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引灵
乐无忧看看柳含清,看看穆天仇,又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离情,她觉得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可怎么个微妙法她又说不出来。
柳含清满脑子想着应该怎么修补离情的身体,当她回过神来也有些受不住屋子里的气氛,便向穆天仇道:“除了隔壁的房间,剩下的你自己随便挑一间休息会儿吧。”
说完又对乐无忧道:“少卿,你既然入了我门下,就要抛去凡人的身份,踏上修仙之道,你现在同我去暗室,我替你引灵结丹。”
修仙之人,踏入仙道的第一步便是引灵结丹,需得学会吸收天地万物灵气修炼自身,同时能开辟一个地方储存灵气,以便时时所需。
柳含清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乐无忧走上这第一步。这一步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世上能做到引灵结丹的人那么多,被这一步拦在仙道外的也那么多。引灵结丹之路顺不顺利,与一个人的仙资有极大的关系,换而言之,只这一步便看得出来这个人日后在修仙路上能有多大成就。当然,也不乏有先天不足,后天勤奋而大有所获的,但这样的毕竟是少数,而且就算再勤奋,他们的成就终究是被限制的。
柳含清到是不担心乐无忧引灵结丹会有什么问题,她本就是仙人入世渡劫,要说仙缘,就没几个比得上她的。
柳含清带着乐无忧在含清府中七拐八拐,就在乐无忧就要被绕晕的时候,终于在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房间,柳含清推门进去,乐无忧随之跟上。
两人一进屋子里,身后的门就自然合上了,若是这时有人在屋外的话,便会发现,就在门关上的一瞬,这间小房间便随即消失,走廊的尽头,只有一堵墙而已。
这房间极小,乐无忧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进屋就是榻,榻上还有两个小蒲团,这时只要再进来一个人,估计就伸展不开了。
柳含清指着一个小蒲团道:“看见那个蒲团了吗?盘腿坐上去。”
乐无忧乖乖盘腿坐在了蒲团上,因为蒲团算不得大,坐起来实在不是很舒服,但在柳含清面前她也不敢太过表现出来。
柳含清又道:“凝神、沉气、静心。”
乐无忧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凝神静气,突然她感到自己额头被人拿手指轻点着,不用想,必然是柳含清了。
一丝灵力顺着柳含清指尖,从乐无忧眉心浸入。第一步,引灵。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由本身修为就已经很高深的人控制着灵力在被引灵的人体内顺着经脉游一圈,这一圈,既为其打通经脉,也令身体习惯灵力的存在,为之后炼化天地灵气做准备。
乐无忧只觉得自己的血脉中好像有一只极小的鱼,顺着自己的经脉游动,很是温暖,但某些经脉不通的地方,那小鱼强行游过后便会有几分肿胀的痛楚。柳含清带着灵力游过一遍乐无忧经脉,便收手撤回了灵力。
乐无忧睁眼,额头已是布满一层薄汗。柳含清灵力未撤时还能感受到几分经脉被温养,这灵力一撤,便只剩强行打通经脉后的痛楚了。
柳含清道:“到现在,你也还算不得引灵成功,但接下来就要靠你自己了。这暗室里的灵力都是提炼纯化过的,比自然中更易感应,你须得自己凝起一股灵力并控制它顺着我刚刚的路线绕你自己的经脉一周,这才算引灵成功。”
“之后,你便要结丹。结丹之时,注意你吸收灵力时灵力的欲归之处,在那个地方,将你吸收的灵力炼化结丹。记住,能炼化多少就炼化多少,结丹之处金丹能承受的灵力决定了你以后能取得多大成就。”
结丹是最重要的一步,但这一步却是只能靠自己。天下修仙人千千万万,同样,结丹之处便有千万。每个人的身体构造相异,与灵力亲和并能盛丹的地方就不一样。而结丹的地方就是修士的死穴。修仙之人被刺了心脏不一定会丧命,但若被毁了结丹之处,必死无疑。
饶是乐无忧前世和柳含清的关系亲如姐妹,她们也不知道彼此结丹的地方在哪儿。因此,就算柳含清有心帮,也无法帮。
但对修成金仙的柳氏兄妹五人不同,他们已经没有了金丹,修仙的大成便是再无死穴、与天地共生、与自然共灵。在他们金身炼成的一瞬,金丹便会化去,护在其周身每一处。
当初柳西岭为了救白月芷,强行震碎金身,也几乎是无异于自毁金丹了。只是他毕竟仙根未断,就算是如此他从此以后也再无法在身体里储存灵力,也就是说,他每一次用法术,都必须依靠自然中存在的灵力。但自然中总不可能每个地方都灵气充裕到足够支撑一个大型术法,因此,当初柳含清十分反对柳西岭救白月芷。
结丹需要静心,柳含清将其中需要注意的地方一一告诉乐无忧后,便离开了暗室。安置了乐无忧,接下来,该去看看宋玉他们了。
柳含清每次回来都静悄悄的,清族族人又敬柳含清居所,靠近内府的地方那是一概不踏足。因此他们回府这许久,宋玉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回来。
柳含清到外府,刚一推门就看见宋端己左手执剑,追着一个小辈喊打喊杀。那小辈被宋端己追得那时上蹿下跳,毫无招架之力。
自从宋端己断了右臂后,他也消沉了一段时间,但他天生就是个百折不挠的性子,俗话说,从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站起来。宋端己不一样,他是从哪儿跌倒,就要将跌倒的地方铲平,再大摇大摆地走。
他当初失了右臂,整个清族的人都以为他再也无法拾起仙剑,就连宋玉都一再劝他放弃剑道,改修医道。可宋端己是个剑痴,劝他放弃剑道就跟劝他放弃他的性命差不多。
眼看是劝不住他,也就没人再管他。却不料他开始用左手习剑,自己一个人慢慢琢磨,竟琢磨出了一套新的剑法。这剑法角度刁钻,专适左手持剑修习。因为持剑之手不同,招招刺出的角度也不同,往往是逼得修习正统剑道的同门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饶是宋玉,也不敢说自己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拿下宋端己。
宋端己突见柳含清,十分惊喜,将手中的木剑往前一扔,便向柳含清跑去。他这一扔看似随意,却正好向之前与他交手的小辈的方向刺去,直接钉在了他面前的柱子上,吓得那小辈定在柱子前,看着从自己脸旁划过的木剑猛吞口水。
宋端己没法抱拳,便将左手放在胸前,单膝跪地向柳含清行了个礼:“仙君回来啦!”说完,又招呼着先前与他比试的小辈道:“楚凉!快过来参见含清仙君!”
第六十二章 左左(一)
宋端己没法抱拳,便将左手放在胸前,单膝跪地向柳含清行了个礼:“仙君回来啦!”说完,又招呼着先前与他比试的小辈道:“楚凉!快过来参见含清仙君!”
少年楚凉拔下被宋端己刺入柱子中的木剑,上前执剑抱拳,学着宋端己的样子单膝跪下给柳含清行了个礼。
柳含清无奈摇摇头道:“端己,我曾说过,不必在意这套虚礼,快起来吧。”
宋端己“嘿嘿”笑了一声道:“这怎么能叫做虚礼呢?这个应该叫规矩。父亲还不知道您回来了呢,我马上差人去叫父亲!”
柳含清摆摆手道:“不必了,我与你同去吧。”
宋端己应了一声好,落后柳含清半步跟在她身后,楚凉低着头不敢看柳含清,默默跟在了宋端己身后。
柳含清想了一下,从前似乎没见清族有这么个小辈。看楚凉的样子,不过十四五岁一少年,想必是她离开含清山的十多年里来的。
又想到适才楚凉被宋端己追得鸡飞狗跳的样子,不禁打趣道:“端己,我看楚凉年岁尚小,你怎么能欺负人家呢?”
宋端己睁大了眼睛道:“冤枉啊仙君,我可没欺负这小子!楚凉他是我刚收的弟子,我刚才那是教他剑法呢!”
“哦?你都收徒弟了?”柳含清问道。
宋端己答道:“不瞒仙君说,楚凉这小子算是与我有点儿缘分。他天生是个左撇子,修习正统剑道不顺,被我捡了回来当徒弟。我想着我这一身剑法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琢磨出来的,总不能后继无人吧。”
宋端己的性子最是坚韧不拔,当初缠着离情讨教的时候,哪次不是被揍得鼻青脸肿、伤筋动骨?可正是他这样的性子,才让他在痛失右臂这样大的打击下还能另辟蹊径。
柳含清看宋玉中规中矩了一辈子,是个老实人没错,但要论成就,宋端己必然超出他许多。日后仙门百家要是没有宋端己的名字,柳含清都不信。
但也不知道宋端己是否还是希望身体是健全的,柳含清问道:“端己,若是我说我有办法为你重塑右臂,只要勤加锻炼,假以时日,便会如同你本身的手臂一样,你可要试一试?”
宋端己一愣,随即笑道:“仙君,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若是十年前你说这话,我估计会死皮赖脸地求你帮我,但如今,我却觉得,既然天意让我失了右臂,我不如就顺从吧。若不是因为没了右臂,我估计现在还练着家传的剑谱,那要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头呢?”
“更何况,我本天生是个右撇子,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用左手练剑,我好不容易琢磨出了这么一套与众不同的剑法,要是因为重得右臂,对右手过于依赖而松懈了左手的修习,到时候便是左右皆不得大成,反倒是个累赘。”
柳含清听宋端己一席话,知道他已然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路,便也不必多说。
世家大族子弟众多,但真正能出人头地、名动天下的却没几个。家族兴起多是因为开山之人天赋异禀又擅己道,可一旦家族形成,千千万万的子弟都走那一条路,反是磨灭了许多人才。
不可否认,走前人走过的路或许比自己孤身探路要来得轻松快捷,可别人的终究是别人的,只有自己的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两人谈话间,便已到了清族祠堂,说是今日宋玉叫上了所有族老,要做一个什么极重要的决定,具体是什么,宋端己也不知详情。
两人刚至祠堂门口,还没来得及靠近,一道术法便冲着柳含清面门来了,柳含清也没躲,勾唇一笑,术法在她眼前破碎。
“不知几位族老在商量什么大事。含清贸然闯入,实在抱歉。”
宋端己见一道术法直扑柳含清面门时,吓了一大跳,可还没等他出手,术法就已经被破,他擦了擦脑门的汗,他倒是不用担心柳含清会被伤到,毕竟满屋子的人没一个修为比得上她一半,但他怕柳含清会生气。虽然含清仙君似乎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被突袭这件事,就算脾气再好估计也很难不生气。
祠堂内的人听到柳含清的声音,又是喜又是惧,宋玉赶紧冲出祠堂向柳含清作揖道:“原来是仙君回来了!刚才···冒犯了!实在是冒犯了!请仙君责罚。”
柳含清扶了一把宋玉道:“是我唐突了。几位族老既然在商议要事,我本不该打扰的,只是我时间不多,就贸然打扰了。”
宋玉道:“仙君千万莫要这般说,我们几把老骨头真是承受不住。仙君既然来了,就请入内上坐吧。”
柳含清跟着宋玉的指引坐到了主位,她刚一坐下,右手侧的族老便身子一阵颤动,面色苍白,不敢与她对视,看来刚才那道术法是他打出来的。
柳含清自然不会去计较这些小事,抿了一口宋玉刚送上来的茶,开口道:“我来得突然,几位本有要事商议,我这一来倒是打断了你们。这事儿恐怕是你们家族内部的事儿,我也不便旁听,不若,我就先告辞了?”
