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拜见
静默的数着时间,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才诉完了别情,才想到了丢在家里多年没有见面的大女儿。高静媛对“亲生父母”又失望一层,如果说这是古代父母对子女的爱太“含蓄”,那她只有摊手,表示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
“傻元元,高兴坏了?还不过来见过你爹妈!”李老太笑着拉着高静媛的手,让她给高祈恩、房氏行礼。
为了给太婆办寿宴,蒲团之类的是必需品。高静媛看着那姜黄色的蒲团,老老实实的爬上去,然后磕头虫一样磕了一个头。
房氏急忙把大女儿拉起来,珠泪滚滚而下,“我的儿啊,你才出生就不得不把你放下,这些年,没有一日不在想你……”
还没说完,高静媛“饱含情谊”的唤了一声“妈!”
仿佛骤然卡住了脖子,房氏想要表述逼迫抛弃女儿、泪洒湘江哭断肠的情绪,被活生生打断了。
先头提过,房氏是大家女,那出身富贵锦绣门户的她,跟穷乡僻壤里的农户人家,规矩怎么可能一样呢?比如高家坡人人习惯把亲娘叫“妈”。可对房氏而言,这个字一点儿也不亲切,反而是一种侮辱性的词语!
房氏是庶出,她的亲娘虽然一辈子受宠,可穿不得红,也不能让亲生的女儿叫一声“娘”。所以房氏管自己的亲娘,叫了十几年的“妈”——这是小娘的专属称呼。骤然听大女儿口中唤一声“妈”,不由想起在将军府那十几年小心翼翼的生活,心里浮上一层阴影。
可她又不能发作,明明知道高家上下都是这么称呼的。
“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高静媛近距离的抬头看着房氏,不愧是大家族出来的,柳眉杏眼、粉面桃腮,长相十分美貌。穿着一件烟柳色绣遍地折枝花的织锦褙子,里衬米白纱缎小竖领中衣,都生了四个孩子了,身材依旧窈窕有致,肤色一点瑕疵也没有,连鱼尾纹都看不见。此外,更让她和其他妇人区别开来的,是一股书香沉浸出来的气质,令她在众多高家媳妇中,仿佛鹤立鸡群那边显目。
高静媛又给父亲磕头。
高祈恩外貌上五分随了高二太爷,身材高大挺拔,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就是面上略带风尘之色,可疲惫的外表更显示他的眼眸鉴定,是个性情刚毅的人。
他等高静媛没有形状的磕完了头,亲手扶起,又介绍七八分酷似自己高守拙,“这是你大哥。”
“大哥好。”
高守拙笑了笑,显得十分君子风度,“妹妹好。”
高祈恩又指着在高老太怀里的高静妍,“这是你三妹。”
“三妹好。”
静妍的声线高低跟高静媛也相仿,“二姐好。”
李老太今儿高兴非常,指着姐妹花笑着,“老嫂子,你们元元和妍妍,想不想孪生的?要是不说,外面人肯定误会,就跟我的婳儿和媙而似的。”
三房的孪生姐妹高静媙和高静婳,是最受宠的孩子,连几个堂兄都比不上。要不是看在她们的面子上,蒋氏说不定早被休了。
高老太笑呵呵的说,“我看看!”瞅了一眼小元元,又摸了下静妍细嫩的小脸蛋,“可不是!一个娘养的,可不长得像!”
“那也不一定。二伯跟我当家的,都是太婆养的,长得就不怎么像。”
高老太不以为意,“姐妹兄弟,有的长得像,有的长得不像,这不很正常吗?我的小妍妍,打你出生奶、奶还没见过你呢,真是个小可怜。”搂着高静妍不肯放手,同时另一只手还想抱着小孙子。
高静媖又看了一眼高静媛。
没有说话,但作为姐妹,沟通讯息还需要说话吗?那一眼分明是说“你失宠了”。高静媛心内冷笑,立即反击,用眼神说,“是吗,可我爹妈都回来了!”
脆弱的高静媖受不了这个眼神,仿佛一下击到她的最薄弱处,心痛难忍。可她知道,现在是二房的好日子,如果她掉了一滴滴泪,是不会有人同情她、可怜她,只会说她“败兴”!那样,她连仅有的二伯祖母的疼爱,都会失去……
高静媛轻易而举的击败了堂姐,才转头看着平生大敌——高静妍。没有人会喜欢复制品,何况被当成复制品的那个人是自己呢?看着五官、笑容、乃至声音都跟自己九分相似的妹妹,高静媛表面一直在笑。
心却冷得如同三九严冬。
周瑜死前怨恨苍天“既生瑜何生亮”?有几人明白他的怨恨恼怒心酸无奈?
眼看着几乎所有人都围绕着高静妍,啧啧称赞个不停,高静媛发现自己的心经过期待煎熬的火,希望浇灌的花儿,终于熬干了最后的残念,变成一片灰烬。
至此后,她可以心安了。
高家当她是绝世珍宝,她用全部身心回报高家;爹娘当她是掌上明珠,她抹去前世所有骄傲心甘情愿做他们的乖巧女儿;兄弟姐妹当她是手足至亲,她同样回报——这就是她的哲学,她为人处事的原则。
亲兄弟姐妹见过之后,轮到长房三房。守礼守智守仁守信守诺守诚……一大家子根本站不开来。高祈恩跟父亲商量,是不是在寿宴那日再开祠堂,为几个小辈重新排序?高二太爷却说不急,为了过继长房的事,守诺离家出走过一次,要是再逼得孩子离家,就过分了。打算等劝好了守诺也不迟。
牛不喝水强按头?高祈恩不赞同的皱眉,心里觉得过继高守诺不是一个好主意。但他刚回家,好多事情没有跟堂兄高祈瑞通过声气,也不好武断的直接表达意见。就再等等吧。
晚上,星辰如水,高静媛继续板着小板凳坐在庭院里看星星。高守诚被灌了一杯酒,醉态可掬的拍着小堂妹的肩膀,“小元元,你干嘛?我刚看你大哥送了好些见面礼,你不过去抢点回来?”
“该我的,就是我的,不用抢;不该我的,抢也没用。”
“咦?”高守诚表示惊讶,“那你以前怎么总抢我的?”
高静媛没有回头,手托下巴继续望着宁静的夜空,“我喜欢。”
好强大的理由!
高守诚无奈,抓抓头,憋了半天,才用笨拙的话语安慰,“其实我挺喜欢小元元你的。虽然静妍长得跟你很像,但你们不一样。”
高静媛嗤笑一声,“当然不同。她有她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八哥,你看天空,这么多星星,看起来不都长得一样?可它们每一颗,都有不同的轨迹。没有一颗是一模一样的!在广阔无垠的宇宙中,每一颗都那么渺小,但对星星上的生物来说,每一颗又是无比广大。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什么?”
“我想存足够多的钱,将来好到星星上面去玩一圈!”
“哈哈!”高守诚笑得直打跌,就知道小丫头鬼灵鬼精的,连梦想都与众不同!
“你到星星上面去,可不成仙了?成仙了就回不来了!”
“谁说的?”高静媛白了他一眼,继续忧郁的看着星星。
她现在一点也不为无人理解而感伤了,如果两世为人注定她要孤独前走,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可以抵御任何暴风骤雨!
高静媛并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们兄妹。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跟随高祈恩一起来到高家坡——因他对高祈恩有救命之恩!受到了最热烈的欢迎。
所谓的沉船事件一直扑朔迷离,没找出幕后真凶,不过简而易见的是,这个人跟随高祈恩来,绝对另有目的。
第六十三章 风波再起
德佑十八年闰九月的初八,高家太婆寿宴。
这一天的宾客盈门、热闹非凡且不说了,连县太爷都主动登门贺寿,其他村落有名望的耆老谁不来?更难得的是,连“玉清宫”的道长也来祝寿。
玉清道是大平朝的国教,传承上千年。最鼎盛时期当数五六十年前,道宫的弟子几乎能干扰朝廷法令制度。后期被惠世、德佑两朝皇帝的不停打压下,道宫的势力日渐衰弱,不复往年荣光。但国教就是国教,影响深远。普通的乡民可不了解道宫里的道士,外表道貌岸然,内里比蝗虫还贪婪的本性,见了都十分兴奋,主动要求龚明为自家的孩子祈福。
一身百纳道袍的龚明道长笑呵呵的应了,捋了捋胡须,拂尘一摆,得道高人模样,“今日为老寿星祝寿而来,唯愿老寿星长命百岁。祈福一事,贫道从上京来时得了家师在祖师爷爷宝尊下供的几个福袋,便赠送几个有缘的孩童。”
散去了两个福袋,龚明道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高静媛,假模假样的掐指一算,然后谁也不理会的坐在一旁凝神思考着什么。他不说话,谁敢打扰神仙爷爷?有些没得到福袋的,眼巴巴望着,旁边很快聚集了更多的人,都疑惑龚明道长刚刚还好脾气,这会子怎么不理人了?跟木头似的一坐一个时辰?
高家这时已经开始了拜寿。
给太婆磕头祝寿必须要细说。人世间幸福的种类不多,父疼母爱、家庭和睦、两情相悦、夫妻一心、儿女孝顺……有一句俗语说,少年吃苦不算苦,到了晚年受苦才是真的苦!高家太婆无疑是有大福气的,看她今儿穿着万字不断酱紫色斜襟长袄,鬓角的银发梳得一丝不乱,戴着一根碧玉簪子,笑容满面——任是谁看到儿孙满堂,齐齐给自己祝寿,也会笑得合不拢嘴吧。
高静媛年纪小,又是女眷,拜寿排列的队伍几乎是最末,因为比她还小的堂妹静婳静媙都跟着爹妈一起祝寿了。她呢,只好跟着亲妹妹高静妍一起。很显然,两朵并排站立的姐妹花,在场的人不在意她们尽量异口同声说的祝寿话,而是笑呵呵的进行一番评比。
结论是:妹妹胜出一筹。
那颗额心痣长得太好了,为什么不大不小,位置不偏不倚?颜色不浓不淡?若说高静妍不是得天独厚,受上天宠爱,也没人相信吧?这样的容貌,本不该人间所有!
几乎所有人都点点头,妹妹将来一定会有大造化。恐怕是高家“另一种”希望。
那……到底能有多大的造化呢?
有村民农妇心直口快,突发奇想道,“该不会做宫里面的娘娘吧?”宫里娘娘长什么样,普通的村民怎么会知道,但穷极他们的想象力,也就觉得高静妍这样的吧?
无稽之话肯定被有点见识的打压下去,没人敢多提。高祈恩在乡民们眼中很了不起,可他只是七品县令!而县令的女儿,能进宫当娘娘?开什么笑话呢?只有出身八大世家的世家女才有资格进宫做天下女子羡慕的主子娘娘!
至于口没遮拦说过的话,有没有人放在心里……就不得而知了。
姐妹花祝寿词说完了,太婆笑得非常慈爱,儿媳李老太一人给了一个红包。妹妹很有教养的把红包交给母亲,乖巧的站在母亲身边,继续接受他人的称赞。而高静媛呢,先是全神贯注看了红包里的东西,随后笑得比糖还甜,自动走到太婆身边,手牵着太婆的衣摆——不走了!
房氏使了个眼色,让女儿快点过来。不过是不是没有朝夕相处过,大女儿没那么多默契,回复给母亲的还是甜腻的笑容。房氏的心情立刻受到影响,要不是这么多长辈妯娌在,她几乎要教训高静媛,说一说女子闺阁礼仪之类的经典。
太婆八十了,眼不花、心眼清,搂着小重孙女的肩膀,低声说,“不喜欢妹妹?”
在别人耳中,这就是一句咕哝。声音小,还带着浓重乡音的方言,有几个能辨别?只有李老太听见了,但她当作没听见。
高静媛伏在太婆的旁边,还夸张的用小手遮挡下,做出悄悄话的样子,“不喜欢,也不讨厌。”
“好孩子。‘讨厌’的话就把自己的福气折腾没了。太婆疼你,我家小元元才是将来有大福气的。”
“真的吗?”
太婆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容不变,“你跟你妹妹的福气不一样。你想像你娘那样,还是太婆这样?”
高静媛冲着母亲咧嘴一乐,然后扑到在老寿星的怀里,奶声奶气的说,“我要太婆~”
撒娇加卖萌,这一套她已经做得行云流水,毫无拘泥堵塞之感了。暂时抛弃过往二十八年,放下成年人的自尊,她还是做点跟年龄相符的事情,才比较符合潮流。
果然,卖萌之后,一面倒的偏向妹妹的言论向她这边倾斜,纷纷都说姐姐好可爱,笑得人心花都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静媛觉得妹妹一双琉璃似的黑瞳一直盯着自己,嘿嘿笑了两声。对将来的“姐妹之情”不抱多大希望,但她也不至于坏心眼的谋算自己的亲妹妹。
拜寿后就开寿宴了。不要小看乡野之中办不了什么体面宴会,实际上还要隆重盛大。因为足足要开一天!从早到晚流水席,那数量根本不能用几桌来计算,而是几个院子?这边客人走了,那边客人又来了,富裕的送点寿礼,没钱的拖家带口说几句祝寿词,也能饱餐一顿。
要知道,从准备寿宴起,三房的米面就准备得跟小山样高。长房把十里八乡的猪肉羊肉都收罗来了,二房高老太则带着村里所有能干的妇人上灶台,除了抽空吃了点饭,一整天被熏得面孔都黑了。
累了一整日,到晚上累都累趴,哪有闲空理会其他?但这样,还是发生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高老太计算了一下寿宴的费用,揉着腰板说“这下可花去了不少!”
高勿争不乐意,给亲娘办寿宴还计算钱怎么花的?便不高兴的说,“算什么,哪能算得清!将来你也有好日子,等咱恩哥儿和他媳妇也三文两文的跟你算计花了多少?你心里能痛快?”
“我不随口一说吗?哪是诚心跟娘算了?再说,这钱有一大半是恩哥儿媳妇出了,你忘了她娘家来送来的银子?多亏了!不然又得往长房那边借债!借也不要紧,怕你的老脸又绷不住了!”
公婆之间的话,不知怎么流传出去——事后高静媛无比怀疑,是高小宝捣乱!吐槽小堂弟长那么大脑袋,可脑袋里除了面粉就是水!一晃悠起来就是浆糊!
传到房氏耳中,房氏奇怪了,她没个同胞兄弟,生母也过世了,娘家谁会派人送钱过来?嫡母?不可能,嫡母面甜心苦,表面对庶女一视同仁,其实暗地里的打压从来不少。给她的嫁妆,大片的山地、古董家具、名家字画,看似显眼,其实都难变现,最后的压箱底银子一分也无!要是她不要脸面上门哭求,也许能得到嫡母赏赐的一星半点,可主动……绝不是嫡母的为人!
心里动了疑心,自然要解决疑惑。很快找了几个知道内情的,说是一个穿戴得体的嬷嬷,回家养老,路过高家坡。能这么有心的,房氏一猜就知道是生母身边的老嬷嬷,感叹不已。嫡母终于肯大发慈悲给了卖身契,功德无量。
想到生母生前的音容笑貌,房氏还没感伤完毕呢,就听得那位庄嬷嬷抱着小元元眼泪汪汪,临走前给了长命锁和五十两银子。
长命锁该有的,但那五十两银子哪里来?
房氏不用猜都知道是“养老银”。庄嬷嬷侍候了她生母一辈子啊,临老也就这么点防身的银两。嫡母是什么大方的人么,给卖身契不要赎身的银两就算顶天了,那五十两怎么能要?
知道这件事,房氏心里沉甸甸的,对庄嬷嬷母子愧疚无比。那银子在婆母手里,且给太婆做寿用掉了,所以这笔钱,只有她来还了。
一件心事没解决,又添一件。刘氏忽然冒出来,笑呵呵的说起小元元死活白赖从婆母那里揩油,好不容易弄出五两银子出来,真真了不起。见谁能从婆母哪里弄出银两来?也就小元元有本事。
这本事……房氏不稀罕!
她将前因后果一串连,气得眼泪都掉下来。
庄嬷嬷忠心伺主,操劳一生,估计随儿子回家养老不放心,才过来高家坡看看——然后就看到了跟普通村女一样的高静媛。穿的破破烂烂,举止粗野没有教养,留下五十两银子,一为改善静媛的生活,再……恐怕就是提醒她不要疏忽呢!
房氏是庶出,同时也是娇养长大的,她不能责怪庄嬷嬷的一片好心,更不能责怪婆婆的贪财吝啬,还能怪谁?
只能迁怒女儿高静媛了!
