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美人劫(八)
小魏王突然垂头道:“无忧,你知道吗?现在,女真的王上,齐国的储君,和我,都在向你求婚。”
乐无忧仿佛头顶一个霹雳直接劈在了她脑袋上。
原本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暖阳天,她还想着去摘两朵花,也学学花艺摆放,怎么突然就冒出了三个求亲的人呢?
小魏王看出乐无忧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轰得有些措手不及,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拂袖离开了。他或许,应该给她留点时间消化这些莫名其妙的消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柳含清自从离开魏国便开始着手调查乐无忧的事儿。明明就是她的四嫂子,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个凡人,还记忆全无地出现在了魏国?
罪魁祸首是谁也很好猜,毕竟最近帝炙和月治活动的实在太频繁了,这让柳含清很难不把这件事归咎在两人身上。
但妖魔两道又不似仙门,他们这些但凡叫得上名号的老神仙都有自己的洞府,虽然不一定一直待在那儿,但好歹也算是有个窝,去撞一撞说不定也能碰上,而妖魔两道就很随意了。
一些霸占一方的妖魔或许还能知道他们平时到底住哪儿,而历任魔尊、妖帝住哪儿,向来是个谜,尤其是现在的魔尊和妖君,柳含清时常怀疑他俩是住在一起的。妖魔两界也因为各自首领的关系,格外的友好。
虽说两人动向难寻,但找人这件事柳含清是做顺手了的,就算是难点儿,也终归是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魏国境内,山水之北,有一座邙山,说是险恶非常,常年幽魂缠绕,精怪横行,前些时候也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一个剑派在邙山落了脚,将幽魂赶了个七七八八,愣是在这座鬼山上立了个仙门,虽然是个刚冒出来的小门小派,但能有这般行事作风,已能初窥其野心。
而这么个刚冒出头的小门派和魔尊妖帝有什么关系呢?因为,据说邙山是魔尊幽会小情人的地方。当然,这般吊儿郎当、毫不正经的传言也只是江湖上的人的无端臆测,但柳含清却一直相信,这样的谣言的存在是有其合理性的。
在世人眼中,这一任的魔尊和妖君是挚友,两人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但毕竟二人分别为两大种族的首领,自然是有需要各自分开去处理自己的事情的时候。不论是族中大小事,还是什么私人情事,总是需要拿时间去处理的。
而关于邙山是魔尊帝炙和情人幽会的密址这一说,柳含清的态度是,既然有人在传,就说明有可考证的东西,真正没有八卦的人是不怕有人探究的,比如她大哥柳东岳,从来没有任何有关他的传说是跟感情有关的,而作为柳东岳的亲妹妹,柳含清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不是人们不想传,是真的找不到可传的依据。
既然幽会的密址被人占了,柳含清有理由相信魔尊会上门找麻烦的。
柳含清是一路脚底抹油似的往邙山赶去,就算不能正好跟帝炙碰个正着,也能赶个前后脚。只是到了邙山,她才发现这个传说中的小门小派竟是宋端己带着一批从清族脱离出来的弟子创立的。
宋端己看着自己面前一派超然脱俗、气质清冷的柳含清,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本以为,离开含清山,离开清族,他见到柳含清的机会就少了很多,没想到,他才刚到邙山不久,就再次见到了柳含清。
“仙君!你!”宋端己一脸惊讶,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感谢仙君当初为自己说情,让自己能够得以另立门派?还是跟这个虽然地位崇高,却一直亲近待人,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样的人去倾诉自己离开清族以来所经历的种种?
柳含清抬眼打量了一下,宋端己还是那个宋端己,只是身上的锋芒少了几分,成熟与担当多了几分,脸上还添了一条浅浅的疤。
“一段时间不见,倒是更像个男人了。”柳含清不禁打趣道。
宋端己挠了挠后脑勺,傻笑了两声。
跟在宋端己身后的楚凉仿佛见了鬼似的,不对,见鬼都没这么恐怖。自己平时凶得连眨眼都能吓死一排小朋友的师父居然笑得像个铁憨憨,这让楚凉有些不能接受。
柳含清看着表情有些狰狞的楚凉,笑道:“小楚凉你这是什么表情?见鬼了?”
宋端己闻言转头看了看楚凉,楚凉脸上的表情就跟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瞬间全都收了回去。宋端己没抓住现形,也就没说什么。
只是之前柳含清的注意力一直被宋端己吸引,没有注意楚凉,这现在仔细一看,却觉得他有几分不太对劲,身上的气息杂得很。
柳含清问道:“楚凉,你近来可是经常接触什么精怪?”
突然被提问,楚凉小愣了一下,随即答道:“近来确实常常接触各种各样的精怪幽魂。这邙山上到处都是这些东西,实在不太平,师父便令我领着弟子们在邙山内猎妖,许是因此,身上沾了些妖怪的气息。”
柳含清闻言皱了皱眉头。不、不对,这气息不是普通的精怪冤魂的气息,明明是精怪,却透着一股子仙气和灵气,比起精怪,更像是精灵。
精灵是柳含清为当初住在东海神屿上的妖怪们取的名字。
不论是精怪还是妖怪,在世人眼中总是带了几分戾气,听上去像是这些东西迟早会跑出去害人的样子。但东海神屿上的妖怪们虽是动物、植物修炼成的精,却在景夜神力的影响和东海神屿灵气的温养下,毫无妖精的戾气,反是一股灵动的仙气。
但俗世凡尘,毕竟污浊得很,柳含清还从未在处东海神屿以外的地方见到什么精怪能有这样的气息。尤其这气息还出自邙山,就更不对劲了。
两人见柳含清表情异样,顿时便紧张起来,宋端己问道:“仙君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可是楚凉被什么妖怪缠上了?”
柳含清摇摇头道:“无需紧张,并非被什么精怪缠上了,只是楚凉身上的气息同普通精怪的气息些微有些不同罢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美人劫(九)
楚凉问道:“敢问仙君,怎么个不同法呢?”
宋端己本欲不再追问,楚凉一句话刚出来,就被宋端己狠狠瞪了一眼,楚凉赶紧避开宋端己的目光,眼睛四处乱瞟着摸了摸鼻头。
柳含清拍了拍宋端己的肩道:“端己啊,你现在也是一宗之主了,对待弟子要以仁德待之,老是这样横眉冷眼的,弟子们会抗议的。”
“他不敢。”宋端己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
“他虽不敢,但你以后的弟子可不止他一个,他一个人不敢做的事儿,人多了,可就敢做了。”柳含清半开玩笑似的打着哈哈,又接着说道:“啧啧啧,看看你这待客之道,我都来了多久了,净拉着我东扯西扯,也不知道先领我去府中先喝杯茶。”
宋端己一哽,面露难色道:“对不住仙君,还···还在修。”
闻言,柳含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在修?你们可来邙山不少时日了,现在还在修仙府,你们这些日子都住在哪儿啊!”
“这邙山多山洞,我们,额,一直住在山洞里。”宋端己有些尴尬道。
“山洞也挺好,你们平日在哪儿休息,待我过去落个脚便是,赶了几天路,累了。”柳含清一边说,一遍往山上走去。
宋端己看柳含清脚步轻盈,双目清澈,怎么看也不像是累的样子。他是发自内心地不相信,这么大一个金仙,会因为赶了几天路就累了。
楚凉站在宋端己身后,悄声在他耳边道:“师父,你再不叫住仙君,仙君就要走远了。”
宋端己恍然大悟般突然对柳含清喊道:“仙君!走错方向了,另一边!”
柳含清脚底一顿,不带任何迟疑地换了个方向继续往前走,宋端己赶紧跟了上去,领着柳含清去了近来他们一行人休息的山洞。
一行三人七拐八拐便到了一个山洞口,这山洞也是奇妙得很。洞口两颗参天大树跟左右护法似的,枝丫横斜有若枪刃。
洞内四壁光滑,且这洞也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巨大的山洞,而是中间一条莫约能容五人并行通过的通道,每走几步山壁上便会出现一个四四方方,恰容一人通过的小门,而进了小门后,便是一个能容五人同住的小房间。而这样的小房间在这个巨大的山洞里共有十六个之多。
换而言之,这不是自然形成的山洞,定是有人刻意打造了这么一个“宜居”的地方。
柳含清叹道:“这么个好地方,也真能被你们碰上,运气不错啊端己。”
“哪是什么运气不错,这里本就是十六魔窟,好像是以前邙山上为首的十六个精怪住的地方。”宋端己道。
“那你们难道是直接抢了人家的窝?”
“说来汗颜,还真是。”
“不过,这地方也是算是隐蔽,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柳含清突然想到自己适才在来这十六魔窟的路上,不断地走岔道的尴尬。
宋端己道:“这倒是楚凉那小子的功劳。我们刚来邙山的时候,想说先将此处的幽魂超度,作乱的精怪解决个七七八八再说,于是便让弟子们在邙山里四处转转,没想到楚凉这小子突然跑回来说他好像找到了邙山精怪的头头,便将我们带到了此处。”
“结果一试探,发现十六只精怪住在此处,我想着擒贼先擒王总是没错的,就···直接把这十六魔窟拿下了。碍于我们当时确实没找着落脚的地方,就干脆直接在此处住下了。”
柳含清边听便转悠着,将十六魔窟参观了一遍,暗叹一声,这些精怪的生活条件还真是艰苦,这偌大的山洞里,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倒是宋端己一行人来了,才为这儿添了点儿软和的东西。
同宋端己一起出来的清族子弟大多在外修建仙府,也是难为他们,好好的仙道修士,一朝化身泥瓦木匠。
留守在十六魔窟的几个弟子见柳含清来了,又是震惊又是激动,清族的人似乎天生对柳含清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像是崇拜,又像是依恋。
柳含清也不是个木头,她也能察觉出这些个弟子对她的感情,她只能感叹清族的祖先洗脑教育搞得好,明明她甚至没有给予清族什么格外的庇护,反倒是清族一直以来帮她守着洞府,她却接受了这么多清族子弟那么厚重的感情。
这令她时常觉得她欠清族的,要还不完了。
柳含清与那些个弟子一一打过招呼,宋端己让她自己选一个房间落脚歇下。不过,不得不说,这十六魔窟的房间没什么好选的,全都一个样。柳含清便径直走到洞穴最深处,挑了最里面那间房。
夜幕降临,在外修建洞府的弟子们也陆续回来,大家辛苦一天,很快便歇下了。
深夜,柳含清坐在十六魔窟洞口,手中捻着随手摘的一枝野花,看着空中悬挂着的明亮得似一轮小太阳的月亮,眼中蒙上了一层迷雾。
今天,楚凉身上的气息是小白的气息,柳含清终于想起来了。
自东海神屿沉了过后,柳含清便将小白他们安排到了东海的一座无名岛,为了保护岛上的精灵们,柳含清设下了只出不进的禁制。
而带着小白气息的不止楚凉,其实整个十六魔窟中都弥漫着小白的气息,只是楚凉身上格外浓郁一些。
耳边响起轻微的风声,柳含清起身将手中的花轻抛出去,正好落在打算悄悄外出的楚凉的面前。
“往何处去?”柳含清没看被吓得浑身僵硬的楚凉,只是轻声问道。
“仙、仙君,我······”楚凉没想到居然会碰上守在洞口的柳含清,有些结巴道:“我起夜,去、去如厕。”
柳含清微微转头,用眼神从头到脚扫了楚凉一遍,明明是轻轻柔柔像羽毛一样的眼神,楚凉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传入四肢百骸,身体像是跌入了海底五千米,从四面八方承受着令人绝望的压力。
“是吗?”
