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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婆的发家史全文阅读

作者:萦索     地主婆的发家史txt下载     地主婆的发家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五章 嫁妆单子(上)

    嫁女儿是要好大一笔花费的。房氏虽然对大女儿不怎么喜爱,但没打算练基本的义务都推卸了。猛的听说顾静媛不要嫁妆了,第一反应不是“哦,少了负担”的轻松感,而是扑面而来的羞耻感!

    这是对她的羞辱,莫大的羞辱!

    见房氏的脸色突然涨红,呼吸急促,瞳孔里倒影的满满都是怒气。顾静媛先是茫然——难道她的提议不够诚恳?不够吸引人?就算不答应,也不用这样冒火吧?

    翁氏埋怨的瞪了一眼侄女,柔声说道,“弟妹,你千万别多想。元元这孩子并无恶意,她是体贴家里的情况,才如此说的。

    咱们从平洲搬来,认祖归宗后,外人看着荣光,其实暗地里的苦,谁知道呢?上有老人,下有孩子,平时吃穿不说,出个门串亲戚都要打点。可咱们的产业哪够支撑这么大的花费!不能苦着老人吧?不能亏待孩子吧?只有想方设法的节俭,宁可自己委屈。”

    这话简直说中房氏的心事,她的眼圈顿时红了。反手握住翁氏,只觉得这些日子的委屈,无奈,疲惫,都找到一个和自己同病相怜的。哎,想她侯府千金,什么时候沦落到为金银俗物斤斤计较了!

    她哪里知道,翁氏才不是合适的“同病相怜”的对象呢!人家早就借着顾氏名声暗暗购买了好几个铺子,有成衣铺子,有点心果品铺子,经营商不说日进斗金,也算是勉强够得上支出了。

    经过翁氏一番调节,房氏跟顾静媛总算没有当场“反目成仇”。

    顾静媛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说话房氏,总算明白错在哪里了。她瞧不起房氏丝毫不懂经营,房氏可没有这种自觉。她的心里位置摆得很高,打心眼里看不起为金银俗物操劳的,自己的提议,对她来说不仅没有诱惑力,反而是贬低了她的人格!

    明白了关键,顾静媛也是能屈能伸的,缓和着语气,

    “母亲的确误会女儿了。女儿是觉得家里经济状况不好。且不说大哥将来娶亲,小弟读书,就说静妍如今在庙里祈福,虽然没有什么要花费的地方,但过两年进宫呢?宫里有两宫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皇后,静妍妹妹乖巧,当然能讨人喜欢。可总要花费钱财打点打点,不求在宫里贵人面前说好话,只要不故意使绊子,就好了。所以细算算,将来要花费的地方多着哩!所以,女儿才想着帮母亲打点嫁妆。”

    “不用了。”

    房氏的脸色也随着顾静媛的柔和语调,而变得渐渐平和起来。眼中的怒气散了,她的坐姿依旧端庄得体,神态也是无可挑剔的完美,脸上的微笑彷佛丈量过的,弧度不多不少,

    “元元你用功闺阁礼仪,在女红上多用心,母亲就很高兴了。”

    顾静媛好容易放下自尊,学着委婉讨好,哪知道得知这种结果?这和“不指望你了,感谢你的好心”有什么区别?一口闷气憋在喉咙里,上不能下不能,真的很想脱口而出,“靠!”

    她算是知道被活活气死是什么滋味了。

    房氏不知道大女儿腹诽能化成利箭的话,她已经被万箭穿心了。还对翁氏点头,眼神释放出善意,好像在说感谢——感谢大嫂让她跟大女儿的关系缓和了。

    而熟知侄女性格的翁氏心底叹气!

    哪里是缓和了啊?要不是顾忌自己在这里,恐怕元元跳起来要骂人了!以脾气论,元元也是随了她祖母的,不过读过书,懂得收敛而已。但暇眦必报可是一模一样的!

    翁氏暗暗的摇摇头,还在试图努力化解这对母女的心结,

    “弟妹,一样米养百样人。个人有个人的长处。元元的长处不在女红上,何况她现在的身份将来要多少针线上的丫头不能?元元精算学,你若肯答应她,必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最后一句,含蓄的暗示了。

    可惜就是太含蓄了。

    房氏一点也没听懂,也不知道这完全是翁氏的好意,“多谢大嫂关爱。只是算学小道,哪有大户千金将算学当成学问研究的?还不让人耻笑吗?这等经济之事,等她将来长大了,还有得愁苦呢。不如在闺阁之时多自在两日。”

    听完这话,翁氏也是彻底无语了。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元元跟房氏一点共同语言也没有了。房氏当成麻烦、巴不得避而远之的东西,才是元元心头所爱!而房氏推崇的女红啊,妇德啊,元元才不屑一顾!

    虽如此,但母女情分就这么越发生分疏远……也让人惋惜啊!

    “弟妹,你不考虑考虑?”

    “大伯母您别说了!”顾静媛忽然冷静的制止了翁氏,脸色一变,再也不试着伪装成孝顺女儿了。既然房氏还保持着那一份矜持骄傲,那她就利用这一点达成目的吧!

    “听母亲的意思,不用女儿操心,将来还是能分到一部分嫁妆了?”

    房氏眉头一蹙,“这不是你现在改操心的时候!将来自有父母替你主张。”

    “呵呵,怎么主张呢?母亲亲生的四个孩子,大哥是长子,将来继承绝大多数家业。小弟是幼子,更得父亲母亲疼爱。就是静妍,她将来在宫里遇到什么难处,难道父亲母亲不伸手?唯独女儿我!父母偏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担心未来嫁妆也是人之常情吧!”

    故意装出贪财蛮横模样,把房氏气的够呛。

    “你……”

    “连祖母留给我的田产母亲都要瓜走,我难道不该担心吗?等将来我出嫁时,您一张轻飘飘的嫁妆单子,‘就这么多嫁妆了,爱要不要’,我向哪里哭去!”

    房氏被故意拔高的声线气的脸色泛白,嘴唇颤抖者,指着门口“出去!你给我出去!”

    顾静媛冷漠的看了一眼,掉头就走了。

    翁氏不停叹息,哎,怎么又闹到这个下场。她看见房氏气的哽咽,抚胸痛苦模样,心里也不是不怜悯的,只是……哎!

    ……

    夜晚,顾静媛站在父亲的书房内,接受顾祈恩全方位的审视。

    “听说今天你跟你母亲索要嫁妆了?”

    “是的。”

    顾静媛没有什么好掩饰的,直接把事情经过说了。这正是她的目的——房氏是说不通道理的人,你跟她讲道理,她和你讲情分;你跟她讲情分,她反过来诉苦;你跟她同样诉苦求谅解,她又正义凛然讲道理了。总之怎样,斗不过她的。

    顾祈恩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大女儿,“你祖母把家产的大半都给了你,你还不满足。”

    “呵呵,”顾静媛轻轻笑了一下,“本来是满足的,可是谁让当中被母亲横插一脚——现在那八百亩田产虽然是我管着,可利润只能分得很小的一部分。”

    “你能说服姊妹全都把田产交给你,也是一种本事。”

    “父亲过奖了。全靠姐妹们信任。”

    顾静媛笑嘻嘻的模样,让顾祈恩的怒气发泄不出来。他深深吸一口气,“前几日你祖父也指明了百年之后,将名下的一部分产业给你,你怎么拒绝了?”

    “父亲说的是祖父前日午睡时说的玩笑话?”

    “哪里是玩笑话!你点头了,不就是你的了?”

    顾静媛眨眨眼,笑容纯净,“祖父跟祖母不一样的。”

    “哦,怎么不一样?他们都一样疼爱你。”

    顾静媛笑着,揉了揉手腕,随意的在书房里找了一个椅子坐下,这样平等交流的气氛她很喜欢,尤其对象是理智而精明的父亲。

    “就跟母亲身为一个母亲,对大哥和静妍的爱也是不一样的。母亲喜欢大哥光宗耀祖,为她挣个诰命回来,为此见面常常催促大哥用功读书。但她对静妍呢,毫无保留的溺爱。虽然送静妍入宫,可最初的目的是希望静妍过得幸福。等她发现即使坐上高高的宝座,反而是毁了静妍的幸福,她会比谁都后悔的。”

    “说到这里,”顾静媛故意睁大眼睛望着,“父亲,您怎么不阻止她呢?明明当初你有能力阻止她的!”

    顾祈恩眉头一皱,紧紧抿着唇,在摇晃的灯火下,法令纹显得很深。

    没有得到期望的回答,顾静媛自己接下去,“您真的疼爱静妍吗?当然,亲手养大的女儿当然比随随便便丢下的女儿发自内心宠爱。可这比不上对权势地位的渴望。静妍是女儿,高家所有的女儿都是为了儿子而存在。从前穷,女儿可以换彩礼。现在权势有了,官位也有了,可为了保护家族长长久久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有贵人在九五之尊身边。为了您的官位,为了大哥将来的前途,您牺牲了小女儿的终身幸福。一入宫门深似海啊!宫中埋葬了多少女子的青春美好。”

    “所以……这是你放弃入宫的原因?”顾祈恩沙哑的问。

    “嗯!”顾静媛眼眸很清澈,有点无奈,“就跟您看到的,她们是我的母亲,是我的妹妹。既然她们一心一意替我入苦海,要是不答应就怨恨我——怎么能不成全呢?”

    说得那么委屈和无辜。顾祈恩的额头青筋都快暴了,他按耐住胸口的熊熊怒火,

    “你说的这些,对你全无好处。”

    “是呀。可谁让我这么聪明呢?”

    “古往今来,多少聪明人没有好下场。”

    “呀,父亲您是想杀人灭口吗?”顾静媛假装十分惊吓。

    “啪!”顾祈恩深深一闭眼,“出去。”

    “不能够呢,今天我来的目的还没达到。”顾静媛双手按在大理石桌案上,支撑着身体前倾,面容平静,语气坚定,

    “我要我的嫁妆,现在就要。”

第六十六章 嫁妆单子(下)

    “女儿要求的,是本来就是属于我的那一份,不多不少。父亲大人,您不会真的打算到最后随便几样嫁妆打发了女儿吧?如果那样,女儿可是不会坐上花轿的哦!”顾静媛轻轻的笑,眉梢一挑,

    “当然了,若是我命短,没活到出嫁那日。那父亲母亲就能省下这一笔钱财了。”

    这种隐含的卑劣暗示,比刚刚索要钱财的模样更可恨!顾祈恩气得肋骨生疼,比在江於做县令遇到滚刀肉一样的地痞更气愤。

    “顾家短了你吃?短了你穿?”

    “没呀!”

    “那你蹬鼻子上脸了,厚颜无耻的索要嫁妆?也是你一个千金闺秀能说得话!”

    “呵呵,父亲大人,你跟母亲一样,彻底放弃把我培养成一个合格的‘闺秀’吧!为了您的心脏和脑血管考虑。这是女儿的真心话。”

    “你……”

    被人指着鼻子的感觉,非常不好。顾静媛脸色一正,开始学习小宝机械化复读,

    “德佑三十二年,嫁妆单子上列名田产一千八百二十亩,分布在京师二十亩,雍州一千亩,平洲八百亩。德佑三十四年,贩卖京师二十亩,得银八百二十两;德佑三十六年,雍州千亩田地全部以低于市价贩卖,得银不到五千两。”

    “铺子六间,德佑三十年还是盈利的老铺子,到了德佑三十四年,全部转为亏损状态。辞掉了老掌柜,换了新掌柜,略有改观,成本收入勉强持平。德佑三十五年,关掉两家一直亏本铺子;三十七年,将两间糕点铺子转为米粮店,前两年灾年都有盈利。因此能跟在其他大户人家后面施米施粥。今年大丰收,米价下跌,粮铺彻底亏损。”

    “……其他的,父亲大人还需要女儿详细的解说吗?刚刚女儿列举的只是几个粗略数字,说明一件事:母亲她是一个完全不懂得经营之道的妇人。啊,说到这里,真是遗憾没见到外祖母呢!她本事真是不小,能帮母亲在出嫁之前就攒下大笔嫁妆——若您一直只是偏远山地的县令,这笔嫁妆足够一家几口一辈子的花用了!”

    顾祈恩紧紧皱着眉,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彷佛要射透大女儿的心肝脾肺。

    “你打听得倒仔细!”

    “呵呵,其实父亲大人错怪女儿了。女儿是真的担心呀,母亲的嫁妆再多,架不住她僵硬的思维以及丝毫不动经营之道。身在京城,要花费的地方太多,入不敷出,长此以往,怕五六年之后,真的所剩无几了。

    到时候女儿出嫁,嫁妆轻薄被人小看是小事,更多的担忧兄长和小弟短了钱财,志气也短了。一日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将来哥哥娶亲不要花钱?小弟拜名师不要花钱?母亲她出身侯府,看不上金银俗物,但父亲是吃过苦头的人,该不会觉得钱财是阿堵物吧?

    几个子女中,守愚哥哥是庶子,换了我是他,宁愿一无是处也不肯赚钱贴补其他兄弟的,叫别人踩着我的头上进。剩下的,静妍进宫,没办法帮忙;小弟还小呢,什么都不懂;至于守拙哥哥,呵呵,不是我看不起他,他连秤砣的准星都找不到!只有一个我了,哎,我不出头,谁出头呢?”

    轻轻的叹息,一番道理讲下来,彷佛她才是身披正义光芒、为了家庭牺牲付出的那个人。

    顾祈恩怒极反笑,“照你这么说来,你索要嫁妆,完全是一番好意了。”

    “嗯~与其被母亲乱七八糟的管理着,今年赚一点,明年亏一笔,为什么不交给我?至少我有足够的能力,保证每年百分之十的收益!”

    顾静媛眨眨眼,“当然了,女儿绝对没有怀疑父亲能力的想法。若是父亲肯抛弃外面人的看法,自己主动管理,我想母亲是不会介意的!”

    顾祈恩脸色再变,“够了!我会跟你母亲商量的!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许你私自见你母亲!”

    顾静媛才不介意最后的威胁呢,一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答应了?连忙端起学过的规矩,福了福,“多谢父亲。”

    出了书房,两个丫鬟提着灯笼等着,顾静媛仰头看了一下天空,只见繁星点点,无尽的星空啊!总能让她生出无数的感慨。

    “姑娘,怎么样了?”

    行到假山之后,一个穿着青缎长袄的妇人急急问道。

    “什么怎么样了?”

    “姑娘不是答应过奴婢,劝服夫人不要更改已经签订的契约吗?”

    顾静媛挑一挑眉,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妇人漫不经心,“哈,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一定‘劝服’?”

    那妇人被说得低下头,强忍着不安,“是,姑娘没有答应过奴婢。可姑娘尝试了不是吗?奴婢从来没有怀疑过姑娘的本事。”

    “哼,我有本事,没有本事,跟你怀疑不怀疑有关系吗?林香如,你别仗着是母亲的陪房就自视甚高,以为能压着我一头了!我高兴呢,就伸手帮你一回,不高兴呢,理也不理你,你能奈何?当我是静妍那规规矩矩,由着你们揉搓的,可错了主意!”

    厉声说完,顾静媛再看了一眼夜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手臂挥舞了一下,“好美的夜空啊!”对林香如的存在当成空气,压根不管对方内心焦灼快成热锅蚂蚁了。

    昨日,林香如病急乱投医,主动找到了她,请求帮忙劝说房氏信守诺言。而顾静媛的性子是不肯吃亏的,随便问了一下房氏的嫁妆情况,就是那些刚刚说给父亲听的嫁妆收益情况了。

    也只有房氏的陪房,才知道高家根本没人插手的嫁妆多寡的变化。

    果然不出顾静媛所料,作为曾经是侯府鼎盛时候出嫁的小姐,母亲的嫁妆数量非常可观。初步估计,陪嫁超过万两!可惜本身压根不懂经营,那么大笔嫁妆再她手里不仅没有增长,反而一年不如一年!照这样下去,兴许五六年后只有三五千两了!

    再跟其他的兄弟分分,能剩下几分呢?

    于是,她动了念头——她现在是需要本钱的时候,虽然可以求大伯父大伯母支援,或者向二老太爷、三老太爷等长辈恳求,但总不如自己本身就有的用着放心。作为嫡出的子女之一,天天受房氏的气,也该有些好处吧?顾静媛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嫁妆上了。

    如果房氏信任她,答应把所有的钱财都交给她管理,那除了她本该得到的嫁妆,富于的不介意分给其他兄弟一份;如果房氏不答应,只有厚颜索要本该属于她的嫁妆了!

    反正现在,谁也不能阻拦她的创业大计!

    早投入,早回报啊!

    三日后,终于收到来自顾祈恩的消息,三张厚的嫁妆单子,列明了作为长女的顾静媛可以得到哪些嫁妆。

    位于平洲的田产两百亩;各色家具古董字画摆设,林林总总,价值两千两;各色金银珍珠翡翠首饰头面,十二匣;绫罗绸缎皮草两箱子。以及压箱底的五百两小额银票。

    这些是作为母亲给的。

    至于顾氏从公中应该出的,不在其中。

    顾静媛很想让父亲大人干脆折算成现银给她算了,反正做生意肯定要流通的货币,不能用古董字画。可顾祈恩冷淡的说,

    “你要的是嫁妆。这些就是我和你娘能给的全部了。之后的事情,别问我,我也不管了。”

    “好吧。看在父亲费了不少心思的份上,女儿笑纳了。女儿保证所获得的收益,将来一分不少的分给大哥小弟。”

    顾祈恩听完,懒得浪费口水,低着头看一本半旧发黄的书籍,一只手指着书房的大门,“你没事的话,可以出去了。”

    等大女儿离开,他才深深的皱着眉,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不知翻了几页书,天慢慢的变黑了,等窗棱的镂空影子一点点爬上桌案,书房内的光线全都暗淡了,他才慢悠悠的站起身,去了主院内室。

    房氏一下子去掉三分之一的财产,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在意金银俗物的,可这会儿心头堵得厉害。不知道是为了大女儿的叛逆贪婪,还是为了其他。

    “夫君!”

    “别动,还头痛吗?”

    房氏憔悴的坐起来,“吃了药,好多了。夫君,咱们生了什么样的女儿啊!为什么妾身一想到元元,这心口就跟挖了肉似得疼!”

    “我已经吩咐她,没有事情不准来吵你。”

    “可是妾身……”房氏咬咬唇,心里还有一丝不甘。

    “其他的暂且放下,你先将养好身体。”

    “妾身担心,元元不过跟大嫂学了几天算学,就以为自己精通经济了。万一赔了?”

    顾祈恩的脸色有些淡漠,“赔了,也是她自己的事情。那是她的嫁妆,是我们尽父母的本分,能给她的都给了。至于其他——也不欠她的。”

    房氏听丈夫的语气,似乎对大女儿听之任之了,心头更是悲伤。为什么大女儿丝毫不懂父母的心呢,总是伤害父母!她就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听话?

    悲伤了一会儿,她才想到正事,

    “那夫君,你昨日说的是真的吗?公公真的有心把一部分产业直接传给元元?就和婆婆一样?”

    “嗯。”顾祈恩点点头,“不过我已经把嫁妆提前给元元了,她也表示不会接受父亲的产业。”

    “这就好,这就好!”房氏松了一口气,心说万一公婆都越过她们夫妻,直接把财产传给孙女儿,算怎么回事啊!