宋玉赶紧道:“不不不,仙君,此时有你在,更好。”
柳含清一挑眉:“哦?何事?”
宋玉道:“想必仙君也看出来了,我宋玉虽为族长,却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实在是资质平庸,我活了这几百年,也算是快活到头了,我想着,我是时候退位,另选人继任族长之位。可是···可是我们清族这几百年来,确实没出过什么天资过人的孩子,实在是···后继无人。”
柳含清奇怪道:“端己不就是现成的继承人吗?他天资好、心性毅,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稍加培养,继任族长应当不是难事。”
宋玉面露为难之色道:“若是端己···端己没断右臂,修的仍是我清族剑道,他本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现在······”
柳含清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宋玉连宋端己也不告诉他们此次商谈的内容,原来事关端己本人啊。
柳含清道:“宋玉,端己虽修的不是清族剑法,但你清族本就一直是以我柳含清的附族的身份存在的,并非宗门派系。端己习的什么剑法重要吗?”
宋玉被柳含清问得一愣,堂下一族老开口道:“可是仙君,虽说如此,端己他毕竟身有残疾,怕是······”
柳含清淡淡道:“身有残疾?何处残疾?他是生活不能自理了还是不能用剑修炼了?我记得,天音阁的阁主曲绡子也是目不能视,照你这么说,曲绡子就应该退位将阁主之位让给一个看得见的人咯?”
第六十三章 左左(二)
柳含清本也没生气,只是措辞时稍微严厉了些,可她这一句话,却吓得清族这几位族老连大气的不敢出。
柳含清眸子沉了沉,她本来之前就有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隐隐成形,今天看到宋端己后这想法更是坚定了几分。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知道各位可否能听我一言?”柳含清道。
宋玉赶紧道:“仙君这是哪儿的话。还请仙君指教。”
柳含清道:“各位可知道,在仙门中,哪些人最难成大器?”她拿眼睛扫了一下下面坐着的人,没人应她,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向来是仙门世家附族最难成大器。”
宋玉脸色一白,他何尝不知道仙门附族是最难功成名就的。且不说家族什么功勋都会被直接记到主族头上,家族弟子也往往因为有主族庇护,懈怠了修炼。而他清族,就是最最典型的仙门附族,他们是依附于柳含清而存在的,没有柳含清,他们甚至都不会存在在世界上。
柳含清继续道:“我天生是个不规矩的,我欣赏的人大多意气风发、敢剑指天下,但是,我现在看到的清族,是安于平庸、适于碌碌的样子。人呢,可以喜欢岁月静好、平淡闲适,可是爱平凡不等于爱平庸,你们说可对?”
一位自柳含清进来就一直一言不发地紫衣族老道:“听仙君的意思,是嫌弃我们清族平庸无能,拖累您的名声了?”
宋玉厉喝道:“放肆!”
柳含清摆摆手道:“这位族老看来是误会我了。我这一番话,并未针对清族,你们自祖上替我守了千年的仙府,是我柳含清的恩人,我怎么可能会嫌弃?”
“只是我今日见端己的样子,只觉得清族对他来说,太小了,容不下他。他有一颗最贪动的心,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当然,不止端己,他的小徒弟楚凉,还有清族一些正值少年意气的小辈,个个都是锐气逼人的时候。没理由要让他们在最热血沸腾的时候日子过得跟养老似的不是?”
宋玉低着头没答话,他不是没想过,身为附族有太多的局限性,但他清族已经这么过了千年,他们在骨子里刻下的五个字便是‘守护含清山’,除此之外,他也实在不知道他们还能干些什么了。
自从端己出生,这孩子从小上蹿下跳,稍有些修为后就往山外跑,没事跟着外面的修士一起夜猎除祟。那时,宋玉就知道,端己不会被束缚在含清山。
宋玉问道:“那不知仙君的意思是······”
柳含清道:“依我之见,不如分家。”
“什么?!”
柳含清话音刚落,宋玉及一群族老便惊呼出声。
柳含清手掌向下虚按了两下道:“听我说完。”
“我说的分家,并不是要你们分成几个小族。我是觉得以端己为代表的一批年轻人可以再闯闯,不若就让他们脱离含清山的桎梏,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而以宋玉为首的一批上了年纪或是天生就性情温顺不愿外出的后辈就继续留在含清山。离开含清山自立门户的呢,自然以端己为首,留在含清山的呢,既然都是性情平和之人,由谁做族长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我看宋玉你还有几百年的寿元,也就不必急着换族长了。”
“之后端己那边,他定然能想办法将一切处理妥当,我呢,能做的就是帮他寻个好地方,让他自立门户。留在含清山的各位,就只需要享我庇护,如今我既然已经回来了,一个含清山我还是守得住的。”
柳含清一席话毕,场中一片寂静。就宋玉而言,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他毕竟老实惯了,当初这个想法刚萌生的时候他便被自己这“离经叛道、罔顾人伦”的念头吓了一跳。他自幼的信仰便是守护含清山、为含清仙君效死,而让族中小辈自立宗门于他而言,无异于背叛。
但这话从柳含清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若是有柳含清的支持,又由她一手操持,那便是名正言顺。但对清族的部分族老来说,这个提议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们护含清山,也受柳含清庇护,千年时光已经磨平了他们的锐气,他们没有力气再闯荡,但放小辈出去闯荡,那他清族以后算什么?还是柳含清的附族?还是一个仙门新兴门派的前身?将族中有前途希望的小辈留在不知岁月的山中抹杀固然可惜,可若任由其发展,最后反噬母族又该如何是好?
这其中诸多顾虑,这些族老想得到,柳含清和宋玉不会想不到。但就目前的清族来说,分族是最好的选择。
宋玉道:“仙君,此事事关重大,请···请许我们再议。”
柳含清点头道:“这是自然。我此次来本也无意插手你们家事,不过一点小意见诸位听听就罢。我之前离山十年,想着来看看你们,之后我或许会再离开一段时间,便前来交代一下。山中的结界我会再加强,若是有什么急事,找不到我的时候便去北川山寻我四哥。”
柳含清手腕一翻,手上出现了一枚牙玉,继续道:“你将这玉给他看,不论什么事儿他都定会帮你们。”
这牙玉是乐无忧的小佩饰,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这牙玉的造型充满了浓浓的乐无忧的风格,柳北川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乐无忧的东西。到时候,清族若真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算他性子懒,不想看柳含清的面子,也会因为欠她这么一个人情出手相助。
宋玉接过牙玉,谢了柳含清。柳含清也不想多留,人家族中大事未断,也腾不出心思来“招待”她这位“大罗金仙”。她出了祠堂,正打算打道回府,还没走多远,就见宋端己带着楚凉远远地向她走来。
待二人走进,柳含清道:“端己可是还有什么事要与我说?”
宋端己面露难色:“仙君,父亲今日与几位伯伯······”
柳含清道:“是在商谈些大事,因与你有关,所以不便告知你。”
宋端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仙君,我猜想,这事儿是不是要选新族长一事?”
柳含清轻笑一声道:“好奇心不小,直觉也挺准。”
宋端己道:“仙君,我知道,因为我不练清族剑道,又断了右臂,按理说,不适合继任族长,我也确实没有······”
“端己,”柳含清打断道:“事情比你想的要更复杂,你要做的,也不应该只是清族的族长。你父亲正在与你那几位伯伯商讨,等结果出来,你便什么都知道了。”
第六十四章 左左(三)
今日清族之事是完完全全的家事,虽然清族名义上是依附于柳含清的,但柳含清从未尽过主族家主的责任,她实在是不好插手他们的家事。
她今日跳出来说这么一通也不过是因为打心眼儿里欣赏宋端己,宋玉等人既没打算将此事告诉宋端己,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宋端己见柳含清一副不必再问的表情,也明白了此事自己不宜追问。柳含清朝他点点头离开了清族。
她回内府时穆天仇正闲得无聊,在池子旁逗鱼玩儿,柳含清道:“尘稷仙人你不回你的尘稷山,打算在我这儿长住了?”
穆天仇见柳含清回来,将手中的鱼食一把全部撒入鱼池,蹦蹦跳跳地便往柳含清身边蹦过去了。池中锦鲤一拥而上,奔着鱼食就去了。
“尘稷山又没什么事儿,也不好玩儿,不如待在你身边有趣。”穆天仇撒娇似的朝柳含清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柳含清总觉得穆天仇身后有一条摇得极欢快的尾巴。
但柳含清坚信,就算有尾巴,也是大尾巴狼的尾巴,绝对不是寻常人家里可可爱爱的小狗。
柳含清道:“要说好玩儿,你找我大哥去,我这儿多没意思啊。”
穆天仇退后了半步,表情夸张地捂着胸口,似乎很是受伤道:“小含清,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柳含清有些无奈,这穆天仇成名的时候她都还没出生,说起来也算是仙门中的老前辈了,却偏偏行事是个比她还不着调的。
她道:“岂敢岂敢。您愿意待在含清山便带着吧,等过两日无忧结丹成功后我便得带着他二人去游历了,我便祝你在含清山住得舒适吧。”
穆天仇拔高声音道:“嗯?你又要走?那我可不在含清山,我得跟在你们身边。你一个人哪护得过来他们两个人啊,我得帮着你。好歹我也是你喊了一年夫···”
君的人。
穆天仇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还能转转,就连舌头也挪不动。
柳含清笑着说:“一刻钟,自己会解开的。”
这招还是柳含清跟他大哥柳东岳学的。穆天仇和柳东岳二人斗了这么多年,柳东岳又不是一个好脾气、耐得住性子的人,而他每次在两人的交手中迅速取胜的法宝就是现在柳含清这招近乎是作弊的招式。
一刻钟不能动,已经足够柳东岳将穆天仇打到一个月不能动了。
穆天仇千算万算,没料到柳东岳居然将这一招交给了柳含清,看来,他是注定要栽在这两兄妹手上了。
柳含清本就打算待乐无忧结丹成功后便带上二人一起去寻龙舌玉与骨生花。然两件东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仙品,她也没把握自己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一路上定然凶险。若是有穆天仇帮着照料,肯定会轻松不少,但她不愿平白欠这么个人情。
离情若是身体没问题,两个人带着乐无忧应该也称得上是万无一失了,可难就难在离情骨骼空缺。这事儿就跟隐疾似的,平时看着没什么事儿,但若是不多加注意,一旦爆发那就难收拾了。
按理来说,结丹应该需要三天左右,天赋越是高,需要的结丹时间也就越长,按乐无忧的仙缘来看,可能需要个七到十天,到时候离情身上被恶灵撞伤的部分也就差不多该好了。
柳含清丢下穆天仇看离情去了,昨日回来离情就被柳含清禁了足,只让他待在屋子里不能走动,其实离情本来也不太能走动,但他这个人个跟床素来不亲热,柳含清怕他刚好一点便随意四处走动。
回到离情房间,之间离情盘腿坐在床上打坐修炼。到是没有起床乱动,只是还是不肯好好躺着。
感受到柳含清进了房间,离情睁眼看向她:“师父回来啦。这大半天去哪儿了?”
不知为何,离情这话虽是关心之语,柳含清却总有一种被长辈询问行踪的感觉,但是她丝毫不觉反感,很是自然地接到:“去清族看了看,同宋玉等人商量了一下以后清族的发展,顺便帮你看了看端己。”
离情一愣道:“帮我看端己?”