第六十四章 不准关小黑屋
门一关,房氏让其他闲杂人等都散了,自己粉面含霜、“威严”的坐在上首。看着一脸懵懂无知的女儿,本想好言问话,可一想到刘氏笑嘻嘻的“夸奖”,心里的火不由自主的往外冒。
“你女儿呀,啧啧,最了不起了。知道不,她前两日住在长房里吃香的喝辣的,不肯回来。婆婆去接她,她绕着大嫂的屋子跑了三圈!婆婆楞是没抓住她!后来发了火,抓了鸡毛掸子想打,你猜怎么着?人钻到床底下!还说‘抓不到’。婆婆那么要强的人,险些憋气晕过去!回来她往太婆身后一躲,屁大的事没有!太婆还说她受了惊吓,把自己的肉汤给她喝了。”
“呵呵,嫂子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元元爬树是这个!比她大的男孩都不如。看到村后头的枣树没,都是她领着几个孩子上去摘的!那叫一个灵活啊,手脚并用,蹭蹭就上去了。想要什么枣儿就打哪里的枣儿!不信你问村里到底小孩,谁不佩服她?”
“上树还不算什么,她水里的功夫更是厉害!一夏天,都带着我家小宝在河里捞鱼。什么泥鳅虾子可遭了殃了,前几个月为下水险些被水鬼弄去,婆婆从此不准她靠近水边。可她嘴上抹了蜜似的,见天说好话,说要捞鱼给奶、奶补身子,说得婆母烦了,让诚哥儿跟着,还得水性最好的陈家大郎在才准下水。嘿嘿,你猜这么着?他们又玩腻了水,改玩抓天下小雀了!”
“那么大的箩筐,用木棍支撑着,底下撒点小米,等天下的小雀过来吃,他们远远的把系在箩筐上的线一拉,就把小雀抓到了。我都看到好几回了,哎呦,那个香气啊!小雀脱了毛放在火上烤,虽说没有几两肉,可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对了,嫂子,你还没吃过吧?改天让你闺女抓来小雀靠着给你吃?”
每一句每一字都好像敲打在房氏的心口上。她自幼所受的教养遭到毁灭性的颠覆!天,她的亲生女儿竟然变成这种样子?看看她身边的三等丫头,也要体面有规矩些!
深深吸了口气,现在不是教导规矩的时候,以后时间还长。
“庄嬷嬷来看你了?”
“哦!是!”
高静媛自觉用的言辞还算恭顺,不料看到“亲娘”的脸上立刻阴转暴雨,声音都在发颤了,“你……收了她给的银子?”
“呃……”
这是怎么回事?秋后算账?算也算不到她的头上啊。大眼睛闪了闪,仍旧恭顺的点头,“是呀,她硬要塞给奶、奶的,说要给我做两身好看的衣裳。”
童言童语,试图唤醒母亲心中一丁点愧疚——生了四个儿女,唯独把她丢在老家,不亏欠么?
可惜,房氏没有收到信号,她沉浸在“竟然落到要仆人可怜施舍”的心绪中,觉得自己颜面受到极大损害。恨恨一拍扶手,
“那你做了几身衣裳,给我看看!”
高静媛一愣,那不过是个托词,还真的看啊?就算她想做,高老太也舍不得!仔细看着房氏的脸色,她忽然有些心慌——不是心慌房氏迁怒生气,而是觉得自己跟房氏不在一条线上,将来恐怕连基本的母亲关系都维持不住。
小女孩怯生生的抬眸又垂头,看着好不可怜。可惜房氏有好妯娌刘氏的“备案”,怎么会被轻易蒙蔽?反而表现得越可怜无辜,房氏的腻歪心理就越严重。
都敢跟婆婆高老太对着来了,还会怕她吗?
上树掏鸟窝、下水打鱼虾,这些想一想都觉得眼前黑暗,房氏对高静媛的品质不抱任何希望,厉声道,“借故左推右辞的做什么?还不拿过来?还是说,你谎言欺骗!小小年纪,竟然学得……”
还要指责,忽然想到“养不教父之过”,她跟高郎所出的女儿,怎么会如此不争气!这个孩子,到底随谁?随了父母哪一个,都不会今天这样!
高静媛无缘无故被骂一顿,心里也有气。原本她想自己卖萌装小孩,和妹妹不争不抢,对兄长尊重听话,跟幼弟爱护疏远,一家子保持表面的和睦。哪晓得才几天功夫,装不下去了!
真奇怪,高家长房二房三房那么多人,她在任何人的面前想扮演什么角色就能扮演什么角色,唯独在房氏和高祈恩面前……做不到!大概前世也没有亲生父母,不知道亲生骨肉之间应该怎么相处,很是别扭。
可她知道,绝对不是房氏这样,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质问不休,更不像高祈恩先入为主……
拐了好大的弯儿,最后才问到要点,“那五两银子呢?”
麻木的高静媛“买糖了”。
“胡说,什么糖能花掉五两银子?快说实话!”
再问也问不出。房氏气的肋骨隐隐作痛,挥手让贴身丫鬟林泉和林溪去高静媛的房里搜。
搜是搜不到的。两个丫鬟带回一堆破烂,如掉了腿的木偶娃娃,破了一面的拨浪鼓。房氏看到这些,还来不及升起为人母对子女的心酸怜爱,立刻想起刘氏说过的话,
“小元元有好多珍宝呢,每次出门都要满满大一包回来,吃的玩的用的。后来婆婆不让她出门,嫌她看到自己喜欢的就走不动道了,得让人驮着回来。她啊,每逢集市就站在门口,看到别人经过就要东西。什么木偶呀,拨浪鼓啊,有一块糖也是好的。”
房氏不仅肋骨疼,连肝胆也痛,五内俱疲,一下把破烂都扫到地上,“给我丢出去!”
“不行!为什么要丢我的东西!”
搜,她都不计较了,凭什么丢她的东西?这些破烂长得很丑,玩它们也很无聊,可要是没有这些,她怎么度过漫漫长夜?就靠它们,她才能找到一点童心!
房氏哪里管,林泉林溪两个丫头立刻端着东西出门了。
这回,高静媛眼里再也没有一丝温度了。
她想看看,到底房氏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房氏问不出五两银子的下落,比高静媛还生气呢!
“你就一个人呆在这里反思下!”。
怒气冲冲的走了,等丈夫高祈恩回来,她一五一十的说了。高祈恩自然跟她一条心,沉吟了下,“为夫和母亲说下。”
高老太面对儿子的疑问,显得满不在乎,“她说喜欢银子玩,就给她玩两天呗!横竖不让她到集市去,她想花也花不了!”
“娘,不是一回事。五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怎能养成孩子的坏习惯,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高老太对长子言听计从,“好啦好啦,拿回来不就完了,哪有那么多话!”
等高老太得知小元元的银子不见了,也恼怒,“你藏哪里了?别等奶、奶找到,不然打你的小屁股打开花!”
高静媛被关了一个时辰的禁闭——这要是换了一个真正六岁儿童,还不得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啊?酝酿了一下情绪,小嘴一咧,就开始嚎啕大哭。
哭,是孩子的专利,打断孩子的哭泣是很不道德的,除非你是为了怕她太伤心,哭坏了身体,想哄她。不然暴力威胁,太没人性。
高老太捂住耳朵,受不了的转头走开。得,等小元元哭完再说吧。高家其他人也都有经验的远远的避开。
唯独高祈恩和房氏不知道厉害啊,还要上前讲道理,可摊上决心任性、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的高静媛,什么道理都是虚无的。她不听、不管,请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
哭,是最好的发泄。高静媛哭得累了,就睡着了。
高老太把小孙女抱到自己的屋里,不久,三房的高祈禄来了,脸色不好的送来三两碎银子,外加一包铜钱。谁也没功夫数那些铜钱到底多少,只奇怪这么干嘛?
高祈禄想到过继给亲大哥的守诚说的话,心里也是气怒——好嘛,几个孩子串通起来蒙骗大人!明明早就知道守诺要逃家,就是一个字也不露,害得他到处找不到人,上了老大的火!
可他不能说啊,一说出来,不就等于告诉人,高静媛做过的事情了么?小丫头不知道轻重,一时调皮,说出来一定会受到祈恩两口子的重罚!但她把五两银子给离家的兄长的行为……为什么要挨罚?
凭什么要挨罚?
罚了她,良心不安啊!
高祈禄也不知道怎么说,含含糊糊的说,“几两银子而已,看把孩子逼的!诺,这里是五两,以后钱的事情不准再提!我代她补上,成不成?祈恩啊,你在外当官这么久,小元元一个人在老家,你该想想怎么弥补这些年对孩子的亏欠,不能这样惹得孩子伤心啊!二伯娘,您这几天劳累了,回头多补补身子,再给小元元也炖只鸡,我记得她最爱和鸡汤了,回头让娇娇她娘送来。”
打过招呼后,高祈禄走了。
高老太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手臂高高抬起,又轻轻落下,拍了拍高静媛的小肚子,“你这孩子……这孩子……”
房氏还要再说,高老太眼睛一瞪,“刚刚禄子不是说了,钱的事情不要再提。你想要,呐,这里的银子铜钱都拿走!不许再把我的宝贝孙女关黑屋子里!”
第六十五章 一线光明
痛快淋漓哭过一场后,高静媛发现天也蓝了,水也清澈了,眼睛也亮了,唯独不好的是跟父母的关系……尴尬了。好在她现在是一个幼齿萝莉,可以光明正大的善忘赖皮,照样“爹妈”叫得顺口流利。
可高祈恩和房氏,就有点承受不了。
夜晚无人时分,房氏一脸愁容的说,“高郎,难道就任由静媛她……她实在太受宠了,婆婆护得厉害,现在连我都不能教导了。她又是那样得理不饶人、肆意妄为的脾性,将来可怎么办?”
高祈恩皱眉,要说他对这个从没谋面的女儿没有一点感情,那是假的——两个女儿长得那么想象!可在他回家之前,先见了长房的长孙高守礼!
刘氏在嫂子房氏面前谗言毁谤,是跟小元元有过节,心里巴不得她倒霉;高守礼则不然。他想通了某些事情,不再纠缠小堂妹个人的品行道德,而是上升到整个高家的荣誉耻辱。
在叔父面前,高守礼也没多说,就是闲聊一般提起二房这两个月闹出的事故,刘氏砸了小元元的镜子,然后差点被休;二叔祖父上门借钱千两,身边唯独带着小元元,来时脸上耷拉着,走时却是脚步轻松。
和聪明人不用多说,他自己会有判断认定。再加上高静媛在长房居住的那段日子,说过什么做了什么,稍微一打探就出来了。两句话弄哭堂姐堂妹,偷听祖父说话,和堂弟打架,更别提庄嬷嬷送出的五十两银子了!
怎么看,高静媛都是一鬼灵鬼精的小女孩,心眼儿多得数不过来。看来没有父母在身边,她不但没有收到欺负,反而过得比谁都好!
“哎,且忍耐两日。等为夫的吏部公文下来,带上她一道上任吧。”
“高郎,你不是说,朝堂上最近不太平,吏部天官乞骸骨,许多人虎视眈眈。现在选官,除非有门路的,否则一时半会儿选不上?”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为夫跟母亲自跟母亲谈一谈,让她不要插手你教养女儿。”
有丈夫这一句话,房氏就放心了。果真第二日中午,高老太就把小元元洗涮一遍,送到儿媳妇手中。
“乖乖的,是你亲娘,不是后娘,能害你吗?你也不小了,学学妹妹的仪态规矩,将来要嫁人的。你不是喜欢大鱼大肉吗?只能嫁到好人家才能吃好吃的!”
房氏听到这么露骨不遮掩的话,手指头都在颤抖,用十分的气力忍耐着,才能不当场发作——难道说她教养女儿,是为了把女儿嫁到好人家去的?为人,不该自尊自重?身为女子,更应该懂得三从四德的道理!这世间对女儿原就比男子苛刻,换做她以前在娘家,一句话说错尚且要挨罚,倘若有忤逆父母、不敬长辈的行为言辞,打死都算轻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念念叨叨“一定要听话,将来天天有鸡腿吃”的婆婆,房氏再看一脸大无畏的女儿,没了谆谆善诱的心情。
“认字吗?”
古代是繁体字,能看不能写,算了,保险起见高静媛就摇摇头,“没有人教。”
就知道!房氏的无奈已经没有办法更深一层了,这会子让她一个一个字的教也没耐心,就从女儿家必须掌握的女红开始吧。
“喏,照着样子绣个小花给娘看看。”
终于遇到传说中的“女红”了!据说古代的女人都会这个,个别手艺好的还成为大家,做出的织品流传下来,比古董字画还值钱!高静媛很有好奇心,认真的用小手拈着比头发丝还细的针,开始绣花。
半天后,绣好了!
高静媛自觉绣得不错——她一点基础也没有欸,全凭着爱好自学的。看,绣出来的梅花倒也有模有样的!至少不会误认是迎春花呢!
本以为会得到房氏的指点,哪里晓得房氏看过了,点点头,又给了一块布料,“继续绣!”
那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高静媛猜不透。不过她想的是,房氏好歹是大家闺秀,女红的技巧不用多说,想学人家的本事,得,先听话吧!
继续老老实实的绣花。
日落时分,高祈恩回来,看见大女儿的绣花成果,足足三块技巧生嫩的梅花,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他带了些食物——集市上有名的“许老卤面筋”,分给四个孩子,也让静媛给高小宝带去。
关上房门,高祈恩跟妻子说私房话。
“今日跟大哥谈了。”
“怎么样,他答应了?”房氏教导女儿都心神不安,一直在想这件事呢!
“大哥不同意。他还念着大伯父临终前的不甘,不肯认祖归宗。”
“啊,那怎么办?不回到本家,高郎你什么时候才能选官上任?难不成继续在老家呆着么?我们又没什么产业……要不,我把那些没用的嫁妆变卖了,省得总是亏钱。”
“不可,那些林地都是在官府备案了,一旦变卖,岂不是让你娘家人知道了?你的金银头面这些年偷偷化了不少,以后回京城都不知道怎么见人。哎,说来说去,都是为夫的不是!”
“这和高郎什么相干?若没有娶我,高郎也不会被拖累。”
夫妻互相把艰难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一个觉得自己家道贫穷无法给妻子提供更好的生活,一个觉得丈夫两袖清风为官清廉就是自己最大的骄傲。可问题没有解决,眼前的难关还是要渡。
“我明天再去长房,想办法说服他。”
“可,大伯能同意吗?”
“这一回不同,我们全家差点丧命,大哥不能不想着一家老小!”高祈恩拧着眉道。
……
次日,高家长房。
高祈瑞满脸失望,“恩弟,当年你金榜题名,本家是如何说的,保你一年七品,三年五品!混上五六年,就是四品的官宦了。可你咬牙不同意,宁肯做了千里之外的江於县令。我写信问你可后悔,你说不。你知道为兄心里有多少歉意?甚至觉得若为你的前程……也不是不能转圜。可你在江於当了六年县令,如今回来了,却全变了……那这些年吃的苦,算什么?你告诉为兄,你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高祈恩面色不变,“大哥,若我一个人,生死早就置之度外。本家的决心你也看到了。这一次我没事,下一次呢?我们高家有多少子孙?你的亲弟弟我的好哥哥阿兆,是怎么没命的?你觉得大伯临终前真的没有一丝悔意?求助本家比亲眼看着亲人死去还难吗?
还有三叔家的阿福。他那么老实本分,守着女人孩子过日子,碍到谁了,怎么会死在他乡!你就不想替他报仇雪恨?”
高祈瑞哑口无言。
高祈恩说完后,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泣声道,“兄长问小弟在江於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弟可以摸着胸口答一声,失去的是自以为是、妄自尊大,得到的是四个儿女。兄长也是有儿有女的人,可想而知大伯亲眼看着阿兆死去的痛苦……”
胞弟死得悲惨,高祈瑞心中大恸,闭眼转身,身躯都在微微发颤。
点到为止,高祈恩也不敢逼得太紧。准备离去时,忽然又转身道,“本家的族长已经换了,那一支得势时欺压族人,早被圣上发落了。现在的族长一家,应该是眼巴巴望着大哥认祖归宗,毕竟……”
高祈恩回到二房的时候,心情既轻松又沉重。
轻松的是,说服了兄长回到本家有了一线光明,沉重的是,坚守多少年的执着终于破灭了。回想前尘,那些豪情壮志,似乎都不翼而飞了。那样青春、那样热血、那样无所畏惧……都定格永恒的记忆,只在偶尔需要的时候出现。
满心思绪到了家,却看见比他年轻时候还意气飞扬、胆大包天的大女儿,蹦到桌子上砸东西。妻子的两个贴身侍女林泉林溪,脸上头发都是碎糕点屑,狼狈不堪。
“怎么了!”
