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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婆的发家史全文阅读

作者:萦索     地主婆的发家史txt下载     地主婆的发家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 反送了卿卿性命

    翁氏带着惊惶不定的心情离开高家三房。她在路上寻思:看情形,难道屈氏压根不知道自己的亲生子会过继?这,这不是瞎搞嘛!哪有不跟父母双亲商量,就偷偷过继的理?心里不由得埋怨三房这事情做得不地道。屈氏昏厥不省人事,如果跟往常一样有惊无险就罢了,倘或有个什么,守诺将来过继成了她二叔的儿子,还不把她恨死!

    回到家,她便派了心腹丫鬟请了高祈瑞来,一五一十的说了。

    “妾身……原本是好意看望,也是想给弟妹吃个定心丸。将来她的儿女到了咱们长房,妾身必然视若己出,如同守礼、静娟那般看待。守诺将来的前程有夫君操心,静妶那孩子,公爹早就为她准备好了一份嫁妆,妾身也愿意出一份,风风光光的嫁人——如此,也算全了妯娌之间的情分。哪里晓得……”

    高祈瑞听完始末,也知道怪不得结发妻子,叹息一声,上前握紧她的手,“此事原和你不相干。这样吧,去库房再拿一颗百年老参,我与你同去探看。”

    “是!”翁氏忧心忡忡,眉宇间闪过一丝化不开的愁绪。

    当天晚上,三房灯火通明。心气高傲了一辈子的屈氏死死盯着丈夫,“夫君,都是,都是真的吗?你要把咱们的诺儿过继给长房?为什么,他是你的嫡子!是嫡出啊!那有人会过继自己的嫡长子!”

    高祈禄望着奄奄一息的妻子,面上没有多少同情伤心,只有隐藏到很好的不耐,语气还算委婉,

    “咱们小地方,才不讲究什么嫡出庶出。诺儿很好,就是因为他好,才把他过继到长房。不然在咱家,有什么出息?你看长房的守礼,在县学里读书,人家那个人品气度,十四岁,就是有名的才子了。诺儿到了长房,也不会比他差。况且以国际,先继承的是一大笔家业,不必我跟他爷爷,得辛苦赚钱。年纪轻轻就是一家之主了,有什么不好?再说学业前途,有瑞大哥管着,你妇道人家,不懂。”

    “可诺儿是我的亲生骨肉啊!怎么舍得让他叫别人爹娘!”

    “不过是个虚名,孩子心里有你,你就是他娘。叫什么又什么妨碍!好了,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难道我不是诺儿的亲爹吗?我会害他?这不为了孩子的前程着想,才过继吗?”

    屈氏听了,如同濒死的鱼儿,大口大口的喘息,“不成,不成!我不同意。我也是孩子的亲娘,我死也不答应!”

    她的诺儿,是她的心她的肝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死后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代替她看屈驾沉冤昭雪的人!如果连诺儿都成了别人家的孩子,再也不是她屈成蝶的儿子,那将来屈家平反后,怎么肯认过继到别人的外孙!她这些年的煎熬,又为了什么?

    高祈禄有些按捺不住了,这屋子的药味太浓,熏得他头晕脑胀,竭力忍下心中的烦闷,“这事情爹跟祖母都答应了,无可反悔!”

    说着,抬脚就要走人。

    屈氏撕心裂肺的大喊“不”,从床上扑下来,死死抱着高祈禄的腿,“相公,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只求你这一件事,不要把我的诺儿送人,不要把我的儿子过继给别人……”

    话没说完,已经泣不可言,摇摇欲坠,模样好不可怜。

    不过对于早就忍耐极致的高祈禄而言,当真没有半分感觉。他默默的一转身,觉得屈氏脸上的哀容那般可恨,不识抬举。

    “你的确是第一次开口求我。不过你扪心自问,自打你嫁到高家来,我有亏待你吗?我有像其他人家的丈夫,动辄打女人,对你动了半个指甲吗?你卧床八年,上没有孝顺过公婆吗?下不能抚育儿女,每天的饭菜都是孩子端过来伺候你!”

    “过继长房怎么了?你这些年吃的药,从天上掉下来了?每次一发病,都靠人参吊命,那人参是你家地里的白萝卜,想拔一颗就拔的?告诉你,都是长房给的!人家长房开口过继儿子,我为什么没法子开口拒绝?还不是为你,欠得太多!那诺儿替你还一还债,怎么了?”

    高祈禄越说越气,咬着牙关,最后一句把话说死,

    “不过是五十两银子买来的,别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屈氏终于松了手,茫然的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丈夫跺跺脚,离开了她的卧房。十多年她用心编织的情感支撑,轰然倒塌。

    枉她自诩聪慧,竟然没看清楚。原来她就是高家花五十两银子买来的!哈哈哈……

    当夜,屈氏过世。

    孝子孝女高守诺和高静妶悲恸欲绝,跪在母亲的灵床前哭成泪人一样。

    翁氏来得晚了,进门就听说屈氏已经去了的消息,心说这回她的罪孽大了。等日后守诺过继来,先结下一段仇恨——虽然屈氏不是她逼死的,可若不成她有口无心说的话,恐怕屈氏还能熬一段时间。

    ……

    三房要办丧事。停灵七天后要下葬。下葬那天,村里的人都给面子的来了。同时,居然来了一个嘴角带痣的特殊女人,高守诺一看到她就变了颜色。高祈禄皱着眉,

    “你怎么过来了?”

    女人装的十分柔顺,“姐姐过身了,我怎么得也的过来看看”,虽然生了四个儿女,她的身段还是很窈窕的,该丰满的地方丰满,比起屈氏的优雅姿容更有一股生机。

    说完话,就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孝女高静妶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茫然的看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满是泪水。而高守诺,近乎仇恨的盯着他的亲生父亲。

    连带对高守诚也充满恨意。

    高守诚低着头,心里在想,原来这个女人就是生下他,又抛下他不闻不问的人了。

    可是她现在来做什么?难道嫌三房还不够乱,还要增添一把火?

    他对这个女人没有多少感情,对所谓的亲娘出现,心理抱着极大的警惕。

第四十八章 难为兄弟

    这个扰乱了葬礼的女人姓郑,姑且称呼郑大姐吧。她没有正经的名字,自小逃灾没了父母,认了邻村的老郑头为父。十六岁那年遇到高祈禄,顿时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论美貌,自然是不及出身官宦人家的屈氏,但她有健康的身体啊!勃勃的生命力是屈氏所缺乏的,屈氏只生育了一儿一女,她呢,不是一般的能生!

    高守诚……是一次雨后偷情意外出生的。对高家来说,男丁总是稀罕的,不嫌多。但碍于屈氏的脸面,把刚一落草的守诚送到长房。若没有太婆横插一脚,他就是二房的孩子!恐怕到死都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高祈禄没打算**,再说乡村里也没纳妾的习俗,这么多年,屈氏卧床不起,不能同床,他就跟郑大姐混着过来了。混着混着,底下多了一串萝卜头。

    高守诚不提——这是过了明路的,后面还有两个小的,大的六岁,小的二岁。郑大姐还委屈呢,她没名没份的生了四个孩子,图什么呀?高祈禄每个月就给那么一点点费用,都不够孩子吃的!

    再说,她当初跟了高祈禄的时候,就听说屈氏身子不好,她等啊等,等啊等,盼待多少个日日夜夜,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怎么,还不许她过来磕个头?她做得还不够啊?

    李老太讨厌她,她知道。但她生了三个孙子,有本事高家不要她生的孩子!把细伢子、岁伢子推到高二太爷面前,郑大姐拍着孩子的脑袋,“叫人啊,来的时候怎么说的,快叫人!”

    细伢子虎头虎脑的“哎”了一声,大嗓门的叫了声,“爷爷!”底下那个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哄也没用。本来气氛挺哀伤的葬礼,被这三母子闹成一乱团,成闹剧了。

    高守诚木呆呆的望着,对那两个小孩没多少“兄弟感情”,倒是能理解四哥对他露出的恨意。以后怎么跟四个相处?怎么跟他的“亲娘”“亲兄弟”相处?他垂下头,眼中略过一丝茫然。

    高祈禄看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不想办个丧事成别人的笑柄,催促着郑大姐磕头完了赶快走。可郑大姐有着农村妇女最朴实的直觉——不在乡里乡亲的面前把她的身份定了,以后不知道还要扯多久。

    “你干嘛推我,岁伢子还没给爷爷磕头呢。”亲手压着小儿子岁伢子倒在地上,梆梆磕了三个响头,自己也跪下了。

    李老太被气的脸色发白,嗓子眼好像卡了什么东西,半天呼吸不了。她不满意屈氏这个儿媳妇,但屈氏出身高,人品上无可挑剔,再说又生了守诺这样的好孙儿。现在人没了,还不让人安安静静的走?像话吗?

    第一次,她对素来疼爱的二儿子发了火,“看看你做的孽!”

    郑大姐听了,先嚎上了,“什么孽?就是瞧不起我。既然不要我嫁到你们高家做媳妇,那干嘛留着我生的儿子?”说完,一手拉着岁伢子,一手扯着细伢子,还要腾出空来拉扯高守诚……

    怎一个乱字了得!

    草草下了葬。高静妶跟她的兄长高守诺都跟离了魂似的,麻木的回到三房。客人都走光了,三房内只剩下自家人。高祈寿、祈全两个带着自家媳妇闭嘴不说,躲在一边。

    高祈禄脸上多了红印子,是被他亲爹打的。

    “有本事胡闹,你倒是把腚擦干净。我几辈子的老脸都被你丢光了!以后你趁早别往你二伯家里去,他今天差点跟我断绝关系了!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我老老实实的!以后被逮到,直接打断腿!”高勿为的眼睛盯着高祈寿、祈全,看的后者纷纷赌咒发誓。

    “爹,俺们没那些花花肠子。自家有婆娘。”

    “爹,你也别怪二哥。其实二嫂瘫痪了这么多年,有等于没有,家里家外全靠二哥一个。他……不是也有难处么!”

    说到这,高三太爷的怒气稍微减弱了些。的确,他的二儿子正当年,凭什么为个女人守着啊?

    “那也不能……挑那么个货色!你看看今天,她胡搅蛮缠,咱们高家人的名声都被她败坏了!”

    大人们讲话,有的时候也顾及不到许多。高守诚蹲在窗户下,听到祖父用“货色”形容他的生身母亲,心头酸涩难言。真的看见郑大姐其人,他真觉得,还不如没有母亲……

    “对了,二媳妇已经没了。过继的事情也可以早点办好。趁这次家里人都在,拿个章程出来。”

    “爹,守诺那孩子,还是过继到长房?他……亲娘才走,要不,过段日子再提?我怕孩子接受不了。”

    “不行!夜长梦多。”

    高勿为比他儿子高祈禄还心急,压根不许发生意外。“老三媳妇、老四媳妇,守诺过继到长房,守诚过继给他大伯。长房那边不用你们管,但这边你们得办得漂漂亮亮,别让人再有闲话可说!”

    ……

    高守诚默默的走到四哥守诺的房间。

    兄弟对坐,无言。

    高守诚知道,他们兄弟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郑大姐这么一闹,四哥心里念着生母,永远存着心结,不会原谅他!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四哥,刚才听爷爷说,过两天就摆酒让你过继到长房了。我也要成大伯的儿子,以后就是莺姐的亲弟弟了。”

    高守诺的眼眶里渗出两滴泪来。

    “四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去!”