柳含清没有回答,只是抿嘴坏笑。不论怎么说,端己算是离情第一个朋友,虽然离情总是嘴上嫌他烦,但接触久了,对端己还是不同的。离情不是喜欢表达自己的人,虽然面上总是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实则对在乎的人十分上心。
当年端己被魉枭断了右臂,被宋玉抱过来求柳含清医治的时候,离情在一旁护法可是护得一丝不苟,眼中急切关心之意怕是宋玉都看出来了。
离情扭头不看柳含清,又忍不住问道:“那他······”话刚出口,又好像不想做这种有损自己身份的事,又停了下来。
柳含清坐到床边笑着道:“端己好着呢。虽失了右臂,却被他钻研出了一套只适合左手的刁钻剑法,如今怕是你再想轻易将他打得在床上一躺就是几个月就不那么容易了。”
离情得知宋端己没有因断臂一事一蹶不振也就放心了。他不喜聒噪,所以总是对宋端己很不耐的样子,但宋端己的乐观、坚韧是他十分欣赏的。他看得出来,宋端己不似清族许多弟子,他是有抱负且有能力的人,他向来不讨厌跟自己认可的人做朋友。
柳含清继续道:“离情,如今无忧正在结丹,我估摸着得要个十来天,这几天你好好养伤,待无忧结丹成功,你伤养好了,我带你和无忧外出历练。”
“历练?”离情自拜柳含清为师,柳含清就只打着教他功夫的名义跟他打了一架,几乎所有术法、招式他都是自己在藏书阁里琢磨出来的,怎么一到乐无忧就还有“历练”这种东西了呢?而且还是他们二人陪同着一起历练!
柳含清不愿将离情骨骼空缺的事儿告知离情,只说是“历练”。乐无忧今生是被她强行改了命格,到时候定会因改命一事出不少祸端,天道若是将过记在柳含清头上她还能自己看着应付,但若是记在乐无忧头上,就不好办了,因此她必须将乐无忧时时带在身边。
至于离情,两人这几百年来一直是形影不离,若是柳含清因为顾虑他的身体将他强行留在含清山,只会引起他的怀疑,那还不如带着。
第六十五章 睚眦(一)
小日子慢慢悠悠过了五六天,宋端己几乎是每隔一天就跑过来看离情一次,他本来很是激动,离情回来了,还可以拉着他试试他独创的剑法,可一见离情“病恹恹”地整日坐在床上,他便每次来的时候都端着一碗“十全大补汤”,立志要帮离情养好身体。
柳含清很是无奈,离情是被怨鬼过了身,既没伤筋动骨,也没流血掉肉,食补根本没用,但看在宋端己一片好心,她便帮着端己,守着离情喝完那碗补汤。
离情也不傻,他知道他的伤根本无需食补,若是只有宋端己每日拿万分期待的目光盯着他求他喝,他还能狠心拉脸拒绝,可就连柳含清也跟着宋端己一起逼着他喝,他也只好屈于二人的“淫威”了。
乐无忧结丹第七天,柳含清突然觉得府中灵力波动有些不对劲,穆天仇一路小跑着找到柳含清道:“小含清,你看你府中西北角是不是要炸了啊!”
柳含清看着穆天仇双目放光、面泛红晕,一副十分激动的样子,道:“我府邸要炸了你这么开心?”
穆天仇好像哽住似的“嗯”了一声道:“我没有啊。我只是···emmm,只是想着乐无忧好像在那个地方结丹,额···担心她而已。”
柳含清心中暗自吐槽。担心个鬼!穆天仇在这个世界上最怕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她大哥柳东岳,一个就是还没入凡历劫前的乐无忧。要是问他更怕谁的话,那就是柳东岳也要退居其二。
据说,未入凡世的乐无忧,是穆天仇的噩梦。
自穆天仇结交了柳东岳后,陆陆续续也就将柳氏的人都认识了个干净。而其中最合穆天仇胃口的,便是柳含清的四哥柳北川。两个人都整日没正形又不靠谱,很快就成了一对“狐朋狗友”。
可那时柳北川已经与乐无忧定了婚,乐无忧见本来就不着调的柳北川被穆天仇带得更是没了正形,气是不打一处来。尤其是柳北川和乐无忧一吵架就老爱往穆天仇那儿跑,乐无忧更是讨厌穆天仇了。
可乐无忧是谁?整个仙界闻名的“罗刹私”,她若是不舒畅了,还找不到方法让人陪着她不舒畅?
于是就有了“罗刹私七毁尘稷山”、“天仇君无力护北川”等等当初乐无忧为了柳北川找穆天仇麻烦的事儿。穆天仇倒也不是打不过乐无忧,只是朋友之妻,他不便下重手,可乐无忧找起麻烦来可就不会顾忌诸多了。
在柳东岳手上,起码他会注意着留他一条性命。在乐无忧手上,那就是真的有可能再见轮回道了。
也是因为乐无忧脾气火爆,做起事儿来又不管不顾,仙门中便流传起了一个编排她的小令。
艳皮囊,狠心肠。娶妻应避罗刹娘。北有山川泽百世,不使恶火造人间。
可惜的是,柳北川虽“不使恶火造人间”,但却造到了尘稷山上。
如今的乐无忧虽不似前世强悍,顾忌着自己后辈的身份也不可能那般火爆,可这并不影响穆天仇对她有心理阴影。
所以,穆天仇说他关心谁柳含清都信,唯独乐无忧,她不信。
但此时西北角灵力异常,想必却是乐无忧出了什么状况,也不跟穆天仇多话,柳含清奔着西北角的暗室去了。
那暗室本隐在结界之后,平日是不可见的,柳含清赶到时却见眼前空间扭曲,结界后的暗室若隐若现,显然是受里面的灵力波动影响,有些撑不住了。
柳含清拂手撤掉结界,却一时不知该不该打开暗室的门。
结丹需要凝神,若是现在正是乐无忧结丹的关键时刻,她贸然闯进去很有可能导致乐无忧注意力分散,致使功亏一篑。可若是不进去,她没办法加以干预,要是乐无忧出了什么事儿,她定然会自责愧疚一辈子。
就在她犹豫的这片刻,暗室内的灵力波动突然平静了下来,下一刻,乐无忧破门而出,差点跟柳含清撞了个满怀。
柳含清接住乐无忧,一只手搭在她脉上,跳动平稳有力,没什么问题,再看乐无忧面色红润,精神也不错,不像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样子。
“结丹成功了?”柳含清问道。
乐无忧好像还没习惯结丹后的状态,机械地点点头道:“嗯,应该···是成功了吧。”
柳含清还是不放心,再探了探她的脉象,毕竟按照她本来的命格,此时她根本不应该在这里,要是因为改命一事影响了她的仙缘,也是难办。但好在似乎真的是没什么问题,刚结丹的修士会因为突然和天地灵脉有了感应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期。
在这段时间他们能明显的感觉到五感敏锐了许多,同时拥有对灵力的走向、浓郁程度的感知,待适应一段时间后便能更加自如地利用这些能力。
跟着柳含清过来的穆天仇见到眼前的乐无忧,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从心底生出了想转身就跑的念头,可转念一想,现在的乐无忧不过刚刚结丹,也没什么威胁,便强行安慰自己,他最好还是趁现在制得住她的时候多嘚瑟两天,若是她今生真的渡劫成功修得金身,他以后打不过她了,那好日子就彻底没了。
反正是痛,不如先快活一阵子。
穆天仇捏着下巴“啧啧”了两声道:“七天,我还以为得要个十来天呢,看来······”
乐无忧抬头看了一眼穆天仇,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打心眼儿里看这个人有些不爽。按修仙的资历,他是前辈中的大前辈,她应当对他多谢尊重敬畏,可只要穆天仇一开口,她就有种想要冲上去和他干一架的冲动。
她好歹也是尚书的女儿,自小教得“温婉贤良、知书达理”,虽然她本来不是那样的好脾气,可这般无缘无故烦一个人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被乐无忧看了一眼,穆天仇陡然想起了曾经被乐无忧支配的恐惧,一句话愣是接不下去,索性就不说了。
但好歹他现在算是乐无忧的长辈,于是转头对柳含清道:“小含清,日后记得好好教徒弟。”
柳含清挑眉道:“少卿怎么了?我看很好啊。有天赋、有资质、有能力、有脾气。很是对我胃口。”
第六十六章 睚眦(二)
柳含清、乐无忧二人本来就是好姐妹,刚好两个人跟穆天仇还都有些小过节,女人的友谊就是这般没有道理。有相同的爱好,便能当朋友,有相同的敌人,那就是过命的交情。
乐无忧突然想起离情的伤势,问道:“师父,师兄可有大碍?”
柳含清答道:“没什么大事儿,休养了这几天,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几人同去找离情,路上,柳含清将要带二人外出历练的事儿告诉了乐无忧,乐无忧很是激动,可一想到自己这刚结丹,灵力不会用,一点法术、咒印都没学,又有点怕自己应付不来。
柳含清解释道:“法术、咒印这些东西,记在脑子里就行。一路上我自会慢慢教予你,外出历练是要增长见识、拓宽眼界,远比学那些咒语要来得重要得多。实战是总比纸上谈兵能学到的东西要多。这一路上我和你师兄都在,遇到你应付不来的,我们自然会帮着,也不必担心这许多。”
乐无忧闻言放心了许多。穆天仇在一旁,闹着要跟他们一起去,柳含清被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好道:“随你就是,你堂堂尘稷山山主要去哪儿我还拦得住你不成?”
几个人聊着聊着,便到了离情的房间。此时宋端己正端着一碗汤,在离情冷若冰霜的注视下,既想凑上前去喂他喝汤,又怕自己被一巴掌拍死。
离情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宋端己怕他还留有什么后遗症,仍是隔天就带一碗补汤过来。今日柳含清没在,没了柳含清,离情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喝那补汤的。
只是可怜了每天陪着自家师父过来的楚凉,他小小年纪,原本每天被自己师父拿剑追着打就已经很难过了,现在还得陪着自己师父受离情的低气压,他只觉得有朝一日他要是有命出师了,他就是天下最胆大的崽儿。
柳含清一回来就见离情一脸“莫挨我”的表情,宋端己脸上的笑容也是紧张、尴尬而不失礼貌。
“离情,端己一片好心,都喝了这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碗。”柳含清道。
见柳含清回来,宋端己猛然送了一口气,楚凉更是直接跑到柳含清身后躲了起来。
离情看着宋端己递到自己面前的汤碗,又看了看笑得和煦的柳含清,接过汤喝白水似的“咕咕”吞了下去。
乐无忧上前两步问道:“师兄,身体可大好了?”
