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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乐不芷     离柳txt下载     离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六章 以爱之名(二)

    听他讲得真切,两人更愁了,这么大的体型,应该很好找才对······

    最终,为了自圆其说,幽玄亲自现身,做了一场巨蟒食人的戏,利用自己的蛇蜕,将两人骗了过去。

    再之后,他厚着脸皮非要跟着两人一同游历,就是在这过程中,他爱上了那个女修。

    女修并不是姿容绝色的大美人类型,但她很可爱,小脸圆圆的,眼睛像星星一样,充满灵动的光。

    女修以为他是凡人,一路上对他都非常照顾。

    他不可遏制地爱上了她,但他知道两人之间有一条巨大的鸿沟,他是要,而她是修道之人。

    仙家与妖族,是世仇。

    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是那么幸运,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自己。

    在长久的彼此试探之中,两个人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他想,女修根骨不算太好,拼尽全力估计也只有个三四百年的寿元,他只要在这三四百年之间披好人皮,陪着她走完此生,就是大幸了。

    如果世间万事皆能尽如所想,人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惆怅客。

    他虽是妖,但并不算成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发情期提前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等他再次清明,只见自己蛇身显露,紧紧缠绕着衣衫不整的女修。女修满身是伤,隐秘之处更是血流不止。

    他乱了,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男修提着剑闯进来,看见他蛇身盘绕,当即便以为他就是当年二人寻了许久的妖物,没想到竟在二人身边潜伏这么久,将两人一通戏耍。

    幽玄知道自己解释不清,但男修是女修的哥哥,他不愿意伤害男修,当即便跳窗逃走。

    因着发情期,他身上的要去再也藏不住,父亲派来寻他的族人很快便摸到他的踪迹,将他带回妖族。

    再之后,是百年囚禁、百年苦修。

    当他重获自由,再次找到男修时,发现他弃了仙道,隐居在偏远的山村之中,靠捏泥人维持生计。

    他的家里,还有一个人身蛇尾、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那娃娃的眉眼像他,但脸像她的母亲。

    幽玄当即便反应过来,就在他发狂的那一次,女修有了身孕。

    自古就没有修仙人和妖族生子的先例,但他知道,普通凡人和妖是生不出孩子的。他听见小女孩叫男修爹爹,却始终没有发现女修的身影。

    再偷偷观察了一阵子,他彻底明白也彻底死心。女修死了,她拼了性命生下女娲,耗尽全身修为才保下这个孩子。

    他很愧疚,不知道怎么面对男修,更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女儿。

    他一直悄悄守护着两人,男修因为弃了仙道,寿元缩短,在一个深夜撒手人寰。而身为半妖的女娲发育周期过长,此时甚至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幽玄趁着女娲熟睡,埋葬了男修,借了他的皮囊,以女娲养父的身边陪伴、照顾着她。

    记得那是一个严冬,幽玄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是妖。

    有一半蛇血的女娲一到冬日便格外懒困,幽玄本来拘着女娲不让她出门,可小女孩贪玩,趁着幽玄不注意跑到门口玩雪。

    久无人踏足的隐居之地路过一个樵夫,看见了蛇尾摆动的小女孩,惊声尖叫着逃离,回到村子里将这恐怖的一幕宣扬得人尽皆知。

    当日幽玄再次被父亲逼着回妖族继承巨蟒蛇族之位,他只在女娲身边留了一具近乎凡胎肉体的分身陪伴她。

    村民听到泥偶师父家养了个妖怪,抄起斧头菜刀、各种农具,便要去除妖。

    幽玄的分身为了护女娲被村民失手砍死。而女娲在悲痛与骚动之下,妖气觉醒,癫狂之下,将前来讨伐的凡人全部送入了轮回道。

    幽玄再回来的时候,苍茫雪地上尸横遍野,刺目的猩红罪孽昭昭,女娲已经失去意识,躺在尸山之上。

    幽玄痛苦万分,他清扫了门前血污,抹去女娲的记忆,打算将她带回妖族。

    尽管他知道,身为半妖的女娲在妖族,必然受尽非议。

    可就在这时,已经与月治勾结,成了半妖半仙的穆天仇找上门来,他神色冷傲睥睨,对幽玄道:“我山中有位贵人需要个玩伴,把她给我吧。”

    幽玄何其绝望,他的愤怒反抗就像笑话,父亲厌恶女娲这个半妖孙女、惧怕这位妖君的贵客,毫不犹豫地把女娲给了穆天仇。

    再次见到女娲,已经是空空山上裂空之战,他见到了蛇尾被掩去,混在仙人之中的女儿。

    他很是惊慌,以为是仙族扣押女娲,毕竟仙妖从来不两立。因此,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将女娲从虎穴中救出来。

    令他绝望的是,女娲几乎时刻跟在柳含清身边,他深知金仙有多么强大,因此他潜伏许久,只为了等一个带走女娲的时机。

    今日他本来是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女娲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用来迷惑神志的术法一到女娲身上便破开了她的幻术,蛇身现形,人群骚动。

    无奈之下,他只能强行带走女娲。

    柳含清听完幽玄的话,秀眉深锁,道:“你既是女娲生父,我信你不会伤害她。但你此行来时为了带女娲回妖族,你可曾问过女娲的想法?”

    “你自己也清楚,她是半妖,在妖族要受多少打压白眼。你也还没有真正继承族长之位,你的父亲讨厌女娲,她要是在巨蟒一族受了委屈,你能护住她吗?”

    幽玄被问得一堵,他不能。

    说到底,是他软弱无能。妻子护不住,女儿也护不住,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更遑论父亲。

    幽玄低着头,眼中逐渐一片死寂,低耸的肩膀弥漫着一股子颓丧之气,他看向柳含清,近乎是求助道:“仙君···我该怎么办···”

    柳含清心口没由来地一阵绞痛,想到幻梦之中虚衍手上拎着的血肉模糊的孩子,无力护下自己亲生骨肉的凄厉痛楚翻山倒海。

    她对幽玄的痛苦竟是如此感同身受。不属于她的记忆和情感如今逐渐与她融为一体,她想,她应该帮帮幽玄。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以爱之名(三)

    她对幽玄的痛苦竟是如此感同身受。不属于她的记忆和情感如今逐渐与她融为一体,她想,她应该帮帮幽玄。

    柳含清打了一个响指,幽玄怀中的女娲睁开眼,看向裹着黑袍的男人,妩媚的眼中带着泪:“爹爹···”

    幽玄身子战栗,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儿,他以为女娲睡着。

    柳含清对女娲道:“女娲,你都听见了,面前这个人是你爹爹,你想要跟他回妖族,还是留在我身边?”

    其实,柳含清早就发现了幽玄潜伏在她们身边,只是来人意图、身份皆不明,她们打算引蛇出洞。

    女娲被施了咒,虽昏睡着,意识却是清明的,适才幽玄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她耳中。

    女娲起身,伸手想要触碰幽玄,又缩回手,像是被烫到:“爹爹,我真的···我真的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

    幽玄脸色煞白,这些记忆是他亲手抹去的,他知道女娲纯善,若不是妖气影响了她,她断不会造成此等杀孽。

    见状,女娲明白了,她看向柳含清,充满无助:“仙君···我、我手上沾了人血···我、我是不是个坏人?”

    柳含清该如何评判?杀孽是既定的事实,可女娲从未想过要害人,无心的罪是罪吗?

    是罪啊······

    女娲闭上眼,仿佛接受了命运捉弄似的安排,她对柳含清道:“仙君,你身边不该跟着我这么个不干不净的半妖。我现在有爹爹了,我该跟爹爹回去的。”

    柳含清拧眉,她知道自己不应该阻碍父女团聚,但看女娲的样子,如果就这样放她回妖族,她也并不会快乐。

    她问道:“女娲,如果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愿意吗?”

    “赎罪?”

    “为你曾犯下的过错赎罪。就算不是自愿,你也确实是沾了人命,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医术,从此你行医救人,偿还罪孽。”

    女娲眼神中升起了一丝希望:“可是···可是我是半妖,人类、人类会害怕我···”

    柳含清接着道:“你是半妖,但你的母亲是修仙人。你很特殊,能够同时修习妖道和仙道,也正是因此,两种力量在你体内纠结,你才一直灵力低微。”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洗净妖气,虽然蛇身只能靠幻术掩藏,但你从此便不算是妖。”

    女娲美目睁圆,不算是妖···她曾那么渴望能够摆脱妖的身份,就算只是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好。

    可如今,她的亲生父亲就在身边,而父亲是再纯粹不过的妖,如果她放弃妖的身份,她的父亲会怎么想呢?

    幽玄察觉到女娲的顾虑,开口道:“女儿,你不用考虑我。我的无能和软弱让你和你的母亲受尽苦难,就算跟我回了妖族,我也不能保证能照顾好你。”

    “只要你愿意,放弃妖身又何妨,你始终是我的女儿。”

    得了幽玄的谅解,女娲随即对柳含清道:“女娲求仙君,为我化去妖力,女娲愿意从此修仙道、跟随仙君学药理、救治天下百姓,偿还罪过。”

    幽玄看向柳含清,眼带感激,点了点头。

    柳含清祭出摄魂铃,千百年前为了炼化一只小蝶妖,柳含清曾将摄魂铃用作炉顶,为那小蝶妖洗净妖气,重塑仙根,如今为了女娲,她也可以再拿摄魂铃做一次媒介。

    不同于那只小蝶妖,女娲毕竟是远荒巨蟒的血脉,她的父亲更是血种高贵的皇族,炼化女娲须得费些工夫。

    为了不受打扰,柳含清始终没有撤下密林中的结界,幽玄也在一旁为其护法,足足三天,柳含清终于洗净女娲身上的妖气。

    从摄魂铃中出来的女娲仍旧是人身蛇尾,相貌没有改变,却不知为何少了几分靡靡艳色,多了几分圣洁端庄。

    没了妖气的制衡,女娲顿时觉得经脉畅通了许多,一直低微的灵力也有了不小的进步。

    幽玄看着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女儿,对柳含清握拳一拜:“多谢含清仙君!小女多亏仙君照拂,以后也要叨扰仙君,这份恩情幽玄定当以命相还,往后若是有用得上的地方,幽玄愿意倾力相助!”

    柳含清托起幽玄道:“你不必与我多说什么,我帮女娲,是因为我喜欢这孩子纯真善良,与你无关。如今仙妖刚刚大战,你我身份有别,若是传出去容易招人口舌。”

    “女娲这孩子懂事,不用我多操心,但我既然说了要照顾她,便不会食言。往后你若是想看女娲,可以悄悄来看,但切记隐藏好行踪,不要被有心之人发现利用。”

    一番嘱托之后,柳含清在女娲蛇尾上重施幻术、退出了密林。女娲和幽玄父女好不容易相认相见,她应该留些时间给二人叙叙的。

    回到襄城,她在这里也呆了许久,满城阴煞之气已经被驱除干净,还有一些流民、百姓没能安置好。

    但这些,已经不是她作为一个修仙人可以插手的范围了,凡间自有官府会处理这些事。她若是过度相助,反倒会引起天道不满,再降灾祸。

    柳含清在襄城的客栈中等着女娲,入夜之前,女娲便回来了。她看上去有些惆怅不舍,但更多的却是洒脱与释怀。

    见女娲回来,柳含清对女娲道“女娲,你可怪我让你与你父亲不得不长年分离?”

    女娲不解道:“怎会?是仙君帮我炼化妖气,收留我,我怎能怪仙君?其实···我从小被各种小妖欺辱,若是真的回妖族,或许我会怕吧。父亲也是考虑到这些,才希望将我留在仙君身边。”

    “我修为微末,一直害怕连累仙君,仙君不嫌弃我,女娲就非常感激了。”

    柳含清起身握住女娲的手,她向来知道女娲懂事,但懂事的孩子,格外让人心疼。

    女娲怕柳含清思虑过多,反手握住柳含清的手道:“仙君,如今襄城的事业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要回西岭山去了?”

