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化妖(十五)
月治赶忙又后退了几步,开口道:“仙君别急,难道你不打算再看看离情的情况吗?”
柳含清心中一紧,她与穆天仇同时遇险,离情估计也正被谁缠着,而那个“谁”,八成就是魔尊。
魔尊帝炙的修为,从来都是个迷,被他养大的月治都能有这等修为,帝炙想必更是深不可测。如今的离情,可不一定能应付得了帝炙。
没等柳含清开口,月治便又是一挥衣袖,白雾中的画面逐渐变成一片紫色,紫色中映出两人的身影,正是离情和帝炙。
“合作愉快?”帝炙挑眉问道。
离情笑着,微眯双眼:“合作愉快。”
眼前景象如天雷忽至般,将柳含清的脑子劈得连思考都费力。
她从未见过离情脸上有这样的表情,不论是景夜时期,还是他成为离情后。
那样的,眼睛笑的像两道拱桥,眼神中透露出精明成算的碎光,嘴角弧度完美得有些僵硬,就连说话的语气都透露出几分温文尔雅、几分老谋深算。
不!这不是离情!这肯定是月治和帝炙联合起来骗她,离间她和离情的新招!
她曾发过誓,从此以后定会全身心地相信离情,不论发生什么都会相信他!相信他!相信他······
雾中两人还在对话。
帝炙道:“柳含清和穆天仇那边应该差不多了,你现在去跟他们会合?”
离情微笑着摇摇头道:“我对上的是你,以我现在的修为怎么可能从你手上全身而退呢?你稍等我片刻,看准时机,给我一击,大概三成力,明白吗?”
离情命令般的口吻让帝炙有些不悦,但他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离情。
离情闭上双眼,周身气场陡然一遍,那般冷傲不逊的感觉,与往常的离情一模一样。
就在这一瞬间,帝炙一掌击出,拍在离情左肩。
随即,月治长袖一挥,白雾消散,所有的画面在一瞬间泯灭在白雾之中。
柳含清控制不住地穿着粗气,她不信,她不信那是离情,如果她再次怀疑离情,她一定会无法原谅自己!
“仙君?”月治故意出声道。
“闭嘴!”
柳含清循着声音,一剑挥过去,这一件她甚至想要直接刺死月治!
月治赶忙飞身闪开,柳含清此刻的样子显然是动了怒,这一件他始料未及,尽管他已经立刻闪身,腰间的衣袍还是被划破了,腹部也出现了一条深深的口子。
月治捂住腹部的伤口,双目似毒蛇般阴冷寒毒地看着柳含清道:“柳含清,离情骗了你,你拿我撒气?这世上没这个道理!”
柳含清毫不畏惧地回望着月治,眼中怒气翻涌,她厉声道:“我今天就拿你撒气了又如何?明明是太平盛世,你妖魔两道非要惹是生非,我今天除了你也算是替天行道!”
语罢,柳含清周身灵力翻腾,手中凌霜剑光芒越发锐利。
月治心中暗道不好,他若是硬斗未必打不过柳含清,毕竟她如今修为折损,就算外家功夫再了得,修为跟不上也没什么用。
可月治向来懂得衡量得失,若他现在拼死击杀了柳含清便能覆灭仙门,这买卖也不算亏,可问题是就算今天柳含清死在这儿,他们也没有什么收益。
腹部的伤口血流不止,凌霜剑的剑气还在伤口处肆虐,若是任它这么发展下去,他怕是要失血过多凉在这儿了。
柳含清提剑一步步逼近月治,她知道,如果她今天真的将月治斩于剑下,帝炙定会一统妖魔两界、全力报复,现在还不到和妖君、魔尊一决生死的时候。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马上就要兵刃相接之事,摄魂铃外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铃内两人只觉得双耳剧痛,若是这撞击声再持续几秒,两人怕是要失聪了。
只是这一下撞击对柳含清而言,就不只是耳朵受罪这么简单了。维持摄魂铃的巨大形态需要耗费大量灵力,而这一下撞击显然是有人在故意攻击摄魂铃,逼得柳含清不得不再耗费更多的灵力维持摄魂铃的形态。
“柳含清,出来!”
帝炙冷冽的声音传来。看来是帝炙结束了与离情的“对峙”赶来救援月治了。
听到帝炙的声音,月治瞬间放松不少,婉婉道:“仙君,一个我你都不一定搞得定,现在帝炙来了,你还要与我们硬战一场吗?”
因着灵力消耗过大,柳含清嘴唇上以少了几分血色,她身上虽无外伤,可灵力匮乏和之前与月治交手时震出来的内伤都令她状态急剧下滑。如今再加上帝炙,她应付不来······
情势所逼,柳含清不得不收起摄魂铃。没了摄魂铃的庇护,地宫内的腥臭味再次袭来,柳含清一阵反胃,竟感受到喉头一阵腥甜,她强行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直接将血咽了回去。
没了摄魂铃的束缚,月治纵身一跃直接跃到帝炙身边,本来紧绷着的身子瞬间变得软绵绵地往帝炙身上一靠。
见月治腹部一片猩红,帝炙周身气势陡然变得冷冽非常。
“柳含清,你竟敢伤他?”帝炙冷声问道。
“有何不敢?一只只有八条尾巴的九尾狐而已。”柳含清冷哼道。
帝炙闻言,一双眸子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紫色。
如果···如果是现在这个状态的柳含清,要取她性命应该不难······
如果···他撕毁和离情的协议,让这世上从此少一个金仙,到时候他收网的时候便会少几分阻力······
如果···
越是思考,帝炙便越是觉得在此时便杀了柳含清才是最好的选择。
眼看帝炙杀意越来越浓,柳含清默默提气休整,大不了今天拼死一搏,怎么着也得拖一个人陪葬,另一个,自然有自家哥哥帮着收拾!
双方杀气越来越重,帝炙将月治挡在身后,轻轻说了一声:“护住自己。”
随即,他双手在虚空中一抓,两柄月牙形弯刀划破空气自柳含清后方急旋而来,柳含清一个旋身躲过弯刀,下一刻,刀就已经到了帝炙手上。
双面鬼刃既出,不见血不归鞘。
白色的身影和紫色的身影缠斗在一起,兵刃相接的脆响声和划破空气的“呲喇”声交杂在一起,两人身边聚集着庞大的灵力,辗转腾挪之间地宫已然被毁得七七八八。
连续经历两场大战,柳含清体力、灵力双双告竭,她喘着粗气持剑化解帝炙的攻势。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打过这般屈辱的架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化妖(十六)
帝炙感受到柳含清逐渐招架不住,手上弯刀极速挥舞,招招冲着柳含清的命门去。只是柳含清身着雪玉绸,刀刃伤不了她,只能凭着冲击力震伤她。
就在柳含清几近力竭之事,一声“轰隆”巨响传来,地宫西面的墙被洞穿。
“阿清!”
离情的声音传来,一瞬间,柳含清来不及多想什么,只觉得有些心安。但此刻妖君、魔尊聚齐,就算离情来了,两人也很难有胜算。
“阿清,你可还好!”
离情三步并作两步感到柳含清身边,身体微微贴着她的后肩,给了她一个支撑力。
“无碍。”柳含清答道。
这种身后有依靠的感觉,令柳含清对适才月治给她看的画面越发怀疑,若是这两人想,提前备一段这么不清不楚的影像也是办得到的。
见离情现身,帝炙的杀意收敛了几分,虽然离柳二人状态都不在巅峰,他与月治联手的话,击杀二人不在话下。
但两人谋求的本就是天下,离情是两人最重要、最关键的一颗棋子,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自己出手毁了自己精心布置了这许久的一盘棋。
双方本都是严阵以待,帝炙却突然收起双面鬼刃,月治也旋身化作一直小狐狸蹦到帝炙怀中。
帝炙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沉声道:“既然离情来了,也没什么好打的了。两位还是赶紧去找找穆天仇吧,说不准他现在···也就只剩半条命了。”
语罢,帝炙捏碎手中符咒,瞬间便消失在了地宫之中。
又是定位符,这两人几乎每次都会给自己留后路,这打不过就跑的招数倒也很是实用。
帝炙、月治二人前脚刚走,柳含清便一口黑血吐了出来,身子一软便瘫在了离情怀中。
“阿清!”
离情赶紧接住柳含清,关切道:“哪里伤了?”
说话间,离情一只手扶住柳含清后背,灵力顺着柳含清后背的经络缓缓布满全身,温热充盈的感觉令柳含清好受不少。
“没事,受了些内伤,死不了,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柳含清擦了擦嘴角的血,喘了口气道。
“天仇君估计是遇到麻烦了,我们得赶紧去帮他。”柳含清撑起身子,看向离情道。
两人对视一眼,离情握住柳含清的手稳住她的身子,他没想过要劝柳含清不要去,尽管她现在身体状况可谓差到极点。
两人对穆天仇虽然态度“冷漠”,但却是打心底里认可这个人的。穆天仇虽然看着吊儿郎当、不太靠谱的样子,但实则真真是个重情重义、见识广博的“老前辈”。
若是柳含清这时候真因为自己身体状况不佳而放弃救援穆天仇,离情才要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柳含清本人了。
虽说两人打定了主意要去寻穆天仇,可这地宫十分复杂,离情能找到柳含清还全靠帝炙急着来救月治,现在要想找到穆天仇怕是有几分难度。若是真一处处寻过去,估计到时候见到的穆天仇就指不定是人形的还是粉末状的了。
柳含清扶着胸口,她之前灵力消耗过大,又受了内伤,此时仍是气血不顺,但若想快点找到穆天仇,就只能用千丝阵法。
千丝阵法的覆盖范围与施阵者的灵力多少息息相关,此阵法需要施阵人以自身为阵眼,将灵力分为千万股细蛛丝,如同蜘蛛布网般在四周撒开。这个阵法既可以用于近距离传送、寻人定位,也能用于捕杀“猎物”,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阵法需要雄浑的灵力来支撑和强大的精神力来控制。
现在这个状态的柳含清顶多做那个被捕杀的“猎物”,做不了那只“蜘蛛”。
离情知道柳含清在想什么,他握住柳含清的双手,让柳含清的胳膊缠在他腰上,随即双手捏诀,千万条“蛛丝”以他为中心向外发散,逐渐向整个地宫蔓延,地宫的地图渐渐浮现在离情脑中。
几息之间,离情便察觉到西南方向灵力波动与别处不同。
离情揽住柳含清的腰,低声道:“在西南方,准备好了吗?”
柳含清环住离情的双手紧了紧,点点头没出声。
跟随灵力结成的蛛丝的指引,两人化成两个光点,随着蛛丝的脉络急速一动,几息之后,两人便到了地宫的另一个旁殿。
感受到殿中不寻常的灵力波动,黑衣穆天仇似嘲讽、似惊讶地来了一句:“哟,来客了。”
此时真正的穆天仇正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面前地面上一滩猩红的鲜血醒目。
离情微眯着眼,眼中危险的光芒乍现,冷声道:“你是谁。”
黑衣仰天长笑两声道:“看不出来吗?我是···穆天仇啊。”
红衣穆天仇撑起身子,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道:“放屁!别以为你顶着爷的脸就可以冒充爷!也不闻闻你自己身上那股恶心的味道!”
这间旁殿之中,腥臭味更甚,不难分辨出这气味的来源,是黑衣。
黑衣对穆天仇的话毫不在意,只仄仄笑道:“过了今晚,这味道不就没了吗?”
