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古代农村大家庭
以前听人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形容农家生活的自然和谐关系,林芳雅记得自己当初还心生向往过,那样没有生存压力、没有勾心斗角的日子,不要太美好的哦?
直到真的穿来……才发现,被骗了!
“喔喔喔……”这是祖母高老太养的高傲大公鸡“金冠”,在扯着嗓子叫唤呢!
林芳雅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发现天还黑着,只蒙蒙的从窗户边透出一点亮,几根手指都照不清楚。这死公鸡!就会扰人清梦!真想掐断它的脖子,红烧了!
它一叫不要紧,后院养的十几头猪也开始“哼哼”的叫了。作为这个家族里最重要的财产,高老太是不能忍受猪饿了,饿瘦了这种状况出现的!所以接下来,她立刻从被窝里爬起来,摸黑穿好了衣服,顺带把窗户开了。
为何开窗?因为要借外面的光亮啊!
日出的时候每一个眨眼,亮度都不同的。也许穿衣的时候还是黑糊糊的,穿完了,亮度就能依稀看到屋里的东西。高老太舍不得油灯的油,干脆省了。
开窗后,初春的冷空气毫不犹豫的冲进来,那夹杂着夜里风露凝结的寒气,把还在被窝里的林芳雅冻得……咬牙切齿!体质缘故,这一世她的身体没有上辈子的好。人小,营养不良,也许还有先天遗传因素?她无法一个人入睡。盖着厚厚的棉被也不行。睡到最后肯定是手脚冰凉,活活冻醒。
高老太知不知道小孙女怕冷畏寒?不知才奇怪了呢!
不过粗枝大叶的农妇,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从来没在意过。再说,天都亮了,干嘛赖在被窝里不起来?懒小孩才这样呢!当她发现只要开窗,小孙女就会自动起来,根本不需要她多费唇舌,这简直成了“绝招”。每天必须的。
林芳雅带着满腹的怒气起来穿衣。
很想很想跟高老太谈谈未成年小孩的睡眠跟成长之间的关系,但一想到高老太的文化水平,这个念头就不翼而飞了。高老太生了九个儿女,活到成年的有五个。分别是她父亲——老大,中间三个女儿,大姑、二姑、三姑,以及最小的小叔叔。
谁也不会希望自己亲生的孩子命短,高老太若是个认真仔细,非常重视儿女的,那另外四个无缘的姑姑叔叔,不至于活不到现在。亲生的都这样,她这个隔代的……还是算了吧!
林芳雅穿好了衣服,用厚厚的棉被把自己包裹住,又是气闷又是无奈的闭着眼睛,一边想着又是无聊没有新意的的一天,一边听着隔壁的小婶婶没好气的骂骂咧咧——如果可能,谁不愿意在被窝里多呆一会儿啊!
厨房里生了火,高老太动作麻利的切碎菜叶子,和米糠、高粱玉米茬子混合着,倒进大锅里,很快煮熟了一锅猪食,那气味闻着居然还很香甜!趁热舀到木桶里,拿圆木盖子盖严实了,和小婶刘氏抬到后院猪圈。高高举起,开了猪食槽的栅门,一口气全倒了下去。
喂完了猪,之后才轮到人。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厨房的灶台有一大一小两口锅。大锅煮了猪食,小锅才用来做早点。农家的早点非常简单,颜色乌漆抹黑的杂粮窝窝头,以及一锅稀溜溜跟刷锅水差不多的玉米面稀饭,从酱坛里舀出的一碗酱菜,没了。
林芳雅穿好了衣服,把被子叠好。说实话,她个子那么小,整个人还没棉被大呢,也就是把被子堆成一堆,空出能放炕桌的地方而已。
早点端上来,高家人难得聚全了。
坐在上首的,当仁不让高家的家主,林芳雅的爷爷,外面人称“高二太爷”。他的身材很高大,约莫有一米七八?比普通的农户人家青壮也差不离。此时盘膝坐下,背脊挺得笔直,面容红润,脸上没有一般老人家的老年斑。一双眼睛没有变成浑浊的玻璃体,仍然清澈,里面闪烁的光辉,绝对跟愚昧啊,怯懦啊,怕事啊,扯不上关系。看着不像一般农家小老头。
高老太,年轻时候应该挺漂亮的,大眼睛、高鼻梁,五官长相都没明显的缺憾。骨架子大,屁股圆,绝对是符合这里人审美的“美女”。可人到了岁数,哪有没皱纹的?鱼尾纹和法令纹深深,看着就衰老得多。跟还显得年请的祖父一块,有些——不协调。
三个姑姑都嫁出去了,而这个年头,出嫁的女儿不是想回娘家就能回的,所以都不在。林芳雅的亲爸亲妈在外做生意,三年来只有几封书信并土特产。此外,就是年轻英俊的小叔叔“阿九”,和小婶婶刘氏,以及乳名小宝的堂弟。
一家人说不上其乐融融,但比饥寒交迫,连饭都吃不上的人家好得多。
只有林芳雅暗怀不满。
别跟她说什么全天然、无污染,杂粮窝窝头是很养生,可她根本吞咽不下!这东西,粗糙不说,还硬梆梆的,可以当石头打人了!怎么吃啊?咬腮
帮子疼!可不吃就得饿肚子!唉,一边吃一边痛苦的皱眉,悲悯自己漫长且没有希望的人生。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她的情况,绝对称不上最恶劣、最糟糕的。
一大清早,砰砰砰有人敲门,进来就是泪流满面。来人是三爷爷家的四婶,进门才一年多,
“不好了,二伯娘,莺姐儿她,她吃老鼠药了!”
第三章 性情迥异的姐妹
林芳雅对自己突然穿越的命运十分不满,打心理里抗拒高家人的身份,除了天天接触的几个,对其他人并不关心。莺姐儿这个名字虽然熟悉,可她从来没认真的认为这个女孩会跟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扯不清的关系。
猛然听说莺姐儿吃老鼠药自杀,她十分惊讶。她是“高二太爷”的长子的长女,莺姐儿是“高三太爷”的长子的长女。祖父都在世,呃,一句话,她们算比较亲的“堂姐妹”。
她和莺姐儿还有一处相似。父母都不在身边,不同的是,林芳雅附身的“元元”虽然不受父母重视,丢在老家,可父母毕竟有回来的一天。而莺姐儿的父母双亡,没指望了,只能在祖父母和三个已经分家的叔叔家里轮流居住。
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林黛玉最晓得。锦衣玉食改善不了心理的苦闷啊!比起林黛玉最后把自己哭死了,莺姐儿做法更极端,把老鼠药混在晚饭里,吃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要不是小四婶串门子,及时惯了绿豆水下去,一条小命就要搭上了。
出了什么事情,要激烈的以死对抗啊?
林芳雅神思恍惚,顾不得咽不下去的窝窝头了。
高老太急急慌慌出了门,不到晌午,整个人气得发抖,数落都没力气,连带被子带孩子一同送过来。同时还请来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胡大夫。林芳雅人小,知趣的躲在一边不惹人注意,暗暗观察堂姐的状况,嗯,瘦弱苍白,发丝发黄……唉,典型的营养不良。
穿越的好处就是再也不用把减肥当成重要的任务了——喵他个咪的,饭都吃不饱,还减肥呢!
胡大夫神神叨叨的诊脉完毕,开了药方,两剂药喝下去,莺姐儿明显好多了,呼吸平稳,能开口说话,也能喝下稀饭了,他老人家抚着胡须笑了。
为什么不笑啊?诊金是半扇猪呢!
另外半扇则做了药费。
一头成年的猪大概三四百斤,一斤能卖二十多文,大约价值七八两银子。折算一下现代人民币,大概七八千呢。换到现代医院,检查费住院费……
这点钱跟流水一样花光了。但在古代,这绝对算得上大数目。
高老太为人十分吝啬,想不到为了隔房的孙女也舍得。为了不让“老鼠药事件”,给莺姐儿的身体留下任何隐患,特特的请胡大夫开的是最好的药。平日里当成宝的猪,说杀就杀了。
林芳雅不由得刮目。
当然,这头猪死得其所。一来,莺姐儿知道为救她,高老太眼也不眨的杀了一头价值七八两银子的猪,心理感动,把高老太当成嫡亲的祖母,求死的念头彻底断了。再者,也让林芳雅跟胡大夫搭上了线,学了手不上不下,治得了别人、治不了自己的三脚猫医术。
某次听胡大夫醉醺醺的透露一个秘密——那老鼠药也是他自己配的,怕真吃死了人,加了些麻药在里面。不然,换了一般老鼠药,主要成分是砒霜,莺姐儿的一条命早玩完了,还想没有后遗症的活着?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莺姐儿喝了三天的药,除了偶尔还有些脚软,已经和正常人一样了。高老太怕她身子太弱,特地从米仓里煮了白米,日日熬粥给她喝。
林芳雅这才知道,原来高家的饭桌上天天窝窝头,不是贫穷的没有稻田,而是出产的白米都被高老太贮存起来!宁可白放着变成陈米,也死抠的不给人吃!
她再一次的仰天长叹,这是什么诡异思路!
大概……也许,她一辈子也无法理解和认同。
托堂姐的福,她吃到了穿越以来的第一口白米饭,好香好香啊!没有任何调味料,可在嘴里咀嚼的米饭甜味,一直甜到了心理,感动的她都快哭了。所以十天后,纯米饭变成米饭和杂粮混杂,她的心理有些不舒服。十五天后,又变回杂粮窝窝头时,她处于发飙的边缘。
尼玛,特地去贮粮的米仓看了,还没脱壳的稻谷堆成小山似地。就是不给人吃,不怕发霉啊?每天望着口感奇硬的窝窝头,想着米仓里的白米饭,喵他个咪的,这日子过得连老鼠都不如。至少老鼠钻进米仓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必硬逼着自己吞咬不动的窝窝头!
林芳雅怨念缠身。
总算她有自知之明,没直接去恳求高老太,因为结果肯定是“小孩子家家的,那么贪吃”一顿骂!变着法子撺掇堂姐去说。堂姐初来乍到,还感动高老太对她的恩情呢,怎肯提要求?再说,窝窝头她也吃得惯,无所谓了。一计不成,林芳雅只能自己出头,故意对高老太说,莺姐儿体弱,吃不了太硬的窝窝头,否则上厕所屙不出来……
高老太对这个隔房的孙女是真的好,当天晚上又煮了白米饭。吃得林芳雅是心花怒放。
她开心,轮到莺姐儿不高兴了。
莺姐儿在高老太这里得到了亲祖父母也没有的关爱,生怕高老太误会她得寸进尺,乱提要求,然后讨厌她,不知滋味的吃了两餐。等到第三天,看到又是一碗白米饭放在她面前,忍不住了,心思沉重的她,语气的婉转说自己身体好多了,以后可以帮忙干活了,不用特殊照顾。
高老太瞪了小孙女一样,让莺姐儿尽管住下,以后就当自己的家一样。等于默认了让莺姐儿以后跟她生活。
如果莺姐儿的到来,代表天天吃白米,林芳雅举双手手脚欢迎。可是,照样的吃窝窝头,她的生存环境没有任何改善!还有,高老太本来就是粗枝大叶的人,对她不怎么重视,这会儿更把八成的精力放在莺姐儿身上,她几乎成了可有可无的人!