第六十七章 小聚会

    原来房氏肯答应把嫁妆提前准备好了,是因为丈夫告诉她:公公打算把自己的产业直接传给孙女顾静媛。婆婆高老太过世之前,已经这么做过一次了,让她背负了好一段时间的无法辩解的痛苦和煎熬。要是公公也来这么一回,她可以直接上吊了。

    嫁进门多少年,不但没有取得公婆的喜爱,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她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

    这才是房氏痛快的把嫁妆交给顾静媛的原因。否则即便丈夫殷殷劝告,她也会以“于理不合”反对的——嫁妆嫁妆,出嫁时候才有的妆点,哪有提前预支的道理?

    靠在顾祈恩的胸口,房氏满脸惆怅,“元元真是不省心,妾身好想替她烧几柱香,求神佛保佑她不要跌得太狠……”

    不过叹息完了,她竟然觉得心头松快多了。有股花了一大笔钱,心疼归心疼,但摆平了一件非常难办事情的感觉。

    ……

    十月中旬,回平洲老家的顾守礼回来了,一路风尘仆仆,带了两房人回到顾家老宅。先去见了顾家各房长辈,说了一番见闻,随后将带来的土特产分了顾家各房的兄弟姐妹。之后,才算是空闲下来。亲自写了帖子,分给原先在云阳就十分亲近的各家亲戚。如刘家的亦守,王家的彬彬、晨曦。至于本来血脉至亲的顾守智、守诚、守义,及妹妹静娴、静媛、静瑛、静娇等,更是不用多说。

    金风送爽斋后的小花园摆了十几张红木小桌子,秋高气爽、菊花怒放,更兼风和日丽,幕天席地的举行了一次家宴。

    顾静媛这几日忙得不知黑天白日,是诸位客人中来得最晚的。索要嫁妆这么大的事情,房氏房里的人嘴巴不太牢固,暗地里都流传开了,当面不敢说,可心里怎么嘲讽顾静媛贪财,就不知道了。

    顾守礼刚刚回家就听说了,暗道该不会是堂妹认真打算入资“运社”吧?区区几千两银子的嫁妆,拿到要打通平洲地形的艰难里,恐怕不比一朵浪花掀起的风波大。这次他回老家,寻厨子的事情办得非常顺当,有一个还是在太婆寿宴时厨下帮忙的,口味上绝对符合,没什么可挑剔的。

    就是想着临走之前堂妹跟他提的“小小要求”——查看大通河的地形,初步研究打通运河需要遇到的为难所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个要求完成的同时,顾守礼深度了解的大通河两岸的情况,尤其是一些生活苦难的渔民,对他的启发也是极大。

    对“索要嫁妆”一事他不可置否,不打算劝解什么,倒是一直想,怎么打算妹妹的雄心壮志?

    宴会开了一会儿了,顾静媛来姗姗来迟,娇娇是人来疯的,哈哈笑着,提着一壶桂花酒就上去了。

    “来迟了,还不自罚三杯!”

    “娇娇,我是办正经事呀,早打发人跟大哥说了,要来迟一会儿的!”

    “那可不行。今儿是好日子,咱们这么多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迟到,唯独你迟了。别的不许,你呢想求得大家伙的原谅,赶紧把酒喝了!”

    顾静媛憋红了脸,瞪着娇娇,“你故意给我难堪是不是?”

    “就是就是,你才知道呀?”

    娇娇掐着腰大笑。

    顾静媛无语的摇摇头,无奈的接过酒壶,先倒了一杯酒,站在中间冲顾守礼屈膝福了一福,“先给大哥平安回来接风洗尘。三月不见,大哥出落得更加标致,呃,英俊了。”

    貌似口误,不过熟知静媛性格的人,静瑛低着头,静娴抿着唇,小宝呆傻的看着大哥。没有发出笑声,可顾守礼哪还不知道诸位兄弟姐妹心里都快笑喷了?

    顾静媛满饮一杯后,又对在场的人都行礼致歉,态度诚恳,神态落落大方,

    “……被事情绊住了脚,这样盛大的场合居然迟到,是元元的不对。元元自罚一杯。”

    一口气喝完后,眼珠转向娇娇,娇娇笑嘻嘻的赶过来给她填满了第三杯。顾静媛眼睛晶亮晶亮的眨着,显得非常高兴,

    “自从来到京城后,许久没有见到这么多兄弟姐妹团聚一堂。这次多亏了大哥才来得这么全。来,为我们自己干一杯,为当年在云阳只是普通乡民的我们,连想都不敢想有今日的我们干一杯!”

    这话说得有点意思了。王家的彬彬和晨曦笑着举起酒杯,打算迎合一下,说点什么。可惜,就看到顾静媛满饮之后,酒杯往娇娇怀里一塞,人倒下了。

    什么情况?

    除了王家人担忧,其余人动也不动一下。连心底最善良的娴儿也只是抱怨的冲娇娇说了一声,“看你,又捉弄元元。”

    “哪能怪我呀?是她自己迟到,被我逮到小辫子。”

    “那也不该拿着酒壶啊。”

    “额,就凭元元的酒量,一杯和三杯有区别吗?”娇娇翻了一个白眼。

    静娴不说话了,吩咐两个丫鬟抬着顾静媛在她的桌子前趴好了,其余人继续宴会。该喝酒的喝酒,该聊天的聊天,该开玩笑的开玩笑。反正这一切,都跟顾静媛没有关系了。

    如果酒品和人品相仿的话,顾静媛的人品一定是最好的。一杯倒,倒下后不吵不闹,不呕不吐,安安静静的睡觉。睡醒了就好了,且酒精作用让她脸犯桃花,肌肤水润,透着一股娇嫩气息。

    半个时辰后,宴会差不多快到了尾声、王家的彬彬和晨曦第一个先提出离开——从血缘论,她们是最疏远的,只和在场之中的顾静媛、小宝有血缘关系。跟娇娇、静瑛都差一些,何况跟顾家嫡出一系的顾守礼、静娴了!在顾静媛完全醉酒、小宝还是不懂事的孩子情况下,她们心里还有些隔阂,所以表示的亲近之意后,在恰当的时候离开。

    之后是刘亦守。

    自从顾静媛出现后,他就不对劲。尤其是娇娇看他的眼神,似有若无的嘲讽,还有暗示——暗示他主动一点,照顾人事不知的元元!天,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么?敢么?因此如坐针毡啊,好不容易熬到王家人提出离开,他紧接着也告辞而去。

    外姓人走了之后,顾静媛才缠缠绵绵的醒过来,伸了一个懒腰,满足的打了一个哈欠,睁眼一瞧,只剩残羹剩炙了!

    “哇!人都走了?”

    “没呢!”娇娇的脸色不好,哼哼着,捏着堂妹的鼻子,“你个小坏蛋,睡觉睡得爽吧?”

    “哎呦,娇娇,你吃了火药啦?干嘛一个劲的对付我?”

    “我哪有你厉害?想要嫁妆就有嫁妆?几千两银子在手中,想干啥就干啥!一天到晚不着家?说,你这几天到底忙什么了?”

    顾静媛不说话,转过头从上到下盯着,然后摸着下巴做沉吟状,“娇娇,幸亏我认识你十年了,不然光听你这话,还以为你是谁派来的小间谍,专门打探我的私隐呢。”

    “狗屁!谁专门打探你……那个什么,私隐!快说,你到底说不说?说不说啊?”

    “哎呀好了,好了!告诉你也无妨。不过现在人多,等晚上你来我房里跟我睡。我偷偷告诉你,成不?”

    “那好!”娇娇立刻转怒为喜,对顾静媛百般撒娇偏爱,站在她一条线针对起顾守礼带来的礼物不多,顾守智天天闭门读书,对姊妹们关怀不够,还有守诚也被骂了一顿。

    无理也能扯出三分理,有理更是不得了了。

    顾静媛一直很奇怪一件事,这是娇娇,是从小就认识的朋友,是关系亲近的堂姐妹,换了另一个这样得理不饶人、遇事斤斤计较、暴怒时泼妇骂街都做得出来的,一定是她最讨厌的人。

    可是娇娇,不讨厌。

    顾守礼、守诚、守智等人,好端端的被按上一个“不爱护幼小”的罪名,无语之后也是保证以后多关心被困在闺阁中不能外出的妹妹,就差发誓以后一出门就要带礼物回来了。

    说说闹闹完了,才回到正事。

    顾静媛等新做的菜肴上来——这可是地道云阳风味的,一边吃一边说,

    “我知道你们都好奇。嫁妆是我跟爹娘要的,并且要之前就说了,亏了算我的。将来不会再跟爹娘要一分钱。”

    “元元,”静娴十分担忧,“记得你以前就跟我说过,‘投资有风险,入行需谨慎’。你明知道这是嫁妆钱,怎么还小心再小心?你典当的那几张字画,我寻人问了,将来说不定要升值的。”

    “呃……”

    这个家还真是没有一点私隐啊,她三天前才典当的字画,消息最不灵通的静娴也知道了?看来根本没有必要隐瞒了。

    “因为我看准了一样回报率百分之百,也许是百分之千、之万的大生意!大哥,嗯?”

    顾守礼一声哀叹,果然如此。他把自己旅途的见闻也说了一遍,尤其是大通河两岸最惊险的地势形容了一遍,

    “元元,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开运社,太异想天开了!不说朝廷怎么准许,就是基本的地形就排除了你开运社的可能。”

    顾静媛眨着眼,“哥,我觉得你说反了。”

    酒足饭饱之后,她领着诸位原高家兄弟姐妹去了,她用典当古董字画买的一座荒山,距离桃花浦有几里地。

    “愚公移山要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凿。但我不同。来人,把火药埋好。”

    几分钟后,原高家的这一代人,看到一番惊天动地的场面。足足一个小山包,竟然被炸得四分五裂!

    顾静媛笑眯眯的回头望着顾守礼,

    “哥,对我有几分信心了吧?”

第六十八章 拉投资

    亲眼目睹几丈高的大石头四分五裂,那震动的声响彷佛大地都打了个颤抖!石破天开的场景,让高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继而直呼神迹!震撼之后,顾守礼第一个反应过来,想的不是打通大通河两岸狭窄的水道有望,而是这么强大的武器,用在攻城杀敌上,何等的厉害!简直令人闻风丧胆啊!越想越深,便越觉得恐怖。

    “元元,你疯了!”

    他脸色大变,全无平时的从容不迫的风度,死死拽着妹妹到一边,浑身都在发抖,“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怎么不早点说!”

    早点说,他知道是这么震撼的场景,一定会小心防范。可现在,原本就是高家的兄弟姐妹还好,身后那么多的侍从,还有负责引爆石头的人……要怎么堵上所有人的嘴巴!

    这么大的动静,目击的人这么多,他要怎么堵上所有人的嘴巴!

    顾静媛瞧见兄长眼中惊恐多过惊喜,便知道他一定是想到背后的危机了。

    是啊,如火药这样强大的杀敌利器,能也只能掌握在朝廷手里。否则禁宫之内的皇帝可要睡不着觉了!

    “呵呵,哥,你放心。元元虽然蠢笨,也来了京城这么长的日子,知道好歹呢!”她笑嘻嘻的眨眨眼,招招手,负责埋火药包的两个清俊小厮,一个连忙小跑过来,另一个则急着去寻他们的师傅。

    牵着兄长的胳膊,来到刚刚爆炸的中心,顾静媛低头嗅着厚重的火药气息,

    “闻,什么味道?这东西看似威力强大,其实配方和烟花差不多,就是分量不同。改进了少许,就变成威力绝伦的‘炸药’了。哥,其实你完全不用担心,你妹妹我又不是蠢货,要‘炸药研究者’的名声对我毫无用处,所以在实验之前就准备好了妥当的人选。”

    “什么人选?”

    “能帮我们解决一部分难题的合作者呀!”

    顾守礼回头看到跟随而来的顾家下人各个屏声静气,估量他们受惊不浅,回去后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防患于未然,他不喜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落了把柄在人眼里。

    用阴沉沉的目光一个个盯着所有跟来的顾家下人之后,他冷冷一哼,甩袖子跟元元走到荒山背后。这里跟几里之外桃花浦简直两个天地,桃花浦深受世家大族的女眷、公子哥的喜欢,绿草遍地、古树茂密、别院幢幢,是最佳的踏青游玩之所。而此地呢,荒凉、毫无人烟,放眼望去,只看到几个光秃秃的小山包,地面上都是碎裂的石头。听说以前是前朝皇族的庄子,改朝换代时遭到灾难性的毁灭,大火熊熊燃烧了三天三夜后,寸草不生。不然,这里也算地理环境靠近京城,决不至于变成荒山。

    西林负手站在搭建粗糙的草棚前,身上再不是从前守林人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袍子,而是干净的青色道袍,头发也清理得干干净净,插着一根青竹色的玉簪。猛的一看,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不是简单的换了穿着缘故,眼前这名四十左右的男子,双眸幽深,身量极高,两道如墨染的眉毛十分醒目,气质不凡。顾守礼凝神仔细打量了许久,只觉得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可到最后也没想起。

    “元元,这是?”

    “西大叔呀!”

    顾静媛偏着头,好像还是当初那个六岁小女孩,笑嘻嘻的奔到西林身边,拉着他的袖口,撒娇般雀跃的一跳,“大叔,我的实验成功了诶!”

    西林一看到顾静媛,脸上露出的笑意发自内心,化解了不少冰寒的气质,“我都听到了。”

    “怎么样!我就说么,我元元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孩。没有之一。”

    遇到洋洋自得、自吹自擂的顾静媛,如静娴是摇头一笑,如静娇是想方设法打击;如守拙,则是毫不留情的嘲讽,如守礼,肯定要细心的劝告她谦虚使人进步的道理。

    西林呢,成熟稳重更甚守礼,可他居然不说一些大道理,比如天外有天之类的,而是感慨似的摸着顾静媛的头,

    “没错,元元的确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孩。”

    语气肯定,不是夸赞,竟然认同了?

    顾守礼惊呆了,而顾静媛的笑容就跟偷吃了鱼的猫儿似的,更加用力的摇西林的手臂,“西大叔,就知道你最有眼光了!”

    叫了两次西大叔,顾守礼总算回忆起西林这个人,但他一直以为西林是一个普通的守林人!若不是大姐静娟倒霉的遇到武敏郡王的侍卫,跟梁家的迎亲队伍敌对起来,谁知道西林是谁呢?

    原来,西林竟然是道士?

    顾静媛开心的撒娇后,才小声的跟顾守礼说了几句西林的来历。

    “西大叔是犯了大错被贬到平洲。原本他打算在守林人,终老云阳,后来不是爆发了瘟疫吗?西大叔立了功劳,才被玉清道召唤回来。”接着,更加小小声的跟兄长说,

    “诺,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保险人选!道士不是炼丹吗,火药就是他们练出来的!只要西大叔承认那是他无意中发现的,跟我们合作,谁知道内情呀?”

    顾守礼眼尖,瞅到西林在他们兄妹交谈的时候负手站立,可耳朵……似乎动了动!傻丫头啊,玉清道有炼丹的道士,更有武艺高强的道师!这西林,看其气质和身形,更像是后者啊!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说起怎么利用人家呢?

    可顾静媛好像没有这个自觉,仍然一五一十的交代自己的计划,

    “西大叔已经答应我了!哥,那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有三个,一是炸药的安全性。这东西炼制起来不难,可保存不好的话不分敌我,统统轰得一声炸成碎片,所以要找可靠人手。这一点,西大叔就提供不了帮助了——但也是我们出现的缘由。对外人而言,我们几个小的,因为跟西大叔在平洲就有交情,所以随手把火药配方交给我们,冰果!谁会怀疑呢?”

    “其次,上报朝廷。火药的威力,大哥亲眼见到了,这玩意弄不好就成了反叛的东西,所以要找个可靠的渠道,不然咱们钱赚不了,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最后,才是把炸药运到平洲呢。之后的运作,还需要一个熟知官场规矩的人帮忙。哎,先别考虑那么多,一步一步来是正经!大哥,大哥?你有没有听我说啊?”

    顾守礼本来觉得计划应该私下说,听说武功高强的人耳力极好,能听见十几丈外的声响。他有预感,西林已经全部听见了。正愁怎么告诉顾静媛呢,就看到顾静媛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持续又眨了两下!

    这是……在暗示吗?

    顾守礼恍惚的应了声,随即跟木头人似的被妹妹拉得团团转。告辞了西林道士,两个人才从荒山出来,跟其他高家兄弟姐妹坐在一起。

    来的时候男丁全部骑马。回去的时候,等不及了,大家第一次抛却什么“男女大防”的旧观念,坐在静娴的马车上。

    顾守礼,守智、守诚、守义,小宝,静娴、静媛、静瑛、静娇。车厢内一共是九个,分两排坐好了,大家先是听顾静媛说了一些题外话,诸如删减版的火药来历,以及今后的用途。她要成立运社了,在高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只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吃独食,行,只要不让人知道。如果注定让所有人都知道,那最好还是贡献出来,让大家都能尝到甜头。

    不患寡而患不均,所谓兄弟姊妹情谊,也要好好维护经营。不然将来渐渐都大了,各干各的去了,小时候的情分越来越淡。

    “目前为止就是这样。你们要是问我,索要嫁妆羞耻不羞耻?我必须要回答,羞!可是为了运社大业,这点羞耻算什么?阻挡在前头的还有更多的困难等着一一攻克!这不是一般的生意,而是能传子孙几代的大生意。咱们来到京城以后,遭到多少白眼儿?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

    一番激昂的演说后,顾守礼咳嗽了一下,“补充一下,我认为元元说得有道理。但不能盲目乐观,困难的确太多了!运社的生意真的坐起来,恐怕一本万利。不要十年二十年,恐怕赚得的钱财,能比得上人家百年的积累。且,这既是钱财方面的。更多的名声方面,暂时无法估量。”

    所有人都沉默了。各个沉思拧眉,不知道心思。

    唯独娇娇什么都不在意,嚷嚷着,“元元,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就是顾静媛喜欢娇娇的地方了。若没有娇娇主动打破古怪的气氛,她又不能太过直白的说,“我有一门风险投资,大家快来参加啊!”

    有娇娇带头,她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不好意思的笑着,“我嫁妆就这么多,初始资金能动用的才千两银子。又是请人手,又是偷偷实验,还要包荒山,恐怕用不了几天。”

    “嗨,你早说哇!我这里还有呢。”

    “额,几百两恐怕不够。”

    娇娇也咬指头了,睁着眼,“那我也跟我爹要嫁妆去?”

    “呵呵,”顾静媛笑了下,“那我不管,看你的了。反正你给了多少银子,我都按照比例给你分红。其他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也是一样。运社成立之初,还要靠大家的支持呢!”

第六十九章 叙话

    回到顾宅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带着满意,眉眼之间的飞扬让人看得惊奇——在顾守礼的主持下,这一代的高家子女达成了他们生平以来最大的合伙协议!收益可能像是元元描绘的那么美好,子孙后代都生活费都不用发愁了。但也有可能全数赔了!

    谁知道呢?至少有顾家做后盾,所有人都向着最美好的预期想象。

    最后议定,以初始资金的投入分配股利。顾守礼个人投资一千五百两,又是发起人,占据百分之二十;其余人等或者百分之七、百分之九的,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了。唯独顾静媛,她所有的流动资金花得七七八八,不再做成本计入,而是成为“全权经理”。

    这个“经理”一词,还是顾静媛发明创造的呢,用她的话来说就是“经营和管理”。将来运社成立,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都有质问管理的权利。当然,目前没有人反对,顾静媛的聪明伶俐是出名的。只提到一个问题——“成亲”了后呢?