语罢,他掷出手中长剑,向离、柳二人刺去。长剑仿佛有灵识般,即使脱离了黑衣的控制也依旧与离、柳二人缠斗,离情从灵域中唤出骨剑,一招招化解长剑的攻势。
而黑衣趁着这个空档飞身向穆天仇扑过去,穆天仇被黑衣激得满脑子的火,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对着黑衣扑了上去。
两人拳脚相接,每一次碰撞都能听见灵力相碰的爆炸声,看上去是拳拳到肉的搏斗,实则是身手与灵力的双重较量。
几次交手下来,穆天仇明显处于劣势。
穆天仇向来是个炮仗脾气,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架了,心中火气一冲,气得他直接将浑身灵力聚集在右拳。
这一击,带着千钧之势砸向黑衣。
黑衣见状,不但不躲,反而同样一拳迎了上去。
两人拳头相碰,巨大的轰鸣声传出,两手触碰的地方红色与黑色的灵力炸开,震得穆天仇向后飞出十数米,又是一口鲜血从口鼻中溢出。
反观黑衣,他却只是倒退几米后便稳住了身形,右手捂住胸口,看上去也受了点儿内伤。
黑衣勾唇冷笑道:“穆天仇,看,最终你还是输在了我手上!”
说着,便要给穆天仇补上最后致命一击。
可惜,他刚跨出一步,便被脖子处冷冽的刀锋逼退了回来。
柳含清将凌霜剑架在黑衣的脖子上,在他身后幽幽道:“这儿还有个人呢,想去哪儿?”
黑衣冷哼一声,他太过专注于与穆天仇的打斗,也太过自信他的剑能缠住都受了重伤的离、柳二人,没想到最后居然被柳含清摆了一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化妖(十七)
柳含清将剑锋紧紧贴在黑衣的脖子上,威胁道:“你应该清楚,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收回你的剑,放了渝州城的百姓和姜家众人!”
黑衣感受到剑锋冷冽的触感,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穆天仇,伸手召回了与离情缠斗半晌的黑剑。
“没想到声名赫赫的含清仙君也会用偷袭这样令人不齿的招数。”黑衣嘲讽道。
柳含清嗤笑道:“反正是打老鼠,只要能打到,用什么方法又有谁会在意?”
“如此说来仙君与我们这些所谓‘下三滥’的人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罢了。”黑衣道。
“少废话!放了渝州城的百姓!”柳含清手腕微动,黑衣的脖子上出现了一条细细的口子,却没有血流出。
“放了主人!”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众人转头,只见九儿一手揪着姜生的头发,一手死死锁住姜生的喉咙,望向黑衣的眼神紧张而担心。
“姜生!”柳含清失声叫到。
她怎么偏偏忘了被她留在小世界的姜生!尽管小世界是她的天赋技能,但毕竟是依靠她的灵力形成的,此时她灵力几乎耗尽,守护着姜生的小世界想必也随之破碎。
姜生不过是个还没辟谷的小孩子,遇上九儿,他没有半分抵抗力。
“放了他。”柳含清冷声道。
“你先放了主人!”九儿娇声呵道。
两人僵持不下,再这么下去,怕是会有更多变数,无奈之下,柳含清只好妥协。
“既然我们彼此手上都有人质,那就做个交易吧。”柳含清道。
“怎么个交易法?”九儿道。
“你们放了姜生和渝州城的百姓,撤出渝州城,我放了你的主人。”柳含清道。
九儿闻言,看向黑衣,这么大的事情,她不敢擅作主张。
黑衣冷笑道:“仙君会不会要得太多了点儿?既然是买卖,也得有诚意不是?”
柳含清眼眸微眯,威胁道:“多吗?那你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这个价?”
黑衣道:“这几条贱命对我而言一文不值,可对你们而言···想必还是有点价值的。反正我是杀不死的,不论你今天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有办法再活过来,价钱不谈到我满意的话,这交易我不做便是。”
柳含清大惊,她一直看不出来黑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既不像妖也不像魔,更不像个修仙之人,满身腥臭惹人厌恶,脖子被凌云剑划伤居然也不流血。
所以当他说出他是不死之身的时候,柳含清是相信的。但如此一来,主动权就不在她手上了。
柳含清咬咬牙道:“那你想怎样。”
黑衣伸手将凌云剑从他脖子上拨开几分,转了转头道:“姜生我可以放,渝州城我也不稀罕,你的条件我都能答应,但是你要把穆天仇留给我。”
柳含清闻言,怒道:“这就是你说的买卖要有诚意?”
没等柳含清继续开口,调息了许久的穆天仇上前道:“可以。我跟你走。”
柳含清不可思议地望向穆天仇道:“穆天仇你疯了吗?!你有月治的九条尾巴吗?你有这黑衣人的不死之身吗?你有几条命够你挥霍?!”
穆天仇望向黑衣,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
“小含清,这其中有许多渊源你不知道。你放心,没了我他活不了,他不敢杀我。”
黑衣笑道:“哟,想起来了?”
闻言,九儿激动地望向穆天仇,手上扼住姜生脖子的手下意识一用力,姜生挠着九儿的手臂,痛苦呻吟着。
穆天仇见状,赶紧对九儿道:“我跟你们走!放了姜生!”
九儿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松了松手上的力道,看向黑衣,等着他下令。
黑衣道:“这样吧,穆天仇你封住自己的灵力,到九儿那里去,用你自己换姜生。”
柳含清看着穆天仇,微微摇头。她想救姜生没错,可穆天仇同样是她的朋友,她不能任由自己的朋友只身赴险,可眼前的局势下,她却什么也办不到。
穆天仇施法封住了自己的经脉,一步步向九儿走去,九儿松开抓着姜生头发的那只手,转手扣住穆天仇的脖子,另一只手下滑揪住姜生的衣领,将姜生一把扔向了离情怀里。
窒息许久又受到惊吓的姜生在落入离情怀里的一瞬便晕了过去。
“渝州城的百姓呢?”柳含清继续道。
“好说。”
黑衣一个眼神给到九儿,九儿暗自运气,妖域现身,无数魇妖疯了一般冲向黑衣,将自己与黑衣融合在一起。
黑衣的身体就像一个无尽的容器,上千只魇妖和他相融,他却没有半分变化。
可与他紧紧相贴的柳含清能感受到,黑衣的气势正在变强,灵力也正在恢复,就连身上的腥臭气也变淡了几分。
这个过程持续了许久,直到所有魇妖全数进入黑衣的身体他才开口道:“好了,已经解除了魇妖对渝州城百姓的控制,明日天亮之前他们会自己回到城内,过与平常一样的生活,他们不会有夜里的所有记忆。”
柳含清怀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黑衣道:“还有一柱香的时间,那些凡人就该回城了,你要是有耐心,就等他们走了,你再放开我也不迟。”
许是因为有穆天仇在手,黑衣也不怕柳含清耍诈,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十分轻松。
为确保万无一失,柳含清还是选择了再等一炷香的时间。等一炷香过后,她就要放了黑衣,看着黑衣和九儿带走封住修为的穆天仇。
尽管穆天仇说黑衣不会杀他,但死亡本就不是最可怕的事情,柳含清更担心黑衣会想着法儿地折磨穆天仇。
黑衣与穆天仇外貌身形一模一样,两人必定有什么渊源,她只能祈祷这份渊源会让黑衣人在对穆天仇动手的时候能多几分考量。
一炷香很快就过去了,地宫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回响,柳含清不知道这些百姓之前一直被藏在何处,但现在他们一个个有序地从众人面前离开了地宫。
直到最后一个人也离开,黑衣才好不悠闲地开口道:“人都走完了,仙君的剑是不是也该松松了?”
离情突然开口道:“姜家的人呢?”
黑衣耸肩道:“哦,那些都是修仙人,早死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纸上艳鬼(一)
闻言,柳含清只觉得胸口一阵闷气。
修仙人死后会化为飞灰,消散于天地,若姜家人真早死了黑衣不可能一直将他们的尸体存住还留在姜家做出那般诡异的场景。
而唯一合理的就是就是,在柳含清说完要他放了渝州城众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打定主意不能放回姜家人,令附在姜家人身上的魇妖将他们尽数都杀了。
“怎么?仙君要反悔?你要姜生我还给你了,你要渝州城的百姓我也放了。只是这姜家人早死了,我总不能把他们尸身化为的尘土给你端上来吧?如今这渝州城对我也没什么用了,仙君你不如现在放了我,我带着我的九儿一走,渝州城就能彻底恢复往日情形,难道不好吗?”
黑衣的话不断涌入柳含清的耳中,本来以为黑衣和穆天仇除了长相哪哪儿都不像,现在看来,话痨和擅长惹人生气这两点倒是一模一样。
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姜家的人毕竟已经去了,柳含清再纠结着也挽回不了什么。
穆天仇知道柳含清是放心不下自己,于是开口道:“小含清,这两人在渝州城多待一天都是祸害,你还要去东岳,没时间跟他们再耗下去了,走吧。”
闻言,柳含清知道穆天仇已经打定主意要跟黑衣走,她咬咬牙,一脚踹在黑衣后腰上,将他踢了出去。
黑衣被这么狠踹了一脚,也不生气,一个闪身到九儿身边,带着九儿一旋身便消失在了地宫之中。同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穆天仇。
柳含清看了看离情和昏睡的姜生,他们这次渝州城之行算是输得挺彻底的。最后除了全城百姓满身妖气是魇妖所致之外其它一概不知。
黑衣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什么?穆天仇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九儿与穆天仇可有渊源?还有···月治给她看的帝炙和离情的对话······
太多太多的问题萦绕在脑海中,本就虚弱的柳含清更是觉得脑中针刺般剧痛难忍。
没等柳含清缓过劲儿来,地宫中的柱子便开始坍塌,梁顶巨石纷纷砸下,这地宫眼看是要塌了。
离情一只手抱着姜生,一只手环住柳含清,沉声道:“阿清,抓紧我”
好在先前施展千丝阵法的时候离情便已经将地宫的地形摸了个透彻,出口的方向也已然掌握,否则现在地宫突然坍塌,就算砸不死他们二人,也能将姜生活埋了。
离情以一人之力带着柳含清和姜生在地宫中急速穿梭,瞬息之间,三人已经出了地宫,转身一看,清平岭上鼓起的几个小山丘纷纷下塌,轰然之间化为一片平地。
此时正直破晓,天色还有几分黯淡,柳含清抬眼望了望远处的渝州城,满城妖气逐渐消散,虽然还未完全散尽,但同之前那冲天的妖气相比,已是好了太多。或许再过一段时日,这里便会妖气散尽,重新成为一个人城。
但是···渝州城终究是回不去了。
失了姜家庇佑,柳含清能清楚感知到渝州城的灵脉式微,如果没有新的仙门愿意接管渝州城,并赌上仙门运势将渝州城的运势与仙门相连,不出百年,渝州城便会沦为一座荒城。
现在姜家唯一剩下来的门生就是姜生,但姜生只是个刚入门不久的外门弟子,还未辟谷的他与一个凡人无异,想将渝州城的未来交给他是不可能的,眼下,她也只能去请自己的几位哥哥,看看他们门中可有附族愿意到渝州城镇守灵脉。
黑衣带着穆天仇不知去了哪儿,他之后会有什么动作柳含清也全然不知,如果这黑衣是帝炙、月治的帮手,仙门怕是又要添一个棘手的敌人。连穆天仇都败在黑衣手上,此人的修为怕是已经足够称霸一方。
大战之后,离、柳二人都受了伤,两人索性回了渝州城的客栈,先稍作休整。
姜生看着两人坐在床上四手相对,借助彼此的灵力疗伤,瞪着一双眼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自己弄出什么动静惊扰了二人。
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两人再次睁眼的时候,之间姜生俯在一旁的桌子上睡得正香。
柳含清看了看离情,示意他出去。当时两人在客栈订了两间房,现在正好去另一间议事。
脑海中离情与帝炙对话的场面一遍遍重现,柳含清不断告诫自己,要相信离情,不论她看到什么,等会儿她会询问离情,只要离情说这是假的,她定会毫不犹豫地信任他。
两人到了另一间房,离情关心道:“阿清,你现在感觉如何?”
