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梦江南
扬州,吴兴郡武康县。
小城有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小桥流水、郁郁葱葱,虽然不及姑苏城那般园林横立,但家家户户多是临江而建,院中都或多或少有花园亭台之类,别有一番景色。
时令刚刚立秋,清澈的流水交汇纵横,穿过小城流入江河,在闷热的时光里带来丝丝的清凉,水岸边人家大多都打开门窗,门前多有小船飘着,称得上“人家两岸柳荫边,出得门来便入船。不是全无最佳处,何窗何户不清妍”。
一座座石拱小桥横在东西两城之间,两旁的杨柳树微微拂动,正凝望着河水中缓缓而来一叶扁舟。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怎不忆江南”。
此时已是午后,街面上人来人往,河道中也有不少乘船出行之人,这艘小船不过一丈多长,也没什么精妙装饰,要不是船头坐着一位白衣少年朗声吟诵也不会引起别人注视。
水面上微风拂面沁人心脾,此刻少年站直身体白衣飘飘,头发半束在身后肆意潇洒,眸子中夹杂着几分童真又有几分洒脱,午后的暖阳映照在脸上更显的棱角分明,约莫过了束发的年纪,看起来还很单薄的身体但站直后却也十分挺拔,尤其白净的脸庞上一双剑眉星目更给他添了几分男子气概,虽称不上美如冠玉,倒也是一表人才。
少年一边吟诗一边拿起手中一盏酒壶,墨绿色的玉壶中倒出一口美酒被少年一饮而尽,身旁放着一把青铜色的古朴长剑,略显奇怪的是古剑并未开刃而且显得有些厚重,只不过在这个世道,佩剑不过是一种时尚,没人会把这个风姿潇洒的少年与习武之人挂上钩。
“陈家公子又唱的什么啊,怎么老小我世代住在这江南也没觉得这有公子说的那么好啊”河岸边一名渔夫打扮的老者笑着对少年说着,单从外表看无法把这破旧衣裳的渔夫和白衣公子联系在一起。
然而白衣少年见到老人搭话却是喜上眉梢:“老张,这江南啊你得站远了看,你天天对着自家鱼塘看一辈子也看不出江南美啊”。
“站的远,那得多远才看的到啊,公子你难不成还出过远门”?
“非也,我也没出过远门,不过我时常神游万里,自然知道江南之美啦”。
渔夫听少年说的神乎其神倒也不与他争辩,轻轻一笑挑起筐里的鱼儿挥手离去,似乎对少年所说并不意外,四周许多聆听二人对话的此刻也多是一笑了之,倒是纷纷对着船上的白衣少年问好,不论是行走的路人还是岸边的商贩都无一例外。
“陈公子,啥时候再来我家做客啊,我家小虎天天吵着闹着要你讲故事呢”。
“刘姐,去多了怕你家那位又吃不下饭啦”。
“去去去,小不正经,有空来哈”。
“没事陈公子,我家的人看到你才吃得下饭呢,家里有新鲜的螃蟹记得来尝尝啊”。
“王伯,看来吃了我的药腿脚好利索啦,去也行,不过你家小花还是别给我介绍了,不然隔壁阿牛又吃不下饭了”。
“哈哈”......
很显然,白衣少年的人缘十分的好,即使大家看他谈吐怪诞但也没有因此感到反感,想起这其中缘由少年轻笑一声继续喝了一口酒,低声吟唱着这首本不该在此刻出现的《忆江南》。
“只怪自己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心地善良吧”少年十分不要脸地想着。
来到这个世上整整十个年头了,每到这样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忆起来,那一次莫名其妙的公交车祸后,他只觉得一阵眩晕,等再有了意识,自己却从床上猛然坐起,把给自己看病的郎中吓了一跳...。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武康富商陈升的独子,自幼体弱多病,当时已经是病入膏肓,即使是那位扬州数一数二的郎中也束手无策,就在一家人围在自己床前悲伤欲绝时,自己竟然奇迹般地苏醒,难怪让人大吃一惊。
事后郎中也无法解释为何自己能大病痊愈,但陈家看着小公子没事喜出望外也不多想,只觉得是上天开恩,便在城里大宴宾客三天三夜,那三天三夜自己一直静卧在床,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十年的时间,他了解到自己所到的是历史上的乱世南北朝时期,自己则生活在南齐的扬州地界,不过好在经过多年战乱,现在的南齐与北魏正处在安稳的对峙期间,加上地处江南小县城,这么多年倒从未感觉到乱世的苦处。
陈家的酒楼和酒庄远近闻名,老爷陈升还下着一手好棋,开了几家棋舍也是生意兴隆,不仅在武康,甚至还有分店在周边十县,他又是独子,从醒来之后就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比起前一世苦难生活,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做不完的工作和付不完的房租,这里只有让他沉醉的水乡美景,安乐的小城生活,更有他曾经可望不可及的家庭温暖。
“再活一次,到古代做个侠客”。
想起自己当年的“遗愿”,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天爷似乎是真的可怜自己这个可怜人了,至少这十年来,自己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在的古人生活,而且魏晋时期民风开放,也没有许多迂腐规矩,更让他乐在其中。
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希望永远也不要醒来,只不过这梦里美中不足的就是一点,他现在的名字并不如生活这般平淡。
他叫,陈庆之。
王师大将莫自劳,千军万马避白袍。
这句诗描写的正是南北朝时期传奇名将陈庆之,作为一代儒将披挂上阵,创造了以五千兵马一路北上战胜十万北魏大军并攻入洛阳的奇迹,在后世成为儒将的代表人物。
第一次听到自己叫陈庆之的时候,他的内心仿佛晴空霹雳一般,等到平静下来之后他细细盘算过,且不论什么平行时空的问题,就算真是历史上的南北朝,上一世的他对历史虽然并不是很透彻,但大概知道现在已经是南齐末期,那位赫赫有名的“陈庆之”此时应该早就陪伴在后来南梁的开国之主萧衍身边了,而自己还在这小县城,恐怕也只是与这位将军凑巧重名罢了。
要是换作别人兴许对一代儒将这个身份还会有所憧憬,但他并不以为然,上一世自幼父母双亡,为了生存历经人世悲苦,所以从未想过做什么大将军,做个快意潇洒的侠客才是他的愿望,更何况上一世对他最好的姑父就死在战场,当时他就发誓绝不会去当兵,更别说做一个杀敌无数的将军了,好在生活如他所料,十年来他一直从未出过武康县,也已经欣然接受自己陈家公子陈庆之的身份。
第二章 武康沈氏
“喂,走路不长眼睛是不是老头”!
突然一声厉喝唤醒了陈庆之的回忆,他抬头看去,那刚刚与他交谈的渔夫老张不知怎么坐倒在地,鱼筐掉落撒了一地的鱼,急的老张连忙想要用手去抓,可手还没碰到鱼就眼睁睁看着那鱼被一脚踢飞了出去。
“明明是他撞到的我,我的鱼都散了,你们赔我鱼”老张气鼓鼓地站起来,对面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光头汉子,一身蓝色衣裳,仆人打扮,身后还有同样打扮的四五人,个个都是魁梧汉子,让人看不清他们身后人的相貌。
“哼,什么臭鱼烂虾也配让我家公子赔,撞你又如何,脏了我家公子衣服今天就废了你的手”那光头大汉恶狠狠地说完,一脚抬起作势就要踢向渔夫老张,那汉子腿法迅疾老张哪里能躲的了,一时间吓得闭上眼睛哆嗦起来。
一瞬间四周冒出数声惊呼,那光头大汉一惊,看着眼前一剑挡住自己的少年不由暗自道:“哪来的愣头青,看着文弱劲还不小”,他本就不把渔夫放在眼里,那一腿也没打算留情,被少年一剑挡下自然疑惑不已。
渔夫老张缓缓回过神来睁开眼睛,这才看到原来是陈庆之挡在了自己身前,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心有余悸,身子一软往后倒去,陈庆之却没有上去扶而是贴过去不知耳语着什么,只见那渔夫老张先是微微迟疑,突然低头捂着肚子哀嚎起来,紧接着猛地一口竟然吐出鲜血。
“哇,老张你没事吧,没想到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当街就要杀人啊”陈庆之见状赶忙上前搀扶着喊道。
那一旁的光头大汉一愣,看着地上“装模作样”的两人冷哼道:“老头你装什么呢,我都没踢到你,你赶紧给我起来,给我家公子赔礼道歉”。
“大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谁不知道习武之人都有内力,不仅能隔山打牛还能伤人于无形,小可刚刚一接触大侠就手臂发麻可见大侠你内力深厚啊,就算你稍稍用力也不是老张能受得了的啊”。
“小子你胡扯什么呢...我...我才用了三分力自然不会伤到他”那光头大汉正想说自己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只不过有把子力气而已,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是灭自家威风只好将错就错了。
“那是,大侠你必然是留了手,只不过既然你是习武大家就应该有大家之风,你们撞倒了老张还让老张赔偿岂不是折了你的身份”陈庆之见汉子上套随机附和道。
“谁说的,谁说我撞到他了”。
“大侠这又是你的不对了,做人怎么能不诚实呢,你看你武艺高强,老张不过是一卖鱼老翁,他想要撞到你还把你衣服弄脏那怎么可能,难不成老张...你是隐藏的绝世高手,我竟然没看出来啊”。
老张听得陈庆之说着又见他偷偷对自己眨眼,赶忙心领神会继续哀嚎道:“天爷啊,公子可要为我做主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自小就有肺痨哪里是什么武林高手啊”。
陈庆之听闻后笑着看着光头大汉继续道:“那大侠你也听到了,老张想要撞到你还脏你衣袖怎么可能,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要我说你还是赔了他的鱼,坦坦荡荡才配的上你这绝世武艺的身份”。
“我....我不是...不是....”那汉子一听顿时抓耳挠腮才知道自己是有嘴难言了。
“我说大侠,你不会想要撒谎说自己毫无武功,打一个卖鱼老翁还得耗费全力,结果被我一个文弱小子一把拦下吧,那更说明你是做贼心虚就为了这筐鱼杀人灭口啊”陈庆之微微一笑继续说着,直把那汉子说的汗如雨下。
陈庆之说完扶起老张,二人偷偷对视一眼只见陈庆之装着叹息道:“大侠啊大侠,我们都敬佩你武艺高强,想来也不与我们一般计较,这武康清江鱼味道鲜美,既然你喜欢那我们就卖给你,你就再拿一百钱给老张看病吧,你看他这被你轻轻一脚踢的肺痨复发,若是真不幸那可是要告你当街行凶的啊”。
“一百钱?你小子怎么不抢去啊,我...我连你一块打了“光头大汉气不打一出来顿时怒道,作势就撸起袖子要动手,陈庆之眼神一凛侧身挡在了老张身前,双手压在了腰间佩剑上。
“够了,被一个毛头小子欺负,一群废物”一声高冷的声音从光头汉子身后传来,只见一名身穿紫色云纹长衫的年轻男子缓缓走出,与陈庆之年纪相仿但身材略微富态,手中折扇轻轻挥动,鼻孔向天说不出的嚣张跋扈。
“跟一群乡野村夫有何说的,这渔夫见到本公子过桥也不知礼让撞倒他是轻的,目无尊卑贵贱要按旧礼,应该用仗刑打死才对”。
陈庆之见他满口道德礼法却随随便便要人性命,不由心中一冷,想起前世种种更觉得眼前此人可恶,于是便起身冷冷道:“原来如此,看来公子是故意要杀人灭口,眼黑罢了没想到心也是黑的”。
“小子,你知道我家公子何许人也,竟敢顶撞我家公子看你是不想活了”那光头大汉立刻上前指着陈庆之说道。
“敢问何许人也”陈庆之问道,看着眼前公子满面寒光,一双眼睛怒视恨不得当场杀了自己。
“我家公子沈趋,乃当朝司徒沈约大人的二公子,身为武康人,你应该知道武康沈氏吧,现在赶紧跪下给我家公子磕头请罪,要不然小命难保”光头大汉趾高气扬地说道。
“原来是武康沈氏,这倒有点难办”陈庆之听后心中略微一惊,这武康沈氏可不简单,自东汉沈戎拒绝光武帝封候后便迁移至此,逐渐成为武康乃至江南的名门望族,自晋朝以来世代入朝为官,尤其是现在的家主沈约更是了得,文治武功乃当世一流,不仅受封五兵尚书更是官至司徒,而且沈约文采出众,更是有着国子祭酒的职务,亦是天下文人翘楚。
陈庆之对沈约自然很熟悉,沈家的沈园就在武康城郊一处僻静之处,不过自从沈约入朝为官便很少回来,不知为何现在突然冒出沈趋这么一个二公子,不过陈庆之虽对沈趋知之甚少,但眼下看来不过是一个仗着父亲威名胡作非为的公子哥,陈庆之向来厌恶这些不学无术、目空一切的世家子,当下心生一计决定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沈趋。
“原来是沈公子啊,令尊沈大人可是我们武康的骄傲,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二公子倒是看来不经常出来走动,小可有些孤陋寡闻了,不过看在沈大人面上,小可今天也不怪沈公子,毕竟不知者无罪”。
“你不怪我?”沈趋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庆之冷笑道:“果然是粗鄙之人,目无尊卑,你倒是说说我不知道什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治你一个妄言之罪”。
“好啊,那小可就说了,二公子可能不太熟悉我朝律法,我等都是平头老百姓,若顶撞朝官自然要受罚,不过除非对方是明确受封的朝廷命官或者承袭爵位的世子,据我所知大公子才是沈家世子吧,虽然二公子身份尊贵但毕竟无官无爵,当街行凶就得按律法处理了,你说呢二公子“。
沈趋顿时一震,目光一冷,他自然知道陈庆之所言不虚,但是即便在建康城所有人也都因为父亲的缘故让着他,一来二去自幼便让沈趋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哪里管的自己到底有没有爵位承袭,此时才如大梦初醒,他没料到一个小小的武康城也有入敢这么威胁自己。
”哼,你小子就算知道律法,那也应该知道告状是需要证据的,无凭无据就敢诬陷我,我一样能治你的罪”沈趋沉思一番厉声说着。
“谁说我无凭无据,老张就在这,你看他胸口的血迹,这一地的鱼就是物证,至于人证嘿嘿,我说诸位邻里,大家可看清楚了,这位二公子当街行凶若愿意指认的麻烦应个声”。
陈庆之话音一落,沈趋原本想笑,他不相信会有人为了陈庆之得罪自己,但令他意外的是,还没等他笑出来,一声接一声的附和声就传了出来,沈趋一行人瞪大眼睛扫视四周,应声的大多是街边小贩,渔夫,船夫等穷人。
“你...你...“沈趋顿时气的哑口无语,脸色涨到通红,那光头汉子见状知道自家公子已然没有办法,做为沈趋养的恶奴,当即决定替他出头,二话不说就大喝一声“找死”向陈庆之扑来。
陈庆之看着光头汉子倒是不慌不忙,身子猛地一闪左手一抓,正好抓住了汉子手臂,那光头汉子来势凶猛却没料到陈庆之不退反进,想转身也来不及了,只见陈庆之脚下一动踢在了光头汉子膝盖处,手腕一转借着他向前的冲劲一推,那光头只觉得膝盖一软却又收不住向前的趋势,“哐当”一声脸朝下摔了个正着。
“沈公子,你可要管好你家这位大侠啊,再要是不小心惹出事惊动官府,我觉得沈大人脸上也挂不住吧”陈庆之拍了拍衣袖灰尘淡然道,周围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起来。
沈趋面容暗沉,脸上的肉气地都抖了起来,他看了眼摔出鼻血的光头咬牙切齿,忽然细想着陈庆之的话深吸一口气道:“你报个名字,本公子一定好好记住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庆之是也”。
“咱们走着瞧”沈趋说完一甩手就要离开,正在与陈庆之擦肩而过时却不料被一把拦下,陈庆之笑着道:“二公子贵人多忘事,您忘了还有一百钱呢”。
沈趋看着陈庆之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对自己笑着,只觉得气血翻涌恨不得当即用剑砍了这人,强忍住怒火后一巴掌扇在了光头大汉脸上道:“废物,把钱给他们”。
可怜那光头本就鼻血不止,被这一巴掌扇的直接眼冒金星,看着沈趋已经远去才缓过神来,看着陈庆之伸出的手只好不情不愿地掏出了一串五铢钱。
“好了老张,拿钱回去给孙女买点好吃的,再换身衣服吧”陈庆之看着远去的一行人。
“多谢陈公子,让我把鱼血偷偷抹到口中当人血,这招真厉害哈哈,可是为啥叫碰瓷呢”?
“天机不可泄露”。
秋风正吹过他的脸颊,少年郎饮下手中美酒,悠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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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康沈园,月明星稀。
“查清楚了吗,那小子什么来路”?
“二公子,那陈庆之就是一普通商贩的儿子,家里有几个酒楼、酒庄和几间棋舍还有一点田产,没有任何背景,也就是平日里这小子人缘不错,听说总是救济那些贱民所以今天才会有那些人帮他说话的”说话的正是今天早上被陈庆之羞辱过的光头汉子,而他正跪在地上向对面的沈趋汇报着。
沈趋站在窗前背对着光头,听着光头的话他脸色逐渐暗沉下来,挥了挥手让光头离开。
“若非父亲与陛下不和主动提出告老还乡,这种贱民怎么敢踩到我头上来”沈趋想着白天的事,真正让他忌惮的还是陈庆之说的那句不要牵扯到父亲身上:“世人都以为是父亲淡泊名利,哪知这都是为了明哲保身,若是真闹出点什么被陛下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沈趋想着突然握紧了拳头暗自道:“哼,就算我沈家蒙难,也不是一介贱民能够羞辱的”。
第三章 欲速则不达
翌日清晨,武康县依旧人来人往,安逸祥和的江南小城没有因为沈约的到来而乱了方寸,毕竟沈约虽然位高权重,但也是因为太高,反倒让小城百姓没那么关注,生逢乱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小人物们在这里安稳度日,谁会在乎什么大人物?
