仙府哪儿还能找着一个清净的地方。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让他找着了。
宋端己虽然跳脱,但还是十分有规矩,他的准则便是不论如何也不能打扰到自家仙君修炼,因此柳含清的寝殿是他绝对不会靠近的地方。
于是,离情很是理直气壮地在柳含清的偏殿旁给自己找了个住处。
自从离情住进柳含清的寝殿,柳含清只觉得自己人生的意义几乎就要毁于一旦了。
柳含清喜睡,但离情喜起早,因此每日清晨离情便会叫醒柳含清。
柳含清喜食荤,但离情喜食素,因此每餐离情都会塞许多绿叶在柳含清的膳食中。
柳含清喜小调,但离情喜静,因此每当柳含清开始哼小调时都会在离情的注视下闭嘴。
柳含清喜······
自此柳含清的喜好已经不太重要了,她也时常反思,自己照理说是长辈,为何却时时受制于晚辈,甚至于连生活习惯都要被离情管着。
每当她思量着这样下去她为人师的威严会毁于一旦,须得好好跟离情立规矩的时候,都会在离情淡定的注视中打退堂鼓。
该死,还真是与景夜的威严如出一辙!
这日,柳含清寝殿外忽然传来了吵嚷的声音,事出反常必有妖,柳含清和离情赶紧到殿门,只见宋玉抱着面无血色的宋端己正跪在门口。
此时宋端己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半身白衫全被鲜血染红,整个右臂已经消失不见,伤口处的血肉参差不齐,看上去并非刀剑所伤。
“仙君,救救我儿吧!”宋玉声音颤抖,似乎在强忍着极大地痛苦。
离情赶紧从宋玉手中接过宋端己,将他带到了内室。
柳含清和宋玉一边往内室走,一边问道:“端己这是怎么回事?”
宋玉答道:“仙君不知,一百年前含清山脚下来了一只魉枭,这魉枭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奇遇,修为极高。它喜食人肉,靠着吃人修炼,百年前我清族为了封印它,十位族老用肉身做法器,耗尽了毕生修为才将它封印在了后山。”
“近日来,我看封印有所松动,便带着一众族人前去加固封印,却不料那魉枭蓄力百年,拼了命地要挣脱,眼看封印快破时,端己这孩子提着剑就冲了上去,于是···于是我们趁着他与魉枭缠斗再次施展封印,端己的右臂却在这时被魉枭扯碎,受了重伤。”
柳含清闻言,不禁心头一怵,含清山因她而得名,清族也因守护她而存在,但她却对山中的一切毫不知情,整个清族除了宋玉和宋端己也没几个她记得住名字的。她,着实不是一个好仙君。
两人到了内室,离情已经用法术吊着宋端己的气息,柳含清仔细检查了一下宋端己的伤口,右臂被撕碎的地方还隐隐有黑气缭绕。
宋玉颤抖地问道:“仙君,不知···不知小儿可还有救?”
柳含清蹙了蹙眉,沉吟道:“救到是能救,只是···这断臂不太好处理。”
宋玉赶紧道:“只要能保住端己的性命,宋玉就已经别无所求了!只怪这孩子命不好,不是仙道的有缘人。”
“倒也不必这般消极。宋玉,你去丹房将血芷和我练的九转丹拿来。”
“离情,你为我护法,吊着宋端己的命,我先为他将入体的戾气剥离出来。”
柳含清语罢,离情、宋玉便依着她的安排各守其位。柳含清又用灵力凝出了一根银针,针尖环着乳白色的光晕。
银针一出,宋端己伤口处的黑气便开始躁动不已,越是靠近,那些黑气便越是剧烈波动。
银针接触到宋端己伤口的一瞬,那光晕旁的黑气突然发出了“滋滋”声,化作一缕青烟便消散了。与此同时,更多的黑气开始往宋端己身体里逃窜,为了堵住这些戾气,柳含清不得不用法力封住宋端己的经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还是有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伤口处溢出,眼看着窗外天色已暗,柳含清的额角已经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转眼已是子夜,柳含清突然发力,将最后一缕黑气从宋端己伤口处逼出,手里的银针朝那股黑气直直射去,针尖一只黑红色的肉虫疯狂蜷缩着身体,随着一声尖利的叫声,黑虫化作青烟消失了。
宋玉见状急忙递上血芷,柳含清从掌心凝出一团幽蓝的火焰,血芷在火焰中瞬间化成血色的粉末,柳含清将这些粉末敷在宋端己的断臂处,断臂处的血瞬间止住,血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柳含清松了口气,坐在床边,声音里透着疲惫对宋玉道:“应该无大碍了,你现在喂他一颗九转丹,往后每三日喂他一颗,不够了就去丹房里拿。”
宋玉赶紧喂了宋端己一颗九转丹,他转头面对着柳含清,眼里蓄着泪,忍着哭腔道:“多谢仙君救命之恩!宋玉不知该如何报答,今后但凡仙君用得上,我的命、整个清族的命都时刻为仙君备着!”