柳含清深吸一口气道:“好多了。对了离情,你在地宫里怎么受的伤?”
离情答道:“我跟着你进了幕布后并未发现你的身影,那是我才明白这幕布会将我们送到不同的地方。当时我面前站着的,是魔尊帝炙。”
“帝炙一掌打伤了你左肩?”柳含清追问道。
“正是。我还未来得及设防他便已经攻了上来,一个不慎便让他伤到了。不过奇怪的是,他伤了我,却没有继续与我纠缠,转头便跑去寻你和月治,我也是一直跟着他才找到了你。”
柳含清垂着眼,离情的话,像是掐头去尾后的结果。她与月治缠斗许久,若帝炙只是打了他一掌便走了,那之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是不清晰的。那这段时间,离情又在做什么呢?
柳含清接着道:“离情,你知道月治在地宫中给我看了什么吗?”
离情摇头。
“我看到,你和帝炙相对而立,你说···合作愉快······”
说完这句话,柳含清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她有些恼自己,明明想要信任离情,可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离情皱眉,他全然不记得有这一段。
柳含清望着离情,缓缓道:“离情,只要你说那不是你,这是月治与帝炙设的局,我便相信你。”
看着柳含清眼中的点点碎光,他知道柳含清会信他,只要他开口。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值得这份信任。
自从乐无忧天劫一事过后,他常常觉得自己会突然丢失一段时间的记忆。这时间很短,因此并不影响他平日与人相处,身边也无人察觉。
但是,昨夜在客栈他分明看见“自己”伸手要对柳含清做些什么,而他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纸上艳鬼(二)
“阿清,”离情轻轻握住柳含清的手:“不要相信我。你能相信的,只有你的父母兄长和你自己。”
此话一出,柳含清只觉得天旋地转。
为什么?离情为什么不直接否认?离情为什么不让她相信他?这到底是为什么!
“那你有什么瞒着我吗?”柳含清微微喘着粗气,有些失控道。
“我···有。阿清,我确实有事情瞒着你。但是,我···我以为我是为你好。”
离情看着柳含清失望失控的样子,有些心疼。
“为我好?有事瞒着我、不告诉我真相是为我好?离情,你知道我不喜欺瞒,有什么事儿你直接告诉我好不好?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怀疑你的滋味真的很难受,离情,你···告诉我真相好不好?”
从质问到乞求,柳含清说话间已经带上些许哭腔。
遇上离情的时候,她似乎总是格外脆弱。
离情看着柳含清,伸手拂去她脸上的泪,心中像是被一块巨石死死压住,巨石里有一条蟒蛇在一口一口撕咬他的心脏,压抑的疼痛令他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离情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柳含清狠狠禁锢在怀中,轻声道:“阿清,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虽然你为我重塑了身体,但堕神印好像还是跟着我,天帝不会轻易让我摆脱那玩意儿的。”
“我的阿清,你听我说,我时常觉得自己身体里有另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跑出来控制我的身体,我现在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你明白吗?”
“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来解决我身上的问题,尽管我很舍不得,但我必须离开你一段时间。东岳山···我不能陪你去了。东岳山是你大哥的地方,应该不会太危险,但不论如何,一切小心。”
“阿清······”
柳含清第一次听离情说这么多话,一字字、一句句,不断地从他双唇中溢出,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恍若远古遗留的乐章,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畔,有些不真实的虚妄,话中对她的叮嘱、担心都让柳含清觉得,面前的人马上就要弃自己而去。
她有些慌乱,什么地宫,什么合作,一瞬间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她反手抱住离情,带着哭腔道:“你要离开我吗?我真的···帮不了你吗?离情···我已经习惯你在身边的日子了,没有你我会过得一塌糊涂的,你不要走好不好······”
离情将脸深深埋在柳含清的颈窝间,听她这般乞求,心中不舍留念翻涌不息,但他要的,是更加长长久久的陪伴,他不能为了这一时的温存,让自己留在柳含清身边,威胁到她的安全。
强行平复下心情,离情低声道:“阿清啊,如今你身边有了姜生,没有我陪你你也不会孤单的。接下来我们留在渝州城等你伤好,我呢,会把姜生教得很好,他会代我照顾你的。”
本来伤感的气氛,因为离情这句话变得有些怪异。
柳含清破涕为笑道:“难不成我收个干儿子就是为了让他照顾我的?我让你教是教他仙术,不是怎么照顾我!”
看柳含清笑了,离情心中好受几分,继续调笑道:“如果连照顾你这件事他都学不好,我凭什么教他仙术?直接扔拟态修炼室里不省事多了?”
柳含清知道离情是故意逗她开心,她也不想再矫情。
离情是天地间唯一一个神祗,就算已经失了神的身体,他也是神。他拥有比所有人都更加漫长的记忆和更加渊博的学识,她不该自负地认为自己能够解决连离情也难以应对的难题。
既然离情说了要陪她在渝州城留到她伤好为止,她也就只需要好好珍惜这几天悠闲时光就是了。
————————————鬼了八七的分界线——————————
穆天仇自愿跟黑衣走倒不是因为他极具牺牲精神,想用自己换姜生和渝州城,而是他与黑衣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回忆起来的东西便越多。
他在地宫中说的话不假,黑衣不会伤他性命,没了他,黑衣活不了。
黑衣也没说假话,他确实是穆天仇,只是,他是另一个穆天仇。
就如同所有修仙人一样,他们的心思越干净,修道的路也就越顺利,若是被心中欲念叨扰,便很难在仙道有所成就。
穆天仇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像柳氏兄妹一样从父母胎中便带了无可比拟的天赋,他能走到今天,有这般修为,全靠他自己。
他刚修仙道的时候,觉得自己怕不是这世上最具仙根的绝世好苗子。一直到羽化修得仙身都十分顺畅。要知道,羽化的瓶颈碎了世人不知多少修仙梦。
或许是修得仙身过于轻松,此后他的修为便一直停滞不前,不论他怎么努力,也都只是在原地踏步。
他寻访了仙界很多前辈,吃了无数丹药,但最终的结果就是,没用。
这样的苦恼缠了他数百年,直到有一天他在尘稷山猎妖的时候,从妖窟的深处发现了一本修仙秘籍。
起初他不明白,一群妖怪守着个修仙秘籍有什么用?直到他屠尽尘稷恶妖,得到这本秘籍,他才直到,这秘籍上所记载的内容,足够让仙界现在修得仙身的修士翻个番儿。
此秘籍名为:湮欲。
顾名思义,湮灭欲望。
修道中最大的阻碍便是欲念,只要心中有所欲求,心思便会受到干扰,无法潜心修炼。而湮欲,能够帮修士将心中欲念剔除,进而达到促进修为的目的。
得到这本秘籍,穆天仇欣喜若狂,他修习湮欲不过数月便发现,一直无法更进一步的修为突然大涨,心中莫名其妙的念头想法也少了许多。
“湮欲”果然不负其名。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穆天仇得到了炎宓的认主,他提着炎宓单挑各大仙门,从此声名大振。
过了一段时间,他在仙界已然有了不低的地位,而他却还是个游侠散仙,他一思量,自己是在尘稷山得了“湮欲”才能有如今成就,不如就在尘稷山设仙府。
自此,尘稷山也从一座野山,变成了一座仙山。
穆天仇虽然在尘稷山设了仙府,但他天生浪荡性子,就喜欢四处游逛,因此也很少在尘稷山坐守,门下自然也没什么弟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纸上艳鬼(三)
在后来的修炼中,他越来越依赖“湮欲”。
穆天仇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心思复杂、欲求极繁的人,也正是因此,他才需要湮欲的辅助。
而当他发现湮欲有问题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湮欲剔除的,不仅仅是欲念,还有与这欲念相关的一段记忆。这些带着记忆的欲念一点点集合壮大,逐渐变成了欲念主体的“镜子”,镜子外是善与纯,镜子里是恶与念。
魇妖以吸食欲念为生,而魇妖的形成,则是集数千人的欲念为一体,经过上百年的修炼打磨,才能勉强成形。
而穆天仇的欲念,最终集合成了另一个他,也就是黑衣。
他曾经意识到过黑衣的存在,那个时候黑衣还只是一团不成型的黑色不明物体。只是他每次利用湮欲剔除欲念都会随之剔除一段记忆,因此他只当黑衣是什么少见的妖物。
但是那时候的黑衣还未成型,他的运行法则超脱三界,非妖非魔,穆天仇无法消除他,就只好将他囚禁在尘稷山。
最终帮助黑衣逐渐成型的,是月治。或者说,是离情、柳含清、月治三人共同造就的黑衣的成型。
穆天仇此生最大的欲念是对柳含清的占有欲。
这感情来得奇怪,他当初只是为了报复柳东岳才将年幼的柳含清带回尘稷山戏耍了一番。可他没想到,两百年后再次见到已经出落成少女的柳含清,他才开始怀念柳含清幼年时的一声声软糯脆甜的“夫君”。
自此,他的感情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柳氏兄妹只当他贪玩好耍,柳含清也因为幼时的事情对他态度冷漠。可这并不耽误他喜欢柳含清,也不耽误他盘算着真把柳含清娶回家当娘子。
后来,柳含清凡尘踏情,景夜带着妖魔入侵触发弑神之战,大战到一半柳含清被景夜劫走。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他再次看到柳含清的时候,柳含清身边已经有了离情,关于离情的身世他也有所耳闻。
战神遗留之子,天生神胎,与柳含清这个天生仙胎倒是般配得很。
自襄城之后,他厚着脸皮在柳含清身边待了许久,每天看着柳含清和离情的感情越来越好,两人之间的互动越来越暧昧,他意识到自己心中的嫉妒已经快吞没他的理智了。这个时候,他能做的只有逃离。
他要离柳含清、离情两人远远的,以免自己被那丑恶的欲望冲昏头脑,做出什么连自己都不齿的事。
他在北川山跟柳含清告了别,下山的时候遇上了月治的分身,那是他并未将这一个小小分身放在心上,可就是这个分身,趁他不注意在他身上种下了妖气。
他回到尘稷山后日日打坐修炼,想要将那些无谓的欲望忘记,想要强迫自己去接受、祝福柳含清和离情。但越是这么想,离柳二人亲密互动的画面就越是在他眼前反复出现,甚至···他在脑中幻想出了他明明未曾看见、却害怕真的出现的画面。
他看见,红烛摇曳,床幔半透,巨大的卧榻之上,柳含清看着离情,满脸娇羞。
眼前的幻觉气得他毁了方圆百米的植被,待他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走火入魔了。
这次,他再修习湮欲的时候,将对柳含清的占有欲、对离情的嫉妒、以及妖君种在他身上的妖气全都剃了个一干二净。
这次,他忘记了柳含清与离情之间的“暧昧”互动,留下了对柳含清的爱意。只是···爱而不得,终究会产生新的欲望。
有了月治那抹妖气的引导,穆天仇这数千年的欲念便有了依靠,本来因为与这个世界的法则格格不入而无甚攻击力的一团黑逐渐有了人形。
因着他是由穆天仇的记忆与欲望集合而成,他的长相身形都与穆天仇一致。或者说,他就是穆天仇,他是被穆天仇抛弃掉的那部分自己。
成形后的黑衣在月治的帮助下逃出了尘稷山,因为他和魇妖形成的相似性,他成功将所有魇妖收为己用,从此天下人的欲望,都会成为他的力量。
而九儿,是穆天仇忘记的众多记忆中,一段情缘的主角。
穆天仇少年时也算是风流闻名天下。虽然他也从不主动祸害女子,但自己扑上来的他也是一概不拒绝。
人间的秦楼楚馆、闺阁小姐、仙门的女修,只要是美人,他都能搂着喝两壶酒,吟诗作对他不行,投壶舞剑却没人比得上他。
一日他在凡间的画馆里见着一副美人图,图中美人腰身纤细,眉眼娇弱可怜,一身青衣脱俗出尘,他一看,便喜爱不已,当时便将这画买了下来。