    柳含清眸色微凉,她不愿面对的人和事终究还是朝她奔涌而来。

    自到人间以来,她在魇中将竹扶的生平看了个七七八八,尽管她也震惊于自己与竹扶的相似,但她从不认为自己与竹扶有什么关联。

    一想到离情曾那般深情地爱过一个人,她心头的伤痛便忍不住,可是她无可奈何,所有的一切,她都必须去面对。

第二百二十八章 和解(一)

    一想到离情曾那般深情地爱过一个人,她心头的伤痛便忍不住,可是她无可奈何,所有的一切,她都必须去面对。

    仙人神行,回到西岭山用不了多长时间。如今的西岭山终年积雪,靠近便有一股子肃寒之气。

    山脚下,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风雪之中巍然不动,似雕塑似青松。

    柳含清自天边落下,眼前人熟悉的面容映入,痛楚与悸动同行而至。

    离情上前,一双沉淀万年的眸子幽深难测,他看向柳含清,伸出手,几乎是乞求般说道:“阿清···这么久过去了,你可愿意再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柳含清看着离情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微有薄茧,是常年舞弄兵器留下的。

    这双手曾经与她十指紧扣,双手贴合的距离就像两颗心脏,相偎相依,亲密无间。可如今,她却不敢贪恋更多的温柔。

    “离情,不、景夜,我近来···在魇中看到许多竹扶的过往,我能看出你与她之间的情意,可我不甘只当他人的容器,你我之间,不必过多纠缠。”

    离情这次却没被柳含清冷漠的言语击退,他逼身上前,高大的身躯几乎将柳含清笼罩,言辞恳切:“不、阿清,许多事并不如你所想那般,我对你是有诸多隐瞒,但曾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未有欺骗。”

    闻言,柳含清冷笑一声:“未有欺骗?你曾说不论从前现在,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人!离情,我不在意你在神界曾有过情事!往昔那数万年的时光是我不曾参与的,是我来迟!可我不能忍受只是因为我来迟了,便要做他人替身!”

    “阿清···哪儿来的替身···从来就没有替身啊···”

    离情眉头紧锁,他与柳含清之间的误会越陷越深,可今天,就算再惹柳含清嗤笑,他也不能再隐瞒:“柳含清是你,竹扶也是你,过去现在,都是你···”

    柳含清仿佛重历飞升雷劫,她看向离情,美眸圆睁,不可思议掺杂着失望:“你、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为了竹扶,她可以是我,我可以是她,景夜,你若是当真对她情深,就不该将我们二人混为一谈。”

    离情执其柳含清的手,是一如往昔的深情与笨拙的温柔:“我知道,你不愿意信我,但是阿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向你证明。”

    “如何证明?唤醒我身体里竹扶的神识,让她彻底接管我的身体,从此我们二人合二为一?”

    “怎会!阿清,你应该知道的,你身体里,根本没有第二道神识!”

    柳含清失语,是啊,不论是自己还是柳东岳都曾探查多便,却从未在自己身上发现第二道神识。

    可是···虚衍在离情体内寄居万年,不也没被发现吗?

    于是,柳含清问道:“虚衍呢?你不也是直至虚衍与你争夺身体才发现他的存在?”

    离情解释道:“不一样的。虚衍将自己的神识与堕神印封在一起,他的神识之外,还有一层强大的封印。我虽不能感知到虚衍,但堕神印却能时时感应到。”

    柳含清默了,她身体里也并无强大到能够封印神祗神识的封印。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认同离情。

    她知道自己与竹扶容貌性情都十分相似,大概任谁都会认为她们是同一个人,可她每每看到竹扶的记忆,都感受到了强烈的窥视感。

    那种感觉,是她作为一个第三者在偷窥别人的记忆,而不是亲历者在重温过往。正是这种窥视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与竹扶是两个人。

    离情既然决定了要将此事彻底说清,便不会轻易放弃,他继续道:“阿清,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同我回去,若是还不能让你解开心结,我、我便不再提此事,永生都···只当你的弟子···。”

    柳含清向离情,她从未见离情如此小心恳切过,像一个做错事后请求大人原谅的孩子。

    离情双眼注视着柳含清,他赌柳含清还是愿意相信他的:“阿清···我求你···”

    柳含清最终还是在离情的请求下决定再信他一次。

    两人结伴回了西岭山,柳西岭不慌不忙极优雅地品着聆风从人间搜罗回来的沐霖龙井,见庭外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肩而来,放下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

    柳含清上前:“二哥。”

    “含清回来了。凡间的事想来是处理得差不多了。你这徒弟候了你许久,先回去歇歇吧。”

    语罢,柳西岭别有深意地看了离情一眼,迈着慵懒缓慢的步子离开。

    四下再无旁人,柳含清转头看向离情:“然后呢,要做什么?”

    离情伸手握住柳含清的手指,柳含清轻轻挣扎两下,离情连忙道:“不要动,我渡些神力与你。”

    “神力?为什么要渡我神力?”

    “阿清,你仔细探查一下你的识海,识海深处应当有一道碧绿色咒印,上面环绕着你的本源之力。”

    闻言,柳含清闭目内视,仔细探查识海中每一寸灵识,她的神识本就因本源之力呈淡绿之色,若真如离情所言,是碧绿色咒印,确实不太容易发现。

    灵力一圈圈扫过,还是未有任何发现,柳含清眉头紧皱,甚至对离情的话生出了几分怀疑。

    “阿清,凝神,那咒印本就是你自己所下,与你神识十分相似,须得细细甄别。”

    柳含清沉下心,再次细探识海,忽然,一处隐匿在浩瀚识海中的浅碧色咒印赫然出现。

    柳含清猛然睁眼,碧色光华自浅琥珀色的眸子中滑逝。

    “那是什么!封印竹扶的咒印?”

    “阿清,你既然已经发现了它,也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了吧。何必再倔强欺骗自己?”

    柳含清微微喘着气,像是被吓到。

    是啊,何必继续欺骗自己?那碧色咒印分明不是封印!

    但不知为何,她害怕那道咒印。

    明明是柔和亲切、充满生机的咒印,她却只觉得咒印之后是比洪水猛兽更可怕的东西,具体是什么,她却说不清。

    “我、要破开这道咒印吗?”

    她抬头看向离情,有些茫然,她知道,这道咒印之后,就是真相,可她却不愿意破开这咒印。

    鼻头微酸,眼眶中滚烫的泪液充盈,明明、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柳含清却觉得心口似有千万斤重锤落下。

第二百二十九章 和解(二)

    鼻头微酸,眼眶中滚烫的泪液充盈,明明、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柳含清却觉得心口似有千万斤重锤落下。

    她像一个不自量力的探秘者,正伸手试探一个必死的结局。

    离情抬手,指尖拂去柳含清脸庞的泪水,神色动容难辨。

    若是可以,他宁愿柳含清一辈子不要触碰这道咒印。可如今两人行至这般地步,他已经别无他法。

    但是,他还是要将选择权交到柳含清手中。

    “阿清,我知道,你很难受,若是···你害怕,我们便不破这咒印。”

    柳含清红着眼问道:“你···你知道这咒印之后是什么,对吗?”

    “······”

    “离情,你、你向我保证,解开咒印我不会被竹扶神识抹去,我相信你。”

    “阿清,我保证,绝不会···”

    “好,如何破这咒印?”

    最终,柳含清感受着识海深处的碧色咒印,尽管奇异的排斥感与苦痛百般折磨,她还是想要一个真相。

    离情催动胸口神珠,神力自胸口流向双手,进入柳含清的身体。

    “这道咒印是神族法诀,只能用神力解封,你引着我送到你身体里的神力,送入识海,神力相融,它自然会消解。”

    柳含清依言而动,将离情送入体内的神力缓缓导入识海。

    在离情神力进入识海的一瞬,碧色咒印颤动,柳含清的神识几乎是自发护着咒印躲避离情的神力。

    两股力量在脆弱的识海中对抗,精神撞击的刺痛似针尖入指,几乎是在一瞬间,柳含清双眸溢血,眼前之声一片红海。

    “阿清!凝神!不要抗拒我的神力!我知道···你不愿意···你不愿意···”

    离情见状,慌了心神,他何尝不知道,柳含清害怕这咒印,也依赖着咒印,如果、如果破不开···

    柳含清脸上血泪溢出,是神力与神识相抗的后果。

    离情一咬牙,算了!此生误会不解又如何!她在便好!

    离情一手稳住柳含清的头,一手禁锢住她的腰,额头紧紧贴在柳含清的额头上,额头相接之处,光华流转。

    他必须将自己的神力引出来!

    柳含清忽然睁眼,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面孔,她双手扣住离情的肩膀,将他狠狠推开。

    “不!不要!”

    她挥手辟出一道结界,将离情阻隔在外,跌坐在地上,眼中却是发了狠:“我能破开它!”

    离情望着苦苦挣扎的柳含清,亦是痛苦挣扎,他几乎轻而易举撤掉了柳含清设下的结界,半跪到柳含清身边,长臂环住几乎崩溃的人儿。

    他喉头紧锁,声音悲怆沙哑:“阿清···我知道你害怕,你难受,我在的,我会陪着你,一切的一切,我都会与你一同面对。”

    低沉的声音是那般沉稳有力,本来不知为何惊慌不已的柳含清突然定下几分,居然能控制着神识不再抗拒离情的神力。

    神力失了阻碍,游鱼般窜到碧色咒印身边,如同羽毛般将咒印轻柔包裹,咒印也在神力的作用下逐渐消解。

    瞬时间,时光破碎,千万年前的余音似梦似幻。

    “竹扶,我从前最喜你的性子,怎么嫁与景夜这些年,也变得这般烈性!”

    虚衍嘲讽冷漠的声音响起,柳含清有些失神,这些画面···她似乎在魇中见过,可又欠缺些什么。

    她有些茫然地抬头,从前魇中看不清的脸浓雾散尽,秀气刻薄的面容,一眼看过去,是温柔慈悲,眸子里却满是恶毒与癫狂。额间一点嫣红圣洁又邪恶。

    虚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眼睛注视着她的腹部。

    低头,小腹隆起,那里有一个尚未成形的生命在孕育。

    柳含清几乎是直觉般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望向虚衍,盛怒难忍:“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我劝你为我雌伏,这样便可以保住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可你却非得为他守节,你说说,我能干什么?”

    几乎是直觉般,柳含清厉呵道:“虚衍,你身为天帝,却为君不仁,大道轮回,你会遭天谴的!”

    虚衍显得嗤之以鼻:“天谴?我不就是天吗!我为君不仁?大道何曾仁慈待我!竹扶,你是九天之上最仁善的神仙,你为何渡他不渡我?”

    柳含清失语,这个人是疯了,忽的,她看见虚衍神色诡谲,剜心般的痛楚袭来,再看身下,已是血色弥漫。

    隆起的小腹已然平坦下来,柳含清错愕、惊惧、惶恐,再抬头,之间虚衍手里提着一个还五官都不分明的胎儿。

    “你不是要等景夜回来给孩子起名字吗?我怕你等不到,先帮你把孩子拿去问问景夜。”

    柳含清看着虚衍手中肉色的胎儿,刀削斧凿、万石碎骨之痛如滔天巨浪,奔涌踏至。

    孩子···孩子···

    景夜是战神,手上血腥重、戾气大,这样的人,命里本无子嗣。可她去西方与佛祖论经,佛祖可怜她一生善行,用她经年累月所积的功德抵挡了景夜周身恶煞,好不容易才保下这个孩子···

    她一日日在金篦宫中养着,怀孕期间连景夜都少见,生怕景夜戾气吓着孩子,便不愿意来这世上了。

    还记得景夜为了能见竹扶一面,需要提前半月去西天念经祈福,消解戾气,才能陪在她身边半日。

    这孩子是个活宝,景夜每每拿手指戳戳她的肚皮,孩子都要在那处伸伸手脚,表示对有人入侵自己领域的不满。

    景夜看见她肚皮上鼓起的小包,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教育这个颇有些叛逆的孩子。

    孩子···

    柳含清失神,猛地呕出一口心头血。

    她的孩子···是她没能护好他!是她没能护好他!