离情见乐无忧似乎通透了不少,周身灵气隐隐环绕,是修士结丹之初还控住不了对灵气的吸收和释放的样子。她此次结丹用了七天,要是放在普通修士身上,已经是惊才绝艳的天赋了,可她毕竟是乐无忧,是今生渡劫成功就能修得金身的准仙君,七天,似乎不太够。但看她的样子,这七天似乎很是高效,或许,七天也并不比十天来得差。
“已无大碍。恭喜,结丹成功。”离情答道。
乐无忧看着离情,忽然有些痴了。这是离情第一次对她说话说了这么多字,而且,其中还有一句不是单纯在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在关心她的。
乐无忧从小见过的人不少,见过的好看的人也不少,可她还没见过比离情更好看的人。师父柳含清虽好看,但柳含清仙气太甚,人总是会因为她的气质忽略她的长相,甚至因为过于出尘,让人不敢仔细看她的样子。
之前见到西岭仙君倒也是惊艳了一番。可西岭仙君五官过于柔和,整个人似乎都温温柔柔的,但眉眼处却是藏不住的冷淡,周身一片清冷。至于穆天仇,她承认他长得很是英气俊逸,简直是浪荡江湖侠士的标准长相,张扬肆意。但由于乐无忧对他有一种天生的不喜,所以就算好看她也不想看。
而离情的样貌对乐无忧来说,那就是统一了所有人的审美的样子。面庞轮廓分明,仿若刀削,鼻梁英挺,应该是一张十分英气俊朗的脸,可偏偏眉眼又精致秀气,给这张脸添了些清秀干净之气。再加上离情性格冷漠,平日里不喜笑,便又添了几分冷峻。总的来说,离情的样子,是乐无忧喜欢的类型。
当然,这些也就是她自己在心里想想罢了。她愣神这一阵子,目光过于直白,已经盯得离情微微有些不快了。乐无忧赶紧别开眼,暗骂了一声“怎么能在这种时候犯花痴!”。
不过,犯花痴的也不止乐无忧一人。
宋端己、楚凉是第一次见乐无忧,乐无忧五官明媚艳丽,最是能一眼就抓住人的眼睛。宋端己只觉得眼前有一道光,闪得他眼睛有些疼,可他偏偏又舍不得挪开眼。
柳含清清了清嗓子道:“既然少卿出关,离情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差不多便该准备着出发了,”她转头对宋端己道:“端己,我就不留你了,之后清族应还有许多事儿够你操心的,近日没事儿多跟你父亲谈谈。”
宋端己点头应下,一行四人也没做什么准备,就这么上路了。
只是这游历,说来也没什么目的地,几人就跟游山玩水似的。
柳含清每日会抽莫约半个时辰教乐无忧一些简单的法术咒印,剩下的时间几乎就是走、走、走。
只是几人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是沿着一路上妖魔盛行的村落、城镇在走。
此行柳含清的目的是要找到能填补离情骨骼空缺的龙舌玉,但龙舌玉这样的仙品根本没人知道它到底在哪儿。但凡是有宝贝,就一定有争端。柳含清只能尽量往爱出事儿的地方多跑跑,碰碰运气。
几人在外面这么“瞎晃悠”了近两个月,这两个月在大大小小的地方除妖邪、灭恶灵,柳含清突然有点重回她刚修得金身时的感觉。
那时的她也是这般整日天南海北地瞎转,专找那些闻名一方的妖魔鬼怪的麻烦。但是那时她多是一个人,收拾起鬼怪来也不怎么留情面,而如今她身边有三人,除祟夜猎的时候也会更多地探寻妖魔作祟的原因。
奔波了许久,也确实是累了,几人碰巧到了广陵,便想着在广陵歇歇脚。
几人随意找了家客栈,要了四间房。穆天仇一时酒瘾上来了,非拉着柳含清陪他喝酒。柳含清一想,广陵金盘露很是有名,既然来了,便不能错过,也就跟着穆天仇喝酒去了。
柳含清这么一走,离情自然也就跟着去了。乐无忧实在是疲惫得不行,难为她刚得金丹便跟着几人每日这么跑,晚上柳含清还不让她睡觉,只让她用打坐修炼来代替睡觉。这一停下来,就是美酒美食也压不住她的睡意,她便独自回了房间,一沾床便沉沉睡去。
第六十七章 睚眦(三)
三人到酒楼,穆天仇要了四坛金盘露,又点了几个下酒的小菜。
穆天仇是个豪爽的性子,直接抱着坛子就开始喝,一口下去半坛就没了。柳含清本也想学着抱着坛子喝,却被离情夺过手中的酒坛,帮她把酒倒在杯子里才把杯子递给了她。
柳含清只好接过杯子小口饮了起来,一旦跟日常起居、饮食相关的事儿,离情就会变成一个管家,将柳含清管起来,柳含清一面吐槽离情一面又顺着他的管教行事,每当这时,柳含清就会觉得自己这师父当得有点儿委屈。
穆天仇见状,又开了一坛酒递到柳含清面前,对离情道:“师父怎么舒服就怎么喝,你做弟子的手何必伸得那么长,都管道长辈头上了。”
离情冷冷地盯着穆天仇不说话,一手夺过穆天仇刚打开的那坛金盘露,拿到嘴边一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柳含清端起自己的小酒杯,左右瞄了一眼离情和穆天仇道:“我还是用杯子喝吧。”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穆天仇抬手打算敲一下柳含清脑袋。
手指还没碰到柳含清,他的手腕便被离情握住了:“自重。”
被离情握住手腕,穆天仇忽然较起劲来,手上暗暗用力。离情也不动声色地稳住他的手。
柳含清只觉得此时的气氛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剑拔弩张的味道。
突然,酒馆外进来一少年,肩上扛着一把剑,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道:“小二!快!给小爷上五坛金盘露!”
接着他一眼看见了柳含清三人,小蛇一样地迅速窜到三人桌上,道:“我跟这边三位拼桌,待会儿他们的帐记我头上!”
小二回了一声“好嘞!”,手脚麻利地上了五坛金盘露。
穆天仇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年,看样子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眉目清秀似个女孩子,可行为举止却是一身江湖侠气。
“小兄弟,你认识我们吗?”穆天仇道。
少年答道:“不认识啊。但我看你们三个与这满屋的凡夫俗子气质不同,尤其是你还手持仙剑,定也是修仙之人。”
穆天仇继续道:“哦?这么说小兄弟也是修仙之人喽。那不知怎么称呼啊?”
“难秋,叶难秋。”
柳含清惊道:“南丘?”
叶难秋翻了个白眼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有这种反应。困难的难、秋天的秋,不是南边儿那个山丘。”
柳含清端起杯子含了一口酒,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修仙者敢用跟她三哥名字谐音的名字。南丘、难秋,这很难不联系在一起嘛。
不过,比起名字,更有意思的是这小兄弟自称修仙人,可身上确是半点儿灵力波动都没有,随身带着的剑也不是什么仙剑,不过是做工精美点儿的凡剑。
叶难秋掀开一坛金盘露的盖儿,猛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只是刚入口便被酒辣得呛喉咙,好不狼狈地边咳嗽边吐了出来。
叶难秋横着袖子一擦嘴,尴尬地笑了两声道:“渴了,喝急了、喝急了。”
离情神色未变,只是帮柳含清将酒杯斟满便再无动作,柳含清端着酒杯遮住自己的嘴,藏住了嘴角的笑意,但穆天仇可就不怎么掩饰自己的笑意了。
他一只手锤着自己的腿,一只手重重拍在叶难秋肩上笑道:“诶呦!小兄弟,不能喝就不要勉强,这金盘露还是挺够味儿的。”
叶难秋撇嘴道:“我就是喝急了而已。不说这个了,几位仙友来应该也是听了传闻前来除祟的吧?据说这次这邪祟凶得很,要不结伴而行?”
“有邪祟?”柳含清问道。
他们这一路过来,还没听闻过广陵出过什么事儿。
叶难秋得意地一挑眉道:“原来几位不知啊。不过这也怪不得你们,毕竟这事儿被广陵驻守的仙家瞒得死死的,我看三位是从外地来的,不知道也不奇怪。”
柳含清道:“那可否请难秋小兄弟为我们详细讲讲?”
叶难秋道:“嘿嘿!好说好说。事情呢,发生在半个月前,说是驻守在广陵的修仙世家童氏的十几名小辈相约去两不归夜猎,此行去的时候还有一个修为颇深的长者陪着一起,可却是没一个回来的。”
“等等。”柳含清打断道:“这两不归是什么地方?”
叶秋答道:“两不归啊,是广陵城外两座大山中间的一道峡谷。这峡谷险峻异常,普通人很难平安渡过,但对修仙人来说应该也算不上什么难事儿。这两不归呢,取意于身不归、魂不归。自童氏弟子一去不返后,两不归就成了真正的两不归了,但为了避免恐慌,童氏派人封锁了两不归的周边地区,也不准人走漏消息。要不是我耳聪目明,这消息我也是不得知的。”
柳含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两不归的事儿既然跟童氏有关,他们也不好跳过童氏,贸然去探两不归。不如找个时间去童氏拜访一下,与童氏联手看看两不归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叶难秋见几人不发话,道:“几位仙友,怎么样,要不要与我同去看看两不归?”
穆天仇哈哈一笑道:“小兄弟,这两不归可是让童氏十几名小辈加一命颇有修为的长辈都折在里面了,你还是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冒险比较好。”
叶难秋不悦道:“好歹这消息是我给你们的,你们不愿与我结伴去我自己一人也会去。”
柳含清知道这少年没有半分灵力傍身,看样子就连外家功夫也只会点儿绣花枕头的招式,去两不归那种地方无异于是去送命。这少年估计从小就是个这么四处瞎折腾的性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的。
柳含清怕这少年在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地闹下去,日后会栽在自己手上,突然升起了几分敲打之意,她道:“难秋,我们也不是不愿意与你结伴,只是我们得探探你的实力。我还有一个女弟子,你要是能打得过他,我便带你一起去。”
叶难秋皱眉道:“女的?我最不喜与女人打架,毫无章法又吵得很。”
穆天仇哈哈笑道:“你以为是市井妇人打闹呢!人家好歹是位修士,一定不会乱打一气啦。”
叶难秋还是不乐意道:“不。与女人打架有损我风度,不如让这位一直没说话的跟我过两招吧。”
第六十八章 睚眦(四)
叶难秋为柳含清等人生动地表演了一场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按理说离情是三个人里看起来最不好惹的,他挑谁也不应该挑离情啊。
但是小难秋的脑回路显然和他们不太一样。虽然离情一直一副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样子,但他有注意到离情一直在为柳含清添酒,柳含清和穆天仇则是一直在聊天。
再加上离情手边没拿佩剑,想来是品级还不够配仙剑。而穆天仇就不一样了,他手边的剑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仙剑,这样的人他还惹不起。
而看三人的座次隐隐有以柳含清为首的样子,因此就算柳含清也没有佩剑,也定不好惹,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叶难秋不禁为自己一通分析暗自叫好。柳含清摸了摸额头道:“也行,你只要能靠近他三米以内,我就算你赢。”
柳含清此话一出,叶难秋突然就有些迷惑了,这意思是这冰坨坨还是个厉害的角色?
叶难秋一咬牙,自己选的人,脸面丢尽也得上!
离情本以为自己好好待着别说话就能一直这么安静下去,没想到他不说话也还是会有人扑上来扰他清净。他转头看了一眼叶难秋,叶难秋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推着自己的腹部直直往外撞去,不多不少,在距离情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叶难秋只觉得胃里被撞得一阵翻涌,他再试着上前一步的时候面前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不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半步。
柳含清有些无语,她也没想到离情居然用了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在他周边三米设下结界,叶难秋没有灵力,是不论如何也打不开他的结界的。
柳含清见叶难秋一次次撞在结界上,有些不忍心,正打算劝他放弃,叶难秋右手猛地砸向结界,他手腕处闪过一道蓝光,结界竟就这么被他砸出了一道口子,下一刻,叶难秋因为惯性猛地扑向三人的小酒桌,将桌上的酒坛撞翻撒了一地。
叶难秋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柳含清,开心嚎道:“我!我成功了!这绝对小于三米吧!怎样,与我结伴同去?不!你们比较厉害,你们带我去吧!”
柳含清突然抓住他的右手手腕,仔细看了看他刚刚手腕处发光的地方,是一根古朴典雅的手链,上面坠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长八边形蓝色宝石,宝石看上去也是十分内敛,没有半分灵力波动,完全不像一个法器,可这宝石之下藏着的却是足以媲美一座仙山的灵力。
柳含清道:“这手链谁给你的?”