所有人定住了!
房氏的脸上的怒容未退,林泉林溪脸上的愤慨惊慌也来不及卸掉,只有高静媛哼哼的一摆手,“我不跟你们玩了!我要去找太婆,让她给我做主!”
从跟她人一样高的桌子上往下跳,危险!高祈恩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接住了,抱着大女儿,脸色一沉,“到底怎么了!”
高静媛有点惊奇,压抑了两天的心情终于得到缓解,不过该告状的时候必须告状,指着林泉林溪,大声道,“她们骗我!”
“奴婢们怎敢!冤枉啊!”
“是夫人让大小姐绣完十朵花才可以离开的。”
林泉怯生生的辩解,被林溪拉了一下衣摆,不敢多言。
高祈恩看了一眼今天的成果,绣了九朵半,就差半朵了,“为什么不绣完它?”
“因为绣完了也没用!明天过来,还是继续绣小花!不告诉我技巧和方法,我怎么提高呢!这么练习下去,只是白白浪费时间!”
房氏气的不轻,“还提高?你一点基础也没有,教了也没用。娘是让你多练习练习,将来自然会了。”
“你不教,怎么知道教了我也没用!”高静媛大声辩解着,一面又不忘冲高祈恩露出委屈,“元元真的很用心的学啦,可惜有人不用心教!”
第六十六章 新三从四德
不用心教?房氏气的险些噎过去。教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的女红还需要用心吗?不,错了,她怎么就不用心了?亲娘教导女儿还会不用心?
看着妻子雪白的脸色,高祈恩搂紧了胳膊,把怀中的大女儿圈紧,但力度刚好对高静媛而言是很舒服的,不轻不重,也不用担心掉下去。她顺势把手臂环在父亲的脖颈,行成一个很亲密的姿势——
没有人知道,高静媛此刻是很得意的,很新奇的,原来被其他男人抱,跟亲爹拥抱的感觉完全不同欸!安全、温暖,有一种特别的踏实。
前世养父母儿时对她也不差,喜欢的玩具、漂亮的衣裳从来都肯舍得花钱。但,他们从来不抱她。对她的教育总是这样说“你要靠自己站立,靠自己走路。因为没有人能替你跌倒、再爬起。”
“人生的道路充满崎岖,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你得养成靠自己的习惯。现在的社会不同了,女孩也能出去工作养家。你得有出息,不能想着依靠其他人。”
教育没有错,只是……为何到后来却不肯放她走了?
高静媛神思一晃,立刻回过神——过去的都过去了,她要活在当下,立即抓紧眼前才对。父亲的怀抱,温柔的港湾,果然名不虚传啊?
微微眯着眼。
她的神情太过可恨了,房氏在一旁见了可谓是火上浇油,险些将自幼养成的淑女失态破坏——
“夫君,你看看,静媛她,她竟然拿点心砸林泉林溪!”
高祈恩歪着头,跟高静媛面对面。
这是父女两人第一次靠的这么近,彼此对视。高静媛等着责罚,只要从父亲的口中说出一个字,恐怕她刚刚升起的一丁点好感就没了。然后,她觉得自己会像受惊的乌龟,牢牢的躲进壳里,再也不敢相信亲情了。
等了半天,她听见高祈恩用沉着的声音问,“为什么浪费?”
“浪费?”
思维敏捷如高静媛,也是楞了楞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怪她用点心砸人,浪费了粮食!这在农家的确是个大问题,立马认错,
“我,我下次不敢了。”
房氏气的险些背过气,“夫君,林泉林溪可是我的贴身侍女!”
在大家族而言,长辈的侍从,哪怕是房里的一只猫儿、狗儿,都代表着长辈的颜面,轻易伤不得。房氏觉得,这种行为可以上升到“不孝”,因为是当着她的面前!可高祈恩的心中,亲生女儿、两个外面买来的女仆,有可比性吗?
再说,林泉林溪被打残了?还是打得浑身伤了?不就头发上沾了了点心碎屑吗?
高祈恩道,“元元还小,犯了错我们做父母的教她悔改,戒下次也就是了。圣人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元元,你可要记得!”
“知道,圣人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瞧,我不学会了?”
高静媛愉快的偏着头,眼睛亮闪闪的。
说得高祈恩摇摇头,也面带微笑。
晚餐的时候,高祈恩安慰妻子,“孩子这么大的时候是最不好教,什么事情懵懵懂懂、一知半解。若当她无知,她也有机灵的时候;若当她懂得,她还没长大。所以,全靠贤妻你耐心。”
房氏无奈的点点头,“夫君,妾身明白了。”但她同时解释,女红不是那么好学的。当年她五岁,嫡母请了有名的师傅教导,三年内什么都没学到,就学一个——坐!能坐上三五个时辰,就算会了一半了。因为女红不像其他,可以投机取巧走捷径,耐心是必须的,但凡少一分,也学不出什么。哪一个优秀的女红高手,不是把十根手指头戳得都是针眼儿?
难道会绣了几朵线条缝好的梅花,就自觉能入门了?
说出去笑掉大牙!
房氏和丈夫就教育女儿的问题上基本一致。只是,再好的夫妻似乎也容易在这方面起冲突。尤其遇到高静媛这样鬼灵精型。
接下来两天,房氏“用心”准备了资料,内容包括不限于《女戒》,前朝女官撰写的《贞女传》,并市面上流传极广的女子先贤故事集。
这些故事都有一个中心点——贤惠。什么是贤惠呢,就是把别人的利益置于自己至上。为了救治儿子不惜剜下眼珠的伟大母亲,照顾重病的公婆顶着烈日炎炎劳作活活累死的善良媳妇,更有为了守候从军的丈夫守寡三十年,最后知道丈夫早就故去而一头碰死的烈妇。
很好,这都是些什么人?
高静媛心里嘿嘿的笑,指望这些故事熏陶出一个三从四德的新鲜贤惠女,下辈子吧。这一辈子,她已经定了型,没可能改变了!
对付母亲的办法,不能总是一成不变。高静媛认认真真的在房氏这里听了两个时辰的故事,回头就把故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高老太。
高老太听说完了,一脑门的浆糊,“不会吧?你妈让你跟李家的老蔫似的,被公婆赶到田里做活吭也不敢吭一声?”
“奶、奶,你说得不对,我妈让我主动去做活,这样才是贤惠女人。”
“啥?啥贤惠?等等,怎么闹糊涂了!小元元,你别骗人啊,那是你亲娘,你是亲生的娘啊,怎么会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不教你怎么对付坏人,居然让你老老实实被人欺负?”
高静媛撅嘴,歪着脑袋迷惑道,“元元也不懂。”
正在厨房忙得一头汗的高老太,越想越不对劲,丢下柴火,“我去跟你妈说去!”
正巧高祈恩也在,高老太开门见山,对媳妇还算客气,“听说你今天给你家大丫头说了个故事?”
房氏在看到婆婆的一刹那立刻站起来行礼,礼仪规范半点不差——但她不知,其实这里不是高门大户,她这一套让人看了不大舒服。太过注重礼节,反而没那种亲热了。
“婆婆。是的,今日教了静媛《贞女传》的故事,是前朝甄尚宫所书,集数代贞洁烈妇的生平撰写成册……”
“甭管真上工还是假上工,我只问一句,是不是有个新嫁的小媳妇在田里干活,养她的公婆和小姑子小叔子?”
“婆婆,的确有。这是贤女吴慧的事迹。”
房氏还想仔细说一说这个故事如何感人,高老太已经受不了的大叫起来——高家坡有现成的例子啊!那老李家不是什么东西,娶了个媳妇回来,欺负媳妇没有娘家,天天欺负。不然,哪有自家男人天天游手好闲,却让女人养家的?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啊?
所以,高老太觉得媳妇房氏的脑瓜里是不是缺根弦,她是觉得大户人家出来的有见识,才把小孙女交给媳妇教养。要早知道教这些东西,打死也不能!
“我呸,这还是贤女呢!分明被人当成牛马了。我说大郎媳妇,你不能这么教孩子,把孩子教傻了,怎么办?哦,将来她和李家的老蔫似的,我闭眼了还好,什么都不知道。没闭眼呢,得活活气死我!”
房氏……无言以对。
怎么好好的先贤故事到婆婆这里,就成了能活活气死她的?想要辩解,可婆婆的脾气一碰就炸,只能忍了。
高老太看到她皱眉忍耐的模样,心里也不耐烦,瞥了一眼大儿子,“你不是说贤惠吗?哎,我最近这老腰啊,总是酸疼酸疼。估计是给你老婆婆做寿犯了病。今天的晚饭,你来做吧!也让我做婆婆的,享享儿媳妇的福!”
房氏:……
从来没下过厨房的人,能做什么饭菜?
高祈恩没办法为妻子求情,当着高老太的面,还得说“是,应该的。”
等一桌明显不是房氏手艺的饭菜上来,高祈恩低声对妻子道,“母亲就是这个脾气,我们做晚辈的只能体谅了。”
“夫君,妾身晓得。”
虽然有丈夫的安慰,房氏还是觉得委屈。难道她教导女儿先贤列传也错了?她真心觉得跟婆母无法沟通!
很快,她会发现,更不能沟通的是她的亲生女儿。
绣花磨练耐性失败了,以先贤教导女儿也被阻止,房氏只好把《女戒》拿出来,逼着高静媛天天背诵、抄写。
高静媛对此也不反对,因为女戒上有不少字,她天天看着写着,也认得不少。
晚上,她和高守诚、高小宝几个在一处玩笑,笑闹声远远的传出去,“我妈现在教我《女戒》,简而言之,就是三从四德!”
“啥是三从四德?”
高静媛斜睨了一眼小堂弟高小宝,高傲的抬着头,“三从者,元元出门要跟从,元元命令要服从,元元做错要盲从!四得,元元花钱要舍得,元元生日要记得,元元生气要忍得,元元玩耍要陪得。”
一串下来刚好是三从四德。高小宝大嘴巴,加上记忆力极好,很快把这三从四德传扬的大家都知道了。
等房氏从林泉林溪口中听到改编的新三从四德,气得眼泪只掉,她什么时候教过这种东西!小丫头胡乱改成什么了!
第六十七章 父女过招
谁也不知道,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改编的“三从四德”,日后成为高静媛自幼聪颖过人、崭露头角的真实写照。好些闺中女儿因为听到这几句话而对她印象特别深刻,有几个甚至成为她“神交已久”的朋友。
此时,除了遭到几个大人的莞尔一笑,就是房氏的垂泣不止了。
“妾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教她了!好言好语跟她说故事,她不知跟婆母说了什么,惹得婆母大怒。严格要求她抄写《女戒》,顺带认字,她一转头跟人能离奇分解三从四德至面目全非!高郎,妍儿也是妾身所出,跟她只查了十三个月,如何姐妹两完全不同呢!如今妾身看着,妍儿倒像个姐姐乖巧听话,她倒跟妹妹似的什么都不懂!”
高祈恩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慢慢来。要说也是你我的不是,早年就不该丢她一个人在老家。后来接守拙走的时候,就该兄妹一起接走。想当初,守拙刚到你我身边,不也是整日疯玩不爱念书的?看看现在!都进学了!所以啊,孩子得耐心。为夫的吏部文书也不知什么时候下来,这段时间你我夫妻一起努力。三个孩子我们都教养得不错,难道还教不好静媛么?”
如此温暖贴心的话,说得房氏渐渐止住了哭泣——其实房氏的伤心,不是为高静媛的反叛不听话,而是觉得乱解释的三从四德,影响太坏。现在人人都知道,哦,看,那就是高家二房的长媳,居然教女儿三从四得……事事都要以自己为中心的三从四德!
她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就算被家中姐妹嘲笑嫁给一个穷书生,她也不觉得委屈,因为丈夫相貌堂堂、才华横溢,早晚有出头的一日!果真,下聘的第七天,就传来金榜题名的消息,不知道惹了姐妹们多少嫉妒的红眼。
丈夫答应分担教育女儿的责任,房氏感觉轻松的同时,更加敬爱丈夫了,世上还有比丈夫更好的男人么?撇去外表不谈,温柔、细心,还有对她无尽的关怀情谊,让她觉得今生嫁他为妻,足够了!
虽然,有那么一丁点的瑕疵……
一想到那个可恶的,房氏强制压下酸涩之感,努力当作不存在。算了,她还是想想恼人的大女儿吧,在老家呆坏了,如今跟一个普通的野丫头什么区别!还能算是官家千金?不久后,她要带着孩子跟丈夫一起上任,这样的女儿怎么和丈夫的同僚女眷往来?未免贻笑大方,她得多多用心了!
……
高祈恩教育孩子的方式方法跟房氏迥然不同。他问女儿,你平常做什么?玩什么?高静媛很高兴的把他带到小河边,给父亲看她和高守诚制作的捞鱼网。
以前想吃鱼,得辛苦去河里打捞,准备工作麻烦不说,还有可能一无所获。现在不同了,鱼网是长时间放在河里的,用石块等东西固定,时不时过去看一眼,经常有令人惊喜的意外。
今日去,居然收获一条草鱼,一只手掌长,不算大,但也很有肉了。高祈恩看着女儿熟练的抓鱼、剥鱼腹,生火、烤鱼,看得有些……吃惊。
为何?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那时家里穷,经常吃不饱,肚子饥饿的感觉一直伴随他长到十二岁。没有办法,就天天到河里抓鱼吃,鱼儿虽小,好歹能让肚子咕咕的叫声安静一会儿。
在他的印象里,抓鱼剥鱼腹这种事,比较血腥,一直是男孩做的。今日他的女儿做给他吃,那种感觉……当真是无法形容。
“元元,你知道爹爹是做什么的吗?”
高静媛吹了吹滚烫的鱼皮,“知道呀,你是当官的么!”
“是。自古官民两条鲜明的界限,你看看村民对爹爹、对你娘的态度就知道了。”说着,轻轻摸着大女儿的头,“你也是。你还小,所以别人不觉得,等你长大,你就是官家千金,比高家坡所有的女孩都珍贵。你要自尊自重。”
“那爹爹,我烤鱼给你吃,是不自尊不自重吗?”
别说,这烤鱼挺好吃的,高祈恩吃了一口,直觉是平生吃过最好吃的一条鱼,摇摇头。
“那我喜欢烤鱼,我想给爹爹做天下最好吃的烤鱼,是不自尊自重吗?”
“当然不是。”
高静媛严肃着一张小脸,“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不自尊自重了?爹爹,为什么我妈把那些自己作践自己的女人,说是贤惠呢?还要我像她们学习呢?爹爹,你希望我挖掉眼睛?然后活活累死?还是守寡三十年,再一头撞死吗?”
高祈恩:……
世间有那么多规则,人生活在其中不觉得稀奇古怪。彼若高祈恩年轻时候走到一地,听说有烈女殉未婚夫自尽而死,会感叹、会敬佩。但换到自己的亲生女,感想恐怕截然相反。
不,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成为《贞女传》中的一员。流芳百世的事情,让男人做就好。女人,籍籍无名就是福了。最好连家长里短都轮不上。
“你娘说的那些,是很少一部分。爹不会要求你那样。但是,你也不能形容‘作践’,自尊自重,也包含对别人的尊重。明白吗?如果你不尊重别人,别人也不会在乎你的感受。”
“如果我尊重了,你就不会再丢我一个人留下了?”
“是……”
高静媛后仰着头,小眼神左瞅瞅、右瞄瞄,半天伸出一个手指头,“我们拉钩吧!”
高祈恩痛快的也伸出小指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是这句,没变吧?”
“没变没变!”高静媛笑呵呵的说。
看来她的父亲挺有童心!
父女两人经过一日的相处,关系迅速拉近。毕竟是血缘至亲。一番互动,高祈恩发现大女儿十分聪明,比起小女儿来丝毫不弱——要知道,小女儿两三岁时房氏就亲自教她背诵诗歌,四岁时已经能书写得像模像样了。今年五岁,已经学了一二千字。
而大女儿,在高家坡这种地方,基本上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混养着,这家住两天、那家住两天。那她的聪慧,就是天生……
不该把女儿留在老家的。养成粗野的性情,还让她对人充满了陌生排斥感——从女儿的眼神中,他看得出来女儿有淡淡的怨意。
所以才会屡次三番跟自己的亲娘对着来吧?