从此以后,他日日将这美人图带在身边,不许旁人动分毫。为了保画的颜色不褪,还时时用仙法护着。
江湖传言,这世间有一青衣女子,迷了尘稷山主的魂,让这么一个浪荡子,竟再也不在女人丛中打滚。
但穆天仇知道,这青衣女子不过是一幅画,就算他再怎么宝贝,也只是一幅画。
这幅画就这样在他身边呆了近百年。
一日,穆天仇照常去看那美人图,却见画卷之上只余一片空白,那倾国倾城的青衣美人儿却不见踪迹。
穆天仇心中暗叫不好,普通的画自然是存不了百年之久的,这幅画是一直靠着他的仙术维护着才留存至今。难道是他昨晚喝大了,忘记在画上做法,他这百年呵护就如此毁于一旦了?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一青衣女子怯生生地从门后踱步而出。
眼前的女子,身量纤细,杨柳细腰,眉眼娇弱,眼神中透露着的怯意看着可怜又动人。
穆天仇喉结上下动了动,这女子,是画中的人无疑。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女子声音清丽动人,一开口,竟是凡间闺阁小姐那一套说辞。
穆天仇赶忙答道:“尘稷山山主,穆天仇。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被穆天仇问得一愣,她竟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不仅是名字,她从何而来,为什么在此处,从前她又做过些什么她一概不记得。
女子眉头紧锁,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答案,只得可怜巴巴地望着穆天仇,一言不发。
第一百五十七章 纸上艳鬼(四)
最终,女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穆天仇怕女子钻牛角尖,开口道:“你···你名唤酒儿。”
因为穆天仇除了美人,最爱喝酒。
“你是···是我从旁人手中买回来的。”
也确实是买回来的,不过买回来的时候还是一幅画。
“我想你应是受了些刺激,才忘却了往事。”
画变成人,不管对九儿来说是不是刺激,对穆天仇来说反正蛮刺激的。
“你若是愿意,可以住在尘稷山。”
她就算不愿意,也只能住在尘稷山,她只身一人,本就无处可去。
女子点了点头,似乎对穆天仇的说辞全盘接受。
“九儿···九儿···我是不是还有八个哥哥姐姐?”九儿天真问道。
“额······”穆天仇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当初买下你时人牙子告诉我你叫九儿。”
穆天仇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就全盘推脱,只说是不知道。
九儿是个糊涂性子,穆天仇说不知道,她也就不追问,对自己的往事似乎没什么兴趣。
再往后,九儿便一直待在穆天仇身边,天天陪着他捉鱼打鸟,饮酒听曲儿,也过了许久令人好不羡慕的快活日子。
九儿跟着穆天仇浪荡久了,身上也越来越有人味儿,本来还能看出她这个纸片人与常人有些不同,如今却是连仙家都难以看出她并非人类。
毕竟她本来就是画中美人,原形与她现在的样子也别无二致。
其实穆天仇一直都不知道,九儿到底是妖还是什么东西。她从未沾染过妖魔之气,而他也从未听闻过受仙人庇护的物件儿能化成人形的。九儿这样的情况,可谓是闻所未闻。
但是日子一长,穆天仇便发现,九儿极易受到影响。他平素从未放在眼里过的小妖都能在九儿身上留下点儿妖气,连带着九儿的心性也越发不稳。
穆天仇不得不日日守着九儿,生怕他哪天一个不注意,便让九儿误入了妖魔之道。
只可惜,世间善恶携手,美丑并行。千防万访,穆天仇没想到九儿会毁在凡人手上。
有这么一个万古不变的定律,有美人的地方,一定有色狼。九儿既然是个美人,碰到腌臜之徒不过就是早晚的事儿。
那天,穆天仇在街上看见一只玉簪,玉簪通体莹翠,造型别致,雕刻精细,他看了看九儿随意绑起的头发,觉得这玉簪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
为了给九儿一个惊喜,穆天仇将九儿带回了在凡间暂住的客栈,只身一人去将那簪子买了回来。
待他回到客栈打开房门,眼前两个身形壮硕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两人双目圆睁,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九儿坐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的身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穆天仇看向九儿,只见她脸上和露在空气之中的手臂也满是血迹,眼中慌乱和愤怒还没褪去。
九儿听见开门声,先是一惊,随即看见穆天仇,眼中的泪瞬间便簌簌落下,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向了穆天仇。
被子之下,九儿的衣服被撕得零碎不堪,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展现在穆天仇眼中,手臂和脖子上的淤青无不提示着穆天仇这两个男人对九儿做过什么。
可现在两男子就这么躺在地上,生命迹象全无,九儿身上没有伤口,那她身上的血的主人也就不言而喻了。
穆天仇赶紧扶住九儿,挥手将房间的门死死合上,问道:“九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两人···是你杀的?”
九儿哭着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他们突然闯进来按住我,我害怕极了···我使劲挣扎,可是、可是他们有两个人,我根本挣脱不了。然后···我很害怕···很生气,我想···这两个人要是死了就好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才···才发现自己满身是血,这两个人已经倒在这儿了!”
九儿哭着、说着、眼中慌乱、愤恨、委屈交杂,她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但这又如何?她是为了自保,如果面前的两人不死,她就会被沾污,她就不能容忍自己继续呆在穆天仇身边,她的快乐就要从此毁于一旦!
穆天仇安抚着九儿,大脑飞速运转。他···想保护九儿,就算九儿做错了事,也是因为他没能好好护住她,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带九儿离开,回到尘稷山,让时间来抹平一切。
为了躲开客栈众人,穆天仇带着九儿御剑回了尘稷山。在尘稷山一呆便是半月有余。
凡人大多记性不好,事到如今,穆天仇以为那件事情已然过去,可近来,他发现九儿身上时不时便会多一些不显眼的血迹,尘稷山的后山,也多了许多小动物的尸体。
穆天仇心中隐隐察觉到九儿有些问题,但他一看到九儿慌乱无辜的双眼,便不愿去逼问她。眼看着九儿身上的杀戮气息越来越重,穆天仇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又是半月有余,尘稷山来了几位世家修道的弟子,说是在追查两名男子离奇死在客栈的案子。人间的衙门查了许久也查不出头绪,家属又一直不依不饶,便只得向仙门求助。
因着案子过了许久,从头查起的难度实在是大,几人一开始也是毫无头绪,直到几人偶然发现房间里余留下一抹极微弱的仙气,在询问了家中长老后,才勉强辨认出这是尘稷山主穆天仇的气息。
他们当然不会认为穆天仇与这个案子有关,只是既然查到了,说不定穆天仇对案发现场会有点印象,几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便到尘稷山来访。
具客栈的小二说,两位男子所在的房间是一青衣美人的房间,穆天仇向来与美人交往频繁,很有可能穆天仇是认识这位美人的。
几人说明来意后,穆天仇瞬间便警觉起来,九儿这几日身上气息越来越不对劲,若是被这些仙门弟子看见,定要将她当妖物斩杀,但九儿现在正独自在后山玩耍,若是她突然回来,就连穆天仇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九儿的存在。
可是,事情永远是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穆天仇费尽心机应付这几位修士,马上就要将他们劝走时,九儿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少女一袭青衣,身量纤细,眉眼温柔羞怯,若不是裙角上莫名的血迹和浑身诡异的气息,当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第一百五十八章 纸上艳鬼(五)
九儿的突然出现让两拨人都猝不及防。
那几个仙门弟子原本已经相信了穆天仇只是恰巧经过那里,对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但这青衣美人的出现,让几人意识到,穆天仇在骗他们。
九儿见状有些害怕,无助地望向穆天仇。
穆天仇一咬牙,飞身挡在九儿面前,无奈道:“我无意为难几位,若几位答应不再追查,将这案子就当做一宗悬案,我日后定会对各位以礼相待,各位用得上我的时候知会一声便可。”
几位修士大惊,没想到堂堂尘稷山主穆天仇竟说出这样的话,一个义愤填膺便拔出仙剑,齐齐指向穆天仇。
冷冽的剑光闪烁,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炎宓出窍,剑身飞舞,几招之后,上门来的几个修士已经纷纷倒地。
穆天仇最终还是只是将几人打昏,趁着夜色将他们扔出了尘稷山。而隐患,也就此埋下。
回到仙门的几名弟子醒来后,将穆天仇如何维护九儿,如何打算致他们于死地,九儿又是如何美艳狠毒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最终令所有人都觉得穆天仇是色令智昏,被九儿迷了心窍。
这些话又不知是怎么的流传到民间,死了丈夫的两个妇人一口咬定是九儿勾引自家男人,穆天仇见了气急败坏杀了自家男人。
但她们知道,穆天仇是仙界赫赫有名的仙长,索性便将所有责任推到九儿身上,骂她是九尾狐的亲戚,就知道勾引男人,竟连穆天仇这般修为高深的仙人都没能抵挡得住她的魅惑。
一时间,当地的仙门、百姓纷纷前来找穆天仇讨要说法,逼着穆天仇交出九儿。
越是被众人逼迫,穆天仇就越是觉得九儿无辜可怜。明明是那两个男人见色起意,欲对九儿行不轨之事,到了那两个妇人的嘴里竟成了九儿主动勾引。他心中本来还有些怜悯与歉意都被这些人尖酸刻薄的嘴脸一点点磨干耗尽,现在的他只当那两人是遭了现世报,刚想着作恶便被惩戒了。
穆天仇越是维护九儿,就越是激起众怒,九儿的杀性也越来越重,如今整个沉寂后山,已经躺着上百具血淋淋的动物尸体。
在重重压力下,穆天仇只觉得胸中郁结之气日日压得他烦躁异常。好几次看见衣裙带血的九儿心中竟生出了要将她丢进湖里好好清洗清洗的欲望。
对那些日**着他交出九儿的人他更是不耐至极,心中杀意频现。
意识到自己可能出了些问题,穆天仇生怕自己真的一个暴怒出手伤人,这时他便想起,“湮欲”最是能帮他清心。
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穆天仇再次修习湮欲,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湮欲会让他忘掉激起他欲望的人或事。
次日醒来,他只觉得心中开朗,困扰了他数日的抑郁阴沉之感悉数消失。
他听见尘稷山脚下一片喧哗,上前一查看,之间为首的是一排他并不认识的修仙人,他们的身后站着数十凡人。
“天仇君!今日我等前来是请你交出那青衣女子!我等无意与天仇君作对,但这玩意儿危害人间,天仇君若是一意孤行,我们拼上整个宗门之力也定要将那妖孽粉身碎骨!”一看上去颇有些修为的修士道。
妖孽?青衣女子?穆天仇听得满脑子问号。眼前这些人活像是没事儿干来找他开玩笑的闲人。
穆天仇无奈解释道:“各位说的青衣女子我并不知道,如若真是妖孽,我自然是要帮着你们一起除祟的,但你们这样气势汹汹地逼我交人,我着实是不知去哪儿找个穿青色衣服的女人给你。”
这一番话听得前来逼宫的众人也有些懵,此前数日穆天仇一直拒绝与他们交涉,难道不是为了包庇妖孽吗?这般说来,除了第一次上门的几个弟子说看见了一个青衣女子,后面来的几波人都被穆天仇拦在了门外,从未亲眼见过什么青衣女子。
难不成,是他们一直误会了天仇君?