    生意是高家……额,顾家的生意,女生外向,将来成婚生子难免多为夫家考虑啊。只怕兄弟姊妹投入这么多,最后生意成了别人家的。

    顾静媛只得在协议上注明,她的管理权限在成亲之前不受限制。成亲之后,拥有优先提取现款、否决不妥当的决议,随时视察环境的权利。另外,她不要分红,从一开始就不要。

    属于她的分红,额外计算。通过复杂的加权平均法,取各位兄弟姊妹的平均值,这是大家比较能接受的。比较让人意外的是,顾静媛这么个“不孝女”,居然打算把所有的分红,分给顾守拙、守愚,守正三个!

    “你这么做,值得吗?”

    夜晚,顾静媛躺在娇娇的床上,伸直了胳膊小腿,整个人呈大字状,霸占了几乎四分之三的床。可怜娇娇缩在一角,穿着亵衣侧卧在床边,睁着好奇明亮的眼睛,小小声的问。窗外的夜风透过缝隙吹来,将水墨色的纱帐吹拂得来回浮动。

    “那你说,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

    “我就是觉得,你哥对你也不好啊?还有那个愚……他根本不受重视,人又娘娘腔,你看他平时对我们的态度!”

    “咦,他怎么了?”

    “恭恭敬敬的模样啊!你不觉得他压根不像一个男人?我上次看到你弟弟欺负他,把地上的泥巴砸到他衣服上,他居然还笑着,说自己走路不当心。你看看,他多虚伪!”

    顾静媛点点头,“这才是我坚持要把分红给他一部分的缘故。”

    “啊?”娇娇撅着嘴,见说不通,往里面挤了点,抱住顾静媛的手臂,把大腿架在妹妹身上,她立马感觉心里痛快了。

    “元元,你也不傻呀?明知道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怎么还把白白赚来的钱财给他们!你真以为他们会当你是亲姐妹?算了吧!那个守愚,毕竟跟你是隔母的,亲不起来;至于你亲大哥,嘿,算我没说。”

    “你也觉得我大哥对我不好?”

    “当然了。每次看见你,他都横眉竖目的,长了眼睛都知道好不好。”

    “所以,我才要分红给他呢!”

    娇娇越听越迷糊了,连胳膊都缠住顾静媛的脖子,令后者万分后悔,不该一时口快主动提出同床共枕的要求。

    “为什么呀?”

    “你猪啊,这么沉,快憋死我了。”

    “不行,你先告诉我。”

    顾静媛无语,只得举手投降,“你先松了胳膊,不然我真被你压死了!”

    娇娇一放手,她立刻坐起来,扶额哀叹,怎么摊到这么个蛮横不讲理的姐姐呢!

    “哎,娇娇,我的情况,你很清楚。人都说,以形补形,需要什么吃什么。你觉得我最缺什么?”

    娇娇眨着看似精明的大眼睛,“补形啊?反正不是猪脑。”

    “噗!”

    实在想不到娇娇能天才的想到猪脑上,顾静媛捂着肚子笑了一会儿,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半响,她擦了下眼角,整个人趴在堂姐身上,“算了,我放弃启发你智慧了。诺,直接告诉你吧,你要牢记一点:我们已经不是平洲乡下盼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小丫头了。我们身份是,太后母族的千金闺秀。”

    “额,你是,我也是。大家都是呀!”娇娇不解。

    “你记住了,可还不了解这背后的意义!太后母族意味着什么?只要顾太后在一日,咱们顾家就是皇亲贵戚!你、我、娴儿的婚事,可大可小。”

    “大呢,代表顾家,代表顾太后的喜爱。我们可能会成为联姻的对象,那将来婚姻的范围就是八大世家的另外七家。这是极好、极荣光、也是极悲哀、无奈的事情。”

    “啊?元元,你刚刚用了四个形容词诶。既然极好的事情,怎么会极悲哀呢?”

    “唔……”

    这就是沟通的障碍啊!幸亏对的是心思纯白、感情深厚的娇娇,换了一个人顾静媛才不理会她呢,更别提耐心的启发了。

    “先说好。出嫁时陪嫁万两白银,嫁妆绕城三圈,第一抬都进了新郎家了,最后一抬还没出发呢,万人空巷看你花轿经过。好不好?荣光不荣光?”

    娇娇的眼睛发着光,用力的点头!

    “可是……”话音一转,顾静媛用无奈的语气,“嫁人之后,你就要成为梁家的桥梁,夫家要你传达什么意思,你就得说什么话。娘家让你达成什么目的,你就得做什么事情。你不再是你自己,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你只是一个沟通的连接而已!如果娘家和夫家闹翻了——八大世家之间这也是有的,你就是一枚弃子了。知道什么是弃子么,就是被放弃了,娘家不要你,夫家也不需要你了。你活着,没有任何意义,给任何人带不来好处。只能眼巴巴等着看早上日出的太阳,被拘束在空落落的院子里,不准见自己的儿女。若是摊上好夫君,最多不理会你了,任你自生自灭。最坏的是夫君另娶美妻,到时候说不定一杯毒酒,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娇娇有一样特点,凡是顾静媛说过的话,她都深信不疑。比如这会儿,她激灵的打了个冷颤,“天,太可怕了!”

    “是吧?这样的婚姻,你毫无把握能力。甭管你贤惠不贤惠,全都寄托在顾家和夫家的关系,还有少量是夫君的良心。”

    “元元,我不要嫁人了。”

    顾静媛的眼眸在夜色中眯成一条线,彷佛想到了从前,柔声道,“那怎么行呢?我们女孩子都要嫁人。如果不嫁人的话,别人会以为我们有毛病。自己被骂,还要连累兄弟姐妹。所以,这一步不得不走。至于走成什么样,倒是要缓缓图谋。”

    娇娇紧紧抱着妹妹的身体,彷佛这样就能汲取能量似的,

    “可是我害怕啊!万一遇到一个坏人,他欺负我,打我骂我怎么办?”

    “所以呀,这就是我们身为太后母族千金闺秀的好处了。娇娇,你的性格,别想着什么世家大族了,找个家风清白、小富即安的人家吧,关键是未来的老公不敢欺负你。你牢牢的控制住他,他有怨言也反对不了的。”

    “是不是像你和一手啊?”

    “呵呵,差不多。对了,你可以跟亦守啊,那家伙长大了,出落得人模人样了,比以前顺眼多了。”

    “是比以前顺眼了。不过我才不找他呢,元元你以前不是说过,‘牙刷和男人不与人分享’吗?他是你的,我才不要他呢!”

    静娇这句话说得非常顺溜,没有经过任何思考。

    而听到这句话的顾静媛则沉默了一下,“你还记得啊?多久的事情了。”

    “当然了,你忘记当时怎么凶狠狠跟我说的了?扬着拳头,对我说‘你犯再大最多的愚蠢错误,我都能原谅。只有这一点!’我当然牢牢记住了。不过元元我真的要说,你的牙刷我从来没动过!属于你男人,你也要提前告诉我一声哈,不然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你的?”

    顾静媛发出噗噗的闷笑声,反手也抱住堂姐,声音有些低沉,

    “好的!”

    “对了,我们扯到哪里去了?不是说分红么。”

    “是你先说出嫁的事情好不好,明明是你先偏了了!”

    “好吧,多余的话先不说,言归正传。所以呢,对我们女孩来说,最大、最重要的事情,永远是嫁人,嫁对了人,能与一次全新的投胎。我的父母,待我如何你看到了,只能说幸甚她们不能左右我的婚姻。祖父虽然谈判,让大伯母为我挑选夫婿,但你想啊,大伯母就算看好了人选,怎么能越过我爹娘直接决定呢?而祖父么……他对我爹娘再失望,也比我这瓢泼出去的水强多了。”

    “我不能高枕无忧。首先,我得显露不一般的本领,不是琴棋书画,而是赚钱能力!运社看似异想天开,但真的运作起来,我估计长辈恐怕忍不住了!这样一来,你们觉得他们会轻易把我嫁出去吗?”

    娇娇立刻摇头,“怎么会?你可是摇钱树!”

    “对,他们一定会斟酌再斟酌。”

    顾静媛不敢高估自己的位置,才做这样的布置。

    接下来才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理由,“钱财,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了。等运社走上正轨,我估计钱财跟源源不断的泉水一样。不被父母疼爱的我,没有能力保护那么大笔钱,不如分给更显眼的人。一来,顾守拙得着这笔钱,他还能理直气壮的骂我吗?再,拿人手短,我爹娘再也没法子跟人说我的缺点,反而要尽可能在外面瞒着。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要让人以为我并不重视金钱,至少是一个把感情看得比金钱重要的人。”

    “啊,为什么?你就算特别喜欢钱,也是可爱的元元。”

第七十章 家族

    顾静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特别喜欢钱的人吗?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娇娇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非常诚恳,“两只。元元你特别喜欢钱,最最喜欢钱了!我们在云阳乡下的时候,只要有人提到谁谁赚钱了,你的两只耳朵都竖起来,跟你说话你也爱理不理,非要弄明白人家是在哪里、怎么赚的,赚了多少才罢休。哦,就算打听清楚了,你也要评论一下。”

    “我哪有!”

    顾静媛不可置信,她是那么虚荣肤浅的人么?呃,关键是她没蠢到那份上啊!

    娇娇立刻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摆事实,

    “你没有直接说出出来,但我长了眼睛能看到啊!你忘记有一次隔壁槐花她大婶进城,遇到一家有钱的富户,在里面帮佣了三天,白得了许多碎布头,然后用这些碎布头缝了好些荷包,又将这些荷包包了干槐花拿出去卖,转手就赚了二两银子。当时所有人都夸赞她脑子好使。就你!不屑的瞥了一眼,磕着瓜子,说干嘛用槐花,槐花最不值钱。要是装了檀香就能去骗那些进香的香客了!”

    “……”顾静媛无语。

    娇娇又一次占据了上风,心里头很是高兴,压根没想过她接下来说的话出卖了对她最好的养父母一家。

    “嘿嘿,后来我告诉我哥了,我哥又跟我娘说了。我娘觉得你说得很对,就进城跟成衣铺子买了不少边角料,也缝制了不少荷包,里面装了檀香,让我哥等寺庙佛诞的时候去卖!果然,除去买边角料和檀香的钱,还赚了足足五两!我娘本来不大喜欢你,说你看着长得可人,可背地里一副阴沉沉的样子,活似别人欠了你几千两银子似的,叫我不要跟你玩,免得被你带坏了性子!经过这事,我爹拍板,说你脑瓜子转得快,跟一般的乡下闺女不一样,要我天天跟你玩。”

    “……”顾静媛目瞪口,一直以为她跟娇娇的友情是水到渠成——家里住得近,天天见面一块儿玩呗!根本没想过这段“友情”波折重重,还上升到陈家开家庭会议讨论的地步!。

    阴沉沉?说的是她吗?哦,忘记了,那一定是她刚刚穿来那会儿,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上厕所用小棍儿,没有抽水马桶更没有卫生纸!习惯了现代社会便利的人,遇到这种抓狂的生活环境,不爆发、不抑郁才怪!

    许久许久,她才喘了一口气,“这你都发现了……藏得可够深的!”

    刚穿越那会儿,她对着大人笑得可甜了,只对着一群小屁孩放松了警惕。

    “嘿嘿,一般般啦!”娇娇咯咯笑着,彷佛这句话是夸奖她,“是我哥让我保密。他说你年龄不大,想得太多,告诉你我发现了你的秘密,你不以为我好,反而以为我心里藏奸,以后就不跟我好了!”说完,她用力抓着堂妹的胳膊,用头抵着,凶狠狠的说,“我现在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不跟我好!”

    被人欺负到头上了,顾静媛却无可奈何,更兼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我投降行不!”

    亏她自负聪明,其实身边一个个才是藏龙卧虎好不好!

    小宝偷偷的把她独处时的自言自语全部记下;娇娇在还是姓陈的时候,就看出她“背地里阴沉沉”,谁说孩子就蠢的!多少大人忽视的事情,被她们一一记在心里!

    她感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叹息一句,“你哥,不要再呆在外院,太耽误人了!等我跟大伯父说一声,放他奴籍……”

    原来陈晋修一家,来历特殊,上数几代就是跟随顾家的下人,算得上忠心耿耿的世仆了。到了陈老爹的父亲那一代,因为高大太爷从顾家出来,在云阳落下脚,他负责嫡出一脉的安危,只能跟着出来。在云阳安家落户娶妻生子,老人过世前交代了身世,所以陈家对改姓了的高家人无比之好。

    高家的私生女不光彩,他们一家当成亲生的养着;高家要回孙女了,他们同样举双手同意,心里一点隔阂也无;高家有难,他们不离不弃,高静娟迎亲路上出了事情,陈晋修马不停蹄的帮助;瘟疫时候,他们本可以逃离,但为了更多的高家人,他们选择留下;甚至连高家的一个小女孩提出搬运尸体这样的要求,陈晋修也照做了。

    顾静媛想得越多,便越觉得陈家这样的,跟臂膀一样可靠的,怎么能当成下人看待呢?若不是这回娇娇说漏了嘴,她还不以为然呢。

    “放奴籍?不行,绝对不行!”

    娇娇忽然坐起来,脸色一变,使劲的掐了一下顾静媛的胳膊,“元元,你故意害我是不!看我得意你就不高兴,是不?”

    “呀?怎么了?”

    娇娇的眼泪都要掉下来,“放了奴籍,他们就不能住在顾宅了。你让我爹妈和我哥都走了,我以后怎么见他们!”

    “原来是顾虑这个!”顾静媛摸着生疼生疼的胳膊,真是无辜啊!她一番好意!本来想骂一顿,让娇娇不要这么自私,但她又一想,陈家的人对娇娇绝不一般,她还是不要直接下结论好了。

    “娇娇,你知道什么是奴才吗?你知道你哥、你爹娘过得好还是不好?”

    娇娇扭着头,“不用你管。反正……也就是三五年。”

    顾静媛听懂了,这是说等三五年后娇娇出嫁,就可以光明正大把陈家一家做陪房带走呢,那“一家人”也算是天天在一块了。

    如果陈家就这么点见识,也无所谓,但现在想想陈家在云阳那些年,不容易啊……

    “娇娇,你以前是我的朋友,现在是我的姐姐,陈大哥一家又是你的养父母,我肯定听你的意思。关于放奴籍这件事,你仔细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不放,我想好了!”

    娇娇也是非常执拗的人。说服她也不容易呢

    顾静媛轻轻一笑,搂着她的肩膀,“那好。不放就不放吧。原本呢,我觉得你哥功夫好,十里八村数他是顶尖的猎手,打算活动活动,看能不能让他跟守义守信哥哥们,一起去御前侍卫——你知道当御前侍卫有多光彩。守信哥哥功夫那么糟糕,连你哥的一成都不如呢。既然你觉得你哥在府里当个下人打手也不错,那就这么着吧!”

    说完,顾静媛打了个哈欠,坏坏的眯着眼,心说陈晋修,你的命运,就看娇娇怎么选择吧!翻身就睡了。

    一夜到天亮。

    夏日的清晨明媚而多姿,院子里的栀子花香了一整晚,也让某人的梦境美轮美奂。五更之后,丫鬟们轻手轻脚的进了暖阁,送来洗脸水,擦牙的青盐和牙刷。一侍女还换了墙角摆放的粉色芍药。

    顾静媛美美的睁开眼,呻吟一声。丫鬟们立刻过来掀开水墨帐子,只见顾静媛半睡半醒,嘴角犹自挂着一丝笑意,而正牌的主人顾静娇呢,歪歪扭扭靠在床边上,眼睛周围黑了一圈。

    “姑娘?姑娘?”

    自打顾静妶没了之后,顾祈禄只有一个女儿了,再说他也不讲究什么嫡庶的,娇娇长相娇美,跟元元一样是太婆的心头肉,他也就宠着。平时娇娇要什么,从来不拒绝。当家老爷如此,底下下人哪一个敢慢待?

    “姑娘怎么了?这么大的眼圈,今天要怎么出去见人啊?”

    几个丫鬟急得团团转。有一人还隐隐怨怒的看着顾静媛,觉得肯定是她欺负了自家小姐。

    顾静媛压根没注意丫鬟的眼神,回想到昨晚自己说了什么话,扑哧一笑,伸着手,“你们姑娘没睡好,要补眠。先伺候我吧!”

    娇娇这一夜哪里睡着了?先想大哥的前途,做了御前侍卫的大哥该有多光彩呀,然后想到养父母一家离开顾宅,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一想到不能见面,她的心就跟撕碎了一样,疼啊!疼完了,又怒,对着可恶睡得香甜的元元咬牙切齿,恨不得掐醒她!

    这一夜,她就翻来覆去想这些了!

    现在听元元还漫不经心的叫自己的丫鬟侍候她,当她是娴儿那个木头人了?气得她哇哇大叫,扑到元元身上,

    “你个歹命的,一天不欺负我你就浑身痒痒是吧。看我怎么收拾你!”

    胳肢窝顾静媛有防备,胳膊夹得紧紧的,娇娇就用身体压住妹妹的膝盖,伸出手,抱着妹妹的双脚,她的脸都快亲上顾静媛的脚丫了,可她毫无察觉,只见她露出阴阴的笑容,然后用两根指头挠啊挠。

    顾静媛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放开我,娇娇你……哈哈,不放我饶不了你!”抽空威胁了一句,却引得娇娇的强烈报复心,“哇哈哈,快,不行了,哈哈……”

    丫鬟们默默的垂着头,对听见的话,看到的事统统当不知道。

    都是顾家的家生子,说实话,别说小姐了,连她们丫鬟底下“交流”时都不会这样没有体统。但有什么法子,谁让她们分来了?

    笑闹完了,娇娇神清气爽,不复昨夜的憔悴迷茫。吃早餐的时候,她忽然问,“奴籍不能进御前侍卫?”

    “呃……御前侍卫有两种人,一种是皇亲国戚,家里有权有势的,但子孙不愿意读书,就在御前侍卫挂个名,在皇帝面前混个脸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直接赐官;还有一种,就是真材实料,武功高强有真本事。这类人通常看不起前者。但要是奴才进去,估计两类人都不愿意搭理吧。”

    娇娇就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吃早餐,速度还快极了。顾静媛还在思索陈晋修未来的命运到底如何呢,就见奶油小馒头长了翅膀似的,都不见了!气得她磨牙,

    “又偷我东西吃!奶油小馒头明明是我要的,你不是说吃百合粥吗?”

    “那我的百合粥给你。”

    “不要,你都吃过两口了!”

    “切,不要我全吃了!”

    娇娇大发神威,把两个人的早餐都吃完了,这才满意的拍拍肚子,扬长而去。

    顾静媛只能在后面叹气,一个一个,都有自己的脾气了!以前跟在她屁股后面混的,现在渐渐大了,让她有“队伍不好带”的感觉呢!

    幸好,同舟共济,她制作了一艘高家人都可以上的大船!

    ……

    不提娇娇如何考虑陈家的未来,顾静媛从堂姐的院子里出来,不出预料,被父母叫到上房询问就“集资”一事的详细信息。

    顾祈恩和房氏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不够全面,只听说顾静媛领着高家下一代所有人出去玩了一圈,回来后所有人都变了索财童子似的,变着花样要钱。连那么成熟稳重的顾守礼,都跟姑姑刘家要了足足两千两银子!最后的总金额估摸有上万?

    房氏吓得腿都软了,心说该不会被她猜中了吧?元元这妮子胆大包天,早晚有一日要把整个顾家拖下水?

    “你还赶快交代,到底做了什么?”

    元元有些不耐烦,在她看来,嫁妆给了她,她平时也没短了礼数,以后这些教训之类能省就省——彼此都快活不是?何必上赶着过来,让她膈应,自己也生场闷气?

    “我做了什么?您问其他的兄弟姊妹,不是来得更快?”

    “你给我住嘴!”顾祈恩恼怒的骂了一句,“他们喝了你的迷魂汤,简直不知所谓!你给我老实交代,要那么多银子到底做什么!”