    眼中景象迷离,虚衍惨厉的面容褪去,她好像被谁从高处扔了下去,失重的感觉如同直奔炼狱。

    孩子,对不起,是娘亲无能,是娘亲孱弱,没能将你带来这世间。我若不是竹扶、不是司药之神,是不是,你便不用受这些苦难?

    如有来生,我定如同你爹爹,习武艺、修术法,就算是修罗手下,我也要将你抢回来······

第二百三十章 和解(三)

    如有来生,我定如同你爹爹,习武艺、修术法,就算是修罗手下,我也要将你抢回来······

    离情怀抱着不断战栗的柳含清,周身灵气源源不断地送入柳含清体内,可庞大的灵力入体就如同泥牛入海,顷刻间便不见踪影。

    柳含清口中又溢出一口血,他心脏猛缩,自责与愧疚席卷,他还是后悔了。

    如果···如果不解咒印,柳含清便不用遭这锥心之痛,她也不必为那些前尘往事神伤至此···

    怀中的人忽然不再战栗,羽睫轻颤,双目睁开一道缝,眼中还是漫天的绝望与心悸。

    离情伸手擦掉柳含清唇瓣的血,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离情···”柳含清的声音就像绳索锯木,残破不堪。

    “我在···”

    “你还没给他起名字···我、我都不知道他是像我还是像你···”

    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离情只能紧紧环住柳含清,尽管百般隐忍,发白的嘴唇和死咬的牙关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痛苦。

    他这一生,第一次发疯,是阵前看见虚衍提畜生似的拎着他尚未成形的孩子的时候。

    他这一疯,疯了千万年,回过神时,已是神界尽毁,仙门兴起。

    他孤魂野鬼似的游荡世间数万年,试图找寻竹扶的踪迹,最终,在弑神之战中找到了已经转世,成为柳含清的她。

    今生的她身份高贵、能征善战,再也不怕被人欺辱,脱离了金篦宫的束缚,跳脱活泼的性子外露了不少。

    如果,她能永远这般,永远想不起那些灰暗血腥的前尘往事,该多好。

    离情紧紧环住柳含清,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阿清,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柳含清浑身冰凉,心尖刺痛与神识混沌之感交杂,她努力抬头想看一眼离情,却还是在恍惚之中闭上眼。

    她又魇了,梦中见着了神魔大战中孤注一掷的景夜,也与神色狠厉的虚衍对峙良久,看到还意气风发的穆天仇哄她叫相公,也帮着乐无忧烧了四哥的仙山。

    她是竹扶,也是柳含清。

    修仙之人再无来生,可她一缕神魂在世间凡灵的裹挟下误打误撞闯入轮回道,竟得了今世的机缘。

    今世的柳含清,是武学奇才,天生仙胎,她自小醉心外家功夫,百家兵器都用得得心应手。

    还以为,是天纵奇才,原来只不过是前世执念。

    是她怯懦,不愿承认自己就是竹扶,傻傻以为只要摆脱了竹扶的身份,过往种种便都是云烟,不做数的。

    可结果呢?往事已定,她拼死逃离的噩梦不依不饶找上门来,虚衍更是如毒蛇般在暗处时刻窥探。

    天命啊,逃不掉的。

    一梦十日,等柳含清再次睁开眼,只见柳西岭坐在床边,手上的端着汤药的碗,正晾着药。

    “二哥···”

    “含清醒了,可觉得哪儿不适?”

    柳含清闭目内视,并未发觉身子有何不妥,摇头道:“我没事,就是睡糊涂了。”

    柳西岭舀起一勺药,喂到柳含清嘴边:“你这一觉可睡得不糊涂,灵力翻涌,神识溃散,可折腾了离情许久。我如今算半个废人,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柳含清咂咂嘴,没想到自己还生了不少事:“我···对不起···”

    “傻丫头,你又没做错事,何须道歉?乖乖把药喝了,去看看离情吧。”

    柳含清驯顺地接过碗,仰头将药一口咽下,看着柳西岭,有些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却又不吐不快。

    “有事要问二哥?”柳西岭对自家妹妹了解得很,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心里已猜出七八分。

    “嗯。”柳含清闷声答道。

    “你自小便是个奇人,发生在你身上的奇事太多,二哥如今已经坦然了。你在人间这段时间离情将你们之间的事与我说了个七七八八,说起来,你今天受的这些苦,是我引起的。”

    柳含清没太明白柳西岭话中意思,只歪头疑惑地盯着他瞧。

    “离情恐怕早就知道了你神识里的咒印,不过他不愿意让你想起一些往事。我看你们两个彼此纠缠得痛苦,便撺掇他帮你解了咒印。”

    “含清,有些苦难,虽痛,却忘不得,那都是为你往后苦尽甘来铺的路,你若想不起那些前尘往事,往后便只能深陷泥沼,此生混沌了。”

    “你们之间的情事,二哥是局外人,可你是二哥最宠爱的小妹,看你受苦,我也心痛,但比起余生困顿,二哥宁可你苦这一时。”

    柳含清默默听着,她已经许久未听柳西岭说过这么多话了,二哥虽然性子温和,可骨子里却带着些薄凉,素来少言寡语,不过她此生得幸,纵使是这样的人,也将她放在心尖上宠着。

    “含清,逼你想起前世记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可怪二哥?”

    柳含清撑起身子,伸手握住柳西岭有些微凉的手:“怎会,二哥从来都只想着为我好,从前是我怯懦,只想着逃避,若没有二哥推这一把,我今生也要毁了。”

    柳西岭回握住柳含清,另一只手顺着她耳鬓理了理散落在肩头的发丝,眼中温柔清浅:“我不与你多说了,去看离情吧。不要学二哥,等人都不再了,才追悔莫及。”

    柳含清点点头,翻身起床,她知道柳西岭是又想到了白乐芷,比起二哥,她是何其有幸。

    爱人还在身边,且从始至终都深爱着自己,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好好珍惜。

    来到离情的房间,榻上颀长的身影气息急促杂乱,柳含清连忙来到离情身边,指尖探脉,发现榻上之人只是灵力消耗,有些内腑空虚,顿时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伤着他,只是耗损了些灵力。

    柳含清望向离情,男人唇色泛白,眉头紧蹙,俊秀的面庞满是病弱之色,哪里像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战神将军。

    她抬手,指尖在男人挺秀的鼻梁上轻点,胸中满是劫后余生的窃喜。

    她有多久未曾这般仔细瞧他了?没想到看了数万年,还是觉得这人生得这般好看,这般···叫人心动不已。

第二百三十一章 和解(四)

    她有多久未曾这般仔细瞧他了?没想到看了数万年,还是觉得这人生得这般好看,这般···叫人心动不已。

    当年昭晨殿大宴上,景夜拉着她在绵绵晚风中卸下了她伪装容貌的幻术,明明彼时还未有过多交集,她却在迷乱中靠上了他的肩头。

    说来奇怪,情何时起?因何而起?皆是说不清道不明。

    她转而握住离情的手,宽大的手掌温热,掌心微有薄茧,有些硬,反而格外令人安心。

    柳含清催动灵力,送进离情的身体,柔和充满生机的灵力浸润离情的经脉,她的灵力天生便带着治愈的属性,比起别的修士要来得有效得多。

    须臾,床上的人眉头松开了些,指头微微收紧,握住了掌中柔嫩纤细的小手。

    眼看离情似乎有要醒过来的征兆,柳含清俯身向前,轻声唤道:“离情?”

    离情睫毛轻颤,白日的光似乎有些刺眼,双眼还没来得及睁开,又闭了起来。

    见状,柳含清执起衣袖,挡住洒进来的阳光,又喊道:“离情?可是醒了?”

    终于,离情睁开双眼,只见眼前是一片洁白的衣袖,将身前的人挡了个干干净净。

    离情伸出手,精准地找到了掩藏在衣袖之下的手腕,将手腕拉下的同时借力起身,眼前人是梦中人,也是心上人。

    他还有些恍惚,修长的手指探出,细细描摹这心心念念的人儿的眉眼轮廓。

    还是那般温柔清冷,秀美的双眸中是他贪恋的情意,他已为这眼神痴了数万年。

    之间在唇畔处停下,有些留恋的摩挲了两下,下一刻,却被一只柔软温凉的小手握住。

    “离情···”

    离情这才回过神来,竟有些痴愣道:“嗯。在的。”

    柳含清鼻子一酸,明明人就在身边,思念之情却肆意翻涌,她一头扎进离情的怀抱,带着不管不顾的架势。

    本就坐得不太稳的离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扑直接扑倒在床上,后脑撞到床板,发出一声闷响。

    柳含清没想到自己这一下竟将离情撞倒了,听到撞击声,她直接将脸埋在离情胸口,肩膀止不住地颤动着。

    离情还没来得及管后脑处传来的痛,便见柳含清双肩耸动。

    “阿清?”他有些慌了,是不是···又哭了···

    “阿清···你别哭啊···我、我···是我错了。”

    柳含清不理离情,仍旧将脸藏在离情的胸口,环住离情腰身的双臂却紧了紧。

    离情错乱着拍着柳含清的背,一只手轻抚柳含清的发丝,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安慰她。

    一会儿,离情忽然发现有些不对,他再次出声试探:“阿清?”

    “嗯?”柳含清声音中是未曾掩盖的笑意。

    “你、你在···笑?”

    柳含清终于舍得从离情的怀中抬起头来,嘴角的弧度还未消去:“是啊,撞疼了吗?”

    离情错愕无语:“不、不疼。就、就是···”

    “怎么一觉起来还结巴了,可是内耗过度?”柳含清摆明是在调笑他。

    “额···”

    本来还没反应过来的离情意识到是自己太小巧柳含清了,他怕她刚刚神识归位,还沉湎在前世的痛楚中,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却不料柳含清这般通透的人,已经在积极地自我疗愈了。

    意识到此处,离情自然也不会去提起那些蒙尘往昔,反而是顺着柳含清的话道:“想来是这个原因,还是得将这些亏空补回来。”

    柳含清撑起身子,低头深深凝视着离情:“我听你现在说话还算流畅,应该不补也无甚大碍。”

    离情双眸微眯:“这可不行。”

    语罢,猿臂一舒,一手扶住柳含清的腰,一手抵住床板借力,翻身将两人的位置换了一换。

    身下之人被他困于两臂之间狭小的空间中,身躯贴近,能隐隐听到已经错乱不堪的心跳声和交杂缠绵的呼吸声。

    柳含清眼神飘忽,不敢与离情对视,雪玉绸散着凉气,使她尚留有几分清明。

    借着这几分清明,她双手攀上离情的脖子,眼神在离情的唇边、脖颈处徘徊流连。

    在情之一字上,她始终怯懦,可两世过去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可越是这般想,心跳便越发杂乱。

    离情见柳含清这般形状,心中越发柔软,他缓缓低下头,靠近柳含清,却在她闭上眼后,悄悄偏离了方向,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柳含清猛地睁开眼,又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之前反复劝说自己做的那些心理建设全都向笑话一般。

    她赌气地仰头看向离情,见他笑得耀眼,心头的那点气全都烟消云散。

    她无言,索性手还环在他脖子上。

    柳含清手腕用力,将离情压低几分,借着这份力将自己撑起,嫣红的唇瓣贴上男人还有些苍白的薄唇。

    温润柔软的触感,熟悉又陌生,离情身上特有的香气席卷入鼻,竟如催.情香般,令她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相依,温情缱绻,是比蜜糖还要甜的浓情。

    光影缠绵,星云翻卷,雪玉绸散落在床脚徒然地散发着寒气。

    次日清晨,柳含清自迷梦中醒来,见枕边人,有些恍惚,虽然已经尽力克制,可神识归位,两世记忆相融,此刻她还是有些怅然。

    似乎是感受到柳含清的目光,离情也随之睁开眼,见她寂然迷惘之色,再次将柳含清紧拥入怀。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过了许久,柳含清才闷声开口道:“离情,你说,我们两个,现在到底是谁呢?你究竟是天界战神景夜,还是一介凡仙柳含清的徒弟离情?我又到底是司药之神竹扶,还是人间金仙柳含清呢?”