陷入深深怨念的林芳雅,做了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
去三爷爷家串门的时候,说话只说了半截,“莺姐姐刚来,我们吃白米饭。白米饭好香哦!现在莺姐长住了,以后要天天吃窝窝头了。”
好似莺姐儿的到来,降低了整体的生活水准。其实多一个人,多一双筷子的事情,哪有“白米饭”骤降“窝窝头”那么大的差距了?
不过三爷爷家的人不会这么想,也不能这么想。
莺姐儿的亲生父母,都是和善人。年纪轻轻没了,谁不怀念?对他们唯一的女儿差点“吃老鼠药自杀”的事情,到现在还怀着内疚心理。尤其是三叔三婶,据说是害得莺姐儿吃药的直接责任人,十分不受待见。
要不是他们养了一对可爱无敌的双胞胎女儿,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一听这话,旁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三叔当晚立刻扛了一担大米送过来。门都没进,就放在院子里。
林芳雅高兴极了。送来的大米算是给莺姐儿的“抚养费”“生活费”?祖母高老太过日子死抠,但为人没的说,不然也不会揽事上身,照顾没有血缘的隔房孙女,应该不好意思“昧下”吧?嘿嘿!
这么说来,岂不是天天有白米饭吃?
凡事有得有失。
高老太无法拒绝这笔生活费,又不能单独做饭给莺姐儿一个人吃,只能改善伙食了。林芳雅小小的动用心机,过上了有白米饭吃的幸福日子。
却把堂姐得罪的狠了。
第四章 鸡毛蒜皮小事多(上)
“小婶,鸡窝已经打扫好了,灶台也清理过了。我回去绣花了。”
莺姐儿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没有初来乍到时的腼腆和脆弱,做事勤快麻利。刘氏粗粗一看,打扫得非常干净,顿时赞不绝口,“莺姐儿啊,你身子还没全好,得空多休息。千万别累坏了。这些事情,都是小事,什么时候做不行?哦,对了,你还要绣花。不得了啊,这么小就会绣花卖钱了……”
转头再看什么也不会,游手好闲的林芳雅,还能有好脸色?虽然刘氏自己的儿子小宝同样什么都不做,但女孩跟男孩怎么能比呢!张口就是一顿臭骂,
“看看,看看!跟你姐姐学着点,这么大了,整天不着家,跟野孩子似地就会疯玩!家里的事情什么也不做!不知道你姐姐身子才好,受不得累?扫个地还磨磨蹭蹭的,你说你跟你姐怎么差这么多呢!要是有莺姐儿的一半,我不知道有多省心!”
一边骂,还一边戳林芳雅的额头。
林芳雅哪是好欺负的,骂就当耳边风了,不过戳她?头一偏就闪过去了。气得刘氏哼了两声,掐腰骂得更厉害了。
对此莺姐儿只是笑笑,就进屋了。
林芳雅分明看到她走时的眼神,带了点幸灾乐祸,还有一丝隐藏的痛快。
如果可以,林芳雅情愿莺姐儿能冲她大喊大叫,直说“我非常讨厌你去我爷爷家,更不该要什么白米,你这么做,让我非常生气……”哪怕气恨了,对她打上几下。看在天天能有米饭吃的份上,也能原谅。
可莺姐儿没有。她面上不显,高老太在时,该怎样就怎样。高老太一转身,她对林芳雅视而不见。没有必要,连话也不说上一声。
冷暴力啊!
如果林芳雅真是个六岁女童,恐怕摸不着头脑,就此蒙上一层心理阴影了!
今天莺姐儿走时那抹幸灾乐祸的眼神,林芳雅决定,不用浪费所剩无几的同情心了。莺姐儿无父无母,身世可怜,但她又不欠莺姐儿什么,米饭是三爷爷家送来的,要感谢三爷爷家里人就好了。自认跟包子有一大截差距的林芳雅,心理自有一本恩怨账册。
对她好的人,她双倍报答。对她不好的人,也别指望她虚怀若谷、不计前嫌。
小婶婶刘氏不知道是不是每月一次的“周期性暴躁症”发作了,张口不歇的骂了小半个时辰,早练成“皮厚神功”的林芳雅充耳不闻。她瞟过东屋,觉得莺姐儿的身影大概闪了三五次,心理冷笑了下。
晚上,高二太爷跟九叔不回来吃。高老太坐在饭桌前,听小婶婶刘氏没口子的夸赞莺姐儿“懂事、乖巧”,沉思了一会儿,举着筷子,“莺莺啊,明天跟婆婆家去。”
这个家,当然是莺姐儿原先的家。
莺姐儿一听,当时就愣住了,眼眶一红,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两转,拼命咬牙才没掉下来。
“阿婆,您不要莺儿了吗?是莺儿哪里做得不好吗?您说,莺儿一定改!一定都改了!阿婆,千万不要不要莺儿。爹死了,娘也没了,如果连您也不要莺儿了,莺儿怎么活下去?”
刚说完,那滴蕴含已久的眼泪就吧嗒落下来。
见此,林芳雅感叹——你丫怎么不去拍穷摇剧!就这说哭就哭的演技,关键是还哭得很凄美,巴掌大的小脸滚落晶莹的泪珠,我见犹怜,不去做穷摇剧的女主,太可惜了啊!
小婶刘氏也一愣,忍不住开口劝到,“妈,好端端的干嘛送莺姐儿回去?您看她来时瘦成什么样子了?一把骨头!来咱家几天功夫,脸色也好了,精气神也足了。这要是送回去,要是莺姐儿再想不开……”
林芳雅自动脑补——又得杀一头猪!
当然,她没蠢到说出来。
高老太有她自己的想法,“你唠叨什么!别以为老婆子不知道,这几天都是莺儿做的家务,洗碗扫地刷猪圈,都是她干的。她留下来,你就可以轻闲了!这么大人了,都不好说你,也动动吧,成天在家筋都养懒了。”
小婶刘氏讪讪的,“妈,你就不能给俺留几分脸面。当着小辈的,说什么呀。”
“哼!你还懂得要脸了?”高老太扭过头去,再不想看见这个让人憋闷的儿媳妇,转而对莺姐儿说,“丫头,你到底是那边的孩子。”
“不……”
看似柔弱的莺姐儿忽然爆发了,饭也不吃,过来抱着高老太的大腿,哭着跪下了,“我绝不回去!阿婆,求求您了,不要送我回去。做牛做马都可以,再也不想回去了!”说完,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委屈得什么似地。
高老太直叹气,“丫头,别哭别哭了!你愿意住这儿,就住下来,愿意住多久都行。不过,总得跟那边说一声吧?”
莺姐儿哭得泪眼朦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送她回去,而是让她跟那边说一声,就算正式在二房落脚了?喜极而泣,“全听阿婆安排。”
由始至终,林芳雅咀嚼的速度不变,除了眼眉挑了下,再无其他,仿佛身边发生的事情跟她无关。莺姐儿是哭也好,是笑也罢,她的眼睛只盯着盘里那条滋味无穷鲜美的鱼。
一个人是否好吃,不该看生活优渥、衣食无忧的时候。比如林芳雅,从来没觉得自己对食物的渴望可以大过一切,如自尊,如教养,如内心的羞耻感。因为之前,她从来没觉得吃上白米饭,能有一碗鱼汤是多么幸福而难得的事情。
看来那句话——有奶便是娘,是真理啊。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拿着好吃的食物,诱惑她离开高家,恐怕她不会犹豫。
原因?离开就一定不好?留在高家就一定好?最后结局也不过是换笔彩礼。谁还真把她的幸福快乐放在心上啊?
第五章 鸡毛蒜皮小事多(下)
高二太爷跟三太爷是亲兄弟,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个妈生的,尤其这个妈八十高龄还在世。不过其中肯定出过什么事故,闹得两兄弟不大愉快,平时见面都冷着脸。除了年节,以及高太婆的生辰,很少有面对面坐着的时候。
今天,为了高莺姐儿的事情,高二太爷一家,其实上下加起来就两老两小,加九叔九婶六个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三太爷家。因三太爷家行三,就称呼三房吧!
二太爷先去三房的主屋,拜见了亲生母亲高太婆,问候了老人家的身体。因为不是正宗的古代人,林芳雅后知后觉,压根没觉得老母亲不住在长子家里,而是住在小儿子家里有什么奇怪的。她觉得,老人家偏爱小儿子,喜欢小儿子供养,这很正常啊!
现代的老人家有几个孩子的,只要儿女孝顺,还不是随着父母喜欢,就住哪一家?其余的兄弟姐妹,按份子给赡养费就是。既然要孝顺,不是顺着长辈的意思来么?因此气氛明明这么诡异,她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拜见完了,二老太爷才跟亲兄弟对坐着,一个盯着茶壶里起起伏伏的茶叶,另一个则吧嗒吧嗒的抽旱烟,都闷头不说话。剩下的事情是女人的了。首先,高老太的妯娌李氏,抱着孙女一顿痛哭,哭得撕心裂肺,中间又提及她死去的大儿子和大儿媳,捶胸顿足,不免哭得更伤心了。
高老太也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虽然事情压根没解决,可这一顿哭后,莺姐儿脸上的冷漠和防备都化去了——她想起祖父母并不是不疼她的,而是上有年纪大的太婆要照顾,下有几个年纪小的孙子孙女,实在分不开身。把她放在几个叔父家中,也是逼于无奈。
以前她在哪一家过得不顺心,祖母还偷偷给她吃的。
哭完了,才说起正题。
“弟妹,莺莺这丫头,烈性。这点恐怕是随了她娘。唉,孩子心理苦。没爹没娘的孩子都苦。你看这样,把这丫头放在我身边。嫂子是什么人,你们都知道。别的话不多说了。绝不会亏了孩子。”
高莺姐儿抿着唇,站在高老太身边,低眉顺眼的,却跟三房的人划清界限了。
打酱油的林芳雅一瞥眼,觉得莺姐儿比她还像高老太的亲孙女呢!那她算什么?反正大人们的谈判,跟她没有关系,就分出精力打量了一下高家三房的人。
三爷爷略有佝偻,长得不高。肤色微黑,两道粗粗的卧蚕眉很引人注意,面孔方正,眼大有神,脸上胡茬非常茂密,半百半黑的,看着比亲哥哥还老气几分。
叔祖母李氏是个本分人,标准的农妇模版,勤劳胆小,任劳任怨,生了四个儿子。大儿子“福叔”就是莺姐儿的亲爹,两三年前亡故,大伯娘也随之去了。没见到他们生得什么模样,不过看莺姐儿惹人怜惜的模样,也能猜测一二。
二儿子“禄叔”是个能耐人,长得跟三爷爷很像。平日里听最多的就是这个堂叔在外赚了多少钱,又是修路,又是资助学堂,把儿子送进学堂做读书人——林芳雅暗中评价,是个有眼光的。
四儿子“全叔”跟四婶才成婚两年多,只有个女儿,还在襁褓中。乍看过去,没什么印象,是老实忠厚人的面相。
至于三儿子“寿叔”,今天好悬没让他进门!
因为莺姐儿就是住在他们家,受了欺负,才吃老鼠药自杀的!
高家祖辈是逃荒过来的,忍饥挨饿,什么苦没吃过?就是没听说被自家的长辈逼得走投无路去寻死的地步!莺姐儿是年轻冲动了,有她自己的不是,可好端端的,孩子会想死?
别说高老太不待见,就连李氏看到三儿子和三儿媳蒋氏,也是万分不自在。
“你们还来这边做什么!当我死了吧!”
蒋氏进门低着头,抹着眼泪,“都是儿媳的不是。”
谁也没理会她。
一条如花的生命,险些丢了!事后说后悔,有个屁用啊?
