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地主婆的发家史TXT下载地主婆的发家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地主婆的发家史全文阅读

作者:萦索     地主婆的发家史txt下载     地主婆的发家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章 分田产

    “蠢元元,你愣在这里干什么?知不知你娘带着小妍去金风送爽斋啦?她们想瓜分阿婆留给你的田。再不过去,影儿都没啦!”

    娇娇咋咋呼呼的冲了进来,几个丫鬟阻挡不及,有一个还差点被她撞倒了。进了门,看见水晶垂帘后头,穿着银红比甲的娴儿正和顾静媛手牵手坐在炕上,炕桌上有一个透明的小鱼缸,里面一簇青青晃动的水草,外加活泼好动的几尾红鲤鱼。

    “诶,这鲤鱼怎么是红色的?能不能吃啊?”

    娴儿捂着口呵呵的笑,“娇娇,这不是吃的,是看的。”

    “光看不能吃啊?”娇娇掐着腰走过来,低头一看,撇着嘴说,“幸好我不是猫,要不然看到吃不得,不得干瞪眼?”

    “这是娴儿送我的,你要是想吃,我狠狠心,给你一条。免得你干瞪眼。不过先说好了哦,这鱼的颜色鲜红鲜红,不知吃什么长大的,你要是吃出什么事情来,千万别怪我!”

    “啊,一条鱼还能吃坏了我?”

    “那也未必。”顾静媛笑眯眯,“你忘了一盏茶就能让人昏昏不醒?这有毒的鱼儿,就跟有毒的蛇虫一样,外表都是花花绿绿非常好看的。”

    一句话说的娇娇再不敢打红鲤鱼的心思,忽然想到自己的来意,急急拉住小堂妹,“你还有闲心管我吃鱼不吃鱼。再不过去,以后你连自己田里的白米饭都吃不到啦。”

    “哦,你说的那事……我早知道了。”

    顾静媛的笑意不变,盯着玻璃缸里的鲤鱼,微微鼓起的脸颊在玻璃缸那边一照,放大了数倍,一双清凉如水的眼眸透过缸里的水,显得更加幽深。“我娘是先和我商量,要我匀一半田产给静妍。可我想了,静妍孝顺爹娘有的,但有什么在阿婆跟前的好处?她喂过阿婆一碗饭?给阿婆洗过一件衣裳?就连送灵,她也没来,不过是出宫后陪着我娘守了一两天夜,烧了点纸钱。因此,我没同意。”

    “哎,你娘也真是的。”娇娇听了,不由得抱怨,“还不如我那个娘呢!我那个娘虽然笨,人土里土气的,好歹把我当成她唯一的女儿,有什么好吃的好看的,都留给我;你娘呢,不疼你就算了,还变着法子欺负你。”

    娴儿皱着眉,有些担忧的目光看了一眼顾静媛,“娇娇,你别这么说啊。元元心里本来就不开心了。”

    “呵呵,娴儿你别说她。她就这个脾气,再说,我也不会因为她说了两句就自抛自弃了。”

    顾静媛的笑意不变,硕大的眼眸眨了眨,半边脸透过鱼缸里的水看来,真是美极了。她笑眯眯指着一二三四红鲤鱼,开心的说出她好不容易取的名字,

    “这个是阿大,这是阿二……”

    不出意外,遭到娇娇毫不留情的嘲笑,

    “不会取名就不要取啊,水平差极了。娴儿,你知道她给她房里的丫鬟取什么名字吗?第一个姓田,她随口叫人田七。再来一个,干脆就叫人三七了。弄得好好一个丫鬟,得了个外号叫做‘二十一’。这还不算完,前儿又送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她说长幼有序,轮齿排行,非要给人取名叫做‘三八’。我说元元,以后的丫鬟是不是要叫‘三九’啊!”

    “三九多好的名字啊?不感冒、能护胃,大品牌,听着就安心。比什么菊花兰花的强多了。”

    顾静媛不甘心的反驳。

    娴儿掩着口笑个不停。原先在屋里侍候的丫鬟都后怕不已,幸好分到二十六娘这里,不然跟了二十八娘,不得四一四二的排下去?难听死了!

    闲话完了,顾静媛才一手拉着娴儿,一手拉着娇娇,“别光顾着笑我,走,瞧瞧看。看我‘娘’怎么劝伯娘们答应瓜分阿婆的田产?”

    她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娴儿安心下来,娴儿抿唇笑了笑,轻轻握着她的手,“别争一时得失。日后如何,还要看彼此的造化呢。不是得了田地,失了田地这一时的事。田地她们想要,就给她们吧。家和万事兴,你大度一回,别人才知道谁才是‘得理不饶人’之辈。”

    “娴儿,我觉得你说得不对。得理不饶人,那要站在有理的一边,自身有理啊!什么理?根本就没理!阿婆的遗嘱是阿婆临终前宣布的,那就是阿婆的意思!全家人都知道。元元根本不必为了别人说的两句好话,放弃阿婆给她的田产。”

    “嘻嘻,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顾静媛感觉两只手的手心都是暖暖的,心也安宁平静,在两个性格爱好迥然不同的小姑娘身边,她得到了真正的,踏实的,闺蜜般的感情。她哭,她们跟在后面哭;她笑,她们一起笑;她受到不公正对待,她们感同身受。

    “你们说得都对。娇娇,阿婆愿意把她所有的田产给我,对我而言意义重大,超越了田产本身。其实我知道阿婆想的是什么,她信任我,有没有田产我都不会辜负她的。至于田产,我就不独占了。娴儿,我愿意让出田产,但不想让她们母女觉得我是迫不得已退让了。得理不饶人,呵呵,我试一试!”

    姐妹三个饶过后廊,悄悄转到花厅紫藤花边,因为主子们在商量大事,一应的是换丫鬟都走远了,隔着浓浓的花阴,她们听见房氏用激动的语气道,

    “我为什么针对元元?因为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她实在太过分了!”

    “弟妹,元元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呢?今儿幸好她不在,若是让孩子听到了,该有多伤心!”