    “可是爹不会答应啊!”高守诚才十岁,对人事懵懵懂懂,却也知道父亲的威严,不会容许做儿子的挑衅。

    “总之,我不会去的!”

    日后威风凛凛,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大将军高守诺,现在还是个失去母亲的可怜大男孩,倔强、愁苦、压抑,对来前路渺茫不知如何是好。

    同样,从异世穿越而来,没希望做什么大事件,只希望能过遂心如意生活的高静媛,也有了苦恼。

    她对高静娴冷冷的,“我以后再也不理会你了!哼!”

第四十九章 苦大仇深

    屈氏下葬以后,她临死前的愿望——把高静妶送到长房抚养,经过李老太和高老太两个妯娌商量后,都应允了。这一天,高老太亲自来接高静媛回家,总不能让长房养两个女儿吧?

    没有道理。

    可高静媛哪里能接受!她才发现自己跟行李一样,被人随随便便“打包”,想放哪里就放哪里。要不是实在丢不得,估计塞到那个犄角格拉里被遗忘了也未可知。

    她气愤、火大,偏春浅和秋华那两个丫鬟不知好歹,笑嘻嘻的帮她整理衣服,还故意说“夫人让把这几天给元元小姐做的衣服都打叠装了呢。这些都是好料子呀……”

    当然了,比起高静媛刚来那会儿穿的普通棉布衣服,翁氏、大堂姐和二堂姐给的料子,要么是丝罗的,要么是绸缎的,价格差得太多。

    这两个丫鬟就差直接说“元元小姐,你知足吧。到亲戚家做客,白吃白喝,临走还白拿崭新的衣服,谁家这么大方啊?”

    本来高静媛不会跟她们生气,可谁让高静娴就在旁边呢?听到贴身丫鬟这么说,居然也不反驳,面色不变,只是拉着她的手,说了句“保重”,之后就没了。

    好你个高静娴!原来我这些天陪你玩陪你读书,你压根没当我是盘菜!出离愤怒的高静媛倔强的挺着小腰板,

    “我再也不理你了!”

    当场说得高静娴眼泪汪汪。

    高静媛还在恐吓,“哭也没用。我最讨厌小娴了!再也不要看见小娴了!”说完,甩手就走。

    留下高静娴一个人咬着帕子掉眼泪。

    春浅气不过,但她的身份,又不能上去朝高静媛发火,让老实的秋华看着点小姐,自己小跑着去见翁氏。

    “不好了,夫人,元元小姐骂了小姐,把小姐给骂哭了。我跟秋华劝了好久都没用,现下眼睛钟得跟桃儿一样。”

    这还了得!

    高老太立刻坐不住了,骂道,“元元那丫头疯疯癫癫,怎么把娴丫头惹哭了?就知道她脾气坏,趁早领走算完。”

    翁氏听说女儿哭泣,揪心不已。同时也在奇怪,平素元元跟娴儿相处得极好,怎么闹翻了呢?她是做母亲的,十分忧心女儿,很想去安慰,不过当着长辈的面,她仍保持仪态,“二婶,是她们小孩子玩闹,不妨事的。”

    “怎么不妨事?小元元那个脾气你是没见到,急眼的连小宝都打不过她。我得去看看,她没朝娴儿动手吧?”

    说得翁氏也坐不住了。

    这时高静娟和静娥对视一眼,齐齐起身,“母亲,二叔祖母,还是让我们姐妹过去看看吧。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呢,自家姐妹,有什么说不开的!”

    两姐妹联袂到了静心居。内里,高静娴在里面抹着眼泪,外面,高静媛在树下踢腿。

    “靠!靠!你当我林芳雅是什么?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还是随便造型的泥巴?对抗不了穿越,对抗不了命运,对抗不了任何一个大人的决定。要我怎么样就怎么样,没人权啊!”

    当然了,前面的抱怨都是小小声,只有最后四个字才叫嚷起来。

    高静娥听到,扑哧一笑,让大姐进去看静娴怎样了,挥手让丫鬟离得远些,自己走过来。

    高大的樟树绿荫如伞,地面上有纠结盘起的树根。高静媛脚踩树根,狂踢大树的形象,既凶蛮又霸道,小小的人儿生气起来脸颊鼓鼓的,实在有够可爱。看的高静娥肚皮险些笑破,“小丫头,你跑到这里发泄了?够了吗?够了就跟我去小娴哪里道歉。”

    “为什么道歉,我才不去呢!高静娴以后走她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跟她之死不相往来!”

    “哎呦呦,把你神气的,还致死不相往来。你这么有骨气,别要人家送你的东西啊?”

    “我……”高静媛脸色涨红,“那我还给她!”

    “那你吃了人家那么多分好东西,怎么办?”高静娥想了想,做出恶心的表情,“你千万不要说拉出来啊!小东西,白疼你了。小娴比你大,是姐姐,从你来了她处处让着你。你想玩,她就陪着你玩;你想看书,她便陪着你看书。你想吃的东西她那一次没准备好好的,等你过来吃?为你,连琴都没怎么练了,没发现大伯母这几天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有点眼色吧,这会子走,大伯母还能送你点什么。别等人家真的嫌弃你。”

    也许,高静娥说得都是肺腑之言,真心为高静媛考虑。可太直白了,把高静媛的处境说得没有一丝遮羞布——寄人篱下。一辈子的寄人篱下!在长房,她是个丫鬟都可以讽刺的亲戚小姐。在二房、三房,嘿,更不如了,连基本的生存条件都得不到满足!

    别埋怨她受不得苦,让一个肉食者吃素个几年看看!保证满脸菜色,见谁都觉得苦大仇深。

    忍不住悲从中来。

    “我活着,就是为了受苦来了么?”低低的声音,仿佛已是绝望。

    “什么?”静娥半真半假的劝解,却发现小堂妹的脸上不负平时可爱娇俏的表情,而是怔忡迷茫的,透着一股沧桑无奈。

    “为什么我要姓高呢,为什么要生在这个重男轻女的社会!所有人都不把我当成人看,好像一件东西,喜欢就玩两下,不喜欢就丢掉。表面上说得好听,元元好可爱,元元以后就给我做女儿吧,元元以后在我家常住吧,其实从来没把我当回事。早知道这样,我干嘛察言观色讨好人啊。回去,爷爷奶、奶有他们的亲孙子,哪管我吃什么住哪里。亲爹亲娘连长什么样都不晓得。他们心安理得的丢下我,因为我是个女孩,女孩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人。要是我是男的,他们能这样送来送去的吗?”

    “我好恨,好像骂老天!贼老天!我讨厌你!我想要过自由快乐的日子!我不想被人当成物件了!我想说话有人听,我要有决定自己做什么的权利!”

    这些话,可以当成小孩子的“无知呓语”,也可以当成一个灵魂发自内心的呼喊。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

    比如长房大小姐高静娟听了,恐怕就会到静媛哭闹玩笑呢,安抚两句就玩了。而有着同样凄凉身世的高静娥听了,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重男轻女……她何尝不是一样呢?想到自己的心事,她的眼角酸涩难言,忍不住也掉了两滴泪。

第五十章 教育

    没有父母在依靠的孤女,自然想得比旁人深,比常人远。此刻高静娥未嫁,伯父伯母都是厚道人,待她不必大姐静娟差。可日后呢?她嫁了人,要相夫教子,要守三从四德的规矩,没有娘家的孤女要怎么在婆家立足呢,寻常婆媳还难相处呢,何况她这个没依靠的!

    没有兄弟撑腰,连谈谈知心话的亲姐妹也没!她在婆家的境遇可想而知,少说也要五六年的时间,才能彻底扎下根。只要想一想那漫长的光阴,她便觉得毛骨悚然,充满了畏惧之心。

    元元,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就知道痛骂老天让她生为女儿身,痛恨无力抗争,高静娥自己何尝不是夜夜深思,要是自己是男子就好了?长房不会需要男丁过继,她也不用日日担心嫁到完全不熟悉的环境,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子做丈夫!

    高静娥的伤心,跟静娴的可不同。后者为了一句话,感觉委屈而已。前者素来高傲,性子倔强,她都流下眼泪——身后跟着的丫鬟吓坏了!

    劝,不知道怎么劝。安慰,也不知如何开口。

    只能请翁氏和高老太做主了。

    当高静媛被静默的丫鬟引到茂萱堂的时候,高老太怒气哼哼的瞪着,“行啊,有本事啊?先弄哭娴丫头,后弄哭娥丫头,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嘴巴厉害。”

    高静媛撅着嘴,“我又没说什么!”

    高老太一巴掌呼过来,“没说什么把人家弄哭?”

    最讨厌这样了!

    骂人就骂人,干嘛还体罚?

    高静媛愤怒的挥舞手臂,往后退了一步,无比思念“未成年儿童保护法”。可惜这个世道,哎,大人打孩子是最常见的,君不见有句名言:棍棒底下出孝子?还有一句歇后语呐: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听见没有,闲着无聊,就打孩子玩呢!古人几乎都认同孩子要敲敲打打,才能成才,否则就是养成好吃懒做的纨绔、废柴。女孩子就更别说了,那是压根不当是自家的人啊!打了,亏的也不是自己。

    当着翁氏,高老太本想教训两下“无知”小孙女,给个交代,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没想到高静媛居然躲!她居然敢躲!

    谁给她的胆子?她老子来了,也得结结实实挨嘴巴子!

    这一躲,坏了。高老太颜面受伤,尤其是当着侄媳妇的面,下不来台,非得找回场子,好好教育高静媛不可!她没多少见识的,所谓教育,当然就是实打实的——揍一顿。

    高老太的揍,简单易行,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把小人儿按在膝盖上,剥了裤子,照着屁股狠狠的拍个十几巴掌。打得通红,打得她手累了,就结束了。

    高静媛以前不知道,被打过两回——那是在高家二房,又没有别的外人在。可现在在长房,有这么多人眼睛望着,她要是被剥了裤子胖揍一顿,还有脸做人吗?

    就算别人不把她当成人看,不在意她的想法,不关心她的尊严,她也不能自贱若此!高老太刚一竖着眉毛,她立刻撒丫子逃了!

    也许逃跑的结果会换来更厉害的“教育”,但没办法了,能躲一时是一时!

    于是,茂萱堂上演了从来没出现的一幕——你追我逃!小女孩高静媛围着桌子、凳子、侍立的丫鬟,捉迷藏一样跑来跑去。高老太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追,越追越生气,还大咧咧的骂着,“死丫头你跟我站住!不然抓到抽得你屁股八瓣!”

    “十八瓣也不停!”

    高静媛人小,虽然步子迈不大,可有茂萱堂的诸多障碍物,加之非常灵活,高老太每每都是摸着衣角了,又让她逃开了。追了大概两圈,高老太的脸色都发白了——不是累的,而是实在气急攻心!也顾不得礼节了,大力推开几个碍事的丫鬟,拿出泼辣的习气,双手用力一抬,把人家待客的桌子生生转了个方向!

    一下抓到调皮捣蛋的小孙女!

    高静媛后背心被提着,好似小乌龟无力的挥舞四肢。她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瘪着嘴做哭泣状,“阿婆放元元下来吧。元元不想打屁股。”

    “求饶也晚了!这回不把的你小屁股打烂,长长你的记性!”

    高老太喘着粗气,使劲拽着高静媛往上提。

    其实高静媛当然知道求饶是无用的,她的目的早就转向翁氏了。当包含着眼泪水的大眼睛无声的哀求转向翁氏,翁氏坐不住了。

    莫名的,她觉得自己要是不说话,害得小元元“被打烂屁股”,心里的愧疚会压得她以后都睡不着觉的!那么可怜的小眼神,稍微有点同情心的人都忍受不了啊!