    顾静媛见平时最讲究风度的父亲大人也变了颜色,耸了耸肩,反正她也没指望能瞒多久,“好。早晚要说的,不过我懒得多费唇舌,不如去大伯父那边,我一口气都说了。怎么样?”

    房氏以为元元是以为到了金风送爽斋,翁氏会庇护她,心中苦涩,“你这个傻孩子,没头没脑,自以为聪明!守礼就是大嫂的逆鳞呢,你让守礼都迷惑了,她再容不下你!”

    顾静媛嘴角抽抽,什么迷惑啊?

    跟房氏说不通,她赶紧出来,往金风送爽斋去。恰好,顾守礼也在跟父母坦白“运社”一事,翁氏和顾祈瑞听得半信半疑,不多时,不仅顾祈恩一家,还有顾祈兆、祈禄、祈寿一家子都来了。

    进来后,都嚷嚷,“怎么回事。我家小子说什么‘成立运社’‘将来本金万利,造福子子孙孙’。”

    顾守礼一一行礼,随后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高家人,原先在平洲老家就不是迂腐的人,做生意——以前还怕地位低微,叫人瞧不起,连累了儿子。现在可好了,成了太后族人,谁敢小看了?没有后顾之忧,其实大家都觉得支出太多,方方面面都要出银子,而家产就那么多,总得给儿女大事准备着。有心做生意,但没什么门路。

    一听说运社,顾祈禄倒吸了一口气,严厉的瞪了一眼顾静媛,

    “你有这个心,怎么不跟禄叔说。跟一群小毛孩瞎折腾什么?他们闹了一晚上,也筹不到几千两银子!换了禄叔,怎么也能弄到上万!”

    顾静媛眼睛一扫,就知道除了父亲之外的所有人,都动了念头,抿着唇笑,

    “禄叔你赚那么多钱干嘛?将来还不是留给我守诺哥哥、守诚哥哥他们?所以,直接算了他们的股,将来兄弟姊妹们分红,就按照这个比例来,多了少了,不准埋怨!”

    “啊,哼!”

    顾祈禄当然知道,这是为了平息内部争斗,不然大人们参与进来,这股利怎么分,就不是那么好计算的了。如他这样精通做生意的,肯定要多分,那其他人肯定就不怎么乐意。长此以往,生意做大了,亲戚生分了,反目了,成仇了,还少见吗?

    元元倒是出了个不伤大家和气的好主意——先不说做什么生意,只管认筹,认筹后划分股份。筹到钱了,股份就真的是你的了;要是筹不到,不好意思,多余的股份就属于筹钱多了。

    不能怪孩子,谁让大人平时给得少,又不信任孩子?

    什么,这会儿想改?当然不成了!一共就那么多,你家多了,他家就要少了。怎得公平?算来算去,还是元元的办法好。尤其是她主动说出自己不需要,股利全都分给同父的兄弟,同时先提出百分之十用作其他。以后谁家里有困难,或者想增加股份,就从这百分之十中来。算是方方方面都考虑周全了。

    房氏还没注意到运社到底做什么用了,只是单纯的观察众人的脸色,只见没有一个人元元露出不满,一个个轮流逗她,即使开玩笑骂她几句“小奸诈”,也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房氏真的迷惑了。她的大女儿,性格霸道、叛逆冲动,不服管教,根本不懂得友爱团结的道理,是怎么收获这么多人的喜欢?

    顾祈禄是在场中仅有一个反感听“生意经”的。他丁忧在家,可一年半之后除了孝,他就能回到朝廷——到那时,他怎么跟人说自己的亲人全部做生意?但,他也知道养家困难,当官的交往也是要花钱的,只能忍着不喜。

    关于股份的事情,哄吵一会儿也就定下来了——关键是大人们仔细看了一下股份单子,觉得最好的分配就是现在的情况。原来,认筹的时候,高家这一代的人就很自觉,按照年龄大小依次排下来,顾守礼长房嫡出,最多,理所当然!守智是他亲弟弟,但跟守信守义份额一样,于是顾祈兆认同了;守诺守诚次一等,但顾祈禄有四个儿子啊,总人数他占了大便宜,心里也接受了;顾祈寿和祈全,更次一等,但他们只有一个女儿,没什么好叫屈的。

    其实最吃亏的,是小宝。他一个男孩,跟静姵的份额一样。但高家人想小宝将来低不成高不就,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就不错了。至于顾祈恩的三个儿子,分的是顾静媛的股利,份额比小宝还低……能指望房氏和顾祈恩出头吗?

    再说,他们压根不知道这回事。等将来平白从妹妹嫁妆中获益,要是有脸叫不公平,才让人唾弃呢。

    顾静媛就这样当着全家的面,阴了三个亲兄弟一次,偏偏还叫他们有苦说不出。

    份额的事情大家都满意了,接下来就是讨论运社成立了。顾祈禄笑着往太师椅上一座,“小毛丫头不知道几斤几两,就妄想贯通通江两岸,成立河帮,运送物资了。不知说你年轻气盛好呢,还是骂你不知所谓好!不过,嘿嘿,你的魄力可以比当年大伯了。”

    顾祈瑞也笑着,“以前就寻思过,若是父亲还在,一定最喜欢元元这孩子。”

    翁氏招招手,把顾静媛搂在怀里,轻轻一叹,“看你们几个,一个个都觉得运社是那么好做的吧?这么大口气,不怕把牛吹上天。”

    “呃大嫂,你别灭自己人威风啊!从前我们高家人,在自家地里挖个水渠,还得问一问里长。现在么,通江……就通了江,又能怎么地!”

    顾守礼玉树临风的站在高家众人中,闻言轻轻一笑,温润的五官让他格外醒目。

    “父亲,母亲,众位叔叔婶婶,其实我们已经找好了合作者——西林!他曾经做过云阳高家坡和刘家坳的守林人,如今在玉清道宫颇有地位。”

    “什么?玉清道宫?”顾祈恩一惊,下意识的看向大女儿。顾静媛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疑惑的想:干嘛这么看我?

    “叔父放心,我们不是跟玉清道宫合作,而是跟‘自幼熟识’‘发明火药’的西林道长合作,他对金银钱财方面所求不大,每月定期供奉就够了。此外,他还介绍了两个妥当的合作者,一是张家!以他的名义,向张家提供火药,既可以让张家军神之名赫赫远扬,打造我大周的龙虎之师,又可以消除朝廷对我们拥有火药的猜忌;其次,就是傅家。傅英博之子傅胤之是二叔祖父的忘年交,他曾在太后娘娘面前提到我们,是我们能认祖归宗的关键。我想,就凭这一层的关系,加上傅胤之身后的势力,会是我们运社发展壮大的有利保证!”

第七十一章 寻她千百度

    顾守礼侃侃而谈,一番讲演下来,有理有据,将各种利弊分析了一遍,并提出解决的方案,很快获得高家众的认同。不管怎么说,先让小辈闹去,等闹开了,到非要长辈出面了,再出来震场也不迟啊。

    见所有人都不反对,顾守礼笑着退下,自去按他的计划慢慢将筹划变成现实。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到了十一月。一直在皇家寺庙安心礼佛的顾静妍突然回来了,这一次没有尼姑跟随,有的只是两个皇家嬷嬷。房氏一扫前几日的郁郁寡欢,变得光彩照人,贿赂了两个老嬷嬷才知道,这是皇帝要册封顾静妍的前兆了!

    最近两年,皇帝都不大“顺”,不是宫廷搜出了巫蛊娃娃,就是骂死了丞相,连老天降下来的惊雷都能打坏他居所的瓦片!这是何等糟糕的运气啊!顾太后本来不愿意在今年迎顾家女入宫的,可陆家女一个被父亲拖累坏了名声,一个则是腿受伤了,至今走路一拐一拐的——皇帝册封妃子,难道众目睽睽之下让受封的妃子拐着走路去太庙叩拜列祖列宗吗?

    征求了安皇后的意愿后,最适合的人选,顾静妍就脱颖而出了。正巧孙女为祖母守孝一年已过了,顾太后就干脆下懿旨,尽早了了心头的大事。

    人逢喜事精神爽,小女儿的归来,让天天生闷气的房氏喜上眉梢,眼睛一眨不眨看小女儿,怎么都看不够,浓浓的母爱简直要泛滥了。丈夫也顾不上了,每日变着法子给静妍煮各种美食,又让针线房抓紧裁剪衣裳——后来被两个嬷嬷劝阻,华衣美食,天底下还有比皇宫更奢华的吗?顾静妍是进宫当娘娘,又不是当奴才,准备的东西根本用不上。

    一年多的寺庙熏陶,现而今的静妍已经大不同了。

    儿时她曾经有一股纤尘不染的气质,彷佛观世音坐下的佛女,浑身上下闪着一股超凡脱俗的奇异光芒——在这层光芒照耀下,平凡的容貌也会变成倾城,何况静妍本身就是美人胚子。

    这奇特的气质,绝对是世间罕见,不知怎么在一天天的生活中磨光了。后来跟姐姐争夺祖母留下的田产,暗示兄长出面教训姐姐,已经是满心算计了,哪里还有与世无争、拈花而笑的“佛气”?

    幸甚,一年多的苦修生活,让顾静妍又重获了过去的几分气质,额头一颗朱砂痣更加鲜艳欲滴,剪水双眸泛着盈盈的水光,柔软的双唇如鲜花的花瓣,吐气如兰,气质绝俗——这样的她,在一众样板似的世家女中,绝对出挑。

    不说高家人,就是顾二太太等顾氏其他妯娌当家夫人,都在见过顾静妍后暗暗称赞。到底是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只要顾家出了一个贵妃娘娘,可保顾家两辈子富贵荣华呢。这会子对顾静妍下手,不仅是得罪了太后娘娘,顾家其他人也容不下。因此顾静妍在家的这段日子,父母疼爱,兄弟爱护,其他族人巴结,下人争着表忠心——可以这么说,这是她一生中过得最顺心舒服的日子了。

    直到一个月后皇帝的突然下旨……惊掉了一地的眼球。

    ……

    作为原高家人期望最高的账房长孙,顾守礼对堂妹即将加入皇家,虽然也十分关注,但跟能影响子孙数代的“运社”比较起来,肯定是后者更重要。见家里上下都围着顾静妍,便集中了所有精力在运社上。

    有西林的帮忙,跟张家的接触非常顺杨,只要依样画葫芦,在荒山继续实验一次炸药的厉害,张家的人自然明白这炸药用在战场上是何等惊人!偷袭也罢,正面交锋也好,都是杀敌的重要武器啊!既然人家给足了面子,配方毫无保留的双手奉送,同时还邀请加入运社,只求通过张家的名义将炸药献给朝廷——有什么好推拒的呢?又不费事,难道这么一大笔钱财不要?

    带兵的最需要钱财了!

    别看张家的“军神”赫赫威名,其实要不是沈家在背后默默支持,张家也撑不起将旗啊!

    张家这边进行的非常顺利,反倒是曾经就有交往的傅家,受到不大不小的难堪。其一是傅胤之的老爹傅英博,他对顾家一直忌讳,原高家众从平洲归来,就和他想的一样,毫无建树,也不见有人当显要官职,倒是往皇帝陛下的御前侍卫塞了几个混日子的子孙。跟这样的人交往,不是自甘堕落?且得罪了老顾家人。

    因此傅英博待客不冷不热,始终维持礼仪,但不人更进一步的机会。

    顾守礼没有办法,觉得既然傅家这边行不通,傅胤之那边大概也不行了,再从八大世家其他人家挑吧,总会有人愿意合伙运社的事情。现在关键是张家向朝廷进献炸药配方——这是决定朝廷不会因此猜忌顾家的重要转折点。

    比想象中的还顺利。张家进了秘折,皇帝还没有亲政,几位宰相主政,以梁丞相为代表的,都觉得这是大周中兴的预兆!有了炸药,日后谁还敢侵犯大周!这是对威服四海的兆头!当然,所有丞相都一致的认定,炸药只能掌握在忠诚可靠的人手中,不然就翻了天了!

    张家提出用炸药平了平洲河道两岸险峻的河道,丞相除了一个赞成,其他都投了反对票。和大周辽阔的疆域比较起来,平洲河道的问题,不过是疥癣之疾,完全可以拖后拖后再拖后,反正也影响不了大局。只有梁丞相力排争议,言及平洲之后有安南六国,一直臣服大周,要威服四海难道能遗忘这几个小国?

    梁丞相促使了“运社”的诞生,并且为背上了“为衣锦还乡,乱用私权”的罪名。不知道他日后发现是为高家人背上了,是什么感觉。不过当时梁丞相还真以为这是张家提议的,用超然的目光看穿了背后的巨大利益,有心卖张家一个面子,加上他本家就在平洲,不分他一杯羹都说不过去。

    等运社差不多尘埃落定了,跟随曾祖父在深山里修炼的傅胤之才找上门来。他通过陈晋修,约守诚、静媛兄妹在听风小筑见面。

    顾静媛这个时候恍惚想起,貌似她跟傅胤之也有合作协议?

    不管了,当时也没列出条文,只是初步的合作意向而已,她没什么理亏的。

    十一月的桃花浦,依旧是林木茂密,只是没有春季的勃勃生机,充满了肃杀宁静之美。沿着冰凉的石阶一步步行到听风小筑,傅胤之的脸色苍白,双眸幽深,紧紧抿着的唇好似别人欠了他多少钱!

    守诚不在,顾静媛在花厅恭迎贵客。多日不见,傅胤之又长高了半个头,顾静媛点着脚尖才到人下巴,太打击自信了。

    挥退了下人,傅胤之的声音彷佛压抑着什么,“你说过,你不是重生来的。”

    “嗯哪!”顾静媛眨眨眼,理直气壮的答复,“我才没有重复自己的人生。”

    “你发誓!”

    “咯咯,发誓做什么啊?不是就不是,我有必要骗你吗?”

    傅胤之用力的捏紧了拳头,深深的呼吸,“那炸药的配方,是你弄出来的?”

    顾静媛睁大眼睛,赞美道,“你的消息好灵通哦。”

    真的灵通,恐怕第一时间就追着味儿上门了,能等到今天!太知道顾静媛的性格,傅胤之直接把这句话的意思归类为嘲讽、贬低,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告诉我,是不是?”

    “嗯!呵呵,就知道假借西林大叔的名义瞒不过你。”

    傅胤之最大的秘密掌握在她手里,所以顾静媛也不在意被傅胤之知道了会宣扬出去。

    “你……这个骗子!骗得我好苦!”

    出乎预料的情况出现了,傅胤之彷佛失去了理智,用力的抓住顾静媛的胳膊,扭到背后,膝盖抵住她的背脊,顾静媛整个人弯不能弯、直不能直,痛苦的大叫,“傅胤之,你疯了啊,在做什么?”

    认识也有六七年了吧?傅胤之出身不凡,一直以为他眼光很高,理智又精明,哪里知道他也会有激动疯狂的时候?

    顾静媛大叫了半天,不见有人过来,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她竟然没有留一个人在身边!虽然多一个两个侍女,也不是傅胤之的对手,起不到什么效用。求助无门,她只能忍着剧痛,放缓声音,

    “傅公子,傅家少爷,傅哥哥……我发誓,我发誓好不好?你快放开我啊,压得人好痛啊……”

    用撒讨饶的语气说完,顾静媛自己都抖了一抖。傅胤之也很快恢复过来,松开手,仍旧呆呆的,

    “你发誓你不是重生来的?那你的炸药配方是怎么得到的?”

    “额,我说是从烟花的灵感,你相信吗?”

    傅胤之立刻用“被怀疑智商”的恼怒眼神瞪了一眼,没办法,顾静媛只能讷讷的闭上嘴巴。

    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会是又奸又诈、好逸恶劳、任性偏激的她呢?

    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去平洲云阳,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寻制造炸药的“神秘人”吗?被张家藏得好好的,到他死那日仍旧不知道姓名的,跟“问苍生”起名的能人异士!

第七十二章 灯火阑珊处

    傅胤之的双眼通红通红,像是沉浸在什么不可置信的巨大冲击中,一双肉掌跟钢铁浇铸的,力气奇大无比。要不是他震怒之下没有失去理智,能活活把顾静媛的手腕捏碎!骨折性粉碎!

    “为什么会是你?我真是个傻瓜!大白痴!”

    渐渐的,背后的控制力度减弱,顾静媛压根不知道什么缘由,可人都有本能。一发现有空隙,急忙用尽全身力气挣脱,连跑带爬鞋子掉了也不顾,钻过桌子的那头。距离凶人越有五米的安全距离了,她才翻身坐在地上松了口气,察觉被傅胤之抓着的胳膊火烧火燎,痛的让人以为是不是掉了一层皮?

    “我怎么就没发现?第一天去云阳就看到了你,你那么特殊,年纪幼小,孤孤单单的的站在集市里不哭不闹,那眼神就透着阴沉。任何靠近你的人都被你吓退了,阿蒙好心问你,被你不分青红骂了一顿……你天生的不信任从哪里来?我明明都疑心了……”

    傅胤之还在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又哭又笑,似在懊恼也似在庆幸,可一转眼再看顾静媛的时候,眼神绝对是“凶狠狠的”了!

    “小骗子,你骗得我好苦!”

    如果是以前,顾静媛从来不觉得傅胤之有这么危险的一面,还能开开玩笑,“骗了怎么了?骗了你的身还是心了?”可选择,她灵活的眼珠转了又转,低调的小声道,

    “傅家哥哥,元元什么时候骗了你?骗什么了?你知道,元元没别的爱好,没事就喜欢撒撒小谎骗骗人,就当打发无聊时间了。如果有什么伤到你的地方,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过啊!元元并无害人之心。”

    “哦,真的没有吗?那去年八月,负责东城门的两个兵户怎么死了?你敢说,不是你下的手吗?”

    突然被揭发是杀人凶手,顾静媛的脸色彻底变了,煞白煞白的!坐在墙角茶几下动也不会动了。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顾守诚,可八哥怎么会出卖她?难道……不会的,谁会出卖她,唯独八哥不会!

    顾静媛自打降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的维系,跟任何一个人的感情都是一点一滴的培养起来。要不,她能轻易的放弃亲生父母顾祈恩和房氏吗?要知道,她吐槽了大半年,才把自己代入“高家幼女”的身份。

    她和顾守诚的感情,是六年不间断的时间,花费无数小事才建立的感情基础。要不是血缘太近,是堂兄妹的关系,顾静媛都想过,不然嫁给八哥算了!这世上不会有哪个男人比八哥对她更好。

    傅胤之的话,在顾静媛的心里掀起轩然大波。不是担忧真相暴露,将来要去坐牢——似她这样的身份,坐牢等于扇顾家的耳光,一般都是偷偷的处置了,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自己选择了结的方式。她翻来覆去纠结的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那天的雨那么大,暴雨闪电,能见度本来就不高,并没有多少人看到他们。守门兵丁方面也是雨停之后才得到消息,慌乱了一段时间就嫁祸给江洋大盗了。一年多来,毫无迹象,也毫无征兆,傅胤之到底怎么知道的?

    一看到她的眼神游移不定,傅胤之冷笑了一声,也坐了下来。他的双腿修长,站的时候有锦袍下摆遮掩,还没察觉。这会儿坐下了,一那直得跟两天直线式的双腿,让某女下意识的关注了两秒钟,随即立刻垂下头。

    “还以为你们多少兄妹情深。啧啧,不过一句话,就动了疑心?顾静媛,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狡猾!”

    “你、你、你,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到我这里发疯?”