    “伤心?她怎么会伤心?她只会伤别人的心。嫂嫂不知道,元元她上回入宫,不知怎么哄得太后,不分是非,居然把妍儿刷下来。妍儿的闺仪是我亲自教养的,怎么可能会出错?她她她,她把‘八改成九’,为了自己竟然牺牲亲妹妹!”房氏说道最后,忍不住痛哭。

    “我也不想啊,可生出这样的女儿,宁愿当初没有生她!”

    室内也安静了一下。

    三姐妹愣住了,娴儿看了妹妹一眼,目光中满满都是同情和伤感。而娇娇的情绪则更激烈,“元元,我觉得你说得对。你娘的眼泪,真是够恶心的。”

    害人就害人,哪怕你真刀实枪的明抢,也好过流着眼泪“我不是故意的”的好人面孔吧!

    房氏偏心已经偏到一定程度了,还非要找出种种借口,证明“不是我偏心,而是大女儿心底恶毒不值得我用心”……话说后娘可以怨恨,亲娘呢?

    连恨都不能。

    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样呢?

    内室中,吴氏轻轻晃动着茶盏,“不能吧。元元那丫头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你说她调皮捣蛋,往人家碗里放毛毛虫,或者路边乱丢西瓜皮什么,我相信。但你说她故意篡改宗人府的文书,把她自己的‘顾二十八’改成‘顾二十九’。我觉得不大可能。”

    吴氏用一般的推理判断着,翁氏就严肃得多。你不是认定元元在太后宫里篡改宗人府文书——其他地方也没有机会接触,好!

    “再过两天我会面见太后。到时候稍微一打听就知道真相了。果如弟妹所言,那就都依弟妹的,以后你们母女的事情,我们都不会再插手。若不是,元元平白遭了诬陷……”

    翁氏的话没有说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心里有火。

    房氏一下就怯了,“大嫂要去太后宫里求证?这可使不得。万一引得太后震怒……”

    “太后震怒什么?弟妹所言若是真,太后娘娘怎会瞒着我等?我们位份虽低,也是顾家人呢。只有虚假,才会引得娘娘生气!”

    房氏嗫嚅,不说话了。

    吴氏轻轻瞟过一眼,越发为自己出身不如房氏,自卑了许多年而不值!早知道房氏是这种徒有其表的,她自卑个屁!心底已经拿定了主意,日后万万不能给两个儿子选庶出姑娘为妻!外表再好看,终究上不得台面啊!

    “呵呵,多谢两位伯娘相信元元。”

    推开门,顾静媛牵着两个姐姐进来,先对各位女眷行礼,房氏那边也没免了,笑意盈盈,

    “我知道母亲的意思。其实女儿没有想独吞田产的意思。”说完眨眨眼,“就算我想,八百亩啊,我一个人瘦胳膊小短腿的,也种不过来。”

    调皮话,逗得吴氏前仰后合,“你这张嘴,好也是你,坏也是你。难怪二婶在的时候,对你又恨又爱。说几个孙女孙子中,就你最像她。而且是好的勤劳啊、朴素啊、精打细算啊,一点没学到。反倒是尖酸、刻薄,小气,一样不拉的都学全了!”

    顾静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元元以前天天和阿婆吵架,每天气她个三五回。没想到阿婆还这么喜欢元元,信任元元。元元会好好做的,不会让阿婆失望。”

    吴氏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顿时感觉非常难得。

    调皮捣蛋起来能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可乖巧懂事起来,却让人感觉那么窝心。

    叹息了两声,“二婶会在天上保佑你们姐妹的。”

    顾静媛轻而易举的得到一位伯娘支持,对房氏,她早就放弃“说服”,就如同顾祈兆说得那样,不是一类人,永远想不到一条线上去。

    “阿婆最不放心的,就是我们姐妹几个。这八百亩田地有水田,旱田,林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能保我们姐妹一世衣食无忧了。我想阿婆临终前,不好细分,不然谁得了旱田,谁得了水田,分得不公,反倒让姐妹们伤了和气。因此就统一给我。”

    “既然母亲和妹妹都提出异议,正好两位伯娘也在,就把八百亩田产都分了吧。娟姐,娥姐,娴儿,瑛姐,妶姐,娇娇,我,静妍,还有静媙和最小的静姵。静婳虽然没了,但她也是我们的姐妹,也要算她一份。一共十一个,八百亩,果然不好分呢。元元还没给人分过田产,请大伯母做主。”

    翁氏用崭新的眼神,满是赞赏的看着元元,

    “大伯母愿意为你做主。不过娴儿就算了。她将来的嫁妆,说不得比你们姐妹都要丰厚,怎么能和你们争夺几亩田地?”

    元元回头看了一眼娇娇,娇娇立刻反驳,“大伯母,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一码归一码。娴儿将来的嫁妆,那是公中出的。跟我们不搭界。这一份是阿婆留下的,原就该我们几个孙女平分。分多分少,都是个意思。不要可不行!”

    顾静媛抿了抿嘴角,“不错,大伯母。娴儿不要,其他人更不好接受了。”

    翁氏好笑,这八百亩田地本来就是高家长房给出去的,如今要还回来几十亩,算什么呢?不过翁氏很开心,“好,大伯母就代娴儿收下了。”

第五十一章 峰回路转

    虽然十一个女孩分,每个人分不到八十亩,领了这份情,说不得以后要多给几个女孩添妆,付出的可比得到多得多了。不过翁氏感觉非常舒心。她爱抚的摸了一下顾静媛的额头,然后用力点了点,

    “你个机灵鬼!”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房氏则好像外人似的——按说她也达到目的了,但分田产,两个人分和十一个人平均分,能一样吗?独得四百亩和八十亩,差距大了好不好!但这个时候她又不能说,“喂,那是我婆婆留下的遗产,应该分给我的儿女。”以婆媳孝道而言,她自嫁进门来,在高老太身边尽过几天孝呢?平素倚重翁氏更多。

    房氏不敢表露不满,只是暗暗腹诽,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以前觉得翁氏是个好的,对待族里的事情公平公正,温和大度,原来也是贪图便宜的!为了给女儿多弄八十亩田产,居然脸面也不要了!不然换一家打听打听,哪一家的婆婆亡故了,有亲儿子亲孙子在,能让隔房的侄孙女继承?