不过比起沈约,武康的百姓今天更关心的是一年一度的“棋弈”大会,如今天下下棋之风盛行,武康自然不例外,下棋是多数人家老少皆宜的娱乐方式,不过除了陈庆之。
“陈老爷子今日也要出手,多少年没见他参加棋弈了,真让人期待啊”...
“陈公子,你父亲那样的棋艺你竟然不学,真是可惜啊”陈庆之听着旁人的话,看着此刻围在自家棋舍里的众人只得摊手一笑,他总不能跟人说,自己不学下棋是怕真跟历史上的陈庆之一样,因为下棋入朝为官吧。
陈家的棋舍远近闻名,最开始只是陈升开馆教棋的地方,后来陈家把棋舍与酒楼联合起来,来往众人不仅可以下棋娱乐,也可以在此饮酒品茶,与三五好友畅谈聚会,加上棋舍装饰清新淡雅,檀香环绕其中,更有乐师为人助乐,平日里有不少周边临县士子都会慕名而来,这一年一度的武康棋弈大会便设在此处。
说起这棋舍,众人不知道这其实得归功于陈庆之,当时刚满十岁的陈庆之给父亲建议的时候,谁能想着他脑子里想的,可是几千年以后的“麻将馆”...。
“这棋舍放到以后,那也是得五星好评的”陈庆之望着自己的杰作偷笑着。
突然一阵喧嚣打断他的思路,循声看去只见门外进来一老者,身长挺拔足有七尺,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慈祥和蔼,头发往后梳的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只有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穿插在黑发中,悄悄诉说岁月的痕迹。
“诸位邻里同乡,今日乃我武康一年一度的棋弈大会,棋道三百六十余一,顺应周天之数,更应人心善恶,世有黑白,吾辈学棋下棋是为分清善恶、通晓事理、守正自清,正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今日与诸位一同切磋,不争棋技高低,只为琢磨棋道,随意手谈便好”老者走上棋舍中央,朗声说完坐在青石打造的桌椅上。
“陈老您棋艺高超,就是当朝棋官也不敢言胜,我们这些小辈哪里比得上...”。
陈升抚须而笑,正欲说话却又听得门外一阵疾驰的车轮声传来,扭头看去,只见一辆牛车停在棋舍门口,牛车被两头牛拉着,四方以绢制的帷幕披着,车顶和柱子都雕刻着精美装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上面下来三人,看到中间那人时陈庆之眉头一紧,正是昨日被他赶走的沈趋。
魏晋南北朝是历史上一个很特殊的时期,不论在这之前还是以后,牛车都是穷苦的象征,而只有在此时,随着连忙战乱,马匹数量有限,加上南北对立,南朝很难获得北方良马,所以从天子到大臣便开始了流行坐牛车,像沈趋这样可以被两头毛色相同的牛拉着的,已然是贵族标志了。
“好大的口气,以前常听父亲说武康求学之风浓厚,却不知尽是些井底之蛙,区区一介商贩也配和棋官相比了”?
陈庆之看着向自己投来挑衅目光的沈趋,换了一身锦绣云纹的乌衣,正是建康城乌衣巷富家子弟的打扮。
“怎么沈公子,难不成我朝律法有了不许商贩下棋比棋官厉害这一条了吗”陈庆之对于沈趋的挑衅视而不见,平淡地问着,说话间陈升也走到了前面。
“哼,你不用在这强词夺理,听闻今天是武康棋弈,我沈家作为武康名门,自然不愿家乡父老被一叶蔽目,特地前来重振武康棋道”沈趋收起折扇冷哼道。
“既然沈公子前来参加大会,那老朽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那就请吧”陈庆之看着拦下自己发话的父亲旋即释然,自己父亲的棋技他还是信得过的。
“慢着,既然你要自比棋官,本公子便请来了当朝棋官,你可敢与之手谈一局”?
沈趋言罢陈庆之抬眼看去,刚刚倒忽视了门外两人,此刻细看是两名穿着淡蓝色道袍的男子,其中一人身材高大年纪较长,一双丹凤眼不见波澜,颇有高深之气。
“在下正一教茅山宗陶永,得沈大人抬爱,曾向陛下举荐受封棋官,今日应沈公子之邀前来,棋道与我正一法门相辅相成,既是传道那我也是义不容辞的”说话的正是那个年长的道士。
“姓沈的原来你是狐假虎威啊,怎么你是怕你不如我爹是吗”陈庆之听完立刻回应道,他没想到沈趋把正一教都给搬来了,听得来人说正一教门人众人都是一惊,且不说这陶姓道士棋官与否,单单正一教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也足以让人瞩目了。
自当年开山祖师张道陵创教以来,如今的正一教早已是道家正统,上至天子众臣,下达黎民百姓,信徒广布天下,门中不仅弟子过万,更有龙虎山、茅山和阁皂山三大道场,凭借高深的剑法和道家心法威名远播,虽然在北朝正一教略微势弱,但在南朝可谓风光无二。
“唉,这位公子此言差矣,既然是传道授业,何来狐假虎威,这位老先生意下如何呢”陶永不慌不忙说着。
“既然道长不吝赐教,老朽自然愿意,庆儿不得无礼”陈升虽然察觉到了来者不善,不过也是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好,既然答应了那本公子可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输了那就是你们自大妄为,为正视听可别怪我砸了你家这骗人的棋舍”沈趋一听急忙说道。
“爹...”陈庆之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升挥手打断,只见他缓缓与那陶永一同走到棋桌,众人连忙把棋桌围得水泄不通,毕竟不论这棋局谁胜谁输,都不是寻常可见的对弈。
“那你们要是输了呢”陈庆之赶忙问道。
“若输了,随你惩罚”沈趋不屑一顾道。
“道长,今日对弈您执白还是执黑呢”棋桌旁的棋童突然一愣对着陶永问道。
陈升看着陶永微微皱眉笑道:“道长为尊,自然是我执白了”。
“陈老爷可多少年没有先手了啊,这道士当真如此厉害”?
“你知道什么,棋局黑白可是蕴含地位之分的,像咱们都是白丁便是白棋,人家可是正一教的高人,自然地位尊贵,往常陈老与我们下棋那是因为咱们尊陈老棋艺高超,所以让陈老执黑,现在也只能让对面执黑了,而白先黑后就是说那些达官贵人礼贤下士让着我们百姓,让白棋先走了”。
陈庆之听后心中冷哼一声,这陶永看着仙风道骨以为是世外高人,却不过也是个假意清高之人。
随着陈升白棋落下,对弈就此开始,往来参观的人早把宽敞的棋舍围的里三圈外三圈,要知道陈升在武康与人对弈上千局都未曾一败,可对方毕竟也是当朝棋官,虽是虚名那也算莫大的认可,谁输谁赢都是让人难以预料的。
半晌过后,二人对弈已经三百多步竟然未见分晓,众人皆屏住呼吸欣赏这难得的高手之争,陈庆之虽然不愿下棋,但棋路倒是看得出来,虽然场上黑棋攻势凶猛接连在开局吃掉不少白子,但陈升都能冷静应对化解危机,再寻找机会蚕食对手,现在反而隐约有反攻之势了。
正如陈庆之看的那样,此刻的陶永微微皱眉心中苦闷不语,他一开始丝毫不把陈升放在眼里,为了在沈趋面前展现自己的水平,一时间急于功成下的过于凌厉,没曾想对方不但不着急,反而是多点开花,在自己急功近利的局势里找到破绽逐一击破,想到这他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陈升,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小看这老儿了,但是我绝对不能输了”。
“陈老这一招秒啊,反走一条龙,这黑子首尾无法相顾了啊”只见陈升突然抬手往一子落去,倒有人眼尖一眼看出其用意不由地喝彩道。
“嗯?”突然不知怎的,陈升的手竟然停在落在上方迟迟不落下,陈升狐疑一声看了眼对面陶永转而把白子落在了旁边位置轻声道:“道长,好计策”。
“哼,凭你也想赢我”陶永心中暗暗说着,手中两指在桌下轻轻转动着,刚刚正是他用内力逼得陈升无法落子。
“这老家伙耍诈”陈庆之自然察觉到此间变化,一时气愤便要上前理论,却听陶永笑道:“庆儿,好好看,好好学”。
陈庆之一愣继续看去,接连几步白子都是即将落下之际突然改了位置,引得众人一阵惊异,那陶永倒是脸上满是得意,乘胜追击之下连吃了一大片白子。
“道长,道家无为二字何解”
陶永被陈升这么一问迟疑了一下,想着这老儿应该是故弄玄虚想要让自己分心便轻笑道:“无为便是天地生万物,然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老先生若是想要认输也无妨,胜负自有天定切莫强求”。
“这棋道也是如此,欲速则不达啊”。
陶永一愣突然看陈升随手一起赶忙再次去拦,却不料陈升不慌不忙落在一边,和刚刚几步相连却成了神龙摆尾之势,陶永顿时瞪大了瞳孔,明白了陈升这几步都是故意而为,在虚虚实实间引自己大意,看似被迫下的位置其实都是早就计算好的。
“这...这...”陶永顿时方寸大乱,只见陈升接连开始串起包围圈,不论黑子如何突围总是无法逃脱,而陈升更是虚虚实实让自己不知道该不该用内力拦下,短短几十步后场上局势大变,黑子已然是颓败之势了。
“我说道长,认输也无妨的,胜负自有天定切莫强求啊”陈庆之看胜券在握,笑嘻嘻地搬运着刚刚陶永的话,而陶永已经六神无主黑子在手却迟迟无法落下。
“我...我输了?”陶永不住地呢喃着。
“道长谦让了,老夫侥幸哈哈”陈升起身道。
一众喝彩声中沈趋脸色阴沉,看着陈家父子握紧拳头,冷哼一声便转头就要走,陈庆之见状赶忙喊道:“唉,沈公子,输了得有惩罚啊,今日也是家乡盛会,沈公子要不慷慨解囊,包了今天酒水,不多不多,五百钱就好”。
沈趋听得一阵肉疼,脸上肥肉一阵抽搐看着陈庆之咬牙道:“等着,稍后给你送来”。
“谢了沈公子,大气啊”。
第四章 雪落无痕霜满天
“你确定他不会武功”?
牛车里,沈趋铁青着脸愤然问着,对面的陶永早没了刚刚的神气,耷拉着脸回道:“绝无武功,我用内力锁住他时他毫无还手之力,身上更没半分气息流转,今日是贫道栽在这商贾手里了”。
“好啊,本公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沈趋瞪了陶永一眼,随即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没有武功,那用江湖规矩解决倒也毫不费力了”。
“江湖规矩?沈公子是说...可是对方并不是江湖中人啊”陶永有些犹豫道。
“哼,身在乱世他们岂能置身事外,道长别忘了你茅山宗如今可是进退两难,陛下那里正一教可不太说得上话了,不过道长放心,只要有我沈家在,一定会尽力维护正一教的江湖正统地位的”沈趋一双眼睛望着车外,随后玩味地说着,眼中的杀机转瞬即逝,隐藏在虚伪的笑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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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府邸在武康城东,陈升近二十年的经营让陈家购置了一处武康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宅,与当世绝大多数富豪人家相同,陈家也乐于建造私家园林。
穿过两旁石雕瑞兽守护的朱红大门,伴着两侧荷塘再沿着青石板铺砌而成的道路径直向前,陈宅的中心就是一处名为“黄粱”的园林。
园林里假山林立,花鸟虫草,亭台楼阁尽显陈家富贵,虽然陈升不知道儿子当初为何起黄粱这个名字,但倒也觉得别致便采用了,他并不知道,陈庆之是因为总觉得自己这一世如黄粱美梦才取的这个名字。
园林与主厅仅有一墙之隔,还有几天就是七夕了,黄粱园的凉亭里陈庆之一家三口正在品尝着新鲜的蟹膏。
自从陈庆之死里逃生,陈升夫妇对他更加的爱护,无论什么都是有求必应,让上一世从未感受家人温暖的陈庆之心里对二人充满了敬爱,陈庆之的表现也让陈升夫妇十分欣慰,虽然他不愿意学棋只喜欢练剑,但是比起小时候沉默寡言,如今的陈庆之不仅开朗聪慧而且心地善良,在武康城更是广结善缘。
天上的月,地上的灯,明晃晃地映照着,照着满池荷花多了几分暖意。
陈家的酒远近闻名,不过父子二人倒也不贪杯,简单的一顿晚餐眼看就到了收尾,随着三人起身,丫鬟仆人也都开始了打扫,陈升刚走下凉亭却猛然回首。
“你身上这图案,哪里来的”?
听到陈升突兀的话,陈庆之连忙看去,只见一名青涩丫鬟背对他们,原本墨蓝色的衣服上不知怎么在背后多了一朵雪花图案。
那丫鬟茫然无措,平日里陈升作为家主一向和蔼可亲,而此刻却脸色严峻让人不敢直视,陈庆之缓缓走上前端详那雪花图案,约莫拳头大小八角形状,画的栩栩如生。
“碧儿,你什么时候在这衣服上画了这雪花图案啊”陈夫人见状开口问着,虽然上了年纪,但得益于保养,陈夫人不仅容貌依旧白嫩而且身材更是少有赘肉,是武康城有名的美人
“回夫人,奴婢不知啊,这衣服都是府里发来的,从未动过针线”唤作碧儿的丫鬟此刻才发现自己背后的变化,竟然是毫不知情。
“这雪花图案倒是奇怪,看起来不是针线活也不是染的,倒有些像...”陈庆之欲言又止。
“是像由内力印在上面一样是吧”陈升接着陈庆之的话说道,陈庆之闻言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由内力印上去的,用内力将真气化为雪花打在衣服上,还不让人察觉,真是神乎其神了,爹你是怎么知道的”?
“爹早年间游走江湖,虽然不懂武功,但是这雪花图案倒是听说过的,这种掌法名叫凝雪掌,是听雪堂的绝学”陈升走近看了看雪花图案慢慢说着,眼中一丝释然悄悄划过却依然落在了陈庆之眼中。
“听雪堂?老爷那不是...”陈夫人听后一惊,陈升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错,就是那个江湖上号称“收金杀人,听雪无痕”的听雪堂,年轻时在北边做生意时听说他们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只要给钱就能取人性命而且不留痕迹,所到之处就只有这雪花图案而已”。
碧儿听到陈升所说立刻吓得昏了过去,一众仆人也都是胆颤心惊,陈庆之心中疑惑不已,听雪堂的名号他自然听过,当初来到这世上他就一直热衷于打听这些江湖之事,事实也如他所想,这个世界的的确确存在武林门派和江湖高手,既然有江湖那就有正邪之分,这听雪堂就是其中势力最大也最神秘的魔教,只是听雪堂一向很少来江南走动,此番突然前来让他倍感不解,更离奇的是父亲看似忧虑实则胸有成竹的表现。
“老爷,那这听雪堂现在何处啊”问话的是一名精壮汉子,正是陈宅的护院耿壮,浓眉大眼年纪看着不大,七尺身材手中却拿着一根铁棍,带着数十名家丁将陈庆之等人挡在后面,不过即便如此精壮汉子也是忍不住的打颤。
“只怕已经来了”陈庆之蓦然回首,看着不远处的围墙道。
话音刚落,只听“嗖”的一声传来,一阵疾风划过一塘池水,月色下隐约看见一柄飞刀赫然飞来。
“哐当”一声金器相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响起,陈庆之拔出青铜古剑挥剑将飞刀斩下,青铜剑虽未开刃但看得出来质地十分坚硬,月光映照下,地上一寸长短的飞刀闪出一道寒光,陈庆之连忙对身后陈升道:“爹,来者不善,您带着娘往后躲躲”。
“哗啦啦”飞刀刚一落下,只见墙外立刻翻进来七八名黑衣身影,个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借着月光和灯光依旧清楚可以看到他们袖口的雪花图案,当头一人身材高大手持长剑,竟脚踏莲池飘来。
“不知道我陈家和大侠何怨何愁”?
“哼,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人并不多搭理陈庆之的问话,二话不说提剑而来,只是陈庆之却觉得这人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少爷小心,这人交给我”耿壮大喊一声跳步上前,手中铁棍对着蒙面人猛地挥下,那蒙面人冷哼一声就提剑格挡,不过他显然低估了耿壮的实力,竟一个照面被震地退了两步。
“耿大哥,小心点”,耿壮虽是护院但与陈庆之自幼长大,虽然耿壮叫他少爷,但陈庆之一直都以大哥称呼他,其实耿壮也不过年长他五岁而已。
耿壮父亲是刘宋时期参的军,学过几手拳脚教给过耿壮,后来家道中落流浪街头,被陈升带回了家里给陈庆之做了伴读,不料耿壮天生神力,一身力气寻常五六人都按不住他,陈家便让他做了护院,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不一会功夫,除了耿壮与那高大黑衣人,其余家丁也都纷纷和黑衣人交战在了一起,不过他们可没有耿壮的本事,虽然人多但在这些武林高手面前,不过几个回合十余名家丁已经负伤倒地了。
陈庆之皱眉看着局势,耿壮仗着力气拼命挥着铁棍,但显然黑衣人已经发现了耿壮不过空有力气,剑招陡转抓住耿壮收棍不及的弱点逼得耿壮倒退数步,手臂都划出几道血痕。
“爹,你到底有什么底牌倒是快使出来啊”陈庆之心中急躁看着父亲想着,虽然他不知道陈升为何有恃无恐但想来总是有应对之策的吧。
“呃啊”!