蒋氏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幸好莺姐儿活着,不然她的罪孽可深了。跪在婆婆李氏面前,泣不成声。
“娘,二伯娘,俺跟俺婆子说好了,绝无下次。一定把莺姐儿当成亲生的一样疼。再有一丁点不对的地方,您就骂俺,打俺,用棒槌捶俺!爹,娘,再相信俺一次!”
用林芳雅的眼光来看,寿叔应该是很疼老婆的那种人,虽然面上对蒋氏又凶又恶,但那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啊!不然就凭蒋氏差点必死侄女的罪名,说休就休了,何必浪费唇舌?
“寿啊,你也别多说了。你觉得我跟你娘还会把莺丫头放在你家里。呃,再来一回?行了,这种事老婆子担一次惊受一次怕就够了,永远不想有第二回!”
“二伯娘!”高X寿跪下来,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很大,极有诚意。“俺再也不敢了。”这次把孩子送到他那里,不仅仅是责任了,更是一种信任。
很明显,连亲爹亲娘的不站在他一边了。而高莺儿更是不想回到噩梦一样的三叔家里。
“阿婆,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可怜的莺姐儿一看蒋氏,就立刻挪开目光,害怕的身躯颤抖,只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李氏和高老太。
看,都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可想而知这孩子在蒋氏家里过的什么日子!
李氏也是为难。她每日伺候婆婆就很累了,怎么照顾孙女?而剩下的老二家的,屈氏自己病怏怏的,带不得孩子。小儿子媳妇沈氏才生养了,更没有那个时间精力。想来想去,竟然只有托付给嫂子。
于是,高莺姐儿的抚养权,暂时移交给了二房。
女人们的事情解决了,关系不大和顺的二太爷和三太爷则站起身,走到后院里商谈了什么。
林芳雅从祖父出门时沉重的表情,直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谈得并不顺利。
她有种不安的预感,似乎有暴风雨要来了?
她不关心高家上下是好是歹,但若事关自身,不得不多个心眼!
第六章 遇到二货无奈何
现代社会女人能顶半边天,自由、独立不是一句空口号,而是以实际的经济能力和法律保障体系挂钩的。但是穿到这里来……林芳雅不蠢,知道看起来里里外外都是高老太一个人说的算,其实啊,那都是表象!
真正影响整个家族未来的,只有高二太爷和高三太爷两个人!顶梁柱神马意思?意思这两个人一倒,家都要散了!高家未来如何,林芳雅不关心,她只是厌恶极了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被丢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所以,她特别关注刚刚两个祖父辈的避开众人,私底下谈了些什么。
怎么才能知道呢?
从高老太身上找突破口?找到了也没用!因为,真正懂规矩的朴实的农妇们,包括小婶刘氏和叔祖母李氏等人,从来不会管老爷们做事的。她们只管自己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比如莺姐儿的抚养权,从头到尾都是她们说话,两位老爷子只当摆设——反正莺姐儿在二房还是三房,不都是高家人么。大的问题没有,小细节就不过问了。
“小宝,你刚刚听见爷爷和三爷爷说话了什么?”
想来想去,只能拉下脸求问可以自由行动,且不被猜疑的小堂弟了。
“听了。”
林芳雅睁大眼,双唇勾得弯弯的,用刚刚见李氏后,得到的一块麦芽糖贿赂,得到的回复是,“听见了……干嘛……要告诉你?”
“你吃了我的糖。”
皮猴——皮厚的小堂弟扬起脸,完全没有吃糖就得听话的自觉。也许他的思维方式从来是给他糖吃是应该的。不给……那就不给呗!他又没求着给!
林芳雅气得牙痒痒,每次看见高小宝,都忍不住化身暴力喷火龙,瞅人没注意,捏着小堂弟的耳朵,“你说不说!”
高小宝十分硬气,把嘴紧紧抿成一条缝。
再用力一扭!
高小宝的头也顺着旋转,可就是一句话不说!
好啊,还跟我犟起来了?林芳雅怒,心说看你这只死鸭子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元元,你在做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的暴行被发现了。另一位堂姐,高萱儿出场~
她是“福禄寿全”中的禄叔的女儿,长得……怎么说呢?一句话“山窝窝里的金凤凰”!十里八乡,有名的大美人。肤色白腻光滑,五官明艳动人,关键是那清丽出尘的气质,很是罕见。连林芳雅有些愤世嫉俗的性子见了,都生不出什么嫉妒的感觉。
光记得欣赏美了。
每次看看二堂姐,她都要感叹,这样美丽的瑰宝,怎么生在穷乡僻壤里!幽兰生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密谷中,还有高洁一说。可生在这里,将来免不了被十分不般配的汉子配了去!要是命不好,遇到爱赌嗜酒打老婆、作践女人,甚至卖老婆的……那真是人间杯具,餐具啊!
萱姐儿现在的日子尚可,在家里什么活都不干,平时只做做针织女红,或是伺候病中的母亲。因为谁都知道,她将来要嫁到富户人家享福的。可依林芳雅的看法,生在富贵堆中,美貌是一种武器。可生在高家……唉,是怀璧之罪啊!
她对父母建在、才貌双全的萱姐儿的同情心,尤甚于莺姐儿。
“元元,小宝犯了什么错事,你要扭他耳朵?”
“呃……他惹我生气了。”
“怎么惹的?元元,小宝比你还小半岁呢。你是姐姐,不能让一让他吗?就算他真的犯了错,你可以告诉祖母,告诉九婶,或者九叔,怎么好扭她耳朵呢?万一扭坏了怎么办!”
高萱儿有着跟容貌一样柔美的心肠,语气柔和的指责了林芳雅的暴力是不对的,是必须改正的!同时护着高小宝远离“魔爪”。
林芳雅忍着气,唉,被小自己很多岁的小姑娘教训了,滋味真是难以形容。
没问到两位爷爷到底私底下商谈什么,算了吧!本来以为到此为止,没想到高小宝是个绝顶的天才——天才神马意思?就是不能用常理推断。
二房三房难得凑在一处团聚一堂吃饭,高小宝气乎乎的在饭桌上告状,蠢“元元今天拉我耳朵了,好痛好痛!”“为什么拉我耳朵?因为我没告诉她。爷爷说‘茶山的茶叶多,品种好坏不一,恐怕是圈套’,三爷爷说‘去年的秋茶都跟春茶一个价钱。只凭连云山山顶那几棵百年老茶树,就值回本了’。爷爷说,‘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你家老二跟我家老大辛苦这么多年,也就存下这些。’三爷爷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下次没这么好机会。那可是出产贡茶的好茶树!’”
没头没脑的说完了。一时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才惊异至极的看着坐在上首的高二太爷和高三太爷。
连云山?贡茶的茶树?
说的是不是距离高家坡二十里路的连云山啊?那里不是公主的封地吗?谁能把手伸到哪里去?
要不是两位老爷子同样震惊,底下的晚辈们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连云山山不险峻,可常年云深雾绕的,非常适合茶叶生长,这两年每年都有大量的茶商过来收茶。高二太爷就是一名高明的制茶师傅,估计是受到了什么讯息,才私下里跟弟弟商量。
不然,两位老人家脾气不对,见面都是冷着脸。
也只有这种关系后代福祉的大事,能让他们放下多年的心结了。
确认高小宝说得都是真的,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能买连云山?买,肯定要买!这是关系我高家几辈子的大事!有了连云山和山上的茶树,我们高家后代子孙受益无穷啊!”
“不错。年年都去连云山晒茶炒茶制茶,终于可以自己做茶商了吗?”
林芳雅顾不得暴露,心理震惊无比:喵他个咪的,原来高家不是缺钱的贫穷人家?看这热火朝天的模样,几乎人人都懂一点茶,还打算买下茶山做基业,可见至少是脱离温饱界限的小康之家了。
那还天天吃窝窝头?
自虐啊?
第七章 天下不会掉馅饼
“别吵吵了!”高二太爷见事情瞒不住,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林芳雅一眼,随后干脆的全盘说了出来。
“是有这么回事。前些时日,公主别院的周大管家道是平洲距离上京城太遥远,一来一回要两三个月。他年纪大了,孙子都有了孙子,想趁走得动回家待上几年。这几年,他就不费心思另外找人看守,让我们高家坡、沈家集、刘家坳,还有上花溪、下花溪的能制茶的人家商量商量,或是合伙,或是单独交些茶引钱,只要每年春秋的送到公主府的数量质量不差,其余他就不过问了。”
“啊,只有这几年功夫?”老实憨厚的全叔,以为是买下所有权呢!
高三太爷咳嗽了下,“不然你以为呢!还想长久的霸占公主府的产业不成?”瞪了一眼最不争气的小儿子,才说道,“就算几年,也值了!换做平时,那么一大片茶山,哪有我等小民插手的份儿!”
头脑赚的最快的禄叔已经开始算计利润了。“二伯制的茶,去年是一两银子一斤,那连云山每年春茶最多,三千多斤;夏茶两千斤,秋茶最少,也有一千五百余。这么算来……”眼睛已是闪闪发亮!
“禄啊,你这么算就不对了。你二伯制的茶是好茶,可步骤复杂,一年能制两三百斤算不错了。还能制出几千斤?你想累死他?累死他,也变不出几千两银子!”高老太不满的说。
“呵呵,二伯娘,侄儿不是为有个参考么!真的要包下连云山两三年的产量,自然不能全靠二伯一个人辛苦,家里人都的去茶场帮忙,说不得须请沈家集、刘家坳的人,他们制茶的功夫略次,也比外人好些。人多好办事么!”
“二哥说得对!以前我们几家制好了茶叶,一大半交给周大管家运回上京城,一小半才能拿出去贩卖……中间不知吃了那些茶商多少亏!现在周大管家明摆着不想管事了,横竖只要把茶送回公主府,公主府管是什么人送的?”
“老三,你的意思是?”
“留下贡给公主府的,剩下的咱们自己卖!薇薇她舅舅去年才买了一艘货船,专跑花溪到平洲安阳、安阳到庐州,咱连出去的船钱都省了!早听她舅提起过,外面说起连云的雾隐茶,十分有名,三五两银子一斤。可惜咱们制茶的人啥也没赚到,都让茶商赚去了!”
自己贩茶,省了中间一道被茶商盘剥,众人都觉得不错。就是得依靠蒋氏的娘家……
高三太爷抽着旱烟,没有说话。
蒋氏提着心,生怕老公公发话,说不准,那她在婆家的地位岌岌可危了。幸好,没人愿意跟银钱过不去,高三太爷抽完了一袋子烟,敲了敲烟杆子,“先这么的吧!”
蒋氏终于松了口气。莺姐儿吞药这件事,暂时抹过去了。
听几个兄长议论,高阿九也觉得这事做得,可看自家老头一脸不赞同的模样,“爹,这么好事,您干嘛不乐意啊?”
高二太爷认真看了一眼所有的子侄辈,半响,一声叹息,“你们见过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么!没见过吧?既然没见过,怎么不会想想其中的险隘?那是公主府啊,拐着弯跟皇家有关系啊!周大管事管着连云山几十年,看起来是挺风光,可他毕竟是个奴才!他说的话,能信几分?”
“啊,爹,周大管事不会骗我们吧?”
“骗未必会骗。不过他打包票也没用。连云山是公主府的产业,不是他的。万一咱们交了钱,干的热火朝天,公主府忽然来了人,说要收走……岂不是全都白费!”