穆天仇看众人还有疑虑,索性道:“各位若是不信,我这尘稷山随你们怎么搜。搜到了带走便是,搜不到我便帮着你们找这害人的妖孽,可好?”
仙门的一众修士一合计,看穆天仇还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便打算彻底搜搜这尘稷山,免得真被妖孽钻了空子。
穆天仇任这些修士满山地搜,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悠闲地喝着酒,忽然瞥见书桌旁有一个画架,画架上撑着一个空空荡荡的画布。
难道他何时想过要作画?要不然为何会买一个空画布回来呢?这画布虽完好,但看样子已经是人间百年前的东西。
想来是百年前他喝醉时随手买下来打算消遣的,只是这一扔竟扔了百年才想起来,如今也没这份雅兴了,不如就扔了这画布。
想着,穆天仇将画布取下,却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不舍,转念一想,说不定他以后什么时候会又突然想作画,那便先将这画布收起来吧。
在尘稷山搜寻的修士发现九儿的时候她正一只手捏着一只兔子的脖子,痴痴笑着。
眼前突然出现一大帮人看着自己这幅模样,九儿知道自己瞒不住了。她自从杀了那两个男人,身上沾了血后,心中便一直有杀念。她起初也是拼命克制着,但那天她失手捏死了一只蝴蝶,生命在她手中流逝的快感瞬间冲昏了她的头脑,从此,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九儿凭着对尘稷山的了解和后山险峻复杂的地势匆匆逃离,好不容易才躲过众人,回到了穆天仇的仙府。
穆天仇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意女子有些错愕。难道他府上一直住着一个女人,而他却不曾察觉过?
看着衣裙带血、浑身杀戮气息的九儿,穆天仇的目光越来越冷。
他喜欢美人不假,可蛇蝎美人他却是欣赏不来。一个瞒过他在他府上住了这么久的女人,怕是不简单,更何况,她身上还背了人命。
九儿看着穆天仇冷漠疏离的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她怯生生地开口道:“穆、穆哥哥,你···”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这怯懦的声音以及这声极度亲密的“穆哥哥”令穆天仇头皮一阵发麻。他承认,若是他不知道面前的青衣女子是仙门、凡人共同追杀的妖孽,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护她安危。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纸上艳鬼(六)
“上仙。”
书房外传来一修士的声音。
“我等先前在后山发现了那名青衣女子,但她似乎对后山地形十分熟悉,我等没能擎住她,若是上仙方便,可否助我们一臂之力?”
九儿双眸含泪,慌乱地看着穆天仇微微摇头。
穆天仇眯着眼,开口道:“在我房中,进来吧。”
门外弟子应声进了书房,九儿不可置信地盯着穆天仇,带着哭腔道:“不、穆哥哥,不要把我交给他们。穆哥哥···你、你不记得九儿了吗?九儿知道错了,穆哥哥,我以后不会再胡乱杀生了,你不要把我交给他们好不好······”
穆天仇冷哼道:“九儿?我应该认识你吗?你既知杀生不对,又为何不断犯错?看看你这满身的杀气和血迹!你可知你身上背了多少罪孽?”
豆大的眼泪从眼中不断滑落,九儿不相信穆天仇忘了自己,更不相信那个为了保护自己愿意跟修士们大打出手的穆天仇此刻竟要将她交给身后这些一心想着要杀她的人。
穆天仇背过身去,对身后众人道:“既然人你们已经找到了,便带走吧。免得留在这儿脏了我尘稷山的地界儿。”
众人应声上前,扣住九儿,往外拉扯。
听着九儿的哭声和呼喊声,穆天仇只觉得心口的跳动有些异样,莫名的烦躁与疼痛驱使他开口道:“等等!”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穆天仇问道。
按住九儿的修士上下打量了九儿一眼,她虽满身杀戮之气,但却非妖非魔,并不是他仙门能够擅自处置的。
“仙门不管凡间事务,我们会将她送到当地的衙门,凭凡人们自己定夺发落。”
闻言,穆天仇点点头,挥了挥手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之后,九儿被关进人间的地牢,被妇人殴打,被问斩,到最后,穆天仇都不曾去看过九儿一眼。
穆天仇在尘稷山喝着酒,不知为何总是会想起那个双目含泪的青衣女子,听说她已经被问斩,还真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但是,九儿毕竟不是人。她不过是一幅跟在穆天仇身边百年的画,受仙气熏陶,养出了灵识,再加上她本就是人形,所以在无甚修为的情况下,便得了人身。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幅画,她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但她也从不追究,她只知道,在她看见穆天仇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两人已经相识了许久,她想要在他身边,陪着他。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穆天仇便像是忘了她一样,不再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不再护着她,任凭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将她绑走,任凭她被拉上断头台。
在她的头被砍下的一瞬,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人类。她不觉得砍头很疼,她甚至能看见自己的头和身子是分开的,两个妇人在刑场下看着她滚落的头颅,有些愤恨,有些快意。
她在空中盘旋了许久,回想起她似乎已经在穆天仇身边呆了百年之久,那百年,她活在画中。
她凭着记忆往尘稷山飞去,轻车熟路地找到那间一直挂着一个空画布的书房,她却没能找到那个她栖身百年的画布。
离开身体太久,九儿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直觉性地往一处幽暗的角落飘去。
是熟悉的禁锢感,她回到了画中。可她眼前一片漆黑,再也不见那张从前对她温柔浅笑的脸。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她过了千余年,她在画中学着修炼,但她却不敢再次化为人形出现在穆天仇面前。她害怕看他冷漠的双眼,害怕听见他说的一句“素不相识”。
直到某天夜里,一个长相妖冶,眼角有颗泪痣的男子将她翻了出来,她看见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男子,将她捧在手中细细摩挲。
她一眼便认出,这是穆天仇,是那个认识她、爱着她、护着她的穆天仇······
——————————这是可可爱爱的分割线——————————
黑衣本来只是一团带着记忆的欲念,但有一天他突然发现除了强大的欲望之外,他获得了一抹妖气,不多,但是已经足够他将这些不成形的欲念雕刻成形。
很自然的,他将自己塑造成了与穆天仇一模一样的样子,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就是长这样的。
但是他还不够强大,现在的他还只能拥有人的形状,却不能获得人的五官,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欲望。
尘稷山的仙气实在是过于浓郁,待在这儿他很难有突破,但穆天仇锁着他,他还没有力量突破这层锁。
好在,穆天仇是个浪人,不爱待在尘稷山。
一天夜里,尘稷山来了个红衣美人,身上的妖气与他所依赖的那抹妖气一模一样。那红衣美人用折扇遮着嘴,轻声笑问他,要不要离开尘稷山。
这还用说?这个鬼地方他早就呆够了!
红衣美人说,他可以带他离开,但是他有几个条件。
一、取代穆天仇,成为尘稷山的主人。
二、想办法一统仙门,成为仙门之主。
三、做他的盟友。
这几个条件对黑衣来说简直跟送礼似的,但他还是假装矜持了一下,也提了三个条件。
一、他要穆天仇锁在柜子里的那幅画。
二、他要柳含清。
三、他要离情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这些条件,反正在他的记忆中,这三件事很重要。换而言之,这三件事对穆天仇来说,也很重要。
月治答应得很爽快,当晚便带着黑衣将穆天仇书房里的那幅画取了出来。为了帮黑衣提高修为,月治还特意将妖族中喜欢独居的魇妖聚集起来,给黑衣当手下。
黑衣与魇妖很是相似,有了魇妖的帮忙,黑衣的修为迅速提升,不久后他便带着九儿,也就是那幅画中的女人,占领了渝州城,用全城百姓的欲望,滋养他。两人为了行事方便,还顺手灭了一个姜家。
要是换一个仙门驻守渝州城,或许他们不会如此轻易得手。但姜家太看重渝州城了,导致姜家人的修为居然与渝州城百姓对他们的信仰息息相关。
黑衣再清楚不过,人的信任是多么脆弱不堪。
他略施小计,让渝州城的百姓失去了对姜家的信任,他留着姜家众人一口气,将他们身上的修为慢慢转移到自己身上。
直接吸食他人的修为,可比一点点去积攒人类的欲望,来得快得多······
第一百六十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一)
在渝州城碰上柳含清一行人是黑衣始料不及的。虽然渝州城已经被他蚕食殆尽,但他一开始的计划是将渝州城彻底变成他的地方。
更令他头疼的是,柳含清一行人到清平岭的时候,九儿一个冲动便将穆天仇带了回来。
如今的九儿已是今非昔比,一个尝过人血,死过一次后又修行了千年的美人图,她将成为黑衣最得力的助手。
九儿看到穆天仇时是诧异的,她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一个与他的主人如此相似的人。她与他交谈了几句,越发觉得这人跟自己的主人是同一个人,回想起主人的异样,心中一些猜测慢慢成形。
她将穆天仇带回地宫,从主人那儿确认了这人是那个不爱她的、不会保护她的穆天仇,但这个人对主人有用,所以她不伤害他。
黑衣第一次见到昏死过去的穆天仇,第一次感受到了能掌握这个囚禁了自己数千年的人的生死的快感。
他很轻易地便将炎宓从穆天仇的灵域中取了出来,因为在炎宓看来,穆天仇和黑衣本就是一个人,任谁都是它的主人。
在黑衣手上的炎宓火焰逐渐变成了黑色的冷焰。黑衣很欣慰,不愧是一品灵器,会根据主人的特性改变自己的属性。
黑衣本可以现在就杀了穆天仇,但他突然意识到没有穆天仇,他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点。对于穆天仇,他只能是···吸取他的修为,占据他的身体,这样···他就能够彻底摆脱身上恶心的味道,获得甚至比穆天仇还要强大的力量。
只是,现在还有柳含清和离情与他同在渝州城,若不加干扰,两人找到他们只是时间的问题,因此他果断地选择了将穆天仇放回,引离情和柳含清前来。
他一个人当然应付不来这三个人,但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邀请月治和帝炙前来的时候那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很是爽快地答应了。
在地宫中,他最终在离柳二人的围攻下全身而退,还如愿带走了穆天仇,从今往后,这世上,就真的只有一个穆天仇了。
——————————这是最近出现过于频繁的分割线——————————
自从柳含清和离情将话都说开,两人的感情也似乎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柳含清牵着离情的手去到姜生的房间,将还在熟睡的姜生叫醒。
姜生正做着梦,突然听到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在叫自己,他一个条件反射便“噌”地站了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柳含清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柳含清摸了摸姜生的头道:“小姜生,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要收你当义子吗?”