    “二婶,元元还小,这回就饶了她吧!”

    “不能饶,大侄媳妇,你都看见了,这死丫头淘气得要命,不好好教训她,隔两天她都能上房揭瓦!”

    “呜呜,元元才没有呢。元元从来不揭瓦!元元上房只会看星星!”

    “看你个头!”

    高老太狠狠的一拍她的小脑袋,疾言厉色,“你给我老实点!以前太惯你了,惯得你不知道好歹。这回回去,你给我好好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跟你大姐一起。”

    高静媛顿时捂着头呜呜的哭泣起来。

    “好啊,我跟大姐在一起。大姐,救命啊,大姐你快来救救我!小元元好痛啊!”

    抱着妹妹躲在门后的高静娟叹了口气,本来想给元元那丫头一个教训的,但是二叔祖母也太……凶残了!哪有这么样对小孩子的?

    高静娴没有她沉得住气,急忙冲上来,“元元,你怎么样了?二叔祖母,求求你,快把小元元放下来吧!”

第五十一章 我要吃肉

    高老太年轻时候就以倔强好胜的性格,在十里八村中闻名,到老了,心胸也没变得宽广起来。如果说刚刚只是作态,那小孙女逃跑、害得她没有形象的在侄儿媳妇、几个下人面前亲自动手抓人,那已经触犯了她的底线。任凭是谁来求情,也是无用的。

    “娴丫头你让开点。三天不打,她皮子发痒!不好好教训,她将来要闯更大的祸事!你们谁都别求情,今天我非好好揍她一顿不可!”一边骂,一边提着高静媛往外。

    可怜高静媛惨兮兮的,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呜呜咽咽,好不可怜!不过等高老太拽着她走的时候,她忽然胳膊朝上做投降动作——投降是真,不过高老太也不懂双手上举的真正意思啊!

    原因就在于,今天她穿的衣服是堂姐高静娴的,稍微宽大了点。她用力一挣,就从衣服的桎梏中脱出来了!

    身上只穿着贴身的中衣,一落地就撒丫子狂奔。高老太楞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准备追,却听见小孙女一边拼命往外跑一边狂叫,“小娴快帮我拦住奶,奶!不然我的屁股就要开花啦!”

    高静娴急忙闪到高老太前面,双臂一张,拦住不让走。

    见此,高静娟感觉非常荒谬。亲妹妹都挡在前面了,她只好朝高老太福了福,不动声色的挡住小元元逃跑的方向,笑着道,“二叔祖母歇歇,喝口水。”

    翁氏的两个女儿都一心一意帮着坏小孩,她无奈,兼这一幕看得实在好笑,轻轻的用帕子掩了口,出声挽留高老太,“二婶,元元可是活泼可爱、活力充沛,看到她不由自主的开心呢。侄媳这两个孩子啊,旁的都好,就是身子……若有小元元的一半,侄媳也能放心许多。”

    高老太目视静媛跑得不见人影儿,狠狠的骂了两声,“躲得过初一,能躲得过十五吗?反正今天肯定把小丫头带走”。正巧翁氏提到侄孙女的身体,她立即大咧咧接上,

    “侄媳妇,不是我做长辈的说你,孩子万般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有一个好身体。当年我们从金洲逃难过来,身子稍微差一点的,都倒下了。没办法啊,走了一天的路,脚底板都被磨破,上了药龇牙乱叫。饭送到嘴里都吃不下,可不活活耗死?”

    一扯到逃难,其中的血泪不是一天两夜能说完的。高老太说了两句,就被两个侄孙女的好奇之色打开了话匣子。“那个时候苦哇!你们祖父走不了路,家婆就做了板车拉着他。他贼聪明,只要找人打听两句,就知道哪里有吃的,哪里有危险。家婆说你们祖父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没有他在的话,我们都饿死了。那时候三兄弟的感情好着呢,一口饭都互相让着。不像现在,哎!”

    高二太爷和高三太爷彼此看不顺眼,尽人皆知了。

    过不了多久要要出嫁的高静娟,以及年幼懵懂的高静娴,接受了一番“忆苦思甜”的教育。翁氏想要打断,又不好插口。她虽觉得女儿被保护得太好,对外面世界的险恶一无所知,这样不太好,可又觉得高老太点到为止即可。何必事事形容得那么详尽?连馊了的饭菜,还有长蛆的……这不是影响孩子心中对祖父的印象吗?

    现在什么时候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似几十年前那样再出现洪涝灾害、流离失所的事情,不可能了!而她的两个女儿,娇花一般,生来便是享福的,跟那些人间惨事根本联系不到一块去!

    ……

    高静媛一边逃跑,一边回头看。跑出茂萱堂的垂花门了,发现高老太没有追出来,大大松一口气。看来小娴还是讲义气的,帮她拦住了高老太。不然,逃不了一顿胖揍!

    真可恨!她不要人权了好不好?只求人身安全!

    “嗯?元元,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穿成这样?”

    高祈禄今天过来,是跟长房兄长高祈瑞谈过继的事情。毕竟,过继的是他的长子,高祈瑞很是慎重,也想见见守诺本人。可惜守诺因母丧悲恸过甚,现在卧病在床,精神状况非常不佳。

    高祈瑞听说,反倒对这个侄儿的“纯孝”感叹不已——一个对母亲至孝的孩子,品行上也差不到哪里去。就是怕守诺记挂着生身父母,不乐意过继到长房来。

    高祈禄过来,就是特意解开这个心结的。儿子是他的,他也是为儿子的前途着想。而且,守诺、守诚过继了后,长房三房之间的关系,应该会有所好转,不必像以前闹得冷冰。

    至于他,儿子还有,不愁后继无人。同时,生育了四个子女的那郑大姐,进高家门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经过丧礼那么一闹,除非高祈禄真的不想做人了,否则让人家没名没份跟了十年,孩子都那么大了,还不给个说法,实在太无耻了。乡亲们的唾沫也会唾死他。

    跟高祈瑞谈完了,高祈禄正等着二婶从内院把小侄女接出来,没想到撞到高静媛自个跑出来。

    “你祖母呢?”

    “呃?”高静媛自然不会说她把高老太气得半死,只是喘着气,抱着禄叔的大腿,“禄叔,元元不想走!”

    “那好办,”高祈禄摸摸她的脑袋,“你以后想来就来!禄叔送你来好不好?”

    “可是可是……”高静媛嘴角耷拉着,“回到家,就没有米饭吃!更没有肉肉吃了!元元想吃肉肉!元元不要啃窝窝!”

    高祈禄听了,哈哈大笑,

    “哈哈哈!原来你不想走,不是舍不得长房的伯伯兄弟姐姐?而是舍不得那几块肉?这好办,跟禄叔走,禄叔给你肉吃。”

    好像诱骗小女孩的坏叔叔哦!

    高静媛偏着头看着,“骗我!骗我的坏人会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冬天被老鼠咬、夏天被蚊子叮!”

    “呀,好毒挖!”高祈禄笑得更开心了。一把抱起高静媛,“禄叔带你去跟家婆一块吃好不好?保证每天都有肉肉吃!”

    “真的咩?”

    “当然了!”

    高祈禄微笑着——他的心情太好了,一想到过继之后他可以大展宏图,心里头畅快无比。

第五十二章 逃之夭夭

    人在愉快的时候看天,天是蓝的;看草,草是绿的。看到顽皮淘气的小孩子,也会觉得无比可爱。高祈禄这个时候的慈爱,连他的亲生子女都难得到分,偏偏人正值人生低估、迷茫愤怒无从发泄的高静媛遇见了。让她一辈子记忆深刻。那个女孩不希望自己被当成珍宝一样珍爱?忽然被高高的抱起,跨坐在禄叔的脖子上,她从未感觉视野如此广宽,看的天地更广阔了!高兴得只拍手掌,“禄叔,你好高啊!禄叔,你最好了!”

    “哈哈,走,禄叔带你回家!”

    高祈禄就一路顶着小侄女回到三房了,一直送到家婆的视线范围才放下。高静媛呢,聪慧讨喜的落地就不停夸赞禄叔,然后小鸟依人的抱着家婆的衣角,并且无耻的卖萌,

    “大伯父家好玩,元元都不想回来了!呃,为什么,因为大伯父家漂亮呀,连桌子椅子都穿了裙子!”

    “什么?桌子都穿裙子?”家婆快八十岁的人了,眼皮都耷拉着,就跟普通老人一模一样。高静媛是不知道她过去的经历,不然才不会用这种低等幼稚的手法糊弄老人。

    “是呀,小娴房里的桌子穿秋香色的,大伯母房里穿的是藕荷色,大姐最大胆,她屋里穿的是耀眼的紫红色,还嫌弃颜色不正。我听大姐身边的丫鬟说,等大姐嫁人,她房里所有的东西都要铺红呢!”

    人和人是不能比的。

    二房三房的人连多余的衣服都没有,而长房却奢侈的把珍贵的绸缎做了桌帷!

    高家太婆粗糙的手指轻轻摸着高静媛的额头、眉眼,平和的眼中看不出喜怒——当然了,浑浊的玻璃体能看到其他才怪呢。

    “小元元想做长房的女儿吗?”

    “我才不呢!她们都是口是心非!大伯母说要我做她女儿,可是奶、奶一过去,她就打包送我走!奶、奶要打我,她光是动动嘴皮子,根本没有拦!小娴对我也不好!她养的丫鬟比陈娇娇还坏,我讨厌她们!”

    高静媛不留余力的告状。稚嫩的声线,说出的是“不知感恩”的话,换了成人,肯定会给人留下坏印象。可谁让她现在才六岁呢,六岁哪里知道什么善恶是非,小孩子就是有任性的本钱。

    禄叔在旁边呵呵的笑,“小元元太馋了,为了吃肉才留在长房……”

    “馋?那不跟你老子一个样?能吃白的绝对不肯咬一口杂粮馒头。”家婆呵呵的笑,搂着重孙女高静媛。高静媛个字矮,一下子被埋在老人的胳肢窝里了。

    老人的身体是垂垂朽矣,不过鼻腔里没有闻到那种令人呕吐腐朽的味道,看来李老太把老人照顾的很好。高静媛身体僵硬了一会儿,感觉老人疼爱之意,才放软了身体,继续可耻的卖萌。

    作为奖励,晚饭的时候她得到了一碗烧的烂烂的红烧肉。高静媛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酱油的存在,反正这碗红烧肉不是因为酱油才变红,而是一种特殊的酱料。

    三房的李老太娘家是开杂货铺的,听说最初开铺子就是因为一手做得特别有风味的酱料。高静媛用两世为人养成刁钻的舌头细细品尝,发现竟然挑不出错来!色香味,那叫一个美呀。想起过去的日子,为了减肥,怕摄入不必要的卡路里,连肉丝里连了一点点肥肉,都要吐掉。现在呢,五花肉里三五层的肥肉,她连肉皮一起狼吞虎咽!

    可见说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啊!

    ……

    晚上,高静媛笑眯眯的搬了板凳坐在庭院里看星星。只有在看无边无际的星空时,她才觉得自己的心灵是自由的,不被一个幼小可怜的小女孩身体束缚。

    想起白日高老太来到三房,看她躲在太婆的身后无可奈何,只能露出牙痒痒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呀!