    顾静媛低头的时候,思绪转了几百道弯,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求饶太过羞耻了。在傅胤之这样的人面前,示弱等于投降。必须强硬,态度硬起来,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不是好欺负了!

    “哼!”傅胤之眯着眼睛,这一刻,他的坐姿是松散的,可精神传达过来的意念无比危险!

    “你不怕我了?”

    “怕你!哈哈,我高静媛什么时候怕过!你能杀我吗?你敢杀我吗?”说到最后,顾静媛底气越来越足,又恢复了以前的蛮横,“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没头没脑的……警告你!再跟对我无礼,我就……”

    “你就怎样!”

    傅胤之凶狠的瞪了一眼,“你还敢威胁我?”

    “为什么不敢?明明是你先过来,莫名其妙冲人家发火?喂,我得罪你了吗?就算得罪了,至于上来就死下手对你的救命恩人?”

    就知道被她救了之后一定会时不时拿出“救命恩人”自居,傅胤之心里不屑,可到底是回忆起在云阳的那段最困苦艰难的日子。茫然无措,呆滞孤单,在瘟疫和死亡面前,甭管什么身份地位都是虚无,每天能活着看到太阳,就是一种欣慰。那种时候并肩走过来,默契自然不同其他人。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气氛不再剑拔弩张。

    顾静媛忽然道,“不是我八哥吧!他做不出来。”

    “你心里有数,干嘛还问我?”

    “我必须求一个答案。事关我们兄妹感情,如果不能确定,哪怕我相信以他的为人不会出卖我,可我的心底仍会扎着一根刺……”

    傅胤之听了,讥讽不已,对顾静媛这种天生没有信任感的家伙也是无话可说,“不是他。你在马股上扎了一刀,倒是好计策。可你忘记了,‘老马识途’,我次日来了桃花浦,看到这匹马力竭在听风小筑外,就知道一定是你的首尾!你要感谢我,若不是我帮你清理了痕迹,不然你以为一场暴雨就能掩盖掉所有?”

    “原来是这样!”顾静媛感叹着说,对最后一句话不予置评,反而提出一个问题,“但你怎么知道是我?”

    “西林。他是玉清道宫极少的不炼丹、不修炼、不学医、不讲经的道士。外人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难道还能瞒得过我!你的刺杀术,是跟西林学的吧?”

    西林善于剑术,是玉清道宫培养出来用作“一时之需”,毕竟传道也是需要武力维持的,不然区区道士群体,早在凌贵妃祸乱朝政之后,被瓦解了。

    “重生者啊……你的存在就是一个大BUG!”

    这回的感叹,真是回味悠长啊!

    虽然不知道BUG是什么意思,可一听顾静媛的语气也能猜出七七八八了。傅胤之不愿意听,他是知道许多前世发生过的事情,但一个人的记忆能有多少?谁敢说,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能道个明白?他分析事情,从来是靠头脑好不好!

    “不是你八哥。如果是他,只要把两个守门人打退,大摇大摆的骑着马进城就行了,根本不需要伤人性命——以他的性格,这种猜测不离谱吧。一言不合要杀人,也只有你有这个胆量,说不定是那两人言语不敬,动作猥亵,才让你动了杀心。”

    傅胤之自认为猜测八九不离十,要不是这个原因,他能帮忙掩盖痕迹?

    他抬眼用心看着眼前的姑娘,十二岁年纪,手里已经有两条人命,十岁时候不知道“手刃”了多少具尸体,胆大包天,无视伦理道德。观其容,听其言、查其行,若是前世的他见了,少不得跟正人君子一派,骂作“妖女”。

    可换了现在,他富贵荣华过,颠簸流离过,再沉浸下来看这个女孩,却发现她有她的世界,跟他和过去所知的全然不同。

    “你真的是炸药的发明者?”耿耿于怀的又问了一句。

    “假的!”

    傅胤之暴怒,“你还敢骗我!”

    “呵呵,说真话了你反而不信。我喜欢烟花,可你打听打听,我什么时候研究过它呢?用烟花做借口,不过是骗人相信罢了。”

    “可炸药的确出自你手!”消息来源绝对不会错!西林也绝对不会是那个“神秘人”!

    顾静媛耸耸肩,反正她说了实话,爱信不信。

    这可犯了傅胤之的逆鳞——他找了那神秘人多少年?辛辛苦苦,从蛛丝马迹中一点一点的查,查来查去,只查到这个丫头身上。末了,她一会儿承认了自己研究出了炸药,一会儿又彻底否认!反复无常,实在逼人无可忍耐。

    右手撑了下地,整个身体恍惚弹了一下,就在顾静媛的身边了。伸出如钢铁般强硬有力的手掌,只用了一分力,掐住顾静媛的脖子,

    “给我一句实话。”

    “实话不是告诉你了吗?”

    手指略微用力,傅胤之逼问,“给我一句痛快话!”

    顾静媛觉得喉咙卡得不能呼吸了,她狠狠瞪着傅胤之,“傅胤之,你有种!”

    他不敢杀我,不敢杀我……靠着这个认知,她干脆放开双臂,用力的挥舞着,朝着近在咫尺的傅胤之挥打过去,用指甲抓,抠,挠,反正女人能用不就是这一招吗?

    果真,傅胤之不想真的杀人,东躲西藏,避开“利爪”,干脆改了方式,抓住顾静媛的手臂,压住她。同时腰部用力,两腿夹住她的。

    面对面,眼对眼,

    “快说!”

第七十三章 一场闹剧(上)

    现在的姿势也太暧昧了吧?顾静媛瞪大眼睛,不服不甘的咬了咬唇。欺负人!以大欺小、以强欺弱,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屈服?做梦!

    一看她的眼神,傅胤之就知道现在用身体威压,多半也起不了什么效果。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大刑伺候吧!无奈之下,语气放软,“我只要你说一句实话。到底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呀,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还装糊涂!”傅胤之这回真的动怒了,钢铁一样有利的手掌用力按着她的两条细胳膊,腾出一只手摸了下近在咫尺的柔美脸颊,然后下滑,滑到脖颈欲下不下时,阴沉沉的说,“到底说不说!”

    无耻!用这种方式威胁?

    顾静媛心里早就是个成熟女人了,可惜身体才十二岁的幼女。要说……真的被那个的话,她有足够的心理重建能力,但仍旧鄙视,欺凌幼女,罪无可恕!不屑的瞪了一眼,,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反抗也没有用。”说完讥讽的自嘲,“我算看出来了,说不定你早起了贼心了。算了,便宜你。别忘了事后到我家来提亲。”

    “你?”

    傅胤之万万没想到用女孩子最害怕的一招,居然得到这个结果!天,这丫头到底要刷新多低的下限?她还要脸不要?

    “你觉得我不要脸?呸!明明是你先不要脸,我才十二岁诶,还没成年呢,没胸又没屁股,这样你都能懂色心,可见你是天生的下流胚……”

    “闭嘴!”

    面对面,顾静媛都能看到傅胤之的额头青筋暴出来,那眼神凶狠狠的,就跟野狼……话说她没直面野狼,但冒着绿光的眼睛她下意识的畏缩一下,挣扎着,想挣脱束缚。胳膊被牢牢固定着,膝盖也被夹住了,她拼命扭着腰肢,规模很小的胸部也来回的蹭。力度不算大的挣扎,彷佛刺到了傅胤之那颗所剩无几的良心,嗖的一下,他脸色大变,比来的速度还快,推倒五米之外。

    眼睛仍旧死死瞪着顾静媛。

    只是这次,除了愤怒外,还有一丝不可置信。

    顾静媛两次经历危险,不敢过分了,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手腕,果然,青紫了一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被掐的皮肤比正常皮肤凹陷了几毫米,痛得她鼻子一酸,没出息的掉了两颗金豆豆。

    “无耻、下流……”各种骂人的话源源不断从她嘴里小声的说出来,种种言辞,让自以为经历丰富的傅胤之也目瞪口呆,他保持不动的姿势做了几分钟,再也没心情纠结研究出炸药的神秘人到底是不是顾静媛了,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出大门外被冷风一吹,才冷静下来。心里又是震惊,又是懊恼,同时还有一丝不甘——神秘人到底是谁?炸药已经上交朝廷,恐怕只有他才知道之后的巨大影响。通江两岸水路畅通只是其一,之后炸药的用处多了!但他执着于神秘人,可不仅仅因为炸药,而是一场兵祸!

    他前世是傅家后人,勤学苦读加上家世背景,顺顺利利的成了朝廷命官。为了仕途的远大抱负,他曾用性命前途担保看好的一个将领守城。结果固若金汤的江城破了,破得莫名其妙,他被秋后算账,虽然没有丢掉性命,可之后他的命运就被彻底改变。从高高在上的世家官宦,变成一无所有的秋后蚂蚱。

    后来他用尽一切办法,才找到破江城的关键是得到了神秘人的秘法。这秘法,据说跟研究炸药是同属同流,即便不是一个人,也是关系极近的。不然,他能重生后,不远千里之遥,去平洲探查吗?

    就是没想到,查来查去,查到小丫头身上。

    傅胤之现在对顾静媛说的话,一个字也不敢相信。反复的回想当时的情景,还有说话的表情,以及各种他能联系一起的,慢慢推测。最终才确定一句话——她说自己不是重生的,估计是真的。

    可那样的话,种种猜测,都倾向怀疑顾静媛才是那个神秘人。

    她是吗?

    是那个害得他前世身败名裂的罪魁祸首?

    假如是,傅胤之苦恼了半天,该如何回报她的“大恩大德”呢?

    ……

    顾静媛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单独见傅胤之了。尤其是手腕敷药,缠得和大粽子似的,抬抬手都觉得灌铅般沉重。她懊恼的骂自己:以后可不敢轻敌了吧?她那两招三脚猫的功夫,吓唬普通人还成,对付傅胤之这种练家子,不是找死吗?

    而且除非必要,就像西林大叔说的,女孩子规规矩矩的,才让人没有防备,要是传出去她会功夫,十个有九个都有生了偏见,对她自己可是大大不利!

    因此,接下来的半个月,她偷偷修养,打算偃旗息鼓一阵子。谁知道计划总比变化快。十二月处,皇帝正式下旨册封。

    两道旨意,一个是给陆家,目前唯一合适的陆家的千金是陆香沉的妹妹,陆香爱;一个是顾家女。房氏代替女儿接旨后,喜不自禁,同时也暗暗伤心,心肝小女儿要离开她了。这一“嫁”,以后再见面可就难了!

    一家子喜气盈腮,准备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顾静妍送上宫车。不料前来接未来“顾嫔”的宫人,带了宫车来,就是按制来说,不符合妃嫔娘娘乘坐的。一问才知,宫车是给下人乘坐的,属于未来“顾嫔娘娘”的,是门口那匹批了彩绢的高头骏马!

    一匹马接妃嫔入宫?古往今来,何曾见过此等情景!

    顾家人全部呆傻了,扯着那宦官不停追问,“怎么回事?”还有感觉被愚弄的,“这是开什么玩笑?戏弄人吗?”

    宦官不冷不热的道,“小的不清楚,反正陛下就是这样交代。如果顾家千金不愿意乘马进宫的话,就不要进宫了。”

    谁能扭得过皇上?既然这是皇帝陛下的旨意,再不情愿,顾静妍也只能准备骑马入宫。房氏讨了一份情,加班加点做出一个头纱,是系在衣领上,就不会被风吹走了。

    正准备上马时,顾守礼满头大汗,“不可!”

    原来,这匹骏马非同寻常,乃是御马监最好的一匹……也是野性未驯的一匹。别看俊美非常,其实养马的倌儿被踢伤了三个了!顾静妍娇娇弱弱一女孩,上了去,只要一个后颠,就是脖颈摔断的下场!最好也是腿骨断裂啊?

    皇帝这不是难为人吗?

    房氏急的直哭,抱着“苦命”的小女儿,道,“若是陛下不愿意我家女儿进宫,为什么不明说。”这下抗旨是死,不抗旨也是死!

    顾守智看不下去了,连同顾守义、守信两个,打算进宫面圣。被顾祈兆骂了会来,“你们想死,不要拖着全家一起死!”

    “爹,全京城都看着我们呢。若是进不了宫,回复不了圣旨,还不是大不敬的罪名!”

    顾祈兆冷冷的瞪了几个孩子,大手挥着,“那也容不得你们放肆!”一声令下,让几个仆人把几个年轻气盛的全部关起来,同时嘱咐顾守礼看管好自己的几个弟弟。

    顾守礼应了,但他也觉得这是顾家的一个危机——皇上明摆着就是不愿意让顾家女进宫。无赖的用这种招数,不进宫呢,就是抗旨不尊,到时候他轻飘飘的一句赦免,可顾家以后都没有女子能进宫为妃了;若是进宫,照皇帝的性情来看,顾静妍多半凶多吉少。

    顾祈兆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无奈对顾祈恩道,“……只看你舍得不舍得了!可惜了静妍那孩子。”

    顾静妍虽然这一年来修身养性,看淡了不少人事浮华,但你让她放弃生命,她怎么肯!跪在父母面前,不言不语,只是泪流。

    房氏抱着她,哭得死过去活过来。顾守拙也是围着母亲妹妹,不断的说,“怎能这样、怎能这样!”

    这一切,当然都瞒不过顾静媛的耳目。

    她思索了一遍,想通了各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已经种种结果,点点头。命人去把她的骑马装拿来,同时去见了娴儿、娇娇。

    “元元,你疯了?你想代替你妹妹入宫?”

    “呵呵,你们才傻了。真正的顾静媛刚刚从寺庙中礼佛回来,身体虚弱,不幸病了一场。而我,我才是妍儿呢!”

    “你在搞什么鬼?”

    娇娇大叫一声,看了一眼娴儿,“你别乱来哦。出了事情,我和娴儿不帮你兜着!”

    “哎,你们放心吧。这回事家族大事,真出了什么事情,估计有长辈们帮忙。轮也轮不到你们!”

    换好了骑马装,又头戴面纱,确保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手后,顾静媛笑着给两个好姐妹道别。随后出现在顾氏族人面前。

    “陈大哥,有劳你把我捆在马背上,引着马儿驮着我到宫廷门口。”

    陈晋修敬佩的看了一眼顾静媛,“是。”

    “呵呵,陈大哥,你别灰心。英雄不问出身。若我这只小小的麻雀都有登上枝头的那一天,你也能!”

第七十四章

    陈晋修的功夫是在山野间跟野兽练出来的,除了本身家传的保命绝招,更有西林传授的几手克敌制胜的招数。用来制服一匹马,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唤上顾守诚助他,两个同样年轻力胜的小伙子,一人快速奔跑,牵着缰绳缠绕上门口的石狮子上,一人跳上马背,任由烈马腾前后跃,一直跳了半个时辰到没有力气。

    众人围观这匹看似异常神骏的白马,个别胆子小的甚至吓出一身白毛汗!乖乖,这马是不是得了羊角风,怎么能抽搐成左歪右斜、前倾后倒、双蹄站立等稀奇古怪动作?太惊险了!要是换了不通马术的人,上去就被马摔下来,踩踏成稀巴烂!全提了颗心,看陈晋修制服了疯马,齐齐拍掌叫好起来。

    顾静媛站在顾宅的台阶上,一身鹅黄色柔软的轻纱罩袄,同色的百褶裙,面纱是乳白色的,让外人看不清她的容颜,只能凭借窈窕的体形、优雅靓丽的身姿,猜测其有多么“国色天香”。因为最近顾静妍在顾宅露面,所有见过的女眷都称其“天女下凡”“绝色容颜”,美名不胫而走。

    “看,那就是顾家千金。”

    “果然不凡啊!我看的腿都软了,她还能骑马进宫?”

    “皇上下旨,还能怎地?骑马进宫是个死,抗旨不遵也是个死。还不如选择前者,至少死了也少不得封了谥号。”

    “这么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死了多可惜。皇帝怎么想的,娇滴滴的小娘子居然骑马进宫才能封妃,不然就是个死!”

    “嘘,你敢议论皇家,不想活了也别牵连人!”

    “我不过顺嘴一说……快看,顾小娘子要上马了。我的天,她真的要骑马进宫!”

    众人皆惊。

    顾家老宅虽然是高门大户,可正门口正对着铜雀大街,是有名的繁华街道之一。从永安帝下旨来,就有不少好奇的群众围观。先听说顾氏女又出了一个宫妃,都啧啧称赞顾家如门前的八百年的柏树一样长青不老;待看到无外表华丽的宫车相接而是一匹马儿,看热闹的就更多了等;陈晋修和顾守诚一番驯马的表演,更是将围观群众的热情推向高潮。

    等到顾静媛下了台阶,一步步靠近郡马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心儿砰砰直跳。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场景啊,也许下一刻,顾氏女就摔断了脖子,是为京城“第一惨案”——那么漂亮娇小的千金闺秀,死在自家门前,死在父母面前,而无一人能救!相信所有人都忍不住为她鞠一把同情之泪,并在以后的日子津津乐道传扬她的回归地府过程。

    但也有一种可能,疯马变得受到足够的教训,变得正常了,安安分分的驮着顾氏女进宫。那么,现在还能看一眼的顾氏女,天黑就是宫廷里的妃子,高高在上、无比尊贵。

    要么死,要么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云泥之别的差异,刺激得好比一场豪赌。在场的人即便不能参与赌局中,但谁会嫌多站一会儿,亲眼见证赌局的进行?

    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来,顾静媛站在白马身边,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暗骂大不了再穿一回。穿回去的话她更是所有烦恼都没了!命人把马鞍什么都撤了,她不需要。正准备上马时,顾守礼眼眶泛红,紧紧拉着缰绳,

    “妹!”一语未完,哽咽难言。

    “哥!”顾静媛觉得自己并不算倒霉到家的,至少关键时刻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抿唇笑了笑,低声道,“放心吧,哥。有道是祸害遗千年。你妹子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顾守礼听了,只觉得鼻头酸涩无比,有心说些什么,竟然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他只是牢牢抓着僵硬,等等,再等等。他还没做好准备!

    也许这一松手,就是生离死别啊!

    强忍着泪意,他让人赶紧把几个弟弟放出来。守信、守义,还有守智、守诚几个,团团站在白马之后,看着面纱下的顾静媛。别人不知道,自家的妹妹自己不认得吗?

    怎么变成元元了?

    守义最冲动,就想揭穿真相时被守智拉住了!没看到外面都是围观的老百姓么?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顾家移花接木了?虽然理智知道怎么回事,可几个年轻的少年都对顾祈恩、房氏和顾静妍一家起了不满之心——有什么好事的时候,从来轮不到元元。可一旦元元得了什么好处,如分得了二叔祖母的田产,静妍立刻跳出来争。

    现在怎么不争了?

    知道可能是送死,就由着亲姐姐去了?

    现在不闹腾着“都是父母所出,理应姐妹均分”,不嚷着长辈们故意偏疼谁了?

    由此更想到顾守拙,平素对元元多少苛刻,这会儿居然躲得远远的,连说句暖人心的话都不肯。这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呢!他就不怕连道歉的话都没有,日后会后悔!

    顾静媛才不管这么多呢,她没说这是她主动要求来的,看到几个英俊哥哥站在她身后,守礼是文雅公子类;守智是知识内敛型,守义是不羁热血型,守信是自信高傲型,再加亲和的守诚,身材健美的陈晋修,哇,各种类型帅哥齐聚了,她出嫁时能有这种气派就好了!

    也算满足了她前世的小小幻想。

    踩着马镫上了马,虽然这匹马力竭了,可等会儿恢复了一点力气,肯定要继续发脾气的。顾静媛不敢掉以轻心,伏在马背上,同时大叫一声,

    “大哥帮我!”