姜生看着一直在柳含清身后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的离情,有些胆颤。
金仙诶!金仙要收他当义子诶!他会不记得?
但是呢···虽然要收他当义子的金仙是个无比温柔的人,但似乎这位金仙的仙侣却是个非常不好惹的“大魔王”。
现在柳含清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他便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被盯开花了。
见姜生迟迟没有回应,柳含清疑惑道:“你···不愿意?”
嗯,柳含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收干儿子这件事儿上被谁拒绝。现在她就是跑到哪个后起的仙门去跟他们宗主说要收他当干儿子资历应该也是够了的。
姜生赶忙摇头解释道:“不不不!不是的仙君!我、我当然愿意!”
就是···您可以管住您的仙侣,让他不要那么凶吗?
这句话,姜生用怯生生的眼神告诉了柳含清。
柳含清转头看了看身后的离情,嗯,长得很好看啊!眼神很温柔啊!并不吓人啊!
离情伸手将柳含清忘在姜生脑袋上的手取了下来,攥在自己手中狠狠握着,透过摄魂铃,柳含清听到了离情的声音。
“就算是义子也是男人,你少碰他。”
柳含清满头黑线,姜生不过是个甚至还没发育的小孩儿,按照凡人的年龄,自己当他祖宗都嫌老,也是不知道离情吃的哪门子飞醋。
柳含清只好装作不知道姜生的顾虑道:“小姜生,你要是愿意的话今天起你便唤我娘亲吧。”
姜生看着柳含清温柔亲切的样子,红着脸道:“娘···娘亲。”
姜生感受道离情的目光,又赶紧对着离情喊了一声:“爹爹!”
这一声爹爹一出,离情的目光瞬间柔和了很多,他很是高冷地“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柳含清忍不住扶额,悄悄伸出脚踩了一下离情。
现场的气氛一度有些尴尬,为了化解这份尴尬,柳含清再次开口道:“对了,小姜生,既然我收你为义子,自然是要送你礼物的,我看这身天蚕衣很适合你,从此你便穿着吧。”
姜生闻言,赶忙摆手道:“不用的仙君!这、这太贵重了!我······”
柳含清拉下脸道:“你叫我什么?”
“娘···亲。”
“这不就是了?当娘的给儿子的礼物就没有贵重的。给我老老实实收着!”
“是···谢谢娘亲。”
离情轻咳了一声,姜生赶忙恭恭敬敬地看向离情。
“姜生。作为你的义父,我将会教会你在你娘亲身边如何行事。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会抽空教你,凡事我只说一遍,一定要记住,知道吗?”
姜生闻言,想着自己以后要跟在柳含清身边,这么大个金仙,身边想必好多需要注意的规矩,这他可得好好儿学学,于是恭敬作揖道:“是,爹爹。”
离情这话一出,柳含清就知道,离情是要告诉姜生她的喜好,让姜生在他离开的日子里好照顾她。被离情这一弄,柳含清总觉得自己收这个义子好像一开始就没安好心似的。
不过现在她也算是儿女双全的人了,没想到人生的大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想到这儿,柳含清对姜生道:“对了,你还有个极可爱的姐姐,得闲了我带你去看她。”
“姐姐?”姜生问道。
“对,她名唤小白,如今在邙山住着呢,不出意外的话,你还有个姐夫。”说起小白,柳含清又忍不住想起了楚凉。
姜生听着,本来他是刚刚经历了满门被灭的孤儿,可现在一瞬间他就又有了一大家子家人,来自家的归属感让他心中暖暖的,很安心。
柳含清见姜生似乎对小白和楚凉很感兴趣,便又同他讲了些小白的趣事,两人这么一聊便聊了半个时辰。
离情坐在一旁,听柳含清跟自己的“儿子”聊着自己的“女儿”,将他忘在一旁全当空气,周身气压不住地开始变低。
第一百六十一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二)
柳含清兴致盎然地谈着小白是如何可爱,楚凉是如何傲娇,全然没有感受到身边的人越来越低的气压。
本来兴致勃勃地听柳含清讲故事的姜生却突然觉得自己浑身压力很大,抬头一偷瞄离情,便发现了这个压力来源。
“所以啊姜生,你一定会喜欢小白姐姐的。”柳含清看着姜生笑眯眯地说道。
姜生看了看离情,看了看柳含清,吞了口口水,他一时有些不知道应该顺着柳含清的话接下去还是应该找个借口逃离现场。
突然,他灵机一动,开口道:“娘···娘亲!我有些饿了!”
柳含清一看窗外的天色,已是正午,她不禁懊恼,自己太过忘我,竟忘了姜生还未辟谷。
柳含清温柔问道:“那你想吃点什么?”
姜生赶忙道:“乐逸轩的芙蓉脆。”
姜生话音刚落,离情便一把抓起柳含清,开口道:“我同你娘亲去给你买。”
说完,便抓着柳含清往外走,衣袖拂过桌角的时候在桌上留下了一个钱袋。
姜生瞬间便读懂了其中含义:要吃什么自己买,我是不会给你买回来的。
出了姜生的房间,柳含清扯了扯离情的衣袖,问道:“离情,你之前不是还说姜生是个好孩子吗?为什么我感觉你不太喜欢他?”
离情伸手捏住柳含清的下颚,凑近道:“之前看走眼了。我没想到他会霸占你这么多时间。”
霸占???柳含清又是满头问号。看来这家伙吃醋的姿势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柳含清赶忙揽住离情的胳膊安抚道:“好啦,现在不就我们两个人了么?嗯···我们要不要现在去乐逸轩给姜生买芙蓉脆?”
离情盯着柳含清,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他自己去!”
“好的!”
见离情似乎要生气的样子,柳含清选择明哲保身,乖巧地问道:“那接下来你想干什么呢?”
离情深吸一口气,宠溺地捏了捏柳含清的脸道:“今晚人间七夕,晚上有灯会。”
柳含清看着外面明晃晃的日头,这才刚到午时,逛灯会似乎有些···过于早了。
柳含清小心翼翼问道:“所以···我们要现在去逛灯会?”
离情似笑非笑地看着柳含清道:“这个时辰没有灯会。阿清,虽然在我身边你可以将自己尽量放松些,但还是需要带着脑子的。”
哦。
柳含清听明白了,离情在骂自己没脑子,她觉得离情大概是认为自己现在没什么攻击力,飘了。
柳含清提腿在离情的小腿肚子上踢了一脚,恶狠狠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刚才的话重说一遍。”
离情轻笑道:“哪句话?”
“说我没脑子那句。”柳含清道。
“我没说你没脑子。”离情道。
“你说了!你让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带着脑子!”柳含清道。
“你看,我没说你没脑子吧。”离情道。
Emmmm,柳含清抿着嘴,她第一次觉得离情嘴皮子这么溜。明明是在狡辩,她却不知道怎么回嘴。她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吵架这件事儿上输给离情。
看着柳含清气鼓鼓的可爱模样,离情忍不出笑了起来,眼中的细碎光芒混杂着清晰可见的温柔。
柳含清一直很喜欢离情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有沉淀数万年的故事,有历经世事的波澜不惊,有看透红尘的淡然出世。但更重要的是,这双眼里有只给她的温柔、宠溺,还有用云酿的蜜。
两人久违地这样打闹一番,柳含清瞬间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四五百岁。
“饿了没?”离情笑问道。
“我辟谷两千年了。”柳含清假装赌气道。
“我饿了。想吃水煮牛肉、宫保鸡丁和酸菜鱼。”离情道。
“既然你饿了,那就去用午膳吧。”柳含清傲娇一撇嘴,默默吞了口口水。
这一下午柳含清过得十分闲适,这种与离情打打闹闹的日子怕是过一辈子她都不会腻。
也是到了今天她才知道离情是半点辣也吃不了的,一片水煮牛肉愣是就着三杯凉茶才下了肚。她也是今天才知道,离情幼稚起来怕是连姜生都要鄙视他。
傍晚时分,街上便已经有了几分热闹之意。
街上的商贩纷纷摆出花灯,还有做吃食、买小玩意儿甚至是买姑娘的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的。不少的年轻男女都已经上街,与之前一到夜里就万籁俱寂的渝州城相比,现在的渝州城才真正有了人间城池的样子。
“去吗?”柳含清兴致勃勃地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道。
离情端详了柳含清一会儿,皱眉道:“我觉得你需要个面纱。今天外面青年男子太多,我很危险。”
柳含清饶有兴趣道:“为什么是你很危险而不是我很危险呢?”
离情道:“我听说渝州城的男子会在七夕这天跟心仪的女子求爱,若是同一女子被两个以上的男子同时表白,这些男人就要通过决斗来决定谁最终表白成功。”
柳含清皱眉道:“那被求爱的女子呢?万一她真正心仪的那个人败了呢?那她不是要被迫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离情笑着凑近在柳含清耳边道:“阿清放心,我不会败的。”
柳含清捶了两下离情的肩膀娇嗔道:“我又没有在说你······”
话还没说完,她便看见离情皱着眉略有痛苦之色,看着自己还放在他左肩的手,柳含清赶紧抬起手道:“我···是不是碰到你受伤的地方了?很疼吧···”
离情缓缓呼吸,像是为了忍住疼痛,他道:“阿清的手劲何时这般大了?”
见离情这副模样,柳含清更是心疼,轻声道:“对不起···我太不注意了···”
离情道:“就一句对不起?”
柳含清沉吟半晌,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类似“坚毅”的表情,她向前一倾身,红唇落在离情左脸。
她起身看向离情,总觉得离情脸上写着“就这?”
于是她又在离情的右脸、额头、鼻尖都亲了一下。
离情的目光灼热,柳含清忽然觉得再这么下去事情的走向就要跑偏了,于是清了清嗓子道:“额,天快黑了,灯会也快开始了,我们去看灯会吧。”
说完,便起身要走。
离情伸手一把拽住柳含清,接着她的力也起身道:“走吧,去找姜生。”
“找姜生?你愿意带上姜生?”柳含清惊喜道。
离情冷着脸答道:
“免得到时候有不长眼的向你示爱,要是真决斗我怕我忍不住一拳打死他。有姜生在我可以说他是我们的儿子,自然就能少些不要命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三)
柳含清年轻时也老喜欢逛人间的各种灯会,七夕的灯会她也看过,但是那时她还没遇上离情,各地的灯会风俗也不同,因此对于今晚的灯会她还是很有新鲜感。
渝州城的灯会格外热闹,街上还有不少卖艺的艺人。
表演喷火、吞剑的壮汉,在细绳索上轻盈踱步的少女,用脖子折断长枪的男人,各色各样的表演惹得人群迸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姜生在人群中看得入迷,柳含清悄悄贴近离情,在他耳边说道:“这些我都可以诶,而且我不需要假道具。”
离情将手在柳含清头上按了一下,调笑道:“那你要不要去给他们露一手?”
柳含清瘪着嘴摇摇头道:“人家卖艺为生,我不能断人财路。”
三人一路逛灯会,一路买了些小物件。突然路边一小贩的叫卖声吸引了柳含清。
“来看看、来看看嘞!史上最难灯谜,答对花灯任你挑!都来看看嘞!”
柳含清拉了拉离情的衣袖,往猜灯谜的方向去了。
只见一个半月形的灯笼上用小楷写着谜面:愁饮杜康樽半空。
柳含清盯着这谜面看了许久,身边聚集而来猜灯谜的人也越来越多。
路人甲:“这是灯谜?怕是哪个书生写的诗吧。”
路人乙:“店家既然敢说是史上最难灯谜,我猜想这玩意儿根本没有答案,不过是个噱头罢了!”