    一直月上中梢,漫天的星辰都毫无遮掩的朝展露自己的轨迹和光明,诉说着它们的情感,高静媛才满足的板着小板凳回去睡觉。忽然,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哥,厨房就这点东西了。都怪小元元,她太能吃了,一个人把我给你准备的肉吃掉了大半!爹还怕她吃不饱,叫我把肉干放在她枕头边上,想吃的时候就吃!真是有够过分,早晚有一天……”

    高静媛一听有自己的名字,赶紧竖着耳朵听,这声音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傻哥哥高守诚。不知他半夜不睡觉出来偷东西吃,跟谁说自己的坏话呢?

    “哼!坏哥哥,你该不是想说,咱们家早晚有一天会被我吃穷吧!”

    一声轻哼,她迈着悠然的步子走到后院。今夜月儿明亮,不用灯笼都能照看得见路。那躲在影子里的挺拔如松背影,也清晰的告诉了高静媛,他的真名:高守诺。

    “你们……在干嘛呀?”

    她看到两个哥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守诺一瞬间变得非常紧张,含着怒气瞪着小堂妹。而守诚则赶紧压低声音,“哥,我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快回去!”

    恐吓就罢了,还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用身体挡着背包,高静媛不爽的撅嘴,“逃跑就逃跑呗,干嘛凶我!”

    “元元,你不懂!反正听话,今天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你奶、奶肯定要揍你的小屁股!到时候,我不求情,也不让别人求情。看你怎么办!”

    “哎呀呀,你还威胁我?信不信我现在大喊一声,四哥再也甭想逃了!”

    此话一出,高守诺浑身怒气,而守诚则吓了一跳,“小姑奶、奶,你轻点声!你不怕挨打,我怕成不?求求你千万不要叫出声音来啊!”

    这态度,还差不多!

    高静媛满意了,朝高守诚指指点点,一副倨傲到不行的模样,“看在你这么诚心,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枕头下藏着私房钱。四哥出门在外,你就准备这么小的小背包,太可怜了!”

第五十三章 一巴掌

    五两银子不多,但沉甸甸的放在手心里,在月亮的照耀下发出洁白纯净的光芒,看着就叫人喜欢。高守诚满脸喜意,“好妹妹,哥不白拿,早晚会还你的!”

    高静媛鼻孔朝天嗤了一声,“又不是给你,谁要你还!”说完,朝着素来不爱搭理人的四哥高守诺望去,一言不发,就那么睁大眼暗示:你不说点什么?

    高守诺本来就因为小堂姐阻拦了他离家出走的路不高兴呢,就算多了银子也未必能让他的心情转好。不过,他对高静媛的印象一向不好,贪吃、懒作、任性、妄为,难得最后关头小丫头不是想着出卖他在大人面前讨好,而是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五两不是小数目,心头稍微多了点暖意。

    “好,日后还能再见的话,我还你!”

    高静媛撇着嘴,“不行。四哥当小元元是傻瓜啦,外面有高利贷,放出去有三四分的利呢。将来你还我,怎么得也要十倍……不,一百倍!”

    两只手胡乱比划着,十倍还能用十根手指,一百倍怎么形容?

    看的高守诚笑了,使劲揉着高静媛的头,小妹比想象的更可爱了。对于可爱,他的表现是,用力捏着小丫头的耳朵,按住她嘴巴,“哥,你快走吧!不然就迟了!”

    “呜呜呜”忘恩负义呀!

    高静媛拳打脚踢,眼睁睁看着高守诺小心翼翼的看了后院的门,消失在月色掩映下的羊肠小道中。她还没有得到一百倍的承诺呢!

    等人走远了,高守诚才放开,被气急败坏的高静媛恨恨咬了一口!

    “哎呦,小元元,你怎么咬人!”

    “何止咬人,我还要打人呢!”说完,也不管自己的小身板是不是对手,朝着可恶的八哥用力捶打,不解气,还愤愤的用脚踢了两下。

    高守诚不停退让,举白旗投降,“好了嘛,够了吗?出气了吧?轻点呀,当心打得手疼啊。回去睡觉!”

    高静媛见他没有还手,心里的火消了,得意扬扬的说,“以后不准蒙着人家脸,不然还打你哦!”

    “好、好,听你,行不?”

    好不容易哄好了娇蛮的小妹,高守诚摇摇头,回去睡了。临睡之前,他还在想着四哥高守诺未来的日子怎样,离家会不会吃苦,又感慨小丫头都有五两银元宝的私房,可怜他一无所有,能给的这两天省下的面饼!

    ……

    却说高静媛怎么变得大方了?那五两银子给了四哥高守诺,压根改变不了他出门在外的境遇。如果留下来,凭她的智慧,把五两变成十两,十两变成百两,也许只要花个两三年的时间——她现在太小了,小到出了什么点子也没人听。

    原来,她有自己的小算盘。

    无意中听到长房要过继高守诺,那怎么成呢?四哥恐怕是所有兄长中对她最不感冒的吧?可想而知,高守诺过继到长房后,摇身一变成了大富之家的贵公子哥,对她更要不屑一顾了,恐怕眼睛长在头顶上,她半点便宜也占不到呀!

    所以,最支持高守诺离家出走的人,就是她了!高守诺走后,谁最符合过继的标准?八哥高守诚呀!到时候高守诚成了长房的人,她需要巴结高静娴么?需要装巧卖乖吗?

    就算她躺在高守诚的床上打滚,死皮白赖的混吃混合一辈子,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吧!

    用五两银子换理想的米虫生活,傻瓜才不做呢!高静媛十分得意,觉得这才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第二日,三房里发现高守诺不见了,急得到处去找。不提大人们,高守诚偷偷的问小妹,“昨晚有没有舍不得银子,心痛得哭?”

    “没呀,我昨天晚上睡得最香了!”

    于是,高守诚眼光闪闪,感动极了,误会小妹对兄长真诚一片。要知道,小妹平时最小气、任性、刁钻了,在面临大是大非上,她毫不犹豫的站在哥哥们的身边,并以实际行动支持,多么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这样的好妹妹,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误会……就是这样误会闹大的。此后,高守诚把高静媛当成至亲妹妹、发誓要呵护她一辈子。可高静媛呢,没多久就被惨烈的现实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叫你自以为是!叫你想当然!

    不亏你,亏谁啊?

    五两银子不多,但却给高静媛一个血淋林的教训,让她再也不敢存有半点“穿越者”的优越感。即便受过高等教育、来自现代又怎样?落后的古代农村中,她跟半大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半点优点也不沾!

    现实是不会为她的“机智多谋”而改变,更不会因她个性顽劣、惹是生非而改变。在大的价值观体系下,只要不出格,管她高静媛怎么闹腾,将来她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高守诚,过继给三房的长子高祈福了。也就是说,他现在是莺姐儿的亲兄弟,礼法上跟骨肉至亲没有什么区别。而他的亲生母亲郑大姐,则欢欢喜喜带着两个儿子到了三房。

    屈氏没了,所出的长子离家出走,女儿高静妶则送到长房生活。才不过几日,三房有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八哥,为什么啊,为什么不去长房给娥姐做弟弟!莺姐儿不好,不要给她做!”

    “傻妹妹”,过继前的那一夜,高守诚有很多很多的心事,却只能对不懂事的小妹妹说了,

    “这是大人决定的,根本由不得我选。娥姐很好,就算我没缘成她至亲的兄弟,将来她有什么麻烦,我也不会置之不理。同样,静媖姐姐也是我亲大伯的女儿,无论我做不做她的兄弟,她的事情我都管定了!”

    “可是,可是到了长房会享福啊!”高静媛有点怒其不争,明明长房对八哥很有好感,他努力争取,在高守诺“不战而逃”的情况下,还不能取而代之?

    “享……?”因马上要过继给亲大伯了,高守诚居然连那个“福”字都避讳不说,“……都是天定的。粗茶淡饭没什么不好的。何况还在三房,这边的亲戚才是骨肉至亲,天天能见到。”

    “啊,八哥,那两个小混蛋你还能当成兄弟?小元元讨厌他们。”

    高守诚搂着小妹,心里茫然——他也不喜欢,要不能痛痛快快答应过继吗?过继后,至少他不用叫那个十月怀胎生下他的人为母亲了。

    “这样很好,我过继了,她……也能光明正大到高家了,对得起她。”

    高静媛很想拉扯八哥的手臂,告诉他,这种牺牲完全不必要!四个儿子,想过继谁不行?非要他牺牲?

第五十四章 高尚和自私

    高家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八月十二,开了祠堂。这是三房共有的祖祠,平日不动,跟长房那个幽静的小祠堂,专供跪拜高大太爷的不一样。这一天清晨起,族里老老少少都正装出席,高二太爷、高三太爷为首,后面则是高祈禄高祈寿高祈全等,最后是第三代的男孙们,守礼守信守仁守智……一大串的守!

    女孩有不入祠堂的规矩,高静媛满腹怒气的隔在外围观礼。她穿来这么久,日复一日感受到那种浓郁的男尊女卑思想,如沉甸甸的秤砣压在肩膀上。偏偏这种苦恼,根本无人理解!远的不说,只看她身边衣着华贵的高静娟、高静娥,都只对进祠堂的男孩流露出羡慕,而不是怨恨不公?

    “大姐,如果我现在进去的话,会怎么样?”

    高静娟弯着远山黛眉,忍着笑,“有你进去的时候,等你出嫁那日!”

    出嫁那日过来拜祭祖先?呵呵,平时都不过来上柱香的,祖先知道她是哪个?心里仿佛藏着一团火,疯狂的叫嚣——进去吧!进去看看!去证明你不是任由摆布的傻瓜!女儿儿子什么不同,你白继承了高家的血脉,真甘心当一辈子的无知村妇,被人愚昧践踏!

    这团火熬油一样的熬,生生被理智压下。

    要不是做了养父母多年的“乖巧”女儿,习惯了压抑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或许她就被冲动控制住了。幸好,忍住了!

    高静媛此刻的眼神非常冷静,冷静的不似常人。良久,她的嘴角轻轻勾了一个怪异的微笑——也罢,真正想做的,做不了。那在别的地方补偿她吧!不趁现在才六岁,多玩多闹多随心所欲,日后连这份小小的“自由”也没了!

    不一会儿,同样正式打扮的高守诚出现了。

    明明是个半大孩子,却要装成人那样,一步一步的走到祖先神位前,跪下。今日后,他还是她的八哥,却跟以前不一样了!

    最靠近祠堂的是郑大姐。

    今儿她是最开心的,没看到欢喜的眼泪就没干过?两个儿子细伢子和岁伢子也换了衣裳在祠堂里跪拜了祖先,证明高家承认他们的血脉了!等呀等,盼啊盼,终于看到了这一日。

    她一手捏着帕子不断拭泪,另一只手则搂着陈娇娇。

    话说陈娇娇怎么来了?请人观礼也不会请个小毛丫头。

    高静媛嘴角更是讥讽不已了。

    原来,陈娇娇是被陈家收养的女儿,而她的亲生父母,就是高祈禄和郑大姐。换句话说,人家是她八哥的亲妹妹,一母同胞那种!

    知道了真相,高静媛再一次为自己的“见识短浅”而深深自卑。看人家,这是什么胸怀和手段?生了女儿不想要,那就送给邻居养呗!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呢!舍去一个女儿让邻居家多了多少欢声笑语?

    高静媛很奇怪,那每次经过邻居家,看着亲生女儿对着别的人叫爹叫娘,不会觉得惭愧?