叶难秋只觉得自己手腕被禁锢得死死的,他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上去飘逸出尘、清丽非凡的女子居然有这么大的手劲。他用力想抽出自己的胳膊,没能成功。
“这是我出生时带下来的,你、你放开我。”叶难秋答道。
“出生时带下来的?”柳含清顿了一下,面无表情道:“难秋,对不起,就算你成功靠近离情三米之内,我也不会带你去两不归的。”
这手链她不熟,但这手链里的灵力气息,她可熟得很。既然是和那个人有关系的人,她就更不可能带着他冒险了。
叶难秋喊道:“凭什么啊!我们明明有言在先!”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信守诺言之辈,更何况,我可不认为我刚刚那么一句话就算是对你许诺了。”柳含清冷冷道。
她必须打消他去两不归的念头。
穆天仇一时间也不知柳含清为何会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叶难秋打破离情的结界本就让他挺吃惊了,现在柳含清一副离情上身的样子直让他觉得柳含清跟离情呆久了也变成冰坨坨了。
“额,含清,我说,你既然答应了人家,还是不要食言比较好,你何必跟这么个小辈反悔呢。你要是怕护不住他我帮你护着就是了。”穆天仇道。
柳含清瞟了一眼穆天仇,穆天仇只觉得自己四肢僵硬、舌头也麻了。一刻钟!又是这该死的一刻钟!
叶难秋实在是气着了,站起身对柳含清道:“不带就不带!我说过,你们就算不带我我自己也会去!”说完转身就要走。
他一步还没迈出,便觉得自己四肢忽然僵住,再想说话时就连舌头也动不了了。
柳含清对离情道:“离情,将他带回客栈,放到你的房间,我们收拾收拾去童氏看看。”
离情点头,一把提起叶难秋的领子,跟着柳含清一起往客栈去了。
穆天仇见三人就这么走了,而自己还不能动,急,又冲不开术法,穆天仇只觉得胸口处怒气和委屈都缠做一团,可憋屈坏了。
将叶难秋带回客栈,柳含清又施了个黄粱咒,让叶难秋睡了过去。
离情问道:“今日之事,又是为何?”
柳含清道:“你应该看出来了吧,这孩子,完全没有仙根。”
离情点头。确实是完全没有仙根。不过却不是天生没有,是被人斩断的。而且,斩得十分干净,半点不剩。
柳含清继续道:“但他手上的手链却是一品仙器,会认主的那种。一个没有灵力、没有仙根的人怎么可能让一个一品仙器对他认主呢?”
离情皱了皱眉道:“确实蹊跷。不过这仙器的主人,不一定是他。”
柳含清耸了耸肩道:“肯定不是他。这仙器估计只是在执行主人的命令,保护叶难秋而已。”
“那······”离情话没说完,但柳含清也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没错,我认识这条手链的主人。你还见过。我三哥,柳南丘。要不是叶难秋为了破你结界,让手链灵力外放,我也看不出来。这手链里的灵力的气息和我三哥一模一样。”
“只是以前从未听过我三哥还有这么件储灵的法器,还是一品仙器。这法器里储藏的灵力都够养出一座仙山了,现在就这么挂在叶难秋的手腕上。而且,叶难秋和我三哥的名字还谐音,起初我以为只是巧合,现在看来,叶难秋绝对跟我三哥有关系。”柳含清道。
离情道:“既然如此,让他睡着就是了。等处理完两不归的事儿,随他怎么闹。”
柳含清叹了口气道:“只能这样了。我三哥的法器在他身上,说明是要护着他,我可不敢拿我三哥护着的人乱开玩笑。我就不明白了,我是欠了我这些哥哥多少啊,一个个的,都有人在我身边。”
说来也是,她四哥柳北川放了个乐无忧在她身边,之前白月芷还就是在她含清山发现的,现在可好,又来了个叶难秋,就看什么时候她大哥柳东岳也给她身边放个人了。
第六十九章 睚眦(五)
柳含清安置好叶难秋后一脚踢开了乐无忧的房门,乐无忧正睡得香甜,被突如其来的踹门声吓得陡然从床上蹦起来,反手一道法术打了出去,嘴里喊道:“是哪个不要命的敢······”
她定睛一看,发现是柳含清,顿时怂了下去道:“师、师父,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您。”
柳含清当然不会计较什么,现在的乐无忧还算是收敛的了,要搁以前要是有人敢打扰“罗刹私”休息,就算看清了来的人是柳含清也一定要先骂两句出出气的。
“少卿,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去童氏。”柳含清道。
“童氏?”
“广陵的驻守仙门。说是他家的小辈最近在两不归出了点儿事儿,我们去看看。”柳含清答道。
一行四人就这么奔着童氏去了。到童氏府门的时候,守门的弟子很是警觉地问道:“来者何人!”
穆天仇懒洋洋上前一步,拿起炎宓道:“认识这个不?”
那小弟子仔细看了两眼,惊道:“炎、炎、炎宓!尘稷山主!您老人家稍等,我马上为您通报!”
乐无忧见状悄悄趴到柳含清耳边道:“师父,你说这位天仇君还没自己的剑有名,人家还得尊称他一声‘老人家’,这是多大年纪了啊。”
柳含清轻笑道:“我要是报我的名字一样会被叫老人家,你乖乖的,别多话。”
乐无忧躲在后面悄悄挑眉翻了个白眼,心道: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师父就是年轻貌美,跟旁边的老人家可不一样。
四人稍稍等了一小会儿,一群人便从府里迎了出来,为首的男子一袭墨青色长袍,胡子已经差不多留到了胸前,但一双眼睛精光闪烁,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极精明强干的主。
童程出门先是向穆天仇抱拳行了一礼,穆天仇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接着,他又看见柳含清,他想了一阵子,突然反应过来道:“哎呀!含清仙君!怠慢了怠慢了!”
童程赶紧邀几人入内,近来他童氏出了意外,现在一位金仙、一位山主自己上门来了,这可是大幸!
柳含清等人随着童程入了内府,也没多加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道:“童宗主,我们几个人此次来是为两不归的事儿。”
童程赶紧道:“真是劳烦两位了。我们最近也正为这事儿头疼呢。”
“诶?这怎么还没给几位上茶呢?”童程招呼了一下手下的弟子,命人送茶上来:“这事儿说来话长,几位先用着茶,我再细细说来。”
弟子送了茶上来,童程接着道:“半月之前,本族正好有十五名弟子到了外出试炼的年纪。我们童家毕竟是广陵本地的大族,小辈弟子总不能让他们跑太远,于是就让族中一位修为颇高的客卿带着几个孩子一起去两不归探探。两不归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儿,平常老百姓不会去,仙门子弟的话应付那点儿地形也还是能应付得过来。也是最近有说两不归好像多了点儿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也没出什么大事儿,更没闹出过人命。”
“我思量着十几个弟子加一个客卿,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便让他们去了。谁知,这一去便是杳无音信。为了探知他们的踪迹,我也再派过几波人过去,但却也是没一个回来的。”
童程叹了口气:“之后,我便不敢贸然再探了。于是派人封锁了两不归,免得有人勿入。但毕竟自家折了那么多弟子进去,还是想将两不归里的东西揪出来。”
柳含清、穆天仇等闻言也沉默了。这童程的话跟叶难秋相差无几,几乎也就是没有什么线索的意思。要想弄清楚两不归里的情况,还得他们亲自去一趟才行。
乐无忧向来是个急性子,看样子好像童氏也没什么多的信息,便道:“师父,要不我们直接去两不归吧。”
柳含清若有所思地缓缓点了点头道:“嗯,是得去一趟。少卿你和离情守在两不归外,穆天仇,与我一同进去可行?”
穆天仇道:“好啊!我最喜欢这种没头绪的了。”
离情皱眉道:“我同去。”
乐无忧也不满道:“我也要去。”
柳含清没理两人,对童程道:“童宗主,这两位是我的徒弟,不知可否让他们同你族中弟子一起守在两不归外?”
童程道:“这是自然,仙君的弟子想必也是非凡之人,能得他们相助,是我们的荣幸。”
离情还是没死心道:“师父,我同去。”
柳含清道:“离情,少卿刚入仙道,根基不稳,修为尚浅,跟我们一起入两不归风险太大,留她一人在外我也不放心,我需要你帮我照看她。”
两不归里的情况毕竟未知,乐无忧修为还不到家,现在连趁手的法器都没有,离情更是一个潜在病号,这种过于冒险的事儿柳含清自然不会让两人同去。
离情道:“我与你同去。尘稷山君可照顾少卿。”
穆天仇可不想跟乐无忧单独待在一起,更何况,他好歹算是离情的前辈,怎么能听从一个小辈的安排,放弃去探险这么好玩的事情呢?
“离情啊离情,你这个徒弟就做得很不到位。师父这么说了你就做就是了嘛。而且,少卿估计并不想被我照顾,这事儿还是你来吧。”穆天仇道。
乐无忧忍不住在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虽然她不想被穆天仇照顾,可躲在外边儿受师哥的照顾她也不想要。她在人间装了十七年的大家闺秀,现在跟着师父修习仙道,她觉得自己正在逐渐变成真正的自己。她不喜欢老是被人照顾的感觉。
童程在旁边听得有些冒汗,这前辈们连带着前辈的徒弟们的世界还真是与他们不太一样,他们都是不想去,这几位倒是争着去。
最后,离情没争得过柳含清,乖乖留下来照顾乐无忧了。乐无忧知道自己现在还是个半吊子,虽然本来也很是希望能够同去两不归的,可自知之明这个东西她不仅有,还觉得很重要。只是麻烦了离情,还得留下来陪着她。
虽然对她来说是个很不错的与师兄独处的机会,但这样的机会她乐无忧并不稀罕。
童程带着四人一起往两不归去了,也不算远,御剑的御剑,驾云的驾云,不过一个时辰便到了。
第七十章 睚眦(六)
这两不归在两座大山之中,峡谷深且有雾,一眼不见谷中情景。在山侧有一条极陡峭的小路,能通到两不归里。山侧小路本是秃岩,可越往下越潮湿,石头上开始覆着些苔藓、地衣类的植物。
从薄雾那里仿若一个分界点,薄雾以上是地衣秃岩,薄雾以下便开始有一些矮小的植株灌木,越往下越多,植株也越大。薄雾以下便算是两不归的地界了。
童氏的弟子便在山侧围得死死的,既不靠近薄雾半分,也不让人再靠近一步。
柳含清、穆天仇顺着小道往下走,还没接触到薄雾便觉得头有些眩晕,柳含清从荷包里掏出两粒解毒的丹药,一粒给了穆天仇,一粒自己吞下了。
这谷中有水声,谷底应该有溪流之类的东西,这薄雾应该也是水蒸气凝成的。但是雾里又还有点儿别的东西,想来是谷底有些什么带毒的动植物之类的,毒素跟着水蒸气一起被带了上来,形成了这么片有毒的天然屏障。
但这毒倒不是什么剧毒,也就能让人头痛头晕会儿。
两人穿过薄雾,眼前仿佛是绿植的天地。柳含清不禁感叹,就算是自己仙府里那般精心照料的植物园也没这儿的植物长得葱郁茂盛。
只是,这些植物长得茂盛却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植株高高低低、错落不齐,但倒是有个共同点。结的果子鲜艳无比,晶莹诱人;不结果的一花一叶都五颜六色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穆天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不算精通医道,但常识还是有。越是好看鲜艳的越毒,这跟女人越好看心肠越狠是一个道理,乐无忧就是典范。想到这里,他思想又开了个小差:但是我家小含清不一样,好看,还善良。
“含清,这遍地毒草毒树,之前童家的修士怕不是误食了这里面的东西吧。”穆天仇道。
“要是我把这些果子摘给你吃,你吃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傻,一看就有毒啊。”
“是啊,一看就有毒啊。”柳含清看着穆天仇,一副“明白了吧”的表情看着穆天仇。
“而且,这里毒草丛生,又潮湿温热,应该还有许多毒物生活在此处,你小心点别被什么东西咬了。”柳含清继续道。
两人往两不归再深入了些,再向下许久,便听有水声叮咚,很是悦耳动人。老实说,要不是这里面的东西都带着毒,还真是个美不胜收的好地方。
柳含清到溪边看了看溪水,水清而冽,透着一股子寒气,和峡谷里温湿的空气完全不同。
穆天仇环视四周,实在没看出除了毒虫毒草还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要不我们再往前走走?”穆天仇问道。
两不归乃是深且长的峡谷,两人现在算是差不多下到底了,但就长度而言,也就刚开了个头。
柳含清点点头,两人往前去了。越是向前,两人便觉得空气越是潮湿,空气也不那么清透,仿佛是在水下行走,每走一步都有巨大的阻力。
“含清,这地儿好像越来越奇怪了。”穆天仇道。
“可不是吗?你看看你脚边的草。”柳含清提示道。
穆天仇闻言仔细盯着脚边的草看了两眼,这一看叫他看出端倪来了。他脚下的草,正快速地经历着萌芽、生长、枯萎、腐烂的过程。而这一过程实在是太快,不仔细看竟看不出其中变化。
就在这时,在高及人小腿的毒草的掩映下,一只干枯、苍老的手一把抓住了柳含清的脚腕。这手已经干得只剩一层皮,堪堪挂在骨头上,抓住柳含清的脚腕后,一个同样只挂着一层皮的人头从草丛里探了出来。
柳含清还没做反应,穆天仇倒是跳起来大叫一声:“呷!什么怪物!”