    有这种道理吗?

    房氏却没有想到,高家的情况,跟上京城这些世家完全不同。他们根基浅薄,万事只能依靠自己。男丁能自己奋发谋求出路,女子呢?两眼一抹黑做联姻棋子啊?高老太留下八百亩的田产,独独留给顾静媛一个,因为她希望元元长大了,能多照看姐姐妹妹——以能力而言,相信原高家众心里都有明账。因此,大家都默认了,没人跟她争抢。

    现在顾静媛愿意平均分田产,连死去的婳儿都没忘记,证明她知道了高老太的用意。田产摆在那里,收益什么的是之前分还是等收获之后分,有什么区别?翁氏非常喜欢元元的聪明懂事,对比之下,衬得房氏和她的小女儿好像完全不是高家人!想的不是高家人的利益,而是自己!

    翁氏原先是挺喜欢顾静妍的,小姑娘长得出类拔萃,尤其是额头一点朱砂痣,小时候看来像观音座下的仙童转世,谁不稀罕呢。如今看来,那股儿“超凡脱俗”的气质完全被世俗侵染了,一举一动,都僵化极了,完全没有元元的天然流露。

    过了三天,她从宫中觐见出来,忍不住一阵冷笑。

    太后压根没插手选妃的事情,只在正式场合出现过几回。那宗人府的文书,也压根没进过慈宁宫。本来么,哪一个大家族,纳妾的事情不是正妻做主?当婆婆的硬要插手,不是给媳妇没脸吗?顾太后自然不会做这种授人把柄的事情,所以娘家的女孩在她宫里小住几日成,但对于选妃,她从来只是默默关注。“八改成九”,这么明显的破绽漏洞,也只有房氏才会相信是在太后老糊涂了。

    吴氏听说,拍了下手,“我就知道,绝症不是元元做的。”

    “你我都不是元元生身的娘,我们都相信她的清白。可房弟妹她……不知怎么了,居然钻了牛角尖!处处针对起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回真相大白,我要看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她这个人,我是没话说的。”吴氏掩口轻笑,“其实我也没那么相信元元,不过听我家老大说,元元的字不是一般的难看,一般她从来不动笔,免得暴露自己缺陷。所以弟妹才觉得,肯定不是元元,因为她要是在文书上写写画画,哈哈,人家不如重新誊写一份!”

    翁氏笑了一回,摇摇头,忽然觉得这教育问题要抓紧了。

    不说房氏听说真相后,如何愧疚内心羞耻。高老太七七过后不久,已在太医院供职的胡大夫忽然上了一本奏章,竟是请朝廷表彰高老太生前的功德,请立功德祠!

    奏章明发,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原因,不仅仅是高老太村姑出身,有何资格立功德祠,更因胡不留原原本本的将平洲瘟疫的事情告知天下。有两样是震撼人心,同时挣扎难以接受的。

    一是因瘟疫而死的病患开膛破肚……不管这是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常人都无法接受!正道人士更是严厉批判。反对最强烈的,跪在神武门前请愿,要剥夺胡大夫的官职,将他下大狱!

    再就是平洲瘟疫,到底死了多少人?官方一直没有确切数字

    根据“有心人”提供了瘟疫之前平洲一地的良民户籍,平洲至少有六万多人,再加上被发配过去的贱籍,少说也有四五万。生活在山林之中的少数民族,多年来风调雨顺,没有自然灾害,至少再加上两三万。还有一些外出去平洲经商的,这些人无法统计了。

    瘟疫之后,不分贵贱,不分老少,只剩下三五千人了。有很多村庄,都是整村整村的没了。

    当“死亡村落”的名字一个一个的报出来,贴在京兆尹外面的墙上,老百姓们都沉默了。瘟疫的厉害,光是耳闻起不到多大惊醒作用。平洲一地死了多少人,对他们又没什么损失。这张只记录了“绝户”的村庄告示,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如果瘟疫肆意蔓延,大周朝的根基说不定都要毁坏!

    反对者坚持圣人论调,但渐渐的也有人敢于反驳了。若非高老太摒弃世俗偏见,坚持帮助胡不留,那瘟疫蔓延到上京城来,岂不是泼天大祸!高老太和胡不留,或许行为上值得谴责,但他们绝对有大功德!

    立功德祠的事情没有一两年是吵不出结果的。但宫中的风向已经转了,两宫太皇太后都是礼佛的人,坚信因果报应。高老太为什么享福不得,因为她在瘟疫中做了不好的事情,所以突发疾病死了。可高家人为什么全部从瘟疫中活下来,能认祖归宗,享受今天的荣华富贵?这也是高老太功德的缘故。

    高老太已经用自己的命偿还了她的孽,但她的功德对大周而言必须彰显。

    于是,两宫太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令高老太的嫡亲孙女进皇家寺庙为高老太祈福。让皇家的福祉庇佑。

    同时得两宫太皇太后欣赏,这等于提前选定了顾氏女为妃——只等一年孝期过了!

    却说顾静妍的人生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本以为进宫之路断绝,这辈子只能嫁给平庸无奇寻常人家,没想到峰回路转了!她哭哭啼啼的收拾好了包袱,望着那八十亩田产的地契无语。早知道,早知道,她何苦来着!

    这会儿,别说八百亩,就算八千亩田产摆在她眼前,她也看不上了。纵然全给了她,她也没功夫打理不是?内心郁闷极了,何苦为这八十亩摸不到边的田产跟几个姐姐妹妹都生分了!

    幸好她要入宫了。一年之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宫妃,姐姐妹妹那时都只能仰望着她,巴结着她,倒不怕小时候的玩闹置气伤了感情。

    “娘,您帮我把地契还给姐姐吧。都是静妍不好,心眼小,非要跟姐姐挣。不过静妍挣得不是田产,而是觉得都是祖母的亲孙女,姐姐却独得了祖母宠爱,静妍心里不甘。”

    房氏这几日憔悴多了,搂着贴心的小女儿,“乖。娘还不知道你吗,你去寺庙里祈福,还不知要受怎样的苦。地契娘帮你留着。”

    “静妍不怕吃苦。地契还是还给姐姐吧,祖母虽然过世,但她生前的功德为静妍铺好了路,地契估计一辈子都用不上了。娘,您放心,静妍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静妍笑着安慰母亲,眼中略过一丝坚定——她生来就是不凡,算命的都说她是大富大贵、凤翔九天的命格。此一去,她一定会达成所愿!