    离情将手臂送到柳含清头下与她做枕,另一只手握住柳含清的手,细细把玩着:“我想,这些不过都是代号。没有我们,也会有别的人叫这些名字,又何必纠结我们到底是谁?”

    “不过···说来景夜、竹扶都是已死之人,我是离情,你是柳含清,这是我们存在于此间所留下的痕迹。”

    “这世间,有柳含清的父母兄长,有离情的爱人朋友,却与景夜、竹扶无甚关系,又何不如抛却前尘往事,此生,我们便是离情与柳含清。”

    柳含清将头放在离情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知道离情的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神珠,可就算只是颗神珠,也会因她无端的小动作失措慌乱。

第二百三十二章 和解(五)

    柳含清将头放在离情的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知道离情的胸腔里跳动的是一颗神珠,可就算只是颗神珠,也会因她无端的小动作失措慌乱。

    听完离情一席话,柳含清释然笑道:“是我庸人自扰,此间、此生,我还有未来可待。”

    自渝州城一别,离情被虚衍占了身体,之后柳含清又被穆天仇囚于尘稷山,两人分别许久。

    后来因着柳含清那些苦困执念,又令误会横亘在两人之间,到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两人就这样在西岭山上住了许久,柳含清平日里会教教女娲医术和一些术法,自她神识归位,记起了许多专司治愈恢复的法诀,今生她修武道,用起来不算顺手,女娲却在此道上极有天赋,她便统统教与女娲了。

    离情因为受柳西岭开导,两人之间的关系倒奇异地变得亲近了不少,平时柳含清教女娲术法的时候,他便跑去找柳西岭品茗博弈,也不算无聊。

    又是一年飞雪换春红,转眼已是三年之期。

    这三年间,仙门休整,元气恢复不少,魔族再难出虚空,妖族也退居荒野,少有作乱。

    近日来闲暇得很,离情拉着柳含清去襄城走了走。

    如今的襄城已经再次人烟鼎盛,丝毫不见域鬼作乱之后患。

    凡人,果然是世间最绝妙的存在。看似弱小,却又强盛无比。

    在西岭山上困了许久,柳含清少闻人烟,对人间百味又思念了起来,两人在路上随便问了个路人城中最好的酒楼在何处,问罢便径直朝着酒楼去了。

    这家酒楼颇有些特色,大堂中央摆着个直径丈余的圆台,有个衣着艳丽,极具异域风情的舞姬在圆台上和着乐声翩翩起舞。

    两人本就是修仙人,又都姿容非凡,还没走到门口店小二便满面堆笑地迎了上来。

    “哟!二位!小店菜系齐全,更有手艺冠绝襄城的大厨,仙长里面请?”

    柳含清、离情相视一笑,对小二点点头,顺着他的指引进了店。

    “两位是大堂还是雅间?”小二毕恭毕敬,不敢怠慢。

    柳含清看了看台上的舞姬,有些不舍离去,离情见状,便明白她舍不下大堂这番热闹,于是转头对小二道:“大堂吧,找个视野好些的位置。”

    “得嘞!二位这边请!”小二的声调高昂,听上去热情极了。

    离情牵着专心致志看着台上舞姬的柳含清,将她安置在店小二所指的位置上。

    也不叫柳含清,让小二报了一遍菜单,熟练地点菜。做完这一切,台上舞姬一舞毕,柳含清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眼神。

    她还有些意犹未尽地对离情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舞姬啊!我瞧她既不像齐魏女子秀美端庄,也不似女真女子恣意豪迈,倒有混血之色。而且她的舞姿曼妙,舞步奇特,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舞。”

    离情抿了一口茶,适才他忙着点菜,并未细看台上,只好道:“我倒是没注意到这舞姬有什么特别的。阿清很了解舞蹈?”

    柳含清撑着脑袋,叹气道:“我游历人间,这世上就少有我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对于舞之一道谈不上精通,但也了解不少,这儿舞姬的舞步,我此前从未见过。”

    离情点头,扬唇浅笑道:“那阿清要不要与那跳舞的姑娘交流交流,将她那奇异的舞步学了去,等回了西岭山,也跳给我瞧瞧。”

    ???

    柳含清失笑无语:“想得美,还从未有人见我跳过舞。”

    “我也不可以吗?”离情歪头,看上去有些委屈,虽然知道他是装的。

    柳含清鼓着腮帮子,把头偏到一边:“我只会舞剑,不过我的剑出鞘,可是要饮血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闲聊了一会儿,忽见几个小厮抬了一桌一椅一醒木上台,一个戴着高高帽子,下巴上一撮山羊胡的老先生举步上台。

    手上醒目一敲,清脆响声瞬间吸引了满堂食客的注意。

    “天地三清气回环,人间百年何须谈。各位南来的、北往的游侠看客,想必都还记得三年前人间中正之地,穹苍裂缝、万魔降世,那一战,仙妖魔三族混战,打得天昏地暗、血肉横飞,凡间亦受战火波及,至今尚在修养调整。”

    “此战惊心动魄,在人间口口相传,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腻了,今日,小老儿却要一探其中密辛,将大战尸骨埋没的隐秘事昭接白日!”

    说书先生的声调起伏,说到要揭示密辛之时还刻意压低嗓音,一时间,整个酒楼的食客都噤声不语,等着他将凡人未曾窥见的仙门私密昭告天下。

    柳含清自小便喜欢听说书人胡侃,虽凡间讲书的都会将故事润色一番,因此其中有许多不实之处,但她却偏偏爱死了这虚实参半的故事。

    见柳含清兴致极好,离情也不好开口打扰,只是这说书先生越说越离谱,柳含清也是越听越迷惑。

    好家伙,从前那些好歹还借了几分真相,编个“有理有据”的故事,今天这说书先生却是一通胡侃,大堂中许多并未亲眼见过裂空之战的凡人都连连摇头皱眉。

    不过这老先生明显是个身经百战的,他一捋山羊胡,摇头晃脑道:“列为莫以为小老儿在打胡乱说。请诸位细想,魔族沉寂数万年,怎会突然裂空而来?若不是空空山上那几位金仙苦苦相逼,妖魔又怎会胆大到直奔仙家圣地,打这么没头没尾的一仗?”

    “而且尘稷山主为苍生而战,却被镇压于空空山西南方;本为妖魔族奔走的堕神之子临阵反戈,这一切,难说不是仙门密谋。我等凡人,受人蒙蔽,分不清是非善恶,细想下来,究竟是妖魔祸乱人间,还是仙族欲统一三界?”

    柳含清撇过头不再看圆台上一副笃定模样的说书人,桌上早已摆满各色菜肴,柳含清夹了一筷子蟹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仓鼠似的。

    离情传音入密道:“怎么了?竟为了个故事生气了?”

    柳含清发泄似的咀嚼着,同用法术传音道:“仙门威胁论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讲得这般牵强无理的,还是第一次听,算不上是个好故事。”

    离情将剃好刺的雪白鱼肉放进柳含清碗中,安慰道:“那便不听了,索性这儿的餐食还算不错,吃完去外面集市再逛逛。”

    柳含清点头,也不打算再管这个说书先生说了什么,只专心吃饭。

    忽然,一道略有薄怒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狗屁不通!井底之蛙!”

第二百三十三章 妖月当空(一)

    忽然,一道略有薄怒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狗屁不通!井底之蛙!”

    本来还算安静的酒楼被这声厉呵吵得震动,台上正自鸣得意的老先生被吓得脸色一青,看见是个嘴上无毛的玉面书生,登时气势又上来了:

    “哪里来的无知小儿!”

    那中年男人起身,看向说书先生轻蔑得很:“你这故事,套用几个名字,一通胡编乱造,先不论是真是假,就连个好故事都算不上!”

    老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手指着中年男人道:“你!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我这故事那是真得不能再真,你若无知,便闭嘴!”

    中年男人面色越发不好看,有些怒不可遏的趋势,柳含情见他桌上摆着仙剑,身上也有灵力环绕,想来是忍受不了这仙门威胁论的修士。

    她正犹豫这要不要出面阻止,毕竟仙门修士与凡人起冲突,若是传开了,这仙门威胁论便更猖獗了。

    那中年男人斜眼看着老先生,冷言冷语道:“我无知?我堂堂玄天阁弟子,裂空之战时我就在空空山上,你说我无知?”

    此话一出,大堂里的食客皆沸腾了起来,没想到一家凡间酒楼,竟来了个裂空之战的亲历者。

    说书先生被这句话唬住,却还抱着一丝侥幸争辩道:“你说你在空空山上便在了?证据呢?玄天阁既然也是仙门五首宗之一,自然是听不得有人说仙族坏话的!”

    中年男人双手捏拳,桌上仙剑感受到主人情绪暴烈,也开始抖动震颤。

    事情发展至此,柳含清怕男人真的出手打人,在这满堂人的注视下,终究影响不好。

    她将手藏于袖中,咒诀起,将中年男人的灵力躁动压下,灵力传音到他耳中:“冷静!想必你也不想玄天阁的声誉毁于你手。”

    中年男人忽然感受到了强大的灵力压制,随即耳中便传来清丽的女声,这声音他耳熟极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见中年男人忽然不说话,说书先生气焰更甚:“可是戳到痛处了?说不出话了?”

    文业凌厉的眼刀再次甩到老先生身上,却并未回嘴。

    他扫过大堂众人,一眼便看见离情与柳含清那桌,两人实在是过于显眼,就算灵力收敛,在凡人中也藏不住身。

    柳含清放下手中竹筷,转过身看向文业,惊了片刻,脱口而出道:“文业?”

    文业微怔,只觉得面前的人熟悉极了,却始终想不起究竟是谁:“仙子认得我?”

    柳含清尬住,她确实是认得他,不过是前世的他,彼时他还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当年她为他结了仙缘,今生他投身玄天阁,倒是个极适合他的地方。

    “额···认得,应当是在裂空之战时,空空山上见过。”

    此话一出,酒楼的食客们又沸腾了:好家伙!还有一个!这仙子看上去很是不得了,身边的男人更是完全看不透!这两人一定可靠!

    文业拧眉想了想,空空山上,他见过这么位出尘绝色的仙子吗?若是见过,那必不可能会忘记啊···

    除非···除非···他见过!但没完全见过!

    青空之中,与妖魔缠斗的白色身影闯入脑中,说起来,那位仙门第一女修的金仙大人他倒确实是见过,但又没能仔细看过。

    回神再看面前的仙子,白衣出尘,青簪挽发,啊呀!这不正是那含清仙君的装束吗!

    文业回过劲儿来,又惊又喜:“仙、仙···”

    柳含清怕他喊出声来,抬手噤了他的声,传音入耳道:“莫要多言。”

    语罢,便拉上离情,一起出了酒楼,文业也赶紧拿起剑跟了出来。

    离了人群,文业赶上来对柳含清抱拳道:“仙君!您真的是含清仙君?”

    柳含清点头看向他:“是。”

    文业有些憨憨地挠了挠头:“对不起仙君,是文业冲动了。”

    柳含清端着金仙的端庄架子,一副正经模样道:“无碍。往后须得平心静气,凡事多想多看,切莫再冲动行事。”

    “谨记仙君教诲。”

    “既然如此,你便去忙自己的吧,我也该回去了。”

    柳含清并不打算与文业过多纠缠,两人前世也算是好友,可今生文业不记得她,也不再是个凡间的说书先生,她也不好拉着人给她讲故事。

    文业却并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挡住了正欲离开的柳含清:“仙君留步!文业此行,就是来找仙君的!”