    顾守礼连忙从陈晋修手中接过绳索,将顾静媛捆在马背上——这样哪怕路上顾静媛抓不住缰绳,也不会颠下来。

    亲眼看着顾家一名公子毫不怜香惜玉的把娇滴滴的顾氏女绑了,在场的观众不知内情,不禁赞叹起这名公子的聪慧。看来,赌局有了结果。顾家百年门宅前的百年老树昌盛茂密不是假的。人群自发跟着白马,看着顾静媛被捆得动弹不得,一直送到禁宫前。

    成了!

    顾家又要出一个娘娘了。

    禁宫那边也等得了许久了,有太后的人,也有皇帝和皇后的人。太后当然是急躁了,她的娘家人要是来不了,肯定得连累她;要是来了,然后是御马驮着尸体来的,虽然维护了皇家体面,但势必伤害顾家人感情,对她来说,都是不愿意看到的。如今看见活生生的一个顾家女来了,管她是谁呢?

    皇后的人最轻松,因为安皇后自从皇帝下了那道圣旨后,就偷着乐呢。皇帝越是不愿意纳妃对她最有利。若不是皇帝一日日大了,不可能像小时候用年幼之名推却,她真的想顺水推舟让顾、陆两家不要送人来了,何苦呢,瞎折腾。

    等看到顾静媛来,皇后的人见没有自己的事情,急匆匆回坤宁宫禀告。安皇后听了,倒是无喜无悲,准备好了自己的凤印,让人昭告六宫。侍女刚刚应下,就听到皇帝派人传信,封妃一事暂且作罢。

    这,又是怎么了?

    安皇后被屡次三番闹得都烦了,一下要封妃,一下又出了种种事故打断,害得她做好了心理建设都无用了。她不想之后都怀着侥幸之心,思来想去,命人摆凤驾,去看看这位顾氏女到底怎么惹怒了皇帝。为什么人冒着生命危险进宫了,皇帝连一个名分都不愿意给呢?

    太后的慈宁宫。

    顾太后看着额心精心描绘梅花图案的顾静媛,头疼的抚额。她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心腹嬷嬷,眼神暗示她们赶紧退下——就当不认识顾静妍和顾静媛吧!

    怎么办?看着孩子惨兮兮的跪在蒲团上,爬都爬不起来,责骂她?是有心骂她不知所谓,居然冒充妹妹,可一想到这孩子在家族为难的时候,甘心自己挺身而出,怎么可能不赞赏呢?

    “哎,年纪大了,哀家越来越老眼昏花了。顾丫头,你是皇帝下旨接进宫的贵人,快起来吧。”

    “娘娘~玉体安康。小女可算不上什么贵人呀,就算有贵,也是太后娘娘赏的……能不能太后再多赏点?让小女就这么趴着吧。”

    两腿分开,跟蛤蟆一样趴在蒲团上不起来了。顾太后又是恼怒又是好笑,

    “你这妮子!行了,我不管你了,等下皇帝、皇后来了,让她们处置你!”

    顾静媛连忙惨兮兮的往前一扑,叫声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娘娘,您可不能不管元元呀!”

    安皇后来的正是时候,她一看到地上的顾氏女居然李代桃僵变成了顾静媛,就知道皇帝为什么停止封妃了。好么,皇帝可以耍脾气,可以让顾家下不来台。但不能真的治顾静媛的罪。

    因为一旦公布罪名,那顾静媛是从顾家大门前走的,岂不是顾家上下全部都有罪?

    那样的话,顾太后的颜面往哪里摆?

    本来皇帝不愿意接纳顾家女,就是为了顾太后的颜面。

第七十五章 出宫

    顾静媛进宫三日了,望眼欲穿的顾家众人终于接到了册封顾氏女为禧嫔的圣旨。不是一无所获就好,悬着的心纷纷落回原处。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禧嫔也好,贵妃也罢,总归是宫里的人了。没有人埋怨嫔位份太低,实在是自打顾静妍要入宫那日起,这峰回路转的,用一波三折都不足以形容,至少有七八折了吧?

    外人不知内情,可闲着无聊的顾家上下七大姨、八大姑们屈指算了算,乖乖,这一二年生出多少事情来?每每顾静妍要入宫了,最后总要出点意外。看来在寺庙修行了一年,让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超凡脱俗,却没脱了乡下带来的泥腥味!仍旧倒霉!

    看,都万事俱备了,最后进宫的人竟然变成了她姐姐!

    偏偏任何人都无法因此指责顾静媛趁人之危——在关键时刻,可是只有她挺身而出呢!不然怎么结局?即便皇帝没有真的下令治罪,可被其他世家人嘲讽是免不了了!

    其他顾氏族人都默默接受了顾静媛入宫的事实,熄了顾静妍入宫后宠冠六宫、借势而起的心.唯独房氏……不甘。她整日整夜的睁着眼睛,不敢相信老天如此不公。

    她最最疼爱的小女儿,明明乖巧又柔顺,知书又达理、善良又体贴,怎么就得不到好归宿!老天不长眼睛啊!

    顾静妍这三日过得很不好。期望越高,失望越大!越是知道进宫后会享受到什么样的人间富贵,就越是挖心刻骨般的疼!假如她当时能狠狠心,不顾一切的上马,估计顾守礼、守智他们就会守护她一直进宫了吧?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怪不了别人,只怪她心不够狠,不够决断!

    她的年纪还不大,也才十一岁,还有几年时光慢慢挑选,暂时不操心皇帝换人,会对她未来的婚姻大事造成多大的影响。她只是凭借本能,开始学习——向她一直以来不大看得起的亲姐姐顾静媛学习。在静妍看来,胞姐顾静媛举止谈吐一团糟,尤其不懂得掩饰情绪,肤浅不知尊卑。可她的长处也是非常明显——坚持!还有一股藏在骨子里的狠劲!

    都是同父同母所生,其实顾静妍觉得自己也有这股狠劲,可是被多年的闺秀教养一层层包裹起来,藏在最深处。她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稍微撕开一点伪装,露出真性情——她要的,一定要得到。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

    ……

    妹妹此时反思反省,励志的给自己定下目标。与此同时,姐姐却在皇宫里也上演了可笑的一幕。她站在皇帝的面前,跳着脚,

    “有种你咬我啊!”

    可怜一国之君,气得脸颊通红,摔着龙袖,“朕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疯丫头!”

    “彼此彼此,好说好说!”顾静媛拱了拱手,笑眯眯的回赠,“我也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皇帝!”

    “可笑,你见过几个皇帝。除了朕的龙颜!”

    “我看到很多呀!你不知道民间老百姓地里干旱就要祈雨?祈雨要拜龙神庙呀。庙里的龙颜,啧啧,红不溜秋、绿不拉几,脸拉得老长,头上长角,下巴长着山羊须,真是要多丑就有多丑。不知道那个雕像的,跟龙有多大仇恨。”

    小皇帝气得鼻子都歪了,“朕问你见过几个皇帝,问你龙神雕塑了吗?”

    “明明你说的是‘龙颜’,那我不跟你说龙神说什么呀?”

    顾静媛理直气壮。

    旁别的宫人见她跟小皇帝吵嘴,吓得大气不敢出一下。

    小皇帝被顶得火冒三丈,终于明白了,论吵嘴,他绝对不是顾静媛的对手。好不容易压住了火气,冷笑了一下,“你个胆大!朕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保持胆大到老!”

    “嘿嘿,这个皇上倒不用担忧。臣妾骑马过来时候,是抱着活生生被马蹄踩死的心。试问,还能有东西威胁到臣妾吗?皇上骂臣妾是疯丫头,臣妾还要说一句,皇帝还是不正经的皇帝呢!”

    “你!”

    小皇帝愤怒到脸上染上一层血红,随即阵阵发黑。旁边的宫人连忙跪下抱住“龙腿”,

    “不可呀,陛下。今儿是您幸‘禧嫔’的日子,要是血见宫室,如何对朝臣、对天下百姓交代!”

    更可恼的是,顾静媛还在后面添油加醋,“你们别拦着呀。皇帝不想做有道明君,想做暴虐之君,你们几个狗奴才好生胆大,居然敢违逆圣上!”

    小皇帝被三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抱住,挣扎了一会儿,力竭了,也恢复清醒了,“顾静媛,你好!你好!朕发誓一鼻子不会踏足你的宫室,让你一辈子无宠无子,看你如何收场!”

    没等皇帝离开,顾静媛立刻哈哈大笑,“好呀好呀,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要跟我说一句话。让天下百姓都知道,皇上你最讨厌的就是顾氏女了!只要一看到顾氏女的脸,就恶心!”

    皇帝脚立刻崴了一下,全身靠在贴身太监身上,斗也斗不过,骂也不能骂,打更不能打一下,他第一次感觉到“束手无策”是多么无奈。

    逼不得已,他亲自慈宁宫求顾太后,“母后,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求母后看在儿臣的初衷本是为母后颜面,帮帮儿臣,让那个元元赶快走吧。儿臣真是不想再见到她了!”

    顾太后深深叹息一声,亲手扶起小皇帝,

    “原来皇上是为了哀家,才不愿意顾氏女为妾。是啊,换了民间,婆婆的娘家侄女做妾,可是大笑话了。只是天家不同,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顾家虽是哀家的母家,血缘比其他世家更亲厚,但顾家也是皇帝的臣子。皇帝切记不可抱着远近亲疏的念头了。”

    “至于哀家,并非为顾氏满门荣耀,而是为长房一支……兄长早去,只留下一根多病的独苗。若非为他,皇帝纳谁不是纳,生下的都是哀家的亲孙孙。哎,都是哀家的一点私心。”

    小皇帝连忙劝解,“都怪儿臣不能领会母后的意思。”

    母子沟通后,顾太后觉得心头块垒消了,笑着道,

    “元元这孩子机灵,本来哀家看着不错……”一看到皇帝的眉头皱得快成川字了,不着痕迹的改了口,

    “如果皇帝不想看到她的话,这样吧,她本就是冒着名进来的,且让她回去,换了原主来。”

    小皇帝仍旧皱眉,“母后,她那么牙尖嘴利,又冒着大危险进宫,哪会轻易的离开!”

    “呵呵,”顾太后掩着嘴笑个不停,“是不会轻易离开。但她有要求,可以提么!咱们皇家又不是不讲道理。”

第七十六章 谈判

    小皇帝将信将疑.皇家当然不会讲道理了,奈何顾家那个疯丫头是讲道理的人吗!要是她要死要活闹腾起来,怎么办?传出去多难听啊!母后虽然知道他的心意,但天下人若是真因为她的缘故,误会他对顾家有了什么……正所谓“投鼠忌器”,心里憋闷极了。

    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两天后顾太后示意、安皇后亲自负责谈判,气氛和乐融融、结果皆大欢喜!耗时不到一个时辰的“谈判”中,顾静媛展示了大家族千金的素养,温和愉悦,笑语嫣嫣,柔顺的听从了安皇后的安排,并且发自肺腑的感激皇后的慷慨,和仁慈的美德。

    小皇帝听人转述,惊得跳起来,摸着胸口一叠声问弄错人了吧?该不会皇后姐姐跟别人谈话,然后把结果按在顾静媛的身上?

    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但小皇帝就是忍不住这么想。他的脑中,已经勾勒出无数顾静媛龇牙咧嘴、耀武扬威的狂放模样——骑马进宫不曾打压她低人一等,反倒成了她放肆无礼的缘由。当她大声嚷嚷“……被马蹄践踏而死我都不怕,还有什么能威胁到我”,小皇帝必须承认,他竟然有点心虚了。

    打又不能打、骂又骂不过,小皇帝头疼,本以为要继续头疼,为他的一时任性付出代价,哪里了知道顾静媛答应走了?他第一个反应不是兴高采烈,而是奇怪。

    “走,去坤宁宫看看去!”

    坤宁宫内,仙鹤曲颈铜香炉里熏着安神宁气的香,安皇后没有一身正装凤袍,而是一身家居,显得温柔端庄,笑着提起了她和顾静媛之间的对话。

    “皇上,其实元元妹子天性淳朴可爱,不屑掩饰,她是个表里如一、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哪有皇上说得那么坏。”

    “朕当然也知道她本性不坏,不然,早叫人把她拖出去了。她啊,坏在那张不饶人的嘴,受不了!朕听到她说话,头都能炸开.”

    安皇后的笑容越发加深了

    记得两年前,四女入宫——那时她表现得落落大方,谁知道暗夜无人之时她心如刀绞的泪水?情场如战场,尤其是这后宫之中,争夺皇帝就意味着一辈子的身家性命!在这里,亲妹妹也是容不下的。

    她做好了完全准备.就是说,如果太后首肯、皇帝愿意,那她会从容接收四个“妹妹”,一同分享宫廷生活。如果有哪一方不乐意,她也欣然顺水推舟……

    结果,先是陆家嫡出千金被陆皇太妃暗害,弄得瘸了。虽然目前为止不明白陆皇太妃的用心,但不妨碍她暗暗喝彩,并提供帮助呀?紧接着,顾静媛因为家庭缘故,不能进宫入选,换成了她妹妹顾静妍.顾静妍命不好,关键时刻遇到了亲祖母过世,必须守孝

    而高老太的过世,又彻底引爆了平洲瘟疫,弄得陆家都收到打击.陆家两姐妹再也不是心腹大患

    四女一下去了三个.安皇后才懒得剩下一个亲妹妹留下碍着她的眼睛,略施小计就打发了.成为皇后遇到的最大的一道坎,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度过了……

    现在她和皇帝的感情更加深厚,已经不惧怕再有什么新来的面孔威胁到她的地位。只要再这样支撑两年,皇帝对她的感情依旧如初,那她就有机会生下皇子,从而彻底稳固!

    当然,前提是不要出现顾静媛这样行事不再常理之中的!安皇后总有预感,若是一般的大家千金,言语无味、举止被闺阁教育拘得太紧,彷佛套在无形的套子中,是无法获得皇帝的关注。唯独出身乡野的顾静媛,别有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才能让皇帝念念不忘。

    “皇上,其实也不能元元妹妹无状……她自幼就在乡野之间长大,因为是女孩子家里不重视,也没人教她念书,不通三从四德。长大了,性格改不了了,忽然知道竟是顾氏一脉!

    平素在家里,不得不伪装其大家闺秀的做派。其实她心里非常苦闷呢。”

    故意说起顾静媛的一些为难处,安皇后决心试探一下,若皇帝愤怒之下有心,她可以随时改变跟顾静媛定下的条款。可惜,似乎她想多了,小皇帝情窍未开,对人全凭当下的感觉。

    “哼,她苦闷?活该!朕长这么大,没气到眼前发黑。皇后姐姐,你不知道,朕当时真想顺手把花瓶砸到她脑袋上。若非小恩子见机得快,抱住朕,朕一定下手了!”

    “真要那样,朕岂不是成了遗臭万年的昏君?古往今来,有哪一个皇帝在幸妃嫔的时候亲手将妃嫔打死?”小皇帝后怕不已,急急追问,

    “那个疯丫头什么时候走?快快送出去吧。”

    “呵呵。”安皇后放心了,笑着道,“皇上不想知道,臣妾都答应了她什么?”

    “呃,说说看?让朕先猜猜,一定狮子大开口,跟你要了难办的条件。”

    “皇上,臣妾身为六宫之主,事事都要为天下表率,怎么可能做出违背常理的事情呢?她呀,非常痛快,只求臣妾看在她两度入宫、全无收获的份上,为她指婚。”

    “指婚?”小皇帝喃喃自语,先是笑,拍掌道,“指婚好!指婚旨意一下,她必须出宫了。可是、可是!”迟钝的小皇帝忽然回过味来,

    “她不想嫁给朕,想嫁给别人?”

    这不就意味着他不如某人么?

    小皇帝生气了,竟然违背自己再也不想看见顾静媛的“金口玉言”,出了坤宁宫就去寻可恶的疯丫头了。

    安皇后站在坤宁宫的门外,遥遥看着皇帝的车辇不见影儿了,才双腿放酸的回到宫室内。有贴身的嬷嬷小声问,

    “娘娘这是何苦……”

    “多嘴!”

    即便是带进宫廷内的老嬷嬷,安皇后也不肯轻易把心事托盘而出。她的心没有刚刚的愉悦了,反而沉淀下来,慢慢的对着镜子梳妆,暗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己虽然比皇帝大六岁,但从来没忘记过,皇帝是自己的夫!普通百姓有阴盛阳衰的,但帝王之家绝无!她不能通过感情控制皇帝,更不能靠一个夫妻名分就要求皇帝为她如何如何。从嫁到宫廷之中,就注定了她只能走一条路——顺着皇帝!以皇帝为天!

    如果皇帝喜欢顾丫头,那情愿现在就收了。新鲜过两三年,就过去了。她有足够的耐心,帮顾静媛把她所有的棱角,所有吸引人的地方慢慢磨平。可如果放她走了,谁知道以后呢?也许皇帝会想到她,然后淡淡一笑,放在脑后;也许念念不忘怒把花瓶的心情,非要得到……什么都说不准。

    就看皇帝自己的抉择吧

    总之,她绝对不能做任何日后皇帝想起会抱怨的事!

    ……

    冬季的御花园内,除了特别的温室培育的鲜花,其余也都是空空落落的暗绿,不见缤纷色彩。唯独一处梅林,粉的黄的白的梅花开得正好,幽香阵阵,若有微风吹过,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顾静媛站在梅花树下,一身桃红色猩猩毡,边缘是一圈白色的貂毛,顾盼之间,美眸流盼,此情此景,竟然显出人比花俏的意味。

    小皇帝看得一愣,随后更加不喜——比起一个放肆不敬的人,更让人讨厌的就是虚伪!现在的顾静媛,连她最后一点优点都丢掉了!

    气冲冲的走上前,“你要嫁给谁?我竟不知,顾家好家教!允许你自责夫婿了!你到底看上了谁,哼,想让皇后下旨,也要看朕答应不答应。”

    顾静媛平板板的转过头,刚刚那股已经立马消散了,只见她歪着脖子,“你爱答应不答应,反正我已经求了太后娘娘了。”

    “你!你真当朕拿你没办法是了吧?”

    “嗯。”顾静媛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皇帝讨厌我,但你是讲道理的皇帝,总不会因为讨厌一个人,就把人杀了吧?”

    “你……”小皇帝呕血。

    顾静媛转头看枝头上一朵梅花,随手压弯了,将梅花的花瓣拉倒鼻翼边,轻轻嗅了一口,

    “其实我觉得因为愤怒、讨厌而杀人,还算说得过去。最可怕的是,因为好玩、有趣儿杀人。比如,随随便便派一匹马去接一个小女孩,人家来好呢,还是不来好呢?若是来了,死在路上,死的人固然委屈,可是下令的那个人,才是坏到家了吧?无冤无仇、就平白害了一条性命!纵然他能控制舆论,称不是他的作为,可是非黑白,总在人心。谁对谁错,能防得住悠悠众口,防得住史书如刀吗?”

    小皇帝冷冷的讥讽,“没看出来,你也有说大道理的一天。”

    顾静媛呼吸了一下,彷佛放出浊气似的,调皮的眨眨眼,“谁跟你说大道理了?就是告诉皇上一声,虽然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可是天下人也不都是傻子!大家都长了眼睛和嘴巴!”

    不知道为何,小皇帝对顾静媛就是百般看不顺眼,“朕从来没当你是瞎子和哑巴!”

    自古忠言逆耳,看来她是没什么劝谏的天分。无聊的耸耸肩,“那就好。现在请允许臣女自辩:皇上一定是没听完臣女跟皇后娘娘的谈话内容。臣女什么时候说要嫁人了?臣女的要求是:请皇后娘娘代为留心,将来为臣女指婚的人选一定要长相端正,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不必读书上有成就,但一定要有一技之长,同时不能太风流。最好有那种‘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如果没有怎么办呢,只能请皇后娘娘撑腰了!”