耿壮突然吃痛叫喊一声,那黑衣人手中长剑灵巧地贴着铁棍掠起,在他胸膛划了长长的血痕,再接一脚飞踢,耿壮瞬间倒飞出去,那黑衣人见状更是乘胜追击,一剑刺出眼看就要刺穿耿壮胸膛。
“不管了,豁出去了”陈庆之见陈升迟迟不动作,又无法对耿壮见死不救,当下提起青铜古剑飞身刺出。
“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只见陈庆之手中青铜剑飞快,与那黑衣人战在一起,黑衣人侧身一闪到了池塘边。
“竹溪剑法,哼,江南小派的绣花针罢了,可惜了这把剑,倒是个不错的摆件”黑衣人端详了一下陈庆之冷冷道。
陈庆之还未来得及回味,却见那男子一脚踏在青石板,手中长剑在池塘中一掠,长剑带着水气猛然划出,整个人再次提剑而来,水气竟然瞬间凝结成数道小剑顷刻间飞速刺来。
“凝水成剑,如此高深的内力,爹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这一夜的武康城,月夜照的清亮,却遮住了许多黑暗。
第五章 江南绣花针
七夕前夕的武康城,并不是那般的浪漫,反而多了许多肃杀。
陈升望着眼前的激战满脸平静,只是看向陈庆之的背影时多了一分忧虑,陈庆之在等他做出对策,他又何尝不是呢。
黑衣人长剑还未到,十几柄水剑就已经来到陈庆之眼前,陈庆之惊讶之余连忙闪躲,水剑来的飞快,逼得陈庆之整个人都快贴到地上,水剑擦着他的鼻尖划过带着一股子寒意。
“不好,爹快躲开”陈庆之看着水剑飞去方向急忙喊道,正要起身却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正是那黑衣人一剑向他刺来,陈庆之无奈只得挥剑格挡。
“有我在少爷”!
忽然听得背后一身大喊,陈庆之听出来是耿壮的声音,余光一闪便看到耿壮拼尽全力一棍将水剑砸成了一滩水,不过自己也被反震地倒在了地上。
“暗箭伤人,算什么本身”陈庆之定下心来,看着眼前黑衣人愤恨道。
“就你也配跟我谈本事,去和阎王爷说吧”黑衣人冷笑一声,只见一掌接一剑突然拍出,浑厚的内力带着劲风向陈庆之而去。
陈庆之瞳孔微张,青铜古剑还在格挡对方长剑来不及收回,当下只得猛地向后一退,顺势一脚蹬了出去与黑衣人的一掌撞在了一起。
“噗通”一声,陈庆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青石板瞬间被砸出一道深深裂缝。
擦过嘴角渗出的一丝鲜血,陈庆之并没有退缩,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青铜古剑顺势刺出,接连三招陈庆之将青铜古剑从三个刁钻方向刺向黑衣人,只是陈庆之虽然出剑飞快,但是青铜剑明显过于厚重,对比灵巧的剑招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竹溪剑法讲究一个巧字,你却用一把重剑,还是个不开刃的古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只见他周身真气如浓雾一般飘出,他轻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扫而过,看着不紧不慢手中剑气却猛然四散,陈庆之只觉得自己剑气被整个牵扯着往外散去最终变得毫无威力。
那人翻身长剑凌空刺出,全身真气汇聚剑锋,巨大的冲击力将陈庆之狠狠地撞在身后的柱子上,整个凉亭都是一阵抖动。
“奶奶个腿的”陈庆之揉了揉胸口只觉得撕裂般疼痛忍不住骂道,不过一丝疑惑倒也涌上心头:“这家伙内力走的分明是宽厚柔和的路子,剑法也是以静制动,这样的功法更适合慢慢磨死对手,一点不像杀伐果断之人”。
“你小子命还挺硬”黑衣人皱了皱眉,陈庆之在他眼里武功低微,就算站得起来只怕应该五脏俱裂才对,当下不想耽误时间便再次作势提剑而起。
“别动我的庆儿,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啊”一声娇喝突然传来,陈庆之一愣看着突然挡在自己面前的娘亲,竟然张开双臂挡在了自己面前。
“哼,螳臂当车,你不用急今天你们一家都得死,一个也逃不了”黑衣人微微一顿说着。
“嘿嘿,这娘们风韵犹存,一看就是一摸就出水的人哈哈,老子喜欢,死之前也得给老子爽一爽”那边话音刚落,却见一名身材修长的黑衣人刚一脚踢开眼前家丁,目光猥琐地盯着陈夫人笑着说道。
陈升立足凉亭之上,听到此人言语猥亵夫人顿时脸色一变,攥紧了拳头刚要开口,却只听得一声“你再说一句试试”?
众人惊异地望着缓缓站起来的陈庆之,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少年此刻眼睛血红满脸愤怒,提着古剑向前走去。
“庆儿...”陈夫人转身看着陈庆之,心疼地拿出手帕替他擦去嘴角鲜血眼中泪花闪闪。
“娘,放心,交给我”,陈庆之不等陈夫人说什么,怒目圆睁向前走去,此刻陈家家丁死的死伤的伤,八名黑衣人却是毫发无伤。
“嘿嘿,有意思小子,我今天就当着你的面要了你娘,能奈我何啊哈哈”那修长黑衣人大笑着,可下一秒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池塘寂静无声,连风吹过荷花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所有人惊讶地看着突然被一剑刺穿胸膛的修长男子鸦雀无声。
“这小子...内力怎么突然大增?那把青铜剑明明没有开刃竟然也能如此锋利”带头的高大黑衣人心中疑惑不已,眼前的陈庆之超出了他的想象,一步就冲到他们阵前并且手起刀落杀了其中一人,就是自己也不敢说能做到啊。
“师兄!臭小子,我杀了你”终于缓过神来后,其中一名矮胖身材的男子猛然喝道,发疯似的冲向陈庆之,他手拿双刀舞得飞快,眨眼间片片刀锋就把陈庆之所有退路封死,眼看就是必死之局了。
陈庆之一剑从修长黑衣人身上抽出,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开始变重,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很快就安定下来,看着双刀袭来,整个人不退反进,二人不过五步距离陈庆之却不着急,脚下连续踏出三步,每一步都角度古怪,却不偏不倚躲开了飞快的双刀,而且第三步后不知怎地,竟然来到了五步之外双刀男子的身侧,奇特身法令众人都是一惊。
“你师兄敢侮辱我娘死有余辜,敢不敢报个名号也让我知道我杀了谁?”陈庆之问道。
“臭小子,有本事你别躲啊,我师兄弟人称黑白双雄,江湖上谁听了不闻风丧胆,侮辱你娘怎么了,谁让你娘长的风骚勾引咱们,奶奶的没想到师兄却栽在你手里,你这小子偷袭我师兄,今天我非得把你头砍下来不可”那黑衣人怒骂一声继续挥刀砍来,却没注意到身后其他黑衣人脸色都是一变。
“哼,果然不是听雪堂的人,敢侮辱我娘,今天就让你们做了黑白无常”。
陈庆之脚下一顿,手中青铜剑迅速刺出,身法之快宛若一道青色闪电,之前还略显笨重的古剑此刻也是如鱼得水一般,在陈庆之手中仿佛一根绣花针一样翩翩起舞,与双刀交战在一起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
“一起上,解决了他赶紧把事情了了”带头的黑衣人看着陈庆之剑法凌厉几个回合后已经压制着双刀男子,也顾不得什么顾忌,转眼间七个人对着陈庆之围殴而来。
“好,那就让你们尝尝江南绣花针的厉害”陈庆之见状倒也不慌,大喝一声道。
下一瞬,只见陈庆之脚步越发古怪,总是踏在不同方位却也总是躲过袭来的刀剑,整个人仿佛泥鳅一般穿梭在七人之中,速度之快只有道道残影,看似被包围但却游刃有余,手中青铜剑不时从各个破绽刺出,不一会几人都有了不大不小的伤。
“诸位小心,这小子身法奇怪,莫要一个一个来让他有可乘之机,咱们一起出手”带头男子突然喊着,说完七个人点了点头,把陈庆之围在中心同时从四面八方出手,完全不给他一点闪避空间。
“嗯?”眼看距离陈庆之还有两步,黑衣人却见陈庆之双脚画圆手中长剑随着身子划出一道青色剑花,顿时间七人只觉得陈庆之内力再次上涨,一道青色真气从身体里迸发而出,随着剑舞化作一道道剑气围绕在四周。
“这小子,隐藏的如此之深,这份内力连我也赶不上啊”七人武器还剩一步之遥却宛如遇到了铜墙铁壁,在青色的剑气格挡下再也无法向前一步,带头黑衣人眼中闪过一分惊骇。
陈庆之双目紧闭,嘴里不住念着什么,手中青铜剑舞地越发的快,青色剑气包裹下着让人看不清面目,真气凝结越来越多一股压力把七个黑衣人牢牢挡在外面。
突然陈庆之双目睁开,猛然将青铜古剑插在地上,只见周身青色剑气顿时急停再急转,剑气凝结如同一柄柄青色长剑一样。
“江南绣花针,也能杀人”陈庆之怒视一眼带头的那黑衣人,说时迟那时快,提起古剑秋风扫落叶般横空一扫,数道青色剑气怦然散开,剑气如风带起池水一阵波澜,映照月色格外的清冷。
“轰”的一声,七名黑衣人全部倒飞了出去,正对剑气的三人还未来得及收回武器就被剑气刺穿,鲜血洒满整个池塘。
偌大的黄粱园中,原本秀美如画,此刻已然是断壁残垣一片,剩余四人纷纷被震到了假山上撞的假山四分五裂,那双刀男子和另一名持剑男子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庆儿,你没事吧”陈夫人被眼前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但突然间陈庆之同样鲜血猛地喷出,陈夫人看到立刻赶了过去。
“不打紧的娘,只是用功太猛了而已,让我去抓住他们给您出气”陈庆之深呼一口气挺起身子笑着道。
“原来是用气血催动内力的法子,小子你可真是够狠啊”池塘边突然响起一声冷哼,原来那带头黑衣人在陈庆之剑气袭来之时竟然急忙拉住身旁人挡在自己身前,虽然也被振飞出去但却只是轻伤:“你这功法如此霸道,是跟谁学的?算了,跟谁学的也不重要了,明年今天必定是你的忌日”。
“阁下找替死鬼的本事比你功夫强多了,想要我的命那倒是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说罢陈庆之古剑一指,只见一道青色真气再次凝聚在古剑上。
“这小子内力莫非真如此深厚,连强行催动气血后都没事?”黑衣人见状停下脚步狐疑着。
看着黑衣人停下的脚步,陈庆之倒也是一阵庆幸,自己的功法虽然霸道,但是毕竟刚刚强行催动气血犯了大忌,一时间难以恢复,但好在这门功法除了霸道恢复起来也很快,再撑一会他就有信心杀了眼前黑衣人。
二人就如此僵持着,谁也不敢擅动,而假山旁的两人也慢慢站了起来,看到二人站起来黑衣人顿时信心大增,当即开口:“你们快过来,随我一起杀了...”。
“嘭嘭嘭”三声巨响突然划破长空打断了黑衣人的说话,只见东北方向夜空中三道烟花炸开,黑衣人看着猛然皱眉,转头看了眼陈庆之恶狠狠道:“算你小子走运,咱们走”。
“不许走,把那淫贼留下,可恶”陈庆之不明所以,但看着黑衣人带着两人飘然离去,自己也无可奈何只得愤然喊着,古剑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凉亭上的陈升望着黑夜,终于走了下来。
第六章 归元丹
武康城,夜半时分,月华流转。
仅仅一夜之间,这座宅院恍若隔世。
“庆儿,疼不疼啊,快去请大夫”陈夫人擦拭着陈庆之的伤口然后吩咐着躲在后面魂不守舍的家仆们。
“不碍事娘,都是皮外伤,您受惊了”陈庆之摇头笑着,但他知道自己刚刚催动气血强行提升功力,就算恢复再快,一时半会也是没力气了。
“你呀,可不能再逞强了,娘本就担心你习武之后总会在外惹事,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为何而来”陈夫人显得忧心忡忡。
“哼,还能是为何,这些时日想想谁和咱家结仇,一猜便知”陈庆之搀扶娘亲走进凉亭说道。
“难不成,是沈家的二公子?娘听说你和他有些不愉快,却也犯不着买凶吧”陈夫人秀眉微蹙一脸的不可置信。
“娘,这世上总有人高高在上,咱们性命在他们眼中恐怕还不如一件物件”陈庆之为母亲递上一杯茶水道。
“不论如何,你一定要小心不可争强好胜”陈夫人望着儿子满眼的疼爱。
“放心吧娘,只是儿子断然无法容忍这些奸贼欺辱娘,这次让那淫贼跑了,总有一天我亲自拔了他舌头”陈庆之愤然说着,陈夫人听着又气又好笑,轻轻用手敲着他的额头。
“庆儿今晚多亏你了,这几年你武功倒是进步飞快啊”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升看着眼前的母子深情突然打断道。
“额,那是清泉子师傅教导有方...不过还差得远爹,我...我不是想当天下第一的剑客嘛,这些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了爹”
“哦,看来清泉子果然是大师,你有此武艺爹娘倒也安心,今晚你辛苦了,这些贼人爹会交给官府,你早些休息吧”陈升看着陈庆之支支吾吾的话也并没多问。
“那爹娘你们也安心休息吧,孩儿告退了”陈庆之也听得出此刻父亲是要支开自己了,虽然对于今晚父亲表现大有疑惑不过他毕竟也有难言之隐,当下也乐得先回避了。
“对了庆儿,爹早年间曾经得到过一颗佛门疗伤神药,待会儿让人给你送去,你记得用温水服下”陈升紧接着说着,说完便让陈庆之赶快去休息了。
月色渐暗,蛙声连连,几家欢喜几家愁。
“今晚你到底怎么了,平日里从不见你对庆儿那般冷漠,明明关心的不行把你压箱底的归元丹都拿出来了”陈夫人在烛光下对躺在一旁的陈升不满地质问道。
“看你说的,我让他回去休息还是我的错啦”陈升不置可否。
“那...听雪堂...到底怎么回事,真是来找庆儿的还是...?”陈夫人突然陷入一阵担忧中。
陈升缓缓抱住夫人轻声道:“放心吧,他们不是听雪堂的人,应该就是庆儿说的那个沈家二公子,有我在不用担心”。
“可我明明看到雪花图案了啊”不安的声音继续从陈夫人嘴里传出。
“世人都知道听雪堂“雪落无痕霜满天”的传闻,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雪落惊风雨,霜寒十四州,只见雪落不觉霜寒,伪装的还差些火候”陈升极为淡定的说着,仿佛这江湖秘闻都如家长里短。
“怪不得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你一早就知道,害我在这担心,你也真是的,从头到尾就站在那里,你不怕庆儿出事吗,还是你觉得你夫人被人羞辱也无所谓了”陈夫人说着说着佯装恼怒道。
“茹云,你当知我心的,我只是...想要看看庆儿隐藏了多少本事,况且有我在,怎会让你们母子出事呢“陈升轻声唤着夫人名字抚摸着依旧浓密的秀发道。
“知你心,知你心,若是我不知还能在这吗,不过你说的庆儿隐藏的本事什么意思”?