柳含清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道:“宋玉,我的仙府多亏了你们清族为我守了千年,救端己不过是我在报恩。我有些乏了,你先带着端己回去吧。”
宋玉点了点头,带着宋端己用瞬行术离开了。
离情看着脸色略有些苍白的柳含清,凑上前去为她擦了擦额角的汗道:“辛苦了,休息吧。”
第十四章 试刀(二)
柳含清看着离情,略有些自嘲道:“很吃惊吧,大名鼎鼎的含清仙君,不过是替人除了戾气就力竭至此。”
离情摇摇头道:“宋端己这次的伤不简单吧,否则你也不需要用上陨灵针。”
陨灵针,所有妖气、魔气、戾气、煞气的克星。陨灵针无实体,需靠起码五百年修为的修士用全身灵力凝结,才能出现一刻钟。
今日为除宋端己身上的戾气,柳含清用了三个时辰的陨灵针,就算她是金仙,也受不住了。
“离情,我需要你做件事。”柳含清道。
“跟那只魉枭有关?”
柳含清失笑:“还是那么聪明。这只魉枭既然在含清山,我就该负责。更何况,你应该看出来了,这只魉枭不是普通的妖物。”
离情沉吟了片刻道:“它···是堕修和魔枭的结合体吧。”
柳含清点点头道:“没错,而且这堕修,还与我颇有渊源。”
堕修,顾名思义,堕落的修士。求道修仙之路艰难漫长,一不小心便会误入歧途。这世上不乏修仙不得,堕入魔道、妖道的修士。
但堕修却又不同,他们修的仍是仙法,走的却是歪道。这类人通常是本性纯良,却因各种原因受了致命的打击,因此心性不稳,落入歧途。
这次的魉枭更是特殊,它是一名堕修自愿将修为、灵魂、血肉献祭给它,从此与它共生。
离情道:“要不,我明日去将它杀了?”
柳含清摇头道:“不,我与你一件法器,你明日去将它封在法器中,带回来给我。”
说着,她一翻手,一个瓶状的法器悬在她手上:“这是刺纹,你拿着它,明日将魉枭带回来。”
离情接过刺纹,点了点头。
柳含清又道:“别让那魉枭伤了你。”
离情勾起嘴角一笑道:“你若是让我杀了它或许我不能保证毫发无伤,若只是封印的话,我连一根头发都不会留给它的。”
柳含清苦笑道:“离情啊离情,你可别小瞧这只魉枭,它比你想得更难缠。”
离情也到:“师父啊师父,你可别小瞧你的徒弟,他可比你想得更强大。”他话音刚落又接着道:“你累了吧,快去休息休息。明日我许你晚起,待你起床时,我便带着魉枭回来了。”
柳含清突然觉得身子疲的很,眼皮也越来越重,忽然整个身子一轻,离情已经将她抱了起来。柳含清实在是累狠了,也懒得挣扎,任离情将她抱回了她的寝殿。
恍惚中,她听见了离情关门离去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自己明天能睡久一点,居然有点高兴。
翌日。
柳含清起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离情还没回来。她突然有些担心,虽然上次试探过离情的实力后,她觉得离情应该能对付得了,但毕竟离情的实战经验不多,若要真栽在魉枭手上,那就是她的罪过了呀。
想着,她翻身就打算去寻离情,刚走到仙府门口就见离情慢慢悠悠地端着刺纹向她走过来。
离情见柳含清一脸焦急的样子,略微惊讶地一挑眉:“咦?居然已经起了?看来我不该跑到山脚去给你买莲蓉酥啊。”
柳含清看离情到是浑身没一点伤,右手端着刺纹,左手还拎着一袋莲蓉酥,她嘴角略微抽搐,这小子,看来挺轻松的啊。
离情将莲蓉酥递给柳含清,像揽兄弟似的自然地揽过柳含清的肩道:“师父,今日这莲蓉酥我可是排了许久的队才买着的,你赶紧回去尝尝。”
柳含清满头黑线道:“你小子,带着封着魉枭的刺纹去山脚买莲蓉酥,你可真是飘啊。”
离情满不在乎道:“这魉枭上次被端己伤了元气,又被封印了百年,看上去凶得很,实际却没有几斤几两,我看天色还早,估摸着你还没起,就想着给你买点莲蓉酥,等你起来了先吃点垫垫肚子。”
柳含清一时不知该无语还是该感动,只好从纸包里掏出一个莲蓉酥,狠狠咬了一口。
二人到内殿,离情将刺纹交给柳含清,问道:“师父打算如何处置这只魉枭?”