    柳含清疑惑道:“找我?”

    “是啊,您也知道,玄天阁如今专司消息情报,我是来给仙君传话的。”

    文业一路奔来,本就是向着西岭山去的,却碰巧在这襄城脚下遇见了柳含清,还免得他再去西岭山求见。

    柳含清问道:“施无错令你来传话的?是玄天阁出事了还是其它宗门的事?”

    文业看了看四周,警觉道:“都不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仙君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我好传话。”

    柳含清看了一眼离情,见文业神色认真,也不敢怠慢,三人几下拐进一个死胡同里,离情一挥手,一道空间结界落下。

    柳含清这才又道:“如此可能说了?”

    文业见离情随手便是结界术中最高级的空间结界,有些咋舌,听到柳含清问话,赶紧答道:“仙君有所不知,我是来替妖君月治传话的,但具体要传什么,他却并未告知我。”

    “月治?”

    “正是,他交与我一道符咒,说是送到仙君手上便可。”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黄色符篆,符篆之上却不是朱砂为墨,是有些妖异的紫色墨迹。

    柳含清接过符篆,像是定位符,却又与寻常的定位符不同。

    离情靠近仔细查看,符篆上妖气四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皱眉沉声道:“他是如何找到你的?为何又非得要你来送信?除了这张符,他可还说了些别的什么?”

    文业连忙摆手答道:“他没说什么了,只叫我把这个交给含清仙君。啊!对了,他还特意叮嘱要离情上仙同在。”

    “至于如何找到我的,可能只是我倒霉吧,我奉师命前去百妖林附近探查群妖动向,还没进林子就被月治逮住,好在他要人送信,便留了我一命。”

第二百三十四章 妖月当空(二)

    “至于如何找到我的,可能只是我倒霉吧,我奉师命前去百妖林附近探查群妖动向,还没进林子就被月治逮住,好在他要人送信,便留了我一命。”

    柳含清、离情商议半晌,还是决定回到西岭山再催动符咒,毕竟这道符过于诡异,如今他们身在凡人城池,若是不小心将什么东西带入凡间,便又是一场灾祸。

    文业送完信,也未与两人纠缠,他是玄天阁的弟子,不是在打探消息便是在送消息的路上,了了手上一桩事,还有千千万万桩事等着他去做。

    柳含清将符篆收入荷包,离情牵起柳含清的手,看向文业离去的方向:“老友相见,你竟不叙旧?”

    “他又不记得我。”

    “你总有办法唤起他的记忆。”

    “何必呢。他如今修了仙道,凡尘往事,何必追究。我们不也厌倦极了前世吗?”

    离情挑眉,不再言语。

    柳含清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我引他今生入仙途,算是害了他。他本来是要当一个通晓天下事的仙门百晓生的,如今却因为三界大乱,不得不做一个送信人。”

    离情安慰地摸了摸柳含清的头发:“当初你也没能预料到如今场景。好在他投身玄天阁,玄天阁的弟子与百晓生,也差不离了。”

    柳含清摇摇头,她知道离情在安慰她,不过对于文业,她一直很欣赏,因此,也愧疚引他在这般飘摇动荡的时期,踏上仙道。

    两人神行回了西岭山,柳西岭本来正逗女娲,说柳含清要丢下她,从此不再回来了,说得女娲又急又怕,满脸是泪。

    见柳含清回来,柳西岭撇嘴道:“还以为你们这一去会玩儿几天,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女娲可怜巴巴地凑到柳含清身边,美目微红,赌气似的嘟着嘴,站在柳含清身后不说话。

    柳含清宽慰了女娲几句,又对柳西岭讲明了文业所说之事。

    柳西岭面不改色,周身气息却凉了几分:“那符篆危险,你们小心应对,切莫大意了。”

    柳含清点头,将柳西岭送回房间休息后,与离情一同去了后山。

    后山空旷,她抬手辟开结界,将自己与离情笼罩其中。

    从荷包中掏出符篆,妖气再度蔓延,两人皆是运气护体,柳含清指尖灵力溢出,符篆瞬间点燃。

    霎时间,本来空无一物的空间结界中妖风骤起,以两人为中心飓风旋转,紧密厚实的风墙竟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不过,风声虽唬人,却并不伤人。

    须臾,妖风势颓,逐渐平息,眼前却是一片幽深凋敝的陌生景象,显然已经不在西岭山。

    离情将柳含清拉倒自己身边,四下环视。

    此处妖气浓厚斑驳,一眼望去满是参天古树、蔽日连荫,二人身处之处面前有一座残破的宫殿。

    与凡人府邸的辉煌、仙族洞府的清幽不同,这宫殿阴气四溢,连横梁立柱都似恶鬼利爪,斜溢横出,诡异至极。

    “贵客来访,未曾远迎,还望两位恕罪。”

    一身紫衣,诡魇遮面的月治晃晃悠悠地自破败宫殿里出来,脚下石阶断裂起伏,他却走得如履平地,仔细看,不难发现他虽踏着步子,却是悬在空中的。

    离情双眸微眯,眼中闪过危险的精光,半个身子挡在柳含清前面。

    “这是哪儿,此举又是为何?”离情的语气,几近逼问。

    月治沉着脸,自帝炙身陨,他便少有笑意,此刻面对设计害死帝炙的罪魁祸首,他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扑上去撕烂两人。

    他冷声答道:“此处,百妖林。请两位来看看传说中的妖族圣地。”

    柳含清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起来,百妖林荒僻,仙族、凡人都少有踏足,可妖族圣地之名也称得上如雷贯耳。

    此刻却是这样一副断壁残垣的模样,明明大战发生在空空山上,这百妖林却更像个战争遗迹。

    但不论妖魔族有何变故,都不是她仙门需要管的,也不多跟月治虚与委蛇,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大费周章地令文业来寻我们,又不辞辛劳地做了张这般耗时耗力的符篆,总不能是请我们来赏景游玩的。”

    月治收起手中诡魇,桃花眼下泪痣醒目,从前那一点美人痣摄人心魄,如今却只叫人觉得苍凉寂寥。

    他声色薄凉:“请两位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告。”

    “洗耳恭听。”

    “我欲与仙门联手,杀了虚衍。”

    柳含清直勾勾地盯着月治,眼中探究怀疑之色不加半分掩饰:“如今妖魔偃旗息鼓,我为何要重启战事?”

    她知道,虚衍如今得了帝炙的躯体,定不会善罢甘休,仙门迟早还有一场硬仗,但月治此人,信不得,她只能先试探。

    月治扬唇大笑,却不闻笑意:“哈哈哈哈哈!仙君不必探我口风,你知道的,虚衍早晚找上门来,你又何不来一出先发制人?”

    柳含清、离情对视一眼,虚衍早就是个疯子,想要天下太平,此人非除不可,月治主动提出联手,不得不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离情问道:“我们如何能信你?你又为何非置虚衍于死地不可?”

    月治深吸一口气,握住诡魇的手越发用力,指节泛白:“替旧友报仇。这个理由够吗?”

    离情微眯着双眼:“报仇?你面前站着的,不也是仇人?”

    设计帝炙,是他与柳含清一手策划,而虚衍只是推波助澜,说起来月治要报仇的话,还得除掉他与柳含清。

    虚衍咬着牙,扯着面皮阴笑:“两位的账,我自然也是要算的,不过毕竟你们与虚衍是死对头,暂时利用一下,有何不可?”

    他话说得直白,本来也没有绕弯子的必要。他一个妖君,找仙门人合作,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柳含清还在犹豫,若有月治相助,一举拿下虚衍的把握便大上许多,可裂空之战时,是虚衍救走月治,两人之间究竟是友是敌尚未可知。

    若月治此行只是假意合作、诱仙门上钩,后果将难以设想。

    “我知道两位不相信我,毕竟妖族皆是阴险狡诈、背信弃义之徒,有些防备心再正常不过,不过···若是你们想等虚衍修成天魔之后再动手,我也无话可说。”

第二百三十五章 妖月当空(三)

    “我知道两位不相信我,毕竟妖族皆是阴险狡诈、背信弃义之徒,有些防备心再正常不过,不过···若是你们想等虚衍修成天魔之后再动手,我也无话可说。”

    天魔?

    离情瞳孔收缩,周身气息瞬间冷若寒霜:“虚衍如今身在何处?”

    “自然是在魔界。”

    “如今的魔族······”

    “死光了,还剩几个上古遗留下来的始祖,吊着一口气,就等最后一步,取他们性命。”

    “那妖族?”

    “被他杀了大半。”

    离情不再言语,柳含清不知为何离情反应如此强烈,用眼神问道:怎么回事?

    离情轻轻摇头,对月治道:“怎么个合作法?”

    “下次魔界大门开启之时,便是他晋升天魔之际,但魔界灵力枯竭,他必须在人间完成最后一步,那时,他会非常虚弱,他一定会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我会提前告知你们,他藏在哪儿,剩下的,便看你们了。”

    离情狐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动手?”

    月治神色一滞,咬牙道:“我的本命妖尾还在他手上,若是我出手,他定会拉着我玉石俱焚。”

    话到此处,也没什么需要犹豫的了,离情直接点头道:“好,届时你传信虚衍藏身之处,我们击杀虚衍,不过,你的本命妖尾,自己找。”

    “自然。”

    语罢,离情揽住柳含清的腰,广袖一挥,两人已再次回到西岭山。

    柳含清扯住离情袖口,不解问道:“你不怀疑月治是在骗我们?”

    离情沉吟片刻,眉头紧锁:“他能说出天魔之事,必不可能在骗我们。”

    “天魔?比魔尊之位还要高?”柳含清仔细回忆,却并未想到什么与天魔有关的信息。

    离情答道:“若是虚衍修成天魔,他便是世上最后一只魔,也将是鸿蒙开辟以来,最强的魔族。”

    “何解?”

    离情望向柳含清,神界的回忆唤起,就算是诸神尚存的时候,知道天魔一事的也少有人在。

    魔族起初便是与神族共生的种族,两个种族似乎从诞生之初便是死敌,初代魔尊更是亲手灭杀了第一代天帝,那时的魔族,正是鼎盛之时。

    只可惜初代魔尊练功出了岔子,最终竟死在自己过于凶戾的功法上,魔族过了许久安逸日子,新魔尊匆匆忙忙即位,修为比起上一任,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而彼时的神族不堪魔族欺压,个个焚膏继晷,只为了挣一个出头之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翻身的机会。

    而新魔尊怕守不住基业,情急之中竟钻研出了就连魔族自己都无法接受的邪术——天魔之术。

    此法需至少万魔献祭,用魔气与血肉堆砌,方能造出一个天上地下最强之魔,不过当时魔族本就不服新魔尊,自然没有人愿意为他献祭,可这天魔之法却流传了下来。

    再后来,由于神族崛起,魔族不断衰退,造一个天魔几乎需要所有魔族献祭,便再无人提及此法,天魔之术也逐渐被人忘记。

    但虚衍作为天帝,更曾与巅峰时期的魔族对垒,知道天魔之术并不奇怪。

    而他此前一直混迹在帝炙身边,想必也是看上了他魔尊之身,想借虚衍魔身修成天魔。

    如今魔族凋敝,就算是献祭魔界所有魔族,估计都难得天魔之身,为此虚衍还血祭了大半妖族,弥补空缺。

    听完离情的解释,柳含清越发不安,虚衍所图,若只是一统三界,主宰苍生,他大可以借助魔族、妖族的力量,对抗仙族。

    但如今他为了修成天魔灭杀整个魔族,甚至还杀了大半妖族,日后他与仙族对抗的资本便少了许多。

    就算他拥有了世间最强的力量,可毕竟仙族繁盛,他算是以寡敌众。

    如此想来,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柳含清一时想不通,可此事重大,她须得告诉自家大哥,好做打算。

    思及此处,柳含清立马动身去向柳西岭辞行,跟柳西岭说了月治的事后,便动身离开了。

    离、柳二人踏风而行,脚下便是人间山川,三年,凡间早已恢复如初,可如今,却又要面临一场大劫。

    到了东岳山脚,有一个弟子出来引两人过迷阵。自从柳东岳将疏桐派去了渝州城,东岳山上便再无柳含清熟悉的弟子了。

    迷阵既过,附族弟子不得如內府,柳含清和离情便自己进去了。

    还没进府,柳含清便感受到窥天阁方向有两道强大的灵力对冲,几乎要掀翻整个仙府。

    柳含清神色一凛,窥天阁此等重地,难道竟有人闯进来了!