又是轻轻柔柔的一个问句,楚凉只觉得身边的海水悉数结了冰,将自己浑身都冻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美人劫(十)
楚凉感受着从未体验过的威压,从前他觉得自家师父已经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人了,倒是含清仙君平素里看着虽然清冷出尘,待人却是温和的,没什么好怕的。
今夜真正体会过柳含清给的威压后,宋端己已经不是他心中最恐怖的人了。
“仙、仙君,对不起,我说谎了。”楚凉用尽浑身的力气,从牙缝中硬挤出了这句话。
话音刚落,身上恐怖的威亚便突然消失,耗尽力气的楚凉竟一时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柳含清走到楚凉身边,蹲了下来,一只手环抱着双膝,另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拖着腮帮子,歪着头神色温和地看着楚凉道:“说吧,大半夜出门去哪儿?”
楚凉咽了咽口水道:“去···见一个人。”
“见‘人’吗?”
“不、不是人,是、是一只兔子精。”
闻言,柳含清突然伸出手捏住楚凉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急切的情绪:“她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听到此处,楚凉却突然沉默了一阵子,他不知道仙君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地要他带她去见一只兔子精,但如果,如果仙君是认为兔子精是害人的精怪,要···杀了她···
“仙君,我···能否冒昧问一下,你为何要见这只兔子精?她不是害人的精怪,如果您是要去取她的性命,恕我不能领你去找她。”
柳含清眼睛微眯,眼中的光已经从急切变成了危险:“你的意思是你要包庇她?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见柳含清这幅模样,楚凉心头一凉,看来仙君是真的要去杀小白。他知道以他的本事,拦不住柳含清,就算他不说,花不了多少时间,柳含清也能自己找到,毕竟邙山就这么点儿。
但尽管他护不住小白,但他也不希望小白因为自己更快地走向死亡。现下当务之急是想想怎么通知小白赶紧逃,又能顺道拖住柳含清一会儿,为小白逃走争取更多时间。
就在楚凉脑子迅速转动的时候,他没注意到周边的世界似乎暗了一点,天上原本明亮的满月也变成了一弯新月。
开玩笑,柳含清怎么可能想杀小白!
只是她不知道楚凉和小白到底是什么关系,小白为什么会出现在邙山。之前,她在十六魔窟的深处发现了一个已经残缺的吞噬阵法,此阵法是用来吸食他人修为灵力的,而整个十六魔窟充满了小白的气息,证明之前在阵法中央被吸食的对象,就是小白。
一想到自己单纯美好、毫无心机的小白,自己当女儿疼爱的小白,竟受到了这般折磨,她便一阵心痛。
而她此刻表现出来的好像要追杀小白的样子,只是为了试探楚凉。毕竟楚凉是正统的仙门出身,尽管这个仙门是清族,也无法逃出大多正统仙门对妖精、妖怪是伤人害命的东西的刻板印象。
若此刻楚凉去找小白是为了对小白不利,恐怕柳含清就要先行拍晕楚凉了。
当然,楚凉那句“她不是害人的精怪”出来的时候,柳含清就知道楚凉对小白没有恶意。
所以,现在柳含清主要是想探探楚凉对小白······
好吧,可能是因为柳含清一直拿小白当女儿,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少年大半夜要去看自己女儿,柳含清开始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要是面前这个少年以后就是自己的女婿了,那她还不得为自家女儿把把关么?
柳含清这边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可楚凉不知道啊!
现在楚凉满脑子想的就是应该怎么通知小白赶紧逃,面对柳含清,他可是半分把握都没有。
柳含清见楚凉沉默不语,继续逼问道:“说!那只兔子精在哪儿!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楚凉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柳含清。
首先他不可能告诉柳含清小白在哪儿,其次。他和小白是什么关系,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十六魔窟是他在小白的指引下发现的。当他们拿下十六魔窟后,他直接就冲进了魔窟的最深处,看见被困在阵法中的小白。
他先是提剑破了阵法,再仔细看,才发现小白是妖精,当时他也是吓了一大跳,操起剑来就打算了解了小白,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妖精好像同一般的妖精不太一样,他下不了杀手,于是,便瞒着宋端己将小白带了出去,还在外面安顿了下来。
两人接触了许久,他才知道原来小白是被困在阵法中,被洞中十六个精怪不断吸食灵力精气。小白过于单纯,似乎对什么人都没什么防备,楚凉怕小白再出什么事儿,以后被清族出来的其他弟子看见失手杀了,便每天半夜悄悄溜出去看看她,也帮着为她疗疗伤、补补元气什么的。
所以他们两个算是什么关系呢?柳含清这个问题也实在是问倒了楚凉。
“仙君,你相信我,那只兔子精,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很善良,不害人的!仙君,传言千年前你入世的时候,也曾帮助过不少妖类,想必你定不是那种对妖精赶尽杀绝的人!仙君!真的······”
楚凉试图跟柳含清解释争辩,但下一刻他却发现了几分不对劲。他和柳含清就在十六魔窟洞口,按理说两人整出来的动静也算是不小,十六魔窟里住的可都是修仙人,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尤其是他的师父宋端己,就是睡得再熟,这个时候也该被吵醒了吧!
再看柳含清,已经完全不似先前那般,眼中没了威胁的杀意,只剩下同平日般的平静与淡然,自己也再感受不到半分威压。
他抬头看了看天,一弯新月格外动人,他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在柳含清的结界里。
柳含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好了,我知道了,她不是个害人的妖精,带我去见她吧。”
楚凉将信将疑道:“仙君当真愿意相信我?那仙君为什么一定要见她呢?”
柳含清抬头看着楚凉,少年的脸在薄凉的月色下衬得有几分苍白,也不知是因为天生肤白还是被她吓的。
“因为小白,是我的女儿啊。”
楚凉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
小白?仙君知道小白!小白是她的女儿?仙君不是连仙侣都没有吗?而且,小白是只兔子精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美人劫(十一)
看着楚凉一脸被雷劈的表情,柳含清琢磨着还是不要再刺激刺激他了,于是笑笑道:“玩笑话而已,小白是我的老熟人,你带我去见她就是了。”
楚凉愣头愣脑地点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天,不知何时,一弯新月已经变成了满月,他带着柳含清,七弯八绕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了另一处小小的洞穴。
洞穴入口很小,需得一人曲身才能通过,里面空间也不大,三个人便已经显得有几分拥挤。但是洞内铺满了干草,十分干燥暖和。
令柳含清惊讶的是,这里居然有一颗长明珠,珠子泛出的莹莹暖光将山洞照得格外温暖,而小白就趴在一堆厚厚的干草上,怀中抱着长明珠。
小白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进入了山洞,只是抱着长明珠蜷着身子,长长的耳朵动了一动。
没错,现在的小白现了原形,还是个兔子样。
柳含清小心翼翼地走到小白身边,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嘴角不禁勾出一抹笑。
楚凉看着柳含清的样子,神色温柔动容,就连一直以来作为金仙的冷淡薄情感都悉数褪去,那般模样,真如母亲一般。
柳含清伸手,轻抚了一下小白的耳朵,小白感受到人的触碰,缓缓睁开了眼。
一抬头,似乎看见了一道极为眼熟的白衣身影,这道白影的气息也熟悉得不得了,还有些迷糊的小白不知道在什么东西的驱使下,深处前脚扒拉住柳含清的膝盖,后脚猛地一蹬,便将自己送到了柳含清怀里。
柳含清抱住小白,感受着小白的脑袋在自己怀中撒娇似的蹭了蹭。
突然,小白好像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并没有在梦里,猛地睁开眼抬头看着柳含清,随即,在一阵白光中,小白从一直兔子变成了一个清秀可爱的少女。
变成少女的小白一头扎进柳含清的怀里,有些不可思议道:“仙君!仙君!是你吗?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柳含清抱着小白,摸了摸小白的脑袋道:“小傻瓜,当然不是在做梦啦。”
小白又是一阵撒娇地在柳含清怀里蹭了蹭,突然,开始抽泣道:“呜呜呜,仙、仙君,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呜呜呜,你不知道,这外面有好多坏人,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柳含清闻言,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她何尝不知道世事险恶,当初她走的时候没带走小白,就是怕她过于单纯,应付不了世间那么多恶意,没想到,她却自己跑了出来,如此一来,还不如一直将小白带在身边,起码还能照顾着她。
柳含清安抚道:“好小白,乖小白,不哭不哭,以后有我护着你,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小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跑到外面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邙山?”
小白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道:“自、自从东海神屿沉了,仙君带着小大人走了之后,岛上便再无半分乐趣。我、我想要出来寻仙君和大人,但我不识路,走错了好多地方。走到邙山的时候,被、被一个长得极丑陋的妖怪抓住,困在了洞里。他们用阵法吸取我的灵力精气,我说难受,但是没人理我。”
“仙君,为什么外面的妖怪都这么恐怖?为什么外面的人也这么恐怖?为什么他们都要杀我?小白明明是个乖孩子,明明没有做错事!要、要不是后来,我将灵识强行抽离身体,在外面发现了楚凉,将楚凉引到那个什么十六魔窟,小白现在就只剩一张兔子皮了。”
小白一边说、一边哭、一边控诉着,听着小白的遭遇,柳含清只觉得深深的自责感快淹了自己。小白为了寻她才到外面来,为了寻她才受了这么多苦,而这一切,明明是可以被避免的。
楚凉站在两人身后,一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多余,正打算退出洞外,却被柳含清叫住道:“楚凉,你过来。”
闻言,楚凉走到两人身边蹲下,道:“仙君有何吩咐?”
小白仍旧是趴在柳含清怀里,却露出半张脸来看着楚凉。
柳含清道:“谢谢你,楚凉。”
这一声谢谢入耳,楚凉有些受宠若惊。现在这个在跟他说谢谢的人是谁?是柳含清啊!五大金仙之一的,世上仅有的唯一一个女金仙啊!
楚凉赶紧执剑抱拳道:“仙君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不值得这一声谢。”
小白还没止住抽泣,看着楚凉奶声奶气道:“仙君,是楚凉将我救了出来,还将我安排在这里。他每天都会来看我,还给我带一堆吃的。这颗长明珠也是他给我照明、取暖的。”说着她拿出怀中的长明珠在柳含清眼前晃了晃,继续道:“对了,他还会每天晚上往我身体里送些灵气,帮我修复元气。仙君,楚凉是个好人。”
柳含清看着楚凉,笑道:“我当然知道楚凉是个好人啦。既然楚凉这么好,小白要不要跟着楚凉一起回十六魔窟去住呢?”