那种情况,万一发生了,可就血本无归!公主府的势力,不是他们升斗小民能碰的起的。几句话说得,众人都冷了心思。
过了半响,禄叔才不确定的说,“公主府有多少年没人过来了,一直都是周大管事做主。不然他也不敢。再说咱们平洲是有名的穷地方,公主府未必会想到连云山吧?”
“也许会,也许不会……”
这种不确定性才让人无奈啊!
唯一心肠变热的是林芳雅。她围观了这么久,忽然发现普普通通、身上没有任何闪光点的高家人,原来深藏不露啊!她从现代穿来,还带着“茶是高雅”的代名词的认知,丝毫没觉得这种认知是错误的。而且错的离谱!
很快她就会发现,制茶高手跟品茗高手,距离太遥远了。后者是小资、是富贵人家闲极无聊提升生活品味的,前者就是工匠,跟制酱、腌菜、做臭豆腐的能手,没什么大的差别。
今天的家庭聚会没谈出什么结果——谁都害怕辛苦了一整年,被人夺走了成果。回家后,林芳雅自知“暴露”了,忐忑不安的等待可能的审问。
一般小孩好吃、贪玩,但绝对不会打听祖父辈的谈话,更别说有目的、有计划的贿赂堂弟,虽然结果没成功。
林芳雅本来以为必定会面对一番责罚,或者猜疑?她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无非是装傻、卖萌两大绝招!
哪晓得……
一如往常。高老太依旧每天早早被窗户开了,唤上小婶婶刘氏去喂猪。中午一顿饭加很少的盐,晚上等不到九叔和祖父回来吃饭。
太过平静了。
这让做好充足准备的林芳雅,觉得陷入了棉花堆,无从着力!
高家人这是怎么了?
第八章 疑人偷斧不自知
犯了错,又被人察觉,该怎么办?主动投案自首?不不,没听过“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么!林芳雅基于上辈子的经验,原打算拖得一日算一日,最好拖到最后大家都忘了,才好呢!
可惜,事关连云山的茶场,是目前整个高家最关心、最关切的,犹胜于“莺姐儿吞药事件”!这几日几个叔伯婶婶碰头,说的都不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而是难以抉择的问茶场。要是真的包下连云山几年,那过后高家可不是现在的样子!至少能跟长房比一比了。
高家长房,出名的富庶。
不提其他,只说这场引起高家内部轰轰烈烈的议论的……源头,都是高小宝无意说漏了嘴。高小宝为什么会说漏嘴?因为高元元打他了。为什么高元元好端端的,要打小堂弟?因为她想知道两位祖父说什么,而小堂弟偷听了,却不告诉她。
高家人未必懂得什么叫“逻辑关系”,也不懂得因果,可事情是高元元捅了出来,没有高元元,大家还被瞒在鼓里呢,这是肯定的!林芳雅相信,想必所有思维正常、有成人智商的高家人心中都略过一个问题——元元为什么要偷听两位老爷子说话啊?
这个问题,是她无法开口解释的。
总不能说她的身体里藏着一个现代灵魂,恐慌外部环境会发生大变化,提早未雨绸缪吧?说出来肯定被人当成妖怪,活活烧死。
所以,她只能憋着。
憋来憋去,林芳雅渐渐发现事情变了味道。
别忘了她的躯壳只有六岁。六岁的小丫头,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先天拥有干坏事,调皮捣蛋的权利。换做成人,偷听一事就是典型的“居心不良”!而换在小孩子,充其量是“好奇心旺盛”?
她就等着别人问她,好用这个借口回答呢!到时候装装傻,也就糊弄过去了。
没想到,等了足足半个月,没有一个人叫住她,正式包括玩笑的问过这个重要问题。
难道大家都得了健忘症?
别人能,朝夕相处的高老太不能罢?她连七八日前下锅几碗米都记得清楚!
越是等待,越是等不到想象中的画面。越是等不到,林芳雅那颗多疑善变的心,越是不安。各种黑暗的念头都冒出来——别怪她,死过一次的人总是对这方面比较小心。
一个月后,林芳雅觉得看似平平静静的生活下,简直隐藏着惊涛骇浪!气氛太诡异了!高二太爷看她的眼神,那是看自家小孙女的眼神吗?那么意味深长……眼睛里分明藏着许许多多未尽的话语啊!还有高老太,她就是一乡野民妇,藏不住心事的普通妇女啊,怎么能憋得住不问原因?
除了气氛,她还发现了诸多以前从来没发现的疑点。比如,高老太说起连云山是公主府的产业,每年收益少说几千两,居然面不改色。高阿九大字不识几个,就人长得过得去,居然搭上了镇长,农闲的时候在镇长手底下做文书……
隔壁陈家是猎户,每次打猎总要送点猎物过来,山鸡野兔的还罢了,有时送一头完整的野猪!客气的不像邻里。
至于她的父亲母亲,外出做生意么,又不是犯了律法逃亡在外,平时很少被提及。有一次,林芳雅分明听见祖父母谈论在外的儿子,看见她,立刻转移话题,说起了别的……需要特别防范她么?
人,容易灯下黑。想林芳雅刚刚穿越那会儿,愤怒无辜“被穿”,更厌恶物质文明疾苦匮乏的生活条件,悲哀发发牢骚都找不到人。那时,她对身边的高家人,哪有心情研究,琢磨她们之间的关系啊?基本上是以“漠视”的态度对待。即你们不怀疑我换了芯子,我也懒得管你们干了什么!
现在不同了,一个小问题引出大问题,大问题后面藏着更多的疑问。林芳雅反倒定下心,觉得这也算是一个契机,让她直面生活的酸甜苦辣。
毕竟,想或不想,她真的穿了。总不能一辈子沉溺在委屈抱怨的情绪中,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人吧?
……
不久,蒋家的几个舅兄来到高家坡拜访,同时还带来很多礼品,几块酱色尺头,两匹上好的粉色暗花绫,几坛雄黄老酒,外加老母鸡和五十多个鸡蛋。
鸡蛋,明显是给高莺姐儿养身的。那两匹颜色最趁少女肤质的绫罗,显而易见也是送给高家做赔礼。上门都是客,李氏虽然厌恶三儿媳歹毒,可想着蒋家后面的势力,不得不收下了。
那天中午,高三太爷和蒋家舅爷们吃了几大坛子的酒,一直喝到醉醺醺的。最后拍板,做他个娘的!
人生能有几回搏?不为自己拼一次,也得为后代子孙考量啊!莺姐儿无父无母,得给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吧?老二家里三个小子了,老三老四都年轻,万一再生几个讨债鬼,三房的家产都得搬空了!不像二房,三个女儿都嫁出去了,两个儿子都有本事,负担轻了不知多少!
四婶婶沈氏亲自盛了几碗红烧肉,送到二房里来。高老太啥也没说,只是叹息莺姐儿苦命。
林芳雅倚着房门,听沈氏不好意思的说起,“还有薇薇花花那两个小丫头呢。三叔要是休了三婶婶,那两个孩子就没了母亲。二伯娘,我婆婆也说了,是委屈了莺姐儿那孩子。可还能怎么办呢,三叔再娶,那新娶的娘子能对两丫头好吗?到时候不是莺姐儿一个人的委屈,是三个孩子的委屈了。”
原来“吞老鼠药”的结果就是这样。
林芳雅心说,换了自己差点没命,结果亲爷爷亲奶、奶亲叔叔,照样跟仇人相处得融洽,五百个鸡蛋就弥补了。嘿,还不如一头撞死!
一条命,就这么不值钱?
当然,心理讥讽时候,林芳雅忽略了自己的天价保险金。
五百个鸡蛋做事后伤害补偿慰问金,和五千、五万个,有本质的区别吗?
第九章 农家小院趣事多(上)
夜晚的星辰闪闪烁烁,夜幕如同黑暗的帷幕笼罩着平静祥和的小山村。小女孩林芳雅搬了一个矮凳子,坐在自家的小院里看星星。古人有诗云,“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月不同”。不知道那身处在现代的父母和未婚夫,是否望着同一轮月,发出同样的感慨?
不知,什么都不知。
别以为她小脸紧绷,无语凝咽,就是代表惆怅哀伤了,就是陷入思念的狂潮不可自拔了。其实林芳雅的内心对远方的“亲人”,没有那么依赖和在意。原因很简单,她是孤儿,是被养父母收养的。
六岁时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但那也没影响,养父母对她挺不错的,给好看衣服穿,给好吃的东西吃,不曾打骂,用心教育精心培养——曾以为自己是交了天大的好运了,遇到世上最善良的人。直到成年后才知道,付出不需要回报吗?怎么可能~!
尤其是二十年的抚养大恩,哪里是一句轻飘飘的“我以后养老”就行的?老人的话也很有理——我们已经老了,真想报答,现在就报答吧!等到瘫痪在床,吃不能吃、喝不能喝,还有什么意思?
她和未婚夫从相识到“相恋”,都是养父母一手包办。
未婚夫人不错,长相憨厚、脾气很好,公务员,家里没有负担。作为一个结婚对象,没什么挑剔的。不过,林芳雅应该感激养父母为她挑的未婚夫吗?明明知道她爱的另有其人?
不提了。也不该想了。
那天价的保险金,足够补偿养育的情分。恩也好,怨也罢,都过去了。林芳雅幽幽的收回目光,心说真要好好打算,在这穷乡僻壤的生活下去不容易。别的女生能在种田文里发家致富,过上小康生活,她也一定行的!
对了,高家上下想承包连云山的茶园?这可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啊!努力思索了一番前世记得的有关茶的知识,绿茶红茶乌龙茶……不知这里的茶,制作工艺怎样?她记得的东西,有没有用武之地啊?
如果承包,第一大风险是来自公主府。天晓得那位远在天边的公主会不会心血来潮,想起自己还有一份产业?这几乎跟不可抗力一样了,无可预测、无法对抗!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赌!
林芳雅不喜欢赌,把全部身家投入一场无可预料的赌博之中,也太愚蠢了。万一输了,就是血本无归啊!好在她学过一些防范风险的招数,嗯……不如这样……
还在思索怎么把办法告诉大人们,忽然听到身边有人嘿嘿笑了两声。刚刚她太入神了,竟然没发现三房的堂哥也搬了个小凳子坐过来。
这位堂哥是禄叔的二儿子,,已经十岁了,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体格壮硕,穿着灰布衣裳。他笑嘻嘻的递过来一个油纸包。林芳雅一扫,看到甜腻的麦芽糖,撇撇嘴,没什么好气的说,“你当我是高小宝呢!”
只有高小宝看到糖就流口水吧?
“你要是小宝就好了。”
堂哥有点尴尬的收了纸包。
乍一听,没什么。仔细一想,分明指的是高小宝贪吃了她的“贿赂”却不听话的事情啊!
林芳雅立即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这位堂哥。瞪了一会儿,堂哥迟钝的摸摸自己的脸,疑惑的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
林芳雅无奈的说。话说她一直不安的等待大人对她的“审问”,等了许久等不到,心理总觉得什么事情没完成。不行,得从傻乎乎的堂哥嘴里套话,好有个心理准备啊!不然,大人们对她偷听两位祖父说话是个什么看法,她永远不知道!
“八哥,你咋来了?”
“我爹要跟九叔商量事情。”说的肯定是茶园的事情。不过真正的小孩,大概就跟高守诚似地,能吃就吃、能玩就玩,多余的不操心。他更在意的是——
“元元,你看,这是薇薇她舅带过来的。好多好玩的,你挑挑,看有什么喜欢的。”
捏的惟妙惟肖泥人,扎的五彩风车,树根做的笔筒,可以在平地上抽打的陀螺,布老虎等等。这种哄小孩的玩具,林芳雅能多看一眼就怪呢!