    她连忙向窥天阁的方向奔去,窥天阁外,一个青衫孩童正拼尽全力用灵力护着自己不受冲撞,却死守在窥天阁门口,不肯离开。

    “姜生!”柳含清急切叫到。

    姜生听到柳含清身边,惊喜转头:“仙君!”

    旋即,窥天阁内的灵力冲撞将他猛地击飞,柳含清一个飞身接住姜生,将他护在自己的灵障之中。

    “仙君!”姜生慌忙道:“快帮帮师父!如意盘控制不住了!”

    柳含清稳住姜生,镇静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如意盘暴动,师父压不住了,仙君快想想办法吧!”

    柳含清看着面前灵流汹涌的窥天阁,连冲进去都困难,她对姜生道:“你先退下去,我去帮忙,不要乱来,免得误伤自己。”

    语罢,她捏诀调动灵力,强行闯入灵力乱流之中,离情见状,也紧紧跟上。

    窥天阁内早已是一片狼藉,柳含清好不容易在灵流之中发现了略显狼狈的柳东岳。

    她对抗着灵力冲击,好不容易来到柳东岳身边,却见柳东岳面色煞白、双唇紧闭,嘴角已是鲜血溢出。

    庞大的灵流自他手上输出,高悬于半空的如意盘在空中嗡鸣震颤不止,如意盘内亦有狂暴的灵流对冲。

    这窥天阁内,竟是法器与主人在对峙。

    柳含清、离情二人急忙将掌心覆到柳东岳背心,浑身灵力好不吝惜地输入柳北川体内。

    如意盘是窥探天意的法器,只能靠力量强行压制。

    三人合力,本来势均力敌的灵流对抗瞬间局势大变,柳东岳不顾身体能否承受,强行吸纳离、柳二人的灵力,好不容易死死压制了如意盘。

    见如意盘安静下来,柳东岳缓缓收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鲜血便从口鼻里喷涌而出。

    柳含清慌忙稳住柳东岳的身体,焦急喊道:“大哥!没事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浮世绘(一)

    柳含清慌忙稳住柳东岳的身体,焦急喊道:“大哥!没事吧!”

    话刚出口,柳含清就后悔了。这怎么可能没事!

    柳东岳身子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吐出嘴里的血沫:“无碍,你这不是来了么。”

    好在离、柳二人来得及时,要不然今天他可能就要交代在自己的法器上了。

    门外的姜生发觉灵流平息,连忙进来,见柳东岳这般虚弱,一个健步上前扶住柳东岳,他个子矮,刚好给柳东岳当拐杖。

    柳含清有些关心则乱,慌里慌张地对离情道:“离情,你帮我把大哥带回房里,我马上给他疗伤。”

    房间内,柳含清浅碧色灵力游走在柳东岳四肢百骸。

    之前替柳东岳调养身体的时候,柳含清就知道自家大哥经脉断裂,五脏位移,身子骨可以说是差极了。

    她好不容易养好了些,如今却是更加支离破碎,要不是金仙有金身护体,此刻哪儿还站得起来!

    好在她觉醒了神界记忆,记起不少失传的术法,只是她如今用不了神力,治疗效果也是大打折扣。

    光是疗伤便折腾了许久,柳含清收力,还有些旧疾内伤,一时半会儿是处理不了了。

    柳东岳调息运气,按住肺腑传来的灼烧之感,理齐了衣袖端坐着对柳含清道:“你不帮你二哥镇守西方,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柳含清扶额无语道:“大哥,要不是我和离情及时赶到,你现在人在哪儿可就说不好了,怎么还张嘴就是责问呢?”

    柳东岳摇摇头,解释道:“哪儿是在责问你。你如今也算得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给我找什么麻烦来了?”

    柳含清垂眉,她还真是来给柳东岳找麻烦的,可如今柳东岳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令人担忧。

    “来都来了,你别顾忌我,有什么事说便是了。”柳东岳继续道。

    这次柳含清来,主要是说月治在百妖林所说的联手之事,还有虚衍要修成天魔一事。

    自柳含清神识觉醒,她便传信告诉了柳东岳。当时柳东岳还十分紧张,三神灭世的预言苦恼了他许久。

    直到柳含清神识觉醒,三神的身份算是彻底弄清楚,他曾看见灭世预言后的一线希望,还期望着第三位神祗不会现世。

    也是在柳含清神识觉醒后,如意盘异动越发频繁,灭世的预言也逐渐清晰,为了挖掘那最后的一丝机会,柳东岳几乎赌上性命,好不容易从如意盘中挖出了一星半点眉目。

    柳含清将月治在百妖林中所说的一切告诉了柳东岳,也解释了一下天魔是何意,听完柳含清的话,柳东岳本就沉重的面色越发压抑,胸口气血翻涌,又逼出一口鲜血。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裂空之战不过三年,仙门百家好不容易调息修整好些,又要面对一场硬仗。不过···这月治的换还是不能全信,须得多加防备。”柳东岳调息沉言道。

    “对了,你们二人来得正好,”柳北川继续道:“含清,你可还记得我从前同你说过东海神屿异动的时?”

    柳含清闻言扬眉,东海神屿是神界掉落人间的建筑,虽然被她抽了地脉,已经沉入海底,但柳东岳反复提起,想必神屿之下还有她不曾知晓的秘密。

    “大哥可是发现了什么?”

    柳北川摇头:“不是。是近来如意盘暴起皆探指东海神屿,我先前去过几次,却只见一片汪洋浩瀚,并未察觉什么异样,不知是不是我机缘未到,才不得妙门。你和离情都身份特殊,由你二人前去,说不定能查到我难以窥探的东西。”

    柳含清、离情相视点头,东海神屿陷落百年,他们也曾在岛上住了近千年,却从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那事不宜迟,我与离情现在便前去探查。大哥,你身子已经再经不起虚耗了,我留些丹药与你,按时服药,好好调养身子。”柳含清叮嘱道。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我自己的身体自会照料。”柳东岳挥着袖子摆摆手,几乎是把柳含清赶了出去。

    柳含清摇头叹息,听见屋内传出的咳嗽声,又是担忧又是无奈。

    看着屋子前乖巧而立的姜生,柳含清抬手揉了揉姜生的脑袋:“好孩子,娘亲得走一阵子,好好照顾你师父。”

    如今的姜生已有了些少年模样,身板子还单薄,但已经有些要拔高的架势,只是脸上还稚气未脱。

    说着,柳含清从荷包里掏出了十多瓶丹药来:“这些,用量都写在瓶子上了,每日盯着你师父吃药,知道了吗?”

    姜生一囫囵个抱着药瓶子,懂事点头:“娘、娘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师父的。”

    姜生有些不好意思叫柳含清“娘亲”,他这便宜又金贵的娘亲来得突然,自己又常年跟在师父身边,对这位娘亲向来是感激、尊重大过亲近的。

    柳含清看着姜生拘谨的样子,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收姜生为义子的时候,姜生还那么小,她却将姜生一丢就是三、四年,如今孩子不与她亲近也是她活该。

    想来,她可能就是没有儿女福分,不然,她也不会···

    柳含清神色变化离情皆看在眼里,他怕柳含清陷入伤愁之中,伸手将柳含清细嫩的指尖握入掌心。

    “阿清,我们先去东海神屿吧。”

    男人温柔低沉的声音入耳,柳含清瞬间回过神来,望向离情关切的眸子,一扫之前阴翳,浅笑着点头。

    她又叮嘱了姜生一些话,随后便同离情一起离开东岳山,直奔东海神屿而去。

    来到东海之畔,望着眼前浩瀚无垠的碧波惊涛,柳含清深吸一口腥咸的空气,眉头皱了起来:“从前东海的风有这么重的腥气么?”

    离情剑眉蹙起,秀气得有些过分的双眸中也升起几分疑惑:“这腥气,不像海腥,倒像是···”

    “尸腥。”

    “尸腥!”

    两人异口同声道。

    想到这儿,柳含清捏咒从海中唤起一道海水,澄澈的海水悬浮于半空之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透明的水晶。

    “奇怪···奇怪···这般浓重的尸腥,海水却未受半点污染,这东海到底发生了什么?东海神屿之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柳含清疑惑喃喃道。

    离情仔细瞧了瞧被柳含清唤起的海水,突然,他好似发现了什么一样,翻手施法,将面前整片海域的海水都搅得沸腾起来。

    柳含清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离情沉声答道:“阿清你看,我所搅动的这片海域范围不小,却连一条鱼都没看见。不,不只是鱼,这片海域,就没有活着的东西。”

第二百三十七章 浮世绘(二)

    离情沉声答道:“阿清你看,我所搅动的这片海域范围不小,却连一条鱼都没看见。不,不只是鱼,这片海域,就没有活着的东西。”

    柳含清闻言,飞身上空,往海水中细细探查,正如离情所言,大片海域,既没有活着的生灵,也没有死物尸体。

    天边有一群海鸟在低空盘旋,看上去是在搜寻猎物,可盘旋许久,却并未发现食物。

    柳含清本以为这群海鸟一会儿便会散去,突然之间,十多只海鸟就像是魔怔了一般,往海水中俯冲而去。

    海鸟落入水中,却不为活命而奋力出水,反倒是用翅膀划水般往海底去了。

    海面虽澄澈,但这海水却像是吸光般,柳含清在半空之中能见不过数米,那些海鸟钻入十几米后柳含清便再不能探查其踪影。

    此等怪相,属实诡异。

    柳含清再飞身往前,此刻离海岸已有约莫百米。

    她摘下发间凌云簪,化簪为剑,飒飒立于半空,宛若天神降世。

    东海之滨异象丛生,可海水却透着一股子仙气,柳含清实在不明其中缘由,凌空中往海中一看,顿时心神动荡,眼前仿佛被日光铺满,一片灼白。

    碧海之下,是万丈深渊,深渊之中,却有无数星星点点,似繁星当空,亦似···毒蛇冷眸···

    漆黑的海底,无数双闪着明黄色光的眸子向上仰望,时时刻刻紧盯着海面之上。

    柳含清听见耳边有人在唤她。

    “来···”

    “快来···”

    “含清,到四哥这儿来。”

    仔细一看,是柳北川正对她招手,他身边还立着婷婷袅袅的乐无忧。

    怎么回事?无忧不是···四哥又怎么会在海底?

    “含清,胡闹!快回来!”是柳东岳正一本正经地板着脸呵斥她,她小时候可没少被柳东岳教训。

    “小含清?可想好了要嫁与我了?”

    男人笑得张扬,标准的八颗牙露齿笑比什么都耀眼,手上炎宓火光猎猎,有吞山平海之势。

    穆天仇?怎么回事?他们怎会在···在···空空山?

    她的四位哥哥,无忧、穆天仇、端己、小白、宋玉···所有人都站在空空山脚,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向她伸手。

    柳含清忍不住向众人靠近一步。

    “清儿,快回来。”温柔的女声传来,是她的娘亲。

    她这是,在空空山?