小白闻言下意识一抖,结巴道:“十、十六魔窟······”
柳含清安慰道:“放心,坏人都已经被赶走了,现在楚凉他们就住在十六魔窟里,我也住在那儿,小白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那···那好吧。只要跟仙君在一块儿,小白哪儿都敢去!”小白虽还有几分后怕,但一想到能跟仙君待在一起,便又生起了无限勇气。
听到柳含清要将小白带回十六魔窟,楚凉赶紧道:“可是仙君,小白她、她是妖,要是师父和其他弟子······”
柳含清打断道:“我身边的人,他们不会说什么的。而且,你师父不是古板的人,不必有这些顾虑。”
两人将小白带回了十六魔窟。第二天一早,果然大家在见到小白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微微吃了一惊,随即便迅速接受了这个事实。
宋端己看着化为人形后,十分清丽可人的小白,突然凑到楚凉身边道:“好你个臭小子,居然在外面藏了这么个小美人,真是藏得够深啊!”
楚凉听到自家师父的调侃,耳朵不禁一红,小声道:“师父说笑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美人劫(十二)
柳含清此次前来邙山本来是为了蹲魔尊帝炙,没想到却意外找到了小白。这样看来,此次就算没有蹲到帝炙,来邙山也是收获不小。
又在邙山逗留了几天,没发现半点帝炙的踪影,倒是柳含清一直带在身上的骨剑越发躁动。骨剑一直以来待在荷包里,虽然不让柳含清触碰使用,但也没别的什么反应,到了邙山之后,却一直想要冲出荷包,反应一天比一天剧烈。
就在柳含清施法压制骨剑的时候,宋端己突然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仙、仙君!你快去看看,有、有弟子从山崖边捡回来一个人,长得跟离情一模一样!”
柳含清闻言,心弦一动,手上的术法一个没稳住,骨剑就脱手而出,绕过宋端己,直直飞了出去。
柳含清见状不妙,赶紧追了出去。这骨剑像是受什么指引一般,往一个方向迅速飞蹿出去,柳含清一直跟在骨剑后面,宋端己又跟在柳含清后面,小白修为最低,跟不上两人,便拿了一条绸带绑在宋端己身上,接着宋端己的力跟在后面,无处借力,修为又还不到位的楚凉只好苦哈哈地跟在小白后面。
场面一时间竟有几分诡异。
骨剑飞到一个山崖边,山崖旁有两名弟子,仔细看能发现,两人身后还有一个人躺在地上。
两人突然看见一把骨剑直直向两人劈来,吓得一左一右往两边一扑,将身后躺着的人露了出来。
正是离情。
骨剑向着离情飞去,眼看着就要一剑刺入离情的头颅。
见此般场景,柳含清突然回忆起当初月治一脚踩爆骨女头骨的场景。
不!她还没搞清楚离情为什么要勾结妖魔两道,还不明白月治为什么要杀骨女,她不能让离情就这么死了。
但骨剑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就算是她,也来不及控制住骨剑了。
剑尖距离情额头不足一尺,柳含清疯魔似的大喊了一声“骨头!”
骨剑剑尖一偏,落到了离情耳侧,险险,没伤到离情半分。
柳含清落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离情和落在离情脑袋旁的古剑,当初月治一脚踩爆骨女头骨的场景再次浮现在柳含清眼前。
也算是阔别许久不见,再见之时,果然心中五味杂陈。
宋端己等人不知道当初在含清山发生了什么,现下看柳含清似乎神色有异,一群人也是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抬脚,柳含清缓缓走到离情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离情,还是那张俊逸到极致的脸,这一眼看上去,真像是个好人。
可就是这个好人,千年前挑起了仙魔大战,千年后,勾结妖魔两道,害死了骨女。
她不知道离情为什么会出现在邙山,看他此刻昏睡的样子,应是受过重伤,想必是当初与骨女交手时受的伤。没想到竟让他昏睡了这么久。
柳含清伸手握住骨剑剑柄,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柳含清没有感受到因骨剑排斥带来的刺痛感,而是轻轻松松便将骨剑握在了手里。
提起剑,将剑尖指向离情,骨剑散发出莹莹白光,柳含清不知道,这是不是骨女想要的。为她报仇,杀了她的杀身仇人,是不是就能了了骨女的愿。
骨剑有灵,而离情现在是骨剑的主人,如果拿骨剑杀了离情,骨剑将会变成弑主煞器。但若不用骨剑,又何费骨剑这么一般心思将她引到离情身边?想必就算是变成煞器,骨女也是希望能够“亲手”了结离情的吧。
柳含清就这样用骨剑指着离情,各种思绪不断冲击着她的大脑,宋端己虽不知为何柳含清会剑指离情,但是,在他心中,离情于他亦师亦友,师友于险境,他没有不救的道理。
宋端己一个闪身到了离情身边,趁着柳含清还没反应过来,将他带离了剑尖的位置。
“仙君!这、这可是离情啊!你、为何拿剑指着他!”宋端己抢过离情后,便向柳含清开口问道。
“端己,你不要护着他,他···勾结妖魔两道,残害仙门长者,今日我便要清理门户。”柳含清寒声道。
“不可能,仙君,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离情是您的弟子,他的秉性你应该是了解的,连我都不相信的事儿,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啊!”
宋端己虽不知道事情原委,但他却直觉性地选择了相信离情。虽然他在离情手下吃了不少亏,但对于离情的人品,他却是深信不疑的。
随后跟来的小白见到眼前一幕,有些懵了。楚凉的师父抱着离情大人,而她的仙君姐姐居然拿剑指着离情大人。
这样的场景显然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于是她脑中的场景变成了楚凉的师父挟持了离情大人,而仙君姐姐为了救离情大人,拿剑指着楚凉的师父。
刚刚理顺了思路,小白便飞身扑向宋端己,一口咬在他的右肩上。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兔子急了也咬人吧······
宋端己右肩被咬,一个吃痛,伸出手拂开了小白,力道有些没控制好,小白便被扇飞,直接落到了身后的楚凉怀里。
柳含清见小白突然咬了宋端己又突然被扇飞,急忙道:“小白!你这是作甚!”
小白直起身来,一把推开楚凉道:“仙君!是不是这个坏叔叔挟持了大人!小白一定会帮你夺回大人的!”
宋端己:???坏叔叔?挟持离情?我冤枉啊!
柳含清赶紧解释道:“并非如此!是······”是我要杀他,端己在护他。
这样的话,柳含清说不出口。面对小白,她无法跟小白解释离情是如何勾结妖魔两道,为祸天下的。在小白心中,离情是赋予她人身,保她们万世太平的人,是眼神像甜甜的云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十恶不赦,祸害天下?
就在柳含清语塞之时,骨剑剑身颤动,柳含清感到握着剑柄的手有些刺痛,她越是紧握,刺痛感便越强,迫于无奈,柳含清放开了骨剑。
骨剑缓缓漂浮在空中,慢慢像离情飘过去。轻轻的,慢慢的,这样的速度,没有半分危险。骨剑悬在离情额间,再往前一寸便能刺破离情的脑袋。
宋端己不敢乱动,生怕自己随便一动骨剑便直接刺了下来。
柳含清也不知该不该阻拦,只是死死地盯着剑尖。
离情,今天你的命,就交给骨剑了,她不杀你,我替你正名,她杀你,我为你埋骨。
第一百二十六章 美人劫(十三)
山崖边,疾风呼啸。耳边刮磨的声音成了世界仅剩的伴奏。
柳含清盯着骨剑,就算眼睛酸疼,她也不敢眨。她怕只是闭眼的一瞬,便错过了离情的生死。
骨剑一点点逼近离情的眉心,莹莹的白光散发出点点寒意,再前进一毫,只需一毫,就能刺破离情的额头。
就在柳含清以为离情今日便要同骨女陪葬时,离情睁开了双眼。
只是他的眼睛好像没看见就在他面前的骨剑,而是将目光直直投在了柳含清身上。
二人视线相接的一瞬,柳含清恍惚中,仿佛回到了两人还在东海神屿时的日子。
“阿清,”离情开口道。嘶哑虚弱的声音,与当初堕神印发作后如出一辙。
“醒来便能看见你,真好。”
话刚说完,骨剑便陡然向前刺去,离情来不及闪躲,索性也就不躲了,他望向柳含清,或许比起这条命,他更想要柳含清的原谅。
“骨头!不要!”柳含清失声喊道。
她疯了一般往前扑去,她知道,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她,也绝对拦不住骨剑。但她就是不相信、不舍得。
她不信离情真的妖魔两道勾结,但这一切,却又是她亲眼所见,她说服不了自己。
她不舍得看离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经过这么长时间,已经稍稍冷静下来的她,也希望能听听离情的说辞。
透过眼前的白光,离情看见了飞身向他扑来的柳含清,尽管两人的距离有几分远,他却清晰地看见了柳含清脸上的恐惧与不舍。
离情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推开身后的宋端己往前走了两步,半截骨剑就这样没入他额头。
柳含清疯魔般抬手想要握住骨剑,却被离情拉住了手臂,一把拉进怀里,下一刻,骨剑全数没入离情额头,奇怪的是,除了被剑尖划破的寸长的口子,离情并未受伤。
而那道口子,也在骨剑悉数没入的时候,消失不见。
柳含清被离情禁锢在怀里,像是突然失去了神智般,双目空洞地望着前方,只是眼中的泪似滚珠般不断往下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骨剑不是要离情的命,只是作为灵器,它要回到主人的灵域里,只是离情的灵域入口,刚好在额间。
想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柳含清突然一拳砸在了离情胸口:“你早知道!”柳含清恶声恶气道,只是因为刚刚还在哭,声音里多了几分哭腔,显得格外没有威慑力。
离情捂着胸口闷哼了一声:“阿清你这话问得很是奇怪。我早知道什么?”
柳含清被离情那一声闷哼吓到,不自觉地便伸手一边在背后帮他顺着气,一边没好气道:“你早知道骨剑是回灵域,不是要杀你?”
离情强行按住心中笑意,答道:“知道啊。”
闻言,柳含清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骨剑到底是要杀离情还是回灵域,对柳含清来说,便是她判断要不要相信离情的标准。
骨剑的剑灵,必定是骨女无疑,如果骨女不是要杀离情,那么,当日之事定有蹊跷。
离情就这么将柳含清圈在怀里,柳含清又脑子里在想别的事儿,手上帮离情顺气的动作也就忘了停下来,这时,周边一圈人就显得格外尴尬。
先前在此处发现离情的两名弟子默默背过身去,落在楚凉怀里的小白见此情此景便顺势往楚凉怀里一靠,一双眼是眨也不眨地看着拥抱的两人。
宋端己本就跟离情站得近,他直觉性往后退了两步,一转身便看见小白靠在楚凉怀里,楚凉则是满身僵硬、一动不动地任小白靠着。
向前看也不是,向后看也不是,宋端己索性转向身侧,闭上了眼。现在这世道,年长的不知羞,年幼的脸皮厚,他这样夹在中间的,还真是···格外凄惨悲凉。
过了一会儿,柳含清回过神来,突然发现自己还和离情抱在一起,赶紧一把推开离情,转头对宋端己道:“端己,你带着弟子们先回去吧,我有些话要问离情。”紧接着转头对小白道:“小白,你留下来,我也有些话要同你讲。”
宋端己闻言,像被下了赦免令似的,赶紧招呼几个弟子离开,聪明如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柳含清与离情之间的关系有异呢?虽然人间有师徒不能相恋那一套乱七八糟的伦理,但这些在仙门却不太成立。
修仙人的生命太长,谁也拿不准一个看上去正值青春的人到底有多大年岁。因此,除了真正在血缘上一脉相承的恋情不被承认外,其他的倒是包容度都很高。
虽然他不知道含清仙君和离情是什么时候变成那种关系的,但他知道他最好是做个聪明人,赶紧逃离现场比较重要。
小白被留下,楚凉看着小白犹豫了片刻,宋端己见状,一巴掌拍在楚凉头上,厉声道:“看什么看!赶紧走!”