她嫌恶的挪开目光,又觉得自己此举太过离谱——换了真的农家小孩,看到一堆玩具,应该高兴的跳起来吧!所以,她全部拢在自己身边,假装开心的说,“八哥都给我了?”
“全……给你啊……”老八高守诚明显舍不得,不过犹豫了一会儿,“豪气”的说,“好吧,都给你了元元。你、你要好好保护它们啊,别让小宝弄坏了!”
“哼,高小宝?我才不给他玩呢!我现在见到他一次,就打一次!”
林芳雅扬起手臂,做凶蛮状。
“啊,那怎么行啊?元元,你是姐姐诶!”
“哎呀八哥,你怎么跟萱萱姐一个口气?”捏着嗓子学了一句“你是姐姐诶”,林芳雅翻了一个白眼。
“嘿嘿”,惹得高守诚笑得打跌,抱着林芳雅乐呵呵的说,“你要打他,千万躲着二伯祖母和九婶,别让她们看见了!对了,得防着小宝告状。你等着……”
精力充沛的小男孩说做就做,一溜烟跑到后屋,很快压着高小宝过来。平时最调皮捣蛋的高小宝,这会子一点脾气也没有,垂头丧气认错,“姐姐我错了……”
“错在哪里?”
“小宝也不知错哪里了。反正八哥说错,那小宝肯定错了!”
林芳雅被这么强大的认错原因,气得发笑。上前一步,揪着高小宝的耳朵,“看你还敢不敢了!”
高守诚也在旁边帮腔,“听好了,以后你元元姐让你做什么,你老老实实做就行了!”
“那,下次元元让我去偷听爷爷说话……”
“听就听呗,有什么大不了的?”高守诚不以为然,用力拍了下小堂弟的肩膀,加重语气,“还有,让我再知道你告小状,让你元元姐受气。我再也不带你玩了!听到没有!”
再也不带你玩了……再也不带你玩了……
好强大的威胁啊!
林芳雅嘴角抽抽,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小宝,竟然真的吓到了,瘪着嘴,“好嘛!我以后听元元姐的话。把听来的话都告诉她。”
少年郎高守诚听了,满意的点点头,冲林芳雅眨了一下眼睛,眼睛比天空的星辰更加明亮。
第十章 农家小院趣事多(下)
小孩子的世界是成人无法理解的。林芳雅看到被训的老老实实的高小宝,忍不住暗暗称奇,心说自己还做过两三年的幼师呢,竟然全白费了!早年学过的儿童心理学,看来对她伪装成低龄幼稚儿童,帮助不大。
这也正常,毕竟讨饭是什么过程——人人知道!只要开口装可怜就行了,可真的乞讨时,又有几个人能全然放下自尊和脸面?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要么,怎么有人提出“知行合一”呢?
林芳雅认真的看着八哥的“教育方式”,铭记于心。用她的眼光来看,八哥对她是真的不错。小孩子的心机一般不深,对人对物的喜好表现得非常明显。不管什么原因使得高守诚对她比高小宝好,她只关注结局——或许可以通过八哥来解决心事?
连云山的茶园,目前才是重中之重!
万一高家赔本……她岂不是连现在最基本的吃住都没有保障了?她才六岁大,两三天不吃就能活活饿死!可恨这里连孤儿院都没有,至于社会福利制度,别做梦了。还是老老实实依靠高家这艘不太富裕的小船吧!
关于承包,林芳雅有个规避风险的办法。既然高家不能预估公主府的行动,所以……压根不用完全承担血本无归的全部风险啊!找个人承担不就行了?下下策是跟其他村子的村民一起承担,上策么,自然是连云山原来的大管事!他想清闲,他想省事,就不能只拿钱不承担责任!
林芳雅正思考着,想着用什么办法启发启发,让半大不大的八哥“开个窍”,忽然看到高守诚高举双手,高兴的叫了一声,“大哥!我在这里!”
林芳雅转过身,看到篱笆墙外的小路上摇摇晃晃的两只姜黄色的灯笼,灯笼越来越近,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高”字。夜凉如水,万籁俱寂的山村里只有身后的瓦房民居里有热闹的人声。此时的时间变得非常慢,唯如此才衬托林芳雅的思维转的有多快,她一听八哥的叫唤,立刻猜出来者的身份。
长房来人了!
来的还是长房长孙,她这一代高家子女的所有人名义上的“大哥大”。古语有云,“长兄如父”,马上要来的这个人是可以代替父亲的角色,责任重大。很显然,他说出的话可比半大孩子的高守诚重要多了!
林芳雅一边踮起脚尖看清来人的面貌,一边暗想用什么招数“启发”长兄高守礼。不过高守礼今年十四岁,涉世不深但也通了点人情世故,糊弄他不太容易……准确的说,是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糊弄成功不容易。
林芳雅不想再出漏子了,高小宝当众揭穿她行为那种事一次就够了!回忆不堪回首,她须得小心谨慎,隐藏好、保护好自己。最佳的办法是让高守礼以为是自己的主意,如此长辈们更信任倚重他,她呢,也可以好好的在高家做一只米虫,吃到能独立自主的时候。
到那时,是去是留,全凭自己的心意。
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小成,禄叔在吗?”
“在的,他跟九叔一起喝酒呢!”
高守诚很是雀跃,忙不及的亲自给长兄开了门。咯吱的篱笆开了后,高举的灯笼一晃,便在林芳雅面前露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他头戴方巾,身上穿着读书人的青衿儒服,虽穿戴的不甚富贵,可眉宇间的悠然开阔和白净面皮,一看就知道出身优渥的家庭。
高家长房,非常有钱!
看看高守礼后面跟着的家僮小厮,穿的高家长房的“仆役制服”,那料子似乎比高守诚身上的棉麻粗布都好呢!剪裁也合身,不知道是不是量体裁衣!如果是,说明连小厮都有两三套换洗的工作服呢!
为什么差别就有这么大?原因很简单,长房是大老婆生的,而二房、三房都是小老婆生的。所以太祖母可以住在三房,也可以住在二房,却从来没人提送到富贵的长房享福去。
林芳雅暗中撇嘴,心说幸好八哥是个心气宽的,不然看到小厮都比自己穿得好,还能跟长兄建立兄弟情?不心生嫉妒才怪!
“那成!我进去看看。”
“等等!我爹跟九叔还有话要说呢,刚刚打发我出来,叫我出来跟小宝玩。”高守诚只到高守礼的肩膀,靠得近时,要仰着头说话。上下打量了下,有点惊讶,“大哥,你连衣服都没换,是不是直接从县学过来的?”
“嗯,有点事情。”高守礼的笑容也是很温和的,年龄虽不大,却有股温润的君子之风了。“我离家得久,这位妹妹是……”
“呵呵,大哥,她是元元啊!你忘了,就是跟你差三天生日的元元!你是四月初五,她是初二。”
高守礼眼睛顿时一闪,“哦!”
“元元?高静媛?”
“啊?”林芳雅回头望望,叫谁呢?过了半响,忽然后知后觉!天,换个躯壳而已,她怎么智商也倒退成六岁小孩了?高静媛,分明是本尊的大名呀!
原来她的名字叫高、静、媛!穿越有半年了吧?第一天听到有人连名带姓叫她!怎能怪她没反应过来?
默念着长兄如父,这是遵从传统不算丢人,林芳雅扬起甜甜的小脸,“大哥,你教元元写自己的名字吧!”
这个要求过分吗?高守礼笑着,用木条在地上写下了高静媛三个字。
林芳雅,不,以后就是高静媛了,认真的把一笔一划全部记住。原来,是淑媛的媛。看来坑女儿的父母希望她长大了,能成为一个淑女?
嗨!她又没出生在长房,一个农家女而已,还淑女呢!
等高家成了名门望族再说!
第十一章 说旧事谁更可怜
不会写自己名字的文盲伤不起,不知道自己名字的……白痴,更加伤不起呀!高静媛仔仔细细的围观地上的“高、静、媛”三个字,心里头真是不知什么滋味。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老纸要长大!伪儿童不易做啊!
大哥高守礼写完后,看着小丫头对着自己的名字愣愣出神,笑了笑,伸手弹了下小妹的额头,“我们这一代,男子从‘守’,女儿从‘静’。静与婧同音,古人云‘舒妙婧之纤腰兮,扬杂错之袿徽’,诗曰:‘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婧媛二字寓意极美好的,是有才能的美女。元元,你的名字不仅好听,也寄托了祖父的对你的美好期望。”
这是十四岁……初中二年级的少年说出的话吗?张口引经据典,一个平平凡凡的名字,被他引申出“长辈对晚辈的殷切期望”来?谁不知道高家是个最重男轻女的人家?
最有力的的论证是——女孩连参与家中排行的资格都没有!
还有莺姐儿是三房长子的独生女呢,在几个叔叔家寄人篱下,被逼到吞药自尽的地步。真有那么重视,能发生这人伦惨事?
高静媛撇撇嘴,眼中闪过一丝“不敢苟同”,被高守礼发现了。发现就发现呗,高静媛可没不好意思的自觉,理所当然的反驳,
“大哥,我才不相信大爷爷对我有什么期待呢!”她一个小小的孙女,轮也轮不到啊!排在她上面的几个高家男孙,还有大爷爷的亲弟弟……怎么不见有表示?
“我都听说了,你们家住大房子,顿顿吃鱼肉。可我们住破烂房子,只能吃窝窝头!”
听了这话,高守礼脸色一沉,随即缓了脸色,蹲下来安抚的摸着小姑娘的发梢,语气沉稳,“元元,你还小,估计听了大人们平时说的三言两语,误会了。其实什么长房、二房、三房,本是一家子。好比小树长大了,变成了参天大树,会分出很多枝桠——可到底同根同源!你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是不是每只手都有五根手指头,有的长有的短,对不对?”
看人家比喻的,简直比曾经做过幼师的林芳雅还有耐心!眼前的这位十四岁少年,面容俊秀、举止优雅、谈吐过人,压根没有现代所见过那些初中毛头桀骜自以为是,迷恋古惑仔,或是崇拜一些外国明星的肤浅浅薄。他谦和、温润,识大体,又耐心,谆谆善诱引导“伪儿童时”,简直是理想中的长兄模版呀!
“我们高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老家在千里之外的吴州……四十几年前明江忽发大水,河流倒灌淹没全城,死难者不计其数!亲人没了,家也没了。我爷爷是长兄,带着你祖父和小成的祖父,一直逃难过来。期间遇到的多少心酸苦辣,不说了。元元,我必须告诉你,老一辈人比你我想象的都要感情深厚。不然我祖父临死之际,怎么念念叨叨的不放心呢!高家的祖训,就是手足友爱。”
“高家分过两次家。一次是我祖父成亲前,他把自己从老家带出来的所有珠宝平均分三分,他拿一份,另外两份给你祖父和小成的祖父。第二次,是他过世之前。也就是八年前,他再一次把自己的家产分成三分。长房、二房、三房,各得一份。这样的分法,不公吗?”
高静媛注意到,所谓的分家产,两次都是“大爷爷分自己的财产”!那之前分的珠宝钱哪里去了?既然是平均,那她爷爷和三爷爷加起来,比大爷爷多一倍才对!