    更令她自叹弗如的,是陈家的“深明大义”。郑大姐熬出头了,可以让陈娇娇跟亲生父母相认,人家立马答应把养育多年的女儿送还。相比之下,她前世的养父母简直人品卑劣到极点,作假蒙骗她亲人都死绝了,姨妈找到门被她们诈唬说她死了;篡改大学志愿书,强逼她留在本城;还给她找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当未婚夫,就差在她脚边上栓上链子,脖子上挂个牌子——此女乃我们含辛茹苦养大,外人不得勾走!

    无论如何,高静媛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思维。

    她觉得自己像外星来客,外表能装,内心里透着一股格格不入。

    高守诚跪拜过了祖先,最后才跪在亲大伯……不,以后就是他的父亲了,口称“不孝儿高守诚”。磕了头,上了香,长房的族长高祈瑞亲自把他的名字从高祈禄的名下划去,记录在高祈福名下。礼,成!

    高静媖在祠堂外,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以后,她再也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她也是有亲兄弟的人了!因为过于激动,声泪涕下,高静媛看不得她那样,觉得自己哥哥好像被人抢走了似的,故意拉扯她的衣袖。

    “你干嘛?”

    “莺姐儿,你别光顾着自己高兴呀!”指了指二姐高静娥。

    高静媖立刻察觉自己的失态——原本守诚是要过继给长房给二姐高静娥做弟弟的,后来变成过继给她父亲。而原定过继长房的高守诺又离家出走了,现在踪迹全无,二姐现在心里肯定不是滋味。

    “二姐,对不住,静媖是想到父母百年后香火得祭……”

    “无妨,你有了兄弟自然该高兴的!”高静娥微微摇头,嘴角不可察觉的一丝苦涩。

    礼成之后,按原计划是在长房里热热闹闹吃一顿,就可以散了。不过高祈瑞有话要说,所有人都得忍着酷热站着听。

    “我高家落户此地已有三十九年了。从先父决定安家落户那日起,就发誓要子孙繁衍生息,高家代代不绝。而今,三房祈禄愿将亲儿过继给兄弟,一则全了兄弟之间的情分,再也使得我高家仁义之名远扬。先父临终前留有遗嘱,反属我高家子女,皆有四百两的嫁娶钱。若有全香火者,加倍。”

    这是第三次高家大分家产。虽然没有直接把财产拿出来算算分分,而是全部由高祈瑞口头转述,但话中蕴含的意思也把所有人惊呆!

    高老太爷,你到底是什么人物?

    那些跟兄弟争夺家产的。得好好看看,连死了都不忘记兄弟,怕兄弟后人过不好,特意嘱咐儿子赚了钱留下一部分贴补隔房的子侄……连女儿家也没遗忘!竟然是人人有份!

    高祈瑞这个时候把父亲的遗嘱一说,高二太爷和高三太爷泣不成声,嚎啕大哭着。其他的小辈也都跪下了。这样慈爱的老前辈若是还在世……

    高静媛最讨厌有事没事的下跪了,不过跪一跪能得四百两呢,为什么不跪。在一片哭声中,她再一次觉得自己是外星来客,无法理解素昧谋面的高老太爷的高尚情操和伟大胸怀。

    兴许,人和人终究是不同的。比如她,天性自私。真心对她的,才能得到她的真心。不然,她才懒得管别人死活!

    至于跟她沾亲带故的……霍霍,前世收拾起谋夺她父母保险金的舅舅,可一点也没心慈手软!

第五十五章 父母双亡?

    前世的林芳雅跟现在的高静媛,简直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内敛沉着,心里有什么想法隐藏得好好的,即使是朝夕相处的养父母也不知她在外做了什么;另一个则显得任性自我,调皮捣蛋、惹是生非,是个有奶便是娘的肤浅小孩。

    从前者变成后者,只花了大半年,恐怕是坚强执着的林芳雅做梦也想不到的。要知道,林芳雅发现自己是收养的小孩后,除了对养父母百依百顺,心心念念的就是找寻亲生父母的下落、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亏得她聪明机智,十年内言行举止半点不漏,不然被养父母知道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养父母不准她到外地上大学,那又如何?已经在心里点燃的火苗,是怎么也消灭不了的。她通过做义工,暑假去夏令营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亲生父母……的坟墓。那一日,是个淫雨霏霏的天气,她跪在亲生父母的坟前,伤痛有,胆更多的感觉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是那么的孤独!

    父母是车祸而死!还是交通意外!两辆车相撞,车主人都是当场毙命。

    她连个仇人都找不到,唯一能怨恨的就是得了父母保险金的舅舅,把她遗弃在孤儿院。对了,这位狠心的舅舅又找了个情人,吧情人生的女儿抱回来,说是外甥女。享受着姐姐用生命换来的保险金,还把外甥女送到孤儿院去,可算是禽兽了吧?要不是他的女儿长大了,体检的血型露出马脚,恐怕真相被他一辈子掩藏了!

    两位姨妈没有放弃找寻她,亲叔叔也是。林芳雅知道他们各有家庭,生活富裕,接纳她?当然可以!只是一想到是养父母在孤儿院接她回去,这份大恩不是金钱能报答的,就拒绝了。所以,她提出的唯一要求是——报复亲舅舅!

    舅舅跟自己有血亲,那有什么关系?如果对方在乎哪怕一点,林芳雅怎么可能去了孤儿院呢?

    二十四岁的林芳雅亲眼看着舅舅的公司倒闭,中风住院,舅母一夜苍老了十多岁;纨绔表兄跟人打架送进铁牢,而那位代替她的表姐,自幼万千宠爱,受不了巨大的落差,为了保持香车宝马的生活,堕落到红灯区……

    她的仇恨彻底报了。同时也成功的让姨妈和亲叔叔对她敬而远之。对此,林芳雅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这些亲人对她没有多少感情,有的只是对早死父母同情,还有一份责任吧!

    她继续在养父母家里生活,忍受他们越来越多的要求。很奇怪,明明养父母压缩她的自由,让她窝在一座小城市不得高飞,还破坏了她跟初恋男友的感情,封建专制的让她相亲结婚。可林芳雅却觉得,也许只有在养父母身边,才能感觉自己是被强烈需要的。

    她需要的,是那份被需要的感觉。能温暖她冰冷的心,宽慰她作为孤儿的茫然无助。

    ……

    很快就到了九月初八。这是个大日子,距离九月九的重阳只有一天,但对高家更重要的是——家婆的生辰。高家规矩,这一日,所有子孙必须齐聚。但凡还能动的,爬也得爬回来!

    所以高静媛得知,她的亲生父母高祈恩和翁氏,也回从千里之外赶回来。还有她那三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哥哥、弟弟、妹妹,也会给家婆祝寿。

    刚入九月,高家上上下下都忙活起来了。自家的不说,还从集市上买了十几袋小麦,磨坊见天不停的开始磨面粉——好做寿桃,到时候好往外散的。

    便是长房最清闲无事的高静娟,也日夜不停的给高家最长的长辈绣了几个抹额。高静娥则和高静妶、静媖稍微年长的,一起裁剪了两套做寿时候的衣裳。

    男孩也没闲着。高守礼、高守智跟高守诚一起计划送上别致寓意美好的寿礼。另外有长房高祈丰的两个儿子高守信守仁,性格比较霸道,集市中的货物嫌不够新颖,还远去镇上,差点把镇上的像样的店铺翻了过来。

    总之,为了这个特殊的日子,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

    唯有高静媛一个,成天呆在家婆的身边。送礼?她最后的五两银子也给了不知去向的高守诺,拿什么送啊?思来想去,只有继续可耻的卖萌了!

    “太婆,我送您一个香吻吧?”

    重重的在老人脸上biu~了一下,高家太婆的脸上立刻皱纹展开,“哎,乖元元,小可人儿!你可真招人疼。”

    李老太自打嫁过来,就一直侍候婆婆用饭。这时候看了,也是笑容满面,不过心里嘀咕,自己三四个孙女,就没一个比小元元更会来事!瞧,这一亲,把什么礼物都比下去了,莺姐儿哪怕把手指头扎破了,也不及小丫头一个随随便便的亲吻。

    不过,灵巧有灵巧的好,笨拙也有笨拙的好。她倒是宁愿孙女一辈子粗粗笨笨的,安心在家,胜过高静媛闯祸的苗子!

    很快到了九月初三。三房离家出走的高守诺还是没有下落。气的高祈禄发狠说,“再不回来给家婆拜寿,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初三过去了,初四也过去了。

    高守诚急得了不得,天天拜托长房的守仁守智打听,两个堂兄摇头对他说,“老四又不是不知道家婆的生辰,他要是想回来,不要你送口信。要是不想回来,你送了口信又怎么样?横竖你都过了继,别操心人家房里的事情了!”

    道理没错,可毕竟是亲兄弟……高守诚始终放不下心,觉得四哥耽误到现在,肯定是出事了!他想跟亲爹高祈禄商量,可一听到守诺的名字,高祈禄就愤怒无比。

    无可奈何,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

    初五,一日无话的过去了。到了初六,镇上的人起了快马飞奔到高家坡,到了二房的门口大汗淋淋,水也顾不得喝上一口,“不得了,你们家大儿子坐船回来遇到水匪,被人凿穿了船底,一家子都溺水身亡了!县太爷正找人打捞……让我过来告诉一声。赶快过去看看吧。再迟一天,尸体都认不出了!”

第五十六章 托孤

    噩耗如晴天的霹雳,一下子劈在高家所有人的心头上。高二太爷当场受不住,强撑着站直了身体,想要细问。可死的那是他亲生儿子啊,是他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儿子啊!一对应细节,便承受不住的手足发颤,晕厥了!

    这下,更乱了。

    高老太真真女中豪杰,居然没有被击垮,一面托人送信给长房,一面让三房的高三太爷过来照顾丈夫——一家子除了高三太爷,老的老,小的小,还能让谁照顾?

    她自己忍着泪,咬着牙,倔着骨头,跟长房的高祈瑞一同去了出事的金阳镇。金阳镇距离高家坡有五十多里地,脚程快的一天就能到了,慢的也只要两天——可怜高祈恩一家,竟然是在距离老家仅仅两天的路上溺水身亡,连给老祖宗磕头拜寿都不曾。

    码头上多的是围观看热闹的人。知道高祈恩的人也不少,纷纷摇头感叹,你说寒窗苦读为了什么呢?好不容易金榜题名,却被发配到偏远的不毛之地当了县令。当官六年,不曾给家里搬来半点金银财宝,还要出嫁的妹妹给他攒钱通融上官。末了,一次水匪就让全家四口送了性命!呜呼悲哉!

    虽然如此,高老太到来的时候,所有人给予了十分的尊重。有些心软的妇人,送来干净的水和面饼。在波涛滚滚的大通河里打捞尸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何况打捞上来,也是人间惨事!

    目前为止,已经打捞上来的除了家丁下人外,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女童约四五岁,男童才两三岁,跟高老太无缘见面的孙女孙子年龄相仿。亏得高老太神经强韧,换了普通妇人,哭也哭死了!

    长房族长高祈瑞与隔房的堂弟高祈恩,感情极好。他是真不希望听到堂弟的噩耗,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告诉他,希望渺茫。高老太能忍住泪,他反而忍不住了,当打捞上来破碎的七品县令的官服和水泡得辨认不清的官文,他面颊两行清泪滚下!抚着“侄子”“侄女”的尸体,心痛的无以复加。

    大通河太大了,有的地方水流缓慢,有的地方水流湍急,一天一夜后,还是没有找到高祈恩及妻房氏的尸体。县太爷派出两班衙役,往下游更远的地方打捞。

    长房自然免不了大出血。

    可这个时候,哪里是计较钱财的时候呢?只不过两天,高祈恩熬得两眼发红,嘴角全是泡,精气神被抽掉了八成,浑如一个木偶僵僵硬硬,既希望赶紧找到堂弟的尸体好能藏入祖坟,入土为安;又希望这不过是一场噩梦,醒来后就万事皆安!