    顾家郑重的送走了顾静妍之后,连顾二太太也消停了几天。谁能想到,苦心孤诣的设计,最后变成高老太与家国大功德的引子?

    本想让顾静媛从此无人问津,不料胡不留的一道奏折,带歪了视线。人人都觉得是高老太所为,即便个别人说起了顾静媛,也被无视之——祖母如此,孙女大约是知情的,但硬要说孙女主持开膛破肚,也太耸人听闻了。明显就是瞎掰嘛!

    不管外面多沸沸扬扬,老百姓心中对高老太始终保持一份敬意。连带对她的孙女也爱屋及乌了。顾静妍还没进宫为妃呢,就已经获得不少民间支持率。哦,忘了说,外面人可弄不清顾二十八娘和顾二十九娘的区别。他们觉得,哦,是顾氏女进宫,那肯定是高老太最喜欢的孙女,经常跟在她身边的那个……

    误会就是这么产生的。

    再说顾静媛,送走了胞妹,她觉得惬意多了。翁氏和顾祈瑞体谅她蒙受了“不白之冤”,跟父母关系不融洽,答应送她去桃花浦的听风小筑去。生活又恢复了安宁平静,她忙着给各处的亭台楼院换个式样,难得能完全按照她品味的生活居所,她当然愿意下功夫。

    十一月,上京城已经有些寒冷了,拥着火锅,顾静媛随手翻看着从京兆尹门墙外抄来的“告示”,沉吟许久,

    “原来他打着这个主意!”

    傅胤之!你早说要对付在瘟疫中毫无作为的陆安扬,不就完了吗?干嘛神神秘秘,搞得像地下工作者一样,让她摸不清头脑!

    说曹操,曹操到。十三岁的胖丫鬟喘着粗气狂奔而来,“小姐小姐,外面有一个公子哥,要见你。”

    顾静媛脸色一板,狠狠拍了下桌子,“三九,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许叫我小姐。你再叫我一声‘小姐’,我就把你的名字改成十三!”

    这句威胁太无力了,胖丫鬟高兴的跳起来,“好啊好啊,我就叫十三好了!我比她们都大了,哈哈!小姐,呃不,姑娘,你把我的名字改成十三么!”

    对此,顾静媛除了无语,还能做什么?

    “行了,咋咋呼呼的。外面谁来了?你问清楚了姓甚名谁么?”

    “嗯,问清楚了!”三九开心的点点头,出身附近农家的她有一张大大的苹果脸,脸色红润,陪着大眼睛显得非常可爱,“他穿得很富贵,说自己是富家人。嘿嘿,是不是很好玩。小姐,你以后就告诉别人你姓贵嘛!因为一看就是贵人!”

    三八是个沉默寡言的丫头,也受不住了,“去,一边玩去!”扯着三九就往下走。

    “别拉我啊,我还有拜帖没给小姐呢。”

    “你够了啊,以后自称要是‘奴婢’,谁准你一口一个‘我’。别仗着姑娘好脾气就肆意乱来,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一对各有性格的丫鬟下去后,顾静媛双手托腮,安静的等待傅胤之的到来。她完全没有起身出去迎接的意思,小手无意识的轮番敲击桌面,似在转悠什么不好的念头,越想嘴角的甜意就越甜。

第五十二章 谈判(上)

    又是一年冬,天空的云层不厚,积蓄得一团一团,彷佛在酝酿着一次大风雪似的。京城的天气自然比平洲来得寒冷,一连数天下雪,积雪不化是常有的。从南边过来的商贩大多不适应过于寒冷环境,冻得发病。不知道高家人来到京城,是否习惯这里的气候?

    身穿枣红色箭袖长袍,腰间系着碧玉带的傅胤之,信步沿着桃花浦枫林路间行走,望着粉墙碧瓦的听风小筑,眉宇间没有多少志得意满,反而有些踌躇。

    今年是他丰收之年。他听命顾太后前往云阳,凭借“先知”断定瘟疫的发生,然后用自己世家子的身份封闭了平洲关隘,制止了瘟疫的蔓延。虽然损害了不少大商人的利益,可后期没有不感激他的!公认他有魄力!有胆识!同时,他经历了一番生死,再回京后发奋苦读——其实是把早年学过的东西拾起来,轻而易举的得了个举人身份。

    傅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傅家的举人不值钱,但从小定了志向不从文举的傅胤之,不过苦读个三五个月,就考上了举人,还能有更多要求么?傅家上下都认可了他,认为这才是傅家子孙。不读书则以,一读书,功名手到擒来!且想做朝廷内外都听说了傅胤之的名声,再也没有人以‘乳臭未干’的少年视之。完全当他是一个成家立业的成年人。

    按道理而言,傅胤之应该高兴,前两年还要为钱财困扰——现在家族已经提前分给他一部分家产,足够他练武花费的,连未来的心腹班底一并帮他解决了!

    大展宏图的时机到了!

    可惜……

    进了听风小筑,他挥手让侍从退下,独自一人进了花厅。这四四方方的小花厅不大,有八扇雕花窗,半掩半闭,光线尚可。厅堂正中挂着一幅山水画,底下摆放着一张长桌,美人瓶里供着几朵菊花。

    顾静媛翘着腿趴在桌子上,背对他。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只注意到了一个高耸的奇怪东西,噗噗冒着热气。小姑娘运筷如飞,不停的把切好的牛肉放进去,刷了两刷,放在滴了香油的小碟子里。

    “嗯~真好吃。纯天然无添加的东西就是好吃。”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感觉受到慢待的傅胤之定住了脚步。因为顾静媛明明知道他来了,居然连回头都没有!

    “客人?呵呵,你当自己是客人,我却不能当自己是主人哪!记不记得在高家坡,我还带你四处转转看风景。怎么到了上京城,明明你才是地主,连面都不露几回!”