楚凉摸了摸被打得生疼的脑袋,悻悻地跟了上去。
此时,悬崖边上,便只剩下柳含清、离情、小白三人。
离情又是长臂一伸,想把柳含清捞到怀里,却被柳含清躲过了。
“你先别乱动,你和骨头的事儿还没完。”柳含清故意沉了沉声音道。
小白看着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跑到柳含清身边挽住她的胳膊问道:“仙君,什么事儿啊,骨头是谁?到底发生什么了?”
柳含清揉了揉小白的脑袋道:“问你的那位大人,他会告诉你的。”
离情垂下眼睑,叹了口气道:“还是让骨女自己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骨头自己?她不是······?”
柳含清话还没说完,之间离情手中一个结印,额间白光大绽,下一刻,一个半透明的骨女便“漂”在柳含清面前。
器灵分离!柳含清怎么也没想到,离情居然做到了器灵分离!要知道,灵器中的器灵常常是半沉睡的,虽然有一定的意识,可作为法器,是没有主观意识的。
但器灵分离,却是将灵器中的器灵剥离出来,让半沉睡的器灵彻底清醒过来,拥有独立的意识,而器灵分离的状态也只能在灵器之主身边进行,因为这样的状态,是靠灵器之主的灵力与精神力维持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美人劫(十四)
器灵分离需要天赋,同时,会极大地消耗灵器主人的灵力和精神力。
骨女刚出,离情嘴角便溢出一丝血,双腿一软,直接挂在了柳含清身上。
柳含清扶住离情,似责怪道:“嘴里的血吐出来,是好喝么?”
离情若有若无地勾起嘴角,乖乖把头挪到一边,将嘴里的血吐了出来。沙哑着嗓子道:“阿清,骨女有话与你说,我撑不了多久。”
语罢,便晕死过去。
柳含清皱着眉头,轻轻拍了拍离情的后背,这两下,有温柔,有愧疚。
柳含清将离情交到小白手上,转头看着盈盈飘在空中的骨女,明知不可触摸,她却伸出了手,想要再摸摸骨女的脸。
骨女看出柳含清的意图,将脸凑到她手边。
当然,是摸不到的。
“含清······”
“不要为我伤心,不要为我哭,我不值得。”
骨女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
柳含清红着双眼,嗓子一阵发紧:“骨头···到底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为你报仇···?”
骨女轻叹了一口气,道:“含清,你若是想为我报仇,就杀了月治吧。我受月治蛊惑,干了许多错事,此时乐无忧或许也在月治手上,你快去救她。”
骨女轻轻柔柔的将月治来找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柳含清,但却并未告诉柳含清骨生花的事。
倒不是她还想着怎么能拉着离情给她陪葬,而是离情在将骨女唤出之时便嘱托过她,不要告诉柳含清骨生花的事。她不知道离情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不过她知道,离情不会害柳含清。
“含清,你怪我吧,恨我也没关系。离情很好,有他在,我很放心。”
柳含清突然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骨女所为,离情重伤,乐无忧失踪,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骨女谋划的!
但是,柳含清却不能怪骨女,或者说,她无法怪骨女。
一个一心为你好的人,就算做了错事,你又怎能怪罪?追本溯源都是月治蛊惑骨女在先!
好一个妖君!好一张狐狸嘴!真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柳含清看向骨女,对她粲然一笑,轻轻道:“傻骨头,我不怪你,我们家骨头是知错就改的好孩子,我怎么能怪你呢?”
骨女心头一震,这个笑容,就是这个笑容,让她无法自拔地将柳含清放在心上,就是这个笑容洗清了她千年地怨怼与孤寂。
可惜她死了,否则,她就算是得罪天下人,也要护着这个人,护着这个笑容!
不!不对,就算她死了,也仍旧可以护着她!
骨女从未如此感谢自己当初将自己炼成了一把剑,如今,她是剑灵,而持剑的人,与她有相同的愿望,就算是死了,她也还能护着她!
一颗清泪,从骨女眼眶滑出,从空中,轻轻飘下,骨女有些自嘲道:“呵,没想到死了,居然要回了流泪的权力。”
而柳含清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骨女,在柳含清地瞳孔中,骨女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眉飞入鬓、眼神睥睨,一身劲装,活脱脱一个江湖女侠客,是个凌厉的美人。
“骨头,你真好看。”柳含清含着泪道。
第一次见骨女她就知道,骨女一定是个大美人。
“若我是个男人,我定会喜欢你。”
闻言,骨女愣了一瞬,随机,轻笑了起来。
够了,真的够了。这个傻丫头,甚至不知道我对她的心思,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万万没想到,成了剑灵竟能恢复人身,虽然从此没什么用了,但能让含清看到,我当得起她口中的美人,也已经心满意足。
骨女缓缓靠近柳含清,伸出手臂像是要抱她的样子。柳含清也张开双臂,迎接骨女的拥抱。
在骨女的手就要碰到柳含清的一瞬,骨女的虚影化作点点繁星,凝成一道光,迅速归于离情额间,在他头上映出了一把寸长的白色骨剑,随之白光一闪,彻底隐在了离情领域当中。
小白搀着离情,在一旁看完了柳含清与骨女所有的互动。她此刻只觉得骨女是个阴险狡诈、十恶不赦、陷害大人、破坏大人和仙君姐姐感情的大坏蛋。
而更气人的是仙君姐姐还说自己不怪她!
小白鼓着腮帮子,红着眼看着柳含清,很是气愤的喊道:“那个白色的飘飘是个坏人!仙君姐姐怎么可以不怪她!”
柳含清扶着额头,有些无奈,小白最是单纯善良,但凡是复杂一点的人情世故都跟她讲不通,此刻连红红的兔子眼的显出来了,怕是离气出尾巴也不远了。
突然,柳含清灵机一动,对小白道:“乖小白,要是有一天我误以为楚凉欺负你,一怒之下提剑杀了他,你会怪我吗?”
小白被问得一懵,小脑袋生锈似的动了两下,嘟着嘴道:“楚凉···楚凉他不会欺负我的···所以···”
“对啊,楚凉不会欺负小白,但我偏偏错怪了他。小白会因此怪我,恨我吗?”
柳含清摸了摸小白的头,温柔追问道。
小白本就泛红的双眼逐渐变得更红,“砰”的一声,身后就冒出了一条短短的小尾巴。
突然,像是脑子彻底宕机似的,小白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大喊了一声:“仙君姐姐是坏人!仙君姐姐欺负我!”便化成了一只小白兔,飞速往十六魔窟的方向跑了。
突然失去了支撑,离情的身体随即往下坠,柳含清赶紧接住离情。
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和重量,这一刻柳含清觉得十分安心。
“对不起,离情,是我不够相信你,是我害你身受重伤,变成现在这般虚弱的样子。从此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相信你,护着你。”
“不管你是战神、是景夜、是堕神、还是离情,你都是我柳含清此生认定的唯一的仙侣。所以啊,离情,你一定要赶快醒来,不要害我一直担心你啊······”
柳含清在离情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话,也就只有离情昏迷地时候她敢说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靠在她身上的离情轻轻睁开双眼,不漏痕迹地笑了笑,再好似自然重力作用般将头往柳含清肩颈更深处靠了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祸国(一)
自柳含清将离情带回十六魔窟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离情还不见醒来的迹象,柳含清每日为离情输送灵力疗伤,明明身体已无大碍,却就是醒不过来。
这边离情醒不过来,那边宋端己的仙府就要修建完毕了。
宋端己还盘算着是不是十六魔窟妖魔之气太重,此时离情身体虚弱,挡不住这妖魔之气,才迟迟醒不过来。
看来他得和弟子们一起加速修建仙府,给离情换个地方“躺尸”,说不定能让离情快点醒转过来。
柳含清好歹有“医仙”之名,大致她也能猜出应是因为之前将骨女器灵唤出骨剑,消耗了他许多精神力,一时间缓不过来,得多睡会儿。
只是这半个多月来,小白一直不肯与柳含清亲近,没事儿就把楚凉拉到柳含清面前问楚凉会不会伤害她,楚凉当然是一副羞涩的样子挠挠头然后说“绝对不会”。
然后小白再鼓着腮帮子一脸挑衅地看着柳含清,好像在说:“哼!你看吧,楚凉不会欺负我,所以那个飘飘是个坏人!”
这句话,仔细一品,真是半分逻辑都将没有,可柳含清也拿小白没办法。这小丫头,脑子是直的,不会转弯,非得等她自己消气了,想通了,这事儿才算完。
守在离情床边,指尖细细描绘他的眉目,睡着的离情身上的凌厉疏离通通都消解了,这般眉眼显得他格外清冷温柔。
正当柳含清痴痴地望着离情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庞大的魔气,与此同时,还伴着强烈的杀意。
柳含清眼神一凛,终于来了,帝炙!
虽然不知为何帝炙来的时间竟比她晚了这么久,但好歹算是等到了。
宋端己急急忙忙跑来,见柳含清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便知道,柳含清已经发现帝炙了。
“端己,你将所有弟子召回,令楚凉和小白看着离情。”
“仙君,那我、”
“你见过魔尊吗?”
宋端己被问得一愣,摇了摇头道:“从未见过。”
柳含清又问道:“那你想见见这位魔尊吗?”
宋端己勾起嘴角,肆意一笑,左手将背上的剑抽出,道:“当然!”
柳含清拍了拍他的肩道:“冷静,把剑放回去。相信我,打不起来的。只是带你开开眼,看看气急败坏的魔尊是什么样子。”
见柳含清笑得自信,宋端己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直觉可能会有一场好戏看。
“柳含清!滚出来!”
帝炙站在十六魔窟门口喊着,听他的声音,像是吞了穆天仇的炎宓剑般,全是火。
柳含清用法力将声音扩到洞外,道:“我若是不出来,你敢闯进来么?”
十六魔窟前并未设任何禁制法阵,帝炙要进来根本不需花任何力气,含清仙君又怎会问他敢不敢?宋端己大大的脑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哼,堂堂五大仙君之一,手段竟如此下流!”
“我下流?”柳含清似乎很吃惊:“我还没说你和月治阴险,你倒是骂起我来了?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下流了?”
帝炙被柳含清这半挑衅的语气激得周身杀气更甚,洞内不少修为不到家的弟子一时被吓得冷汗涔涔。
“还给我!”帝炙低吼道。
柳含清像是不明白帝炙在说什么般:“我何时拿过你什么东西?自我从东海神屿回来,我们还是第一次照面吧?”