晚上,在高祈恩的眼神示意下,高静媛不得不学着餐桌礼仪,像兄长妹妹那样用规范的姿态用餐。
很憋闷啊!
看着房氏挑剔的眼神,还有高祈恩面上淡淡的满意之色,她忽然有恶作剧的心情,
“爹,你当初是怎么认识我娘的?能不能跟我说说过程啊?”
“这个……”看到房氏的脸刹时通红,高祈恩咳嗽了两句,“圣人曰,食不言寝不语,不准问!”
高静媛撇撇嘴,不说了。
回头,去问了高老太。高老太挥挥手,无聊的说,
“你问这个干嘛?小孩子家家,就是乱打听!那你是能打听的吗?”
高静媛不满,“为什么不能问?问清楚了,我就知道怎么避免被穷小子欺骗了!不然就算我爹爹是官,将来还是会像我娘一样,嫁到不如娘家的婆家去!”
高老太先是气,恼怒小孙女说的儿媳妇娘家比婆家强的话。接着,越寻思越有趣,乐得合不拢嘴。当作玩笑一样的跟高二太爷说了,“小元元怎么生了那么多心眼儿,要打听她爹的婚事,才多大就要谨慎不被偏,免得跟她她娘一样!哈哈,笑死我了。当家的,你说小元元到底随了谁!我看她跟大伯有点像,这心思弯弯曲曲的,哈哈。”
高二太爷也笑个不停,“她能跟大哥比?倒是!如果大哥还在,大概所有子孙最喜欢她。”
高老太说,“这还用说!他本来就偏疼女儿。对了,你知道不,前儿儿媳妇要拿着规矩教她,她怎么回说的?‘娘,你怎么用你的规矩教我了!你跟我不一样啊!你爹是侯爷,我爹是七品县令!我们怎么能一样呢!’你听听?当场把房氏气的说不出话!”
高二太爷摇摇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啊!”
说得话很严厉,但语气明显不是。
他已经知道了小孙女把五两银子给了离家的守诺。看着小孙女长大的,知道她多么爱钱如命,自己的东西看得非常紧,想想她能舍下银子给兄长,一定非常难受吧?
可她还是给了!
就凭这一点,高二太爷觉得孩子就是性格霸道点,本质是好的。
孩子就得教,不教怎么成才?
等高老太的玩笑话传到高祈恩的耳朵里……
努力、再努力的深呼吸,在心里说上二十遍的“童言无忌”,高祈恩才能维持常态。女儿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他应该高兴,应该骄傲。
等等,有什么好骄傲的!这种敢拿着父母姻缘打趣的孩子,就应该重罚!重重的罚!不然她还有个怕?
第六十八章 定娃娃亲
金秋十月,天高气爽。距离高家坡不到十里地外的连云山,是郁郁葱葱一片。在一陇一陇的茶树之间,可以看到穿着青灰湖蓝鹅黄粉色的衣裳,那是高家人采摘秋茶呢。足足忙了三天,最后的秋茶采摘完毕,接下来开始晒青。
比起春茶和夏茶来,秋茶无论品质还是数量,都远远不及。但对高家人来说,以前是在周大管事手下帮忙,得少数辛苦钱,现在却是为自家人的钱囊努力,怎么能一样呢?一个个都做得浑身是劲。
尤其是高静媛。
她伸直两条莲藕般的小胳膊,在一丛茶树间走过,随意的在茶树上掐两个嫩芽,放在胸前的布兜里。她的头上带着一顶宽边的草帽——村里人有的是精通草编手艺的老人,她只需要甜甜一笑,说两句好听的话,便收获了一顶。要知道,那帽子是特意为她编的,大小正好,不会因尺码不合而掉下,可帽檐几乎比她肩膀还宽。戴上后仿佛披上雨披,整个人都笼罩在帽子的阴影下,出奇的搞笑。远远的望去,似一顶草帽自己行走,见帽不见人。
高静娇就笑个不停。
爱笑就笑去吧,高静媛才不在意呢!她故意扭着屁股,显出得意样,“羡慕吧?这是我的专属帽子!”
“切!一定破帽子而已!有什么好的!”
“哼,你是嫉妒!我的帽子哪里不好了?你看看,这么宽,刚好把我整个人遮住,我就不会被晒黑啦!”
高静娇人如其名,娇气极了,受不得激,“了不起呀,我也让我哥帮我做!”
“你哥打猎厉害,可是编草帽呀,嘿嘿,说不定还不如我呢!”
姐妹两个拌嘴,如同平常一样吵得激烈大声。
不远处,高祈禄和高祈恩这对堂兄弟正在茶园的木棚院子里说话。因刚刚采摘的茶叶不适宜运输,若是不能在一二个时辰内立刻处理,那太影响茶叶的品质了,所以连云山下有一处特意开辟出来的“晒青场”,所有采摘下来的茶叶,要在这里晾晒。时间不等,至少要等到芽叶表面萎凋,有淡淡的茶香沁出。
高祈禄和高祈恩可以说是一起长大,感情极好,虽然性格完全不同。前者对高静媛比自己亲生的女儿还好,可见一斑了。
“大房那边还是不赞同我开茶场吧!哼,我就知道!他们是发了家,却见不得我们过上好日子!我们实在可怜了,才丢来三瓜俩枣……”
“禄子,别这么说。老大他也有难处。”
“什么难处?”
高祈恩轻轻一叹,“你且别抱怨了,想想大伯临终前留下的话。如果老大真的有私心,那些话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就算瞒着我们私下昧了,你能怎样?”
一提故去的大伯,高祈禄半点不敬不甘的念头也没了。半响,才嘟囔了一句,“他是他,大伯是大伯。”
话是这么说,但高祈禄也知道,亲父子怎么算得清?长房的老大人小气心胸狭窄,可对大伯绝对孝顺,绝对不会做出违逆大伯的事情来。不然,留给二房三房小辈们的钱财,私底下昧给自己的儿孙,谁能怎样?
“算了,只要他别反对,给我找乱子。我也不会跟他对着来。守礼那孩子也不错,族长的位置在长房头上,我没意见。”
“很好,不过禄子,我还有一句话不得不问!你把守诚过继给福子,亲兄弟,应当的;可你怎么想把守诺过继给兆哥?”
“他不是没儿子么!总不能让兆哥死后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恩子,你也有三个儿子,要不,在你名下挑一个过去好了!我没意见!老大家估计也双手欢迎!”
“那怎么行!”高祈恩断然拒绝,“兆哥是大伯最疼爱的儿子,你晓得大伯活着的时候有意让兆哥继承家业,特意分给了他许多产业打理,若不是他年纪轻轻病逝……”
“我不晓得!恩子,你继续往下说可伤我们多年兄弟之间的感情了啊!好像我卖儿子贪图兆哥身后的财产似的!前头就谈好了,守诺过继了,产业只拿该有的一份,其余都给小娥做陪嫁!小娥是兆哥唯一亲生血脉,多拿几分也该啊!”
高祈禄坦坦荡荡的无私模样很能欺骗人,可惜遇到的是十分了解他的堂兄。高祈恩本想戳穿伪装面具,用言辞逼得他说出真实目的,可眼角余光瞥到那在茶树丛中撒欢的大女儿高静媛——小丫头正在欺负堂弟的女儿,欺负得光明正大,根本不管旁观的人。
年纪大小完全不是厉害的评价指标。高静娇明明比妹妹大赏两个月,个头也要高一些,可惜完全不是对手,吵架吵不过,上前抓打,又扭不过会使用巧劲的妹妹,最后气的坐在地上哭!高静媛不知说了什么,高静娇破涕而笑,姐姐妹妹又和好了,手拉手,一起带着宽边帽子,唧唧呱呱的一起朝山上跑着玩去了。
多么温馨感人的画面。
高祈恩不由回想年幼时候,曾经,他也是淘气的,跟堂弟一起下水摸鱼,为了谁捞得多而大打出手,最后鼻青脸肿的回家,又讨了一顿打!可不到两天,打架时候恨不能你死我活的兄弟两,又和好了,半点仇也不记的。哪里像今天,说句话也得掂量?
“实话跟你说罢。我不同意过继守诺。我们二房三房的人,谁也不准过继到长房!”
高祈禄恼怒,“凭啥?恩子,你别以为你当了县令就能对着自家人大呼小叫指使人了,还没见过你这么忘本的人!”抬脚就准备走人!却听见一句低沉的声音,
“我打算劝服老大认祖归宗!”
“啥!”高祈禄震惊的一回头,不可思议状,“你能说服他吗?老大唯一的优点就剩下孝顺了!他才不会违逆大伯生前的意愿!”
“不一样了!这次我被水匪抓去,险些一家丧命。生死之间,还有什么看不开?禄子,如果真的回到本家,你和我的儿子绝对不能成为长房的人,不然……你是等于害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你等等,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高祈禄压根没想过要回本家的事情,小时候他顽皮听长辈说了自家的身世,可长辈坚决不肯回去,难道他一个人抛下所有上赶着认亲?也没这么下贱的。所以,他早就熄了这个心思,这一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跟后辈子孙吃饱穿暖的安稳家。
骤然发现人生原来还有另一种出路,那原先设计好的规划全不能用了。沉思半响,终于点点头,“恩子,你是对的,不能过继守诺了,甚至这茶园也不适合开……”
“那倒不用矫枉过正。老大语气才有一些松动,距离真的回到本家,至少需要三五年时间,正好可以从容准备。”
“对对!恩子,还是你有远见!茶园要开,我们要赚很多钱——上京城有的是花钱地方,没钱就被人看不起啊。还有几个娃,不能继续混着,得找读书先生教起来。读书识字,学学规矩,总不能到了本家让人嘲笑!”
高祈禄狠狠的一跺脚,心潮澎拜,畅想着未来,一旦认祖归宗,他的身份迥然不同,别说一个茶园,就是十个八个也不放在眼里了!到那时候,他需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匹配得上身份的……
第一个想的是孩子,守诺、守诚,接下来就是那个做了他十年的情妇郑大姐。一来郑大姐没有知识文化,再者出身太低,匹配他一乡间失去妻子带着孩子的鳏夫,绰绰有余,可八大世家……算了吧!
若是屈氏还活着,出身将军府的千金闺秀,倒也罢了!郑大姐么,实在不够资格。
如今认祖归宗还没影儿,高祈禄已经放弃迎娶郑大姐的想法,先凑合混着再说。三五年后要是不行,另外计较。
“哎,那兆哥的香火怎么说?”
“这个,让长房自己决定吧!我们就别管人家的家务事。”
高祈禄好笑,“恩子,你倒是越来越坏了。得,守仁也是好孩子,就怕丰子不乐意!等下!”他忽然收起笑容,指着在外撒野,从山坡下尖叫滚下来的两个女孩,
“这两个怎么办?”
高静媛和高静娇都是娇宠着长大——其实是没人管,养成满山乱跑的粗野性情。要是真回到本家,这种性格的女孩,断断不许!
高祈禄这才想到屈氏的好,她养大的高静妶娴静柔顺,就没有这种忧虑了。
“恩子,我家娇娇还好,实在不行就嫁到陈家算了。谅陈家也不敢待她不好。可你的元元就难说了,她的‘三从四德’可是威名远扬啊!虽然现在年纪小,可难保有心人查到宣扬出去!乡野之间没人在乎,到了上京……”
高祈恩也陷入深深的忧愁中。一旦大女儿婚事受阻,小女儿,小儿子,后面所有人孩子的婚事都要难堪了!
“这丫头,我已经让房氏托人去上京城找寻教养嬷嬷,幸甚现在还小,一定能扭转过来!”
“能吗……”高祈禄表示怀疑。
但两个做父亲的忧心将来子女前途和婚事,谁都没想到,高静媛的婚事立马有了曙光。一个人看上她了。
高雪雪。
她是长房高祈瑞的胞妹,算是高静媛的堂姑姑。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听说了太婆和二房三房的恩情,总想着办法报答。当然,她不会为了报恩就拿自己的亲生儿子幸福开玩笑,是看了儿子刘亦守和高静媛相处时的感觉,才决定的!
亲上加亲,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第六十九章 复读机
采了一次茶,就多了个未婚夫?
高静媛茫然的望着天,心说,老天,你到底要玩我到什么时候啊?总是在措手不及的时候狠狠地来一下子,打得她头晕目眩,悲也不是、喜也不是,不上不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凭心而论,这门亲事算不错的。本来是亲戚,刘家又是富贵人家,而刘亦守……七岁孩子能看出什么,长得肥头大耳,脸上没吓人的胎记,身体也没残疾,还要什么要求?
高静娇朝她嘿嘿的笑,用手指头在自己的苹果脸上划了划,意思“羞羞”。果然乡下丫头没见识,这有什么好羞耻的,难道高静娇将来就不嫁人了?
高静媛表现的十分淡然,四面瞅了瞅,避开大人,好容易找到窝起来行迹鬼祟的小堂弟高小宝。
塞了两块糖果,得到了复读机一样的对话再现。
“本来就是亲上加亲,嫂子是乐见其成。怎么了,弟妹,你面有忧色,难道说不喜欢这门亲事?”
“大嫂子何出此言!大姐能看上静媛,是她的福气。雨馨只忧心,怕将来亲家结成,辜负了大姐的一番美意,反害了人家。”
开头两句,没头没尾的,高静娇听得一头雾水,扯着妹妹,“小宝说得是什么啊?什么大姐,什么大嫂?咱们大哥还没成亲呢,哪里来的大嫂?”
“不懂就装懂!再问就显得你很笨啦,知不知道!”
高静媛没好气的说,心想房氏还真不待见自己这个女儿啊。倒让她想起一个笑话来着,“如果你想祸害自己家,请惯坏自己的儿子;如果你有仇人想害,那惯坏自己的女儿,再把女儿嫁给仇人的儿子。”
自己竟成了那个被惯坏的女儿,嫁给谁就是祸害谁!
这个认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两世为人,这简直是对她最低的评价了。
高小宝被打断后,不说话了,又塞了两块麦芽糖,才重新开始,
“……呵呵,原来弟妹是这么想的,那真是多虑了。据嫂子看来,儿女婚事,一来看门第相当。元元的父亲是七品官员,将来还有更远大的前途呢,那刘家也是六品守备,这门第便是相当了;再者,看门风。你看雪儿嫁到刘家这些年,相夫教子,刘家待她也是尊重有加,把元元嫁过去,不仅你们夫妻放心,嫂子我跟她大伯也放心。两家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至于元元这孩子,自幼是跟二婶长大的,难免……松泛了些。依嫂子的愚见,咱们先口头约定着,将元元送到刘家小住几个月——只当是亲戚之间相互走走,嫂子也将娴儿送去陪伴,你看如何?”
“这,嫂子想得太周到了,明明是雨馨的女儿,却让大嫂这般费心……”
“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这是一段落。
高小宝是个诚信人,前头给了两块糖,说了一段,后头静媛又给了两块,为了保证“物有所值”,他歇口气,继续复述——
“哎,没见过这么磨牙的人。元元还是亲生的呢,这么贬低!要是孩子听见了,得多伤心啊!雪儿啊,你可想好了!你们刘家三代单传,就亦守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真舍得豁出去了?”
“呵呵,没嫂子说得那么严重。元元那孩子嫂子不是也知道么,要说贪吃爱玩,那是有的;可谁家孩子不是那样?才五六岁,什么都不懂呢!也只有娟娟、娴儿这样自幼得嫂子亲自教养的,才跟别家孩子不同,知书达理,品貌皆优。元元在一般孩童中,算很不错了!
妹子一取她是二房嫡长孙女,二取她胆大无畏的性情,三么,才是她的父母爹娘。亦守将来科举考试,有恩弟提携,若是做生意,也有他几位姑父表兄帮衬。实话说,很不必特别端庄守规矩的媳妇,只要能跟他处得来,小夫妻和美过日子——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和其他不一般。前途有了,夫妻和睦,如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哎,你说得也有道理。现下三房二房都在忙碌,等秋茶都揉制完了,就接元元去你刘家。”
“多谢嫂子中间周旋。”
“谢我做什么?你大哥也高兴呢,直说我做了件益事——连给娟娟定亲下聘,他也没这么夸过!”