“其实之前我就有所察觉,庆儿不知从哪里学了一门功法让他武功进步飞快,你也知道我让他拜在竹溪派门下,还让清泉子刻意只教剑招,按理说他应该空有花架子才对,于是我便...”。
“于是你就趁着这个机会逼庆儿出手,好看看庆儿的武功,好啊你陈大师,棋局都算到你儿子身上啦,我可不管什么武功高低,庆儿愿意学就学好了,你再这样把庆儿置于险地,我便再不理你了”陈夫人瞪着陈升接着说着,手上也突施冷箭掐在陈升胳膊上。
“好好好,答应你便是了,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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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陈升夫妇的床头吵闹,陈庆之的房里安静许多。
昏暗的灯光下一道微若的青色光芒萦绕在陈庆之身上,豆大的汗水不满额头,正在打坐疗伤的陈庆之脸色憋的通红。
回来没多久陈庆之就收到了那颗归元丹,这归元丹不愧是佛门神药,拇指大小的药丸下肚顷刻间让陈庆之气血通畅起来,加上他自己运功疗伤,没多久内力就恢复了十之八九。
但是正所谓盈满则亏,陈庆之也没想到这归元丹药效这般猛烈,而他所练的功法本就霸道,二者一来二去在他体内相争不下,在内力恢复后竟然还在不断攀升。
“老爹啊老爹,你这药怕不是给孙大圣用的吧...”陈庆之无奈地想着,只是他不知道这归元丹本就是佛门用纯阳功法炼制,需要得道高僧将功力融于丹药之中,寻常人服用后,只会被这至阳至纯的药力包裹从而疗伤,甚至还能增强气血,但是他体内那股霸道真气此刻竟然丝毫不示弱,在归元丹刺激下仿佛如烈火一样要把这归元丹完全炼化成自己的一份子。
青色光芒持续大涨,陈庆之只觉得自己体内如烈火焚烧一般痛苦,稍有不慎就要痛的大喊出来,可他却不敢被别人发现自己内功的秘密,只能咬牙坚持着,不断默念着几句口诀催动自己的功法炼化那归元丹。
“既然如此,那小爷我也当一回孙大圣”陈庆之一咬牙把体内真气催动到顶峰,强势向体内归元丹的纯阳之气压去。
“声相应、气相感,天地同理...”陈庆之不断重复着一段段口诀,体内真气愈发攀升,从外看去,只见一道道青色光芒裹挟着淡淡金光此起彼伏,在陈庆之咬牙坚持半晌之后,金光渐渐暗淡最终竟然如一张金色光幕盖在他身上消散不见。
“...好家伙”猛然睁开眼的陈庆之痛的青筋暴起,他无奈之下想要用体内霸道真气把归元丹炼化,相持一会后他就发现,只要自己忍住疼痛,归元丹的纯阳之气似乎已经被自己压制了下去,可不一会那股纯阳之气就开始外散,那一刻,原本体内的灼热感瞬间换到了皮肤上,疼的他差点就大叫出来。
好在这样的感觉没持续多久,自己体内的霸道真气就立刻穷追不舍把纯阳之气吸收了进来,于是便出现了金色光幕的场景,此时体内的灼热感终于消散,看着自己已经汗流浃背的样子陈庆之哭笑不得。
“好在有惊无险,这归元丹如此猛烈,竟然把我的周身筋脉全部灼烧了一遍,不过融合这纯阳之气倒让我有种功力大涨的感觉”陈庆之劫后余生想着,他闭上眼睛运气感觉着自己的变化,猛然间自己熟悉的霸道真气由内而外在自己周身出现,整个人也变得红润起来。
“看来是真的因祸得福,师傅说我的功法虽然进步飞快,但一旦遇到瓶颈再往前就需要机遇,这归元丹看来就是机遇,老爹有这么好的东西竟然不早点拿出来,嗯...“陈庆之正在洋洋得意却突然觉得体内真气愈发汹涌,竟然隐约有无法控制的趋势。
陈庆之惊讶之余想要收回真气,可是却有一股雄浑的真气迟迟收不回去,看着自己周身越发红润,不由无奈起来:“这突然得到的真气一时半会还无法收放自如,难不成我要像个红孩儿一样见人“。
“这可不行,师傅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要是无法控制必然反受其害,这股真气太过充沛,所以我的筋脉承受不了,必须得想办法把多余真气消耗掉”陈庆之想到这里拿定主意,能够吸收大部分归元丹已经是意外之喜,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想到这陈庆之起身悄然走出房门,平日里除了耿壮,陈庆之向来不喜欢有其他仆人伺候,尤其是丫鬟,毕竟脑子里还是几千年后的思想,一直都不肯接受陈夫人安排的暖房和贴身丫鬟。
一道身影悄然掠过围墙,陈庆之脚步轻盈加上耿壮今夜在外疗伤,自然也无人发现,夜色已深,晚风吹拂下的武康城比起白日里多了许多清爽,陈庆之深吸一口气,门外淡淡的桂花香扑鼻而来。
陈庆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连个打更人都看不到,自己家里今天这样吵闹官府也没动静,他自然知道,定是沈趋和官府早就勾结好了。
“在哪里都一样,总会有阶级的差距”陈庆之摇了摇头,身上的真气已经充盈高涨由不得他多想,当即催动脚下步伐,一个健步越上一颗桂花树,再一步向后横移迈出,看似古怪但是身影却不偏不倚踩到被风吹起的一片落叶上,几步之后就不见了人影。
跑步,是陈庆之能想到最靠谱也最古老的消耗方式了。
不过他并不是单纯跑步,而是用这股溢出来的真气飞檐走壁,要是被其他习武之人看到他这样毫不换气地使用轻功,只怕都会惊讶他是哪个绝世高人。
陈庆之漫无目的的狂奔着,肆意感受着耳畔晚风拂过,忽而踩一片落叶飞起,忽而点一瓦青砖掠过,小桥流水上,荡起一道道月光,都不及此时少年潇洒。
曾经的他,被高楼大厦遮挡住心中的梦,可如今,清风作伴,星辰为友,陈庆之笑的格外开心。
直到一阵刀剑争鸣的声音传到耳中,他才发现自己转眼间就来到了城外,他望着声音来处,那是沈园的方向,也是那道烟花绽放的方向。
第七章 真真假假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一夜里这句话应验了两次。
沈园在武康的地位特殊,虽然是武康地界,但是沈约的威望极大,地方官吏哪里敢招惹,好在沈家老太太倒也不爱热闹,于是就把沈园修在了城外东北郊的一片田野上,方圆数十亩的土地和鱼塘都是沈家的,绿树环绕,水波荡漾。
自从沈约回到武康,这周边的达官贵人是差点把沈园的门槛都挤破了,不堪其烦的沈约直接开始闭门谢客,这才止住前来拜访的人群,官府更是下令闲杂人等不得接近沈园附件,以至于此刻整个沈园杀声隆隆,武康城内却是毫不知情。
陈庆之疾驰而来只觉得体内真气平复了三分,但依然感觉有用不完的力气堵在胸口,听到沈园的动静连忙大步流星过去,沈园门前是一片宽阔的荷塘,比起陈宅的黄粱园大上许多,陈庆之驻足望向对岸,门口的两座威武石狮竟然都已经破烂不堪。
“据说沈园有护卫五百,个个都是军中好手,不知什么人敢硬闯”陈庆之低眉思考着,突然喜上眉梢:“倒是个替我消去这真气的好地方”。
说罢陈庆之身影一跃而起,眼前遮天莲叶在他脚下却是如履平地一般,眨眼睛功夫一道白色身影划过荷塘来到沈园门口。
陈庆之推开朱砂大门,入眼就看到了一地七八人的尸首,个个都是家丁打扮,他们勃颈处都有一道浅浅的伤痕,俯下身子仔细一看,陈庆之心中一惊:“好快的剑,全部是一招毙命”。
“沈大人小心,师弟保护大人”!
园中传来的一声惊呼让陈庆之浑身一震,这声音他此时再听瞬间反应过来:“原来是那贼道士,我说为何在家里听那蒙面人说话如此耳熟,竟然是跑到这来了”。
陈庆之不再犹豫,此刻溢出的真气让他的皮肤依旧红润,脚下青光乍现高高跃起,凌空不断踩在几个不同方位,眨眼间就已经飞出去数十步了。
闪过两道拱门,横七竖八的家丁尸首映入眼帘,陈庆之定睛一看已经来到了沈园的一处花园,只不过此时不见花团锦簇只有满地狼藉。
陈庆之来的飞快却又轻巧,站在门外他远远看到有两队人正交战在一起,正对自己的是一群沈园护卫,算上这一路看到的尸体,沈园护卫就算没有五百也有百余人了,但是此刻也就剩不足二十人了,最前面的那人陈庆之更是一眼认出,不是那陶永又是何人。
陶永并没有发现偷偷来到的陈庆之,他身边还有两名同样穿着道袍的男子,一名是陈庆之之前见过的年轻道士,另一人身材颀长年纪约莫四十出头倒是初次看见,三人正严阵以待,尤其那年轻道士右臂上更是有一道浅浅的伤痕鲜血直流,而他们的对面赫然站着十名黑袍披风的蒙面人。
“嗯?那是....听雪堂?”陈庆之的视线划到黑衣人身上猛然一惊,却看到那十名蒙面人衣袖绣着一朵雪花图案,回头再一细看,果然发现墙面上也有同样的雪花图案,刚刚着急过来竟然没有看到。
陈庆之面露疑惑,看着旁边拱门的一朵雪花图案,刚要伸手去摸,还未触碰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来,暗自一惊后陈庆之再看向花园内,双方又交战在了一起。
“那贼道士用的剑法果然与我家那蒙面人一样,定然就是他乔装打扮前来刺杀的,那小道士看着也眼熟,想来也是帮凶了”陈庆之看着陶永出剑总是后发制人再次坚定了自己的猜想,旋即又疑惑道:“可是对面这些人又是谁,难不成这是李逵打李鬼嘿嘿,倒也有趣”。
陈庆之本就笃定陶永等人上刺杀陈家的凶手,此刻看到他们遭殃便乐得旁观,只见陶永三人背靠背以三角之势应对着八名蒙面人的攻击,那八名蒙面人各自站在八个方位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听雪堂被称为西域魔教,可这八角形的阵法倒有八卦之意,八人互为犄角变化多端,就是这阵法似乎急于求成,少了许多退路,想来是魔教之人还不能领悟透彻吧,不过倒符合他们杀人如麻的风格”。
陈庆之旁观者清想着,那八名蒙面人个个用刀攻势十分凌厉,不断变化各自方位但八角之位却岿然不动,这些听雪堂杀手单个拿出来并不强,但八人合力威力大增,若不是陶永三人内功深厚,凭借正一教那以静制动的法子见招拆招早就败了。
“额啊”一声痛喊传来,那名年轻道士一时出剑慢了三分被蒙面人一刀划在肩头,若不是陶永凌空一掌逼退另一名偷袭的黑衣人,只怕是小命呜呼了。
“敬平没事吧”陶永轻呼一声道。
“师傅,弟子无能,拖累师傅和师叔了”被唤作敬平的小道士咬牙坚持站起来说着,三人再次站定看着不断缩小的八角汗如雨下。
“哼,原来江湖上威名远扬的听雪堂也只会以多欺少啊,传出去也不怕人耻笑吗?”
“呵呵,道长你在说笑吗,中原武林视我听雪堂为魔教妖孽,我们还会在乎这点名声吗,倒是你们正一教不是总说自己天下第一吗,这八人不过是我听雪堂年轻弟子,看来正一教是空有虚名啊,不如道长改投我听雪堂,我也好教给你这【玲珑雪影】阵法”八角阵外的一名壮硕的蒙面人大笑着取笑陶永道。
“你...尔等妖孽,休要猖狂”陶永恼羞成怒道,一剑刺出与八人交战在一起,身后两名道士也紧随其后。
“这阵法取名倒甚是文雅,不过这三个道士竟然看不透这个玲珑雪影阵其中的八卦方位,一味往死门方向突破是为何?也罢,反正带着个拖油瓶有你好受的”陈庆之幸灾乐祸看着。
场面上陶永和哪个颀长道士二人均是武功深厚,剑法虽然缓慢,但是有如一张大手将听雪堂围攻之势一一化去,但是那个小道士却是叫苦不迭了,此刻流血不止怕是剑都拿不稳了强忍着迎敌,屡次陷入危局还得陶永二人分心来救,一来二去正一教三人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连陶永胸口都猝不及防挨了几脚。
陈庆之看了许久也并未找到那个在陈家羞辱母亲的矮胖淫贼,又看着场上局面已定心中默默道:“就让这贼道士吃点苦我再出手,也算替母亲出气了”。
这边陈庆之按兵不动,那边空出的两名蒙面人可没有闲着,那个壮硕的男子手拿一把长刀开路冲进家丁之中,长刀飞舞如砍瓜切菜一样如入无人之境,刀法飞快竟然有道道残影出现令人防不胜防。
那另一名身材纤细的蒙面人不慌不忙往众人身后一间房屋走去,被困住的陶永见状冷汗直流高声道:“沈大人小心”!
“沈大人?是了,听雪堂来这里应该不是单纯找正一教的麻烦,是为了沈约而来的啊”陈庆之听闻顿悟道:“沈家常年救济灾民,沈约大人也是德高望重之人,竟然有人买凶杀他”。
“吱吖”一声那杀手推开了房门,只听一声怒喝传出,一名身穿墨色长衫,留着一缕淡淡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挥剑砍向那杀手,却不料杀手不偏不倚忽地一闪到了男子身后,一掌拍在男子背上。
“元达,小心啊”一声苍老却极富磁性的声音从屋内再次传来,一名白发老者被人搀扶急忙走出,看着被拍到在地的中年男子摇头叹息道:“既然为了老夫而来那就取我性命好了,与他们无关啊”。
“嘿嘿,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沈老先生不会这也不懂吧,今日这里谁也别想跑哈哈”那名长刀男子一脚踢飞被自己一刀刺穿的最后一名家丁大笑着,二话不说脚下飞快挥刀砍向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
“嗯?”那男子猛然停下脚步侧身看去,一阵拳风扑面而来惊的他连忙抽刀格挡,只听砰的一声,那长刀男子竟然径直往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呼~痛快,小爷我憋了半天了啊”陈庆之浑身冒着热气,马步稳扎收回刚刚长拳长出了一口气,刚刚那一拳毫无保留,压抑许久的真气轰然迸发,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一拳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场面一度寂静下来,几声蛙叫不时传来,围攻陶永的八人也瞬间停下,互相交流着眼神满是惊讶。
十米,一拳把那长刀男子轰出了十米,削铁如泥的长刀赫然被砸的弯曲起来,那男子缓缓起身看了一眼陈庆之一脸的不可置信,几秒后晕倒在了地上。
“是你?...你怎么会...”沈约身旁一名年轻男子忍不住惊呼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陈庆之循声看去竟然是那沈家二公子沈趋。
“别来无恙啊二公子,托您的福我还健在,让您失望了”陈庆之没好气地说着,然后看了眼另一旁同样惊讶的说不出话的陶永,做出了一个难以让人理解的动作。
陈庆之五指伸出对着陶永再慢慢放下食指、无名指...单单留了一个中指道:“贼老道,小爷我今天看在沈大人面子上,救你一命记得回去给我烧香磕头”。
陶永听后脸色涨红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正当此时那名沉默不语的杀手终于有了动作。
“找死”。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不知何时抽出一把细长的银色宝剑寒光四溢,更是悄无声息来到了陈庆之的身后。
第八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这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庆之感觉到身后的一抹寒意,来不及多想,刹那间身子微微一倾向右迈出一步,青色真气在脚下乍现,看似普通一步,身子却诡异地偏向另一个方向,整个人贴地瞬间转过身来向后掠去,一道剑光紧接着在眼前刚好划过。
“嗯?”那杀手微微一怔,他自认为自己出其不意陈庆之决然无法躲开,没想到陈庆之身法如此诡异,在眨眼间变换身位,躲过自己势在必得的一剑。
那杀手一击不得并未停滞,手中细剑再次袭来,只见一道道银色残影出现,一时间看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好快的剑法”陈庆之暗道一声,不敢大意脚下连忙踏出几步,青色真气光芒大作,只见他忽左忽右、脚下踏出方向总是虚虚实实、捉摸不定,好似一道青色莲花在夜空中渐次盛开。
“你是属泥鳅的吗”?
杀手的声音很轻但依旧能听出些许的不耐烦,他手中那是一柄软剑,细长锋利剑法刁钻,专攻脖颈动脉之处,时而弯曲如勾,时而复直如弦,挥剑时铿锵有力残影连连,原本这样的剑法最是让人无法躲避,却不料几十个回合下来连陈庆之衣服都没有碰到。
“你见过这么帅的泥鳅吗”陈庆之微微一笑挑眉道,说完脚下接连三步踏出,第一步躲过面前一剑,第二步看似向左却悄然转至右侧,逼得那杀手撤剑后退三步,第三步顷刻间来到杀手面前一掌拍出,杀手来不及提剑只得同样一掌迎了上去。
“嘶~”陈庆之一掌将杀手击退数米却倒吸了一口冷气,刚刚对掌一刹那仿佛碰到了寒冰一般刺骨,好在他此刻本就真气充沛浑身发热,这一掌的寒气倒是正好解了他身上的燥热。
那杀手慌忙之下仓促对掌,顿时觉得一震,整个人倒飞出去,即将摔倒之时借力一个翻身才不至于摔倒,但是陈庆之雄浑的真气冲劲实在太大,竟然一不小心将遮脸的面纱掉了下去。
深呼一口气,那人起身凝视,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张如雕刻般英气逼人的脸庞映入众人眼中,他的眼睛就像泛着波光的水面,清澈透明,嘴唇饱满而丰润,而此刻因恼羞而微微撅起,令人想起了夏日刚剥开的橘子,清新美味。白皙嫩滑,不带一丝杂质。凤眸微扬,带着一丝冷意,睫毛纤长又浓密,鼻梁挺立,唇不点自红,眉不画自黛。
“额...我竟然对一个男人动了心”陈庆之对望看去一时竟愣在那里,好一会看到那人躲开自己目光,陈庆之才缓过神来,想起对方身份不由心中苦笑。
“你能接这一掌还站得起来,也算有些本事”陈庆之远远道,他这一掌并没有留手,本就是为了消耗自己多出的真气,那浑厚的真气只怕比自己强行逆转气血时还要强上几分。
“中了凝雪掌毫发无损,你到底是谁”那俊秀杀手冷冷道,语气显得有些微弱。
陈庆之微微皱眉,原本八名围着陶永的杀手此刻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了起来,陈庆之深吸一口气暗道:“来的正好,小爷我还剩几分真气没消耗完,正好用在你们身上”。
想到这的陈庆之咧嘴一下,青色真气萦绕全身,再扎了一个稳稳的马步,右手伸出对着那八人挑衅地招了招手道:“来,陪你们玩玩”。
拳脚、刀剑,眨眼间交织在了一起,八人不断变换方位,攻势依旧凌厉,陈庆之脚下飞快身影不断游走,再次展示着自己“片叶不沾身”的诡异身法,一时间战的难分难解。
“师兄,这位少侠你可认识,为何刚刚唤我们贼道士?他武功身法如此奇特,而且真气源源不绝,每一拳每一掌都虎虎生威,脚下轻功更是没有一点迟钝,这样深厚的内功简直不可思议”陶永身后那名颀长身材的道士轻声问着。
“额...我也不认识,可能认错人了吧”陶永装作不知道,心中却惴惴不安起来:“这小子明明不久前还逆转气血,此刻却又功力大增,若他空出手来我也不是对手了”,陶永并不知道陈庆之吃了归元丹此刻功力大涨,当下眼中闪出一丝狠厉。
再看这边的陈庆之,在听雪堂“玲珑雪影”阵中闪转腾挪,不论八名杀手如何进攻都能顺利躲过,看起来十分轻松但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苦楚。
“我说这贼道士怎么连八卦阵都不会破,这西域魔教当真是不一般,八卦之中竟然没有生门,东北西南位置全是死门,摆明了不死不休啊”陈庆之无奈地想着,原来是这玲珑雪影阵虽然改自八卦阵但却内有不同,寻常八卦阵共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其中生门乃是列阵之人迂回闪避之处,听雪堂却用死门代替生门,导致阵法变化完全不同于八卦阵,虽然少了退路却是杀机四伏。
陈庆之突然心生不妙:“糟了,归元丹多出来的真气已经快没了,若没有这些真气单凭自己若短时间无法破阵,迟早得耗尽真气”,一边想着一边闪过一人刀锋,这八人配合默契攻势不断,虽然自己偶有拳脚得逞,但都碍于提防无法乘胜追击。
突然陈庆之眼光一斜看到陶永心生一计:“对,阵内没有生门,可外面有啊,贼道士不是很会拉替死鬼吗,那你替我死了这阵不就破了”。
“道长,这阵法着实厉害,还请助我一臂之力啊”陈庆之大喊着,猛然一跃凌空踩出几步,朝着愣在那里的陶永而去,八名杀手自然不会让他就这么逃走,各自猛然一闪变换方位,玲珑雪影阵再次将陈庆之罩在里面。
“哪里跑”西南方位的杀手紧随其后一刀劈来,东北方向另一人同样袭来将陈庆之落脚之处完全锁死,然而陈庆之却得意一笑。
“小子,你干什么”?