    傅胤之好笑,“男女有别。”

    “既然知道,还故意避开其他人过来找我?”

    顾静媛毫不客气的把唰好的牛肉,蘸了点酱,统统自己吃了,眯着眼幸福的叫唤,“唔唔,这要是有羊肉,就更妙了哈!过几日下了雪,一定得让娇娇和八哥过来,尝尝我的火锅!”

    “火锅?你说就是这东西?”

    走近几步,傅胤之终于看到那高耸东西的真面目。咦,真的是火锅!这个东西,在他的前世中也出现过,不过是从北面的番邦传过来,因为北地更寒冷,大冷天众人围在一起吃热腾腾的火锅,更受欢迎。

    “这是你发明的?”傅胤之眼眸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狐疑。

    “当然是我……”

    顾静媛差点说漏了嘴,看来剽窃这种事也不能习惯了!她又不需要一个发明家的称号,笑呵呵的接上,“是我从别人那里学来的!用铜做的呢!请坐啊,想吃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理啊!”

    顾静媛没有兴趣侍候别人,桌子上准备的火锅食材,都是她喜欢的,豆腐,还有北方特色的冻豆腐,腐竹,鱼头,鱼丸,牛肉丸,可惜青菜太少了,只有蘑菇木耳大白菜,勉强算算是菜蔬。

    傅胤之并不客气,每一样都品尝了一点,不过,他吃惯山珍海味,并不觉得有多美味。

    心里觉得“不过尔尔”,很奇怪顾静媛吃着平淡的豆腐,是怎么能笑出那么幸福的笑容来。

    “说正事吧。我想,经过这几月你应该有大致的了解。”

    “嗯。”

    “顾家二太太不会罢手。她开始对付你,可能只是出于教训,现在么,为了挽回她的颜面,则是必要置你于死地了!”

    “嗯。”

    “你只有隔房的伯父伯母可做依靠,亲生爹娘,我想他们到危急时分能助你几分,你心里大约有了成算吧。”

    “嗯。”

    “你势单力薄,又是女儿身,有些事情自己不便出面,我可以。同样,内帷女眷之间,我也需要一个合适的,你能助我!你我合作,对双方而言都是最佳。”

    “嗯。”

    “我说了这么多,你是怎么打算的!既然要合作,就需要彼此坦诚。我对你,毫无保留,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顾静媛正好吃了两块热豆腐,听了这句话,差点喷出来,撇过头不停的咳嗽,“毫无保留?哈哈,你别说的好像你内裤颜色都告诉我了似的!”

    傅胤之的脸色紫涨,拍着桌子,“你认真点!”

    “好,好,我认真。”

    顾静媛的笑意不变,歪着头,“看在你比上次诚恳,也懂得‘开诚布公’的道理,我就直说了吧。合作合作,要对双方都有利才能长久,才能默契。可是你我……你所求是什么?你知道我所求是什么?我们合作的基础在哪里?合作的期限呢?到了期限后,何去何从?合作期间,矛盾纠纷怎么解决?比如你对我的表现不满意,是不是可以随便更换合作对象呢?我们通过什么方法联系?”

    一连串的问话,让傅胤之的脸色好了点,

    “看来你想得不少。”

    不怕挑刺,挑刺才证明她认真思考过的。

    “我当然要多想一些啦。否则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傅胤之一噎,沉着气,“谁能有这么大本事卖了你,不被你反手卖了才怪!”

    顾静媛笑嘻嘻的不说话,继续跟鱼头奋斗了一会儿,才擦了擦嘴,“这么说,你一定要陆安扬不能超生喽?陆安扬是陆家的人,瘟疫爆发是他是平洲的最高首脑,理应承担责任。不过陆家保他,说不定沉沦三四年,又起来了。就跟梁二少似的,发配边疆了,我们之前还以为他这辈子回不来了。”

    “你跟梁家有仇,我也可以帮你对付梁家。”

    “别!梁二少的事情,现在是顾家跟梁家的恩怨了,顾家要是不出面,我也能想办法逼得顾家出面。这不在我们合作范围之内。”

    “哦,我以为合作后,彼此就应该互通有无、互相帮助。”

    “还是说清楚比较好。合作合作,彼此付出什么,得到什么,也该有个章程。比如我们都把自己的心愿写下来,看对对方的助益有多大?能帮则帮,帮不了的,还是各走各路。”

    “好。”

    没有纸笔,两个人就蘸了酱,各自写几个字。

    顾静媛写得是,“天下第一地主婆。”

    傅胤之写得是,“覆灭陆氏、踏破北戎!”

    “啧啧,我已经我的目标已经是高大雄浑光辉了,跟你一比,太小家子气了。”

    “好说好说。你的心愿也够强大。地主婆么……买卖地契是要官府限制的,除非你背后有足够的权势。我可以奉送你一条免费的消息,你的大姐,会生下三儿一女,地位稳固。他的丈夫将来有机会问鼎世子之位。到时候,你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咦,告诉我这个干吗?我问你了吗?我亲妹妹很快会成为贵妃娘娘诶,不比什么石子妃强多了?”

    “贵妃?”傅胤之讥讽的一笑,“你妹妹的确美艳绝伦,在我的前世她的美名也是传扬天下。不过你觉得,真正深宫里的妇人,有这等美名,会有什么结果?”

    说得顾静媛一愣。她慢悠悠的坐下来,眼珠灵活的转来转去。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

    “明白你个头!”

    顾静媛忽然发飙,砰的一下把碟子砸了,“你不是看中我妹妹能进宫,让我想办法弄掉陆香缘的资格么?我妹妹要是无缘贵妃之位,你跟我合作个头啊?”