柳含清扒开草丛,一个人完整的身体显露出来。要说是完整的身体似乎有些勉强。此时这人全身也就还剩一层人皮和一个人骨头架子。柳含清还没来得及问话,抓着她脚腕的手的力道便渐渐消失,几息之间,这人就丧命了。
柳含清仔细看了看这人的着装道:“这是童家的人。”
穆天仇道:“何以见得?”
“他的衣服,是深青色。童氏的衣服似乎是由地位从低到高,由淡青色变道墨青色的。宗主童程是颜色最深的墨青色。眼前这人身着深青色,地位应该不低,应当是之前领着小辈们一起出来的那位客卿。”柳含清解释道。
“那这么说来,其他人···应该也在这一片吧。”
穆天仇感觉好像有了点儿什么头绪,他拔出炎宓,一剑下去剑气将方圆二十米的草木削了个干净,顿时,十几具森森白骨展露在眼前。还有一些,甚至已经连骨头都残缺了,身上童氏的道袍也烂了个七七八八。
“额,这下倒是全都找着了。”穆天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十几具尸骨横在眼前,怕倒是不怕,只是莫名有些悲悯。
柳含清仔细看了看刚刚死去的那位客卿的尸体,拿银针试了一下,确定他没有中毒。
穆天仇问道:“可查的出死因?”
“老死的。”柳含清道。
“老死的?怎么可能!他们才进来不过半月,这十几个人都是老死的?”穆天仇不太相信,十几天前还年轻的生命,十几天后就老死了。要知道他们都是修仙世家的弟子,本身寿命就比普通人长过好几倍。。
“再在这儿待久点儿,我也要老了。”柳含清道:“我们先往回走,这两不归里的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穆天仇闻言,一面跟着往回走,一面问道:“含清,你说他们都是老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山谷里的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越往里越快,童氏那些人估计是太深入了,想返回时已经来不及了。”柳含清道:“里面的时间流速到底有多快我也不知道,但就连空气都因为时间短缩变得粘稠,实在是难以想到,到底什么力量,竟能做到如此。”
穆天仇又问道:“那你是如何发现这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的?”
柳含清无奈道:“刚才叫你看的那株草是白看了吗?”
穆天仇顿时恍然大悟。
但柳含清不会告诉他,提醒她注意这些植株变化的,是她发现自己感到饿的时间间隔缩短了。
她是金仙,早就辟谷不食了。但她这个人就喜欢口腹之欲,因此一直以来对吃饭这件事都很规律。她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饿。但自进入两不归以来,她已经不知道饿过多少次了,而且越往里,饿得越快。
因此,这山谷应该是越往里,时间流速越快。
第七十一章 睚眦(七)
两人往回走了许久,比来时走了更久。渐渐的,两人都发现了蹊跷。
穆天仇停了下来,突然破口骂道:“靠!难不成这个地方除了时间有问题,空间也有问题?”
柳含清皱眉道:“应该是。”
两人比来时已经多走了很久了,而还看不到出发的地方,柳含清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再看身边的参照物,跟之前相比只有几毫之差。
若是留心,两人则会发现,他们进来的时候,每走一步,身边参照物后退的要比他们跨出的一步要多许多。
柳含清试着往后退了一步,本来就在身边的穆天仇瞬间变成在自己前方两米开外,如此看来,这空间的变化还是双向的。往深处走,空间聚缩,往外走,则空间扩张。
这样看来,童氏的人出不去好像也不奇怪了。
穆天仇有些不信邪,道:“含清,你说我要是往天上去,这空间会是怎么变化呢?”
柳含清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雾气道:“可以一试。”
穆天仇抽出炎宓,御剑向上去了,雾气本来离头顶也不高,几乎是一瞬他就快触及雾气了。但下一瞬,他便觉得这雾气仿佛退后了,本就在眼前却突然又有了些距离。穆天仇不信邪,仍旧试着往上试图从雾气里冲出去。
在穆天仇眼中,是雾气在不断向后退,但在柳含清眼中则是每当穆天仇快要触及雾气的时候,他就会被瞬移到下面。这是,空间折叠。
穆天仇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试了太多次心中便止不住地烦躁,气得他直接从炎宓上跳下来,控制着炎宓向薄雾刺去,于是他便看见了炎宓不断在一段空间中往复的景象。
“我、靠!这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啊!”穆天仇忍不住再次冒粗口:“我就不信了,我们两个难道会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我尘稷山主的名声不要的啊?”
这两不归里的时空实在是过于诡异,但这里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异象的,又究竟是何原因让这里的时空与外界隔离。两人仗着修为高,现在还没感觉到什么异常,若是换别的人,此刻怕是已经同童氏的十几名修士般,只剩一具枯骨了。
柳含清道:“两不归不过是一个人间峡谷,没理由会突然变成这样,想要出去,估计还得找到这里面时空异象的原因。”
穆天仇道:“这地方除了有毒的东西多一点儿,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这可怎么找啊。”
柳含清环视四周,确实也没什么格外特别的地方。但这谷中的溪水,到是称得上蹊跷。整个谷里都是湿热的,但这溪水却冷冽非常。而且,这溪水的流速是匀速的,似乎并不受谷中时间流速的影响。
柳含清到溪边,水不深,清可见底,底下是再平常不过的各种大小不一的石头,柳含清沉思了一会儿,一脚踩进溪水里,顿时觉得寒气从脚底直直冲上脑门,四肢百骸都冻住了似的。
她拿灵力驱除寒意,护着自己的经脉,在水里走了两步,这两步似乎没有受两不归里诡异的空间影响,两岸的参照就是正常两步后退的距离。
柳含清心下一喜,看来这溪水中的时空不受两岸影响。
她还没来得及叫穆天仇,却见对岸的景象发生了改变,此时对岸似乎成了此岸的镜像,一草一木皆相同,但对岸的人却不太一样。
对面一个提着剑的少年,满脸警惕地看着周遭的环境,定睛一看,原来是叶难秋!
柳含清暗叫不好,不是给他施了咒让他睡着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穆天仇见柳含清一直没出声,问道:“含清,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待在水里干嘛?快上来啊!”
柳含清指着对面的叶难秋道:“你看对面。”
穆天仇道:“对面有什么吗?”
柳含清顿时明白了,穆天仇眼中的对岸还是原来的样子,而她看到的是一个镜像空间。但说是镜像空间也不是那么妥当。因为对岸更像是有另外一个复刻的平行空间,现在用镜像的方式展现在她面前了。
“你下水来看看就知道了。”柳含清道。
“额,含清,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就算你知道我不会游泳,也不必这个时候闹我吧。”穆天仇有些怂道。
柳含清无语道:“谁闹你了?这溪水都漫不过你小腿,还能淹死你不成?你下来看看就知道了。”
穆天仇闻言,到溪边,小心翼翼地把脚放在溪水里,刚一放下去便感觉刺骨的冷,他正打算收回,却发现对岸出现了叶难秋的身影。他这脚一离开溪水,叶难秋的身影便立刻消失了。
“平行空间?”
“我看应该是。”柳含清道:“而且这溪水里的时空是正常的。”
穆天仇再次站到溪水中,又见对岸叶难秋正拿着剑一点一点往峡谷里深入,手上的手链持续不断地闪着蓝色的光。
“可不能让他再往里边儿去了,他一个凡人,再进去会直接老死在里边儿的。”柳含清道。
但此刻对面是看得见、摸不着,穆天仇试着叫了两声,叶难秋也是一副完全没听见的样子。
两人试着直接到小溪对岸去,可一过去,便是到了真正的对岸,这一来二去两人也算是明白了,这两个平行空间是没办法互相接触的。
穆天仇实在是忍不住,道:“这鬼地方真是,又没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的,直接出来跟我打一架也痛快啊。偏偏就是平静得不得了,除了出不去,什么事儿也没有,这就算是不毒死、饿死、老死,我也得无聊死啊!”
柳含清站在水中,一直看着在另一个空间里的叶难秋,他进来了也许久了,但看上去还没受什么影响,按常理来说,他一个凡人,又没辟谷,本已经差不多该饿死了。
突然,他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蓝袍男子,那男子穿着一极大的斗篷,将整个身体连头带脚全都包裹在斗篷里。
叶难秋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竟然多了一个人。
第七十二章 睚眦(八)
那蓝袍男子就这么幽灵似的一直跟在叶难秋身后,而叶难秋也一直没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人。
叶难秋越往前走便越觉得难受,仿佛在水中一般,呼吸、走动都有极大地阻力。再走了一段时间他也没遇上别的什么东西,便盘算着要不要先回去。
他这一往回走便发现蹊跷了。
他猛地往回跑了好一阵子,却发现自己的位置几乎没怎么移动,少年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遇到了大麻烦。
他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的手链,感受着手链上缓缓释放出的灵气,稍稍安心了些。过了一会儿,他索性将手链取下来攥在手心里,紧紧贴着自己胸口。
叶难秋身后的蓝袍男子见他此番作为,表情有些动容,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肩膀,还没碰上,叶难秋又像是给自己打气成功一样,不断往回走。
柳含清看了许久,也发现那蓝袍人对叶难秋没有恶意,而且看样子此人修为极高,叶难秋居然对身后跟了这么个大活人毫无察觉。
要说看见叶难秋出现在对面时柳含清是惊讶加担心,当她看见离情也出现在对面时,就是一团火瞬间就烧了起来。
不是告诉过他守在外面吗!他知不知道擅自闯入两不归是什么后果!