陶永刚刚还在发愣此刻突然醒悟,陈庆之在落下之后面对双刀围堵没有闪躲,而是脚下一闪引着那二人朝不远处的陶永袭来,八名杀手紧随其后,眼看那玲珑雪影阵将再次笼罩过来。
“道长,得罪了”一步之遥距离时,陈庆之再不后退猛然停下,转身后身影一闪,竟然来到陶永身侧一把推出,来不及反应的陶永就被推到了玲珑雪影阵中。
“臭小子,你怎么。。。”陶永大怒可还未说完等待他的就是两把锋利的长刀。
“师兄”!
“师傅”!
陶永无奈提剑奋力格挡,只可惜对方来势凶猛,虽然挡住其中一个,却被另一人一刀砍在肩头,顿时左肩鲜血直流,一道长长的刀痕让他差点栽倒下去。
“死门已开,多谢道长”陈庆之见状一步踏出,此刻玲珑雪影阵中东北方位杀手一刀得手却来不及回身,以至于后背无人防护,陈庆之一步闪到他身后,攥紧拳头一拳轰在杀手背部,只听得砰地一声,那杀手整个人砸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他竟然看到了玲珑雪影阵的破绽”那名在一旁观战的俊秀杀手看到忍不住暗自称奇,转而赶忙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听雪堂今日告辞”。
八名杀手闻声而动,纷纷朝那名俊秀杀手靠拢。
“往哪走,都去死吧”捂着左臂蹲在地上的陶永面目狰狞,双眼血红狠狠道。
声音一落,只见一道道寒光从陶永手上闪出,陈庆之定睛一看,正是一柄柄银色飞刀。
飞刀疾驰而去,瞬间划破长空在几名杀手身上带出长长的血痕。
陈庆之寻声看去,那几名中刀的杀手没走几步就倒在地上,一个个口吐鲜血抽搐起来。
“师兄。。。这飞刀,掌教不是说。。。”
“闭嘴,还不快去杀了那贼人”面对惨状那身材颀长道士忍不住说着却被陶永狠狠打断道。
“贼道士暗箭伤人也就算了,竟然还下毒”陈庆之鄙夷地看着陶永想着,又想起若不是耿壮档下当时的飞刀只怕此刻后果不敢想象,想到这陈庆之恨不得上去给陶永一拳。
“好一个名门正派的正一教,领教了”。
那俊秀杀手眼神冷厉看着陶永,说罢便挡在八人面前,那名身材颀长道士也立刻迎了上去。
那杀手冷哼一声甩开黑色披风露出别在腰间的一柄软剑,只见他将软剑一甩而出,一道白色真气随剑而出,那道士顿时觉得霜寒刺骨便提剑格挡,却不料那软剑顺着他的剑锋一勾,剑锋朝着手臂划去,一道鲜红的血口顿时在手腕上撒开。
“额啊”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时间血色染红了花园,天上的月也躲在了云层背后不忍直视。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听雪堂好威风”那杀手扶起八人,刚要转身离去却被陈庆之一声打断,转身一看陈庆之已经来到身后。
那杀手眉头一皱,陈庆之脚下步伐却是飞快,已然一步掠到身前,在那杀手惊讶眼神中一掌拍向了胸口。
下一刻,陈庆之却愣在原地,那布满手掌上的温热和柔软让他一时间不知所措,顿时如触电般连忙收回。
“好家伙...”。
第九章 江湖茫茫
陈庆之只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慢到手上的温热久久无法散去。
他不敢抬头望向那张精致的脸,低头突然看到黑色披风被风吹起,一双小巧的黑色长靴渐露眼前,让他只觉得心跳又快了几分,仿佛晚风吹起的不是衣角而是他的心房。
陈庆之终于抬起头,他看到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下一秒却下意识地一把推开面前的杀手。
“小心”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救这名杀手。
陶永一掌重重拍在了陈庆之的胸口上,一口鲜血涌出,陈庆之摇摇欲坠向后倒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眼睛无力地想要合拢,用尽力气看去,隐约看到那黑色长靴欲前又止,又隐约听到陶永一剑刺出的声音,也听到远处一阵齐整步伐的声音,似乎是官兵来了,最后隐约看到那抹黑色飘然消失,他也终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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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间,陈庆之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午后。
他刚刚迷迷糊糊地醒来,得知自己大病痊愈,举家欢腾。
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叫做陈庆之,于是他陷入一个问题中,做将军还是做侠客?
三秒钟后他敲定主意,他不想卷入乱世纷争,所以这辈子一定要做个逍遥侠客。
为了完成这个目标陈庆之需要搞清楚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侠客?
他想要去问身边的人,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似乎家里的管家仆人都对自己避之不及,好一段时间连一个敢和自己当面说话的都没有。
直到有一天,八岁的陈庆之拦下了给自己送药的耿壮:“那个...你叫耿壮是吧”。
“啊...少爷你叫我啊,有...有事吗”耿壮略微有些吃惊,踏出房门的脚又缩了回来。
“咳咳,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陈庆之这些天精神还没恢复,本来陈夫人找了好几个贴身丫鬟但都被陈庆之拒绝了,最后便成了耿壮照顾他了。
“少爷...你有话尽管问,那啥...不用客气”耿壮挠了挠头,陈庆之的反应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想知道,从前的我是脾气很差吗?为何你们都躲着我”?
“少爷...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啊,只是...只是”耿壮闻言一惊,着急地想要解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你不用怕,其实...其实我可能变得不像以前的自己了”陈庆之赶忙打断,看着耿壮不解的眼神继续道:“我意思是我刚刚痊愈也许脑子受了伤,对之前的事记得也不太清了,但是我也不想活得稀里糊涂的,万一我曾经做错了什么,我想我还可以弥补,所以还请告诉我为什么大家都躲着我”。
耿壮一怔,看着陈庆之诚恳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道:“其实吧,少爷你脾气不坏,就是有些怪”说完一停顿看了眼陈庆之,见他没有生气继续道:“我觉得吧,就是以前少爷你身子骨太弱了,从来不出门也没个朋友,可能也被外面的人嫌弃,但是少爷你心气又傲所以慢慢就不怎么爱和人说话,我们做下人的往往去帮你却让你误认为是看不起你,稍有不慎就大哭大闹,少爷一不高兴夫人就责罚我们,所以时间久了,大家都不敢和您多说话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曾经是个抑郁症患者啊,谢谢你啊耿大哥”陈庆之得知真相苦笑一声,却不料那耿壮听到他的称呼顿时如五雷轰顶。
“少爷...你叫我什么”?
“嗯?耿大哥啊怎么了,你比我大叫你大哥应该的”陈庆之不假思索道。
“不不,使不得”耿壮赶忙摆手道:“少爷是主,我是仆人,身份有别不敢造次的,少爷能痊愈大家其实都很开心的,更不能要少爷弥补什么,有啥需要您直接吩咐就好了”。
“什么主啊仆的。你没听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吗?我陈庆之也没比耿大哥你多条胳膊多条腿,不过投胎好点有啥了不起的,在我眼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你年纪比我大又照顾我叫你大哥没有不妥”陈庆之笑着道。
“可是,可是...”耿壮一时间语无伦次起来。
“别可是了耿大哥,不管之前我是什么样,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我都不是从前的我了,绝不会像以前那样无理取闹了,反正这声大哥我是叫了,你若不应那就是觉得我不配做你小弟了”。
“少爷...多谢少爷...从前我听爹爹说那些大将军说话的时候让人...让人肝脑涂地,今天少爷说的耿壮想不明白,但是打从我出生起除了我爹没人这么和我说话,从今天起,耿壮对少爷也是肝脑涂地”这是耿壮这辈子第二次哭,第一次是他爹死的时候,那次哭的伤心,这次哭的开心。
从那以后,耿壮便对陈庆之形影不离,而正是他解开了陈庆之心中的疑惑。
“耿大哥,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大侠啊”陈庆之嘴里叼着狗尾草,躺在草地上晒着太阳。
“大侠?当然有了少爷”耿壮同样坐在一旁,虽然年幼但半裸的身上露出结石的肌肉显示着少年的力量,他望着身旁的少爷不由自主地笑,少爷没有说谎,从那以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幽默风趣而且待人友善,甚至还会跑到这乡下田间摸鱼玩耍,不光是他,陈家上下乃至街坊邻里,都对公子甚有好感。
“真的吗,你见过吗耿大哥,真的有武林高手?”陈庆之大喜若望坐了起来。
“额,我没见过,不过我以前听我爹游走江湖说过很多大侠故事,而且习武这种事世人皆知的,我也会功夫啊”。
“你可拉倒吧,你那功夫不就是全靠一把子力气,我意思是那种可以飞檐走壁的大侠”陈庆之对耿壮白了一眼。
“飞檐走壁,你是说轻功吧,少爷那得有内功真气才行”耿壮绕了饶头道。
“内功真气?果真有这种东西”?
“自然有的,江湖上那些大门派各有各的内功路子,我爹跟我讲过这些江湖弟子就是可以飞檐走壁,以一当十的”。
“那你快跟我讲讲,都是什么门派,什么功夫啊”陈庆之顿时来了兴趣盘起退来。
“嗯...当今武林,有佛门和道家两个大的宗派,就像正一教和北魏那边的白马寺,分别是道家和佛门的代表,门中弟子也都是信教之人”耿壮一五一十地说着。
“那若不信教可有其他门派”?
“有的,我爹曾说江湖上还有三山两河一隐楼的说法”耿壮想了想点头道:“三山是蜀山的巴蜀剑派、黄山柳家、华山的公孙家,两河是汉江的怒江盟、淮河的白龙寨,那个隐楼就厉害了,我爹说那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叫烟雨楼,据说他们通晓天下事,但是却很少行走江湖”。
“那他们都是什么功夫,谁比较厉害啊”陈庆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让耿壮面色一窘。
“这个...少爷我也不知道他们谁厉害啊”耿壮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不过听说很多年前烟雨楼经常评论天下英雄,叫什么烟雨评,只是现在已经断了许多年了”。
陈庆之轻叹一声旋即又兴趣高涨道“既然都是大门派想来本事都不低,嘿嘿,巴蜀剑派,用剑才是最帅的,就这个了”说完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一溜烟往回家跑去。
耿壮看着少爷起身赶忙穿衣服去追,突然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少爷,还有西域魔教听雪堂呢”。
“去你大爷的魔教,小爷我要当剑侠”。
陈庆之带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回到家里,开门见山就对陈升说了句:“爹,送我去巴蜀剑派学剑吧”。
后来据说那一晚后,陈庆之的屁股一个月都没法落地。
不过这并没有打消陈庆之想学剑的心,一哭二闹三上吊好几个月,以至于耿壮都以为陈庆之又回到从前了,在陈夫人的劝说下,陈升终于答应了陈庆之学剑的请求,不过不是巴蜀剑派,而是离武康城不远处的竹溪派。
耿壮记得送陈庆之去竹溪派的那天问他:“少爷,你为啥非得学武呢,老爷的棋术那么好你要是学了一样让人佩服,而且咱家不是还有酒庄...”。
“耿大哥,你可别跟我再提酒庄了,鬼知道老天爷咋想的,这辈子竟然还跟酿酒厂有关系”陈庆之最后一句声音很小嘟囔着,耿壮只得疑惑地“啊”了一声,他不会知道自己少爷上辈子就是酿酒厂的工人....。
“少爷你有点生在福中不知福”耿壮同样嘟囔道。
陈庆之突然停下脚步,竹溪派在莫干山脚下,此刻眼前是一片翠绿的竹林,山泉环绕竹林而过送上清爽。
“学剑是为了不信命”陈庆之突然道。
“啊?为啥不信命少爷,老话都说人各有命”耿壮愣了一愣。
“因为我想好好按自己的心意活一次,而不是只去做陈庆之”还不到耿壮脖子的孩童若有所思:“人总是哭着降临世上,但也可以笑着灿烂离去不是”。
“少爷,我听不懂,不过只要少爷开心那我也开心,听说这竹溪派的清泉子大师也曾经在巴蜀剑派做过客卿,剑法也是很厉害的,虽然你三天才去学一次,但是能得到他的真传那也不容易呢,要不是老爷帮他们修缮门派,哪能随便收徒呢”耿壮边走边说着。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练,当天下第一的剑客”。
自那以后,莫干山的竹林里,不论冬寒夏暑总有一名白衣少年仗剑独行,那时,他满眼都是星辰大海。
第十章 山中人
八年前,江南,莫干山。
素有“江南第一山”的美名,不仅得益于“干将莫邪”的传闻,山中的竹、泉、云多为世人称赞,一眼看去修竹满山、绿荫环绕,流水淙淙。
竹溪派位于莫干山剑池,创派祖师清泉子今年已经是甲子之岁,据传曾是巴蜀剑派最尊贵的六位客卿之一,与巴蜀剑派后来不和便独自开山立派,因剑法多变刁钻被称为“巧剑老人”。
这一日清晨,天色微亮,山中翠竹上的露水还未消散,云雾缈缈一派蒸腾气象,剑池旁便是一条如挂在悬崖上的银色光幕般的瀑布,危崖飞瀑由此而来,原先竹溪派在此不过几间竹屋,这两日听闻武康有一富商为了让儿子拜入门下,特意花钱在这修了一栋依山而建的院子。
院子外就是传闻当年“干将莫邪”出世的试剑石,石旁有一台阶,沿着台阶跟随瀑布一路往上,有一凉亭名为“观潮亭”,百米之高流云飞鸟尽收眼底,此时的凉亭内坐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人留着一缕山羊胡子,正是竹溪派掌门清泉子,只是此时连烧水做饭的弟子都还未起来不知为何他已经在这里。
“阁下清晨来访不知有何贵干”清泉子看着对面带着一副青铜面具的人冷声道。
“这院子住的可还满意”那人声音清亮,起身背对清泉子毫无顾忌。
“一应俱全甚为满意,怎么阁下是想要老夫这院子吗”?