    望着气鼓鼓的顾静媛,傅胤之轻轻一笑,

    “原来你以为……你太小看你自己了。在我的记忆力,你的全家是什么结局我都知道。唯独你,你祖母是唯一得到朝廷表彰的出身乡野的农妇,你祖父也是赫赫有名的……生父官居一品,生母也是一品诰命,你的兄弟,妹妹,全部都是显赫一时。就连你的丫鬟三七、三八、三九……唯独你,你在我的记忆中毫无印象。”

    “我仔细想想,可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二十八和二十九到底什么区别。连我这样的有心人都不清楚,可见除了顾家,其他人更是一团糊涂。这,才是你的长处。”

    “我猜想,前世的你一定足够聪明,比我还要聪明。才能忍住荣华富贵的诱惑,才能忍耐无人知晓的寂寞,才能在家破人亡之时,丝毫不引人注意的逃走。”

    “扑……”

    顾静媛晕倒,“你说什么,顾家会家破人亡?”

    “急个什么?大周还有二十多年的安稳。你顾家也富贵着。未来几年之内,都不需要烦恼。”

第五十三章 谈判(下)

    漫不经心之间泄露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傅胤之理所当然的表情、假模假样的安慰语气,怎么看都彷佛是一个局外人——可刚到京城才短短几个月的顾静媛也知道一个道理,八大世家同气连枝,互有通婚。好比环环相扣的铁索,一起将这大周禁锢得“江山永固、代代相传”

    如果有其中一环断掉了,要么上来一个新的替代品重新连接上;要么,因一个马蹄输掉一场战争,因为输掉一场战争,整个盘都崩坏了!

    顾家是皇亲,顾太后活着,顾家就不会倒下。即便是顾太后有朝一日没了,那皇帝还有一半的顾家血脉呢,怎么就忍心看着舅舅、表兄弟死的死,亡的亡?

    所以顾家家破人亡……

    之后的画面,顾静媛连想都不敢想了。

    她震惊的瞪大眼,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傅胤之。过了好一会儿,才哼哼道,“不愧是连阎王都不收的家伙,老谋深算!”

    傅胤之现在还正直风华正茂的好年华,被讥讽“老谋深算”——好吧,换了一个人恐怕他才不忍受呢,早拂袖走了。也就是顾静媛,一个女流之辈,跟她一般计较,早晚会被气死。

    “好说,好说!你考虑的怎么样!”

    “哼哼,我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吗?错过你这位先知,我连前路何方都不清楚。”

    终于得到一句准话了,傅胤之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不要小看自己。我看重你,自然因为你有旁人不及的好处。”

    “我的好处,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提醒。”合作是合作,顾静媛不打算让自己处于下风,手指慢悠悠的敲击着桌面,深思傅胤之两世为人迫切需要什么?什么是可以让她可以讨价还价的?

    眼珠转了又转,忽然,彷佛有灵光一闪,她知道了!嘴角抿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呵呵,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放心,我会配合你的所有要求。说不定,我能比你希望的还要好。”

    “你知道我需要你……做什么?”

    “当然了。要是这个都猜不到,不是枉费你对我的期望?你很有眼力么,对你来说可能复杂难办了些,对我而言呢,小菜一碟,保证让你藏在幕后神不知鬼不觉!谁都不知道你才是主使者!不过,这种事损阴德呀,我要在合作条约上加上一条:顾家覆灭之后,我希望你能负责保护我的人身安全。”

    “伤阴德?”傅胤之迷糊了,他这个人算不上坦荡无私的君子,但也不会做一些有伤天理的事情。更加不会让一个小女孩出面做什么伤阴德的事情了!

    “呵呵,难道你不想报复你的‘好弟弟’!前世,他可给你带了一顶好看的帽子呀!还有你那位妻子,真是‘三从四德’的典范呀,让你饱尝什么叫‘内忧外患’了。别跟我说,你宽容大度,一点也不想跟她们计较!”

    傅胤之一怔。

    重生后他尽量不想的过去一点一滴的浮现在眼前。妻子的背叛,弟弟的伤害,母亲隐忍的怨恨,还有父亲的无言。他的家庭,支离破碎,尽管对外人而言还维持和睦完美的假象,可内里……早就腐烂了!

    话说过去经历留下的心伤一直都在,恐怕在他得到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之前,这道伤疤会一直跟着他,暂时无法愈合了。但今时今日,傅胤之当真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_他的未来那么紧迫,哪有时间对付还没发生的‘假想敌人’。他的弟弟,这一辈子乖巧可爱,懂事听话,因为父亲早早放弃了他这个长子,所有期望都放在次子身上,要求严格,以至于母亲根本没有机会溺爱……

    还有他未来的妻子,虽然遭遇坎坷,毕竟出身名门。如无意外,是不会嫁给他这个喜欢习武的“武夫”了。

    在顾静媛提出报复之前,他真的没想过要对他的亲弟弟和‘妻子’怎样。毕竟,他们两个还没有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没有对不起他——若要他因为自己前世心头的怨和痛,报复两个今生无辜的人,也太过武断自私了些。

    但放过他们吗?

    一想到前世的自己曾经多少辗转不眠夜,多少屈辱无奈,傅胤之觉得自己没那么高尚。顾静媛的话,彷佛打开了一扇窗户,“你要怎么做?”

    “呵呵。你的顾虑很多么。也罢,我先说说几条。你那位好妻子,我可以以顾家女的身份接近。以闺蜜的身份干扰她——她现在还没有成婚吧,放心吧,她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妻子了。我得帮她选一个好丈夫,报答她前世对你的摧残。”

    “摧残……”傅胤之满头黑线。

    “还有你的好弟弟。你觉得为他选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好呢?河东狮?蛇蝎妇?还是黑莲花?不管那一款,我可以让他未来的家庭没有一日安宁,整日为内宅烦恼……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么,咱也不要他的命,只让他用这一辈子的忧愁来还吧。”

    “用一世的忧愁来还?”这个报复方法不但新颖,而且大快人心,傅胤之听了内心非常舒服。只一点犹疑,“你确定能做到你说的?婚姻大事,都是长辈做主!”

    “怎么,不相信?呵呵,你太小看女人的力量了。刚刚你才说,我父亲会成为一品高官,那么凭借一品高官女儿的身份,外加跟太后娘娘沾亲带故,估计我怎么也算是京城世家千金闺秀圈子里的一员吧?能认识你的那位吧?”