离情本在外面守得好好的,忽然他觉得身边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再看就只有叶难秋纵身跳入薄雾之中的样子。
叶难秋是柳含清要保的人,虽然好像是被逼无奈要保他,但既然柳含清要保,他就不得不帮着。
因此,也没管柳含清反复叮嘱他要守在两不归外,他将乐无忧交给童氏后,自己就追了进来。他看见叶难秋,同时,也看见了叶难秋身后的蓝袍人。
叶难秋本来一个人还慌得很,突然看见离情,开心道:“呀!老不说话的哥哥!”
离情不知道叶难秋身后的蓝袍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伤害叶难秋,也没多想便一个飞身到叶难秋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带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成掌一掌就拍了出去。
蓝袍人没有硬接离情这一掌,轻飘飘地往后飞出去一小段距离,躲开了离情的攻击。
叶难秋这时才发现自己身后居然有人,吓了一大跳,指着蓝袍男子颤颤巍巍道:“你、你谁阿!”
蓝袍男子用斗篷将自己遮得更加严实了几分,没有正面回答叶难秋的问题,只是沉声道:“我并无恶意,不要害怕。”
离情一把护住叶难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内敛、强大,虽然将自己裹得很严实,但气场这个东西,是遮不住的。
叶难秋躲在离情身后,一只手抓上离情的胳膊道:“大哥,你比较厉害,我跟着你。”
离情抬了抬被叶难秋抓住的胳膊,挣脱了他的手道:“跟着。”
叶难秋尴尬的搓了搓手道:“好嘞。”
蓝袍男子看着两人的互动,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就只是默默看着。
叶难秋有些难受道:“我说这位大哥,你跟着我干嘛啊?还不吱声儿,怪渗人的。”
蓝袍男子道:“里面危险,你应付不来的,随我出去。”
叶难秋撇嘴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蓝袍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叶难秋道:“既然你不知道,你怎么带我出去?你不要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好不好,这么好骗的啊!”语罢,又指着离情道:“我告诉你,不要打什么坏主意啊!我这位哥哥很厉害的!”
蓝袍人低头不语,接下来,不论两人走到哪儿他都只是跟着,也不多话,只远远地跟在安全距离外。
叶难秋本来以为来了个离情,再加上还有这么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蓝衣服的男人,也算是三人行了,怎么着也不应该像之前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般无聊还吓人了。只是他没想到,就算现在多了这两个人,跟只有他一个人区别也不大。
离情不说话,那个蓝色衣服的人也不说话,一行三人一字不语,憋得叶难秋这个小话痨难受得不得了。
离情本打算再往深处探探,却被那蓝衣人叫住道:“深处危险,你可以去,难秋不能再下了。”
“我有我大哥护着,关你什么事儿!”叶难秋吐了吐舌头对蓝衣人扮鬼脸道。
“难秋,你是凡体,这里面与外界不同,再下去你身体就要受不住了。”蓝袍人道。
叶难秋突然到他身边,想看清蓝袍男子的长相,只是叶难秋一靠近,男子便别过身去。
“哼,连脸都不敢露的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叶难秋又退回到离情身边。
离情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觉得自己四肢有些无力,骨骼连接处还有些痛意,这感觉他也曾有过,他曾短时间内从一个稚童长成少年,那时他便有这般的拉伸感。
但这次比起上次要更加严重,无力感、疼痛感、拉伸感都是那时的好几倍。他脚下一个不稳,竟往地上摔了去。
叶难秋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离情道:“大哥你没事吧!”
离情稍作调整,强行站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修仙之人,对自己的身体有强大的把控力,他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蓝袍人见离情好像不太对劲,离情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明显比之前高了几分,身形更加修长了几分。蓝袍人上前扶了一把离情,被他这么一扶,离情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离情看着蓝袍人搀着他手臂的手,那手上隐隐有蓝光,他看这蓝光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边离情因受时间流逝加快的影响,身体迅速长高,让原本就存在的骨骼空隙更是加大了几分。而对面一直泡在溪水里看着几人的柳含清一时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两个平行空间,她虽能看到,却没办法进入到另一个空间。离情本来就是在危险边缘,再让他呆在这么个鬼地方,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彻底爆发,骨骼散架了。
穆天仇为了看到对面的景象也一直泡在溪水里,见离情突然就脱力似的栽了一下,问道:“离情怎么回事儿?这叶难秋都还顶得住,他怎么就不行了呢?”
第七十三章 睚眦(九)
柳含清也没心思回答穆天仇这半正经半不正经的问题。现在,她必须想办法联系上离情。
不,不只是离情,对面的谁都可以。
柳含清沉吟了半晌,她忽然想起之前她和离情能够通过摄魂铃的阴阳铃看到彼此脑子里在想什么,说不定可以试着用摄魂铃联系离情。
思及此处,柳含清召出摄魂铃阴铃,试着用阴铃联系阳铃。
就这么一试,还真让她试出来了。
离情只觉得自己的阳铃有些震动,紧接着柳含清的声音开始在他脑子里回响:“离情、离情!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离情明白是柳含清正通过摄魂铃在联系他,赶紧凝神催动阳铃,回复柳含清:“能听到。师父,你在何处?”
柳含清道:“这两不归里是两个平行时空,我在另外一个时空里,你走到溪水里,应该就能看见我和穆天仇了。”
离情闻言,抬脚就往溪水里去了。这边叶难秋和蓝袍人也不知道离情为何突然往水里趟,叶难秋一把抓住离情道:
“大哥,这地方邪性,你别乱来。你看这遍地毒物的,要是这溪水也有毒怎么办!”
离情用力拽出自己的手,边往溪边走边道:“还有一个空间。”
蓝袍人闻言,好像想到了什么,跟着离情一起踩进溪水里,瞬间便觉得凉透心底,叶难秋也打算下水看看,却被蓝袍人一把按在了岸边。
蓝袍人再抬眼看,便发现对面站着柳含清、穆天仇二人。两人好像很近,看上去也不过几步路的距离,但他知道,柳、穆二人,此时身处另一个空间。
见到柳含清、穆天仇,蓝袍人突然背过身去,将自己的脸遮得更严实了。柳含清见状,心中生疑,但他毕竟已经和离情、叶难秋待在一起很久了,来者是友不是敌,她也不想过多计较。
“离情,不要再往峡谷里深入了,现在我们身处两个空间,不好互相照顾,这里时空异相的原因还得再查,这事儿我和穆天仇去办,你带着难秋尽量往回走,记住,越靠近入口的地方,空间和时间就越正常。”柳含清借着摄魂铃对离情道。
离情顿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既已经进来了,就定要与你同去。叶难秋,会有人护着他的。”
他看了蓝袍人一眼,这个人似乎很紧张叶难秋,修为也深不可测,虽然不知道他跟叶难秋有什么渊源,但总的来说是个可靠的人。
柳含清最怕的就是离情的犟脾气,老不听她安排,老是自作主张。而他现在还跟她在不同的空间,就更是管不住离情了。
但离情身体的问题,让柳含清实在没办法随着他的性子。
离情对身边的蓝袍人道:“这位仙友,那边的小朋友就交给你了,往回走。”
蓝袍人压着嗓子道:“嗯。”
接着,他又开口道:“你们,顺着小溪往深处走,或可窥见一二。”
说完,他将在岸边的叶难秋打横抱起,就在溪里往回的方向去了。
叶难秋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正是心气最盛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大男人这么打横抱起来,一时间是又羞又气,直拿拳头捶蓝袍人,大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这蓝袍人毕竟修为高深,又怎么会怕他捶这几下呢?只是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能冒犯了少年心思,便将就这么抱着他,将他往空中一抡,打横抱的姿势就变成了扛。
叶难秋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一旋就被蓝袍人扛在了肩上,小腹的地方被他肩头抵得生疼,他一把抓住蓝袍人罩在头上的袍子,叫到:“小爷倒要看看你个藏头露尾的到底是什么人!”
蓝袍人的袍子突然被叶难秋扯下,他赶紧将头别到一边去。
现在的离情就在他正后方,也就能看见个后脑勺,柳含清那边呢,也被叶难秋的身子挡了大半边脸,看不清什么。
叶难秋看着现在扛着自己的这个人的侧脸,仔细盯了两眼。
不认识。没见过。有点熟。挺好看。嗯,真的还蛮好看的。
叶难秋在心里暗啐了两口:“呸呸呸!好看不好看重要吗?让这个人放下我比较重要吧!”
蓝袍人将自己的袍子拉回头上,将自己遮起来,这次叶难秋没再动他的袍子了。
“难秋别闹。我先送你出去,这里太危险了。”蓝袍人道。
叶难秋闹腾归闹腾,但小脑袋瓜可转得不慢,他说先送他叶难秋出去,那么说明他还会再回来,但叶难秋也不是个光有一腔热血、毫无自知之明的愣头青,他虽然没发现这个地方有什么格外危险的地方,但肯定不是他这种只能靠着手上的手链才勉强能用点儿灵力的小子能应付的。
因此,他决定,先听话。这两不归好歹他是进来了,也算是有过阅历了。这里面剩下的几位个个看上去都修为不浅,更复杂的还是留给他们应付吧,他叶难秋就不在这儿添乱了。
感受到自己肩头的叶难秋突然老实了很多,蓝袍人安心了不少。只要把他带出两不归,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这边柳含清眼看着拿离情也没什么办法,便随他待在两不归里了,只是让他将摄魂铃召出,放在外边儿护体。
穆天仇看着柳含清、离情一人一个摄魂铃,有些愣。
这摄魂铃有两个他是知道的,两铃一阴一阳,柳含清身为女子,用的是阴铃,而阳铃一直没有主人,当初柳含清他三哥柳南丘说的是要将这阳铃给未来的妹夫,现在怎么就在离情手上了呢?而且看起来这摄魂铃能让两人互通心神,这才让柳含清能联系上身处另一个空间的离情。
穆天仇只觉得心里有一个地方慢慢酿出了一点酸意,这感觉并不令人舒适,尽管他本身是喜欢吃酸的人。这酸酸的感觉,让他胸口有些发堵,看着离情的脸,本来因为跟景夜长得像就不怎么顺眼,现在更不顺眼了。但具体是哪儿不顺眼,又说不上来。
柳含清此刻可没心思管身边这个人的情绪有什么变化。
离情就像是魔怔了一般,飞快往两不归深处跑去,柳含清试图通过摄魂铃叫他,却没得到他的回应。
离情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反常,自进了两不归来什么都反常!真是要了亲命了!柳含清不禁心中暗骂道。
第七十四章 睚眦(十)
离情飞快向两不归深处跑去,他察觉到自己身边的时间和空间都越发不对劲,但却没有停下脚步。
两不归深处,有一股力量,和他胸口的神珠在互相呼应,越是深入,他越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离情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此刻他应是激动、期待、或是担忧?
他不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能在人间看到故人!