“娟娟可是大哥和嫂子的亲生女儿,嫂子不费心谁能费心?别人也信不过。大哥嘴上不说,心里明白呢。倒是元元,房氏当年生她的时候难产,没少受折腾。难怪不怎么喜爱。”
“难产怎么能怪孩子?当年我生娴儿不也难产,一天一夜险些没死掉!那娴儿也是我心头一块肉。对孩子的感情啊,不是因为其他,估计是房氏这些年没跟元元处在一起,所以生疏了。”
高小宝接下来说的话,就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什么嫁妆赚了亏了,什么奴仆不听话,打发了……
高静媛见没什么影响,就挥手止住复读机。为了保证“消息来源”,又塞了两块麦芽糖,叮嘱高小宝,“今天不能再吃了,吃多了坏牙!你不像牙齿掉了说话漏风吧?那收好了,等明天吃!吃完了,喝茶水漱口!”
高小宝点着头走了,他年纪小,谁也不防备,不过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谁也不知道,他又偷听了多少墙角。
直到晚上,高静娇终于反应过来,大叫着冲到妹妹身边,死死拉着她,“我知道白天是什么意思了!你你你,竟然叫小宝帮你偷听大伯娘和你娘、大姑姑她们说话!你你你……”
“你什么呀?”
“小元元,你太坏了,嘎嘎,太坏了!我喜欢你!”
高静娇乐不可支,抓着妹妹就开始“表白”。后者受不了的仰着头,距离远点,“喜欢就行了,后面省略‘你’!”
“哈哈!喜欢喜欢,成了吧?”高静娇点头,“那你呢,喜不喜欢我呀!”
“还用问吗?你不是我姐姐的时候,我的魔镜给谁了?”
高静娇想起荷包里装着的镜子碎片,欢喜的拿出来看看,这东西就是明证呀!此刻她也忘记了,那是她做陈娇娇时死活白赖从高静媛手头磨过来的,欢喜的认定——不是姐妹都肯给最心爱的东西,那是姐妹了,肯定更要好了!
“小元元,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亲妹妹啦!你有神马困难,直接跟我说!”
“省省吧!我的困难要是自己解决不了,估计以你的智慧,也难!”
“我、我不成,不是还有我大哥么!上次打人,我不是叫我大哥帮你的?”
高静娇虽然跟了亲生父母,但没事时候还经常往陈家去的。对陈家父母改了称呼“陈爹陈妈”,可对陈晋修依旧一口一个“大哥”,亲密依旧。
高静媛想了想,高家和她最好的八哥高守诚还小,什么事情让他去办不方便。加上过继后的问题多了,又有高静媖夹在其间,不如发展一下陈晋修。
只是利用高静娇来绑住陈晋修,又能多少有效时间呢?
这么思考问题,的确自私了些。可成年人的感情……绝对没有儿童容易付出。别看高静媛在高家生活了快一年,可她始终没办法当成自己的亲人——亲人是什么?是你牵挂的,思念的,甘心为之牺牲的人,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高静媛觉得吧,高家人心底不坏。就算是刘氏也不是杀人犯法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人渣,可她真的无法将他们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她的最爱,永远是自己。
别的人,值得的,她回报一二,不值得的,算了吧。
晒青过后的秋茶很快送到茶室进行下一步加工。接下来需要的是高二太爷这样的精湛制茶师傅,其他人帮不上忙了。留下几个出力气的,高家所有的女人都坐上马车离开连云山。而高静媛,到家不到半个时辰,再一次被打包送走。
目的地——望仙镇刘家。
她连一丝失望的情绪,都懒得在心底酝酿。好了罢,又不是第一次,习惯就麻木了。就当去刘家耍,管他什么未婚夫不未婚夫呢,小孩子想那么多干嘛?
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高静媛做好了心理建设,欢快的奔向刘家。
刘家热烈欢迎了以高静媛、高静娴、高静娇为首的三个代表高家和刘家关系源远流长、后继有人的小娘子军团。接待其间,负责迎接的刘家长女刘芳芝,次女刘雅芝,表现得落落大方,深得高静娴的赞赏,结成手帕交。
不过因高家长房长子高守礼即将远行,高静娴只住了不到两天,就很快回家送兄长远行。留下霸道人性的高静娇,以及性子阴晴不定的高静媛。
刘家两个女儿一个借口打理家事,一个借口回屋写字做功课,把空间留给弟弟刘亦守。
不到两个时辰,刘亦守被整治得嚎啕大哭,一边飙泪一边飞奔到亲娘的屋子里,没进门就大喊,“娘,救救我!”
弟七十章 三试(上)
时间倒退到两个时辰前。骄纵的刘亦守吭哧吭哧的绕了一圈,累得他两条小胖腿和面条似的,抖个不停。后来实在受不了,下命令乳兄兼职小厮的胖丁,“你背我!”
“这个,不好吧?”
刘亦守眼睛一瞪,“怎么了,本少爷叫你背我,你还不乐意?”
“不是啊,少爷,夫人还没有正式介绍高家小姐给你认识,现在偷偷摸摸去见她,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是本少爷的未婚妻欸,肯定得看看长相了!要是长得跟丑八怪似的,我得跟我娘说把人送回去!我不要她!”
见小少爷发了脾气,胖丁只能自认倒霉,蹲着站在刘亦守的前面,面容扭曲的等待——不出意外,片刻后一坨很重很重的小肉山紧紧巴在他后背上,压得他呼吸困难,艰难的挪动步子。天啊,小少爷又重了几斤,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被累死!
先说一下刘家的布局。这一代刘家的子女不多,刘亦守是独子,上有两位庶姐,下有两位庶妹,加起来不过五个。在内院中每人占了独立的院子,配上乳嬷嬷并大丫鬟小丫鬟几个,领着月例银子。但上一代刘家,老太爷太能生,足足十六朵金花!活到出嫁的有十二位。奋斗到了五十岁,才生下最小的刘涛涛,也就是高雪雪的丈夫,刘亦守的父亲,是刘家唯一的男丁,可想而知受宠程度了。他不必聪明、不用奋斗,光是靠着十二个姐姐就能衣食无忧,更何况刘家的家境非常不错!
到了刘亦守这一代,十二个姑姑出嫁后空出来的院落整改整改,有的做戏台子,有的挖了荷花池,有的做了客居的院落,简而言之……刘家很大。难怪刘亦守在自家走路还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容易到了地方,刘亦守从累成一条死狗的胖丁身上下来,全神贯注的躲在一丛花草后面,听俩位庶姐雅芝、芳芝和气的跟高家小姐道别,并嘱咐丫鬟带着她们好生在花园里转一转。
高静媛耳梢动了动,就知道几点钟方向有人偷瞄她。前几天小胖子跟雪姑姑也去了连云山茶场,按道理来说“表兄妹”之间没有“大妨碍”的,见面也无所谓。可不知为何,雪姑姑一直不曾让她们两个正式见面。她只能靠着短暂的记忆回想,惋惜当时不该只顾着跟高静娇玩耍——哎,任她聪明绝顶,也猜不到采完茶叶,她就要跟某只胖纸成为未婚夫妻?太考验穿越人的智慧了!
一边暗想到底自己做了什么,让雪姑姑看上她,同时也在想见了怎么跟人胖纸相处。呵呵,小胖子不等正式介绍就偷偷来看她?很好,很好玩!
心理寻思着,嘴上说的却是全无关联的话,“娇娇,你不是说喜欢吃桂花糕吗,这里这么多桂花,不如我们采点回头做糕点吃!”
“呵呵,好呀!不过你上次不是说桂花糕太甜腻了,想换种口味?”
“那吃什么呢?其实我最想吃的是肉了,娇娇,你说有没有用肉做成的糕点呢?”
“哈哈,你傻了,糕点都是米粉做的,怎么会用肉!用肉就成了肉包了!”高静娇自以为得意的说。
然后眼睛十分锐利的她,发现了连躲迷藏都躲不好的刘亦守,蹭蹭的跑过去,拉着胖纸的耳朵,“你是哪里的下人,居然跑到我们这里偷听!”
“谁……谁是下人了?我叫刘亦守,是刘家的少爷!”
“挖,你就是刘一手呀?我看看,到底一只手两只手!”高静娇嘎嘎的坏笑着,一面朝高静媛挤眼睛,“元元,就是他欸!长得这么胖,肉乎乎的跟小猪一样,你喜欢不喜欢啊!”
能不能别这么直接?
高静媛的额头垂下黑线,“姐,你……先把手拿下来好吗?”
“啊?”经过提醒,高静娇才发现自己还扯着人家的耳朵,急忙松手,不好意思的说,“他耳朵又肥嫩又柔软,真好玩!元元,给你捏捏!”
说完,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触感,“我想吃猪耳朵了!”
刘亦守气的咬牙,朝着高静娇大骂出声,
“你说谁是猪?我看你才是猪,你们一家全是猪!”
“你骂我?”
“骂你怎么了,我还打你呢!”
报复刚刚的揪耳朵的仇恨,刘亦守一拳头打了下高静娇的肩膀。
不说力度轻重,这可算捅了马蜂窝了。
高家最辣的小辣椒是随便可以欺负的么?高静媛看着两个人在她面前上演文武全行,饶有兴趣的退后两步,从小荷包里掏出瓜子,不紧不慢的磕。
一边磕,一边指点,“娇娇,打鼻子!”
“一手,捏她腰,她怕痒!”
两个人先听她的“建议”,可没多久就发现居然还为对方支招,气得停下来,怒火一致朝她,“你干嘛帮她/他!”
居然异口同声。
高静媛无辜的耸耸肩,“你们不是要打架么,我旁观。你们继续,继续吧!”
还想躲着当没事人?
不成了。
两边都被拉扯着,这个说,“元元我是你亲姐姐,你不能帮死胖纸!”而刘亦守也高声囔囔,“你是我的未婚妻,得帮我打这个坏丫头,居然说我是猪!”
“你不是猪是什么呀!长得这么胖!”
“我胖,胖怎么了?这叫富贵相,哪像你瘦的跟猴儿似的!你爹娘是不是特别舍不得给你吃好的啊?要不就是你家很穷,穷得没饭吃!”
“谁家穷了,我们有钱!前几天你们不是去了连云山,告诉你,那茶场是我们家的!我家怎么会吃不起好吃的!”
围绕有钱没钱,两个未成年儿童争论了半天,结局?结局自然是异口同声,“元元,我说得对不对!”
“对,肯定对!”
“那你得帮我揍他,他太讨厌了!告诉你哦,要是你不帮我,我就再也不当你是我妹妹了!”
“那你得帮我打她,她可恨极了!告诉你哦,要是你不帮我,将来我娶了你一定对你不好,天天打骂!”
好么!都在威胁。
高静媛左右回头,面色十分痛苦。不是痛苦做出选择,而是痛苦她还要跟这种幼稚小孩子相处个十年八载。话题到底是怎么演化成尖锐的矛盾,她已经忘记了,就是有点后悔,应该在事情已发生就躲远一点。
“我帮,我帮还不行吗?”
高静娇和刘亦守同时放开高静媛,等待她来帮自己,可惜,狡猾的某人转身就跑,“哎呦,肚子痛,释放内存先。”
没人知道释放内存什么意思。两个小孩出离愤怒,彼此也不争斗了,追着高静媛跑。刘亦守很快气喘吁吁追不上了,而高静娇体质还算不错,追到还差一只手臂的距离。
“小元元你要是不帮我,我以后再也不帮你,天天跟你作对。”
听了这句近乎恨意的誓言,高静媛只能停下来,转过头,“姐,我们去对付刘亦守吧!”
“你不怕他了?”
“我什么时候怕过他,就是觉得来人家做客,要是打起来传到老家那边不好听!说不定我娘会更讨厌我!”
“她不能‘更’讨厌你,因为已经‘很讨厌’你了!”
高静娇毫不留情的戳破小妹的侥幸心。这种性格的人,怎么会教到朋友呢?高静媛无奈。她不得站在娇娇的身边,因为她未来有很多东西需要依靠陈晋修。高家?能指望得上谁?
要是娇娇天天跟她作对,她在高家的日子会很难过。未来,更是一线先机也把握不住。
“刘亦守,看到你就想到火锅,你干嘛叫这个名字啊?还有,你刚才干嘛欺负我姐姐?你以为我和我姐姐长得好看,就容易欺负吗?”
说一句,就戳一句刘亦守的额头,戳的他头一晃一晃的,瞪大的眼睛,“你帮她?不帮我?你知道不用知道我是什么人欸!”
“知道啊,你是我的金库,我想要钱的时候拿钱给我花。你是我的玩具,我想玩什么,你要陪我玩。你还是我的出气筒,当我受了气,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啪啪,扇了两个耳光。
“这耳光告诉你,女孩子不是随便欺负的!再有下次,我就多扇几巴掌!”
下马威,谁不会呀?高静媛心里知道这一扇,很可能让把不错的姻缘的坏掉,可真见了刘亦守本人——一个幼稚无知的,连小学一年级水平都不到的毛孩子,她的心无比煎熬。
天知道要把一个浑身孩子气的孩子“养大”——呃,是等待他长大,成长为成熟稳重的男子,那是多么漫长的等待啊!
等得起等不起是一回事,问题是,她害怕这个胖纸将来辜负她的期望!试想一下,她花了无尽的精力和耐心,打造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可他却跟别的女人纠缠……
到那时,她一定会犯下杀头的大罪。
谋杀亲夫。
刘亦守哭着喊着,“娘,我不要三从四德啦……”
与此同时,高家长房的守礼上了船,跟父母和几位叔父告别。而船上早上了一行人,身强力壮,腰挂宝刀,不是傅胤之等人又是谁。
“原来高兄也要去上京城,正好一路。”
大通河的河水悠悠,载着他们向不知方向的远方。
第七十一章 三试(中)
大通河是浔阳江的支流,水量只有每年的春夏比较丰沛。到了枯水季水量浅薄,经常发生吃水重的货船搁浅的事情。因此,大通河两岸尽管物产富饶,有数不尽的山珍奇宝,可货品送不出去,依旧属于贫困的山区。历任有抱负的县官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但这里平地少山太多,修一条路得绕着群山,耗费的人力物力不可计数。
河水清澈,间或有鱼儿飞跃而出,波光粼粼的好不悠闲。傅胤之站在船头,悠悠的清风吹拂着他还不算成熟的面庞,他一边享受这样难得的闲暇轻松,一边思考着两年后,这里便该大变样了!水位至少升了一丈,光是沿途修建的堤坝就有五十多个,而高家坡很快也会发展成为货品集散地,变得无比繁华。
哎,可惜他来了将近半年,始终没有线索。前世到底是那位“人杰”发现了神药,彻底改变了大通河,改变了平洲?甚至改变了……天下大势?
最重要的目的没有达到,不过收获的地契——如果历史没有发生变化的话,厚厚一叠地契未来将会升值千倍、万倍!什么都不用做,有它们后代子孙都不用愁了。傅胤之没打算将此事告知家里人,他回想前尘旧事,反思最后身死名裂的最重要原因就是,他太轻信人了。
因为那是他的母亲,是他的弟弟,是他的枕边人,他就毫不保留,尽自己最大能力满足他们。却忘记了,母亲不是他一个人的母亲,弟弟不愿意活在他的阴影下,而妻子……早有青梅竹马的意中人!
轻轻的一闭眼,驱散了心中被至亲出卖的淡淡惆怅,傅胤之转身回到船舱,和高守礼相谈甚欢。他表面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教养极好,克制着只表现出一个世家子应有的仪表仪态,显得见识广博但又不离奇吓俗。因为,他不需要从高守礼口中套话,高守礼这个人将来如何,何时娶妻何时中举何时授官,一一都在他心中。
他只是在其还没有发达之前,预先留给好印象罢了。
说起来,这一趟的平洲之行,高守礼算是除了地契外最大的收获吧?
船行到第四天,靠在码头上补充食物和清水。高守礼没长时间坐过船,身体有些不适应,傅胤之便和他到小镇上临时住宿一夜,等次日船开。
可次日一早,便有店小二兴致勃勃的介绍镇子上有名的“文先生”出题难为人,若是能破解了他的题目,会将自己生平所收集的绝版书籍赠送——店小二当然是为了多一天的住宿钱,但文人雅会,客人遇到了不亲自参与,不也遗憾么?说得高守礼心动了。他征求过傅胤之的意见后,决定去看看。
傅胤之本来无可无不可,打听到这位“文先生”姓文名锦,字己任的时候,不能淡定了。未来大名鼎鼎的“问苍生”,号称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文韬武略无所不通。这么个大人物,跑到不知名的小地方卖书来了?
他要卖什么书?傅胤之觉得自己不能错过。
“别挤别挤,文先生的问题已经出了,第一个是:昨天晚上,天空上有多少星星?第二个是,为什么月中的时候月儿圆,月初和月末的时候月儿弯弯?前两个问题大家别费心猜了,还是想想第三个问题:怎样能让船划得更快?”
众多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前面驾马车拉着,不就跑快了?”