    傅胤之稍微一迟疑,然后点头。

    顾静媛接下来继续道,“想让人人称赞不容易,可说几句闲言碎语,不容易么?我的计划很简单,见机行事!女人嫁人,无非考量家世、人品之类,我可以传播小道消息,或者夸大其词,或者无中生有,总之,将‘你那位’挑选的余地只限定在几个内!在女方考察的时候,你在外面寻人弄点事情出来,最后的人选不就等于你来定?

    至于你弟弟挑选媳妇,更简单了,所有年轻的小姑娘我都能见到,暗中操作,该捧的捧,该贬的贬,虽然要花费不少脑筋,但结果更有把握了!”

    顾静媛徐徐把自己的计划托盘而出。虽然听起来不是很靠谱,可似乎操作空间很大……

    傅胤之没有反对,纯粹是因为他内心深处,也不大愿意放过背叛自己的至亲。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随口一答应,未来三年内京城的世家千金圈子,怎一个乱字了得!顾静媛在其中合纵连横,或是联合其他人对付某一人,或者背靠大树,独立对付其他人,忙得不亦乐乎。外人看的眼花缭乱,内部也是乱纷纷,不知道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了。

    两人大致商谈了一下,有了合作的基础。傅胤之为了表达诚意,特意说了一下前次离开时,为什么对顾守诚说‘可惜’!

    前世中,顾守诚也是世家中的另类。他读书上天分不够,就弃文从武,半路出家居然得到军神的赏识,被提拔入军中,大大小小的战役十几个,不到三十岁就得了‘奉国将军’的封号。可惜在最后一场战役中,没有后援,孤军深入到敌军内部,斩杀敌人无数,自己一方也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回来,没有得到任何荣誉,军部还要治他的罪。

    若这时候他上头有人,一顿责罚就完事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那时,顾家已经彻底倒了,他被牵连,犯孤军深入之罪恐怕也是被人陷害的。自知没有活路,他又回到战场厮杀……最后马革裹尸,葬于山野。

    寥寥几句话,说的人同样漫不经心,跟说起顾家覆灭没有多大区别。可听的人心底却掀起滔天骇浪!

    她的八哥,将来会死在无人知道的山野,连棺材都没有?

    顾静媛自己是无神论者,压根不在乎自己死后什么情况——套用一句,她死后哪怕洪水滔天呢?可是八哥……只要一想到八哥屈辱的返回战场,拼命厮杀只求一死,她的心揪着,心痛难忍。

    不行,她的八哥,世界上对她最好的八哥。只要她活着,怎么能够允许八哥被人陷害,死得憋屈壮烈!

    顾静媛从前是没有什么目标,定下“地主婆”也只是为了享受,坐拥一大片土地,每天等着收租子,什么都不用操心,多好啊。可现在,她有了一个非常坚定的目标——改变八哥的命运。

    可惜,命运彷佛有它固定的轨道。

    顾静妍在皇家寺庙表现良好,日日为高老太诵经,两宫太皇太后都派人去看了她,送了些佛珠和经书之类的慰问品。随后,原高家众又有了新安排。顾祈兆的两个儿子年龄不大,被挑选入御林军做御前侍卫了。顾守诚本来也是其中一个,不过正式挂职的前一天,被张家的二郎君发现,直接要到他的“金狼”中。

    当顾守诚兴致冲冲的告诉妹妹,他是多么兴奋,多么幸福,谁能知道顾静媛的震撼与无助。

    就眼睁睁看着八哥走上歧途吗?

    不行,八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的幸福,需要爱她的人都在身边。为了维护自己的幸福,她也决不能坐视八哥被张家的人带歪!

第五十四章 无语

    入冬后,天气转冷,时不时的从天空扯点棉絮下来,无根飘萍般肆意洒落。认祖归宗后的第一个除夕,很快到了。刚进腊月,顾家这百年世家大族就开始准备了。打扫门庭,不需要说的,准备祭祀用的牺牲,自然也不浪费笔墨。光是除夕那一夜祭祀先祖,从老一辈算起,内支、旁支,嫡系、庶出的,十几房族人集聚一堂,浩浩荡荡数百人,共同祭祀先祖。那气氛,跟在云阳时不可同日而语。原高家众人身处其中,才体会了大家族的不容易。

    连机灵调皮的小宝都被紧张得不敢大声喘气。

    一天下来,他累得快趴下了,倒不是体力受不住,而是精神压迫啊!拽着姐姐顾静媛的胳膊,让她给自己揉揉太阳穴。顾静媛没好气,用力戳了戳小堂弟的额头,

    “不争气!你知不知道有人想进都进不去啊!”

    女人不可入宗祠——这条规矩真讨厌!

    现代社会基因已经证明,儿子和女儿只是基因链上一对染色体不同而已,继承的血缘什么,不都一样?为什么儿子能继承香火,女儿连自己家的人都不算了?

    顾静媛十分不平。祭祀一开始,她就偷偷爬到一棵树上,眺望祖祠那边的场景。乖乖,比阅兵仪式还庄重些!穿着富贵得体的老少爷们排成几排,估计是按照辈分、年龄,从高到低、从大到小。都是背对着,也分不清具体是谁谁,只能听到“拜,再拜,三拜……”整齐的下跪时,衣服的悉悉索索声。

    不知怎么,顾静媛就生出一股憧憬幻想之心——多希望自己也在其中,虽然下跪磕头是她最讨厌的封建糟泊!

    这种感觉,跟看阅兵仪式时,被那种庄重的荣誉感染,恨不能化身其中的某一人是一样的。

    祭祀足足进行了一个多时辰,随后隔房族人三三两两散了,刚刚凝聚得彷佛任何东西都无法打破的“精气神”散掉了,顾静媛才自嘲的一笑。她憧憬个什么?真的成为顾家族人之一,估计她就会埋怨百年世家大族的束缚多多,不能给她自由了!