路人丙:“哎?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渝州城才子遍地,定能有人猜出这灯谜。”
身边人闹哄哄吵作一团,柳含清越看这题面越觉得无解,她见姜生也正苦苦思索,开口询问道:“乖儿子,你可猜得出这谜底是什么?”
姜生皱着眉头道:“我总觉得快想出来了,可就是说不出是什么······”
“店家,”
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声响起,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穿过人群站到最前面来。
“我若猜出这谜底,是不是你店中的花灯任我挑选?”
店家朗声答道:“正是!这位公子可知道谜底是什么?”
书生微微一笑道:“棣棠。”
店家一愣,他没想到真有人能解开这谜面,不过话既然已经放出去了,他也是个爽快人,大笑两声便道:“公子好学识!愿赌服输,我这儿的花灯随你挑!”
书生突然转头对身边正在琢磨为什么谜底是棣棠的柳含清道:“姑娘,你选一只吧。”
柳含清看着身边眉眼柔和,浑身书卷气的男子,有些奇怪道:“这灯谜是你答对的,要挑也应是你来挑啊。”
店家哈哈笑道:“姑娘是外地人吧!我们这儿男子猜出灯谜让女子选花灯是在示爱呢!姑娘,选一个吧?”
店家此话一出,柳含清瞬间便觉得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寒意,离情的声音从众人的起哄喧哗中清晰传入她耳中:“姑娘,选一个吧?”
柳含清只觉得自己几乎能听见离情咬牙切齿的声音。
柳含清赶紧对书生摆手道:“额···那啥,不了···额···你看看别的姑娘有没有喜欢的花灯吧,我···我不用的。”
书生继续道:“姑娘,小生知道我此番唐突了,姑娘也莫要惊慌。只是,这谜底是棣棠,棣棠的花语是高贵美好,在我看来,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适合这两个词的女子了。姑娘若是不选,小生这灯谜也算是白猜了。”
嗯,柳含清听出来了,这书生的意思是她要是不选,他也不会将花灯转送给别人。柳含清觉得很尴尬,但离情貌似没有出声“救”她的打算。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诡异,姜生也觉察到离情已经快变成一坨冰雕,他突然意识到此刻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能不能让自己这个干爹以后对自己好点,就在此一举了。
“娘亲,”姜生清脆软糯的声音传出:“我可以选这个花灯吗?我好喜欢那个兔子形状的!”
柳含清瞬间找到救星般,微笑着对姜生说:“娘亲也不知道呢,要不你问问面前这位哥哥?”
听着柳含清和姜生这一问一答,书生的脸顿时一片绯红,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仪的女子竟已为人妇,而且孩子都已经有他胸口高了。
四周围观的群众又是一片喧哗。
路人丁:“什么?这明明看上去是个妙龄少女,孩子都这么大了?”
路人壬:“啧啧啧,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这小伙子踢到铁门板咯!”
路人癸:“这般绝色的女子,也不知道是那户人家享了此等艳福诶~~~”
离情从柳含清身后往前一步,站到了她身边,对着姜生微微一笑道:“你喜欢哪个花灯爹爹给你买,不必向不清不楚的人讨要。”
姜生感受到了离情对他的做法非常满意,索性大胆道:“那爹爹我想要两只兔子的花灯,另一只给姐姐可以吗?”
嗯????人群又双叒叕沸腾了,还有个姐姐?一家四口,儿女双全?
离情满意点头道:“可以。”
书生看着这一家三口“温馨”互动的画面,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像个笑话,一时受不了这打击,直接冲出了人群。
柳含清看书生满身颓唐,有些担心道:“离情,我听闻人间的书生都气性极高,受不了半分折辱。他这样···不会想不开吧···”
离情面带着微笑,满身寒意道:“他会不会想不开我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想不开了。”
经过了这一段小插曲,之后再逛灯会的时候,柳含清总觉得离情时时盯着靠近自己三米的男子,导致她方圆三米除了离情和姜生就再无他人。本来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花灯会,柳含清却觉得自己逛得甚至有几分寂寞。
好不容易逛尽兴了,柳含清一只手揽过姜生的肩,一只手挽住离情的胳膊道:“要不···回去?”
姜生悄悄咪咪躲过柳含清的手,绕到离情身边,强忍着对离情的恐惧亦步亦趋地跟着离情。
离情任柳含清挽着自己,回答道:“你玩儿够了我们就回去。”
说着,离情的另一只手搭在姜生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
姜生知道,往后他的日子算是彻底好过了。
一行三人就这么回了客栈,这两天客栈的人少了些,柳含清就增订了一间房。姜生一回到客栈便乖乖溜回了自己的房间。离情看着两间紧紧挨着的房,心情忽然不太好。
他宁可在柳含清房里打坐也不愿意在她隔壁房间睡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四)
两人站在房门口,柳含清尴尬笑道:“那个···离情啊,最近客栈里有空房了,我怕你老是没地方睡不舒服,就自做主张给你又订了一间房。”
离情看着柳含清,笑容危险:“不订这间房,我也照样有地方睡。”
说完,离情便拉起柳含清进了她一直睡的房间,趁着柳含清没有防备,一个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
突然悬空的柳含清下意识环住离情的脖子,她轻声惊叫道:“离情!你快放我下来!”
离情没有理柳含清,自顾自地走到床榻前将柳含清轻轻放了上去,没等柳含清反应,又用胳膊钳住她的双腿,脱了她的鞋袜。
柳含清双脚蹬了蹬,离情也随之松手,他转身坐到床榻边上,两脚一蹬鞋袜便这么和衣躺在了柳含清身边。
“离情!你干什么啊!你快起来!”
柳含清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在她身边不动如山的离情,感觉有些不妙。
离情长臂一伸,拽住柳含清怀中被子的一个角,手上一用力,柳含清的身子随着惯性就扑到了离情身上。
离情扶住柳含清的肩,刚稳住她的身子又将她往自己身上一带,一只手环绕住腰将她死死按住,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发,解开了她的发簪。
离开了柳含清的头发,凌云簪自动便化为一道光影,回到了柳含清的灵域。
三千青丝滑下,柔软的发丝顺着柳含清的脸颊垂落,几缕发丝在离情脸上轻轻扫过,脸痒痒的,心也痒痒的。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温热热的气流带着身边的空气也不断升温,柳含清有些不适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开口道:
“那个···离情,你先放开我···”
离情搂着柳含清一翻身,让她侧卧在自己臂弯中,将她额前的碎发拂到耳后,深呼吸一口道:“阿清,别动。再乱动的话,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闻言,柳含清的身子瞬间僵住,任由离情将她揽在怀中。
两人就这么相拥静默了一会儿,柳含清只觉得离情的怀抱格外温暖可靠,渐渐地也放松了不少,反手环住离情的腰,头也向他的胸膛贴近了两分。
柳含清轻声道:“离情,你现在在想什么?”
离情沉声道:“你真想知道?”
enmmm,这话一问出来,柳含清突然有点不太想知道了。
“我在想···今天是七夕,人间传闻是牛郎和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但是我记得天帝并没有一个叫织女的女儿,倒是有个很可怜的神,一年只能与自己的妻子见一次。不过两人相见不用鹊桥,直接回家就行。”
“你说的那个神与你交好吗?”柳含清好奇道。
离情答道:“还行吧。不过他命不好,死的早。”
“神也会死?”
“会啊。而且死法千奇百怪。有在沙场战死的,有突然活够了自爆的,有被不对付的对家气死的。反正,挺多神都挺奇怪的,因此我与他们都不太对付。”
柳含清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所以你就是那个气死天神的不对付的对家?”
离情应声道:“嗯。差不多吧。”
语罢,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着离情讲神界往事,柳含清突然觉得两人之间初见时那种莫明的熟悉感又回来了。这份熟悉感的来源不是从他们这数百年的相处得来的,而是与生俱来的,印刻在骨子里的。
“对了,”柳含清突然想到什么:“你在神界的时候有恋人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所有雄性人形物种需要共同面对的无解难题。
离情微微咳了两声,答道:“阿清,如果我说,我只有你,我也只要你,不论在神界还是在人间,我都只要你,你相信吗?”
柳含清挑眉道:“为什么不信呢?”
语罢,她伸出手勾住离情的脖子,轻轻吻了上去。
两人唇齿相依,呼吸逐渐炙热,离情的手缓缓探入柳含清的衣襟。
火热的手掌贴着皮肤,柳含清只觉得被离情触碰的地方一阵酥麻,这异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慌张,但又舍不得拒绝。
两人的距离一步步贴近,一点一点,更近更近···
窗外月色正浓,屋内春意正浓。这一夜,不知有多少有情人趁着花灯掩映互诉衷肠······
翌日。
柳含清醒时已是日上三竿,身边的离情已经盯着她的睡颜看了多时。
大清早一睁眼便望进一双深深的眼眸,柳含清猛地回想起昨夜这间房中发生的事,忍不住一头扎进被子里,将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埋住。
离情见柳含清这般娇羞模样,忍不住调笑道:“阿清现在还在害羞什么?昨夜要是再羞涩点,我也不用半夜还得设隔音结界。”
闻言,柳含清心中又羞又怒,伸出手在离情腰间的软肉上死命捏了一下。
离情吃痛,反手便锁住柳含清的手腕,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腰间异样的触感让柳含清意识到,此时两人皆是未着寸缕。
离情嗓音嘶哑低沉:“还闹吗?”
柳含清赶紧摇摇头,乖巧答道:“不闹了!再也不闹了!”
离情松开柳含清的手腕,翻身坐在床边背对着柳含清道:“我先起身去同姜生讲些事情,你若是还累就再睡会儿,等会儿午膳时我叫你。”
听着离情温柔嘱咐的话,柳含清悄悄掖着被子露出一双眼。
此时离情背对着她坐着,头发随性地散在身后,窗口的阳光斜斜地撒在他的发丝,反射出奇异光泽,这人莫名的,连头发丝都散发着魅力。
顺着目光看上去,柳含清发现几缕头发很是调皮地在离情肩头打了个结,随之宽阔的肩膀和后背上的红痕一下子吸引住柳含清的目光。
是她干的坏事儿没错了。
柳含清又是一阵羞怯,捂着胸口安抚了一下自己砰砰直跳的小心脏,默默把头缩回了被窝里。
被子外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柳含清听着离情的动静,估摸着他应该是走了,才灰溜溜从被子里爬出来。
她从地上捡起雪玉绸,估计雪玉绸要是有灵识的话,一定会气得吐血。它从诞生之初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丢在地上无人问津的一天。
柳含清看着镜子里满面飞霞的自己,再过几天她和离情就要各奔东西了,这几日她想好好享受与离情的温存时光。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祥(一)
之后的近四天,离情每天上午都会去找姜生,留柳含清在房里休息,下午帮柳含清疗伤,晚上再一个劲儿地折腾到柳含清第二天早上起不来为止。
这种“规律”的生活过了四天,柳含清内伤已养得七七八八,两人分别的时候也就到了。
柳含清带着姜生与离情辞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的伤不会好,可事实是就算她的伤真的永远不好,她和离情也有各自必须处理的事情。
“离情,之后你会去哪里?如果我要去寻你,我怎样才能找到你?”离别前,柳含清问道。
离情摸了摸柳含清的头,回答道:“你不用寻我,待我解决我身上的问题后,我自然会去找你。”
“但要是我不在含清山或我的哥哥们驻守的仙山呢?如果我在去某个地方的途中呢?”柳含清道。
“放心,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我有我的独门绝技。”离情笑道。
柳含清笑着低下头,她不打算跟离情磨嘴皮子,既然离情这么说了,她便也不再追问他的去向。眼下,她必须得去东岳山了。
由于姜生修为不够,还不能独自御风,柳含清便御剑带着姜生往东岳山去了。
她突然想到,她的大哥柳东岳应该是柳氏五兄妹中过得最拘束的,他作为大哥,坐守东方,时时掌控天下动向,可以说,他几乎是整个仙界的主心骨。虽然仙界仙门众多,但却没有一个敢在关键时刻不听柳东岳差遣的。
但也正因如此,柳东岳身上背负着巨大的责任,他也轻易不会调动仙门,因为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解读。
渝州城与东岳山的距离不算近,柳含清在姜生能承受的速度上紧赶慢赶也足足花了三日。到了东岳山脚,柳含清撤了飞剑,一位蓝衣弟子迎了上来。
“不知仙君驾临,有失远迎。”弟子道。
柳含清盯着面前的人看了好半晌,突然想了起来面前的人是谁:“疏桐?你怎么守到山脚了?”