“明日启程,将它送到西岭去。”
“为何?”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将自己献祭给魔枭的堕修吗?”柳含清揉了揉太阳穴,似乎很是头疼:“如果不出意外地话,她本该是我的二嫂嫂。”
离情略有些吃惊,盯着柳含清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昨日我替端己除戾气的时候,从他身体里引出了一直黑化的胭脂虫。那胭脂虫上的金纹是白家的族徽。”
“白家因受我二哥哥的照拂而发展起来,算是二哥哥的属族。我也记不清是几千年前的事,因为白家所修术法皆与虫蛇有关,仙门很是排斥他们。而我二哥哥力排众议,许他们住在西岭,从此白家在仙门才得了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离情仰头斜视着柳含清,下颚处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他道:“所以后来西岭···仙君爱上了白家的一位女修士?”
柳含清看上去有些面露难色道:“怎么说呢,既是,也不是。整个白家成了堕修的只有一个人,也就是这只魉枭身体里的白月芷。这白月芷起初应该算是我二哥哥追求者,后来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我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我二哥哥刚打算和白月芷成亲的时候,白月芷突然成了堕修,跑得没了踪迹,我二哥哥寻了好久也没寻到人。再后来就是弑神之战了,这件事也就没人再提过。”
柳含清说完,又拿起一块莲蓉酥咬了一口,却不料她嗓子眼太小,一下子没能吞得进去,噎得脸都红了。离情赶忙给她倒了一杯茶,就着茶水把喉咙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柳含清一时有些尴尬,如今她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离情面前老是竖立起不起长辈的威严了,怕是没有一个学生会怕这样马虎的先生吧。
离情忍着笑,眼睛里亮闪闪的,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平静下来,离情道:“师父,我今日下山听到一件事,我想你去西岭的行程得往后延两天了。”
柳含清顺了顺气,拍着胸口问道:“何事?”
“文业前些时日没了,再过两日是他的头七。异闻斋的先生们正商量着头七要给他做场大法事,好让他下辈子摆脱说书先生的身份,投个好人家读圣贤书去。”
第十五章 超度
柳含清闻言,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上次我替文业看过,他生生世世就该做个妙人,那些凡人真是···真是毫无乐趣!谁要是敢做法事动他下辈子的气运我跟他没完!”
离情看着拍案而起的柳含清惊了一下,她居然为了这样的事生气了?看来这文业对她来说还真是个有些分量的人。
“这还不好办。你赶在那些说书先生前给他请好修士,让你请的修士做一个假的法事不就好了?”离情按着柳含清的肩,将她按回椅子上,蹲在她脚边,欣赏柳含清的怒容。
柳含清瞪着双眼、皱着眉头道:“对,就是这样!明天你叫上宋···不,让宋玉照顾端己吧,这次就不折腾清族的人了。”
“那,我去哪儿找个···”柳含清盯着面前的离情,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能、帮、我、做、假···法事、的···修士呢?”