    三日后,还是没有找到。人们都说,恐怕被水流冲得更远了,得去下游的邻县去打捞。县太爷看在长房贡献的大笔雪花银面子上,让衙役继续,可衙役不答应了,大通河在本县的境内,县太爷要怎么样都行,过了界,得跟人家邻县通报一声,不然过界打捞,人家表面不说,暗地里不给颜色看才怪呢!

    “人命关天!何况高县令也是官身,遇此大难,本官心有戚戚,想来临县也是。也罢,本官就写个文书,尔等送去,务必找到高县令的尸身!”

    县太爷刷刷写下了文书,引得本地的百姓赞叹,不愧是父母官啊!

    也是不和谐的声音,觉得老父母这是浪费。人家高县令又不是在本县遇害,乃是在上游出的事故,漂流下来,说不定早喂了鱼虾。或者沉在水底,万一白费功夫,岂不是浪费人力物力!

    ……

    不说外界的议论风雨,高家二房一片愁云惨雾。

    素来清高倨傲的二老太爷病得十分严重,已经卧床不能动弹了。请了大夫看,只说是心病。翁氏亲自带着三个儿女,每天过来看望,尤其叮嘱高守礼,无事便过来,且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失礼人前!

    不用多言,高守礼从知道长房二房的真正关系起,就把富贵人家的公子哥脾气收了起来,对这边更多了真心。每日探病不说,还关心几个兄弟姐妹。

    高静娇,原是高静媛的好友,原来叫陈娇娇——高家大乱,没人顾得上她,她便回陈家了。而幼小的孩童,如不足三岁高静媙,高静婳,高静姵,都被父母看管着,不许外出。如此在外的,大人忙得没空管,也就高守诚、守仁、守信等兄弟。

    “现在怎么办?家婆还过不过生辰了?”

    “嗐,还办什么寿礼啊?等着捞上尸体办葬礼吧!”

    守仁推着守诚道,“你不是想着你哥不回家吗?现在也不用急了,没人想到他,就算他不归,估计你爹也想不到把他逐出家门。”

    高守诚一脸苦闷,“可怜小元元!她现在是真的没了爹娘!”

    “呵,她这六年有,跟没有什么区别?我看对她影响不大,这会子可以跟静妶一样,搬到我们长房来做娇小姐了!”

    守仁不以为然。

    “先说好,等小元元到了长房,你多看着她,别欺负她。她现在……太可怜了!兄弟姐妹一个都没。”

    “看你说的,同胞的兄弟是没了,可难道我们都不是她哥哥!”高守仁笑了下,用力拍了拍守诚的肩膀。

    不过出乎他们三个的预料。

    三日后,高祈瑞完全丧失了希望,颓丧着回到二房,看着躺在病床上憔悴苍老的二叔,哽咽无言。而高二太爷一看就知道了,用毛巾盖着脸,压抑的流泪不止。不一会儿,毛巾就湿了。

    现而今,他只有一个儿子高祈德——可小九人糊涂愚昧,不成器啊,指望他养老倒无妨,可他半辈子想争的气呢?他做梦都想要的……都随着儿子葬身河底,万事皆空了!

    叔侄两个对面无言了很久,才听到高二太爷无力的垂下臂弯,空洞的望着天篷顶,“你爹走得太早了。我知他有未竟的意愿……完了,这下全完了。只怕不久后,我也得追他九泉之下。”

    “二叔,您别这么说。您还正当年,咱们高家还有诸多儿孙。将来兴许还能出恩弟那样的才华高绝的,您别灰心!”

    “我是看不到了!以前你爹找高人给我算卦批命,说我这辈子不可强求,求得越是炽热越是求不到。不求反倒有人送到跟前。可见我是没这个命数了。哎,小元元呢?虽然是个没用的丫头,好歹是老大留下的血脉……你就带回去养着吧!以后,就看她的造化!”

第五十七章 行恶

    高二太爷知道,二房没了大儿子,败落是迟早的事情。等他跟老妻一闭眼,高静媛在小儿子房里,估计少不了白眼。还不如早早托付给长房,至少衣食无忧。

    高祈瑞一看到小元元,就想到她惨死的弟妹,那两个小小的孩儿白来世间一回,想想就悲恸到无法自拔,怎么会不答应!他搂着小侄女,强忍着泪意点点头,“二叔请放心,以后元元就是侄儿的亲闺女。翁氏的为人您也知道,必会善待于她。”

    能回到长房,应该说是高静媛梦寐以求——可是能不能别老是这样?问都不问一声,直接打包送过来送过去?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行李!

    她挣扎着从大伯父的怀里出来,扭着头,倔强的站在高二太爷的面前,“我不走!”

    “听话。”高静媖在旁边,急忙拉扯着幼妹。

    这个时候不给大人填麻烦,就是好孩子。连她都打算回到三房——因为她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还有个能支撑门户的弟弟!

    可是高静媛……根本不是小孩子脾气发作。她说不,是经过切实考量过的“不!”

    “说不走,就不走!”

    她恨恨的丢下一句,撒腿就跑了。高静媖无奈,擦着泪,对高二太爷和高祈瑞躬身一礼,“小妹年幼不懂事,二伯祖父和大伯父千万别责怪她。静媖过去劝劝。”

    高静媖的懂事,跟高静媛的任性,简直不像姐妹。两个女孩都那么身世可怜,惹人怜爱。为何老天要这样折磨高家呢?让子孙后辈受罪。房内没有外人的时候,高祈瑞忍不住想起过世的高祈福,

    “这么多年,侄儿不敢问。三房的阿福他年富力强,怎好端端去了西北送了命。这些年,你和二婶提也不提……”

    ……

    高静媛气乎乎的跑陈家。陈家把闺女陈娇娇送还给高家,但一点芥蒂也无,相反,好像成了亲家似的常来常往。这不,高家一出事,陈娇娇就回家了,照样跟以前一样掌上明珠,是陈父陈母的心肝宝贝。

    “陈娇娇!”高静媛登门,也懒得费心捉摸陈家父母的思维心理了,对着坐在炕上吃糖的陈娇娇大呼小叫,“你不是想让我叫你姐姐吗?”

    陈娇娇睁大眼睛,翘着鼻子,“你肯叫我啦?我本来就比你大,你必须叫我姐姐!”

    “叫你,行!但你做我姐姐,得给我出气!”

    “咦,谁得罪你了?居然敢欺负我妹子,包在我身上,姐我给你狠狠的出气!”

    高静媖追过来,气的脸色通红,“小元元你给我省点心!你还想找娇娇给你出气?你……想做什么!”

    难道找人对付二伯祖父和大伯父么?

    高静媛还不至于这么傻吧?她冷笑了两声,在陈娇娇的耳边嘀咕来嘀咕去。说得陈娇娇只点头,“放心好了!我这就叫我哥来!”

    陈家还有一个男孩,陈晋修。旁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唯独陈家是重女轻男。陈家父母对陈娇娇爱如珍宝,连带陈晋修对收养的妹妹也是千宠百顺。

    这事,也只有叫回打猎的陈晋修帮忙了。

    有陈娇娇的开口求助,今年十六岁的陈晋修联络了几个伙伴,都是十六七岁的村里小孩子,别觉得他们年纪不大,最是初生牛犊的时候,力气大、胆量足,功夫又好,高静媛简直想不到更适应的了。不出两个时辰,她想要的人就被抓来。

    ——那个往高家报信的王二虎!

    “打,给我狠狠的打!”

    “明知道高家要办寿宴,还赶过来报丧,存心给高家没脸。”

    打得王二虎哭爹喊娘,“我也是好心啊!难道这边让你们乐呵呵的做寿,那边亲人沉到河里喂了王八都不知吗?”

    说得也是啊!

    陈晋修的几个伙伴拳打脚踢了几下,就打不下去了,毕竟无冤无仇啊!回头看着陈晋修。陈晋修皱眉想了想,看自己的妹妹,眼神示意,见好就收吧。陈娇娇为难的看着高静媛。

    这是高家坡两里外的小树林,高大的杨树林让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的事情。王二虎声泪俱下,说自己是一片好心,高家的惨事他也觉得难过。

    高静媛无动于衷。她冲陈娇娇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我姐?”

    “你还怀疑?”陈娇娇举起了拳头,示威的扬了扬,“以后不准叫我娇娇,要叫我姐姐!”霸道性格显露无遗。

    “行,那你得给我出气。”

    说完,高静媛当先走过去,对着王二虎用树枝抽来抽去。陈娇娇为了表示“姐妹一心”,也过来抽打。

    两个小女孩,力气能有多大?对王二虎来说能够忍受。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只希望打完了能饶过他。

    不过高静媛动了疑心,怎么可能放过?现在只是开胃菜!

    见王二虎夸张的滚来滚去,嘴里就是没有一句实话,她冷哼一声,跟陈娇娇接了银簪,对准王二虎扎下去——

    啊一声惨叫!

    鲜血从胳膊上冒出来,王二虎痛得大汗淋淋,“你干什么?杀人啊?”

    这可过分了,陈晋修连忙阻止高静媛的恶行。

    高静媛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恶事,她眼睛充血,恶狠狠盯着陈晋修还有试图阻止她的人,一个一个的扫过去,“我爹死了!我娘死了!我哥死了!我妹死了!我弟也死了!”

    就剩下她一个!

    “我就是想不通,载我爹娘的船沉了,他怎么知道?他凭什么知道!他看到了?听到了?还是故意凿穿船底的那伙人!几位哥哥要是看不得,麻烦帮我挖个坑。我把他埋了……要么你们把我埋了!反正我爹娘都没了,我孤零零的活着也没意思!”

    “埋他,还是埋我,你们看着办!”

    陈晋修的几个伙伴平素只杀过野兽,没杀过人。偷偷的跟陈晋修建议,不如趁高静媛不备,绑了人回去,反正她家还有大人做主呢。不过陈晋修盯着高静媛的眼睛,看到她眼中有决心有狠劲,想了想,“挖坑!”

    “什么,陈老大!我们跟着你,可不想犯杀人罪!”

    “吼什么呢?我们绑了这家伙过来,谁看到了?谁也不知道!就算县太爷要抓人,也抓不到跟他无冤无仇的我们!”

    陈晋修故意瞥了一眼王二虎,“再说,你们只管挖坑,埋人的事情让小元元自己亲手来!”

第五十八章 威胁

    坑,很快就挖好了。王二虎手被反绑着,亲眼看着一锹锹的土洒罗身边,牛眼瞪得老大,整个身子都在不停抽搐着,看得出来,正在进行剧烈的心理斗争。

    一面是抱着侥幸心理——不过是半大孩子,顶多打打骂骂出气而已,还真的能杀了他?另一面,又恐惧不已,这可是拿小命做赌注啊!万一赌输了呢?他就死了啊!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都是说着玩的,如他这样的帮闲在人世间活着不图一时痛快,只想多弄点白花花的银子享受。

    从肩膀上流出的血液滴在地上,腥味和刺痛放大了煎熬受罪感,他像泥鳅一样可劲而往后缩,求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可惜,陈晋修的几个伙伴都是经常跟他上山打猎,见血的事情不知经历了多少,神色木然。而在场的两个女娃娃,明明才七岁六岁,一个比一个心狠!