疏桐微微笑道:“仙君有所不知,大仙君近来状态不太好,他怕被什么不怀好意的人钻了空子,便让我等加强防备。”
当柳氏几兄妹都在的时候,各个门下的弟子就会依照几人的年龄在“仙君”的称呼前加上排序来区分几人。柳东岳是大哥,因此疏桐唤他为大仙君。
“状态不好?哥哥可是出什么事儿了?”柳含清心中一紧,赶紧问道。
当初穆天仇到含清山来找她便是因为他来了一趟东岳山,却没在东岳山找到她大哥。非大事绝不离开东岳山的柳东岳突然消失,必然是出了什么事儿。
疏桐见柳含清格外紧张的样子,赶紧安抚道:“仙君莫慌,大仙君没出什么事儿,只是比较劳累,您亲自去见过就知道了。”
柳含清点点头道:“那就劳烦你带路吧。”
东岳山与其他仙山不同,若是没有东岳山的人领着,任谁都会迷路。究其原因,则是因为这座山里住着仙界最重要的人,存放着仙界最珍贵的宝物,把握着仙界兴衰的命脉。这样的地方自然是要好生护着。
也是因此,柳东岳在山脚、山腰、山顶各设了一个迷阵,这三个迷阵各自运行又彼此相通,非得是有人领着依次通过各个迷阵才能进了柳东岳的仙府。
这迷阵之精妙,柳氏兄妹中除了柳东岳自己,没一个独自闯过去的。
疏桐领着柳含清和姜生一层一层度过迷阵,柳含清想到穆天仇所说之事,问道:“疏桐,你可还记得先前天仇君来寻过我哥哥?”
疏桐答道:“当然记得,当时天仇上仙跑来哭诉说我们大仙君的弟媳烧了他的仙山,要大仙君给他提供住所。但当时天仇上仙来得不巧,我们大仙君没在山中,让天仇上仙白跑了一趟。”
“那你可知哥哥为何要离开东岳山?”柳含清继续问道。
疏桐无奈摊了摊手道:“这疏桐就不知了。仙君你也知道,大仙君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只管听大仙君的吩咐行事,大仙君的事我们是一概不敢多问的。”
柳含清闻言,也并未再多问什么,大哥行事严谨,就算是一件小事他也会有诸多考量,凡事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他是不会轻易做什么决定的。
但也正是因此,他极不喜欢别人询问他为何要做什么事,他既已将一切考虑周到,剩下的就只需要执行便是。
虽然这样的风格有几分独裁暴君的意思,但柳含清知道,一方面是她大哥的安排几乎不会有问题,另一方面则是当他需要有大动作的时候,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他好一力抗下所有罪责。
在疏桐的带领下,三人很快便来到了柳东岳的仙府,疏桐在仙府外便作揖向柳含清告辞,重回山脚守门去了。
柳含清对东岳府自然是熟悉得不得了,拉着姜生便一脚踹开门,还在门口就大喊道:“大哥!我带着我儿子来看你啦!”
柳东岳威严的声音在耳中响起:“胡闹!我在窥天阁,过来找我!”
这声音是直接送到柳含清耳内的,显然是柳东岳现在不方便出来,才用了这样的方法。
柳含清默默腹诽:我没胡闹啊···确实是带着儿子来的啊···
不管怎么说,柳含清带着姜生去了窥天阁···的门口。
柳东岳在窥天阁就意味着他现在正在筹算天下运势,贸然闯入会打扰他施法,这术法精细繁琐得很,不能有半分错误。
过了一会儿,窥天阁的门自己便打开了,柳含清抬脚便往里走,却见姜生没有跟上,转头问道:“阿生,怎么了?”
姜生有些局促道:“我···我第一次进金仙的仙府,有些紧张···而且,这里是窥天阁诶!传闻中能扭转乾坤、把控天下运势的窥天阁诶!”
柳含清轻笑道:“阿生,等会儿进去你就会发现,里面只有一个面瘫的老男人和一个黑漆漆的算盘。”
“面瘫的老男人?”柳东岳的声音从窥天阁中传出:“这就是你大哥在你心中的定位?”
柳含清拉住姜生冲进窥天阁,对面前一脸严肃的男人道:“如意盘对我说他黑漆漆都没意见,我说你是面瘫的老男人你有意见?”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祥(二)
姜生听柳含清这么说话,顿时感到大开眼界。
在遇上柳含清之前,他印象中的含清仙君是超然出尘、清冷绝世的仙界最强女修,柳东岳是威震八方、一抬手整个仙界都要抖三抖的最强修士,但在遇上柳含清之后,他只觉得所有被世人誉为不染凡尘的仙长们实际都是温柔可爱的普通人。
当然,这个普通只指他们的个性,不包括修为和能力。
柳含清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当着姜生的面说的这些话,虽然是“儿子”,但她作为长辈是有些失态了。
但是她习惯了向哥哥们撒娇,习惯了对哥哥们“口无遮拦”,一时之间她竟有些改不过来。
看着蹦蹦跶跶的柳含清牵着沉稳前行的姜生,柳东岳扶额无奈道:“这就是你说的你带着儿子来看我?”
姜生身子突然就抖了一下,生怕自己给柳东岳的第一印象不好。
“我怎么感觉像是你儿子带着个不争气的娘呢?”柳北川继续道。
姜生瞬间更紧张了,这话的意思是自己过于老成了?
柳含清一屁股坐到柳东岳身边,伸手抱住柳东岳胳膊道:“不争气不也是你亲妹妹么?”
柳东岳无奈地摇摇头,伸手轻敲了一下柳含清的前额:“快两千岁的人了,还是一点都不正经。”
姜生倒是对柳含清这不正经的样子见怪不怪,毕竟在渝州城的那段日子里,离情,也就是他义父,已经将他娘亲的底儿透了个干净。惊讶已经在那几天惊讶过了,现在他满脸写着“接受”。
柳东岳看向姜生,这孩子倒是很懂事、很安静,一看便是个教养极好的乖孩子。
“你叫什么名字?”柳东岳问道。
“回仙君,我叫姜生。”
“姜···生。你与渝州城的姜家有关?”柳东岳继续道。
姜生低头,垂着双眼道:“我···我是姜家留下的唯一一个弟子。”
柳东岳闻言皱眉,看向柳含清道:“姜家出事儿了?”
柳含清正了正身体,认真道:“正是。姜家满门被灭,只剩下一个姜生,却···却也只是个外门弟子。姜家直系,已经全部没了。”
柳东岳皱着眉捏了捏鼻梁,对姜生道:“你先出去一会儿,去外面找一个叫落雨的姐姐,她会带你去休息。”
姜生知道柳东岳是要支开自己,看来两人是要谈有关姜家的事儿,他应声退出了窥天阁,将空间留给柳氏兄妹二人。
柳东岳看向柳含清,仍旧是一幅严肃模样:“含清,姜家的事儿你与我细细说说。”
柳含清惊道:“姜家灵脉断裂,致使渝州城气运散尽,哥哥竟没有察觉到么?”
柳东岳痛苦摇头道:“你先告诉我渝州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我再同你细说。”
柳含清点头,将渝州城、姜家、穆天仇、黑衣还有九儿等事儿统统给柳东岳讲了一遍,柳东岳越听眉头锁得越紧。
他没想到,他看到的那点预兆已经出现在了渝州城,若他和如意盘都没有出错,事情就麻烦了。
柳含清见柳东岳一脸心事重重、苦大仇深的样子,问道:“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可是预知到了什么?”
柳东岳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道:“含清,恐怕仙门众人要迎接创世以来最艰苦的一场战争了。”
艰苦的战争?弑神之战的时候仙界便打得很辛苦,难道还能有比这更难的?
柳东岳继续道:“想当初,弑神之战的时候,只是一个堕神便让我们无从招架,但这次,如意盘告诉我,我们可能将要面临牵扯了三个神祗的战争。”
三个?这世间除了景夜还有两个活着的神?
柳东岳道:“可惜,我的能力不足以窥探神明的命运,我也不知道这三个神祗到底是谁。含清,你与我说实话,你带回来的离情就是重生后的景夜,对不对?”
柳含清沉默着点头。
如果是牵扯到三个神祗,那离情必然是其中一个。虽然他没有神的身体,却是以神珠为心脏,能够运用神力的人。
但是还有两个呢?如果到时候真的要开战,离情定然会帮着仙界,那剩下两个又会为哪一方而战呢?
兄妹二人沉默了许久,柳东岳思索了这许久,最终决定将另外一件事告诉柳含清。
“含清,我所预知的未来里,还有一件事。但我看不清这件事儿是否还有转机。”
柳含清问道:“所以···哥哥你看到了什么?”
“三界尽毁。”柳东岳沉声道。
这一句三界尽毁惊得柳含清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柳东岳的预言几乎从来没有落空过,他若说出了三界尽毁,那···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幸存的机会?
柳含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见柳东岳的嘴唇少了几分血色,伸手探了探柳东岳的脉。
灵力几乎耗尽,內府空虚,精神力枯竭,整个人的状态比她这个刚受过内伤的人还要差不少。看来疏桐的那句“状态不太好”还是比较含蓄的说法。
柳含清一时考虑不了什么“三界尽毁”,眼前最重要的是柳东岳为什么状态会差成这样。
柳东岳知道柳含清想问什么,主动解释道:“含清放心,我只是近来用如意盘窥探天机时些微有些过分,看来有些超越的因果还是不能强求。”
如意盘大体上是个算盘的形状,虽不是算盘,却有算盘的特性:公正。
想要看到多少因果,就拿多少代价去换,想要掌控天下运势,就要有足够掌控天下的修为。这也是为什么柳东岳一直执掌如意盘,筹算世间万物的原因。
只有他,才有足够的修为去跟如意盘交换未来。
但是这次,显然就连柳东岳倾尽全身修为也没能弄清这个未来的走向,只因为那突如其来的三个神祗。
柳含清看着自己从小崇拜的大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一直认为她的大哥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不论什么人遇到他,都只能退避三舍。
但现在的柳东岳却虚弱得连点亮如意盘都费力。
柳含清心疼道:“哥哥,我知道你心怀苍生,但你若一直这么虚弱下去,苍生便失去了他最强大的依靠。既然是你都无法明朗的未来,便不要再强求了,我们现在只能试着尽最大的努力来改变那个模糊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