“船在水上,你的马在水里没淹死?”
嘲笑声中,又有人提出,“装船帆啊?可以借助风的力量。”
“那没风怎么办?”
高守礼听见众说纷纭,忽然想起家中一本杂书,便在纸上草草画了个图形,送给那位“文先生”。文先生一看,眼中一亮,漫不经心的收起了草纸,随手指着自己撰写的那些书籍,“你可以挑一本。”
“晚辈岂敢……”
还没说完,肩膀被人拍了下。高守礼回头,见傅胤之笑着,“我很想见识文先生的大作。如果高兄不介意的话,我帮你选一本可否?”
高守礼对傅胤之的印象不错,点点头,“好。”
傅胤之眼睛一扫摆在桌案上的各种书籍,名称五花八门,有说风水堪舆的,有讲天文星辰的,有议论前朝人物得与失的,由此可见文锦所学之杂。
其实比较起来,傅胤之更看重文锦本人。但他现在无权无势,凭什么叫人跟从?不得不熄了招揽的心思。略一犹豫,挑了一本前世他从来没听过的书籍,“就是这本了。多谢文师的厚爱。”
高守礼一见书名,十分尴尬,偏着头,“贤弟若是喜欢,便拿去看吧,不用给我了。”
书是蓝皮封面,上面撰写的出名充分显露出文先生的恶劣趣味《相女术》。简而言之,这是专门看女人相貌身材,辨别其声音发质体味,推断其性格人品以及前程的。
刚刚那桌案上随便一本书,将来都是价值不菲。多少人为求一观而不得。这本《相女术》,无论怎么看,都难以跟其他书籍比拼。但傅胤之,前世吃太多亏在女人身上,倒想看看名声赫赫的文先生如何评价。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前世文先生的确靠他的本领,预言过一名女子会成为皇后。
傅胤之得到此书后,第一时间用书中对照前世的熟悉的女子,发现……哎,合上书籍时他的面上带着自嘲。看来他从来不懂女人。
文先生把女人分成几类,有身份的,没身份的;有思想的,没思想的;美貌的,丑陋的;有才的,无才的。所有的分类都是直观可见,至于什么人品品德,一概不再品论——扉页第一句,女人似人,唯其欲求满也才得使也。这句话,后期被某女骂得极惨,此是后话,暂且不说。
傅胤之因为这本书,暂时遭到高守礼的冷淡。他才十一二岁,就对女人有兴趣了?怎么看都像是不务正业的纨绔。
船行前,忽然有一艘小船追过来,是给傅胤之送信的。信中就写了三句话,一是高家小女孩要定亲了,定的是刘家刘亦守,两人十分般配。阿蒙对此也感觉高兴——添了一笔,幸好没有跟着少爷走,不然能有少奶、奶的福?
二是连云山的茶场秋茶已经制好了,正在联系装船,送到京城。
后者不需要他关注,自有底下人做好。傅胤之想起那个笑起来可爱的小女孩,定亲了?这么快,淡然一笑,也不以为意。《相女术》合上,不是所有女人都值得他花费时间精力对照书籍研究的。
出了平洲,很快要到锦州了,远离了群山的包围,上京城的消息再没那么闭塞,什么皇亲国戚之间的闹腾,还有御史官员上书的内容,都传出来。中间最让傅胤之心惊肉跳的是,周宰相乞骸骨了!
要是他没记错,应该是半年后发生的啊,怎么提前了?
一个挂名宰相的告老还乡,本来不会引起别人的侧目。官场上不怕昏庸无能,最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再说周宰相也有七老八十了,早该退位让贤了。
但傅胤之是知道一部分未来的人,他为什么要想尽办法去穷乡僻野的平洲府?还亲自去了高家坡?不止一次?
当然有他的目的!
要是那件事提前……他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脑中不经意闪现那个装傻拒绝他的小女孩面容,心里不由的想,“等事情发生后,不知你可后悔没有跟我走?”
……
且说高静媛扇了未婚夫刘亦守两个巴掌,得到什么后果?被奉为座上宾,享受准“少奶、奶”的福利待遇。原先好歹还以“亲戚家姑娘做客”的名义遮掩。打过巴掌后,再不用了。
刘亦守哭闹了三天,跟父亲刘涛涛吵嘴,“小元元是坏人,她要我做的她的金库,什么时候想拿银子就什么时候拿!她还要我做她的出气筒,想怎么折磨我就怎么折磨我!爹,你要救救你的儿子啊!”
刘涛涛的长相身材就是刘亦守的放大版,他听说玩了,嘿嘿笑了,“金库?出气筒?说得好!说得真是太对了。”然后避开人,拉着儿子悄悄说,
“你娘想要银子的时候,怎么办?”
“跟爹要啊!”
“那你娘在你几个姑姑那里受了气,回来怎么办?”
“呃,揪爹爹耳朵出气。”
刘亦守说完,看到他爹爹无奈的摊摊手,同病相怜的说,“儿子啊,你就认命吧!咱父子俩都是一样的!”
“啊?”
刘亦守七岁了,懵懵懂懂,也知道娶了妻是要过一辈子的。让他接受一个暴力会打他的妻子,实在受不了!自动代入他爹在亲娘面前矮三分,他更是要爆炸了!
“我不,我不跟她玩了!”
不远处,高静娇不屑的嗤之以鼻,“你想怎样就怎样啊?做梦!元元,我觉得刘一手皮痒,我们想办法教育教育他,怎么样?”
第七十二章 三试(下)
教育刘亦守?高静媛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用她两世为人的智商情商来欺负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胜利的当真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来到刘家这些天,除了认识全了几个亲戚,她只是对刘家的建筑格局感兴趣。确切的说,是刘家的风水环境。
风水一说,在后世现代被批判成“封建糟粕”,深受马列主义思想教育长大的某女是不信的。不过,既然身处这个时代,不学着一点本土人都接受的思想观念,始终格格不入,没把自己憋死,也得无聊而死!
再说,穿越都能发生,风水一说未必是虚假的吧!
高静媛抱着“游戏之心研究”,果真发现一些好玩的。古人特别讲究风水,比如衣食住行的住——建房,什么时候破土,什么时候上梁,黄历上特别注明。另外的下葬墓穴所在位置,更不用说了,得花钱请风水先生看过宝地,才能安葬前辈,否则对后代子孙影响可大了!
风水跟易经八卦联系紧密,比较注意风水的人家,何时出门,何时谢客,都要预先算卦——迷信到这种程度!高静媛体会到另一种古代生活,感觉非常新鲜。
怎么说呢,以前是基本的物质保证不了,她天天捉摸怎么吃白米饭喝鱼汤,顾及不到其他。而现在物质条件满足了,她对古代人的精神文明建设起了好奇心。一句话,古人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电灯,没有爆炸式的各种信息,连消遣的旅游都没有,很多人一辈子就活在不足一里地的地方,那种枯燥单调的生活……是怎么忍受的?
“姑父,为什么房梁上要放铜镜啊?”
“呵呵,这是风水镜,有大用处。”刘涛涛身材高大,肥头大耳,长得绝对跟英俊潇洒扯不上边,但不让人讨厌,好似相声演员,笑起来呵呵的咧着嘴,只会逗人开心。
所以高静媛挺喜欢他的。
“姑父,到底有什么用啊,你跟元元说说呗!”
“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楚。”刘涛涛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姑父叫人拿好吃的给你。”
真当她是小孩子啊?
不想表现得太另类,高静媛欢喜的接受了一叠香喷喷的点心。
第二次见到姑父……第三次……一直到第十天,反正高静媛不嫌烦,见一次问一回呗!没想到第十一回问的时候,刘涛涛不再用糊弄小孩子的语气转移视线了。
“元元,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呀,我天天看到铜镜,就想知道它为什么要挂在上面。”
刘涛涛的眼神有点欣慰,也有点感慨。高静媛注意到了,她没心思研究这位便宜姑父的心里活动,倒是觉得,刘涛涛外表看似鲁直单纯、粗枝大叶的,眼神却有大智若愚的灵光啊!
晚上的时候,刘家几个儿女包括刘亦守、刘雅芝、刘芳芝都在,看着整齐的小不点坐在书房的凳子上,一家之主刘涛涛一边扇着描金折扇,一面说起了他小时候不懂风水,胡乱打破了祠堂里珍藏的“聚宝盘”,结果害得刘家遭遇破财之灾。后来他长大了,好不容易千金求来“聚宝树”,才有刘家的蒸蒸日上。
高静媛也在,她发现刘涛涛说故事般讲起“刘家重视风水的源头”,心想这是一个启发孩子的好方法。可惜,作为刘家唯一的男丁,刘亦守只关心故事神奇的地方,粗浅的骄傲“我家有聚宝树”——高静媛丝毫不怀疑,过几天他到了高家,一定会和其他人显摆!
而芳芝雅芝两个,看得出来雪姑姑教养她们也用了心,她们对风水十分重视,这估计算是刘家的家风了吧?
说完了故事,刘涛涛故意神神秘秘的叫人拿了几株翠绿的,不到小臂长的树苗,分给几个孩子,说这是从聚宝树上分出来的,让几个孩子养。养大了,长高了,不就又更多的聚宝树了吗?会带来更多的财运和福气!
所有人,包括高静娇都欢欢喜喜的接受了,迫不及待的找侍女帮忙找花盆种下。唯独高静媛,从上到下,从根到叶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遍,看这翠绿的颜色,看这细如针尖的独特叶子,看这树枝发出的淡淡气味,要是她前世学过的生物学知识没有全部错位的话,这就是一棵松树。
最普通的松树!
把松树当成聚宝树、发财树?真当她是幼稚女童了!
让侍女帮忙找花盆栽了,接下来高静媛就没理了。她仍旧整天在内院里乱跑,看着各栋屋子上的铜镜大小,数数柱子的多少,又是还要用自己的脚步丈量距离。
只怪她太小,又没合适的测量工具。要不她一定能发现更多的奇妙之处。有时花上两三天才能证实她的猜测——刘家的内院,是一个等边六边形。居中的是正堂正屋,其余的别院都是围绕正堂而建的,如果坐直升机往下看,一定更明显。现在她只能靠两条小短腿实际勘测。
其余的女孩得到“聚宝树”恨不能天天守着,高静媛则该干嘛干嘛。这种强烈的对比结果是……小树死了。
要知道,松树生命力极强,扎根岩石上只要有雨露阳光都能活。所以它的死亡绝对是不正常的,是刘家底下奴役之间口口相传最大的新闻。一说是,刘家的发财树本来就不属于外人,外人得到了也种不活;另一种说,发财树是神树,怎么可能轻易的死了,家主才没那么傻,把真的发财树给别人种去;最后一种阴谋陷害说……刘亦守身边的贴身小厮最知道内幕,因为是他奉命用热水浇死了高静媛的发财树。
当然,知道了发财树就是松树,而松树在北方严寒之地的数量……高静媛是绝对不会为此心痛哭泣的。她表现的淡然,呃,应该说太淡然了,闹得刘亦守并刘芳芝几个,天天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不应该大哭大闹吗?死掉的可是发财树欸!
就算不哭,也该愤怒的找凶手啊?怎么连照顾的侍女也不曾责罚?随便说两句就完了?
感觉诡异的他们,找不出原因,只能加紧防守——绝对绝对不准高静媛靠近他们的发财树,以防高静媛趁机把树弄死了。
刘涛涛也觉得高静媛的反应奇怪,晚餐许多人一起,他笑呵呵的问,“小元元的树没了,太可惜!这树苗不多,主要怕多分了枝丫散了老树的灵气。你要是想要,估计得等上七八年,老树恢复了灵气再说。”
“没事的,给她们养着就行了,我不要了。”
“可别人都有,独你没有,你不伤心吗?”
“伤心?不啊?大家都发财,我天天到他们家混吃混合去,伤心的应该是他们!不是我。”
耍赖的说法,娱乐了刘涛涛,他哈哈大笑,笑声开怀爽朗。偏巧高静娇也在旁边说,“元元,等我发了财,你天天到我家吃饭,我不伤心。”
真是有意思的姐妹两个,刘涛涛朝高雪雪使了一个眼色,高雪雪笑着对两个娘家侄女道,“人人都说发财树聚宝树什么,可我就不信。看那树也不是奇形怪状,怎么就灵验了?元元,你跟姑姑一样,不信这个吧?”
“信,也不信。”高静媛斟酌了一下方说,“娇娇她们想养就养呗,也许真能聚宝?不过,我觉得树种得再好,也不能让我饿肚子时变出白米饭。”
刘涛涛听了,眼中一亮,再次发出开怀的大笑声。因为他的体重以及声音分贝过大,整张桌子都在微微发颤。刘亦守不满的瞪了老爹一眼,
“爹,你把我的汤都震洒了。”
“霍霍,真的么,赶紧让人帮你换。”
“不用,等我喝完再盛一碗。这牛腩汤真好喝。”
……
事后半年高静媛才知道,这是一次试探。刘家对她的试探。偏生当时她毫无顾虑,想怎样就怎样,反而误打误撞中了姑父姑母的心意。
当夜,刘涛涛笑呵呵的冲高雪雪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儿媳妇有了。”
高雪雪笑得合不拢嘴,“原当她懵懂无知,接来细细调、教的。”
刘涛涛一挥手,“什么规矩教养都好说,花上几个月学了应付外面人就成了。关键是从小天生的品质——这可是变不了的。这孩子,对咱刘家的风水好奇,也有耐性,追问了我好几次风水镜的摆设。我怕她贪于金银,故意用发财树试一试,结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不信风水的……进不了刘家门;信了并天天守在发财树边上,贪婪愚蠢,也不会重视;只有如高静媛这样,对风水一说好奇心不减,但又聪明的知道发财树上生不了稻谷,饥饿的时候不能充饥,这才是合格的刘家人。
高雪雪笑了笑,心说有了丈夫的认可,再也不用担心大姑子们的纠缠了。过几天把元元送回家去,就正式跟提亲吧?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第七十三章 长姐出嫁
德佑十八年对高家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九月太婆寿宴,发生了高祈恩一家船沉险些丧命的事,凶手到现在还没找到。十月,刚送走长房高守礼离开县城,二房的刘氏便小产了——不能怪别人,是她自己个怀着身孕不小心,挺着肚子跟人争斗,一跤就把成型的男胎摔没了。
高老太本不是善茬,这些日子对儿媳妇诸多忍让,现在没了“护身符”,她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如今二房又是一团混乱。整天的哭泣声,哀号声,不绝于耳。闹得没人愿意呆在家里,看那对婆媳混战。
几个成年男子还罢了,可以往其他朋友家里喝酒,一去就是一整天。房氏没辙,劝婆婆,她没那个胆量。安慰弟妹,刘氏根本不懂感激为何物,见了房氏还以为是过来炫耀自己生了四个孩子呢,把房氏骂得狗血淋头……
什么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房氏冤枉得无处可说,只能忍了!
总不能这会子加入婆媳大战,帮助婆婆对付刘氏吧?刘氏才失去了孩子,自家人帮不了她还落井下石,也太没同情心了。家里她是呆不住了,三房的妯娌出身……都十分普通,与她客客气气,说不到一起去,只能天天往长房串门了。借口么,也容易,只说安慰翁氏思念长子。
“呵呵,难为你了。二婶的性子素来都是那样心直口快。若有什么让你颜面过不去的,千万别往心里去。她老人家最看重长子,所以对你要求也高了些。”
房氏赧然一笑,“让大嫂见笑了。婆婆这些日子心情不痛快,平白失了小孙儿,雨馨心里明白。只恨自己无能,上不能解婆婆之心伤,下不能宽慰弟妹之痛楚。”
“哎!你倒是好的。”其实翁氏想说,刘氏那样的人维持面子情就行了,不用挖心掏肺的,但又一想,这话绝对不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否则,她还配做宗妇吗?只能转移话题,吩咐丫头,
“紫藤,把前儿大姑奶、奶送来的红木雕漆匣子拿过来。弟妹,你看看这是什么?”
木匣里用红色的绒布铺垫着,放着一块雕工精致,玉质更通透的瓜果绵延纹玉佩。这么珍而重之的送来……
房氏讶然,有点不能相信!她的长女高静媛什么性情人人都知道,将心比心,谁会想要那样的媳妇呢?正是因为知道,她才无比忧心长女的前途。没想到,高静媛在刘家不到十天,长房大姑奶、奶不仅没有后悔,反而特意命人送来信物!