“满意就好,按我说的做,否则这院子就不是你的了”那人一语寄出令清泉子勃然大怒。
“好大的口气,阁下特意来这挑衅那就让老夫看看你有何本事”。
清泉子突然身影一闪,拿起一旁一把长剑刺向那人,来势汹汹不过眨眼之间,那人却视而不见轻声冷笑一声,双手背在身后,只有左手手指轻轻一勾,只见一片竹叶顷刻间来到身前。
清泉子汗如雨下,那竹叶贴在自己脖颈处看似柔弱无力,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向前一步,等待自己的就是死路一条了。
“明日有一少年上山,名叫陈庆之,你收他为徒,把你剑招悉数传授,但不可传授内功心法,若有违反,我再来找你”。
清泉子望着竹叶落下,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瞬间瘫坐在石椅上冷汗直流。
——————————————
武康城,陈宅,清晨。
“噗通”一声,陈庆之一屁股摔倒在地,疼的呲牙咧嘴。
“少爷...你没事吧”一名皮肤黝黑的精装汉子上前来,正是耿壮,此刻是一脸的尴尬。
“耿大哥,你是吃什么长的力气这么大”陈庆之缓缓起身,此时的孩童已经长成了翩翩少年:“一力降十会我算领教了”。
这是陈庆之去竹溪派学剑的第八年。
耿壮看了眼陈庆之有些失落的表情道:“少爷你别灰心,老爷不是说我是什么天生神力嘛,但是你看少爷现在剑耍的那才叫一个威风,我这种大老粗也就会用棍子砸来砸去的”。
“威风有什么用,这竹溪剑法软绵绵的,我刺你十剑都被你挡下,你一棍子我就飞了”陈庆之略显无奈道:“也不知道清泉子老头教的我对不对,为何我总感觉自己一副花架子呢”。
“没事,少爷别想了,不如我陪少爷去妙音坊听曲啊”耿壮憨笑着对陈庆之说着,后者轻咳一声道:“耿大哥,我在认真练剑呢,岂能沉迷酒色呢”。
“哦哦,对,少爷说过不能说去青楼,那叫去...学习传统文化”耿壮再一拍手道。
陈庆之顿时脸色一红,看着两名捂嘴从门外闪过的丫鬟恨不得找地方钻进去,无奈地道:“不去不去,要去你去,我继续练剑去了”,说完拿起手中木剑赶忙往屋里走去。
“少爷你上回不是去了挺开心嘛,喝醉了还看着婉儿姑娘说什么这曲唱的真白...”耿壮并未看出少爷窘色接着说着,却被陈庆之赶紧转身用包子堵住了嘴。
回到屋里的陈庆之重重的拍了一把脑门:“早知道就不带耿大哥去了,哎,只是练剑八年还不如他吃八年饭厉害”。
八年前上莫干山,清泉子收自己做了外门弟子,但是也对自己算得上悉心教导,竹溪剑法三十六式全部教给了自己,但是八年过去自己却是同门里进步最慢的。
“难不成真的像他们说的武学上天赋极其重要,并非可以勤能补拙”陈庆之回忆着,如他所料一样,上山之后师傅就告诉自己武学一途很辛苦,需要先打牢基础、淬炼筋骨才可以,于是他便日夜不停开始了锻炼,就算是最基础的马步和长拳,他一练就是一天。
清泉子说他自幼身体孱弱,于是最开始的三年自己连剑都没摸过,整天都是上山下山挑水劈柴锻炼筋骨,再不就是扎马步打木桩而已,两年之后,身子骨自认为出类拔萃的陈庆之再向清泉子请求练剑,于是清泉子就教了自己一招最简单的起手式,告诉他练到拿稳剑绝不会被人取下才可以练后面的剑法。
这一练又是一年,等到陈庆之跟同门试验了无数次,确认自己拿的足够稳后再去找清泉子,这次清泉子终于教自己剑法了,只是他没想到一共三十六剑招,清泉子教了自己四年时间。
看着比自己入门晚但是却已经内功小成的弟子陈庆之曾不解地问清泉子:“师傅,三十六式别人不到一年就可以学完,为啥我一年最多学九式呢,每日反复都腻了,能不能教我内功心法”。
“欲速则不达这道理你不懂嘛,不要光想着一飞冲天,你武学天赋较差,打好基础等到时机成熟再说”清泉子总是这样回答他,于是八年过去了,他就只学会了剑招而已。
想到这的陈庆之不耐烦起来,自己两辈子的智商加起来竟然武学天赋如此差嘛,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成为大侠,拿起桌子上一个酒壶一口喝下却被呛的眼泪横流。
“也罢,八年不成我就练十八年,十八年不成那就二十八年,总有一天我会练成的”陈庆之烈酒入口豪气纵生,当下走到窗前,一把青铜色的古剑横于眼前,这是那年开始练剑时父亲送自己的生辰礼物,据说是一把价值连城的古代名剑。
虽然现在青铜剑早就已经被淘汰,但一向不喜欢自己习武的父亲送自己剑,当时陈庆之喜出望外,对这把剑也是爱不释手,即便他没有开锋略显厚重他也不在乎,更是给这把剑起名“三万”,不过没人知道这名字的真正含义是因为他上一世住的房子是三万一平的,那曾经是他遥不可及的梦。
“如今这梦我就要牢牢抓在手中”陈庆之这般想着。
拿起青铜剑和酒壶,陈庆之一把推开房门来到后院,也就陈家是武康城首富,陈升才在陈庆之请求下重金自西域买了一匹良马,通体雪白,体态健壮,此刻看到陈庆之来知道终于可以奔跑也是一声嘶鸣,陈家上下平日里只有陈庆之骑马出门,往来莫干山和武康之间。
白衣白马,一骑绝尘而去。
武康城到莫干山三十里路,白马脚步飞快不过片刻就到了莫干山,不过陈庆之没有去竹溪派,而是一路向山中狂奔,直达一座幽深的山谷才停下。
“小白,憋了好几天终于释放了吧,可惜你是跟了我,若是跟了那位“陈白衣”,想来你也是留名青史了”陈庆之抚摸着马屁说着。
白马闻声撒娇般蹭了蹭陈庆之,后者微微一笑再环顾四周一眼,这座山谷在莫干山后,被茂密的竹林遮挡入口幽静至极,翠竹溪水环绕山谷,鸟雀声声不绝于耳,如一个世外之地。
多年前陈庆之为了锻炼筋骨每日跑步,曾经无意中跌落峭壁来到这里,不过当时年幼时日又晚,心中害怕的陈庆之没有多待便又回去了,这次心情烦闷所以才想起了这里。
走入山谷深处,两旁山林足有数百米高,谷中竹子生长茂密,将日光分割成一块一块的,陈庆之俯下身喝了一口溪水,甘甜爽口沁人心脾。
“如此幽静美景,此生得见也是不枉此行了”陈庆之烦闷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不少,来到一块巨石旁取下行囊,拿起那把青铜古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练习自己的三十六路竹溪剑法。
陈庆之不知道的是虽然清泉子不教自己内功心法,但是却是真心想让他练好剑招,得益于多年的锻炼筋骨还有清泉子对他基础的打磨,这把青铜古剑对寻常人来说有些笨重陈庆之拿的倒是稳稳当当,即使竹溪剑法以轻巧闻名,在他手里也是如鱼得水,三十六式剑法由简到繁再由繁到简舞地虎虎生威。
“咚”的一声,陈庆之一剑砸在一旁巨石上,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留下的淡淡划痕不由又烦恼起来:“三十六路剑法我早已烂熟于心,即使对敌随机应变我也可以,为何还是天赋太差,练了八年还是个花架子,既然如此,老天爷你让我重活这一世干嘛,难不成就是想告诉我,我不是练武的料子,就应该乖乖下棋写文章,等着有一天去那建康城做个郁郁寡欢的大将军吗”?
“老天爷,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难不成人就非得认命吗,我偏不认命,哪怕我练剑一辈子也是如此我也不认命”!
愤然怒喊的声音传递在山谷深处飘荡着,陈庆之颓然靠在巨石旁一口饮下烈酒,脸色已然微微泛红。
“既然练剑,为何剑不开锋”一个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陈庆之木纳地应声道:“我也问过爹,爹问我学剑是为杀人还是救人”。
“你如何回答”。
“自然是救人,于是爹就说既然为了救人那何必开锋”。
“你爹有大智慧啊”声音在此响起,陈庆之才如梦方醒赶忙起身看向身后。
不知何时,一名布衣老者手捧一书坐立在那。
“你是何人,怎么在这”?
“山中一老翁,读书已甲子”。
第十一章酒水相逢
莫干山一代曾有传闻,深山中有野人出没,以至于虽然常有人登山踏青却少有人深入其中。
陈庆之被眼前的老者惊的酒意全无,好在老者布衣整洁,鹤发童颜全然不像传闻中的野人。
“额,晚辈打扰先生雅兴了,不过这里听闻有野人出没,老先生独自在此可不太安全”陈庆之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想来定是刚刚自己喝醉了酒没看到这老者。
“我是野人吗”?
陈庆之一愣,老者目光一直盯着手中的书,白发随意地挽在身后随风飘散着。
看着陈庆之老人又问道:“那你是野人吗”?
“我...我自然不是,先生当然也不是”。
“你不是,我不是,这谷中就你我二人,何来什么野人”老人笑着翻书道。
“不是...晚辈乃竹溪派弟子,门中许多弟子都曾见过有野人在山中游荡,老先生还是得小心些”陈庆之对老者作揖道。
“我在这谷中生活已过甲子,从未见过野人,你大可放心”老人语气平淡但陈庆之却是一惊。
“一甲子?先生您说您在这山谷已经一甲子,莫非...”陈庆之欲言又止,心中想着莫非大家看到深山里的野人就是这个老人吗?
“算了,想来这老先生是那不出世的隐士,却被以讹传讹成了野人”陈庆之看老者不置可否苦笑一声走到巨石边,放下手中青铜剑又拿起酒壶饮了一口。
“少侠来这是为了喝酒吗”老人看了眼陈庆之突然问道。
“额,那倒不是,说来话长,其实...我是来练剑的”陈庆之无奈说着。
“嗯,你练剑我看到了,武功平平不是很好”老者眼神深邃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陈庆之面色一囧道:“是,我武学资质极差,练剑八年才刚刚入门,连老先生都看出来了,看来我果然不是练剑的料”。
老者闻言缓缓合上手中的书笑道:“方才你不是说你不认命吗”?
“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认命,哪怕到头来一场空我也算问心无愧”陈庆之听到认命二字顿时愤然,旋即又失落道:“不过我也懂的武学一途天赋最为重要,我这样的平庸之辈还妄想不认命让老先生见笑了”。
“这世上许多事都是到头来一场空的,但还能坚持下去而且问心无愧,那就已经不是平庸之辈了”老人掸了掸灰尘站起身道:“况且我也不会武功,还不如你呢”。
“先生谦虚了,您不会武功还敢独自一人生活在这山谷里,这里就算没有野人平日里也有豺狼野兽的,晚辈知道先生是为了安慰我,先生想必是那隐世高手”陈庆之摇头道。
“呵呵,谁告诉你隐士之人就都是高手呢,也许是那不敢入世之人呢”老人笑了笑,背起身旁一个竹篓,里面隐约可见全是书本,再一转身扶着一排排竹子慢悠悠往坡下而来。
陈庆之看着老人步履蹒跚心中一惊,赶忙过去抓住老人手搀扶老人下来道:“先生你真不会武功啊”。
“武功对我无用,也就不会”老人走下山坡平淡地笑着:“多谢少侠帮忙了,我得回屋了,不然天色一晚豺狼出来我可没多少肉够它们啃的”。
“原来先生有住处,让我送你回去吧,以免路上真遇到豺狼了,我再不济也不能眼睁睁看您孤身犯险”陈庆之言辞诚挚道。
老者身子一顿眼中升起一道惊喜缓缓点头道:“那劳烦少侠了”。
山谷纵深曲折,一路上俱是陡峭山坡,狭隘小道,连马匹都无法走过,陈庆之为了让老人早些回去半路上便背起了老人,心中不免感慨虽然这山谷幽静雅致,但实在难以想象一个不会武功的老人上如何独自生存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在翻过一道斜坡后,陈庆之终于看到了老人口中的那个住处,那是一间建在宽阔平地上的茅草屋。
“老先生,你就住这啊?”陈庆之放下惊讶地问道:“这草屋如何能够抵御豺狼野兽,您胆子可真大啊”。
“竹林草堂,清风作伴,明月为友,岂不快哉”老人笑了笑向前走去。
草屋前有一块草地,陈庆之闻着有淡淡的草药味,想来是老人的药圃了,药圃中横七竖八摆放着几块落石。
“少侠可跟紧了,一步也不可踏错”老人走在前面,踩着其中一块石头往前走去。
陈庆之不明所以跟了上去,却看见老人并不是径直走着,而是忽左忽右,那布满药圃的石头在老人脚步挪动下宛若活物一样竟然不时发生移位,陈庆之顿时不敢大意跟紧老人步伐。
“老先生,这石头阵是什么东西”?
二人穿过药圃走入草屋陈庆之望着那石头瞬间又恢复了本来位置啧啧称奇,草屋内只有一桌一床和些许物件皆是用竹子打造,老人缓缓坐下笑了笑:“不过是些唬人的把戏,不过也能护我周全了”。
“我就说老先生您是世外高人,这阵法玄妙无比,比我爹那下的棋局厉害多了,对了,还未请教先生大名”陈庆之意犹未尽想起这一路还没问老者姓名赶忙作揖问道。
“棋如人生,若非活的通透岂能下的高明”老人递过一杯泡着竹叶的清水给陈庆之道:“我既然已经归隐山林,世俗名字于我已经没有必要了,平生最爱就是这里的这山泉竹露,你叫我水先生就可以了”。
“先生倒是风趣,爱喝水就是水先生,那我爱喝酒岂不是酒先生了,不,先生我是断断称不上了,那就叫酒小子吧”陈庆之接过清水一饮而下,只觉得泉水甘甜滋润犹胜寻常酒水,再加上竹叶的淡淡清香扑鼻而来令人不免沉醉其中。
“酒小子...倒是与少侠这份豪情相得益彰”水先生点头笑道。
“既然相逢是缘,我喝了先生最爱的水,那就请先生也尝尝我最爱的酒吧”陈庆之从行囊中拿出酒壶道。
“酒小子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酒不同于水,再说我已老矣,无豪情万丈难以饮酒作乐”水先生摆了摆手拒绝了陈庆之的好意。
“先生虽然年岁较长,但敢一人隐居深山寄情山水,纵无豪情也是豁达之人,不过看先生样子莫非心中有什么苦楚”陈庆之看着老者想了想道:“不过那您更得喝酒了,所谓借酒消愁嘛,酒入愁肠我保证您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曹公曾言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然而若饮酒不醉却是徒增忧愁,若要喝醉却非一杯之功,罢了罢了,还不如饮水还得自在清明”。
陈庆之听闻一笑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家在武康酿酒为生,我呀剑术不行,这酿酒的功夫倒是在行,这壶酒名叫仙人醉,别说您是千杯不醉的高人,就算是天上仙人几杯下肚也是神游四海了”。
“仙人醉?你这名字当真敢起”水先生拿起水杯的手略微停顿,眼光扫了一眼那酒壶道。
“如何?先生要不要尝一尝”陈庆之看出水先生眼中的一抹渴望,打开酒壶轻轻用手一扇,一阵浓郁的酒香四散开来,陈庆之看老者不置可否便主动拿起一个竹杯将酒倒上递给了水先生。
“仙人也醉?”水先生看着近乎透明的酒水眉头微皱问道。
“醉入凡间不做仙”陈庆之笑了笑。
“哈哈,好一个醉入凡间不做仙”水先生朗声一笑拿起面前酒杯一饮而下。
“咳咳咳...”水先生只觉得那酒水如火烧一般冲上喉咙,呛的他一时间竟犯出泪花,可下一瞬他又觉得自喉咙向下开始一股暖意充斥全身,那火辣的感觉变得柔和起来,一阵浓香流于唇齿之间。
“哈哈,水先生觉得仙人醉如何”陈庆之见状大笑。
“这酒你是如何酿得的,这般浓烈而又醇香,世间罕见啊”水先生忍不住赞叹道。
“这个嘛,我都说了我酿酒是有天赋的先生,怎么样,如此几杯下肚叫先生飘飘欲仙”陈庆之笑的得意,这是他带到这世上最得意的东西了。
上一世原本就在酿酒厂工作的陈庆之虽然称不上酒鬼,但是毕竟环境影响,饮酒算是他一大爱好,不过现在的酒多半都过于清淡,总觉得不过瘾的他便自己动手酿出了世上第一杯蒸馏酒。
他还记得当时把那些酿酒师傅给激动的,不过他并不想因此而得名,于是就借口说自己是瞎猫撞了死耗子,自那以后,他只有偶尔酿些许烈性酒,还被陈升取名仙人醉,只有在招待贵宾时才拿出来所以并没有流于市场。
“今日若先生不嫌弃我酒小子,就与我痛饮一番如何”?
水先生感觉着心口的暖意渐渐下去,看着少年爽朗的笑意点了点:“也罢,酒水相逢,真乃缘分”。
一杯落一杯又起,少年与老人在这山林之间肆意饮酒,看那落日余晖,层林尽染,听那风啸鸟鸣,不绝于耳。
酒入愁肠,几分怅然,几分洒脱。
“要我说啊,酒还是比水好喝,是吧水先生”陈庆之面色微红,二人已经坐在山坡上,对着漫天红云畅谈着:“解得了人间的愁,忘得了不堪的事,还壮了那怂人的胆哈哈”。
“愁人喝酒只怕更愁,豪侠饮酒才更有豪情”水先生已然躺在地上满面红光。
“嗯,你书读得多你有理,那我以后叫你水先生还是酒先生啊嘿嘿”陈庆之一脸坏笑。
“你的酒确实好,但是我喜爱这水也不单单是好喝,酒可消愁,水亦可以,人若如水,何患忧愁,酒小子你可懂得”?
“嗯...说的高深莫测,不就是那个什么...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嘛,我懂我懂”陈庆之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下同样躺了下去。
“人心...不如水”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一旁的水先生睁大了眼睛看着痴痴笑着的陈庆之,嘴里始终念着陈庆之说的那句诗陷入了沉思。
第十二章 浩然正气
“酒小子,你想要当天下第一的剑客是吗”水先生蹒跚起身说道。
“是啊,毕生所求”陈庆之看着他不明所以。
“既然我与你有缘,你且跟我来”水先生带着陈庆之回到屋内,取出一块大铁盒道:“这是外面石头阵的诀窍,若你有本事解开其中奥秘,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陈庆之借着酒意看去,那铁盒里密密麻麻布满了黑白石子,同时还画着四四方方的格子,只得疑惑地看向水先生道:“先生,这跟我当剑客有关系吗”?
“自然有关系,你要按我的要求把石子摆放正确,我就告诉你关系”水先生笑着卖起了关子。
“那...那行,要怎么个摆法”陈庆之只当水先生是喝醉了跟他玩闹,不过想想就算学到那石头阵也是不错的当即答应了下来。
“这里共有九九八十一格,我给你摆好其中一些,我要你把剩下的每行每列都摆上不同数量的石子,且每行每列俱是从一到九之数如何”?
陈庆之看着突然一本正经的老者不由暗自想笑:“这不是数独吗?以前在孤儿院没什么玩具就钻研这个了”。
“好,那还请先生出题”陈庆之轻松一笑答应着,水先生看着他的表情微微一怔,旋即动手在格子里摆起了石子,不一会就摆好了其中二十二格。
“二十二格?还算有些难度呵呵”陈庆之看了一眼装作愁眉苦脸开始了摆放,不一会就抓耳挠腮故意摆错了好几个格子,他可不想让水先生太过惊讶。
“你慢慢解,屋里有我存下的春笋,我去做点笋羹拿来给你解酒”水先生摇头笑了笑转身离去。
片刻功夫后,水先生端着一碗清香扑鼻的笋羹进来,可刚一进门他就整个呆在了原地。
“你...你解开了”?
水先生快步上前,看着铁盒中八十一个格子里正好摆放着不同数量的石子,每行每列也都是从一到九之数,端详许久后,水先生忽然转身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天意,天意啊”。
“额,先生你没事吧,要不你先自己喝点羹解解酒”陈庆之收起得意的笑脸道。
“无妨,无妨,我且问你,这图你是怎么解开的”水先生凝望着陈庆之问道,眼神深邃之极让陈庆之顿时紧张起来。
“我...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咋解开的,我就凑数嘛,然后凑着凑着就发现好像还有些规律,就解开了先生”陈庆之尴尬地解释着。
“我花了半生想出的图,你用了半柱香功夫就想到了其中规律?”水先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庆之,后者本就紧张此刻更是眼神躲闪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呵呵,你说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水先生突然话语一转轻笑一声,陈庆之闻声看着老人,想来自己也无法解释便挠了挠头不置可否。
“既然如此,那我便信守承诺,助你一臂之力”水先生收起笑容,缓步走到窗前,在枕边打开一个暗格,拿出了一本书走到陈庆之面前。
“先生,这是什么”陈庆之接过那本书,书上并无书名,全书俱是用麻纸所作,书里还夹着一张略微泛黄的树皮。
”此书名为《浩然正气经》,这张树皮所绘的图名为九星步,书乃内功心法,图是身法轻功”水先生悠然说道。
陈庆之闻言一惊又一喜连忙翻开书本,里面果真记载着功法口诀忍不住念了起来:“走阳桥,入肩井,通神阙,交会阴,上行鸠尾,下入轱辘,养玉枕而转膻中,双龙竞走,会于丹田...声相应,气相感,天地同理,周而复始,无所不至,无所不包“,顿时觉得玄妙莫测,胸中一股激荡之气油然而生,再看向那树皮,约莫三寸大小,上面画着一张九宫八卦图案,图案里依次演变着繁复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
“这两门功法需要你同时练习,相辅相成,除此之外,你还需要熟读《素书》和《河图洛书》两本经典,以素书之理贯彻浩然正气,以河图洛书记载的九宫八卦图演习这九星步,其中繁琐复杂非常人可以领悟,日夜练习之辛苦亦非易事,你可愿意学”?