    陈娇娇本来不喜欢动刀动枪的,不过新认的小堂妹高静媛一用藐视的眼神望过来,她立刻挺胸抬头,做勇猛无畏状。只有转头看兄长陈晋修的时候,才露出一点害怕。

    “劳烦陈家大哥,帮我把这个家伙推到坑里去。”

    这很好办!陈晋修想知道高静媛到底能做到那一步,一抬脚,人就进去了。王二虎拼命挣扎着,吃了两口土,“你们不能这样,不能杀人……杀人偿命,你们不害怕吗!”

    回答他的,是高静媛漠然的撒下一把土。她就那么随意蹲在坑旁边,一捧一捧的撒着。记得前世无聊的时候研究过心理学,死可怕吗?不,死亡本身远不及等待死亡降临的恐怖了。活人为什么能被活活吓死?都是恐惧闹的。

    王二虎不过是混日子的市井帮闲,不是什么绝世聪明的人物,年龄不大,若他三四十年老油条了,高静媛也不会想这种办法诈唬了。

    自己被绑困在坑底等着一捧一捧的土活活埋葬,其他人则冷冷的看着,这一幕应该很有刺激性吧?

    很快,王二虎的神经承受不住了,“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啊!陈家的,你们也在镇上看过我,我不通水性的,怎么可能凿高大爷的船!冤枉,真的不管我的事情!”

    陈娇娇任性娇蛮,心中无善恶观念,就是觉得好玩,走上前,噗噗推了好些沙土下去,还转头对小堂妹认真的说,“动作太慢了,看他,在坑底还不停的蠕动呢。你撒的沙土都被他蹭到背下了。这东西不老实!得像我这样,一口气扑好多,他就不能乱动了!快点,把他埋了吧。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等着回家吃饭……这话跟最后一根稻草,他绝望了,高家的人不好欺啊,连小女孩都这么凶残!他在镇上也有几个兄弟,可远水解不了近渴,落到人家手里,认栽吧!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划出道道来,我二虎认了……”

    终于成功了?

    陈晋修回头跟几个伙伴使了个眼色,有一个强壮的跳下去把人拉扯上来。

    “说吧,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我,我是个跑腿的,知道什么啊!哦,倒是知道一些别攒分不晓得的,张家媳妇偷汉子,偷的是……”还在说完,早被陈晋修打了两个耳光,“闭上你的臭嘴!”

    王二虎的嘴角都是血,满腹的冤屈,“老天爷,你开眼看看我啊!我到底做什么了……”

    “好了。就问你几句话,怕你不老实才特意请你过来。”高静媛冷静的拍拍手,把手指甲里的沙子一点一点的弄掉,“谁让你报信的!”

    “听冯爷说的。冯爷家里就是大通河上的买卖,河里发生的没有他不知道的!”说到这,王二虎努力挺了下胸,“他老人家也是好心,发现沉船立刻叫了七八个人快跑到你家通知,当场就给了几十文钱做跑腿费。后来你家大人去了河堤码头,也是他找人打捞的。”

    “冯爷怎么知道坐船的人,是我爹娘呢?”

    “那个……”王二虎眼神开始飘忽,很快找到说法,“那不是打捞上来你的弟妹,跟你家的情况完全符合嘛!再说,咱这过往的商贩,谁敢往自家的儿女身上穿绸缎?一定是当官的家眷!你家老太婆做寿,人人都得回来拜寿,十里八村的,谁不晓得?一猜就猜到了!”

    好像能自圆其说。

    不过遇到的是两世为人的高静媛。她蠢吗?既然不蠢,难道穿来半年多,还对周围环境一无所觉?不要太小看人啊!穿越之初,恍惚记得高老太对差点溺水死掉的她骂了好几天,说老子那么会水,生下的女儿居然水性不通!肯定是随了媳妇旱鸭子。

    所以说,那位素昧谋面的父亲,被淹死的可能性很小——自幼在河边长大的孩子,对家乡的河不熟悉吗?现在又不是什么秋汛春汛!平平常常的河流!而被水匪所害,更没道理。高家长房还有些钱财,可在外面做县令的高祈恩是绝对没有钱的。什么样的笨贼,放着好枪的财主家不动,反而去谋害有一定风险的官员?

    可以说,被水匪凿穿船底这个借口,太拙劣了,破绽多得数不清。

    “你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冯爷是什么时候给钱,让你往我家送丧信的!时间,地点,人证。说完了,就放你走!不说,我也不活埋,让你露个脑袋,再抓几只蚂蚁放在你鼻子耳朵里!”

    “我……”

    王二虎下意识想说谎,不过一想到高静媛形容的画面,吓得接连打了两个冷颤,他是真的怕了。又狠又毒,他那里招惹得起!再说,等高祈恩真的回来了,他的谎话不就一戳就破?到时候更要遭两位姑奶、奶的报复!

    “我实话实说!是上个月的月底……下了一整夜雨的那天晚上。我跟你们高家坡的小树林一起听冯爷的交代。”

    陈晋修霍的一惊,“下雨那天,不是七月二十九么?冯爷在六天之前就知道高家会遭难?”

第五十九章 守诺

    杨树林是普通的杨树林,漂浮过去的云儿也是普通的云儿。可发生在树林里的一幕,绝对不应该……或者说不该是几个半大孩子制造的。傅胤之冷冷一个眼神扫过去,连性子倔强的骏马都收敛了声息,悄然无声的藏在树林里,只有被蚊蝇骚扰的时候才用尾巴拂来拂去。

    牛蒙在内的所有侍卫安静的站在傅胤之身后,眼神、手势,都是他们交流的方式。负责守护之责的周大统领很看好陈晋修在内的几个少年,认为他们是可造之材。心里想,自家公子不是个十分看重出身的,为这几个少年耽误时光,估计是想收在门下?嗯,外面收来的不懂规矩,可胜在性子淳朴、知恩图报!总比有些拿着赏银还做着出卖主子的人好!

    看着最后那泼皮熬不住,吐露了真相,几人都耳聪目明,稍微一回想,把事情猜透个六七分。唯一不明白的是,高家不过以普通农家,包下了连云山的茶场,也得等人家种出好茶来再寻事,怎么现在就动手了?能得到什么好处?当中必有缘故!

    傅胤之的确动了收服陈晋修几人的年头,但他更注意的是……那个看似天真无邪,蹲在王二虎的坑前慢悠悠撒土的高静媛!

    好毒辣的肚肠,好阴狠的手段!

    她真的只有六岁吗?

    以前也知道她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情,但傅胤之没有放在心上。他生活在什么样的人家,从小到大都是跟“人精”相处的。不过是比旁人早慧,开了灵窍。不把聪明劲放在正道上,长大后未必能成什么出色的人才。

    还是一介女流!

    傅胤之更没放在眼里了。

    可今天,他忽然想到那高祈恩是她的生父,所以,她动了真火吧?种种手段和心机,绝不可能更出自一个六岁女童。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藏在天真外表下,尖锐不容欺侮的内在!真正的她多大了,三十岁?也许四十、五十说不定。

    一瞬间,傅胤之心湖之上刮起了大风,吹皱了一池春水。他用全部精神力在观察她,如同观察他一生注定的对手。

    呵呵,原来不止他一个是上天的宠儿!她也是丧命之后回来的?那么,她和他就是世界上仅有的……

    ……

    高静媛还不知道自己的心肝脾肺差点被某人近似X光照射透了,她得到了答案,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关她的事情了。跟堂姐手拉手,跑到树林后玩去了。

    她才不会此地无银的告诫陈晋修,“今天的事情千万别告诉别人啊,就当是你出的主意好了。”“拽着王二虎去长房,找高家的长房长孙高守礼,通过他来告诉高家长辈,高祈恩可能还活着的消息”。

    她什么都没说。

    前者,她怕个头呀!陈晋修想说就说去吧,反正到时候也会扯出陈娇娇催促赶快埋人的事。妹控的陈晋修,乐意把他放在心尖疼了七年的小妹送到长房那群人审视的目光中吗?

    后者,要是陈晋修想不到,他就不是十里八村最年轻的好猎人。

    果不其然,陈晋修思来想去,对几个同伴提出保密的要求,同时保证从高家长房获得什么好处,绝对不会忘记好兄弟。乡间的少年,心里没那么弯弯绕绕,反正最信服的就是陈家大郎,他说什么,听他的就好了!

    很快陈晋修带着帮闲王二虎到了长房。高守礼吃惊的说不出话来,要知道,高家连孝服都准备好了!他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擅作主张,急忙往内院跑去,告诉了父亲高祈瑞。

    “什么?你恩叔乘坐的船可能是老冯派人做下的?”

    “是的爹爹。孩儿本来也不信,可陈家大郎说得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是假的,咱们不过白欢喜一场,结果跟现在一样,不会更坏了;若是真的,那可把仇家当成恩人报答了,还耽误了救恩叔一家的最佳机会!”

    高祈瑞这段时间心神煎熬得厉害,思维反应也不如平时迅速了,用力揉揉太阳穴,“不管怎样,你恩叔一家的性命最重要!守礼……你,你尽快通知二叔三叔……让他们想办法打听消息。”

    “爹爹,不可!二叔祖父和三叔祖父他们一动,岂不是告诉姓冯的?打草惊蛇,恐怕对不知下落的恩叔一家莫大危害!不如让孩儿回到县学,分别拜托几个同窗帮忙——没有知道孩儿的真正目的,就不会对恩叔一家有影响。”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二叔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两日水米不进,再不告诉他,恐怕……哎,我亲自去吧。叮嘱不准告诉其他人就是。”

    “好,爹,您也保重身体。如果恩叔回来看到您为他操劳累病,恐怕也会自责的。”

    高守礼作为长房长孙,无论样貌人品才华,样样不俗,自视当然不凡。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希望能瞒着人多嘴杂的三房那边,人家却早早知道了真相!

    原因,家婆做寿也没归来的那位离家逆子——高守诺!他在外面闯荡了多日,机缘巧合,倒也让他弄清了不少秘密。此刻,高守诺跪在祖父高勿争的面前,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什么?都是假的?那打捞上来的男童女童,都不是咱高家的血脉?”

    “祖父,如果那是高家的孩子,是孙儿的弟弟妹妹,便是拼了性命也不会任由别人亵渎他们的遗体!那两个孩子,年龄虽然相仿,可有一点是作假不得,身上的穿戴!祖父您想,二房的伯祖母的性子,见了小小的孩儿穿着簇新的绸缎衣裳,会怎样?”

    会怎样?会勃然大怒,然后喋喋不休的说上一两天,暴遣天物啊,浪费啊,作孽啊,说得你头都要爆炸!难保三五年后还被翻出来数落!

    “作案的人只以为寻常人肯定会偏宠幼女幼子,决计没想到咱们高家是苦过来的,绸缎衣裳有,但不会给那么小的孩子的穿,怕糟蹋。”

第六十章 勾搭

    无聊,灰常无聊!

    高静媛躺在一片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棍,睁着清澈无邪的大眼睛望着天空。记得以前最喜欢思考人生啊、理想之类的哲学问题,可到现在她有大量时间可以挥霍、大量现实的素材提供,却懒得动弹了。

    是不是变懒了?

    还有一丁点都市职业女郎的风采么!

    哎,无聊啊!躺了不知多久,估摸娇娇的便宜哥哥陈晋修已经到了长房高守礼,长房该做点什么了,她才懒洋洋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木屑。一回头,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近看,他五官俊美非常,一双郎若星辰的眼睛深不见底,高鼻唇正,脸颊的轮廓简洁流畅。肤质比女孩还好,细腻白皙,不知用了什么什么保养品,真是让人嫉妒呀!