帝炙受不住柳含清这般挑衅,往前踏出一步,打算闯入十六魔窟。
可是脚刚落地便听见柳含清道:“魔尊快别往前了,我一个弱女子胆子小,你这般吓唬我,我要是手一抖,碎了什么东西,你可别怪我。”
闻言,帝炙瞬间停下,甚至将伸出的那只脚一并收了回去。
他强压着怒气,阴冷道:“你想怎样。”
柳含清看了宋端己一眼,示意宋端己跟上,两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晃到了洞口。
“我想怎样?很简单,邙山给端己,少卿还给我,没了。”
“成交,给我。”
“唔,这么爽快,搞得我还想要点儿别的东西。哎,可惜我一个金仙,也算是金口玉言,就不贪心了。”柳含清又转头对宋端己悄声说道:“看,我说让你看看气急败坏的魔尊吧。”
虽然柳含清做了个说悄悄话的样子,但声音却是一点都不小,清清楚楚入了帝炙的耳。
帝炙只觉得自己额角一个十字疯狂跳动,看着柳含清一副轻松闲适的样子,越来越压不住心中的火气。
“柳含清,你!”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冷冷道:“你若是再和我这般托磨下去,凡间三国灭了,死了哥哥嫂嫂就高兴了?”
别说,帝炙这番话还真有点用,柳含清闻言,收起了脸上的戏谑,正色道:“好,东西我可以给你,邙山你此后不要来了,但你需先将少卿带到我面前。”
帝炙双手结印,凭空变出了一个瓷瓶,他宽袖一拂,将瓷瓶甩到柳含清手上。
柳含清抬手接住,看了一眼瓶身上黑红交错的彼岸花纹,眸色暗沉了两分:“境困谣?好大的手笔,看来魔尊打算将这玩意儿送我了。往后有机会,我也请你和妖君尝尝境困谣的滋味。”
境困谣,虽看上去只是一个巴掌大的瓷瓶,瓶内却能容万物。但它却并不是一个储物的空间法器,而是一个专为活物设计的梦魇世界。
但凡被困在境困谣中的活物,都会陷入无尽梦魇,每时每刻触及心中最深的伤痛,在情绪的不断崩溃中,将人折磨致死。
帝炙全当没听见柳含清的话,沉声道:“给我。”
柳含清一甩袖,宋端己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帝炙便已经一把接住收了起来。
拿到东西,帝炙也懒得多逗留,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不见。
宋端己有些懵,本以为有场大戏看,却发现这戏没交代背景,还设了许多伏笔,看得他是满头雾水。
“仙君,魔尊此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少卿又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含清转身抬脚往十六魔窟里走,道:“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问题?有问题就要学会忘记,要不就憋着,否则人生多坎坷阿。我只回答一个问题,自己选一个吧。”
宋端己皱着眉头半天,眼看都走到了洞内众弟子面前,终于想清楚了要问哪一个:“那就问魔尊到底为何而来吧!”
“哦!当然是为了他的小情人来的。看见我刚才给他的东西没?他小情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祸国(二)
闻言,不光是宋端己惊了,就连守在洞内的一众弟子也惊呆了。
什么?!小情人!江湖传言都是真的?刺激啊!
宋端己更惊了,就那么一小团连他都看不清的东西就是魔尊的小情人?那他的小情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仙君是何时找到他的小情人的?又是何时将他的小情人收服的?
Emmm,问了个问题,结果问题更多了。仙君果然大智慧,做人啊,就是不能太执着于问题,有问题忘了就好,否则人生就太坎坷了。
往里再走了两步,柳含清去了离情的房间,见离情已经醒来,小白在他身边哭得像个小傻子。
嗯,真不愧是离情,懂事。
既然现在已经拿到了乐无忧的真身,她也没必要继续在邙山逗留。若是一不小心误了时机,人间已经大乱,她就算是辜负了自家四哥的信任与嘱托了。但若是离情不醒,她也没办法丢下离情一个人走。
现在醒过来,刚刚好。
离情醒来没看见柳含清,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便听到小白边哭便口齿不清地喊着什么。
“大、大人、你可算醒惹!呜呜呜,有个彪···彪,害、害里,仙君姐姐还嗦不贵她,呜呜呜,你快起耐和仙君姐姐讲讲告、告你!(讲讲道理)”
柳含清无奈地走到小白身边,揉了揉她的头,佯怒道:“好啊小白,趁我不在你告黑状?”
小白被突然从背后传出的柳含清的声音下了一跳,猛地吸了一把鼻涕道:“我!我没有!我···我只是告诉大人实情···仙君姐姐,你该和大人道歉的···”
也不知是为何,小白越说越觉得没底气,声音便越发小了下去,最后道歉两个字几乎只剩下喉咙里的咕噜声。
柳含清见小白这般怂样,便又生了怜爱之心,柔声道:“好了小白,我错了,我现在便与你家大人道歉,你先去外面同楚凉玩会儿,可好?”
“真、真的?姐姐不怪我···乱说话?”小白怯怯道。
“嗯,不怪你。”
闻言,小白一蹦三跳地就出了门,还很是机灵地随手关上了门。
“阿清。”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二人,离情轻轻唤了一声柳含清,他接连两次陷入沉睡,每一次都太久太长。
梦中仿佛又经历了一次万年孤寂,而他在柳含清身边呆了这许久,已经不再能习惯这般苦楚了。
“嗯,我在。”
柳含清也轻轻应了他一声,缓步走到他身边,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虽然睡着,手掌却是温凉的,指尖甚至有些微微发冷,看来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逸。
两个人就这样四手交握,静坐了许久,石室之内,虽然一片静谧,两人之间却有一道说不出的暖流在涌动,就连离情的手掌都已经变得有些温热。
“阿清,你不是说要同我道歉么?”离情开口道。
闻言,柳含清失笑道:“不过是为了哄小白出去,难不成你真要我道歉?”
离情正色道:“我虽理解你与骨女情深,但骨女伤我在先,我值得一个道歉。”
见离情如此正经,柳含清也自觉理亏,张口便要道歉,却被离情捂住了嘴。
“你可知我要你为何道歉,若是不先问清楚,待会儿道歉道得不满意,我可是要你重来的。”
这一问将柳含清问得一愣,为何道歉?当然是为骨女伤他,自己不信他,作为他的爱人,还不责怪骨女而道歉。
柳含清不懂离情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索性脑袋一歪,睁着大大的双眼看着离情,等他自己说说看,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道歉。
“阿清,我不怪你不信我,当时那样的情况,换做是我,我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完全信任任何人,你与骨女的情谊我也明白,因此,你不怪骨女,情理之中。”
“只是,你不该让自己轻易陷入险境。你已修成金仙,却毫无防备地陷入骨女设计,就算是亲近之人,你也不该无半分防备之心的。阿清你记住,就算是我,你也要时时防着的。”
???
柳含清懵了。为自己没对骨女设防而道歉?还要求自己对他也时刻防备着?这是···哪门子的责怪啊!
柳含清心中暖流涌动,离情嘴上说要一句道歉,话语里却没有丝毫怪她的意思,反倒是一片关心。一想到自己此前对离情的怀疑与伤害,柳含清心中自责更甚了。
“离情,对不起,我以后会多留些心眼,好好护住自己的。但是你也知道,我这脑子时不时的便不太好使,你得一直在我身边,多为我留意,免得我哪天又被亲近的人骗了。”
离情勾起她身前一缕发丝,突然靠她近了些,道:“阿清,你眼皮上这粘的是什么东西?”
柳含清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道:“有东西吗?我没感觉到啊。”
离情握住柳含清摸到眼皮上的手,又靠近了一点,轻声道:“眼睛闭上,我帮你抚去。”
柳含清乖乖闭上眼,感觉到离情的指腹在自己左眼的眼皮上轻轻蹭了两下,她还没来得及睁眼,便发现离情本来握着她手的左手捧住了她的脸,随即唇上一片柔软温热。
离情的气息就在鼻尖萦绕,她甚至能感受到离情的体温,尽管两人的身子并未贴在一起。
柳含清脑子一片空白,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却因为两人离得太近双眼无法对焦,好不容易对焦了,便看见离情轻闭着的双眼,吓得她又眨了一下眼,两人的睫毛就在这一睁一闭中相互交缠。
感受到柳含清身体的僵硬,离情直起身来,一脸满足戏谑地看着柳含清道:“看,又被亲近之人骗了吧?让你要连带着我一同设防的。”
柳含清脑子里一片轰隆之声,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雪玉绸已经开始释放寒气了,想必她的脸现在应该比蒸熟的螃蟹好不了多少。
柳含清“嗖”的一下站起身,一只手指着离情,舌头跟打结了似的道:“你、你、你快起来,我们得向、向端己辞行了,无忧她、她···”
离情一把抓住柳含清指着他的那只手,借着她的力从床上旋身而起,顺势将柳含清往自己怀中一带,一只手环在她腰间,身子贴在柳含清身后,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不必多说,弟子遵命就是,师父。”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柳含清抬起右脚奋力向后一踩,手上用力掰开了离情禁锢着她的要的手,头也不回地便夺门而出了。
离情吃痛,皱了下眉,看着柳含清仓皇逃走地背影,疯狂压抑自己上扬的嘴角。
第一百三十章 祸国(三)
既然离情已经醒来,身体也并无大碍,柳含清便不在邙山逗留了。
只是走的时候小白又是好一通闹,又想跟着柳含清、离情二人一起走,又舍不得楚凉。
柳含清想着自己和离情身边还是过于危险,小白修为有限又单纯得很,还是呆在邙山有人照顾更为妥帖,便做主将小白留下了。
走的时候小白红着眼看着两人离去得背影,低低的抽噎声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又是惹得柳含清一阵心疼。
离情见状一个眼神扫到小白身上,小白瞬间便止住了哭,还乖乖地向两人挥手道:“仙君姐姐再见!大人再见。”
两人这才得以顺利离开。
云层之上,柳含清扶额无奈道:“看你把小白吓得,这孩子怕是要做好几天噩梦。”
“不会,她一会儿就忘了。”
······
柳含清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两月,人间便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初她走之前,有意对小魏王说了一番颇有几分警示意味的话,本以为小魏王会因为她的话不论做什么都多几分顾虑,可世事还是向着那命定的方向发展了。
月治劫走乐无忧后,将她的七魄一魂抽出放在了一早便准备好的傀儡体中,借着灵魂之力将傀儡的经络容貌雕琢得与乐无忧本人一模一样。
得了乐无忧容貌与大半灵魂的傀儡自然继承了乐无忧的命格,但这傀儡毕竟灵魂不全,记忆受损,因此跟个傻了的乐无忧也没太大区别。这样的她,除了受命格摆布,还能怎样呢?