还有,之后再分得的……高静媛回眸望望已经很是老旧的屋子,想到自己之前吃的都是硬梆梆的窝窝头,心中终于了悟了!
什么高家长房富有?压根就是二房三房不善经营!
来自于现代,她非常清楚情商智商外,还有一大重要的财商!没办法,有的人天生财商低,中了五千万彩票按说一辈子吃喝不愁了吧?可过不了三五年,依旧是个穷光蛋!
如果是这样,那她真的要好好考虑,是否把自己规避风险的法子告诉长辈们了!
高守礼语笑温柔的解开了小妹的疑问,又冲高守诚点点头,“八弟,这话往常我也不说,说得多了反倒不美。你儿时在我家住过,我爹娘如何,你是知道的!后来要不是……唉,说不定就把你留下了!”
高守诚笑道,“大哥,留不留的,我不都是你弟弟?”
在打什么哑谜呢?
听得一头雾水的高静媛挑起眉,十分厌恶“儿童不宜”导致的讯息不畅。不久,高守礼听见东屋里高声说话的声音小了些,估计禄叔和九叔快喝完了酒,就转身进去了,似乎有什么话要谈。至于高静媛,凭她的智商,三言两语就把八哥的“往事”挖出来。
“什么,你差点成了长房的人!”
“虚,小声点。你想叫得小宝也听到了?”高守诚坐在静媛的身边,舒适的叉开腿,双臂枕着脖子,“那都是过去了。长房的二伯父去的早,没儿子。正巧我出生了,就把我带过去住了五六年。记得那一年开祠堂准备给我上族谱,墨都磨好了,就差落笔。被赶过来的家婆好一顿乱骂,说爹卖儿子,爷爷卖孙子,她从吴洲逃难过来,都没想过把儿子卖掉,自己过好日子……后来这一闹,就算了。”
“啊?家婆怎么能这样!八哥,你好可怜!”
高静媛睁着水灵灵的眼睛,充满同情的看着高守诚。
高守诚能随意的提起这段往事,说明他内心深处压根没觉得惋惜。于是不解,瞅了下自己,有胳膊有腿,健壮有力,“我可怜什么?”
“长房有钱呀!肯定给你穿漂亮衣服,吃好吃东西,对你特别好!”
“现在我爹娘对我也不差啊!”
高静媛坚持己见,埋怨老太太阻了小孙子赢在起点的路——长房诶,就是一金窝。弄得高守诚无语,“我不可怜,真不可怜呀!”
第十二章 土着人也有智慧
人和人之间的差异,除了年龄性别出身环境和所受教育的不同,更多的是对人对事的看法不一样吧!
高静媛觉得高家……不咋地。穷、锉、封闭,关键是人还坏,体贴善良这种词语无法跟高家上下任何一人联系起来。就是高老太在莺姐儿走投无路时肯收留,让她惊讶了下。后期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高老太不接手,外人怎么看高家呢?她虽小,不常外出,可这几天看周围邻里看过来的目光,都是充满鄙视的——
所以曾祖母不准小孙子过继,在她的眼里就是目光短浅,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的名声考虑,而不想一想孩子未来的前途!长房看看大哥高守礼就清楚了,一表人才啊!
过继,也是姓高的,又不是送给外人,如何能称得上是“卖儿子呢”!
高守诚不理解小妹的想法,摸着头不知怎么解释——他觉得挺好的啊,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可怜吗?相反,他觉得元元自己长这么大,亲生父母没见过两面,才比较可怜吧?
兄妹都觉得对方更值得同情些,目光对视间,有点惺惺相惜、互报不平的意味了。
“够了,我们可不需要你的怜悯!”忽然,后院传来一到讥讽的声音,“你回去告诉你爹,要是他想加入,咱随时欢迎。要是不乐意,也别说什么大话道理!这里没人想听!”
高守诚一愣,亲爹的声音肯定认得出来啊!猛的一跳,顾不得跟小堂妹争论“谁可怜”的话题了,而高静媛的反应更直接,直接拉着堂兄的手,指着墙角,大眼睛闪闪烁烁,分明再说,“我们过去偷听吧?”
两个人挤挤挨挨,一溜烟的猫腰到墙角,竖着耳朵听。才刚蹲下来,身边又多了一个,高静媛想骂,而小堂弟高小宝嘿嘿的笑着。
屋内,高二太爷敲了敲桌子,不满的道,“老三家的,你做什么,冷静点!小礼子可是我们高家的长孙,将来就是族长!你是他的长辈,但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底下的小辈看了,一个一个的都跟你学坏了!”
禄叔这才不说话了,埋头喝闷酒。
“爹,您也别光埋怨禄哥,他也是一时没扎住口,不是有意冲大侄子发火。对了,大侄子,你不是在县学读书吗?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怎么不回家看你爹妈去,到这里来?”
“回九叔,侄儿是听说连云山的茶园一事,特意赶回来的。”
“啊,你跟你爹一样,不乐意看到我们发财?”
高守礼的笑容不变,依旧那么谦逊温和,想来对几个不着调的叔父早就习惯了。
“九叔说哪里的话。上次家父拒绝合伙养生猪……真真不是嫌弃养猪丢人,而是怕林州那边的瘟疫传过来。”
“得得,你不用替你爹说话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自家人谁还记仇啊!”
说不记仇,可这话里话外的语气……高静媛在旁边听了,再一次认清了高家人的秉性。这读过圣贤书的和没有读过的,就是差别那么大!
难得高守礼还坚持着,“九叔不记挂,侄儿就放心了。今天来,是特意献策的。连云山的茶园是安阳大长公主的产业。侄儿有个同窗,本家在上京城,那日他家中来信,说到安阳大长公主改嫁了。”
改嫁?改就改呗,跟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
等等,安阳大长公主改嫁,那显眼的嫁妆,如上京城郊外的皇庄,才吸引人注意吧?谁会关心地处偏僻的连云山?三年五载……说不定都没人过问!怪不得周大管事敢撂挑子,回家养老呢!
没等两位叔父喜形于色,高守礼又道,“可惜,公主改嫁的人家是林阳侯。”
接着,解释了林阳侯的家世,高祖某某,做过什么;曾祖是某某,怎么直达天听,深受信赖。祖父某某,如何触怒皇帝,父亲谁谁……长篇大论下来,听的人头晕脑胀。可还得认真听,因为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重头戏马上要来了!
果然,高守礼背完好不容易打探来的消息后,一声轻叹,“现在林阳侯府不过是空架子,外面看着风光,里面早就不行了。要不然,也未必肯娶三嫁的安阳公主。除了贪图还能延续一代的爵位外,对公主的产业……怕是不会放手。连云山的茶园,不出名还罢了,可有二叔祖父制的‘小雾隐’,连我那同窗的家中都托人过来打探。”
禄叔砸吧砸吧嘴,“小礼子,那依你说来,这门生意到底能不能做!爷们点,给句痛快的!”
“做么,肯定是可以的。没有了二叔祖父,连云山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茶园一个!没甚稀奇之处!不过,咱也也得做好准备,林阳侯府毕竟根深蒂固,真起了意,便是县尊大老爷也要退避三舍!”
接下来,高守礼便把自己绞尽脑汁想到的办法,和盘托出。
“什么,咱跟周大管事签五年的约?第一年茶引钱什么也不给,第二年只给十分之一,第三年给五分之一,到了第四、第五年才给大头?这,他能答应么?”
“为什么不答应?如果咱高家真能包下五年,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他的。可要是中途林阳侯府的人过来,凭什么要高家承担所有损失?最多加上一条,三年后林阳侯府的人过来,按照年限把茶引钱降到八成,如数给他。如果三年之内……就别说什么了。”
不说高家其他人的惊讶,高静媛听了,怔忡了好一会儿。
哎,原来她也不过是一个俗人!自以为带着上辈子的学识,却小看了土著人的智慧。人家还是十四岁的少年呐!不肯小瞧!
高静媛第一次,觉得高家也不是无药可救。至少有这么一个少年,还是未来的族长,未来三四十年不用发愁了。”
第十三章 断门路婆媳斗争
不说高静媛的心潮澎湃,屋内其他人听了,也是久久无语。九叔沉思着可行性,就以大侄子的说法跟那周大管事谈判,成,那就万事大吉,不成,大不了高家不做这门生意!禄叔是所有人中思维最发散的,已经在想高家接手连云山的茶园后,该怎么做才能利益最大化?山疙瘩里不缺人手,缺的是上好的制茶师傅!只有二伯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高守礼说完自己的良策后,知道二房、三房的人肯定要时间讨论下,接下来,他施施然的告退——这回是九叔九婶亲自送他出来,亲切的不得了。
九叔还比较委婉,毕竟刚刚他说话挺冲的,一时半会转不过弯儿。可九婶就没多少顾虑了,一口一个大侄儿,其实她嫁过来八年,见过高守礼的机会还不到十次。
“大侄儿啊,你真有出息。咱们高家上下,就属你聪明!你看,打小宝他爷爷说出来包下茶园这回事,家里足足闹了五六回了,也没闹腾个什么出来。你一来,呵呵,恐怕就要定下了。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脑子转的快,不想我们,跟石头疙瘩似的。”
连云山出的什么茶,九婶刘氏一点也不关心。她就想到承包下茶园,每年白花花的银子……想一想都激动万分啊!
送走了长房的大长孙,九叔夫妻回到屋内,晴天一个霹雳。老爷子慢条斯理的说,“老三家的,你想做,伯伯支持你!不过我们二房的老小,就不参与了。”
“什么,爹?为什么啊!”
要是一开头,就打消所有人的积极性,坚决的反对,那没什么好说的!可现在已经有了好主意,可以避免高家陷入不可预知的大风险中,为什么还不准高家参与……呃,确切的说,是二房不能?
九婶头一个先闹起来,她还等着白花花的银子呢!
“爹,为啥子啊!三房能做,凭啥咱二房的人不能?你可不能偏心!”
高二太爷一个冷眼丢过去,吓得九叔夫妻不敢多说话了。禄叔的心气也不平,陪着笑脸,“二伯,您老要是不加入,那侄子我包茶园干什么?就算包下了,侄子有那个底气吗?连云山的茶园,靠的就是您老的手艺。”
“话也不能这么说。”高二太爷说话慢悠悠的,听口吻就知道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过后的。“上花溪的吴老头、下花溪的钱婆子,都是一等一的制茶好手。他们的眼睛虽然不行了,可手艺都在。估计都传给他们的后辈子孙了吧?连云山那么大,只凭高家是不能的,吃独食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不如把他们都招来,那个什么来着……祸福与共吧!”
这个禄叔早有想法了,不消提醒,他还是陪着笑脸,“乡里乡亲的,侄儿知道怎么做。不过,您老可是侄儿的亲伯父!您又是数一数二的制茶大家,您都不帮我,叫外人晓得了,怎么想?”
高二太爷似乎铁了心,“管他们怎么想!!老三家的,老头子身体不成,空闲的时候制三五斤茶,还罢了。多了,身子受不住。你想做尽管去做,茶园的生意不比其他,咱们家比其他人家还是懂的,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禄叔似乎还想劝说,但一想到自家的二伯就这么个脾气,要不也不会得了外号‘倔老头’了!这几年老爷子修身养性,可本性改不了,想劝他一时半会儿急不得。
……
高二太爷临时变卦,禁止二房的人参与到承包连云山茶园的生意中,高老太不觉得怎样,跟老头子生活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可九叔九婶太失望了,眼睁睁看着三房的人干得热火朝天,他们心里急啊!火烧火燎的。
连续三天,都能听到西屋那边的争吵声和哭泣声,常常到三更半夜都不停歇。九叔心里也烦,可老爷子发话“除非我死了”,他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为了做生意,连老爹的命也不顾了吧?跟高二太爷交了两个回合,就彻底熄了心思。而九婶刘氏就不成了,她觉得老家伙太古板,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凭什么拦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让她发财?