翁氏看到房氏的表情,心里有些微妙,感叹道,
“这才叫‘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呢!弟妹且收起来吧,有了它,你只管吃定心丸吧?需知,这枚玉佩虽不是什么贵重之极的物品,但它曾是刘家太夫人的配饰,没知会刘家妹夫一声,万万送不出的。”
暗指高静媛是经过未来“公婆”同时首肯了。
又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又是亲戚,同时还是亲家,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悔婚了,否则亲戚的情面往哪里摆?会同时伤了高家和刘家两家的声誉!
房氏还是不能相信。
她已经做好了高静媛在刘家打闹,然后闹出一系列的乱子等她去收拾的心理准备,怎能想到……预料的事情一样也没有发生。
就可以放宽心了?
刘家既然愿意接收她的女儿,她肩膀上一多半的重压都没了!
“嫂嫂,雨馨是觉得太突然了。”房氏用帕子点了点眼角的水光,激动的说。
“是,嫂子能理解。”翁氏点头,“大姑奶、奶本想亲自过来,可你知道二婶她最近的心情……她不敢登门呢。况且,嫂子私心里想着,这事先别过明路上,小元元也好多在刘家时不时的‘小住’。弟妹你觉得呢?”
“时不时的小住”,这意味着高雪雪足够的时间调、教她的未来媳妇,也意味着表哥刘亦守可以和表妹高静媛培养相当深厚的感情。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但是,人都是有感情的。相处个七八年,肯定比新媳妇更容易融入未来的夫家。
房氏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一叠声赞叹大嫂子想得周到。
有大姑子兼未来亲家帮忙调、教,她肩膀上的重担可谓轻了一大半啊!再也不用忧愁女儿的前途了。
……
若是按翁氏房氏的计划,高静媛至少要在刘家住上半年。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长房长女高静娟定亲的梁家,忽然要提出要提前完婚,原因是朝廷的变化,周宰相乞骸骨,内阁中梁相爷的位置说不定要往前动一动了,才急着招本家的儿孙到上京城——这一去,估计没两三年回不来。而两三年后,什么变化还难说呢。
梁家夫人亲自拜访,话里话外透露的讯息是,朝廷有恩典的,像梁宰相这样的栋梁也许子孙不需要参加科举,能直接授官外放了。那样,早点成婚长辈才放心。
上一次也说要提前,估计是因为梁相爷的学生贪墨案引起的,害怕高家反悔?而原先定下婚约,说要等高静媛年满十八周岁、梁二少梁汝真考上举人在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翁氏和高祈瑞商量了一下,决定赶在年底嫁女儿。有上一次的催婚,其实一应嫁妆都是全的,而千里迢迢往上京城去,那些笨拙的家具可以省略了,只换算成银两和布料、古董字画之类。
婚期定在德佑十八年的腊月初八。
“什么?成亲?”
刘家内院中,高静媛和刘亦守同时长大了嘴巴,一副受惊不浅模样。高静媛想的是,天啊,十六岁,搁在后世时代,这个年龄应该还处于早恋吧,没想到就光明正大嫁人了!喂,《婚姻法》呢,《未成年保护法》呢!律师呢,法官呢,赶快行动起来!
她脑子还转不过弯来,总忘记不能用后世的法律衡量现在的风俗人情了。
而刘亦守震惊过后,非常伤心。
“呜呜,娘,大表姐真的要嫁人了吗?能不能不要她嫁啊?”
高雪雪笑着安抚儿子,“又说傻话了,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你要为表姐高兴才是。”
“不,我不高兴。大表姐长得漂亮又温柔,娘,我能不能娶大表姐啊,不要这个家伙。”
被鄙视为“家伙”的某女,一巴掌盖到乱说话的某小孩脸上——就当着高雪雪的面。
话说暴行发生在眼皮底下,高雪雪的表情也是非常微妙的。用心分析,会发现愤怒的成分非常微弱,几乎可以忽视。而凶手十分暴力的推开揉眼睛的坏小孩后,不仅没有肇事逃逸,反而挤占了他的位置,然后露出杀伤力强大的甜美笑容,温柔的抱着姑妈的手臂。
“雪姑姑,你带元元去看大堂姐成亲好不好?好不好嘛~~”
那个“嘛”拖得老长,余音七饶八饶,把人的心都绕晕了。高雪雪无力招架,连忙举白旗投降,“好,好!”
没错,高静媛又无耻卖萌了,她还跟刘亦守争宠。
按血缘关系来说,她一份胜算也没有,可……事实就是这样,如今刘家姑父姑母当她是亲生女儿,要什么,撒个娇就有了。他们关心她吃得好不好,穿得喜不喜欢,侍女照顾得周到不周到,甚至能发现她偶尔心情低落的时候!
如果嫁到刘家能享受到这样无私的父疼母爱,那多了一个刘亦守也不是不能忍受的哈!
高静媛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在古代找到她期望的爱情,几率比中六合彩还低吧?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找一个完美的夫家?刘家,就是老天看她运道太衰所以补偿的吧!
原本对娃娃亲不感冒,逐渐变得看重——不是看重刘亦守这个人,而是觉得刘家十分不错。她有预感,比刘家有权有势的人家多,但比刘家更舒心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腊月初八,连着下了三天的雨,难得这一日太阳露出笑脸,万里晴空,天色澄碧,都说日子选得好,要不天公也作美?
高雪雪一早就到了长房。
长房热闹之极,除了还在月子里的刘氏,其他妯娌都来帮忙了,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蒋氏口齿伶俐负责招呼女眷、安排座椅;沈氏温柔腼腆,盯着厨房上菜;房氏最后检查了嫁妆,看没有缺失和犯忌讳的地方。至于其他管事,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出纰漏,提了十二万分的心思。看到一切有条不紊,翁氏才有空闲来到女儿的闺房,看到高静媛一身大红礼袍,凤冠霞帔,想到女儿这一出嫁,恐怕就要跟着夫婿远走他乡,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不由得珠泪滚滚。
母女相对哭泣了片刻,还是高静娟说了不少婉转的话哄好了。吉时马上到了,翁氏再不舍得,也只能松开手,眼泪汪汪的看着大女儿从此成为别人家的人。
“满天神佛,求你们保佑我的女儿,愿她一生平安喜乐……”
翁氏双手合十,诚心的求恳。
这一天,七手八脚忙得一团乱。等到送走了所有宾客,终于可以松口气歇息了,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平时想安静的坐一会儿,总有几个小孩子追逐打闹,一时笑一时哭的,总不能如愿。
“小元元呢?”
“静娇呢?”
“她们两个再不能混到一起去,不知跑到哪里疯玩了!”
第七十四章 新婚路上
忙乱了一天的高家人,没觉得素来爱闹腾的高静媛和高静娇一时找不到人,是什么大事——以前也有过,估计是跑到什么地方玩去了,捣鼓蚯蚓,还是爬树摘了什么果子?可是,派去找的人不但没发现踪影,还带来一条条坏消息。
“夫人,娴儿小姐不见了!”
“不好了,不好了,表少爷也不见了!”
“那位表少爷?”
高祈瑞的一个妹妹高年年急忙问。得到的答复是,她的宝贝儿子王歆尧吃饱了正在暖阁里睡觉,不见人影的是姐姐高雪雪的独子刘亦守,她才松了一口气。迅速改变表情以便更适应环境,当着翁氏和高雪雪的面,高年年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话。
“嫂嫂,姐姐,你们也别太担心了,说不定是几个小孩子觉得无趣跑到外面玩去了。多派些人手找找,肯定能找到的。”
翁氏强压住心底的不安,派人通知二房和三房。等到房氏等人来到长房,商量出去找寻几个顽皮小孩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降临在高家——
新婚队伍刚出了二十里外的平家坳,被流窜的匪类抢劫,新娘高静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掳走了!现场一片血腥,死了两个高家仆人。另外新郎梁汝真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梁家人死活护送着带走了。
翁氏一听,立刻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高祈恩等人还想确定消息的真实性,可是来报的人就差指天誓日了,来抢的贼人一共十二个,个个长得高大威猛,全部着黑色劲装,骑骏马,带面纱,腰缠宝刀,先是手法利落的抢劫了嫁妆中金银珠宝,随后不知哪个冲撞了新婚轿子,就顺手把新娘子夺走了。
钱财是小事,可怜闺阁弱质的千金,连反抗自尽的能力都没有,这会子也不知道沦落到何种地步……死活不知。
高祈瑞忍受着心中剧痛,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犹豫了,派人去云阳县衙报案。人命大案非同小可,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发生。可是,清醒过来的翁氏不管那些,泪流满面道,“老爷,不能报案了!官府知道后置我们的女儿于何地!她……她,就算饶天之幸还活着,只怕也得去死了!”
“夫人,能瞒得了吗?梁家那边迟早得到消息,就算看在往日情分上闭口不言,可静娟她……再不能为梁家妇了!”
就算是升斗小民,也是十分看重贞洁的。而高家这样跟当朝宰相远亲结亲的人家,女子在成婚路上被强人所夺,也许干干净净的死掉才是全了娘家和夫家的脸面。
这个关头,没有人想到失踪的高静媛等人。只有对侄女深深怨念的刘氏嘀咕了两句,“小丫头该不会跟着婚车跑了吧!”
……
时间倒退到三个时辰前。
刘亦守眼巴巴望着张灯结彩的绣楼,以前他虽是外男,可一来年纪小,再者是高静娟嫡亲姑姑的唯一儿子,对旁人来说禁地,这里他却能出入自由。
奈何今天不一样。别说外男,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进出的妇女人都头戴红花,满脸喜气,不停的说着吉祥话。刘亦守站在绣楼外多长时间了,也没一个人过来招待他。他感觉巨大的落差,深深的失落感笼罩心头,害得他无比忧郁!
美丽善良的大表姐要嫁人了!为什么不嫁到他家去呢?那样他就可以天天跟大表姐在一起了,而不是跟蛮横不讲理的高静媛在一块!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刘亦守的脑中同时浮现了高静娟和高静媛两个人的面容,对后者深恶痛绝,“我一定是倒八辈子霉,才要娶她!”
高静媛长得也好看,可是她坏啊!抢东西是小事,关键是她连爹娘都想抢。现在爹和娘看到她,整天嘘寒问暖的,比对他这个亲儿子还亲——天底下有这种事么!
要是大表姐,绝对不会。她一定会跟爹娘一起爱护自己,对他和颜悦色温柔细腻……越想越气。刘亦守眼巴巴站了半个时辰后,实在熬不住腿酸,慢慢挪动向外面走去。
偏巧高静娇眼尖看到了,拉着堂妹跑过来,“元元,你看这个臭小子藏在这里,难怪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刘亦守黑线,自从多了一个未婚妻,没经过他同意就多了外号“臭小子”。他哪里臭了?分明香喷喷的好不好!不甘示弱的回敬道,
“两个臭丫头找我干嘛?”
“嘿嘿,我们钻进绣楼看看大堂姐啊!听说今天堂姐可漂亮了。”
说得刘亦守心里也好奇了,不知道大表姐还能怎么美?
但是,这个提议是“臭丫头”提起的,他要是顺从答应了,不显得自己很没主见?以后更要骑在他脖子上吆五喝六了!
“钻到绣楼偷看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我去梁家看大表姐拜天地!”
“啊?到梁家去?”高静娇眨眨眼,“不能的吧!大伯母那么想去梁家看大堂姐拜天地。她都不能,我们怎么能去呢?”
遇到困难了,方显得自己与众不同。刘亦守得意道,“你们不敢了吧?胖丁,你昨儿说的那个主意挺不错的,快点带我过去!”
胖丁看见高静媛和高静娇眼睛同时望过来,忽闪忽闪的闪着精光,头皮都在发麻,“少爷,饶了小的吧。小的就是随口一说……”当然随口一说了,只混进去一个亲戚小子,问题不大。要是连娘家妹妹都藏在嫁妆中的箱子里里,等到了梁家,岂不是让人当笑话说个一二十年!
胖丁拼命想阻止,但能阻挡两个无法无天、不知畏惧是什么东西的小孩么?
却说高静媛是不稀罕跟小孩子玩过家家的。大堂姐只是嫁人,又不是生离死别再也见不到了,至于么。但刘亦守用激将法,“谁不去,以后就是这个!”大拇指指甲点住小拇指的指尖,暗指小得不得了。
高静媛是做过幼师的人,知道小孩子的思维逻辑很是特别,不能用大人的世界价值观衡量。比如一个小孩子在集体活动中露了怯,恐怕未来的几年内都被人瞧不起。别人也不喜欢跟她玩耍。
现在,她好像被架上了火堆,要她不答应同去梁家,刘亦守估计会在以后每一次见到她,都嘲笑个不停。那她还有面子么?
旁的都无所谓,可是刘家……是她决定要嫁过去的人家。收服刘亦守,让自己未来过得舒服惬意,是非常必要的。所以想了想,她同意了。
因房氏负责清点最后一遍嫁妆,高静媛只跟在母亲身后走了一圈,收获无数告诫后,几个小孩很轻松的混进去。等到实际藏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多了一个高静娴。
“你怎么来了啊?”
“我……我也想看姐姐出嫁。”
“哎,你等三天后你姐姐回门在看她吧!这里有点挤。”
高静娴摇头,努力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姐姐出门后就回不来了!我听我娘跟二姐说,姐姐成亲后要去上京城,三年五载的都见不到了!元元,我怎么办!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姐姐说。”
好在四个小孩年纪都不大,瘦瘦小小,把小细胳膊小细腿弯着、勾着,要不然还真的藏不下去。
胖丁……他急得满头是汗,心想少爷藏在嫁妆跟去梁家,要是他肚子留下,是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要不这样,反正他是少爷的贴身小厮,理应紧紧跟随少爷的左右。所以看了看,挑了一个装得不怎么满的箱子,把自己也装进去。
几个小孩,就这样趁大人在外宴请宾客的时候躲迷藏一样躲了起来。但不是全无破绽,比如高守礼的小厮子衿,他因生病未能跟高守礼一起离开平洲。今日整个高家都在忙,他认字在书房当差,就被调去书写礼单。
礼单抄写完毕,翁氏看到不少价值不菲的礼物,痛惜女儿远嫁,让他偷偷换了压箱底的几样。然后,他便发现了异状。
“小姐,你们藏在这里做什么?快出来啊!不然等人发现了,如何是好!”
高静娴怯生生的扬起小脸,泪痕犹在,“我想跟姐姐一起去梁家。”
“小姐,别说傻话了!大小姐是嫁人,小姐跟去算什么呢?别让老爷和夫人担心了!快出来吧!”
高静娴第一次哀求,“子衿,求求你,就当没看见我好吗?我,我真的舍不得姐姐。我都听娘说了,姐姐嫁人后就去上京城,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想再陪姐姐一段路,子衿,你别告诉别人啊!”
高静娇瞪着一双明亮的杏眼,“小娴,你求他做什么,他不是你们家的奴才吗?”
这个小孩,能不能一开口就得罪人啊!
高静媛私心里是觉得让子衿“告发”,免了藏在箱子里受罪也好,可看到高静娴的眼泪,心里有点难过,“子衿哥哥是大哥身边的人,当然不一样了!小娴,你别哭了!我们都陪着你呢!”
刘亦守的招数最简单直接,挥舞着拳头,“小子,你敢告发本少爷,当心以后跟你小鞋穿!反正大表哥现在不在,没人帮你,我让舅妈把你调到菜园子挑粪去!”
不知是刘亦守的威胁有用,还是高静娴的眼泪哀求起了效果,子衿左右为难了一会儿,咬咬牙,下了决心。他把几个办事不牢靠的小孩子留下的“尾巴”收拾了一下,让人看出什么破绽,自己则挑了一个比较大的箱子,想把自己装进去。
“哎呦,你怎么非得开这个箱子啊?那边还有呢!”
第七十五章 卑鄙无耻
胖丁不满的嘟囔一声,可是子衿都已经进来了,他只好往后挪了挪,不忘嘱咐一声,“留点缝隙,别闷死了!”
吉时很快到了,前堂高静娟含着泪珠拜别翁氏和高祈瑞,由亲弟弟高守智背着送上花轿。在一声长长的“起~”声中,新婚队伍出发了!