    小皇帝听完,仔细看了一眼顾静媛,“忽然发现你长得很美。”

    “谢谢皇帝赞美。”

    “狗屁,朕在骂你,你听不懂吗?你真以为自己国色天香啊!还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满京城有这等规矩的只有两家……”

    “哇,真的有?”顾静媛睁大眼睛,“快说,那两家?”

    小皇帝不爽了,甩了袖子,“别做梦了,连皇家的公主都不能下嫁,就你?”

    “我怎么了?我觉得我很好啊?”

    “你好?你不敬父母、顶撞兄长、妇容妇德,你得了哪一样?听说你在平洲的时候还挖过坟墓……若不是母后再三叮嘱,说你这是不顾小我,一心为民,朕才不会让你这种人进宫哩!”

    从来没这么痛快骂过,小皇帝一口气说完了,得意的瞪了顾静媛一眼,“朕没有冤枉你吧?”

    “没有。”

    “那就好。”小皇帝心头一口郁气发出去了,整个人清爽极了,挥挥手,“除了最后一条难办,上面的,朕会帮你盯着。快滚吧,朕不想看见你啦!”

    小皇帝就这样把顾静媛打发出宫,若干年他回忆起来,彷佛还能闻到当年梅花的香气——可香是香,为什么香中还带额一丝丝的苦涩呢?

    或许,他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不是送走了顾静媛,并为她在三年后下了指婚的圣旨,而是千不该万不该接了和顾静媛长相九分相似的顾静妍!

    看着一张面孔、两种心肠,想的是什么,念的是什么,种种酸甜,唯独他自己知道了。

    ……

    当顾静妍趁夜色未亮时,辞别父母,裹紧了斗篷,跟着太后娘娘派来的老嬷嬷一起入宫时,顾静媛也悄然无声的出了宫廷,恢复了自由。

    再见父母,恍若隔世。

    房氏对顾静媛态度好多了——因为小女儿进宫了,小女儿的终身不会被耽误了!而顾祈恩则是听说元元冒犯了皇帝,被皇帝厌恶,终于放下那颗担忧大女儿被玉清道利用,入宫为患的心了。

    父母双方又一次团结一致,对大女儿嘘寒问暖,不再对她的种种言行挑剔,甚至大女儿感念在危急关头展现出的顾全大局的情怀,让她们面上增添的许多光辉,倒是拿出对待幼子的关爱,让顾静媛体会了几分“父疼母爱”的温暖。

    时光悠悠,一转眼,三年过去了……

第七十八章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中)

    “你还问我怎么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不知道吗?”顾守诚这段时间脾气见长,估计是没能顺利的进入他想要的军队里,而是在事务繁多的运社里消耗脑细胞过度了。他板着脸,竭力维持做兄长的尊严,“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我怎么啦!”顾静媛很是委屈,扁着嘴,“偶尔听一耳朵京城里的人家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好奇麽!我爹娘最近商量着给我找夫婿呢!”

    听到最后一句,顾守诚彷佛才意识到了自家妹子长大了,都到嫁人的年龄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傻瓜,你可别听人胡乱撺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听起来不错,但这样的人家,对自己的儿孙都如此严苛,对儿媳妇能好吗?”

    “呃?”顾静媛眨眨眼,发现果然有些古怪!她前世看过不少小说、电视剧,里面那些家风严谨的,无一不是严格约束子孙,尤其是妾侍方面。毕竟大宅门的女人多了,整天没有事情干,除了生儿子就是嚼舌头了。多子多孙听着是福,其实也是混乱的源头。

    “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守诚左右瞅瞅,见无人,这才缓缓说起了一般人忌口不敢说的陈年往事。

    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家规,对于富贵家族来说,十分罕见。世家绝对不会以为一夫一妻无妾是光荣的,反而引以为耻——瞧,河东狮吼了吧?若不然就是畏惧妻子娘家的势力。

    所以,只有两家是公开有这条家规的。

    其一,军神家族张家。张家情况特殊,家族上上下下全部送到军营里淬炼,一有国事,即可整装出发!在青壮男出征沙场,死亡率超过八成的家族,想要取得好媳妇,难啊!张家也是世家之一,自然不愿意娶门第太低、人品容貌太差的女人,否则跟其他世家来往,被人小瞧了去;可惜疼爱女儿的人家,不愿意嫁了女儿去守活寡;战场瞬息万变,那嫁了时时刻刻有做寡妇的自觉,普通女子也经受不住。因此,正经嫁进门的张家媳妇地位极高,在男丁都出征的时候,全靠她们撑起一个家族。张家当然不会养着无用的妾侍了。并非张家媳妇不贤,而是张家人感激妻子不易,自愿牺牲一部分“夫权”。

    张家的这条家规让人感慨,人们不愿意提起,是因为敬佩张家的男儿应用,是因为张家媳妇贤良,不愿意被当成妒妇。至于另一个让人忌口不愿意开口谈的家族——曾家,就不知该如何评论了。

    说起曾家,开国就颇有名气,诗书传家,家族所有男丁一律读书认字,女子也通晓诗文。两百年的积累下来,成了仅次于八大世家最有名的家族。甚至出了两任丞相、一位太子太师。论名声,比起今日的傅家也无不及。

    再加上曾家所出的子孙仪表堂堂,英俊倜傥,肯定是被所有有未嫁女儿的父母盯着的。其中一位慈父,就相中了曾家嫡出的公子哥,要把独生女儿嫁去。

    若是一般的父亲,这事也不至于后来闹得比天大。原来这位慈父,竟然是当今永安的祖父,德佑的生父,也就是先皇明昭帝。他将最疼爱的小女儿安成公主下嫁给了曾家。

    婚后倒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惜天道无常,那位曾公子估计命薄,承受不了天大的福气,一年之后就因病身亡了!曾家痛失爱子,自然非常伤悲;可是皇帝心疼女儿守寡,不也心疼么?接了女儿回宫,见女儿始终愁眉不展、日渐消瘦,就想为女儿再指一门婚事。

    改嫁——名声虽然不好听,但如果父母不在乎,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昭皇帝跟皇后私下说,等一年孝期过了就另择驸马,总不能让青春正盛的一国公主守寡老死吧?

    私下的话,却不知道怎么传扬出去了。那位曾家公子的母亲深感羞辱,安成公主没有为她的儿子生下一男半女,如今还要让她死去的儿子蒙受羞辱,她身为母亲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活着也没什么指望了,索性一杯砒霜,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她一死,曾家了解了真相,全部悲愤不已!细论起来,还要算在公主头上。因为公主嫁进门除了敬了一杯媳妇茶,平素根本没做到媳妇应该做的孝道。如今还生生逼死了婆婆!

    以曾家老太师为代表的曾家族人,岂能善罢甘休!先是奏请公主归家,婆婆下葬,儿媳妇怎能不出现?可是曾家群情激奋,心怀不善的太多了,皇帝怕娇弱的公主收到委屈,拒绝了!

    这下,等于不给转圜的机会。

    曾家老家主一口血吐出,咬牙发了毒誓。后人当然无法理解他老人家当时的想法,因为越想越觉得脑袋肯定被门夹过了。只有少数人看出了,估计是老家主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或者说,太把曾家的名声当一回事。

    从此后,曾家老爷子在任上再无政治上的建树,只斤斤计较一件事——安成公主的改嫁问题。只要皇帝一有这方面的想法,曾家老爷子就用事实说话,动用曾家的力量反抗。

    曾家两百年来,男无犯法之男,女无再嫁之女。媳妇嫁进门就是曾家的人了,自然也不能例外!以臣子之力对抗皇室,真不是该敬佩好,还是讽刺嘲笑好。

    明昭的性情有些优柔,可是在后世历史上评价极好,因为他心胸宽广,自觉因女儿的事情愧对曾家,并不曾故意打压曾家子孙,对曾家有能力的子孙继续提拔。当然,也有可能是明昭希望用这种柔和的方式缓和关系。

    不过曾家老爷子太老了,为人太过固执,坚持自己的看法,一直闹了十年他闭眼撒手了。明昭皇帝才正式的下诏让公主改嫁。这十年,公主就是在皇家寺庙中带发修行,过得心如枯井一样的生活。

    女儿家有多少个十年呢?尤其是一国公主,还是皇帝最受宠爱的公主,她所有的青春和希望,都在十年之中消耗尽了。遵从父命改嫁,不到三年就过世了。死后不曾葬在夫家祖坟,而是陪葬明昭皇帝陵墓。

    这虽是皇家的秘闻,可也算是众人皆知了。至于曾家之后的败落也是可想而知的了。安成公主病逝,明昭皇帝驾崩,当年纷纷杂杂的恩怨纠缠都落幕了,曾家之后的子孙,也不乏努力上进的,却再无一个一甲出身,也再也一个身居要职的。新皇帝一登基,能在他眼前晃悠的曾家面孔都没有了。曾家倒是想宣扬他家坚持礼教没有错,可惜,皇帝不听啊。德佑皇帝没有他父亲的好脾气,在位四十八年,曾家彻底没落了。

    顾静媛听完了,感叹道,“这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什么狗屁礼教,是皇帝拿来用的,约束天下臣民可以;要是约束了他自身,就那是可以推翻的。曾家也算是用昙花一现的光辉、永久的沉沦印证的一个道理;以身殉道,何等不值!”

    顾守诚听了她的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给了她一个爆栗,

    “胡思乱想些什么!八哥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别管外面传的家风如何,其实都不作数的。谁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真的丑陋的不会让你听见。你只看人吧!只要人好,其他的都是其次。”

    “那八哥,我又不能随便看出门,要不,你帮我相看相看?”

    “呵呵,可。啊,你都有名单了?工部侍郎萧家的六公子?户部的……什么!这是大理寺的庄碧贤?有没有弄错,他已经有妻了!”

    顾静媛笑,“听说她妻子受不了他摆弄尸体,整天死人脸,跟他和离了。”

    顾守诚十分惊奇,“这也可以?我只听说他新娶的妻子十分貌美,家世不凡,没想到……等下,妹,你该不是是想让你八哥我打听他吧?”

    “不行吗?”顾静媛睁大一双明亮的眼睛,

    “哥,你不觉得他跟我的气场,很般配么?我不嫌弃他摆弄尸体,说不定我还能跟你一起研究研究呢!”

    “恶!你别说了!”顾守诚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暗想庄碧贤虽然是三婚了,但论长相才干,说不定真的和妹妹相配呢,“行了,我帮你。”

    “呵呵,太好了,哥,有你真好!”

    阿谀了好一阵子,只把顾守诚奉承得飘飘然了,才放了他离去。

    内宅之中的顾静媛却不知道,她让最相信的八哥帮他搜集资料,很快惊动一个一直关注她的人——傅胤之。

    “大理寺?庄碧贤么?”

    傅胤之阴沉着脸,望着晴空碧洗,暗道,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生煎、火烤,还是凉拌了做下酒菜?

    这三年来,运社的生意如火如荼,用日进斗金形容也不差。可这样的大生意,摊子铺的太大,难免遇到有心人钻空子。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听说运社里面有什么大事闹腾出来?

    傅胤之越想越愤怒,用力的一拍桌子,“神秘……的小丫头,这回还抓不到你的尾巴!”

第七十九章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下)

    天色略有些阴暗,云层如淡墨水彩染过的,这是入夏后难得一次的细雨蒙蒙,如丝如线的水雾吹得庭院里碧树绿草更加郁郁青青了。那用精细瓷盆里养着的盆莲,在雨中越发亭亭玉立,小小的荷包在微风里摇曳,可怜可爱。

    傅家后宅里,两个穿着薄衫翠色比甲、容貌不凡的丫鬟,手里提着食盒在抄手游廊里行走,一面看雨,一面竟对着这夏日雨景吟诗。一个悠悠道,“粉蝶双双穿槛舞,帘卷晚天疏雨”。另一个则不服输,竟然出了抄手游廊,双手伸开,仰面看着雨丝,“过雨荷花满院香,无边丝雨细如愁”。

    因为背诵得都是自家主子的往日诗作,也分不出好坏,后一个就笑嘻嘻道自己的更符合此情此景,非要说自己赢。不过另一个也不服气,又指着雨中无处可依的兰雀,继续吟诗。

    正在两侍女绞尽脑汁时,忽地看到一个穿着墨色织锦长袍的男子过来,傅家满门都是体质孱弱的书香士子,唯独一人身姿伟岸、气宇轩昂,不用说,就知道是四房的胤之少爷了。连忙低下头,弓着身子往后退去,不敢冲撞了——在傅家,丫鬟小厮们吟诗也是风雅的事情。哪怕为此耽误了一些事情,只要不是十万紧急的,主人们大约也是一笑而过,不会真的惩罚。

    唯独四房的胤之少爷……是个异数。

    傅胤之经过两婢的时候,眉梢一挑,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侍婢都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不过一个带着绞丝灯笼的银簪,另一个佩戴着绣工精美的桂花香囊。“你们是哪一房里的?”

    两侍女俱是一震,头更低了,“会胤少爷的话,奴婢是是五少爷房里的。”

    傅胤之点点头,脚步不停的向祖母院子里去。

    萧郡主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子孙们来得自然比往日勤。其中被人称为五少爷的傅宗之也在,他容貌极为清俊,气度清雅,将略有些文弱的气息都掩盖了。一双眼眸充满智慧灵性,嘴角含着的笑意,若是初次见面的人,恐怕要当他的性子无比亲和呢。

    傅胤之排行第九,只是他当初非要习武的时候,傅英博险些要把这个儿子驱逐出户。因此不让他进入家族排行,大有让他成年之后随便分点家财,任由其自生自灭的意思。后来傅胤之发奋,靠自己的力量正式取得举人功名,才扭转了在家族里的地位。不过,族谱不是随随便便更改的,傅英博的意思是等大儿子正式授官了,做出点名堂,一雪前耻了,才公开宴请全族老小,给他光光辉辉记录族谱上。

    奈何傅胤之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反骨,生下来要就气坏父母,取得功名都有四年多了,他宁可饱食终日,游手好闲,也不愿意接受家族安排的官场之路。傅英博就也卡着,不让他的名字写在族谱上,看谁耗得过谁!

    这一对父子两个角力,难过的是中间的秦夫人和萧郡主。

    萧郡主这一次借生病为由,故意兴师动众的,也有让父子两个和好的想法。秦夫人知道婆婆的意,小心翼翼的伺候。婆媳两个演了一出好戏。别人家都是婆媳斗争,不过到了她们这里,婆媳比母女还好些。

    亲手伺候汤药,秦夫人动作轻柔,可一放下碗,就瞪了儿子一眼,“怎么才来!”

    傅胤之板着脸,“母亲容禀,这几日儿子随户部李大人往京河去了,查看两岸河堤及居民,收到消息迟了,还望祖母、母亲恕罪!”

    秦夫人完全搞不懂儿子,放着正式的官员不做,整日跟在户部、刑部的人厮混在什么?

    正要发火,听得帘内一声咳嗽,“是胤之么?”

    秦夫人连忙回身,“是的,老夫人。”同时使眼色,“还不快进去。老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好,大夫说了,万万不可动怒。你只哄哄老夫人,若要我知道你顶嘴,看我饶不饶得过你!”

    傅胤之当然躬身点头了。几个子孙中,萧郡主最疼爱的,就是他了,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祖母长命百岁。可惜,重生过的他也知道,祖母的年纪大了,尽管子孙无比孝顺,也不能让祖母真的百岁。

    他所知道了贵妇,无论养尊处优还是操劳多事,几乎没有长寿的。能得死后风光就不错了。

    倒是那个高家的老太婆,一辈子多灾多难的,竟然活了一百零三岁,可谓人瑞!想到高家太婆,不由自主又想到了那个可恶的小丫头,傅胤之呼吸一紧,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祖母。孙儿来了。”

    萧郡主靠在檀木雕花拔步床上,身后靠着两个金丝软枕,气息粗浊,一声声哎呦,“你这孩子,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想见你一面都难。得跟你老子说说,再不能派给你任务,看,把我好好的孙儿熬得快成黑炭了!”

    练武不分日夜,傅胤之经常在日头正盛的时候练功,比起在屋内读书的几位兄弟的确是是黑了些、粗了些,但跟黑炭还是有一些距离吧?哭笑不得,握着祖母的手,避重就轻不提自己做的事情跟父亲毫无瓜葛,

    “让祖母担忧了,孙儿是黑了些,不过身体好着呢!不信您想想,自从孙儿练武以来,可曾听闻孙儿有个头疼脑热的?”

    萧郡主气得哼哼两声,锤了一下孙子,“你也就这点好了!谁要管你头疼不头疼。祖母的头才疼得厉害。哎,满屋子儿孙,就没一个知冷知热的。都嫌弃我老婆子是无用的废物!”

    隔着帘子,其他的儿孙听见连忙跪下,“孙儿不敢”。

    傅胤之想到外面跪下的兄弟们,心想大约又多了几个嫉恨他的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郡主是借机敲打自己,却让他们也受累了。

    萧郡主的性格就是如此,她疼爱谁就摆在明面上,不喜欢谁,绝对不会管那人的感受。指着傅胤之,“你若孝顺,念着你祖母疼你的心,尽早给我生个大白胖重孙!祖母保管你爹娘,都不管你了,你爱干啥干啥去。”

    每次一提到这个问题,傅胤之就卡了,半天不言语。前世的经历太惨烈了,自已贤妻美妾,却原来是各种恶毒蛇蝎女子围绕在身边。他怎么肯重复呢?

    而在傅家这边,傅胤之不肯点头,也不能饶过他直接定下婚事。因为照从前的经历来看,如果敢不经过他同意给他娶了一房妻,他就敢一辈子不踏足新房!牛不喝水强按头吗?到时候别害了别人闺女。

    在脾气固执上,傅家上下谁也拗不过他。

    半响,他缓缓道,“今儿来的时候,见到两个丫鬟对着廊下的盆莲吟诗,倒是挺有趣味。”

    萧郡主一听,连忙坐起来,病一下去了三分,“哪两个丫鬟,叫什么名字?”

    “不知,孙儿心里念着祖母的病情,没有耽搁。”

    萧郡主合掌笑,大力的一巴掌打在孙子肩膀上,“只要是这后宅的丫鬟,挖地三尺祖母也要给你找来。菩萨保佑,我的这个蠢笨孙子,终于动春心了!你说说,从前你怎么跟木头似的,任凭再美的绝色也不侧目多看一眼。”

    “祖母莫要再嘲笑孙儿了。那时候,孙儿真的不想分心旁顾,只觉得她们面目可憎、言语乏味,说不了三句话娇娇弱弱的就要倒了。因此不想理会。”傅胤之垂着头,心说,难道我能说当时功夫小成,若破了童子之身,修炼起来事倍功半吗?

    “哈哈,傻孙子,谁要你跟她们说话了?女子柔顺谦卑为要,只要她们以你为天,事事听话顺从就够了,你还指望既要绝色、又要言语动人、见识不凡?哪有那样的女子!”

    “祖母千万不能这么说,祖母不是其中之一么?”