    莫怜张开双臂,慈爱地看着柳含清:“傻孩子,娘亲许久没抱过你了,快到娘亲怀里来。”

    柳含清鼻头一酸,正欲张手拥抱母亲,却闻一阵猎空之声,身子猛然被撞倒。

    柳含清突然受袭,在沙地上翻身而起,看向袭击她的人。

    离情!

    “阿清!醒醒!”离情焦急望向柳含清,声音中满是恐惧后怕。

    醒醒?

    柳含清镇静下来,看向四周,冷汗浸湿满身。

    她此刻站在东海之滨,海面上黑风骤起,密密麻麻的触手从海底升起,像是要将她一同拖进无边海底。

    再看手上凌云剑已经不见,想必早就丢在了海中。

    还不等柳含清弄清眼前情况,一条巨大的触手从海中急速卷来,离情抓着柳含清翻身躲闪,十几条触手随后而至,一时间,两人只顾得上辗转腾挪,躲过触手的袭击。

    这些触手个个直径一丈有余,表面满布吸盘粘液,湿漉漉的皮肤上有莹黄色的斑点,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双双眼睛。

    柳含清顿时明白过来,之前她看到的千万双眼睛便是眼前这怪物身上的花纹,只是它潜于深海,看不真切究竟是眼还是花纹。

    翻身躲闪之间,柳含清念诀试图召回凌云剑,咒诀毕,柳含清心头一动。

    怎么回事?她竟召不回凌云剑!

    正是她这片刻的失神,巨大的粘腻触手凌空劈下,对着柳含清的后脑狠狠袭来。

    “阿清!小心!”

    离情突然看见柳含清身后凶狠袭来的巨大触手,右脚猛地蹬地,将自己送到了柳含清身边,反身灵力暴起,在柳含清身后落下一个巨大的灵力护盾。

    触手砸在护盾上,发出“轰”的一声炸响,只一击,离情聚起的护盾便满布裂痕。

    来不及多想,离情拦过柳含清的腰身,在数十条触手的袭击中穿梭闪躲,就在他要逃出触手覆盖的范围之际,一条明显比其它触手都要更粗更长的触手猛然横亘在离情面前,带着万钧之势袭来。

    柳含清连忙甩出一道灵力护盾,触手猛撞在护盾上,瞬间将护盾撞了个粉碎,但触手也被逼停了片刻。

    就是这片刻,离情掌中聚力,右掌如利刃般竖直劈下。

    一瞬间,面前血色暴起,巨大的触手竟被离情用手生生劈掉一截。

    许是吃了亏,两人也即将逃离触手覆盖的范围,海里的怪物忽然将所有触手尽数收回海底。

    数十条黏糊糊的长条状物体蛇似的蜿蜒蠕动着退回海中,须臾之间,海面便恢复了平静。

    烈阳之下,波光粼粼,适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此刻离东海岸已有数百米之远,海腥气仍旧萦绕不散,经过这一番打斗,甚至更加浓郁了几分。

    柳含清深吸几口气,好不容易从这变动中缓过神来,她执起离情劈向触手的右手,虽没有伤口,掌边却泛起了黑紫之色。

    是毒!

    “离情!封锁经脉!”她慌忙喊道。

    离情闻言,也是当即便封锁了经脉。

    柳含清仔细看了看离情的手,中毒之处不过片刻便已向四周扩散,此刻离情已是半个手掌都一片紫黑。

    柳含清灵力聚于指间,凝出一根陨灵针,针尖刚刚碰到离情的手掌,整根针便如同被烈火焚毁般,瞬间裹上一层黑紫色,随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殆尽。

    这毒,竟蛮横至此!

    陨灵针可谓是一切妖魔之气、戾气、妖毒的克星,她还从未见过触之便能消耗一根陨灵针的毒!

    便是这一颗耽搁,离情手上的毒已经覆盖了整个手掌。

    “怎么回事!”

    柳含清惊疑,离情已经封锁了经脉,按理来说,这毒就算再霸道也不该还有如此夸张的蔓延速度。

    离情抬手在眼前细瞧了瞧,他只觉得手上麻痒难忍,却并不怎么痛,仔细观察,皮肤上似乎还有发丝粗细的蠕虫在皮肤表面蠕动。

    “阿清别慌,这毒好像并不进心脉,而是附着在皮肤表面的。”

    柳含清有些关心则乱,听了离情的话后,她再仔细看了看,皮肤表面虽有些发丝粗细的蛊虫样东西,但其本质却并不是虫,而是毒。

    柳含清再聚陨灵针,同样,也是在触碰到离情皮肤色瞬间化作了青烟。

    但这次,柳含清清晰地看见了这些毒在碰到陨灵针的瞬间便似饿狼遇到猎物一般,猛地扑了上去,这样说来,这毒不但不怕陨灵针,反倒是视其为养料。

第二百三十八章 浮世绘(三)

    但这次,柳含清清晰地看见了这些毒在碰到陨灵针的瞬间便似饿狼遇到猎物一般,猛地扑了上去,这样说来,这毒不但不怕陨灵针,反倒是视其为养料。

    陨灵针是灵力所化,如果陨灵针不能用,那寻常的疗法怕是都只会助长毒性扩散。

    虽然此刻这毒只是附着在表面,可是谁又知道它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思索了一会儿,一个破毒之法蹦现于柳含清脑中。

    如果···如果她能将这毒暂时困在离情手掌范围,再将他手部的皮肤尽数剥下···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她看向离情,有些不敢动。

    “阿清,你可是有了破毒之法?”

    离情一眼便能看出柳含清的犹豫,这时,她需要他的肯定。

    “有是有,不过还不太能确定。这毒只在表面,按理来说只要剥下染上毒性的皮肤,应该就无甚大碍了。”柳含清有些犹豫道。

    “动手吧。”离情淡然沉声道。

    柳含清眉毛拧成一团:“可是···这毒有些古怪,若是我剥下你的皮却还是不得解呢?”

    “总比如今坐以待毙好。阿清,别怕,动手就是。”离情鼓励道。

    离情的话说得不无道理,若是放任这毒不管,还不知道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只是···”

    “可是还有什么问题?”见柳含清踌躇,离情追问道。

    柳含清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在离情手掌之处轻轻碰了一下,树叶随即如同陨灵针般,被紫黑色毒物爬满,烟消云散。

    “只怕是没有什么器具能够接触这毒啊。”柳含清伤神摇头道。

    两人这几个对话之间,紫黑色毒物已经蔓延道了离情的手腕。

    离情眸色幽深,晦明难辨,他思量片刻,忽然道:“用火试试。”

    “这东西是海里的,天性便与火相克,它身上带的毒应该也不例外。”

    “火?!”柳含清惊疑道。

    离情这话说得没错,火本来也克制世间大部分毒,以火攻说不定真能有奇效,但···这又不是在地上放火,她要如何在离情的手上用火啊!

    “是,火,而且得是凡火,这东西能吞噬灵力,灵火估计也逃不过被它吞噬,成为它的养料。”离情再次肯定道。

    他虽说得风轻云淡,柳含清却只觉得胆战心惊,用火烧···这是何等的痛苦,要是一个不注意,后果···

    “阿清,别犹豫了,趁它还在我手臂上,动手吧。”

    柳含清紧咬嘴唇,有些颤抖着将离情胳膊上的衣服脱下,黑紫色还在小臂上死命攀爬,狰狞之色,十分骇人。

    柳含清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罐子,从里面倒出了一些白色粉末,将粉末均匀撒在离情手臂上黑紫色的地方。

    不同于先前马上被吞噬的树叶和陨灵针,这粉末竟未有半分异象。

    柳含清咬咬牙,看向离情,轻声道:“这是硝石粉,等会儿会很疼,你忍着点儿。”

    离情宠溺地摸了摸柳含清的头发:“我不是怕痛的人,更何况你还在我身边。”

    柳含清有些无奈,她这个医者反倒比病人更紧张。

    她召出一朵凡火,小心翼翼地靠近离情手臂上的硝石,硝石遇火则燃,很快便连着整个手臂上其他地方的硝石轰然炸起。

    离情面色一白,却并未出声。

    柳含清紧握住离情左手,她原有千万种方法帮离情镇痛,可因着这毒的特性,她动不了灵力,此刻竟也是无能为力。

    硝石燃烧迅猛,眨眼之间,便火光停歇,之前黑紫色的手臂只剩下一片炭黑之色。

    柳含清从荷包里掏出一把小刀,轻轻触碰离情炭黑的手臂,刀尖传来的是硬壳的触感,想必是离情的血肉被烧焦所致。

    索性这把小刀并没有被毒所吞噬,这般看来,用火的计策是行得通的。

    柳含清看着面如金纸的离情:“忍着点儿,我先替你处理烧伤。”

    离情甚至忍着痛对柳含清笑了一下,半开着玩笑道:“我虽不怕痛,但你不打算想个法子帮我镇一下痛?”

    柳含清愣了一下,这人看着虽然虚弱,却颇没个正形,他从前当战神的时候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想来他并没有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镇痛的法子我多的是,最有效的就是直接把你打晕,要不你闭上眼,我保证下手又快又狠。”

    见离情这般模样,柳含清也放下心来与他玩笑两句。

    离情轻叹一口气,左手环住柳含清的腰身,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上好的灵丹妙药就在身边,为何要无端受一记手刀?”

    柳含清被他闹得又羞又无奈,离情不给她还嘴的机会,直接将炭黑的右手举到柳含清眼前:“快动手,等会儿药效过了。”

    闻言,柳含清也不再跟他说笑打闹,手上刀尖辗转,开始为他处理烧焦的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柳含清处理完离情手上的伤,用了神界还在时,跟西天的佛祖学的大慈悲咒重生了离情手上的血肉。

    这大慈悲咒就是她从前用来修复天兵残躯、治疗疏桐的咒诀,虽极耗灵力,但效果却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离情看着完好如初的手,新长出的皮肤要更加白皙娇嫩,他用右手握住柳含清的手,一时间竟分不出来究竟是自己的手比较软,还是柳含清的手比较软。

    柳含清一巴掌打掉离情颇有些不安分的手,看向东海的方向,愁容满面。

    “没想到东海里居然住着个这么难缠的大家伙。大哥说他之前来探查过几次,难不成都没跟这怪物碰上?”

    离情走到柳含清身边,玄衣白裳并肩而立,他也望向东海远处,思忖道:“这怪物形容、气息皆有些奇特,今日一战它只是放出了触手,本体却一直沉在海中,不得窥见。”

    “是啊。观其大小,怕是面前这片海域皆在它掌控之内,想越过它直接到神屿沉底的海域,估计是不可能了。”柳含清道。

    离情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东西留着也是个祸害,还得想法子将它除去才最为稳妥。”

第二百三十九章 浮世绘(四)

    离情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东西留着也是个祸害,还得想法子将它除去才最为稳妥。”

    两人再次遥望东海,这怪物异常强大,周身气息非妖非仙,就算离情曾征战三界也未曾见过这样怪异的东西。

    因着拿不准对方是个什么东西,连带着该如何应对也一筹莫展。

    忽的,柳含清瞥见之前被离情一掌斩断的巨大触手,尽管已经从本体脱离许久,那触手仍旧在地上扭曲盘旋,断口处紫色的血液和脓浆四溢,好不令人作呕。

    离情远远对着那断触一指,在地上蛇似的蜿蜒扭曲的触手凌空而起,向两人面前缓缓飘来。

    “说不定,能拿这只触手试试那怪物怕什么。”离情道。

    巨大的触手稳稳落在两人面前,光是侧面的切口就比两人的身高还高,如此巨大的旁肢,真是难以想象潜藏在水底的本体会有多大。

    断肢靠近,带起一股浓烈的恶臭,海洋生物特有的腥味和血腥气混合,再加上类似尸体腐烂的味道,熏得柳含清鼻子一皱。

    柳含清用手绢捂住口鼻,眼底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我上次看到这么恶心的东西还是在上次呢,这东西倒是有强制辟谷的功效。”

    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惹得离情不禁失笑:“还是先想想怎么才能找到那怪物的命门吧,探不清神屿的动向,你大哥的伤可就白受了。”

    柳含清随即神色一凛,之前嫌恶的表情尽数收起,只余下一片冷静沉稳。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试探性地戳了戳这巨大的肉条,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触手自离开本体起,虽失了控制,却还一直在不断动弹。

    柳含清给离情解毒也花了近一个时辰,它竟还“活蹦乱跳”的,柳含清戳了它一下,它还能“甩尾”攻击。

    灵巧地避开触手,柳含清轻飘飘地落到离情身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有些不解道:“按理说过了这么久,这东西只是一个触手,早该动弹不得了,怎会还这般生龙活虎?除非······”

    “除非,”离情接过柳含清的话头:“这触手本来就跟海里的本体无关,是完全独立的生命。”

    柳含清凝眉不语,看着触手上无数眼睛似的黄色斑点,忽然觉得四周猛然静了下来,眼前一片金色光晕,四方天地都晕眩起来。

    “阿清!”