不能直接跟公公婆婆吵闹,天天揪着九叔不放,一会儿骂他没出息,家里七八个弟兄,就数他没用;一会儿说对不起她跟小宝,看看人家长房,连下人都比她儿子穿得好!一会儿又说起老爷子不肯让二房的人加入,太过偏心……吵得小宝睡不好觉,白天打瞌睡。
高老太忍了两天,后来见九婶有越来越发疯的迹象,傍晚吃饭的时候拿着擀面杖站在门口骂。足足骂了一个小时,不带重样的。什么是国粹的糟粕?不不,是精华?那些字眼分开来,高静媛都认得,可组成一句句话的时候,她要花大量的精力才能思考出背后的意思,毕脑筋急转弯还有趣,顿时叹为观止!
想想上辈子,她努力做一个令养父母骄傲的“淑女”,所以人前人后,没说过一句脏话,没乱丢一次果皮纸屑,没闯过一次红灯。朋友们都称呼她“古董”,哪有人从小到大,考试不作弊,连一次交通规则都没犯过?
骂人这种事,以前的她听都不会听。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干嘛还要守着以前的行为规范,做一个心不诚的“淑女”啊!充满兴趣的看高老太和九婶刘氏过招,不亦乐乎!
第十四章 处下风暗生歹心(上)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刘氏在婆母哪里吃了亏,回头就跟丈夫吵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初娶我过门的时候,八抬大轿,风风光光,说什么进了你家的门就等于掉入福窝里了。这才几年,我伺候老伺候小,每天辛辛苦苦跟牛马似的,越活越回去了!不行,高祈德,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说法,谁都甭想好过!”
高静媛偷听墙角,咂着嘴,心说要不是九婶一口叫破九叔的大名,她到今日还不知道高祈德是谁呢!那她的亲生父亲叫什么?按古代人排辈,应该是高祈X吧?比如三房的,福禄寿全,全称应是高祈福、高祈禄、高祈寿、高祈全。哎,今儿起她得多注意了,总不能连亲人的名唤都不晓得。
高祈德……就是九叔,闷闷的说,“你想咋地?爹都说了,不准就是不准。要是你娘家舅兄有本事,也买艘船。到时候纵使你不愿意,三房的人也的求着你去!”
“高祈德,你有没有良心!”刘氏一听就炸了,撒泼道,“敢情我们两口子不能做茶园的事,都怪我娘家兄弟了?你还讲不讲理?”
“我就那么一说,你急眼干啥?不是早说了,是爹不许!他老人家那个倔脾气,我能有什么办法?算了算了,天也不早了,洗洗睡吧。”
就跟天底下男人一个样,男人回到家里希望有个温暖舒适的环境,谁愿意天天跟女人吵架啊?高祈德也不例外。他心想胳膊拗不过大腿,媳妇的失落他明白,但做小辈的只能顺着长辈,总不能硬顶着?
刘氏却不管那么多,高老太那样骂她,骂得周围邻居谁不知道?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一点地位也没有了!越想越生气,当初求娶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丈夫高大英俊,家中有屋有田,父母公婆都宽厚,长兄争气,妯娌也好说话……现在呢?呸!她过的这是什么日子!一个苦字都不能形容!
看着高祈德蒙头呼呼大睡,她心里头转悠一个念头——不能继续下去了!今天老爷子能拦住她一条发财的路,以后呢?十条八条也被他堵上,那她一家子喝西北风去啊?小宝越来越大了,不能只跟丫头一块淘气!
狠狠的咬咬牙,使劲推着高祈德,“你说这次的理在谁跟头?你要是有良心,就给句痛快话!”
“你,你,行了吧?”
“哼,你也知道我嫁到你们家受了委屈?好,那你就听我一句,咱分家吧!”
“啥?”高祈德立马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说啥?”
“啥啥,咋地了,你耳朵聋了?我说分家!我算看出来了,人家都老小老小爹妈手心里的宝。咱家倒过来,老大才是老爷子心里的宝呢!咱两口子算什么?成了亲,小宝都这么大了,也没说给咱弄个房子。连吃口饭,做个生意,都得看爹妈的脸色!”
“咱不能跟大哥比啊!”
“不跟他比,跟谁比?跟你那嫁出去的三个姐姐比啊?跟你说,高祈德,你妈的心不知乍长的,偏心偏到胳肢窝去了!你不是她亲生儿子?乍咱辛辛苦苦种了一年地,收成都寄出给大哥大嫂?连三个姐姐回回拿来的钱粮,都寄给你大哥了!别以为偷着给,我就不知道!”
“大哥……那是特殊情况!”
“我不管!我就知道,咱家过的苦日子,都是你大哥拖累的!我可以跟你吃咸菜窝窝头,咱小宝呢?他才那么点大,你见他吃过几回肉?可怜我的儿啊!怎么托生到我肚子里,明明有好日子能过,都被亲爹亲爷爷给害没了!”
又是一番苦闹,磨得高祈德也没脾气了。他倒下来,什么都不管了,你想干哈干哈吧,“这个家,分不了。你不信,自己跟爹妈说,反正我不会自讨没趣。”说完就翻个身,不理会了。
第二日早饭时分,刘氏果真提了分家两个字。高老太当时脸就沉下来,筷子一拍,“饭也堵不上你那张没把门的嘴,瞎呼噜什么呢!”
高莺姐儿骇得一动不动,缩在一边跟鹌鹑似的。而高静媛瞟了一眼堂姐,心说也不怪她胆子小,没想到高老太发起火来,气场这么强,压得人气都穿不过来。
高二太爷则八风不动,慢条斯理的看着小儿子,“小九,你怎么说!”
高祈德从小在父母的膝下长大,哪敢顶嘴啊,“爹,妈,我都听您两位老人家的。您说分,就分。你说不分,就不分。”
这是孝顺的话,不过似乎也有……想分家的嫌疑。
高二太爷摇摇头,“按说成家立业,你也老大不小,早该让你顶门户了。可你啊,别说跟你大哥比,就是你三个姐姐也强你两三个去!若依我的意思,你这辈子把‘分’这个字给我踏踏实实的噎回去,永远不必再提。我跟你娘活着,你就依靠我两活着。等我们两腿一蹬,你就靠着你大哥和长房的兄弟,至不济还有三个姐夫。饿不死你!”
刘氏当场就跳起来,“咋地了,俺当家的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凭啥瞧不起他!”激动的蹭到了桌子,把一大盆的稀饭碰到地上,哗的碎了。
高老太心痛,还能有个好?想要骂人的时候,高二太爷挪动身子,从炕上下来,高老太忙给他穿鞋,口气带着压抑的愤怒,“不吃了再走?”
“嗯,不吃了。”
对刘氏,老爷子看也没看,就是临出门的时候失望的看了一眼小儿子。
高祈德还有些莫名其妙。低着头,想着什么。
刘氏看他那样,心口的火爆炸一样,忍不住唾了一口,“看你那样,亲爹吧啦眼珠子看不上你,光长着好看又个屁用!我怎么嫁给你个怂货!没用的东西!”
当着人亲妈的面,骂儿子……刘氏这是不想活了吗?
高静媛暗暗的想,果然,高老太发飙了。
这次不像昨天是黄牌警告,直接红牌!
行啊,刘氏你看不上我儿子,那就给我滚!
高老太把刘氏赶走了。
第十五章 处下风暗生歹心
高老太和刘氏的关系,可谓古代农村婆媳关系的范本——当然,是反面教材。高静媛对着两个人都没好感,发生在自己身边,就当看戏呗!跟她又牵扯不上。
且说那一日刘氏跟婆婆大闹一场,结果被高老太三振出局。她倒是很有骨气,不顾高祈德的挽留,背着一个小包袱就走人了。临走前,指着院子里的鸡棚,“别人养条狗还给盖个单独的狗窝呢!有人倒好,养儿子窝家里一辈子!吃兄弟的吃姐妹的,一辈子别让他出门好了!”
说得难听,把高祈德也气得够呛。
不过三天后,事情急转直下。刘氏穿着崭新的红绵绸袄,头戴红花,面色红润、趾高气昂的跟在娘家四个兄弟的后面,又回来了。四个人高马大的舅兄一起站在高祈德的面前,后者什么压力,可想而知。
至于高老太,她的气还没消,不过对着亲家母和气慈善的面孔,还有带来的一大推礼品——晒干的萝卜条、干豆角、蘑菇、木耳,还有几匹绵绸布,一条肥猪腿,两口袋咸鸭蛋、粉条等等,火气也发不出来。
两个老太太面对面坐在炕上,谈判开始了。要么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听听那个不住的骂刘氏的,猛一看还以为是高老太发飙呢。其实,是刘老太在数落自己的亲闺女。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以前教你的全忘了?孝顺长辈那是天经地义的,你咋敢跟亲家母对着来?皮痒痒了吧!欺侮亲家母好性儿,容着你撒野胡闹!以为生了儿子就是高家的功臣了,自己封自己官太太了?不想着怎么侍候老人,还想别人来侍候你!”
这明显是说给高老太听的!高老太耷拉着眼皮不说话,那刘老太也不急,唾沫星子直飞的说了大半个时辰,居然没有重复!
高静媛当时在隔壁,总结了一番要点。其一,是淡化“媳妇跟婆婆直接吵闹”的坏影响,说成是“自幼养成的懒散坏脾气”,结论是“要改”。当然要改了,不改的话,就是“将来你儿子娶了媳妇,有样学样,那才是自作自受!”暗指这个媳妇是生养了儿子的,总不好休妻吧?
高老太当然是不能因为一次吵架,就把儿媳妇给休了。好,这样就有谈判的基础了。刘老太继续发挥,要点二,把刘氏唾弃高祈德怂货说成是“怒其不争”,明理表扬了一番高祈德作为丈夫的种种优点,暗中则指出——小两口也不小了,跟爹妈一起生活,没日没夜的干活,没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发现一条财路,老人死活不答应呢!要是去赌、去骗,老人这样说得过去,可那是包下茶园,连云山十里八乡的哪一个不懂得茶?正正经经的生意,为啥不答应?
要点三,拉近关系。刘家跟高家三十年前如何如何——不好的话,也不会结亲了。就是高老太自己,跟刘老太年轻时候也是挺好的朋友。听着老姐妹一口一口“对不住”“没教好女儿”,她能怎样呢?
高静媛亲眼看见三日前还下降成冰点婆媳关系,到晚上就迅速化冻了,顿时了悟!她太小看了朴实的农村老妇女,她们也许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对于处理家庭的人际关系,那是专家级别的啊!
晚上刘氏做了一锅猪肉炖粉条,给家里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端到高老太的身边时,说了句,“妈,吃肉。”高老太顿了顿,接了。看似寻常,意义却不同。
也是,居家过日子么,哪能不磕磕碰碰的呢!
高静媛以为这事就算完了,以刘氏的低头作为结束。可惜她再聪明,也才“六岁”,个字太矮,受目光角度的狭隘影响,能发现的事情太少。
刘老太能影响高老太的看法,但影响不了高二太爷的。他老人家对小儿子非常失望,因为高祈德受了四个舅兄的撺掇,行了“迂回之策”——他自己不出面,让刘家的人跟三房的联系。那蒋氏的人不是有船吗,刘家有人啊!等到木已成舟,高二太爷还能说什么!