要说是故人,也不算是故人,因为,对方不是人。
人间有东海神屿,有恶潭,他差不多能想到神界的建筑掉落人间后是能继续存在的。但他没想到的是,除了他之外,还有属于神界的活着的东西在世界上。
如今两不归里的东西,有应烛的气息。
应烛,战神景夜坐骑,头似豺身肖龙,勇武无比,敢弑神佛。
当初神界众人提起景夜,便必会提起应烛。在他们眼中,应烛就是景夜最锋利的一把刀。景夜身为战神,不知为天界打过多少仗,景夜常说,他的军功,应烛要占一半。
应烛的名字在天界也算是不讨喜的类型,毕竟老是跟杀伐相关的东西,饶是谁乍一听都会有些犯怵。再加上这些天神都以为应烛豺首龙身的,应该长得很是凶恶。
但事实却是,应烛除了在战场上会显出豺首龙身的原形,平素里都会变成一条小狗跟在景夜身边。
应烛小狗形态的时候,身长不过两尺,高也不过一尺出头,整日跟在景夜身边,四条小短腿儿倒腾得可欢实了。
也正是因为形象反差太大,也从来没人将景夜身边的小狗和应烛联系起来。
今日在两不归里发现应烛的气息,即使景夜已经变成了离情,他想见这位旧友的心却一点没变。
离情向前跑了许久,眼看着几乎快到两不归的尽头了,应烛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但却始终找不到它的踪迹。
柳含清在另一个空间,跟着离情跑,穆天仇在后面一个劲儿地追,心里骂道:“今天这一个个的都是有毛病吗?愣是哪儿危险往哪儿跑,这明摆着嫌命长啊!”
小溪的尽头是一个池塘,池塘不大,将溪水将将蓄起来,再往外,视野便开阔了起来,明显是已经出了峡谷了。但这两不归之后的地方从来没人踏足过,因此几乎就是一片原始的森林。
几人站在小溪到池塘的汇入口,脚下的溪水还是冷冽入骨,可池塘里的水却是直冒热气,水面不断有水泡鼓起、爆裂、飞溅。不用想,这是一池子沸水。
柳含清脚下还没站稳,从沸水潭中陡然窜出一身长起码三丈开外的巨兽,巨兽豺首龙身,眼冒红光,身上沾着的水“滋滋”地变成蒸汽往上冒。
穆天仇见状,大叫到:“含清!退后!是睚眦!”
睚眦,龙之二子,性格刚烈、好勇擅斗、嗜血嗜杀。
柳含清本打算向后躲避,没想到离情却冲着睚眦去了。
睚眦毕竟是天地神兽,就算是柳含清的几位哥哥都在这儿也不敢轻易与之硬抗。柳含清也不知道离情这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不要命地往上扑。
不对!不对!柳含清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和离情本来在两个空间,但这睚眦总不能横跨两个空间同时出现在二人面前吧。那只能说明,现在镜像空间已破,他们三人此刻是在同一空间的。
再看对岸,已经不是与此岸完全相同的景象。这睚眦一出来,两个空间便合二为一,看来这两不归里的时空异相跟睚眦有关!
离情听穆天仇管应烛叫睚眦,原来在世人眼中应烛就是睚眦么?
但应烛就是应烛,和什么龙王二子没有半分关系。睚眦残暴,不受驯化,而应烛天生灵物,最是通人性,睚眦又怎能与它相比?
虽然长得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但在离情眼中,应烛可比睚眦长得可爱多了。
离情能认出应烛的气息,应烛不可能认不出离情的气息。
但离情不知道,他的肉身乃柳含清重塑,血脉又是柳含清用自己的精血造的,他的气息,更像是柳含清和景夜的结合体,而且,柳含清占大半。
应烛见眼前有个与景夜长得一模一样,但气息却不尽相同的人向自己来了,一时有点摸不准来人到底有没有威胁。
但它自神界毁灭,流落人间,被不少人间的修士追杀,有想靠着击杀睚眦的名头一举成名的,有看上它身为神兽、必怀至宝的,不论来人是何居心,对它而言,都是灾祸。
可它虽为战神坐骑,却并不喜欢无端的杀戮,因此它也只是能躲就躲着,尽量少伤人命。
它一时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否藏着什么坏心思,想着吓一吓他,先让他退下去总没错。
应烛对着离情一甩龙尾,龙尾擦着离情的身子就过去了。离情突然遭到应烛的攻击,向前的势头减了一减,接着被气流推着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柳含清飞身到离情身边,一手撑住他的背,帮着他稳住了身形。
“离情!你不要命了!退下!”柳含清厉声喝道。
她现在满眼满肚子都是火气。为了拉回离情这一命,她毁了一座神屿,放了自己三碗精血,今天离情要是再出什么事儿,她便再找不到另一座神屿,也放不出三碗精血了!
穆天仇这边,炎宓出鞘,带着真火向应烛刺去。
应烛虽然不喜战,但也不畏战,若是有人挑衅,它也必然要给那人一个教训的。
它龙尾甩出,撞在炎宓上,炎宓被撞得调了头,回到穆天仇手上,而应烛这边撞上炎宓的地方几片龙鳞掉落,掉落的龙鳞在空中剧烈燃烧起来,化为灰烬。
应烛吃痛,仰天长啸了一声,看着穆天仇,口鼻中“隆隆”声不断。
卸了我几片龙鳞,那我就要你一条胳膊!
应烛朝穆天仇狠狠撞了过去,穆天仇抵不住这巨大的力道,被直直撞到山谷石壁上,后背被石壁上植物的毒刺刺穿,黑血霎时就浸透了他后背的衣服。
穆天仇半跪在地上,用灵力排着身体里的毒血,一时间提不起力来。应烛张大嘴,锋利的獠牙露在外边儿,闪着阴冷的光。
它这一嘴要的不多,一条手臂,它就不再动作。
柳含清见状,飞身扑到穆天仇面前,召出摄魂铃。
摄魂铃一阵狂响。应烛只觉得眼前事物都重重叠叠地一片幻影,一头便扎到了穆天仇旁边的地上,啃了一嘴泥。
第七十五章 睚眦(十一)
摄魂铃一阵狂响。应烛只觉得眼前事物都重重叠叠地一片幻影,一头便扎到了穆天仇旁边的地上,啃了一嘴泥。
柳含清趁应烛神志不清,往穆天仇嘴里塞了一颗丹药,右手拎着他的领子往离情那边一扔道:“离情,带着他退下!”
应烛甩了甩头,吐掉了嘴里的泥,一尾巴甩到摄魂铃上,张嘴就向柳含清扑去,柳含清飞身躲开,拔下头上的凌云簪,只见凌云簪上金光细闪,化成了一把剑柄似流云,剑身极细的剑。
柳含清很少将凌云簪化剑用,通常来说,是因为用不着。但今天,不用是不行了。
凌云簪变凌云剑,柳含清提剑刺向应烛,应烛龙尾横扫,柳含清在空中几次躲闪,踩着龙身向豺首上爬。
之前炎宓一剑只敲掉了它几片龙鳞。柳含清知道攻击龙身对它来说估计就是不痛不痒地挠几爪子。可但凡凶兽,就算全身都坚不可摧,眼睛也一定是能攻破的。
离情接住穆天仇,将他扶到一旁,穆天仇半跪在地上撑着剑道:“你别管我,睚眦是天地凶兽,含清一个人太危险了,你快去帮他!”
离情此刻心中十分复杂,面前的“凶兽”是他并肩作战数万年的伙伴,可他这位伙伴好像没认出他。
柳含清正跟应烛缠斗,应烛在空中疯狂翻转,将柳含清抖落下去,没等柳含清落地,它龙尾一卷,用力缠住,柳含清只觉得腰部被恐怖的力量向内挤压,一时间五脏都快错位了。
应烛张大嘴,打算一口吞了柳含清。离情急忙召出摄魂阳铃,又是一阵铃声狂响,应烛又是一时闪神。
“应烛!放开她!”离情对应烛喊道。
应烛在世间不知被叫了多久的睚眦,它被叫了这许久,却从来没真正忘记过自己的名字。现在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尽管那个人的气息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但它认定,那个一口叫出它名字的人,就是彼此陪伴了数万年的主人。
它停住了动作,缠着柳含清的龙尾松了松,柳含清滑落在地,还没来得及思考离情为何会叫睚眦为应烛,远方一把带着寒气的仙剑急速而来。
仙剑从应烛还没闭上的口中刺过,从后脑穿出,顿时应烛的身体疯狂扭动,失去知觉般疯狂乱撞,山谷两壁被撞得碎石狂落,在这么下去,这两不归就得塌了。
因着被仙剑刺穿喉咙,应烛无法出声,离情顺着仙剑来的方向往后看,来人是之前一直护着叶难秋的蓝袍人。
蓝袍人飞身到柳含清身边,将她扶在自己肩头,柳含清一拳砸在蓝袍人胸口道:“三哥,你偏得这种时候才现身,你小妹我归西了怎么办?”
柳南丘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你这么大一个金仙,没那么容易死。”
虽然柳氏兄妹二人相见,场面温馨得很,离情此刻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一般。
他看着应烛在空中翻腾了许久,接着逐渐脱力,身体重重摔在地上,之前被柳南丘刺穿的地方开始结冰,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它就会被完全冻住。
离情走到应烛身旁,催动身体里的灵力,一个劲地往应烛身体里灌,眼看着应烛还有一口气,他得想办法留住它!
光是灵力还不够,只是延缓了应烛身体结冰的速度,离情催动神珠,神力往应烛身体里涌,应烛似乎突然亢奋起来,离情眸子里的光却暗了下去。
回光返照。
现在,任凭离情再灌多少灵力、神力,都无济于事了。
柳含清见离情这般,突然想到离情刚刚叫了一声“应烛”,她记得景夜曾跟她说过,他有一最好的战友,二人并肩作战数万年,默契无比。
她一直以为应烛是个人,但离情叫出应烛的时候,她好像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他们不该杀应烛;其二,离情想起他的身份了。
穆天仇这边吃了柳含清给他的丹药,刚觉得好受些,抬眼却看见离情拼了命似的在救睚眦,突然就不太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了。
柳含清转头对柳南丘道:“三哥,穆天仇有伤,你先带他回去疗伤,我与离情···有些事儿要处理。”
应烛临死,两不归里的时空也正常了,就连头顶的毒雾都散了些,两岸的植物急速凋谢、枯萎,就连小溪、池塘也转瞬就干了,从现在开始,两不归就只是一个普通峡谷了。
柳南丘拎着穆天仇的后衣领,一个瞬行回了客栈。
这边应烛因回光返照,一时精神得不得了,将自己原身化去,变成了从前跟在景夜身边时的小狗模样。
应烛拿头一个劲地拱离情的手掌。自神界覆灭,十几万年了,它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他,还能像现在这般,完全不顾虑自己战神坐骑的雄风,跟宠物似的向他撒娇耍赖。
离情抱住应烛,应烛后颈的血沾到离情的衣袖上,在离情黑色的衣袍上就像是沾湿了水一般。
柳含清见状,越发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双腿无力,噗通一声跪在了应烛身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能说什么呢?她敢说什么呢?
应烛,在景夜口中他最珍惜的战友,是彼此托付性命的伙伴,今天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死在了她三哥剑下。
离情抱着应烛,饶是他这般善于隐忍,情绪不外露半分的人,眼眶中也是蓄满了泪,他若不将眼再睁得大些,眼泪就要掉下去了。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跟柳含清说些什么,两个人就这么静默了许久。
应烛在离情怀里撒了一阵欢,突然身子一僵,失去了力气往下一坠,离情知道,应烛要撑不住了。
柳含清见状,更是慌了神,口中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罪人,故人相见,重逢被她变成了永别。
应烛拼着最后一口气,小爪子突然搭到了柳含清膝盖上,对她如小奶狗般轻叫了一声。
柳含清在绷不住,哭出声来,她知道,应烛这一爪子是在告诉她,它不怪她。
离情看着应烛的眼睛,用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问了一句:“你认出她了,是吗?”
应烛再虚弱地出了一声,眼睛一闭,再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