    离情的声音入耳,仿佛是从千千万万里外传来的神音,虚无缥缈,却瞬间打破了眼前幻象。

    “别盯着这些花斑看,”离情道:“是幻术。”

    稳住身子,柳含清有些泄气地瘪嘴道:“奇怪,太奇怪了。有生命,没脑子,会幻术,还有毒,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离情看着因着陷入死穴愁眉不展的柳含清,宽慰道:“以你我的阅历,若是天生地造的东西,定然不会认不出来。这些得了奇遇变异的东西,何必纠结它的由来,眼下只要能找到克制之法,它就算是只海狗也无甚影响。”

    柳含清被逗得“噗嗤”一笑,随即也不再纠结由来。

    这东西的构造实在过分,盯着看会被幻术迷住,打伤它沾到血又会中毒,这不能看不能碰的,着实是麻烦极了。

    离情仔细想了想两人自来到东海之滨发生的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柳含清道:“阿清,你的凌云剑呢?”

    闻言,柳含清猛然想起来自己先前在海面上被迷了神志,凌云剑掉入海底后便再唤不回了。

    “我召不回凌云剑,想来是落到海里那个怪物手里了。”

    “这怪物能隔断你和凌云剑之间的感应?”离情只觉得越发不妙。

    “倒也算不得是隔绝,我能感受到凌云剑就在海底的某一处,只是似乎被什么力量压制,不能回到我身边。”柳含清答道。

    离情越发觉得不对劲,柳含清这一身法器皆为仙品,仙品法器与主人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且召回之时都是直接遁入灵域,要想阻止凌云剑回到柳含清手上,非得以空间之力阻止法器潜入灵域不可。

    但空间之力从来只有神能操控,区区一个海怪怎么会······

    “离情?”柳含清看离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开口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看着面前仍旧蛄蛹不止的巨大触手,离情星眸渐沉:“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但···我想可能与神界遗物有关。”

    “神界遗物?可是东海神屿已经沉了,那不就是唯一跟神界有关系的东西了吗?”

    离情摇头道:“我们离开神屿不过百来年,此前东海还没有这般怪异的东西,也就是说百年时间这怪物便修炼至此,而且它非妖非魔,若不是借助了神界遗物,绝不可能有这等速度。”

    “更何况,它能封闭凌云剑潜入灵域的入口,你也知道,只有上等神祗和一些特殊的神器才能驾驭空间之力。”

    种种迹象表明,东海之内盘踞着一只依靠神界遗物修炼的海怪。

    柳含清俏鼻一皱,对着面前的巨大触手陷入了沉思,她声音幽幽:“离情,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那只海怪引到陆地上来呢?”

    她掌心唤起一团灵火,缓缓靠近那触手,灵火顷刻间涌向触手,随即就如同遇上海绵的水,浸入触手之中。

    果然,所有带灵力的东西都会成为它的养料。

    柳含清又召起一簇凡火,这次与先前的情况不同,火焰靠近触手的一瞬,那触手便被高温烫焦。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完全出乎离、柳二人的意料。

    那小小的一簇火焰仿佛遇到柴火般瞬间炸起,几乎以侵吞之势,瞬间裹住了整个触手,在火光照应与噼啪声之中,那么巨大的一条触手化作飞灰。

    柳含清看着离情,有些无奈:“之前替你解毒时我便隐隐察觉,那海怪的弱点或许就是火,而它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因此只要离开海滨一定范围,它甚至不会追击。可麻烦就麻烦在,凡火不可能在水里燃烧,所以我们必须想个办法让它离开水。”

    “离开水···”离情捏着下巴喃喃道:“如果只是离开水的话,不一定要把它引到陆地上来啊···”

第二百四十章 浮世绘(五)

    “离开水···”离情捏着下巴喃喃道:“如果只是离开水的话,不一定非要把它引到陆地上来啊···”

    “你可是想到办法了?”

    看离情这般模样,柳含清知道他定是已经有了对策。

    离情踱步缓缓靠近海岸,虽然已经进入了海怪的攻击范围,海面却仍旧是一片风平浪静,看样子,这海怪并不打算出手。

    柳含清随即跟了上去,只听离情缓缓道:“那家伙知道既然知道自己的死穴是凡火,便绝不可能冒险离开海水,而它体型庞大,几乎不可能强制将它拖到陆地上来。这般看来,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离情顿了一顿,转身看向柳含清,清俊的眉眼中满是自信:“含清,如若能将它拖入空间结界,想要对付它就容易多了。”

    闻言,柳含清秀眉一扬,可随即又似遇到什么难题般皱在一起:“可是···这海怪的体型过于巨大,若是结界范围不够,便困不住它。而且,就算范围够了···要创造一个范围如此之大的小世界,估计我的灵力也很难支撑。”

    离情扬唇一笑,伸手有些不正经地揽住柳含清的腰:“这不是还有我在吗?”

    离情低头在她耳边耳语一番,柳含清虽还有些疑虑,但如今她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她看着离情蒙上双眼,箭矢似的冲向海中,他周身灵气翻涌,本来沉浸在海底的海怪感受到了这滔天的灵气,数百条触手瞬间便从海底暴冲而出。

    离情身形如同鬼魅,于半空之中借助那巨大的触手反复横跳,好在他提前蒙上了双眼,并不会被海怪身上的黄色斑纹迷了心神。

    若是有人在一旁观战,不难发现,离情虽看上去和海怪斗得凶狠,可他却几乎是只守不攻,愣是连一道口子也没留在海怪身上。

    这原因之一自然是海怪血液有毒,如若他再不小心沾上了,激战之中他便落了下乘。

    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要拖延时间。

    他冒险赌了一把,不过看上去,他赌赢了。

    这海怪以灵力为食,他之前故意闯入其攻击范围,却并没有引来海怪的攻击,而他特意催动灵力之后,这海怪便以铺天盖地之势向他袭来。

    从前莫离同他讲过,深海里的精怪,大多目不能视,只因这深海之底光线微弱,眼睛几乎就是个装饰,没什么作用,因此他们大多靠着辨识灵力充当眼睛。

    几番试探之,他终于确认,面前的海怪正如同大多海底精怪一般,只会攻击周身灵力包裹的人。

    他此刻,正是一个活靶子!

    他一脚横踢在带着厉风劈下的触手上,这一击犹如千钧巨石,巨力之下他离情竟一时失了控制,整个身子向后飞去。

    而他的背后,另一条触手快如闪电,极速向他逼近。

    离情强行在半空中稳住身形,腰身扭转,竟是以及其扭曲的角度躲开了海怪的致命一击。

    他身形急退,抬头往往上一看,四方之柱已然落成。

    离情大喝一声:“阿清!阵中!”

    随即,他一个暴冲,就像是无视了扑面而来的数百触手,硬生生从山岳轰塌般的攻势之中遁入四方之阵的中心处。

    与此同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与他相向而来,几乎是一瞬间,离情展臂将飞扑而来的白色身影拥入怀中。

    下一秒,碧绿与灿金色的灵力翻涌融合,四方之阵中,光线骤暗,万籁俱寂。

    没有太阳,没有半空中盘旋的海鸟,没有海浪翻涌击打的声音,只一瞬,便似堕入无尽虚空。

    离情搂着柳含清立足于半空之中,往下看去,海怪巨大的身体现于眼前。

    说不出的不规则圆形四周蔓延出无数巨大恶心的触手,没有眼鼻嘴,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思考,说不出是个什么怪物。

    那海怪显然被这瞬间的变故惊到,它不明白,明明上一刻它还在海水之中,为什么此刻却身处这样一个诡异的空间。

    离情看着面色有些发白的柳含清,有些心疼道:“阿清,辛苦了。”

    柳含清摇摇头,却止不住有些气虚:“快解决了它吧,我不知道能支撑多久。这家伙的体型太大了,只是将它拉入这个空间,便几乎耗费我八成灵力。”

    离情闻言,当即便道:“硝石粉还有吗?”

    柳含清点点头,从荷包里掏出几个小瓷瓶递到离情手上。

    离情用灵力震碎瓷瓶,大量的硝石粉自半空中洒落,那海怪的数百触手还于半空中疯狂挥舞,可它越是如此,硝石粉便越是均匀地洒满它全身。

    离情翻手结印,无数凡火自半空中落下,沾到海怪的身上便好似遇到干柴似的燃起铺天之势,在硝石粉的助燃之下,转瞬之间烈火便遍及海怪全身。

    那海怪在火海之中扭动抽搐,巨大的身躯死命蜷缩,可它却毫无还手之力,生生被这凡火吞噬。

    空气之中有些硝石燃烧和肉类被烧焦的糊味,柳含清转身将头埋在离情肩窝之中。

    这怪物没有口鼻眼,此刻烈火焚身,它却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

    尽管已经用了硝石粉助燃,这庞大的身躯还是足足花了一刻钟才彻底燃尽。虽然自从入阵以后便是两人一同向阵法提供灵力,可之前布阵的时候柳含清还是消耗过多。

    海怪燃尽的一瞬,离情瞬间撤力破除结界,阳光照入,海浪与海鸟声重归于耳,本来悬于海面的两人瞬间便出现在海岸之上。

    离情死死环住柳含清的腰身,支起她的身子使她不至于摔倒。

    柳含清还有些恍惚,她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仿佛适才的硝烟气息都是虚幻:“这样就好了?这般容易就解决了?”

    离情只觉得好气又好笑,他轻轻弹了一下柳含清的额头:“容易?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容易?”

    柳含清瘪瘪嘴:“可我是被空间结界掏空了,那海怪确确实实就只是被一把火烧死了。”

    离情摇头正色道:“这怪物唯一的死穴便是不带灵力的凡火,若是他的本体永远藏在水中,便无人伤得了它。今日若不是你我二人在这里,能布下一个如此巨大的空间结界,说它当世无敌,应该也不为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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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921/ 第一时间欣赏离柳最新章节! 作者:乐不芷所写的《离柳》为转载作品,离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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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柳介绍:
最近江湖上流言四起,说是千年前被堕神掳走的含清仙君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回来了。
柳含清看着小离情笑得诡异:“离情,他们说你是我儿子,”
离情满头黑线。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夕长大,柳含清看着身边的男人有些百感交集。
他是为她颠覆世界的人,也是让她毁了仙根的人。
千年后的她,不再是潇洒肆意、任性妄为的含清仙君,只因她拿一身骨血换了个断情绝爱的他。
凡尘九转,世事千年,她容颜变换,忘却往事,却没能割舍一段情。
天上人间,流年奔赴,他相貌未变,往事仍存,却没能留住一个人。
假正经半靠谱女主X腹黑飚演技男主
半虐半甜,小心糖里有玻璃渣。离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离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离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