高祈德自己跪在父亲的面前,砰砰的磕头请罪。
其实请什么罪呢,高二太爷非常明白人都是有私心的。小儿子不能跟他一条心,说多了也是白费。于是做了一个决定,分产不分家!
“嘿,现在分了,也省得你那口子日后赚了钱,觉得你大哥和我们两老,占了便宜。至于家,暂时不分。你要是还有两分聪明劲儿,就一辈子别提‘分家’两个字!我怕你啊,分家后没本事站起来!”
高祈德没有话说。
但是刘氏受不了,她不觉得高祈德性格软和,就是觉得二老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你大哥离家都四五年了吧?一年写两封信,每封信里不过夹带两样土特产,半文钱都不值的。回回都是跟家里要钱。你三个姐姐,哪一个没贴过?哦,咱没白没黑种田干活的,没本事站起来,那靠姐妹伸手帮衬的,算个什么东西!”
“还有那个元元。她整天不着调的东跑西颠的,你说老大两口子咋不把她接走?以前说她太小,没工夫照看。嘿,上次来信不是说又添了个小子?哦,小子就有功夫照看了是吧!”
说起对老大夫妻的怨念,刘氏是滔滔不绝,能说个三天三夜。关上门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深仇大恨,都是平日的不满一点一滴积累起来。
等到分产那日,刘氏不认字,女人也进不了祠堂,根本无法参与进去。最后听说,高祈德从父母那里分到了五亩旱田,五亩水田,还都不是最好的,气的她那个火啊,蹭蹭直冒。
这也太欺负人了。
老头子是连云山最好的制茶师傅,光是去年得的银两就有百八十,听说都拿来置地了。那地呢?哦,都留给老大是吧!老大才是他的亲儿子,她当家的是捡来的?
刘氏想找高家的长房评理去,可长房现族长是“祈”一辈的,说不了叔父。再说是分产,又不是真正的分家。刘氏气的咬牙切齿,忍不住又跟婆母高老太争吵起来。
这回高老太奇迹的没有多说,只一句,“我是小九的亲娘,总不会害他。”
是不会害他,但就是让她当家的吃亏!这世道,是不是老实人就得吃亏?
吃不了亏的刘氏,连续几日都是低气压,脾气臭得高莺姐儿和高静媛都不愿意靠近。回了两次娘家,刘老太见识不多,但她也有儿子的人,知道不可能分得那么平均,不过小儿子肯定不会分的最少,让刘氏稍安勿躁。
刘氏忍不住,“忍忍忍,我要忍到什么时候!娘,你不知道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天天侍候婆婆,看婆婆的脸色就算了。那两个小的,又不是我家的人,我还得给她们做饭洗衣!昨儿说话声音大了,婆婆说我吓到人家——您听听,我连说话大小声都不行了!”
刘老太听说了一点高莺姐儿的事情,直皱眉头,“这丫头不好糊弄,要是在你屋里喝了老鼠药,你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以后远着点。倒是那个小的,想办法把她赶到三房去。三房换了一个侄女过来,二房再换过去,不也挺好?”
“啊,我婆婆会答应吗?”
“嘿,你婆婆这人我了解,你跟她弄心机,她肯定烦。直接告诉她,你每天侍候一大家子,实在是只生了两只手。要么雇人过来,要么把小丫头送走,让她自己选呗!”
“哎,还是娘厉害!就我婆婆那个抠门的性子,肯定把孙女送走!”
刘氏得了计,很是高兴。不过,高祈德分到家产的问题,仍旧没有解决,每每一看到高静媛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她的心就揪痛不已。
那么一大笔钱,都飞到小丫头父母身边。这么多年,老大老口子有在老人身边尽孝吗?照顾老人的活计,不都是她来做的?
凭什么凭什么……
……
暗中的波涛汹涌,高静媛没有察觉到。或者察觉到了,但她没有意识到跟自己有关。很快,又到了十五。
古代的十五是大日子啊。不像现代,想逛街随时都行。这里只有初一、十五,才会有各路小贩挑着东西到集市上去,距离高家坡最近的集市有二三十里路呢,得天不亮就准备出发。
这一天,高静媛吵着去逛街——不逛街、不购物的女人,还是女人吗?就算是宅女,也要网购的好不好!现在的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买什么,就是想去看看。古代的街,怎么个“逛”法?
高祈德最近跟三房走的很近,听说茶园跟周大管事的谈判已经有眉目了,心情很好的说,“呵呵,元元想去,就让她去呗!”
刘氏也道,“是啊,也不耽误,有我看着呢。”
这个时候的刘氏,还没有什么坏心思。等到集市杂乱,而高祈德说去买东西就消失不见,独独剩下她跟高静媛两个,那些对老大夫妻憎怨的情绪都上来了!
刘氏不知不觉的松开了手,怪异的笑了笑,
“元元,我去买串糖葫芦,你在这里等一下啊!”
第十六章 明处境集市初会
刘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人流中了。此刻的高静媛左右望望,还沉浸在新奇的感觉中,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入大麻烦中。
古代的集市跟现代的大商场,完全不同。后者是商家主动的,有目标的,有选择性的货品集中地,同一类别的物品都集中在一处了,档次相当,不会出现这里卖高档男装,对面却卖假冒伪劣的山寨手机。想要什么,直接往目标所在地就行了。而古代的集市,就是个大杂烩,除了柴米油这些自家就能出产的,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有。
距离高家坡二十五里地的“落马坡”,曾是大通河的河床,非常的宽大,占地足有百多丈。几百年前,河水改道,留下干涸的河床,后人陆陆续续搬到这边,图个交通便利——能跑马拉车。之后,发现距离左右的高家坡、上花溪、下花溪不近不远,刚好处在中心位置,自然而然成了集市。
今天是十五,家家户户都出来了。忽略刚进落马坡口的那股牲畜的粪便气味,进来后,还是很有趣味的。高静媛很喜欢这种露天广场性质的集市,没有商家轰炸的广告,没有随处可见的小广告,只有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映着一张张红彤彤的脸,显得很亲切呀!
货品中,最多的是蘑菇竹笋野菜这等山珍,并不值钱,被小贩们随意的放在扁担里,由人挑选。这些可都是全天然的好东西,换到现代一定是用保鲜膜包好摆在超市的冷冻冰箱中,并注明了“全天然,无农药残留”,同时价格飙上几倍……
高静媛就是这样神飞天外,所以忽视刘氏买个糖葫芦,居然半天不回来!也不能怪她,她至今愤愤不平变成个小孩,没有打心眼里认同新身份。作为一个成年人,一个完全可以独立思考、独立行动的成年人,她会觉得自己需要别人的监护吗?会觉得自己时时刻刻离不开大人的看护,否则就会出大事?
再说,买个糖葫芦,谁知道刘氏真的走人了啊!
五分钟后,高静媛反应过来,立刻冷汗就下来了。
再望着周围热热闹闹的环境,她不觉得新奇有趣了,而是举世冰寒陌生她独一个人行走的刻骨恐惧!她她,只是个小孩啊!小孩又有什么抵抗力,就算身体里藏着成年人的灵魂,可柔弱的身体做不了任何事——除了等待救援!
这里人多复杂,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没有,谁知道藏着什么小偷,大盗?普通人也有抵抗不了的诱惑,万一觉得她是个被人遗弃的孤女,随手把她卖给路过的外乡人,赚点外快,她她,毁掉一生!
以前,高静媛是想过哪里都行,高家人对她也就那样,给点吃的饿不死,给件衣服冻不死。可真的遇到现在情况,她忽然觉得,有吃有喝就够了!她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的本名是林芳雅,永远不能彻彻底底的变成高家人,凭什么要求高家人给她更多?
就是以后为了彩礼把她嫁给个土老帽,也胜过落入风尘,变成一个“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妓女强啊!高静媛想到现代社会的新闻,什么失足少女,什么拐卖妇女,能全手全脚的算不错的,最悲惨的是打断手脚乞讨的……那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她努力把报警的念头按压下去,并且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收起你穿越女的骄傲和自豪吧!这里不是现代了,没有警察,你连独立回家的本领都没有,有什么!什么都不是!
没有眼泪,也没有哭泣,这是高静媛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大难关,时间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吗,却比她穿来的半年都要漫长。没有人知道她经历的怎样的心理斗争。她独自一个人站在刘氏离开的地方,一步不动。
其实,她想多了。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啊,还没有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凶呢。来来往往的人也是过了十分钟后,才发现小女孩倔强的站在太阳下,有点奇怪。
“小丫头,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家大人呢?”
高静媛不说话。她用猜疑不定的眼神盯着人家,好似在看哄骗幼女的坏蛋。
“诶,你这么看我干嘛?我脸上有脏东西?”
来人还真是好心,觉得她孤零零的好可怜,从怀里掏出一个绣花手绢,打开来,里面放着几个去皮的坚果仁,有松子,瓜子,杏仁等,“给你,很好吃的!”
高静媛用更加怀疑的目光盯着人家,抿着唇,不说话。
“拿着呀,不用客气。吃完了,叔叔这里还有。”
怪蜀黍笑眯眯的说。
实在忍无可忍了!当她是白痴可以随意哄骗?高静媛怒了,啪的一下打掉了企图哄骗她的食物,谁知道里面下了什么药。她碰都不会碰的!
怪蜀黍惊异了,伸手就想摸她的头。高静媛深怕对方手里有什么蒙汗药之类,发出一声惊恐的急促叫声,惹得周围的人都来看。
“怎么了?”
“别碰我!我爹爹等会就来了,他会打跑你这个大坏蛋!”
怪蜀黍被周遭很多人用怪异的眼神谴责着,他的脸腾的通红,想要发怒,可小女孩才六岁大,粉嘟嘟的可爱无比,周遭都是不明情况的,就是发怒也找不到对象。只能气咻咻的离开了。
他一走,高静媛拒绝了很多人的帮助,仍旧站在原地,不管谁问,她都高声道,“我爹妈会来找我的。”
她在赌,刘氏再讨厌她,也不至于蠢到弄丢了她,回到高家面对高老太的狂风暴雨。果不其然,漫长的等待后,刘氏从人群中钻了出来,眉目略有不自然,随后先一步的把话堵上,“小元元你怎么乱跑,到处找你找不到。”
拽着高静媛就走了。
这本是一段涟漪过后,水波不兴的小事。周遭人谁都没放在心上,最多有人嘀咕两句“那个小女孩明明没有乱跑”就完了。唯一一个愤愤不平的,是那位怪蜀黍。
说他是怪蜀黍,其实人家还没有十八岁呢。因为习武,所以长的膀大腰圆,面目粗旷。
“少爷,那个小丫头也太坏了!我看她可怜兮兮,才给她东西吃。她不吃就算了,干嘛还陷害我?”
被称之为少爷的少年,也才十一二岁大小,生的面如冠玉,眉目湛然,举止中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和气势。
“你没注意到吗?她没有接受任何人的帮忙,紧紧盯着每一个靠近她的人。这丫头,防范心思太强了,谁也不信。你要是不靠近,她不会当你是坏人。”
“可我没有恶意啊!”
“哦,她可能是害怕吧!”嘴里这么说着,傅胤之却皱着眉,想到刚刚高静媛站在那里时的警惕目光,看谁都像是害她的人。明明那么害怕了,但忍住一声不吭。
很奇怪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