“我当然愿意,就怕晚辈武学资质太差有辱先生这绝学,不过若说什么辛苦艰难,我是决计不怕的”陈庆之郑重地说道。
素书也被称为黄石经,相传乃秦代末年大家黄石公所著,其中将儒家与道家思想融会贯通,乃是一本奇书,甚至有人传言当年黄石公三试张良传下此书,最终助刘邦打下天下。
至于河图洛书更加神秘,传说中黄龙负图,出于黄河;神龟驮书,出于洛水,前者称之为河图,后者就是洛书。后世便传九宫之图,法以灵龟,八方之数,相加皆为十五,乃是术数和八卦五行的起源,陈庆之对这两本经典都略有耳闻,只是从未见过,没想到水先生竟然有这两本典籍,心中自然激动不已。
“呵呵,正是你有这份心境才可以练成这武功,天赋资质固然重要但绝非决定成败的关键,再者说了,你练竹溪派武功资质不够,可我觉得你练这门功法却是天赋异禀,不用妄自菲薄”水先生坐下道。
“多谢先生”陈庆之大喜说着,话音刚落却想到什么皱眉道:“不过还是算了吧先生”。
“嗯?怎么你觉得这门功法不合心意吗”水先生不解道。
“不,先生珍藏的功法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今日与先生偶遇乃是缘分,送先生回来是担心先生安危,与先生痛饮那是兴致所至,真心与先生结交,并不是为了索取什么,若拿了这功法倒显得我别有所图了”。
“就算有所图那又有何妨,我说过武功对我无用,这书放着也是浪费,若得有缘人能够发扬光大,也算没有辱先贤遗命了”水先生起身踱步道:“这浩然正气经背后含义你可知是什么”?
“浩然正气,莫非是儒家?”陈庆之凭借后世记忆说道,水先生又是点头欣慰道:“不错,正是儒家,或者说是儒家之精华,一个仁字”。
“仁?可我刚刚粗略看这书所记载功法似乎走的是霸道路数先生”陈庆之端详着手中经书说道。
“不错,浩然正气经就是仁爱的王者之道,是先贤从《素书》为基础,结合百家武学领悟的功法,王者之道看似霸道,其内蕴却是“仁”字,仁爱者当怀浩然正气,不论是世上何种武学,只要心怀仁爱便可包罗万象,其实这与你父亲所谓的剑不开锋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说你父亲有大智慧”水先生点头说着,言辞之中不难听出激动之情,与先前处事不惊的态度判若两人。
“我曾经承蒙先贤不弃保管此书,也得先贤教诲拜于门下,但是师门有约,我不可练习浩然正气经,而我也不愿习武出世,若不是你,只怕这书将会和我一起长埋青山之中了,如此一来虽然没有背叛师门,但不论如何对不起先贤留下的这本书,传给你是你的缘分,亦是我的解脱”水先生看着陈庆之陷入沉思继续道:“至于九星步,是我在山中一甲子读书所悟的,我曾经立誓解开那石子图的人便传此步法给他,既然你解开了图里奥秘,我传给你也是信守承诺”。
陈庆之在水先生说完之后凝眉许久才下定决心接过那《浩然正气经》,却见他起身跪地对着水先生连磕了三个头道:“既然先生对我有传教之恩,那今日起先生也是我师傅,当受我三拜”。
水先生扶起了陈庆之淡然一笑:“我虽把书给你,但并不会教你习武,其中奥秘你需要自行领会,自然也不需要拜我为师,你只要记得你所立下的誓言勤于练习,也可以无师自通,更何况我答应过师傅不会收徒,所以,我还是水先生,你也还是酒小子”。
“先生,不知写出此书的先贤到底是哪位呢,想来江湖上也是赫赫威名”陈庆之当即也不再纠缠于世俗的师徒之礼转而问出心中疑惑。
“先贤一脉都不是江湖中人,与我一样都是读书人”水先生的话让陈庆之大吃一惊。
“读书人?读书就可以读出如此精妙的功法吗”?
“世间大道,殊途同归,我虽不通武学,但凭借对《河图洛书》钻研也可以想出九星步,更何况先贤呢”水先生继续说道:“不过先贤的浩然正气确实有一个弱点,与寻常武学截然不同”。
“是何弱点”陈庆之问道。
“是你的本心,若你记住仁爱二字,心怀正义那浩然正气就是绝学,但倘若你失去仁爱之心,不论你武功高低,都会一夕之间空空如也,甚至伤及性命”水先生说着看着陈庆之惊讶神色坦然道:“怪我没有提前跟你说这一点,你若是觉得代价太大可以反悔,我不会怪你的”。
陈庆之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不是反悔,先生所说仁爱正义本就是习武之人应有的,只是世事无常,我不敢向先生大言我一定是正人君子,不过这倒也是好事,倘若我真的误入歧途那一身武功丢了也好,既然先生相信我把此书给我,我一定尽心尽力不负先生厚望”。
“厚望谈不上,问你无愧就好”水先生又是一笑:“酒劲来咯,这碗羹你喝了吧,天色渐晚你回去吧”。
陈庆之望着独自走向竹席的老人深深作了一揖,拿起水先生放在桌上的《浩然正气经》、《素书》和《河图洛书》向来处走去。
从那天起,这座隐秘的山谷成了水先生和酒小子的秘密,也是从这里开始,他的生活每日除了习武便多了读圣贤书,武功修为如江河入海一日千里。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一杆粗壮竹子上,陈庆之迎风回味着九星步的口诀,陈庆之通过熟读《河图洛书》明白洛书九数为算术之祖,河图化为八卦,八卦又为六十四卦,每卦之中,皆含有一个小九宫。
九宫之中,又分阴阳奇偶之数,这是取自河图阴阳之理。九宫图有四十五个方位,每一个所在,又包含着一个八卦。五行也能化作九宫,如此相互推演,以至无穷……。
陈庆之便以自身为中宫,不同卦位便可做出无穷变化,仅仅两年时间,他已经可以凭借这玄妙的功法做到曾经梦寐以求的飞檐走壁了。
“河图洛书虽然奇妙,但是凭借九宫八卦图就能想出如此神奇的轻功,水先生与先贤一样都是世外高人”陈庆之闭上眼努力回想着自己这两年的点滴,猛然间他突然看到一个黑色的俊俏身影向自己一剑刺来,惊的他连忙用九星步去躲,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直到那剑深深刺到了自己心口。
“呼呼呼~”陈庆之猛然惊坐起,大口喘着粗气,眼睛看向四周却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待到缓和几分他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床上。
“原来是做梦啊”。
第十三章 两面休文
武康陈宅,时日已经来到了七夕。
陈庆之穿好衣服走出门,努力回想着那一晚的一切,陶永的那一掌让他受伤不轻若不是浩然正气护住经脉,只怕自己早已经经脉寸断而亡了,想到这的陈庆之气不打一出来:“这贼道士下手可真狠,我也真是,干嘛救那个杀手”。
想到那个杀手那一袭黑衣和柳眉微蹙的样子再次印入脑海,陈庆之痴痴地望向自己的右手。
“少爷,你醒啦”一道呼喊声将陈庆之唤醒,耿壮一溜烟跑了过来憨笑着。
“耿大哥,我是怎么回家的”陈庆之疑惑道。
“你还说呢少爷,可把我们吓死了,那天晚上你怎么跑到沈园去了”耿壮反问着,见陈庆之一时语塞便不追问继续道:“是沈约大人派人送你来的,少爷来的时候全身发冷口吐鲜血,夫人都担心死了,不过沈大人说少爷你帮忙击退了山匪有恩于他们,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少爷治病,还好还好,少爷是吉人自有天相嘿嘿”。
“山匪?哦哦,那...耿大哥你可有听说那些山匪怎么样了,还有我娘呢”陈庆之先是一愣又连忙问道。
“夫人就是受惊没大碍少爷,听说那些山匪都被沈园关押起来了,不过也是奇怪少爷,武康一向安稳何时有了山匪出没,还去沈园作乱,这是吃了豹子胆了”耿壮如是说着,又想起什么似一拍手道:“对了少爷,还有件奇怪的事呢”。
“什么奇怪的事”。
“那天晚上沈大人来后,竟然把那天晚上刺杀咱家那些刺客都带走了,听说是替咱们审讯保我们平安,我一想那肯定是少爷你的功劳了,要不平日里沈约大人咋能和咱们扯上关系呢”耿壮眉头上扬说着,仿佛是他救了沈家一样。
“其实我也没干啥,我那功夫你也知道,说不定还是帮了倒忙,沈大人不嫌弃罢了”陈庆之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脑道说着。
“谁说的,那天晚上少爷你一个人就打败了那几个刺客,比我厉害多了,嘿嘿,少爷你啥时候学的这高超武功也不告诉我”耿壮撞了一下陈庆之肩头笑着道。
陈庆之这才想起自己的武功早就暴露了,只觉得一阵头大道:“额,我...我也是瞎猫碰了死耗子,可能就是无意中打通了任督二脉吧”。
“嗯...老爷也是这么给沈大人说的,对了,沈大人今天还特意来咱家说要看望少爷,老爷还让我提前过来收拾呢”耿壮一拍脑门说道。
“啊?沈大人要过来,你咋不早说”。
“少爷也没问呐...”耿壮尴尬地说着。
陈庆之无奈地看了眼耿壮,却听得不远处小院门口传来一阵说话声,不一会只见三个身影走来,当中那人满头白发正是沈约,身旁陈升与之交谈喜笑颜开,倒是二人身后有一少年愁眉苦脸,半个身子躲躲藏藏好似见不得人一样。
“哼,这家伙也来了”陈庆之一眼认出那少年就是沈家二公子沈趋,不过他还是赶忙上前作揖迎接道:“晚生陈庆之见过沈大人,二公子”,那声二公子特意提高了声音,怒视了一眼沈趋。
“庆儿,你醒过来啦,沈大人和二公子特意前来看望你,可不许无礼”陈升微微瞪了一眼陈庆之道。
“哈哈,无妨无妨,老夫今日本就是带犬子前来当面看望公子的,看到公子无恙老夫欣慰至极,哪还有怪罪陈公子的道理”沈约捋了捋灰白胡子笑道。
旋即几人便走入房内一番寒暄,约莫一炷香后沈约突然对陈升道:“陈老弟可否让我与令郎单独谈谈呢”?
“既然犬子得大人厚爱,那庆儿你好好招待沈大人和沈公子”陈升说罢便起身离开,还带走了门口把守的耿壮。
“额,大人是有何话要跟我说吗”看见沈约支开父亲陈庆之问道。
沈约笑容慈祥看着陈庆之,下一瞬缓缓扭头看着另一旁的沈趋却神色大变,一脸肃穆正色道:“跪下”!
“爹...”。
“跪下,你是听不到我的话了吗”?
陈庆之看着沈约瞬间的变化一惊,全然不似刚刚和蔼可亲的老人形象,不由心中暗暗一惊:“恩威并用的法子,怪不得沈大人能够在乱作一团的朝堂位极人臣”。
沈趋显然害怕父亲的呵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神色难堪地低下头去,那沈约却转过来继续对陈庆之一副和蔼面目道:“今日前来探望不曾想公子已经醒了,既如此老夫也不用再多跑一趟了,犬子无礼,曾经与公子多次冲突还犯下弥天大罪,老夫特地带他来给公子赔罪”。
“沈大人言重了”陈庆之起身作揖道:“不管我与二公子有何冲突也跟大人无关,更何况大人此番为我疗伤花费不少心思,晚生怎可怪罪大人”。
“子不教父之过,是老夫疏于对他的管教了,不可说与我毫不相干,公子能够以德报怨实乃大义,不过既然犬子犯错那就该罚,今日让他给公子磕头认罪,再罚他禁足三月吃斋念经弥补过错,自然贵府那些死伤者,老夫都会奉上一笔丰厚的赔偿,公子可否看在老夫薄面上原谅犬子”沈约平静地说着。
“这沈大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心思却深,这是提醒我沈趋是他儿子,若事情败漏必然会影响他,于是来这一出苦肉计想要息事宁人,却可惜那些枉死的无辜人,纵使再多的钱也无法复生了”陈庆之心生寒意想着,但也知道沈约此时还是善意提醒,若自己当真追究,恐怕会惹祸上身。
“既然大人如此说,晚生自当遵从,与二公子的恩怨也就此作罢了”陈庆之再次作揖道。
“好啊,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公子大义凛然而且武艺超群,老夫打算举荐你任扬州参军一职,公子可愿意”?
陈庆之闻言一惊,心中再次暗叹:“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我,谁不知道扬州守军那是沈大人的旧部,让我去做参军是招揽也是想监督在身边吧,只是他明明已经告老还乡不理朝政,却为何如此小心翼翼,当真只是怕沈趋的事情败漏吗”?
“谢过沈大人美意了,只是我才疏学浅,平日里也就会些三脚猫的功夫,那一日也是情急之下才功力大增,实在难以担任参军一职”陈庆之开口拒绝,看在沈约想要说什么陈庆之连忙抢先道:“沈大人放心,晚生只求做闲云野鹤,并无什么功名追求,二公子今日既然已经向我赔罪,晚生也不想借此向大人要求什么,我陈家一介商贾而已,沈大人的恩惠,晚生已经感激涕零了,只求一家平安绝无他求”。
沈约波澜不惊的眼神微微眯起看着眼前少年,拿起身旁茶杯抿了一口便说道:“既然公子不愿,老夫也不强求,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说完看了眼跪着的沈趋眼神一厉道:“向陈公子磕头赔罪,谢过公子大义”。
沈约语气严肃让沈趋没有半点反抗之心,当即不情不愿地对着陈庆之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声:“多谢陈公子”,每每低头下去眼神都闪出一丝恨意。
又是一番寒暄,七夕时节江南多有诗会举行,沈约作为文坛领袖此番回到武康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前来觐见,沈园也借此举行了一场为期三天的盛大诗会,沈约以陈夫人同意为由再三邀请,陈庆之才答应等再休息两日便前去拜访。
陈庆之望着牛车远去的沈约二人,心中紧绷的弦才松了下来:“沈休文啊沈休文,怪不得这天下读书人这么多,敢起兵造反的就你一个”。
而那边的牛车里,沈约看着双眼泛红的沈趋冷冷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在这哭哭啼啼算什么”。
沈趋一脸不忿道:“爹,孩儿不服,他陈庆之算什么东西让我给他下跪,不过区区一个商贩之子...”。
话还未说完却见沈约抬手就是一掌扇在沈趋脸上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男儿当能屈能伸,更何况若没有陈庆之今日你我父子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沈趋委屈又惧怕地摸着脸道:“那也不用如此吧,给他点钱就算了,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你实在应该学学那陈庆之,为人心思成熟多了,与我交谈不卑不亢,一边原谅了你一边又拒绝我的招揽,他说只求一家平安是卖一个心安给我,告诉我他会顾及家庭安危答应我息事宁人,但是却提到他功力大增的事实,也是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呵呵,这年轻人,倒是像我年轻的时候”沈约抚须说着,眼中意味深长。
“哼,功力大增又如何,还不是被陶永打伤了,怕什么爹,咱家不还有正一教的帮忙”沈趋依然一脸的不服气。
“哼,你休要再提那个陶永,不过一个见利忘义、暗箭伤人的小人,我早就告诉你不要和这些江湖人走的太近可你偏偏不听,不论正一教也好,陈庆之也罢,你应该要把他们当作你手中的剑,而不是让他们牵着你走”沈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沈趋继续道:“我方才给陈庆之说的不是空谈,这三个月你给我回去好好反省”。
沈趋“嗯”了一声低下头去,仇恨的种子在他心里深埋了下来。
而另一边的陈庆之,也在悄悄地赶往莫干山,他这次去一是为了赔罪,因为他曾经答应过水先生,自己在及冠后出门游历才可以显露身手,另外沈约告诉他,那名杀手在逃亡时身受重伤一路逃到莫干山被逼跳崖,不过却没有找到尸首,一种不安在他心中隐隐升起。
第十四章 偏不如意
莫干山,竹林深处有一处僻静幽谷,谷中翠竹挺拔、泉水淙淙,更有银杏、枫树和松柏等,一眼望去,红绿相间,鹅黄满地,宛若一座天然的染坊。
一个正在捡食松子的松鼠被一阵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惊到,一转身跳上了一旁的松树,看着那一袭白衣纵马自深山竹林穿过,宛如精灵般纵深跳下那块被掩盖的峭壁来到谷中。
“小白,自己去玩吧”轻轻拍了拍白马的脊背,陈庆之不作停留全力运气朝草堂而去,青色真气在脚下不断绽放,少年闪转腾挪不一会就已远去。
水先生对陈庆之能够短时间内领悟九星步归结于天意,但他不知道的是陈庆之之所以能够进步飞快,是因为他那几千年后的数学知识,九星步依托于《河图洛书》中的九宫八卦,变化也是来自于九宫图的算术之理和八卦的相生相克,换成旁人当然会觉得复杂,不过陈庆之却一想就通,每当他使出九星步的时候,就把自己看作是九宫八卦图的中央,万事万物的变化都离不开其中术数之理、八卦方位,所以才可以随心所欲如“泥鳅”一样。
如今陈庆之的九星步愈发娴熟,加上内力大涨顷刻间就来到了草堂外,屋外一张竹椅上空荡荡的不见往日读书的水先生,陈庆之心中一紧连忙几步迈了上去,再一步步走过门口的石头阵向里走去。
自从知道九宫八卦图的奥妙陈庆之就愈发觉得水先生厉害,不仅能够靠此想出九星步还能创出玄妙的石头阵,有一次陈庆之自觉的自己轻功大成就径直往前走去,却不料原本普通的药圃顷刻间变成了吃人的沼泽,要不是水先生救他及时,他的小命就交代了。
回到眼前,走过石头阵的陈庆之屏住呼吸环视四周,出奇的安静让他越发不安,取下背在后背的“三万”,轻轻推开了面前的屋门。
屋内竹叶的清香扑鼻而来,陈庆之不敢大意,连忙一个健步闪进去,却并不像他想象的危机四伏,屋里空空如也,只有两杯竹叶水放在桌上。
不对,陈庆之细心一看,终于发现竹席上赫然躺着一个黑衣身影,是那个梦里挥之不去的身影。
“是她”?