离情只觉得柳含清的目光火辣辣的,那温度烧得他一阵发慌:“别盯了,我去便是。”
柳含清笑着摸了摸离情的脑袋,有个懂事、能干、还靠谱的徒弟的感觉,真好。
次日,柳含清化作卿汉柳,离情也将自己变得更老成些,跟着柳含清一起去了异闻斋的主阁。卿汉柳虽然后来已经很少出现在异闻斋的说书先生们面前了,但当初与文业一起创立异闻斋的几位老先生都还认识卿汉柳。
“汉柳先生,您回来得巧,过两日就是文业先生的头七了,当初您与文业先生也算是交情身后,我们打算为文业先生请位修士,做个法事,让文业先生下辈子能不再入我们这个苦行当。当初便知道汉柳先生不是一般人,不知先生可否为我们费心找个道行深一点的修士?”其中一位老先生说道。
柳含清摸了一把自己下巴上的假胡须道:“我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她将离情引到众人面前道:“这位仙长是我多年前偶遇的一位隐士,修为深不可测,仙长念在与我有缘,答应我出山为文业兄亲手操持这场法事。”
几位老先生看着仙风道骨,一脸淡漠超然的离情,不禁感叹道,汉柳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这般的仙人都能请得动。
柳含清和离情在异闻斋主阁住了两天,直到为文业做完假法事才准备打道回府。
柳含清与异闻斋的各位先生坐在一旁,看着离情设坛做法,也好在在场的除了柳含清都是外行人,要真有个什么有点道行的修仙人在旁边,看见离情这样做法事的话,非得气出一口老血来。
离情手持桃木剑,看着面前的祭坛,跟耍花枪似的随便舞了几剑,再用那种最简单的法术造出了许多火光,看得异闻斋的先生们震惊不已。
“这位仙长真是修为高深啊,真非我等凡人能比!”
“汉柳先生真是好福气、好气运啊,居然能与这样的仙长结交。”
“有这位仙长亲自做法事,文业先生下辈子必能跳出苦海,金榜题名啊!”
······
柳含清听得满头黑线,在旁边不断地假装捋胡子,用手遮住自己忍不住越咧越大的嘴角。再看火光中的离情,仍旧是一脸“道貌岸然”、高深莫测的样子,似乎正在全力做法,柳含清却在离情转身瞬间看到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
看来他也是被先生们的话逗乐了。
这场法事做足了一个时辰,这边法事刚结束,柳含清与离情与老先生们告辞后化回本身打算离去,却见异闻斋门口有一泛着冷冷白光的“灵”。这类“灵”与泛着绿光的恶灵不同,他们是走过凡尘一遭,在头七回来缅怀往事的渡灵,也就是已经渡过凡尘,要前往下一世的灵。
不用细想,必然是文业回来看这个他为之奔波了一辈子的异闻斋了。
文业看见柳含清和离情,没有过多惊讶,很是自然地飘到柳含清身边向二人作了个揖道:“仙君,多年未见,文业何等荣幸能得仙君亲临头七。”
柳含清一挑眉道:“都想起来了?”
“是啊,过去的许多世的记忆都想起来了,自与仙君初识那一世后我做了许久的榆木,兜兜转转这么多世,却发现只有那一台、一桌、一木才是我的归宿。”文业道。
“我很喜欢你这么个朋友。你也确实是个妙人,来世待我再遇到你时,你可愿意跟我做个仙门百晓生?”柳含清突然脑子一动,修仙道虽然难得大成,但只求入门却不难。文业不算是修道的好材料,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上道。与其让他不断经历人间生死,还不如让他做修士里最强的说书人。
文业双眼一亮,道:“我自然愿意!我知道我没什么仙根仙骨,但总归是活得越久见识越广,若是能勉强入仙道,那世间便没几个说书人能有我的见识了,哈哈哈!!!”
柳含清见文业一副“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文业察觉到自己失态,收敛了笑容,他作为渡灵在人间能留的时间也不多了,他向二人道别离去,离、柳二人也回了含清仙府。
二人刚回府便听见府里一片嘈杂之声,许多清族的弟子都拿着剑围在柳含清寝殿门口,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清族一小辈看见柳含清和离情,立即跑到二人身边道:“仙君,你们可算回来了!这、这、您的寝殿里有魉枭的气息,我等不敢擅入,又怕魉枭在里面不妥,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柳含清眉头微皱,魉枭被封在刺纹里,照理说不应该有气息外露的,难道是这只魉枭已经强大到可以冲破刺纹了?不对,若是他真有这般能耐,也不会被清族族老封印百年不得脱身。
“大家都先退下吧,魉枭我会处理,往后含清山不会再有魉枭存在了,各位请安心。”
听到柳含清的声音,清族的弟子们往后看了一眼,随即让出了一条路。
柳含清带着离情进了殿内,身后清族之人未得柳含清允许,不敢跟进去,想着仙君既然说了让他们退下,他们也只能听命退下了。
殿内,刺纹悬在半空,瓶身微微颤动,缠绕着的黑光与白光交融,隐隐能听见从瓶中传出的声音。
“放我···出去···,含···含清仙君,求求你,不要···不要送我去西岭···”
“含清···杀了我吧···我···我不去西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