柳含清带着离情回到魏国王宫,此时三国已是剑拔弩张,小魏王整天焦头烂额应付着两国使者的威逼利诱。说来说去中心思想就一个,交出乐无忧,否则便要开战。
可齐国、女真两国都要乐无忧,不论交给谁魏国都必将和另一国开战,更何况,小魏王心中有乐无忧,他不论如何也劝服不了自己拿心爱的人换一个并不可能长久的安宁。
此时柳含清回到魏王宫,小魏王顿时放心了几分。
不论如何,乐无忧是柳含清的弟子,由柳含清带走乐无忧的话,尽管三国都得不到乐无忧,但也没有谁会跳出来跟一位修为高深的仙子要人。
傀儡乐无忧被小魏王保护得很好,尽管天下已经初现大乱的苗头,她却仍旧安心过着她的小日子。
见柳含清归来,身边还带着个看上去极冷酷的仙长,乐无忧赶紧迎了上来。
“仙子,你回来了。”乐无忧施施然行礼道。
柳含清微微点头,转身对小魏王道:“还请魏王撤下周边所有的人。”
小魏王闻言,挥袖示意所有服侍得人都离开。
“还请小魏王也回避,我有些话要同我这弟子说。”
小魏王一愣,看了看柳含清,又看了看一直一言不发的离情,暗叹一声仙家的事果然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插手的,便也悻悻离开了。
“仙子?”乐无忧歪着头看着柳含清,拿余光又瞟了瞟离情,总觉得这次柳含清回来,看她的眼神似乎变了许多。
柳含清没应声,反是离情一抬手,一道术法打入乐无忧额头,还没等她反应,乐无忧已经倒在了柳含清怀中。
“为我护法。”柳含清开口道。
离情应声点点头,到房门之外设下了一道结界。
柳含清将乐无忧抱到软榻上,接下来,她得将这具傀儡身上的七魄一魂引回乐无忧的本体中。
事实上,在乐无忧这件事上,柳含清倒是很是佩服魔尊、妖君二人。就算这具傀儡只是凡体,但能做到这般精细且几乎万无一失,想来两人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只是有一件事柳含清一直没想明白。费这么大的劲儿干的事儿,想来帝炙、月治二人必是有什么计划的,但柳含清几乎没什么损失便将乐无忧本体夺了回来,这件事,怎么想,两人都亏得太大。
那么,两人计划的重头,估计就在灵魂回归本体时。但事到如今,她必须将乐无忧本体从境困谣中放出,令灵魂归位,再拖下去,未免伤了本元。
翻手召出境困谣,催动灵力将乐无忧本体引出,此时两具一模一样的身体躺在柳含清面前,就连气息都一模一样,若不是穿的衣服不同,就连柳含清也分不清真假。
柳含清调动灵力,手上捏了个极复杂的诀,灵力积蓄完毕后,她将手掌轻轻按在傀儡胸口处。
只见交汇处金光微闪,还有点点红光跳动。
感受到乐无忧灵魂的排斥,柳含清轻呵道:“憨货!自己的身体就在旁边,你还守着这具赝品作甚?!”
仿佛是听懂了柳含清的话般,那团金光竟不再挣扎,顺着柳含清的引导缓缓向着旁边的身体移去。
金光入体,原本一动不动的身体忽然像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吸引般弓身向上,乐无忧一个大喘气,猛地睁眼看向了柳含清。
还没等柳含清说些什么,乐无忧便又猛地闭上眼向床上倒去。而她身边的傀儡已如死尸般,毫无生气。
眼前的状况实在有些诡异。
要说正常,那此刻乐无忧便该缓缓醒过来了;但要说不正常,乐无忧此刻又看不出半分异常。
柳含清搭上乐无忧的脉,灵力在她周身游走了三圈也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越是查看越是不明白问题出在何处,越是不知为何,柳含清眉头就锁得越紧。
她猜到了帝炙、月治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救回乐无忧,但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两个人是怎么做到让她也查不出原因的。
正当柳含清找不到头绪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原本关得严丝合缝的门也被一阵狂风吹开。
随即,离情一个瞬行到柳含清身边,长臂一伸便将柳含清带到一旁,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落到了软榻旁。
“四哥?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柳含清的四哥,柳北川。
只见柳北川半跪在软榻旁,双手握住乐无忧的手,转过头来看向柳含清的时候,已是双目充血。
“含清···”柳北川的声音有些发颤,仿佛看见了世上最恐怖的东西:“无忧她···她历劫失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祸国(四)
柳北川的话入耳,柳含清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
不可能!不会啊!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时什么地方出错了!
“四哥···你、你确定?”
柳北川紧紧握住乐无忧地手,因喉头干涩声音显得格外沙哑:“记忆封印···被破了···等无忧再醒来,她就会回忆起一切···可这最后一世···”还没结束。
“还是不行么?还是抵不过天命么?我终究还是护不住她······”
柳北川失魂般喃喃细语着,昏睡的乐无忧突然皱起了眉头,她缓缓睁眼看向柳北川,有些虚弱地开口道:
“哟,这不是北川仙君吗?怎么哭得跟个没吃到糖的孩子似的?”
听到乐无忧的声音,柳北川附身靠近,伸手撩开乐无忧额间的碎发,柔声道:“无忧,你醒了?”
声音虽是无比的低沉温柔,只是眼中的泪却决堤般,一颗一颗落在乐无忧脸颊上。
乐无忧抬起手,轻抚上柳北川的脸,大拇指扫过柳北川的眼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哭得一点体面都没有,鼻涕眼泪全滴我脸上,你是不是故意恶心我?”
柳北川横袖将乐无忧脸上的泪水擦了个一干二净,乐无忧嘴上虽说着嫌弃的话,柳北川却能感受到她此刻的温柔···与开心。
“傻子,我都醒过来了,你该高兴才是。”
乐无忧此刻应是整个屋子里最豁达的那个人。无忧阁出了那么多乐无忧,运气不好的前三世就折了,运气好的能混到五六世,平安度过第七世的从来就没出现过。
她本在入世渡劫前就做好了永别的准备,可柳北川偏偏用一道羁绊护她平平安安渡过了六世劫难,即便如此,她也从未奢望过真的能渡过着第七世的劫。
无忧阁的弟子是世间最知天命难违的人,他们每个人一出生都有一道命定的轨迹,虽不是每个人都像她乐无忧般是非生即死的命格,但这命奇就奇在你明知它会来,却怎么都防不住。
年少时谁都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豪气,总觉得天下之事无所不能为,就算亲眼看过了多少人在命运中挣扎搏杀,也相信自己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可再想想,无忧阁的哪一个乐无忧不是惊世之才,哪一个不是傲视万千修士的天才,又有哪一个不是自命不凡,认定自己就是那个跳出枷锁的人呢?凭什么到了她这儿,天命定律就要为她而变呢?
事到如今,要说还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就该数柳北川了。
她在踏入凡尘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后悔不该自命不凡,后悔不该与他相爱,千不该万不该,更不该与他订婚,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这本是她一个人的命,她一个人的苦难,如今,却将另一个人也拉入她命运的泥沼。要是不与他相爱,现在的柳北川就该还是恣意潇洒,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
“无忧···”柳北川紧紧握住乐无忧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吻着:“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能护住你,是我太自负,是我···”是我堂堂五大金仙之一,竟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还能再看你一眼,我知足了。老天也算是对我格外恩宠了,哪有劫难未渡就恢复记忆,还能再看这世界一眼的。”乐无忧转头看向被离情护在怀中,已是双目通红的柳含清,道:“含清,这最后一世麻烦你了,想来我乐无忧也算是有天大的脸面,竟让两个金仙护着我渡劫。”
话音未落,乐无忧便觉得喉头一阵痒,忍不住咳了两声,吓得柳北川赶紧拿出手帕替她轻掩住口鼻。
手帕上血迹猩红,触目惊心。
魏国都城的天空突然聚起了浓浓的黑云,云层越积越厚,直至将白昼拉成黑夜,厚厚的云层中电光点点酝酿,只是这雷电似乎并没有要落下的迹象,更像是要积攒到能劈开洪荒,才准备落下这一击。
天劫将至,乐无忧怕是除了赴死,再无他法。
浓浓的黑云将柳北川心神扰得越发混乱,眼见乐无忧命不久矣,柳北川只觉气血上涌,一双眼前竟除了一片红再不见其他。
“去他妈的天劫,老子飞升的时候领教过一次,大成的时候又领教过一次,大不了老子金身还给你,今天老子偏不让你带走无忧你他妈试试!”
柳北川猝然起身向外走去,袖袍带风,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修罗样。
离情见状,低头对柳含清说了句什么,闪身便挡到了柳北川面前。
“滚开!”柳北川沉声低吼道,抬手便是一道仙术打向离情。
离情四两拨千斤似的将柳北川的仙术化解,眸色微沉,低声道:“这天雷你扛不住。”
“关你屁事!”柳北川此时显然没有耐心听离情多言,同样,也缺了这份理智。
“我还以为你是要救乐无忧。”离情继续道。
“废话!”
虽正在气头上,但柳北川好歹活了好几万年,立马就反应到离情话中似有转机。
“你什么意思?”
“你要救乐无忧,我帮你。”
“你?一个三百岁都不到的小娃娃?我他妈活了数万年都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
离情不禁满头黑线,这个柳北川到底是傻还是傻?同样是金仙,咋柳西岭就能一眼看出他就是景夜,倒是这个柳北川对他的身份一直深信不疑呢?
“我爹是景夜,上古神祇的记忆是传承的。”
闻言,柳北川突然冷静了下来,看向面前的离情,他怎么忘了,离情是堕神的儿子,神的事情他不了解,但既然是这世上唯一的神,他应该有办法!
柳北川向前两步靠近离情拎住离情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道:“说!怎么做!”
倒也不是他柳北川求人也这么不客气,只是从小到大,他也不知道求人该是个什么样子,再加上此时这样的情况,他就更顾不上这许多了。
“那儿不是有个现成的替身么?拿她喂天雷。”
柳北川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来时床上便躺了两具身体,只是他太熟悉乐无忧了,孰真孰假他闭着眼都能分出来,因此连多的眼神都没给旁边那具身体。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祸国(五)
黑云还在点点积压,云层间的雷电不断碰撞、聚缩、裂开、再碰撞,如此反复。别说是修仙人,就算是普通人,都能感受到云层间不断壮大的恐怖灵力。
柳北川微微皱眉:“那个假的连我都骗不过能骗得过天雷?”
“谁说要骗天雷了?就给它一个真的。”离情轻挑眉道。
“你他妈闹着我好玩儿是吗?”听到离情这般言语,柳北川脑子又炸了似的,一个没忍住又伸手揪住了离情的衣领。
柳含清眼见离情的耐心快被耗尽了,赶紧挡到两个人中间,按住她四哥的肩膀道:“四哥,你冷静点,先听离情把话说完。”
柳北川见柳含清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将信将疑地放开了离情。
“这事儿还得感谢帝炙、月治二人,这具赝品做得实在好。”离情道:“你要是舍得,提乐无忧一魂一魄出来,造个新的乐无忧,拿她挡挡天劫。”
“乐无忧的魂魄在她身上呆过,这具身体的经络和气息被灵魂之力改得和乐无忧一模一样,要是再加上几分魂魄骗骗天雷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乐无忧从此魂魄受损,别说是修得金身了,怕是现在得修为也要折损五成,往后就算再怎么修炼,都难得如今成就。”
闻言,柳北川沉默半晌,只看着乐无忧听凭她做决定。
乐无忧的性子最是要强,如今修为再折损五成,从此再难有所精进,这般打击对任何修士来说都不亚于直接要了性命,更何况是天生傲骨的乐无忧?
经过七世劫难,如今的乐无忧却看开了不少,她本该今日就此丧命的,可现下却得了个活着的机会,虽然要赔上她半生修为,但想想也还算值得。
思及此处,乐无忧竟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以前,她孑然一身,就算是要她的命她也不愿付出半生修为的,只是如今,还有个人在等她应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她也不好耍小性子,让人家还没娶到媳妇,就成了鳏夫。
“不过是要我的魂魄修为,拿去就是,若真骗过去这道天劫,我也算是无忧阁逆天改命第一人了。”乐无忧轻笑道:“再说,我也算是有先见之明,就算以后修为不济,也得了个好夫家,我这些个大舅子、小姑子还能不好好护着我?”