陈庆之咽了咽口水再次确认四下无人缓步向前走去,三步,两步,一步,终于停了下来。
那是一张莹白如玉,娇嫩胜雪的脸,双目紧闭,秀眉如柳,弯曲的睫毛微微颤动撩人心弦,朱唇微启露出点点皓齿,陈庆之一眼看去竟然刹那间忘了之前的种种不安,只觉得容色清丽不敢逼视。
陈庆之眼神闪避却忍不住又瞧了两眼,那女子一身黑衣勾勒出曼妙的身姿,纤腰娉婷不值一握,两道诱人的风景随着呼吸一上一下,陈庆之蓦然间只觉得手心冒汗脸颊发热起来,正要强忍着扭过头去,只听到一声柔弱清脆的声音。
“你是谁”?
陈庆之慌忙之下扭头看去,与那黑衣女子四目相对,一双灵亮慧黠,不带一丝尘世气的双眼看着自己,妩媚而又可爱,此刻因为虚弱脸色显得苍白,更添了一份纯洁妍丽的味道。
陈庆之不知道自己盯着看了多久,只觉得那女子的眼神从疑惑渐渐转成温怒,脸上不知是羞还是怒的晕红流霞一般,女子看他目不转睛眉头微皱轻喝一声:“淫贼,你看什么呢,你怎么会在这”。
“我...我没看什么,我...”陈庆之慌张不已,又见那女子纤纤玉手捂着自己腹部,气息虚弱便问道:“你...你受伤了嘛,我还想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哼,我在哪需要你管吗,我受伤还不是拜你所赐,还在这虚情假意,要杀要剐尽管来吧”女子娇喝道。
“喂,你可别倒打一耙啊,我可是救了你的,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骂我,你受伤的时候我都昏过去了与我何干”陈庆之赶忙辩解道。
“若不是你突然杀出阻止我们的计划,我会被那臭道士缠住,我会被官兵围堵,我会被那道士一剑刺伤吗”女子说的情绪激动,一不小心引起腹部剧痛连忙紧皱眉头咬紧嘴唇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我说我本来是去跑步的你信吗”陈庆之说完看到女子冷冷一眼尴尬地摇头继续道:“谁让你们非要刺杀沈大人,虽然说那老头不一定是什么好人,但当时情急之下我也只能救人了,算了,你都成这样了,还是别说话了躺下休息吧”。
“呵呵,何必说那么多,假仁假义,你们不是总说正邪不两立吗?如今我无力反抗,你这淫贼赶紧一刀杀了我去邀功,若你敢胡作非为我立刻咬舌自尽,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女子不顾自己腹部的疼痛冷声继续说着:“还有此间草堂的主人是无辜的,若让我知道你加害他,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你左一句淫贼右一句淫贼的,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呢,姑娘我说你还是躺下我给你疗伤吧”陈庆之无奈说着。
“我躺下?你是疗伤还是想干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一贯如此道貌岸然,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女子瞪了他一眼愤然说着。
“也罢,小爷我好男不跟女斗,让我看看...”陈庆之本想上前看看女子伤势,却不料那女子顿时起了误会一掌向他拍来,可是明显一瞬间气血翻涌登时又昏倒了过去。
“啧啧,好看是好看,就是脾气不好”陈庆之看着倒下去的女子独自说着。
门外这时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陈庆之一喜转头过去,门外果然是水先生慢慢走来,手中依旧拿着一本书走一步看一步,背上竹篓里却多了几株草药。
“先生,你回来啦”陈庆之招手道。
“呵呵,原来是你这酒小子来了,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水先生放下竹篓,拿着那株草药走近问道。
“你还说呢,我要是不来,可都不知道水先生说金屋藏娇啊嘿嘿”陈庆之一脸坏笑说着,撇了撇嘴示意屋内的女子。
“你这小子,虽然不让你叫师傅也不是让你取笑我的吧”水先生走进屋说道:“那姑娘你可认识?前一日不知怎么竟然掉在了谷内两颗松柏之间,若不是我正好看到,只怕也喂了秃鹰了”。
“说不上认识,一面之缘罢了,说来,今天倒也是因为这个事来给先生汇报的”陈庆之坐下正色说道。
“哦?难得你这么正经,说来听听”水先生笑了笑道。
陈庆之闻言轻声一叹,便把自己说如何跟沈趋结下梁子,如何在刺杀那一夜为了母亲名誉愤然出手,又如何吃了归元丹内力大涨偶然间撞到沈园遇刺,又为了救沈约跟听雪堂大战一场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水先生,说完陈庆之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水先生对信誉看的极重,自己此番违约不知道水先生到底会不会怪罪自己。
“这样啊,没想到一夜之间你遇到了两次听雪堂,一真一假,果然离奇”水先生继续说着:“你父亲的归元丹倒帮了你的忙了,浩然正气虽然进步飞快,但遇到瓶颈突破也极难,这番机遇也是你的缘分”。
陈庆之见水先生无论如何也不提自己违约的事只好起身作揖道:“先生,咱们曾经约定浩然正气和九星步要到我及冠之年出门游历才可以使用,这次是我违约,我就是来向先生领罚的”。
水先生突然一笑,看着陈庆之不解的样子起身拍了拍少年肩膀道:“你还记得我说浩然正气精华是什么吗”?
“是仁爱二字”陈庆之如是说道。
“那便是了,虽然你违约是事实,但那是你为救父母、为救沈约,凭的都是心中的仁爱之心,若你坚守诺言而不出手,做一个不孝不义之人,便是违背了仁爱的本心,那便守约又有何用呢”?
陈庆之听到水先生所言心中一喜:“先生不怪那就好了,那这姑娘怎么办,她伤的重吗”?
“呵呵,我看你担心违约是小,找这姑娘是大吧”水先生看陈庆之着急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我...我这不是,仁爱之心嘛”陈庆之眼神躲闪说着。
“她身上有剑伤,伤口在腹部好在并没伤到肺腑,但是筋脉受到一股内力和冲撞所伤,虽然我用了不少草药性命无忧,不过想要恢复如初,需要用内力帮她修补受损经脉”水先生看着陈庆之笑道:“这一点我无能为力,倒是你可以帮帮她,你的浩然正气真气虽然霸道,但内含温和之气,用来修复确实是再好不过,不过她经脉受损严重无异于重塑经脉,即使你帮她也需要耗费颇多,还得每日悉心照顾才可以”。
陈庆之皱了皱眉,看着竹席上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身影轻叹道:“不过先生,她是听雪堂的杀手,虽然我也想救她,但是若救了她,日后她再杀人那咱们是不是好心做坏事了”。
“人海浮沉,黑与白本就难分,你要记住,这世上的好与坏不可只听一面之词,需要你用心去感受,况且,就算是邪恶之人,也有改过自新的机会”水先生意味深长说着。
“那倒是,希望她不是传言那般邪恶吧”陈庆之点头说着,看着那女子不断皱眉蹙额便继续道:“那还麻烦先生再照顾她一日,我回去拿点衣物让她乔装打扮一下,不然她这样跟我回去一定引起注意了”。
“你不是让我要杀了你吗,我偏偏不如你的意”陈庆之暗自偷笑。
第十五章 翠花姑娘
七夕前夕,莫干山往来武康的官道上,一辆牛车缓慢前行,驾车的是一白衣少年,少年口衔尾草悠然自得,不是陈庆之又是何人。
“我说姑娘,这一路上你都板着个脸,马上就要进城了,你总得给我这个少爷一点面子吧”陈庆之撇了一眼车里说道。
“呸,今日之辱迟早跟你清算”清脆的声音传来,一阵风吹过,露出里面那绝世容颜,只不过此时穿着一身淡蓝色长裙,脸上也蒙起了纱。
“喂,我说你怎么总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陈庆之瘪了瘪嘴道:“我这是答应水先生救你好吧,为了给你疗伤带你回去才让你假扮我买下的丫鬟好吧,你不谢我就算了还骂我”。
“你才是狗呢,装模作样,也不知道那位老先生是如何看上你的,若不是看在他的救命之恩上,我是断断不会同意换这身衣服的”清脆悦耳如铜铃的声音继续传来:“还有,你既然要救我,又为何封住我的周身穴道让我无法运功,还不是居心叵测,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如直接杀了我领赏好了”。
“又让我杀了你,你就这么想死嘛,我偏不如你的意,反正你现在骑虎难下,这丫鬟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我就是想干啥你能拿我怎么的”陈庆之故意说着气话,虽然答应了带这个杀手乔装回去疗伤,但是他又不得不防,所以刚一上车他就点了对方的穴道,没曾想是有理说不清了。
“你...无耻淫贼,我一定会杀了你”那女子狠狠说道。
陈庆之初时没有察觉,又觉得自己说的好像重了些回头瞧去,正看到女子咬着下唇一脸悲愤之色,只得轻咳两声道:“那个,你可别哭啊,堂堂魔教杀手要是哭了鼻子,传出去可丢死人了”。
那女子听到陈庆之所言扭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盈盈水瞳有着淡淡的悲伤,却又别有娇媚之色,陈庆之只一眼就觉得心神不宁赶忙转过头去,那女子冷笑一声闭上眼睛,一路上二人便不再对话。
半晌过后,牛车才到了武康陈宅,陈庆之看着跟在自己身后冷若冰霜的女子不由轻声道:“拜托女侠,你好歹装一装啊,别忘了现在我是少爷你是丫鬟”。
当然,女子回应他的又是冷冷一眼。
穿过几间院子,陈庆之带着女子来到自己偏院,门口站着两人,男的高大硬朗正是耿壮,女的穿着一身褐色华服脸色焦急,看到陈庆之时才松开皱着的眉头,正是陈夫人。
“庆儿啊,听闻你一大早就跑了,担心死娘了,你身体刚刚好,怎么就乱跑了”陈夫人踱步上前美目微怒道,又瞧见了陈庆之身后的女子疑惑道:“庆儿,这位姑娘是谁”?
“娘,她嘛,是我买来的丫鬟,叫...叫翠花,我老早就买了一直忙着没顾上,这不今天想起来就去带了回来”陈庆之想了想坏笑道。
陈夫人和那女子都是一愣,陈夫人眼神看过去,只见那女子面纱上眉头紧锁一脸不忿,但又看那双眸子清丽可人便莞尔一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穿着我们丫鬟的衣服,翠花,这名字倒也朗朗上口,不知道你买翠花姑娘回来是打算安排在哪里”。
“就在我院子里吧”陈庆之不假思索说着,耿壮和陈夫人却是一怔齐刷刷看向了他。
“少爷,你啥时候让丫鬟进来...”耿壮话音未落就被陈夫人抬手打断道:“好了好了,你们院里总也需要个帮忙的人的,就让翠花在这收拾院子吧”。
“不用,院子我自己收拾,她是贴身丫鬟”陈庆之嘴角上扬看着“翠花”笑道:“得暖房”。
“你这孩子,真不害臊,好了好了,娘走了,随你的吧”陈夫人顿时一羞说着,再看向那翠花姑娘眉头又紧了几分,便悄悄对陈庆之说:“这姑娘可是正经买来的,你可不许做那强人所难的事情,我看翠花姑娘不甚愿意”。
“放心娘,孩儿自有办法”陈庆之笑着道,陈夫人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夫人,少爷是不是嫌弃我了,平日里都是我帮忙的”耿壮护送陈夫人回去,路上不解地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少爷如今长大了呵呵”陈夫人眼带笑意说道,留给耿壮一脸疑惑。
再回到陈庆之这边,翠花姑娘跟他进屋眼带冷霜,刚刚若不是自己穴道被封无法用劲,她恨不得立刻上去杀了陈庆之。
回到屋里,陈庆之看着一言不发的翠花问道:“不骂我两句”?
翠花姑娘却不理他,扭过头去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呵呵,这是你不骂我,那我可得寸进尺啦”陈庆之抿嘴一笑,说罢立刻上前到了翠花姑娘身边。
“你...你干什么”?惊慌失措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将自己点穴定住的陈庆之她神色大变。
“不是你叫我淫贼嘛,那你说我干什么,你现在连咬舌自尽也做不到咯”陈庆之继续坏笑着,看着女子惊恐的眼神一把将她抱起,眨眼睛就放到了床榻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却是安静地出奇,原本羞愤不已闭上眼睛的翠花这才缓缓睁眼,在她的对面,是那个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淫贼,此刻却正在为自己运功疗伤,双手隔空向自己传送着真气没有接触自己一点。
“.他不知道这样会凭空耗费许多真气嘛”她睁大眼睛看着陈庆之心中想着:“莫非他是为我考虑刻意保持距离吗”,想到这的女子顿时皱眉想道:“不对,一定是他故意如此想骗我上当,他那般侮辱轻薄,我岂能相信他”。
青色真气渐渐攀上女子周身,她只觉得一股温和之气钻入体内,充斥自己的经脉之中,原本隐隐作痛的经脉一阵酥痒过后渐渐有了舒畅感觉。
“至少,他确实在替我疗伤”女子一念至此又看向对面少年,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去看陈庆之,少年眉目清秀,剑眉入鬓,因为耗费功力渐有汗水流下,女子不知不觉看着那一滴滴汗水流过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心中不知是因为青色真气还是何缘故一阵燥热,脸色霎时间染上了一抹红晕低下头去。
“怎么,没见过我这么帅的淫贼是吧”翠花被陈庆之戏谑的声音打断,抬头看到陈庆之早已撤掌,杵着下巴笑着看向自己。
“无耻,淫贼就是淫贼”翠花瞪了一眼陈庆之,脸上红晕还未消失,自有一分可爱味道。
“行,我是淫贼”陈庆之起身苦笑一声接着道:“那你可得小心,等你伤好了,少爷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完陈庆之一指解开了翠花身上的穴道,翠花正想起身却觉得浑身无力,登时软坐在床上又觉得羞愤,干脆转过身不再搭理陈庆之。
陈庆之看向女子背影,淡蓝色的长裙贴在身上显出婀娜身姿,后颈上露出的肌肤莹白若雪,陈庆之痴痴望了一眼赶忙扭头道:“你在这休息,我出去走走,别乱跑”。
说完几步踏出房门,深吸一口气才觉得清朗许多,连忙向外走去,却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耿壮。
“少爷,你这是咋啦,不是让翠花姑娘服侍你,怎么大汗淋漓的”耿壮看着陈庆之的样子惊讶道,他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声喊的四周几名仆人丫鬟全都捂嘴偷笑了起来。
“你丫...真会说啊”陈庆之一手捂在脑门只觉得无可奈何,从今以后自己的清誉算是没了。
“啊?少爷你啥意思”耿壮一脸不明所以,突然想到什么道:“哦,对了少爷,那个沈大人派人来,说提醒少爷明日诗会务必到场,可不能忘了”。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事”陈庆之随口嘟囔了一声往前散步,耿壮便也随了上去。
“少爷你知道不,听说那诗会可热闹了,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去,有吟诗作对的,还有杂技表演呢,最重要听说还会有美味珍馐随意品尝呢”耿壮一五一十地说着,眼睛直直盯着陈庆之。
“干啥,你不会也想去吧,那诗会都是文人墨客、世家子弟卖弄文采,调戏民女的地方,之前几年我都懒得去,你去干什么”陈庆之笑话道。
“我...我去保护少爷安危啊”耿壮话刚说完就宛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下头,如今陈庆之武功已经暴露,他自然知道是不需要自己保护的了。
陈庆之看向垂头丧气的耿壮煞有其事道:“耿大哥说的有理,双拳难敌四手,那里人流复杂,真有麻烦我一个人也不行,还是大哥跟我一块去吧”。
“哈哈,好嘞少爷”耿壮闻言立刻大笑起来。
“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陈庆之看着耿壮一头雾水继续道:“今晚我跟你一块睡,但是你不许告诉别人”。
“啥?和我睡?那翠花姑娘呢,她睡少爷屋吗,她不是暖房...”耿壮还没说完就被陈庆之捂住了嘴巴,陈庆之环顾了一下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道:“你还想不想跟我去诗会了,那翠花姑娘舟车劳顿,睡我那屋不是舒服点嘛,怜香惜玉懂不懂,反正你不许说哈,不然咱就别去诗会了”。
耿壮挠了挠头,一知半解地点头答应了下来。
待到夜幕低垂,陈庆之的房间被人推开,翠花警惕地坐起看向来人,发现不是陈庆之而是耿壮松了一口气。
“怎么是你,你家...少爷呢”?
“少爷在院外我那屋呢,让我给你送饭和药,少爷吩咐可不许外传哟翠花姑娘”耿壮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
“哦…”翠花姑娘不禁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