    高静媛习惯性的露出无邪笑脸,“萧公子哥哥!你又来了呀!怎么不到我家去坐坐呢?我爷爷可喜欢你了!”

    傅胤之轻笑一声,“蒙令祖青眼相看。只是现在上门,怕是没有空闲和心情谈茶论道了。”

    没了儿子的高勿为,已经死了半个,茶虽是好东西,提神醒脑、愉悦身心,却不是什么救命的良药。再爱茶成痴的人,又有几个能把茶当成必生追求,家业子嗣都不顾的?

    “哦!你已经知道了哦!”高静媛自己都佩服自己,她的面部表情可以随时根据环境变化而变化,皱着眉头,苦恼的说,“他们说我爹爹溺水了,可是什么是泥水呢,大通河里好多泥,我爹爹都是大人了,才不会跟我一样喜欢泥巴里的泥鳅呢!”

    这语气,这表情,这天真无邪的眼神,啧啧,简直逼真到无可挑剔!傅胤之赞叹不已,幽深明亮的眼睛深深望着高静媛,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印刻到心里去。

    “元元,高静媛!”他的声音低缓,声线还是童音,清脆悦耳,不过低沉的语气没有任何童稚的感觉。他想沟通,想撇开现在孩童身体的桎梏,像成年人那样交流!

    “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

    “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得话,正如我知道你憋在稚龄女童的身体里很不耐烦。你刚刚戏耍一个成年人,觉得很畅快吧?发现了别人都很愚蠢,像个泥巴任由你捏揉,感觉如何?”

    高静媛立时睁大眼,不过这种震撼立马转化为震惊,无邪的双眼仿佛受了委屈,“萧公子哥哥,你说什么呀!”

    傅胤之笑了下,比他想象的还能沉的住气。但不知她从前何等身份?心智超常,狡诈善变,绝不是小家小户出来的。他的兴趣更浓厚了。

    “你以为呢?”

    “我,我……”高静媛无助的四下望望,那种怯懦畏缩,和普通的农家小孩有什么两样!

    “看来你很喜欢玩?”傅胤之没有继续戳穿高静媛的伪装,相反,他觉得很有趣——人的思维方式当真跟立场太大关系。如傅胤之,他见了前世那些心肠恶毒、手段毒辣的妇人,便觉得恶心厌恶,甚至连碰都不乐意碰。几个奶嬷嬷并一直侍候的侍女,被变着法子全部打发了,身边只留两个跑腿传话的小厮。前世的他,被敌人中伤不觉得失败,可被至亲的人谋害,才会绝望!

    重来一次的生命,他无比珍惜。所以看见同是上天的宠儿,他对高静媛的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抱着极大的宽容心。

    “太小了啊,区区一个高老庄你不觉得太逼仄狭隘了么?这里不是你的舞台,你有更高的才华更远的见识,外面海阔天空才适合你。高静媛,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可以发誓,这辈子不会亏待你。”

    高静媛楞住了!

    半响,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蛋,心里浮想联翩。喵他个咪,果然同人不同命!想她做林芳雅的时候,知书达理、助人为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绝对是贤妻良母的典范!可二十八岁,没嫁出去!

    换了个芯字,小丫头才六岁呀!六岁就有人要包养,六岁就有俊俏的小郎君要跟她私奔!

    这是个什么世界!

    苦苦维持那一线理智,继续假装善良无辜小宝宝,

    “萧公子哥哥,你刚刚说什么呀?我们这里是高家坡,不是高老庄!”真成了高老庄,那她不是高家小姐了!NND,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呵呵!”傅胤之微微一笑,听懂了高静媛话外的拒绝,轻轻的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小女孩的头发非常柔软,掌心的触感比想象的还要好,“如果有一天你反悔,记得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傅胤之留下一个从容自得的笑容,翩然而去。

    独留下高静媛撇嘴,“NND,一句‘不会亏待’就想骗人私奔!当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聘者为妻奔着妾’吗?想姑奶、奶做你的小妾,给你耍着玩?TM就是皇帝老子也不够资格!狂妄的臭小子,不就是投胎投到好人家,成了贵族少年么!要是我再走运一点,投胎成皇帝的女儿,一定招你做驸马……不,凭什么是明媒正娶的驸马,要面首!三千面首中给你留了一席!”

    发泄了一番,高静媛的心情爽多了。不过一回想傅胤之种种奇怪之处,忍不住生出疑惑,

    “难道他也是穿越的?”

    如果这样,更不可饶恕!

    ……

    十天很快过去,外面的风风雨雨对五六岁的孩童没有多大影响。得知高祈恩一家很有可能没有死,长房二房三房齐心协力,都动用自己的力量不停找寻下落。高守礼走上层路线,通过那些大家族的同窗打探最近的异常,而二房高老太回了一次娘家,死逼着几个娘家兄弟帮忙——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别小看了这些力量。顺着蛛丝马迹,终于找到了线索。

    不过最后发现高祈恩一家下落的,却是三房媳妇蒋氏的娘家兄弟。因逼得高静媖服毒,蒋氏在高家过得十分不如意,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早被休了。这回,蒋氏的娘家人出了大力,可算为蒋氏露了一回脸。便是嘴上不饶人的高老太,看见蒋氏的时候也不再故意冷言冷语了。

    高静媛的亲生父母,终于要回高老庄了!

    呃,错了,是高家坡。

第六十一章 父母到家

    德佑十八年,对高家来说是波折重重的一年。家中的最长者太婆八十大寿,所有子孙都要赶回拜寿,却出了沉船丧命的噩耗——寿宴没办成,反倒要办丧事,一家子都沉浸在悲伤痛苦之中。好在漫天的神佛庇佑,高祈恩一家死而复生,又活生生的回来了!

    更幸的是,这一年闰九月!

    可不是上天安排好的?不然偏偏闰九月,偏偏高家太婆的生辰就在九月?寿宴不用说,继续大肆操办!而且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十里八乡差不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连县尊都放下县衙事物,特意送上寿桃寿面等礼物——东西不在多,关键是脸面啊!

    关于寿宴风光且不细表,时间先倒退十天吧。高静媛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父母双亲!说不激动肯定是假的,她前世是孤儿,最羡慕的就是父母子女那种血脉相连、骨肉亲情。

    收养的养父母对她也真心,然而总是差了点什么。她和她们,更多像一种交换——你抚养我长大,我照顾你们终老。如果是亲生的,养父母会阻止她到外地上大学,会担心她从此高飞渺渺,再也不回来?

    亲生的父母,只会怕自己孩子能力不够,将来吃不饱穿不暖吧,怎么会害怕自己的孩子太出息了?

    好想看看,这一世她的亲生父母长什么样?能不能满足她心底对“父母”的渴望?

    那一日,高老太特意把小孙女打扮的漂漂亮亮,亲手给她梳了头,编了两条可爱的麻花辫,扎了红色的头绳。衣裳是新扯的布,是高老太花了两个晚上一针一线缝出来。高静媛一清早就穿上了,美美的晃悠来晃悠去。高老太只当小孙女臭美显摆,嘴上骂了几句,可心里乐开了花。大儿子没死,要带着一家老小回来了!

    她夜里睡觉都会笑醒!

    一上午都不知道忙了什么,午后,村里的小孩跑来报信,“车来啦,车来啦!”高老太还没见到人,就激动得两眼泪花,在妯娌李老太的搀扶下,和其他熟识的老太太一起站在前院里张望。

    近了,更近了!

    两辆晃动的马车终于到了高家二房的门口,先一步下来的是高祈恩,及长子高守拙。守拙怀里抱着只有三岁的幼弟,长的白胖白胖,正咬着手指头,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陌生人——那股机灵劲儿,别提多可爱了。就算不可爱也不打紧,只要活生生的,高老太再也没有其他奢望。

    “我的儿啊……你可想死妈了!”

    高老太六年没见大儿子了,平日里强撑着,连儿子的名字都不敢提,就怕一提会让自己眼泪肆虐。这会儿见了全须全尾的大儿子,喜极而泣,再也不用掩饰。颤悠悠上前,抱住高祈恩就是一顿捶打……呃,捶打是高老太表达喜悦的方式之一。

    “不孝儿祈恩见过母亲。”高祈恩想到差点跟父母阴阳相别,也是眼泪滚滚,他一跪下,后面的守拙也不得不下跪了。而刚刚从马车里下来的房氏则尴尬了,丈夫夫君都跪了,她是跪好呢,还是不跪好呢?

    房氏出身大家,通晓礼仪,她在意的不是向公婆跪拜,而是能不能换个场合?众目睽睽之下——这只是原因之一,关键是一跪就跪倒地上,脏不脏啊?至少也该让到内堂,垫上蒲团,然后彼此见过!

    好在高老太一点也舍不得儿子受罪,一把扶住高祈恩不妨,同时不忘拉住大孙子守拙,恨只生了两只手,没办法再抱可爱的小孙子。眼睛贪婪的看着儿孙的面,这一刻,她心里满满的,就算立时死去也没有怨言了!

    还是在李老太的提醒下,才注意到了还有儿媳呢!连忙胡乱从了眼泪,赶紧让儿媳进屋,“都累了,进屋休息。”

    “等下。”

    守拙忽然说。众人都讶异,不知道这个俊俏还要胜过长房守礼的小公子,要做什么?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到母亲的马车旁,打开车帘,将手臂直直伸过去。

    这是干什么呀?

    疑惑中,一只白嫩如豆腐的小手搭上了高守拙的手臂,然后,从车帘内露出一张绝妙到言辞无法形容的小女孩面孔。

    众人,包括高老太和李老太,齐齐吸了一口气。

    小女孩的容貌,有九分跟高静媛相似,只是更稚嫩些。光是这样,不值得看到的人震惊——来围观的群众,可都算是看着高静媛长大的呢,对她的脸早就免疫了。最多觉得,元元那丫头长得不赖。

    原因是,小女孩的额头正中,打胎里带来一颗嫣红欲滴的痣,如同绝世的画家用朱砂精心点缀,使一副稀松平常的画立马提升了无数倍,变成名家名作了。

    高静妍,就是这样走近高家坡所有人的心目中。几乎所有人看到她,第一个想法是——该不是菩萨坐下的玉女转世投胎的罢?年纪小小小女娃有村里人都没见过的气质。如果见过世面的人,会在心里朦朦胧胧感觉得到,但说不出来。只有读过书的人,能清楚的说出那两个字。

    “圣洁”。

    对,就是神圣,高洁!纤尘不染,仿佛大声说话,大口呼吸,都会冲撞了她!任何人见了她,都起不了一丁点坏念头。

    有这样一位妹妹,谁还记得小元元啊?她蹲在墙角,看着众人簇拥着高祈恩一家进了内屋,济济一堂,几乎插不下人去。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

    高静媛沉默的往外面树林里走去,眼角的余光瞥见高静媖急匆匆路过。姐妹两个同时撇开在空中交汇的目光,然后像没有看到对方,各自奔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这是高静媛第一次跟父母的会面。

    她仰头望天,看着白云苍狗变着形状,心里呵呵一笑,看来她高估了自己的地位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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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婆的发家史介绍:
不是种田流行,才想做地主婆,而是在没有人权的古代,田产是女人最受法律保护的财产。她的目标是,出嫁时带着千亩良田,做个名副其实的地主婆。地主婆的发家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主婆的发家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主婆的发家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