闻言,柳北川瞬间松了口气,虽然就算乐无忧不愿用替身,柳北川也会打晕她强行保住她的性命,但终究还是她心甘情愿的事儿,他做起来才能少些顾虑。
“那还等什么?这天雷也不知何时就会降下,赶紧施法吧。”柳北川心急道。
“但是,”离情接着道:“这法子并不算万无一失,所以还差几个步骤。”
“那你他妈倒是快说啊!平时话那么少这个时候你磨磨唧唧干嘛啊?!”柳北川闻言又是一阵暴躁。
“虽然有具近乎完美的替身,但毕竟她本体还在,为了彻底遮掩住她的气息,还得重新下一道羁绊。此前你与乐无忧的羁绊只是护身,这次,你要种下与她生命共享的羁绊,用你金仙的灵魂之力将她完全掩盖。”
种下生命共享羁绊后的二人会分摊所有伤害,换而言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尤其是修为大打折扣的乐无忧,格外容易受伤,这就意味着如果乐无忧出了什么意外,柳北川就一定会给她陪葬。
柳北川当然知道生命共享羁绊是什么,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守护她,便如同守护自己的生命。
“说完了没?说完我施法了。”柳北川转身朝乐无忧走去,现在的他有了希望,连脚步都轻盈了两分。
这时,离情又开口道:“我来施法将乐无忧灵魂提出一魂一魄,我这边结束后你再种羁绊,阿···”
清字还没说出口,离情突然记起柳北川还不知道他就是景夜,他当初跟柳北川结的梁子着实是大,好不容易换个离情的身份能让柳北川对他敌意稍微小一点,着实没必要自己主动跳出来告诉柳北川其实他一直以来都被骗了。
“师父你帮我们护法。”离情思索后道。
柳含清点头,起身到房门外,伸手结印,将天雷带来的爆烈、压抑之气统统挡在了结界之外。
现在她才发现整个魏都已是一片人心惶惶,这般诡异的天象,已经吓得魏都的百姓们魂不守舍了。
房门外还守着一些宫人,一个个双腿发抖、面如菜色也丝毫不敢渎职,柳含清索性将结界扩得更大些,将整个魏王宫笼罩起来。
小魏王那边本还在处理两国使者前来要乐无忧的事儿,突然王都被这么片黑云笼罩,三国人都没心思谈论什么乐无忧了。
压抑了许久,又突然觉得身上一轻,使者们的心思便又活络了起来,思来想去好一会儿正打算开口,便突见天上的雷马上要降下来了。
分离灵魂的术法说来不算简单,但对离情来说也不算难,没花什么功夫也就将一魂一魄引到了乐无忧身旁的赝品里去。
这边离情刚结束便马上暗示柳北川种羁绊,柳北川还没来得及施法,便看见离情一把抱起旁边的赝品往外冲了出去。
“赶紧结下羁绊,天雷要降下来了!”语罢便飞速离开了。
守在门外的柳含清见离情抱着“乐无忧”出来,当下便明白取魂成功了。
只是离情并没做过多停留,只急匆匆道:“阿清,将结界加强,扩大到整个魏都,千万不要让天雷余威毁了这里。”
随即,便飞身向上,到了柳含清的结界之上。
此时天雷已经酝酿至十之八九,时隐时现的电光让魏都在白昼与黑夜间反复轮换,离情站在魏王宫顶,用法术将声音扩散到了魏都的每一个角落:
“齐国乐尚书之女乐无忧,天命祸水,扰乱三国,天神震怒,特降天雷,灭其神形。”
一时间,齐聚魏王宫的两国使者与小魏王都被声音吸引,看向了黑云之下金光微闪的地方。
这金光为离情特意为之,金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身形高大,面容俊逸却透着一股威严气息的男子双手托着一个白衣女子,看女子的身形,正是乐无忧。
柳含清一面结印将结界加强扩大,一面有些惊慌地看着离情的方向。
离情方才并没有说他会亲自将“乐无忧”送到天雷之下!天雷虽是冲着乐无忧来的,但两人离得那么近,他怎么可能不受波及!他既然知道要我将整个魏都护起来,又为什么不知道向我寻求庇护!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祸国(六)
乐无忧是引起三国争端的因,虽其中还掺杂着更复杂的政治利益的因素,但她才是战争最后的导火索,这样的因,必须要在天下人的见证下陨灭,才能彻底断了起战的借口。
因此,必须要有人将乐无忧带到魏都上空接受雷劫,但这个人,须得保证自己在这雷劫的余波下,还能有命回来。
但凡是个有几分成就的修士都经历过雷劫,不过这些劫是洗髓换骨的药,只要撑过去,便能窥见一方新天地。而乐无忧的雷劫,则是销魂夺命的毒,降下之时,便没留生还的余地。
能在这般劫难下捡回一条命的,四海之内,数不出一双手来,而现在魏都的,则只有柳氏兄妹和他了。而问题是,能捡回一条命却不等于毫发无损,就算是他,就算是金仙,也必定是要受重伤的。
事实上,要是可以选,他宁愿让柳北川自己来受这雷劫的余威,这毕竟是他自己的女人引来的灾祸,他离情实在没有必要硬出头帮忙受着,难就难在那羁绊只能由柳北川去种,而天劫,它不等人。
而想都不用想,离情是绝对不会让柳含清去干这么危险的事儿的,到头来,他也只能自己去了。
看着离情拖着“乐无忧”一点一点向上,柳含清心中似火灼烧般。
若此时在上面的是千年前的景夜,她倒还能少几分担心,可现在这个神力被封印,血肉靠泥和出来的离情,又怎能和当初全盛时凭借一己之力逼得整个仙门叫苦连天的景夜比呢?只怕是这天雷一劈,刚刚补上的骨骼缝隙就要全部裂开了!
可不论柳含清此时有多着急,天雷终究是要降下的。厚厚的云层终于承受不住那良久的雷电之力,直径数十米的闪电迅速劈下,而诡异的是,明明是包含着天地灵力的毁灭一击却听不见半分声响,反而将世间的声音都吸走般,整个世界一片静寂,直教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双耳受不住这般巨响,瞬间便已经导致万人失聪。
闪电落到“乐无忧”身上,离情几乎是在瞬间便闪出雷电覆盖的范围,可就算是在边缘,强大的雷电之力还是电得他浑身发麻,紧接着,便是雷电之力炸开带来的恐怖冲击力。
离情双臂交叉护住胸口,余波来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施法护身,只能靠身体硬生生抗下第一波冲击。骨头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在离情脑子里炸开,但容不得他去感受此刻浑身的疼痛,他必须趁着第二波冲击来临之前施法护住身体,否则再这么下去,就算是他,也只有一个死字。
第二波冲击转瞬而至,一瞬间便打破了离情刚聚起的护身法术,但好歹被卸了一波力,直接打在离情身上的冲击力已经小过第一次许多,但现在离情的身体状况,又怎能跟适才相比?
在恐怖的冲击力下,离情的身上已是无数像是被碎玻璃划过的伤口,五脏六腑异味的疼痛与灼烧感逼得离情直接一口血反了上来。
至此,离情已经再无力聚气,身子如残叶般往下掉,若此刻再受天雷一震,必定是命丧当场。
柳含清看着空中生命气息慢慢变弱的离情,当初在东海神屿时景夜与堕神印斗法后的样子与如今的离情重合。
又一次···又一次···看着离情在自己面前死去,连一点点的忙都帮不上。此刻柳含清支撑着笼罩整个魏都的结界,在天雷下护着全城百姓的安危,她已经分不了身再去接住离情。
天雷的第三波余震眼看就要降下,那个身处天雷中心的“乐无忧”早就被这巨大的雷电之力劈成了灰烬,眼看空中的黑云就要力竭散去,这第三次余震就像是垂死之人的绝命一击,其威势竟比第二击更甚。
如果柳含清此时放弃结界,用尽全力替离情挡下这一击,或许离情还能捡回半条命,可这魏都失了结界,不知有多少地方会被夷为平地,多少百姓就这样上了奈何桥。
修仙之人,似乎从来避不开这天下大义和自身情欲的抉择,可究竟谁是对,谁是错,要辜负谁,要偏爱谁,又哪来的定规定数?
如果我是离情,他会希望我怎么做?
柳含清问自己,以离情的品性,他会更爱苍生还是更爱自己?
就在柳含清苦苦挣扎、摇摆不定的时候,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一道气流冲破,紧接着一道白光闪逝,堪堪赶在第三道天雷降临之前挡在了离情面前。
煞白的光与幽蓝的雷电相撞,天地之间仍旧一片寂静无声,刺眼的强光像是要冲入幽冥,将最深处的黑暗都全部点燃。
咚咚、咚咚、咚咚···
柳含清听见自己的心跳了三声,三声之后,强光散去,天空骤然放晴,金光粼粼洒向凡间,似乎刚才翻滚的黑云和恐怖的天雷都是一场幻影。
柳含清撤下结界,一个体力不支瘫坐在地,满身汗已经浸湿了衣裳。尽管她并没有直接对抗天雷,但覆盖整个魏都的结界以及天雷的恐怖余威,还是耗得她几乎力竭。
可这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对柳含清而言倒也不算什么,修仙之人不经力竭又怎知瓶颈?只是,离情每在半空之中多停留一分,她的心就更痛一分,那种细密的刺痛,犹如万千只蚂蚁在啃食她的心脏,又仿佛万千只蜜蜂在刺痛她的脑子。
而且当第三次雷击即将降临,即将震碎离情的身躯,将他彻底从这个世上抹去的时候,柳含清竟犹犹豫豫地选择了抛弃离情,护住这魏都的百姓。
今天若不是柳北川在,若不是他赶在第三次余波前种完了羁绊,若不是他在第一时间冲了出去护住离情,这将成为柳含清一辈子的心病!
不,或者说,这已然成为了柳含清的心病······
她放弃了离情,选择了护住魏都,几乎每一次,她都没有选择离情。之前骨女的时候是这样,现在的天劫,也是这样······
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半空之中缓缓落地,白光渐渐褪去,柳北川怀抱着离情,白色的衣襟上鲜红一片,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
反观怀中的离情,因为一身玄衣,看不出身上是否有伤,静静躺在柳北川怀中,竟还有几分···安详。
顺着衣襟,鲜血一点点滴落在地,凭此才能看出,他已然是身受重伤。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祸国(七)
柳含清撑起身子,踉跄着走了几步,这般双腿发软的感觉直叫她以为自己下一步便会扑倒在地。
柳北川快步向前,将离情送到柳含清面前,柳含清颤颤巍巍伸出手,接住离情的身子,温温热热的躯体给了柳含清些许安慰,可安慰之余又令她多了几分愧疚。若是她做得再多一点,若是她当初将乐无忧看好,若是她能阻止月治和帝炙,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离情···对不起···”她喃喃着,将下巴抵在离情的额头上,感受着他微凉的体温,带着小股灵力进入离情的体内,缓缓治疗着他被雷电灼伤的经脉血肉。
够了,已经够了,她拿离情换了天下大义,是她负了离情,从今往后,不论是十人、百人、还是天下人,她都只有一个选择,就算背负万世骂名,就算惹得天人共愤,她也只有离情一个选择。
她这个修仙人,欠天下的,已经还了,至此,她要还的是欠离情的情债。
柳北川帮着离情受了天雷的第三击,心中一阵阵发怵,这下,离情这个人情,他欠大了。他以全盛之躯才堪堪挡下这已是终了的一击,他不敢保证,若是他,此刻是否还有命站在这儿。
今天的天雷是冲着乐无忧来的,若不是他与柳含清的关系,离情断然不会出手相助,虽然看的是自家妹妹的情面,却实打实的是帮的自己。
他向来是不喜欢离情的,因为离情和景夜这该死的相似性。每次看见离情的脸,他就会想起千年前他没能护住自家妹妹的耻辱,但今日以后,别说面前的人是离情,就算真的是景夜本人,他也愿意用自己这条命来还这一份情。
历此一劫,含乐无忧在内的四人皆元气大伤。柳北川带着修为减半的乐无忧回了北川山,柳含清带着堪堪仅剩下一口气的离情回了含清山静养。
那次天雷的异象一时扰乱凡间,天雷将乐无忧劈得粉碎的传言更是通过齐聚魏都的三国使者传遍了天下。
在齐的乐尚书听到女儿的死讯,登时急得昏了过去,一时间府中上下一片悲怆。老尚书是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女儿明明说好是带出去修行,怎么就成了祸国的妖姬,生生被天雷劈了个粉碎,连尸骨也剩不下啊!