    萧郡主一愣,马屁拍得她极痛快,心情舒爽得连病根都去了。

    祖孙两个和乐融融,等傅英博进来,气氛一下变了。

    虽然傅英博的说话声音平和,但谁不知道这对父子两个一向不和。若不是在萧郡主这里,傅英博对大儿子的教训喝骂,隔着两道墙都能听得见。萧郡主也知道这对父子的心结,让孙子先出去了。

    傅胤之跟着傅宗之、傅尚之、傅简之等兄弟一起出来。傅简之等人沉默以对,唯独傅宗之双手藏在袖子里,眼神清澈,

    “祖母对疼爱九弟的疼爱,真是让人羡慕啊。”

    说的是稍显嫉妒的话,但从傅宗之的口中说出,就给以人坦坦荡荡、无私的感觉。

    傅尚之听了,嗤鼻一声不屑的一笑,傅简之也是目不斜视,看得出来,傅胤之在傅家众兄弟里,不合群。

    “祖母年纪渐大,不太喜欢一板一眼的规矩,胤之只是说了些玩笑话,能让祖母一笑,便是胤之的孝心了。”

    傅宗之笑着,“玩笑话?”且不说萧郡主是祖母,连亲爹老子也要老老实实的,更何况萧郡主身份尊贵,不同一般妇人。要怎样的玩笑话,才能打动呢?把握不好这中间的度,还不如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呢!至少不会犯错。

    “算了,我们兄弟是学不会九弟的本事了。”

    傅简之嘲讽的说了一句。

    傅宗之笑着摇摇头,道,“九弟有九弟的长处,他的本事岂止这一样。记得四年前中了举人功名,全家都震惊了。哪一次,是为兄第一次对你刮目相看。”

    傅胤之暗暗道,等你发现自己两个得意丫鬟过不了多久,就成我院子里的,估计更要“刮目”了。

    ……

    与此同时,萧郡主盘腿坐在床上,去了笑容的她,法令纹已经很深了,出身皇家加上家尊处忧多年,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度。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和儿媳妇,直接交代吩咐,。

    “我的宝贝孙儿,总算开窍了。你们夫妻两个人都给我仔细,慢慢的打听合适的女子,先不要张扬,偷偷的拿名单给我过目。”

    秦夫人欢喜不已,“婆婆,胤儿终于松口了吗?”

    “嗯,今天给我要了两个丫鬟。等他知了女人趣味,之后的事情自然水到渠成。先别闹出去,我的大孙儿面皮薄,可经不住那群人打趣。要是弄巧成拙,让我绕得了哪一个!”不忘威胁的瞪了儿子一眼。

    秦夫人听了,后面的自动过滤,因为明显说的不是她啊!连忙双手合十,不停的向满天神佛祈祷——可怜见的,傅胤之年过二十没碰过女人,房里用的都是眉清目秀的小厮,很是让家人绷紧了一根心弦,会不会是不能啊?

    如今开口要了两个丫鬟,反倒让所有人都放心了。

    秦夫人忽然眉头一皱,“对了,不知是哪里的丫鬟?胤儿素来不喜欢在丫鬟堆里厮混。莫不是……”

    萧郡主摆摆手,“不管那两个丫鬟使了什么迷魂计,能让我的大孙儿肯动了凡心就成。估摸着,不是一般的丫鬟,会吟诗?应该是其他哥儿房里的。”

    傅英博听了,顿时反感,“祖母,这怎可?”

    “怎么不可?”萧郡主冷冷哼了一声,“本宫都已经答应胤儿了。”

    傅英博急了,“家宅不宁、兄弟阋墙,为个丫鬟实在不值。”

    萧郡主捶床大怒,“本宫活到今日,就没见过真有为女人反目的兄弟。更别提猫狗一样的丫鬟了。若真有兄弟阋墙哪一天,你不思量做父亲的错哪里了,尽考虑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鸡毛蒜皮的小事……”

    傅英博满嘴苦涩,仗着长辈疼爱欺凌兄弟,霸占兄弟的房里人,到了母亲口中怎么变成小事。奈何他的生母乃是堂堂郡主,这会儿别说他,就是他爹,傅家家主傅老太师到了,也不能怎样。只能怅然的叹息一声,暗道怎么补偿。

    秦夫人另有顾虑,“却不知那丫鬟是不是完璧之身?”

    萧郡主也想到了这一层,“先去问清楚。打探明白了回我。”

    “是。媳妇知道了。”

    次日,傅胤之的清心园就多了两个束手束脚的丫鬟,一个名“朝云”,一个名“暮云”,这是她们在傅宗之哪里的名字。不过到了清心园,傅胤之立刻给她们改了名字,那个吟帘卷晚天疏雨的叫做“兮雨”,另一个叫“香焉”。

    且不说这两个丫鬟如何惶惶不可终日,彼此埋怨不该在抄手游廊里吟诗,害得自己离开了温文尔雅的五公子,却要给傅胤之做房里人!她们年纪都在十五六岁左右,大约也知道了人事,这个时候被派遣到清心园里,到底要做什么,也是明摆着。可惜她们不能反抗,只能默默接受着,安慰自己,总算是过了明路的,给傅胤之做房里人,也算是一个身份了。只等待新奶、奶进门,老老实实未必不能盼望到一个姨娘,再肚皮争气些,生下一儿半女,这辈子就有指望了。可五少爷哪里,论美貌论身段论才华,胜过她们的太多了,别说姨娘,通房丫鬟论也轮不到她们。

    再说傅胤之无端端跟对他和睦的傅宗之作对,有什么好处?这么做,就算傅宗之不说些什么,其他的兄弟肯定要反感的。原来,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对待顾静媛的打算。

    这个小丫头满口谎言,没一句实在话,思来想去她这样的不安定因素,要么彻底除掉,要么就收在身边,牢牢看住她,叫她不能脱离自己的视线——这个惩罚方式,似乎只有一个办法能做到,就是八抬大轿娶了她,让她今后回娘家都得经过同意!

    自从这个想法在心底浮现,傅胤之总觉得心底有一团火苗,若不是他控制力惊人,恐怕早就让火苗四处乱飞,一发不可收拾了!

    娶顾静媛,不是一件容易事。他们之间隔着天大的沟壑。首先,彼此的身份。他是傅家嫡出一脉的嫡出。不在族谱上这是小事,成婚之前他的父亲在倔强也要请祖父写好。而顾静媛的身份呢,出身“野路子”,乃是顾家流落在外多年的庶出一房之后。自古婚姻就是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门第的差异,就是巨大挑战。

    挑战虽然难,要达到目的至少有三四种办法。但傅胤之一一否决了,因为他要娶的是妻子,是要过日子的妻子,不是彼此相看两厌的仇人。不然就算用不光彩的手段达到目的,也是无用的。

    其次,顾静媛的性格——实在是太糟糕了。跟亲生父母都关系僵硬,怎么能指望她嫁进门来相夫教子,孝顺公婆?他的父母这些年为他一个就已经受够折磨了,再添一儿媳,恐怕是火上浇油!不说别的,只要他母亲听说顾静媛在家的所作所为,肯定第一时间拒绝。

    最后的最后,傅胤之也拿不准,到底娶进门是好是坏?万一人顺顺利利的娶进门了,他随后就后悔了,那怎么办!

    他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后悔。虽然目前感觉很想,可“想”只是一种感觉。两世为人的他太明白,很多的想,都是一时欲、望驱使,真的达到了也就那么回事。可以顾静媛的破坏力,他觉得自己要是后悔,将来一定会很凄惨。

    那丫头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一定有办法让他生不如死。

    傅胤之不是优柔寡断的人,矛盾的心情不仅没有让他打消想法,反而更加强烈。任何事情,只有做的才知道结果。不做,任何结果都不会有——除了后悔。

    比起现在就后悔,日后的后悔,就随他去吧。

    两个丫头的到来,只是开始。一个马上要迎来女主人的庭院,不能只留下几个听用的小厮吧?一定要有女眷的。可这傅家上下,除了母亲那边的丫鬟,就是祖母那边的,就数这两处的丫鬟最多,忠诚也优秀。可惜太忠诚了,忠得也不是他。若是顾静媛嫁进来,做个什么都有耳报神传过去,傅胤之无法忍受。

    倒不如弄来几个无法再回旧主人哪里报告的,所以,所有兮雨等两个丫鬟的到来。

    傅胤之还是不了解情况,他不想让丫鬟将样样私事报告给长辈,是对的。奈何,为了避免大家族勾勾连连的关系,竟然一掷千金,又从教坊里买了一个人回来。教坊也有清倌人,且出身曾是大家闺秀,对内宅事务比较了解,学识素雅较高。再加上朋友送的,傅胤之从各个地方弄来了四大丫鬟,又在傅家新近调、教的几个小丫鬟拨了几个伺候她们,清心园未来的班底成了。

    ……八月过后,金桂飘香,又到了九月。顾静媛丝毫不知道在某地某人正在算计她的终身,笑眯眯的下了马车,王家的晨曦亲自来接,笑着解释,

    “我哥去前院待客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其他人,就亲自过来接你。”

    “呵呵,晨曦,你知道我不讲究。”顾静媛笑着跟表妹王晨曦挽着胳膊,一同进了王家大宅。

    这三年,王家跟刘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只是在平洲云阳那块犄角格拉小地方做个富家翁,如今,在这天子脚下都成了大商人——不管商人的名声好不好听,至少两家的家财翻了十多番!

    比如王家,随便开个宴会,花个几百两银子,也不当回事了。若在以前,这几百两银子可以是她们一家两三年的用度了,怎么舍得?

    进了大门,过了穿门,晨曦直接迎着顾静媛往后院的花园去。“那怎么好,我得先去拜会表舅妈呢!”

    “算了,姑奶、奶!”王晨曦双掌合十祈求道,“我娘和婶子那边,不知来了多少客人。听那些人说话,我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一地。你可是千金小姐,别被那些人冲撞了。”

    “咯咯,看你说的,我以前也是满山乱爬的,哪有那么金贵了?”

    “那不一样啊!”王晨曦还是坚持,“这群人都是不要脸的,等你进去,一说明自己身份,她们就跟闻了屎的苍蝇,赶都赶不走!个别说话还过分,要是不知体统对你拉拉扯扯,我怕你以后都不敢到我家来了!”

    顾静媛心知,只是各自的交友圈子不同造成的。比如顾家,来往的客人就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但王家是高老太的唯一一支亲戚了,她肯定要给面子的,就笑着扯了一下晨曦的脸蛋,故意发怒,“好哇,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快承认,是不是拐着弯骂我呢?”

    “哪有!”晨曦一寻思,原来是那句“闻屎的苍蝇”说错了,暗骂自己嘴笨,幸好是大度不计较的元元,若换了娇娇,恐怕不大闹一场才怪。

    “好妹妹,你知道我的,有口无心,原谅我一遭!”

第八十章

    说笑了一阵子,顾静媛知道王家宴会,少不得晨曦表姐忙里忙外,就放她走了,自己带着贴身丫鬟小香坐在一棵金桂树下,嗅着沁人心扉的桂花香,倒也不觉得沉闷

    “姑娘可口渴了,奴婢唤人来给您上茶。”

    今年十四岁的小香机灵极了,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灵活的转悠着,声音婉转可人。奈何她的主子是不通人情的顾静媛。

    “省省吧。晨曦表姐最善解人意,要不了一炷香,就有人拿来上好的茶水招待我.”

    小香的大眼睛仍旧机灵的转着,陪着小心,“奴婢不是怕姑娘等不及吗?这一路马车颠簸,又不敢进水,姑娘一定非常口渴了。也不知道王家的姐姐们带来的茶水合不合姑娘的口味.”

    “哼,你自己渴了就直接说,不用拿我做幌子!”顾静媛嗤笑一声,语气转为生冷,瞥了一眼小香,声音不带什么感情,“收起你在你娘哪里学的做派,我这里用不着。”

    “奴婢……不敢欺瞒姑娘,”小香有些怯生生的,“可姑娘都没有要茶水,奴婢怎敢?”

    “我说过了,收起你在你娘哪里学的做派。别让我看着恶心!”

    毫不留情的话,让小香各种委屈上涌,眼泪水垂在眼眶里,眼看着就落下了,“姑娘要是看小香恶心,小香……呜呜,也不敢厚颜陪在姑娘身边。回去就跟夫人禀告,还是回外院扫地吧。”

    说着话,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也不知道是舍不得顾静媛,还是舍不得二等丫鬟的位置。

    这种声泪俱下的表演,顾静媛见的太多了,压根没往心里去。论演技,这丫头差得太远了,至少历练个三年五载,才能浑然天成,不露痕迹。

    本以为假惺惺哭个两声,她不理会,小香就会自动起来,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听候差遣——以她对小香的了解,要是舍得二等丫鬟的体面和月例银子才是怪事!哪知看了好一会儿风景,小香还没有起来的迹象,一直在哪里抽抽噎噎的。

    顾静媛一皱眉,感觉到了什么。果然,她一回头,隔着金桂花树后头,看见两个穿着绫罗的小姐,在那里指指点点。

    好么,她成了被人旁观的景点了!

    低下头,顾静媛也不屑掩饰什么,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带来的丫鬟,“小香啊,你故意的吧!”

    “姑娘、姑娘说什么?小香,呜呜……”

    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不知真相的人看见,肯定要说她这个主子残酷霸道,对这么柔弱可怜的小丫鬟都狠心欺负。呵呵,顾静媛怒极反笑,轻轻拍了拍鬼心眼极多的小丫鬟,

    “看来你还不明白啊。小香,再教你一次。你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我出丑,没关系,只要你豁得出命去。若你有这个狠劲,姑娘我真另眼相看了!”

    “姑娘……在说什么啊,小香听不懂。”

    “你这么聪明丫鬟,会听不懂我说的话?若你真不懂,姑娘放着府里那么多丫鬟不要,偏偏要了你?”顾静媛冷笑一声,“那家没有卖掉的丫鬟,那家没有一两个打死的下人。你有硬骨头,就试一试本姑娘的心够不够狠,打断你的一条腿又怎样?”

    小香吓得脸色发白,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含糊的擦干净了小脸,又恢复了脸上带笑的讨喜表情,“姑、姑娘……”

    心理素质不错,就是转变得太快,太生硬了。

    不过顾静媛不挑剔,无聊的日子有一个“有趣”的丫鬟陪伴,也算难得麽!

    小香才起来,那金桂树后头的两个小姐款款走来,其中一个鬓间插着红茱萸,身上也穿着大红的纱罩衫,衬着一张面如满月的圆脸,显得十分娇憨富态。另一个身形偏瘦,五官尚可,就是脸色擦得粉过多,却忘记将耳朵后蜡黄的肌肤也盖住。

    “你是谁?怎么在这里欺负人呢?”

    富态的小姐先问。又看了一眼小香,满眼都是惊叹,“可怜你这么伶俐人,居然是个身份下贱的丫鬟!”

    顾静媛压根没有站起来,仍坐在石墩上,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不速之客。石墩上垫着丝罗帕子,露出一角的桃花颜色鲜美。

    那个偏瘦的小姐,仔细盯了顾静媛一眼,确切的说,是顶着顾静媛屁股底下的帕子一眼,努力猜测顾静媛的身份——得出一个结论。兴许,这个应邀来参加王家聚会,又胆敢在王家院子里教训下人的,不是普通人。

    但帕子只露出一小角,她又不好凑上去看个仔细,不然一定能分清楚哪一家铺子的手艺。通过哪一家铺子,至少也能分析出不少有用的信息。

    轻轻拉了一下好友,“倩倩,算了,人家教训丫鬟,我们怎好过问。”

    “铃铛,不行。我就是看不顺眼。”

    那位倩倩的胖乎乎女孩,上前拉了小香的手,“你别怕。这里是王家,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铃铛脸色一黑,“倩倩,你又犯傻了,什么打狗看主人。人家的主人就在这里!”

    “哦,是我说错了!应该是‘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你虽然是个丫鬟,但你长得真好,眉清目秀,骨骼清奇,一看就不是久居人下的,说不定将来有大造化呢。”

    把小香夸赞得……抬不起头来。

    天,哪里来的两个傻帽,当着自家小姐这么说,要害死她了!偷偷斜着瞟了一眼顾静媛,只见顾静媛嘴角含笑,眼神中透出一丝饶有兴趣的意味,她立刻安心了。老天保佑,幸亏顾静媛不是斤斤计较的,否则一句“大造化”,说不定就让她死无葬了!

    倩倩说完,故意瞪了一眼顾静媛。

    瞪完后,她忽然愣住了。心理关系,她开始就觉得顾静媛是一个张扬跋扈、不知礼数的暴发户家出来的,可凭她学的几分相术,只一眼,也看清楚顾静媛的面相——有古怪。

    怪在哪里呢,她也说不清楚。面相无非吉凶善恶、富贵贫贱,但看顾静媛的面相,吉吗?绝对不吉!凶吗,也不算凶。至于善恶、贵贱,恍惚似又不似。越看不懂,越想看,可看来看去,得不出任何结论,气得她哼哼,暗想,一定要找文老师过来瞧个分明。

    “喂,你到底是谁?”

    顾静媛没有一点被冒犯的感觉,笑着道,“我姓高。两位姐姐可真有闲心,我教训丫鬟,你们想替她伸张正义吗?”

    “正义?”铃铛连忙摇头,“只是请高家妹妹看在此地主人面子上,饶了这丫鬟吧。到人家家里做客,总不好让主人面子上难堪。”

    话刚一说完,就见晨曦的贴身丫鬟碧青带着四个小丫鬟抬着一方小方桌并小火炉、茶船、茶盏等等,还有一个食盒,里面各色点心。碧青笑着向顾静媛行礼,一一摆放好方桌,火炉上放了银霜炭,动作麻利,态度热络,说的话更是谦卑无比,

    “我们姑娘说了,不能过来亲自作陪,这几样小点心都是她自己动手做的,请姑娘随意品尝。外面喧哗,人气嘈杂,怕外面的人冲撞了姑娘,就不请姑娘过去了。等今日过完,再赔罪。”

    又笑着介绍杨倩倩及杨玲。“这两位都是我们姑娘的闺中密友。”随后才介绍顾静媛,“杨姑娘、杨姑娘,这位顾……”

    “咳!”

    碧青能当晨曦多年的心腹丫鬟,也是心思机灵的,立刻改口,“顾……姑娘,是我们姑娘的表妹。”

    表妹?

    杨玲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顾静媛,暗道,只是表妹?看着殷勤架势,说是上峰的女儿才可能吧!

    杨倩倩倒是没有怀疑,但她看顾静媛的眼神,还是一直惊讶,似乎想要研究她的五官到底是怎么构成的,为什么以她的火眼金睛什么都看不出呢?

    碧青请两位杨小姐作陪——当然,不会直接这么说,不然不是表妹也算半个主人,哪有客人陪主人的道理?语气委婉的说明外面乌烟瘴气,几位都是身娇玉贵的小姐,就留在花园里赏赏花、谈谈天好了。

    顾静媛笑着,看杨倩倩拉着小香不断说着话,而小香那个忸怩难受,而杨玲似乎对她身上的衣衫感兴趣,追问哪一家铺子做的,她只能摆摆手,指着小香,“我身上的衣物,都是几个丫鬟做的。”

    “啊,连丫鬟手艺这么好吗?”

    杨玲更加惊疑不定了。

    等宴会结束后,她们亲眼看着晨曦过来,而顾静媛亲热的拉着叫“表姐”,还说这几日就留在表姐家里小住几日。见到王家其他的人,顾静媛也一一叫着“舅妈”“表哥”“表嫂”,似乎真的是王家的亲戚。这才消了疑心,唯独杨倩倩,仍旧对顾静媛的面相很好奇。

    夜晚,晨曦将自己的院子让出来,派遣自己的贴身丫鬟,顾静媛安心住着。

    只有小香,被赶出来了。

    晨曦见小香不大受宠,可出门又带着她,十分奇怪。问明白小香是林香如的女儿,才恍然,

    “难怪呢,原来是那家叛主的!元元也太心宽了,若换了我,非要把她们一家老小卖到天南地北受苦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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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婆的发家史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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