高静媛几个躲藏在嫁妆箱子里,也跟着离开了高家坡。实话说,这不是一个愉快的旅程,箱子一关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音。高静媛越想越后悔,她干嘛要跟小破孩争一口气呢,以后日子多着,总有机会一竿子把刘亦守打死,让他再起不了跟自己争斗的想法。
到了梁家,她要怎么应对?说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哎,到了地方再说罢!但愿梁家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家。
新婚队伍走得很慢,前面要吹吹打打,后面马车拖着沉重的箱子,沿途遇到村落要给追来的小孩糖果,散点喜钱。就这样走过刘家集,快到平家坳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十几匹骏马奔驰,径直往新婚队伍冲来。
古人是重视风水一说的,有两种队伍如非生死大事,不会有人不张眼的冲撞——送葬、迎亲。尤其是后者,据说一个人的一生中精气神最旺盛的一天,就是成亲那一天。
这一天,就算身份等级很高的人,也不会迎头撞上人家的队伍,坏别人的好日子,有伤阴德啊!因此,一靠近新婚队伍,就有梁家的下人上来喝问,“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梁汝真骑着高头大马,团团抱拳一礼,“在下云阳梁汝真,不知各位好汉来自何方?尊姓大名?今日是在下的好日子,各位如不嫌弃,不妨前往我梁家喝杯喜酒!”
应该说,新郎官的应对还算不错,举止大方,言谈从容,可惜,人家就是来找麻烦的。为首者摘下遮挡风沙的帏帽,细细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梁汝真,
“你就是粱汝明的胞弟?”
“阁下认得我兄长?”
“怎么不认得!”来人阴阴一笑,一挥手招呼他的弟兄,“就是他了,这张脸太可恶,化成灰我也认得!给我狠狠的打!”
后面的彪形大汉立即冲上来,不分青红的上前暴打新郎。
梁家的人怎能眼睁睁看着少主人挨打?高家跟来的陪房,也不能干瞪眼,都上去帮忙。
七八十人,对十二人。胜负毫无悬念。
打仗不是人数多就行了,新婚队伍被打得节节败退、落花流水。高静娟在花轿里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侍女小蝶和乳母英嬷嬷不断安慰她,“大小姐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光天化日之下……”
话说高祈恩一家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船沉差点送了性命。
高静娟心中已经有了不祥预感,可是除了坐视事情发生,她能怎么样?穿着大红喜袍,带着凤冠霞帔,她能逃?逃到那里去?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新郎官的身上……但她也明白,梁汝真就是一个弱不经风的书生。才高八斗也对付不了不讲理的蛮汉啊!
不过半刻钟,没有章法的高家和梁家的下人就被教训了一顿。没有见血,这伙人下手很有分寸,揍得人手软脚软,没了力气站立。接下来,就是一幕非常悲惨的——
暴行!
新郎被五个人围着,你踢一脚,我给一拳。他们也不急,轮流来,保证没有空闲,又能让梁汝真全身痛不可言。五个人玩够了,换另外五个人来。
如果中间的不是一个人型生物,而是一个球之类的……玩具,更能体现这伙人的轻松玩乐之心。他们太有默契了。
梁汝真被揍得鼻青脸肿,口吐白沫,全无形象的倒在地上哭爹喊娘。哪里还有刚刚贵公子哥的气度风采?
这伙人出了一口恶气,一个个耀武扬威的掐腰哈哈大笑。
“看这蠢物,还当梁家都出些文采辉煌的人物,原来也有个草包!我呸!”
“何止草包,我看他就是一个废物!哎,你们说是不是梁家早早看出了他无用,才送到平洲这种娘不拉屎的地方?没办法,丢人现眼也不会让外人知道!”
“嘿嘿,我看是。今天是他的好日子,哥几个,你说就凭他们梁家人的卑鄙无耻,还想洞房花烛小登科?”
“那是,要不然能刚好让哥几个遇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吧?”
在说笑声中,有一个最粗鲁的,解开了裤腰带……
哗哗的水流声浇在梁汝真的脸上。
好似还怕人不知道似的,原先五个彪形大汉都散开了,好让人看得清楚。在场所有的梁家人、高家人都目击了现场!
不管这伙人跟梁家有什么过节,那都是上面的事情,底下讨生活的人哪管那么多?他们只知道,今天要是平安度过的话,以后一辈子都忘不了。兴许日后可以跟小孙子说道说道,“当年爷爷跟梁相爷的孙子迎亲,遇到一伙贼人,他们不打劫金银,就是把新郎狠揍了一顿,还在新郎官脸上撒了一泡尿……”
“老三,你可真够味啊,啧啧,差点没熏死我!”
在一伙人哈哈大笑声中,梁汝真生不如死!
比来时更快,这伙人骑着骏马奔驰而去。
过了一会儿,梁家人毕竟是人多些,有些身强力壮的忍着痛站起来,去看看梁二少怎样了。
还有知觉。
只是,梁二少面目全非,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细线。而身上那股味……不是忠心无比,都不想靠近。
“杀、杀了他们!”
梁汝真艰难的说。
“是是,二少,回去就跟老爷夫人说,一定要把这伙贼人抓到,剥皮抽骨,碎尸万段!”
“不、不是他们。现在,这些,给我杀了他们!统统……都杀了!”
“……”隔了半响,下人才反应过来。只是不能相信,结结巴巴的问,“少爷说的是……高家人?”
“是!”
梁汝真的这个“是”,说的是斩钉截铁。
很快有“忠心”的下人,想明白了关键——二少今天受到了生平最大的羞辱,他不会希望看到他惨状的人继续活下去。而自己等人都是梁家的奴仆,生死都在二少的一念之间。要想活下去,只能按二少说得做!
第一个带头的,根本不管刚刚还跟高家陪嫁的人套近乎,对着最虚弱的人拿着石头砸过去。高家的人一点没有防备,当场有一个被砸得脑袋开花。
这一变故,别说花轿里的高静娟,所有的高家人都没反应过来,
“你们要做什么?”
“要你们去死!”
接下来就是高家人和梁家人混战。
有一个高家人机灵,高呼道,“别打了,快回去跟老爷夫人报信,只要有一个活着出去了,就能替剩下的人报仇!”
梁汝真恨底下人没用——出来迎亲,谁能事先想到会反目相对!两家人都是被那伙贼人揍过的,越是厉害的,被揍得越狠,一时半会儿之间,大家算是半斤八两,真没办法把所有高家人都弄死。
他指着花轿,“去,把她弄出来。”
高静娟的侍女尖叫着,扑打着,“你们不能啊,梁二少,我家大小姐是你快要过门的妻子啊!”
“妻子?”梁汝真已经接近疯狂,他不需要一个看过他惨状的妻子,这种妻子娶进门,会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叫她把陪嫁的人身契都拿出来!不然……”
高静娟颤颤巍巍的站立着,勉强维持着面上镇静的表情,“你到底要做什么?我……本就是你梁家的人了。陪嫁的家人,也会是梁家人。”
“呵呵……”梁汝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狼狈,再看高静娟一身刺眼的红,还有,她那么美丽,摘下盖头后,她美得如同他做梦期望过的那样。
可惜,越是如此,他越接受不了。
“快给我,不然……夫妻一体,你不想也尝试刚刚我受过的吧!”
高静娟不可置信的听着梁汝真说的话。她是真正受过三从四德教育长大的女孩,如果梁汝真一句“永远不准说出今天的话”,那她听从夫命,到死都会牢牢闭紧嘴巴,同时帮助堵住陪嫁人的嘴。
今天的事情根本不会让外界知晓。
而梁汝真选择了最卑鄙的方法。这也让高静娟发现了丈夫内力是什么样的人,一时间,她的屈辱不亚于梁汝真刚刚遭遇的。
强忍着泪,她流下泪,“英嬷嬷,给他。”
“大小姐……”
英嬷嬷也流下眼泪,嫁给这样的人渣,大小姐一辈子可毁了啊!
“嬷嬷,我们没有其他办法。”
梁汝真得到身契后,不管死掉的那两个高家人,高声道,“今天我们遇到了一伙贼人,他们打死了两个人,还抢走了嫁妆。对,是一伙非常卑劣的贼人!你们都记住我说的话了,不然……”他高举着身契,“我不会让你们死,只会卖到遥远的南疆,子子孙孙都回不来。”
“至于你……”梁汝真盯着高静娟,“你想怎么死?”
第七十六章 陷入困境
“你想怎么死?”
高静娟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她的夫君,竟然想她死!苍天在上,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孽,为什么要害她?一瞬间,她崩溃了!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
哪个女孩不怀春,当知道父母为她定下品貌皆优的未婚夫婿,她何尝没有在夜半时分偷偷幻想过?今天临出门时,虽然对父母诸般不舍,可想到这是女人家必经之路,怀着一半酸楚一半期待的心情,上了花轿。
谁知道……这竟然是绝命之路!
爹,娘,女儿先走一步了!
高静娟万念俱灰,精华熠熠的眸子没有一丝光彩,若不是忠心耿耿的侍女小蝶搀扶着,她已经跌到在地。身后英嬷嬷冲了过来,如同母鸡一样伸开双臂保护自己奶大的高静娟——
“你们敢!老身发誓,你们敢伤害我们小姐半根毫毛,就算卖到南疆,老身爬也要爬回来,揭露你们梁家的真面目!让天下人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梁汝真愤怒之中还保持着一丝理智,这会子杀了高静娟,后面处理很麻烦,也堵不住悠悠众口。要是激起高家人同归于尽的心思就不妙了。横竖是他的人了,先把人弄回家,日后怎么怎么办,还不是他一句话?
“哼”了一声,梁汝真扭过头,让下人赶紧控制住高家其余人,务必保证没有一个嘴碎乱说话的。不过转眼的功夫,他已经完全想好了说辞——
迎亲路上遇到一伙贼人,图谋钱财,梁高两家的下人忠心耿耿护卫,不过难敌贼人人高马大,被夺走了一部分金银。他梁汝真也身受重伤。
拜堂成亲,自然是不行了,过几日他养好了身子再说吧。相信那时候所有知情的人都处置完了。
现在,他真心感谢那位欠了高家人情的叔祖——如果高家是很有势力的官宦人家,他还能心想事成么,还能想把高静娟怎样就怎样么!
比如此刻,他就当着高静娟的面,打开了嫁妆中两个银箱子。扫了一眼,估摸大概有五百多两银子,将一个个银元宝丢给梁家的下人。
“拿着,赏你们的!”
高家的人都气得说不出话,可平白得了银子的梁家人感觉就不同了,拿着银子兴奋不已。
“少爷放心,小的们比他们人多,一定不让高家人逃走!”
说话功夫,已经有见机不妙到底高家人逃了——卖身契虽然重要,但跟着去了梁家,显而易见也落不到好,说不定性命不保,还不如想办法逃走!
“抓住他们!”
梁汝真气急败坏的说。
“哈哈,你想抓谁?”
又是一阵骏马疾驰,那伙贼人居然回来了!
为首的人居高临下,眼见现场一片凌乱,好些人比刚刚伤得更重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着浑身狼狈的梁汝真,轻蔑的一笑,转而走到新浪子高静娟身边,“娇滴滴的小娘子,配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可惜了!”
“的确啊,大哥,这么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给梁家不是暴遣天物么!要说我们兄弟中,也就五弟玉面翩翩、年岁相当,怕是跟小娘子是天作之合。”
“嘿嘿,新娘子,你愿意跟这个人面禽兽到梁家死得不明不白呢,还是愿意跟我们兄弟几个走啊?别看我们兄弟现在落魄了,当年也是响当当的……”
刚要说出身份,被旁边人一捅肋骨,收了多余的话。
英嬷嬷虽然是个下人,但对高静娟的感情很深,心里只想保护高静娟。那一霎,她想得很简单:嫁到梁家,必然是个死字。之前早就跟高家说好的,成亲后就进京去,天高皇帝远,梁家人想怎么折磨都行,怕是大小姐死后都没办法告诉高家。
所以她在后面推了高静娟一把。
“哈哈,五弟,看来人家小娘子有意思啊!”
来去如风,高静娟被人一卷,就腾空而起。俊马飞驰,不消几个呼吸,人已经不见影子了!
梁汝真刚刚恨不能找个地方藏起来,生怕再来一次暴打,等人家走了,才怨恨的跳脚,
“奇耻大辱!夺妻之恨,永世难消!”
“少爷,现在该怎么办啊?”
“滚!给我滚!”
梁汝真抓狂的大骂,来来回回的踢那些嫁妆箱子。而其他的高家人,眼见大小姐都被抢走了,心说疯了才跟着去梁家呢!只要腿脚能动的,赶紧抽空逃跑。
而其他梁家人则在后面追,“站住!”
……
不久后,高家逃跑的人差不多都被抓回来,用麻绳捆着,串成一串。有人劝说梁汝真,“少爷,捆着高家人,万一被发现了,怎么说?”
“逃奴!”
梁汝真阴惨惨的说,让人把他们身上的鲜亮衣裳扯掉,“就说遇到劫匪弃主不顾,把他们的嘴巴都堵住。”
因为要分心控制那么多人,笨重嫁妆肯定拉不动了,梁汝真家中富有,随意的翻看了几个箱子,看都是些布匹绸缎古董字画之类,也不放在心上,加上怕那伙人又追来,急忙让人抬着他赶快离开。
脚步声渐渐越来越远。
颤巍巍的箱子开了一道缝隙,从里面跳出来的高静媛,双眸惊人的灿亮,左右看了看,“出来吧!”
高静娴已经半昏迷了,被高静娇和刘亦守一起推出来。呼吸着新鲜空气,高静娴缓过来,可是看到落在地上的鸳鸯戏水红盖头,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姐姐……姐姐……”
高静娇出来后骂个不停,不过对象是刘亦守,“气死我了,尿道我身上了!骚死了,元元,你闻闻我身上。我和你说,刘一手,你要是不给我洗干净了,我TM天天朝你吐口水!”
刘亦守根本没心情反驳,两腿抖得和面条似的,“杀人了,杀人了!”
“给我闭嘴!”
高静媛一脚脚跟为中心,转过身,啪啪给刘亦守两个耳光!
“再多嘴,看我怎么弄死你!”
另一个箱子中的胖丁和子衿也出来了,看着现场狼藉,也都吓得不轻。他们都是半大孩子,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危险的事情,恐惧的情绪压在心头,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快,快回家,告诉老爷和夫人!”
高静媛冷静的看了一眼周围,“这里是什么地方?”看了一下日头,“我们是午时藏在嫁妆中出的高家坡,现在……”
至少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的路程,就凭她们的两条小短腿,猴年马月能“走”到家?还不用说,那伙不明来路的马贼,以及卑鄙无耻的梁家人!若是碰到一个,怕是性命不保!
高静媛回想刚刚,也是一阵阵心惊肉跳。差一点,要是那个梁汝真打开所有箱子,或者贪财一点,让人把箱子都带走,那她只能期待转世重生了。
于死亡擦肩而过,她才后怕的知道,自己以前抱怨过那么多,觉得穿越到贫穷农家无比悲催,其实太不知惜福了!她毕竟还活着!
她想活,想活啊!
哪怕明天是山崩地裂,世界末日,今天她都想好好的活。
而刘亦守,差一点害死了她!不怕笨,也不怕蠢,就怕明明蠢笨的人还自以为聪明!刚刚那两个巴掌,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扇完了,也没后悔,觉得欺负小孩太恶劣之类——要是她因此而死,恐怕黄泉路上她都会恨死刘亦守,绝对不能原谅。
那两巴掌就算是利息吧。
可惜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落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她该怎么办?
走大路回高家坡?
万万不可!
要是碰到梁家人,岂不是自投罗网?经过今天,梁家和高家算是彻底断了关系,今后是敌非友。子衿提出一个建议,“不如找一个人赶快找个村子,借马赶回高家坡,告诉老爷和夫人。”
这当然是很好的办法。
可是高静媛看了一眼几个人,高静娇高静娴,连她在内都是小孩子,刘亦守直接忽略。而胖丁一看就不怎么可靠,唯一会骑马,又能口齿伶俐把事情说明白的,貌似只有子衿了。
不是她把人性往最恶劣的方向想,而是她经历的……实在缺乏阳光。听说这个建议,她笑了笑,
“子衿哥哥,当然好了。你赶紧回去,告诉大伯父大伯母。”
然后她有点低落的抱着高静娴,“现在天快黑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希望野外没有豺狼虎豹什么,但愿神佛保佑,我们能活到那时候。”
“子衿哥哥,你怎么了?你赶快走啊!”
高静媛明知故问。
而子衿听了高静媛的话,浑身发冷,他能走吗?
要是高静娴有个好歹,他就算快马加鞭告诉了老爷和夫人,也是无用!因为他能说,遇到危险的时候,先是眼睁睁看着贼人夺走了大小姐,而后小小姐因无人保护而遭遇危险?
真那样,老爷通情达理,或许能体谅他的苦衷,可夫人一定会活剥了他!
为今之计,他只有留在小小姐身边保护!
天,很快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