回了北川山后乐无忧一直昏迷着,不论柳北川怎么调养也不见好转,倒是一日乐无忧突然哭着醒了过来,靠在柳北川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直嘟哝着“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哭了快一盏茶的工夫才渐渐缓过来,抽抽搭搭地对柳北川道:“北川,我梦见了我在凡间的父母···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在凡尘九转,世世都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说,过桥的时候,他们与地府的判官求过情了,要永远在我身边,护我周全。”
“可我呢?我命数坎坷,九世为女,带给他们的却都是灾难和心痛!我不是个好女儿···我不配做他们的女儿···”
乐无忧是无忧阁的圣女,但凡是这样身份特殊的孩子,便缺爱。或是父母之爱,或是兄弟之爱,反正得不齐全。
在凡间的这近千年时光,凡间的二老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宠爱乐无忧,不论转世后是农家还是官家,都是紧着最好的给乐无忧,生怕她受了一点儿委屈。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一点都不为过。
乐无忧第一世早夭,二老从此再无子嗣,在地府时一片诚心感动了地府的判官,诺了二老再续儿女情缘。如今乐无忧重回修仙道,跳出轮回,算是彻底斩断了这份亲情。
柳北川轻轻拍着乐无忧的背,温声安抚道:“无忧,你我皆是修仙人,最忌讳的,便是和凡人生情,你若是心中放不下,始终是愧疚,你便捏个娃娃,吹口气,让这娃娃代你这一世在他们身边尽孝。再往后,你若是想他们了,我便陪你远远地瞧瞧他们,你万万不能贪恋这份亲情,挡了他们下一世的儿女缘分。”
乐无忧知道柳北川这话在理,她一个修仙道的,和二老又有这么久的牵连,一不注意就会影响两人的气运。她既然不能再留在他们身边陪伴着,就更不能让两人因为她从此失了享受天伦乐的机会。
乐无忧拖着还有几分虚弱的身体,亲手和泥捏了个娃娃,眉眼之间没有一处像她,却在娃娃的手背刻了个鹤望兰。乐无忧对着泥娃娃吹了一口气,手中的娃娃便变成一个安然熟睡的婴孩。
“往后,你便替我陪在父亲母亲身边,这一世过后你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你可千万不要学我···留恋人间···”
说完,又转头对柳北川道:“北川,这孩子你帮我送到乐府去吧,我怕我去了,就不想回来了···”
柳北川接过孩子,在乐无忧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转身向齐国乐府去了。
此刻人间夜色正浓,万籁俱寂,乐府刚刚办完白事,整个府邸上下一片死沉之气。柳北川将孩子轻轻放在乐府门口,伸手掐了一下孩子的胳膊,疼得孩子登时哇哇大哭。
柳北川赶紧闪身,融于夜色之中。
“哟!这大晚上的哪来的小娃娃的哭声!”乐府之中,灯忽然亮了起来。
“老爷!夫人!这、这、你们快来瞧瞧!”
“是哪个杀千刀的竟把这么小的孩子扔了出来!”
“夫人,这···您快瞧瞧,这可如何是好啊?”
乐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前几天她伤心过度,又操办女儿的葬礼,身体已经快要累垮,今天好不容易睡觉稍稍安稳了点儿,却半夜被仆人吵醒。
突然,她眼神一僵,看见空中挥舞着一双小手,肉乎乎的手背上是熟悉的鹤望兰的样子。
乐夫人三步并两步,抱过仆人怀中的婴孩,眉眼之处没有半分乐无忧的影子,可不知为何,她就是一看见就觉得十分亲切,心生欢喜。
乐夫人转身看向稍稍来迟的乐尚书,眼中泪光闪烁。
“老爷···我们家无忧还是舍不得家,这次···这次,你可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孩子去修什么仙道了!”
乐尚书晃眼也看见了娃娃手背上的鹤望兰,他生怕是自己老眼昏花,又擦了擦眼,那独一无二的红色胎记,他怎么也不可能认错。
“修个屁仙道!从今往后谁再要收我家孩子入仙道我跟谁拼命!”
二人抱着孩子,一路哄一路走,整个乐府像是突然又恢复了生命的活力,细听竟还有婴孩的痴笑声······
柳北川眼看着乐府大门缓缓合上,看着也算得上自己半个岳父岳母的二老,默默鞠了一躬。
这千年来,承蒙二老照顾,两位费心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生独一(一)
回到含清山已经数月,这数月间,柳含清日日守着离情,穷尽她毕生医术为离情疗伤。身体上的外伤早已结痂脱落,长出了新的皮肤,五脏六腑也修复得七七八八,可离情就是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
柳含清坐在床榻边,看着离情安然熟睡的样子,从四哥那里接过他时他便是这个样子,这么久了,愣是半点变化也没有,就连柳含清为他上药的时候,也没因为疼痛皱一下眉头。
“哎,离情,你再不醒,我这个医仙的招牌就要砸了,你向来是一心为着我的,这次就算为护我医仙这个名号,快醒醒好不好?”
自言自语般地低语后,柳含清又忍不住自嘲般叹了口气,没想到她这把年纪了,还在说这样无理取闹的话。
正当柳含清打算放弃唤醒离情,去丹房取归元丹时,突然发现离情的胸口起伏微微剧烈了一点,紧接着,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一时间,释然、喜悦,混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柳含清鼻子一酸,眼眶开始微微泛红。
“离情、离情!”
柳含清唤着离情的名字,一只手握住离情的手,一只手轻轻放在离情额头上,引出小股灵力查探离情的情况。
奇怪的是,离情的身体像是为自己筑了一堵围墙般,竟将柳含清的灵力挡在了身体之外。
紧接着,离情开始剧烈地呼吸,他全身紧绷,眉头拧在一起,表情痛苦甚至有几分狰狞。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柳含清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离情实在是太特殊了,泥塑的身体,神珠做的心脏,身体里的堕神印也不知道还在没在,医术高超如柳含清,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
离情双手紧握,握着柳含清的手的力道甚至让她有些吃痛,另一只手更是已经煞白一片,血色全无。
柳含清有些慌乱地掰开他紧握的拳,在这么捏下去,非得自己把自己的手捏碎不可。
“离情!你到底怎么了!”
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每次只要遇上离情的事情,她便总是束手无策,明明是天下人眼中无所不能的金仙,可这种时候,她却不比一个普通人更有用。
突然,离情从床上直直坐了起来,一双眼猛然睁开,瞳孔深处有两道白光流转,转瞬又归于沉寂,消逝在漆黑的眼眸中。
离情愣了两秒,痴痴地看向柳含清,开口道:“你···是谁?不对,我是谁?我在哪儿?”
柳含清看着双手抱着头似乎很努力地在唤起回忆的离情,有些愕然。
这···这是失忆了?
天雷威势恐怖,伤的了身自然也伤的了脑子,这般创伤,就算失忆也实属正常,只是柳含清并未做这个心理准备,看着突然变成一张白纸的离情,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离情还是孩子样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片空白,她为了保护他才说要收他为徒,好让他就算永远也想不起往事,也能一辈子活在她的羽翼之下。但现在,她还要骗离情自己是他师父吗?
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柳含清深吸一口气,猛地靠近离情,将自己的脸凑近他,道:“你是离情,你在含清山,我是你的妻子,柳含清。”
几句话,没什么修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说完,柳含清却像是耗尽全身力气般,又猛地坐了回去,紧接着背过身去拿手捂着自己的脸。
果然,她还是不擅长做这样的事,现在她这满面飞霞的样子,若是被离情看见,怕是要被他笑好久。
过了几息,柳含清感到自己肩头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下意识一转头,离情的鬓角和侧脸便闯入眼眸,红唇擦过离情温凉的面颊,两个人都像是触电般猛地分开了。
柳含清看着同样有些愣神的离情,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清晰的心跳声在两人之间流转,柳含清只觉得身子有些燥热,贴身穿着的雪玉绸已然压不住她的体温。
与其这么尴尬下去,还不如逃离现场!
柳含清起身便往门外跑,嘴上还嘱咐道:“你重伤初愈。身子还虚,我去给你拿归元丹去!”
只是离榻还没有两步,柳含清便觉着自己的衣袖被什么东西绊住,紧接着被一道力带着,脚下一个不稳,便失足向后栽去。
柳含清眼前一片眩晕,下一刻便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离情顺势将手环在柳含清腰间,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原来是夫人啊,别急着走啊,我也没觉着我身子虚。”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柳含清耳边,唇瓣与耳廓若有若无的接触直叫柳含清浑身过电似的手脚发软,加上在离情怀中,他身上特有的竹香萦绕在鼻尖,柳含清竟连起身推开离情的力气都没有。
“那个···你、你先放开我,我···”柳含清不知为何有些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离情一挑眉:“夫人怎么了?为何与我这般生疏?寻常夫妻不都这般吗?我一看见夫人便觉得安心欢喜,因此你说我二人是夫妻的时候我可是没有半分怀疑,可现在看来,像是失忆的人是夫人才对,不然怎会抱都不让我抱?”
此话一出,柳含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是不让你抱,emmm,你先放开我,我再看看你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柳含清有些扭捏道。
“查看身体又不是非得放开你,你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不就行了么?”语罢,离情将环住柳含清的双臂微微松开了一点,但这点空间也只够柳含清转个身。
眼看离情是打定主意不会放开自己了,柳含清只好转过身去,面对离情,伸手摸向他的百会穴。
手还没碰到离情的头,柳含清便感到腰上力道猛地收紧,她来不及稳住身子,向上摸百会穴的手顺势就改了方向,搂住了离情的脖子,另一只手下意识抵住了离情的胸膛。
柳含清又羞又恼,忍不住娇嗔了一句:“别闹!”
“没闹,许是因为没了以前的记忆,总觉得与夫人好久没见了,心中实在是想念,才忍不住想与夫人多亲近亲近。”
听着离情的话,柳含清头皮都快炸了。当年景夜威慑八方,霸气非凡,后来的离情也高冷疏离,浑身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息,但现在,面前这个人,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一字一句都亲昵暧昧,搅得柳含清只觉得自己快不会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