    夜晚降临,才是欢乐时分的到来。外院很多小厮在放炮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传到内院来,而内宅的女眷们忙着听戏,忙着打牌九,忙着唠嗑,处处都是欢声笑语。也只有这一天,大人们无比宽容,小孩子犯错不会挨打,女孩们也能暂时丢下规矩出来透透气,胆子大的还能放放烟花。

    外院的玲珑阁附近,顾守诚的贴身小厮捧着一堆的烟花。

    以前在云阳的时候,高家三房并不富裕,炮仗有,但比较昂贵的烟花就很少买过——花那么多钱财,就为一眨眼看个漂亮,不值得。今年不同,顾守诚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花不完,正好留着,一口气全买了烟花了。

    他打算跟弟弟妹妹们一起放。

    娇娇高兴得一个劲的拍手笑,不过别看她平素大咧咧的胆子大,却不敢自己动手放烟花的。至于原因,顾静媛知道,高家坡有一户人家的女孩就是放了炮仗被炸飞了两块肉。作为亲眼目击者,这种教训足够娇娇铭记一辈子。

    顾静媛的胆子也不小,奈何她根本不信任古代烟花炮竹制造商,所以只离得远远的看烟花在天空一闪而过的美丽就好。

    “八哥……”

    “停!”还没开口,顾守诚就知道堂妹要跟他说什么了,笑着,“元元啊,你长这么大,稀奇古怪的念头什么都有,八哥有没有说过‘不许’‘不可以’之类的话?凡是你想要的,八哥有问过好坏,阻拦过你吗?”

    静静的看着顾守诚一眼,顾静媛坦诚回答,“没有。”

    “那就好。”顾守诚彷佛松了一口气,笑得非常轻松惬意,推着小宝,“走吧,带你们放烟火去。”

    “哦,太好了!”

    小宝压根听不懂内种玄机,嘻嘻哈哈的抱着顾守诚,“八哥最好了!”

    当一簇一簇的烟花绚烂的在天空绽放,那么夺目,那么闪亮,美好的简直让顾静媛留下眼泪了。她的眼眶湿润着,思绪放空,空到十几年前,空到十几年后,某种索然无味、又挥之不去的无助无奈纠缠着她,令她的心在这个寂寞的夜晚,更加空虚寂寞。

    “可是八哥,那不一样呢。”

    没有人听到她的低语。

    哪怕最亲近的娇娇、娴儿等人,知晓她不乐意顾守诚去军队,但都不理解她。因为顾守诚不是去普普通通的军队中,而是去“金狼”啊!大周朝军神带领的队伍,一支铁血战师,护卫着大周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光是这只队伍的荣誉,就足够让人热血沸腾,心甘情愿为之牺牲付出。

    甚至于,顾守诚早早就坦白了自己可能的归宿,为兵为将者,死在战场是理所当然。连亲生父母都默许了,顾静媛,你一个隔房的妹妹,凭什么插嘴反对?

    就凭你对兄长的担心?呵呵,担心得太多,不显得顾守诚很是没用?毕竟,金狼是军神直系部队,相对于其他,安全还是很有保障的。

    这一次,几乎没有人站在顾静媛统一战线上。

    她知道,也不能指望别人了。

    当然,想要对顾守诚的命运也不是没有直接简单有效的法子——打断腿不就行了?没有队伍愿意招收一个瘸子。可惜,这个法子能救得了顾守诚的命,却会彻底毁掉兄妹之情。

    顾守诚不再爱她,不再当她是至亲的妹妹,那她干嘛要救他?

    从本质而言,顾静媛还是一个自私的。顾守诚说的那句话,希望妹妹能尊重他的选择,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得光荣。可顾静媛完全理解到另一条道路上了。

    她想要救兄长的命,也要保护好兄长对她的感情。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顾静媛知道,自己一定能做到的。

    夜,渐渐深了。偶尔还能传来阵阵鞭炮声。

    顾静媛是女眷,守夜的人轮也轮不到她。正准备回去睡觉,顺便想一想明天跟父亲母亲磕头索要过年压岁钱,到时候说什么吉利话好呢,小宝忽然缩头缩脑的靠近。那鬼鬼祟祟的眼神,一看就知道又听到了什么“私隐”!

    把人带到安静的地方,顾静媛忍不住骂道,

    “不是让你不要听那边的话了么?你姐姐我暂时用不上,听了也是白听。”

    小宝委屈,“不是那边。”

    “那是什么?”

    小宝眨着眼,犹犹豫豫,想要说,又不肯明言的样子,气得顾静媛火大,“你要说就说,不说拉倒。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好饿么,我先吃点东西再说。”一边啃着白酥糖,一边口齿不清的说了一遍他跟顾守诚放过烟火之后的经历——

    说起来,这真是离开顾家祖宅,消息不灵通,不然以顾静媛的精明眼光,恐怕早就发现了。

    “……静妶,你疯了!”

    “妶姐姐,刚刚二姐说的是真的吗?”

    “妶儿,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由于小宝的复读机功能,仅局限于如实转述,还没开发原音播放,这开头的对话没头没尾,压根不知道谁是谁,听得顾静媛一头雾水。要不是直接点出了静妶两个字,还不知道说的什么。

    要说顾静妶,才是原高家最美丽、最漂亮的凤凰!气质清新自然,秀美天成,无论皮肤五官,都是百里挑一——是在美女之中挑选,可见她有多么美丽了。她没被选上入宫备选,完全是被生父生母拖累了。

    她的父亲顾祈禄,没有官职,算是白身;而生母屈氏,是犯官之后!这样的身份,进宫了对顾家的助益也不大,因此谁也没有提出让她进宫。

    原本高家女孩都是一样的起点,到了京城立刻分出三六九等。嫡脉最尊,处处以静娴为首;其次是静妍、静媛。这些,说实话,静娇、静妶、静瑛几个,心里真的没想法吗?

    静瑛还罢了,她父母双亡,看亲人眼色长大,懂得收敛情绪,适当发泄,调节自己;静娇呢,性格大咧咧,开始也有几天不想理会静媛,被静媛开导了一番,才打开心结。只有静妶,她……走上了歧路。

    小宝继续转述,

    “静妶,你真是疯了。你明知道那边根本不坏好心,你干嘛跟那边的人来往!”

    “不用你们教训我。我知道你们,守诚,你早不是我亲弟弟了,向着你姐姐妹妹也是自然。不过,也不用这么说我。我就蠢到让你鄙视了?”

    “静妶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守诚就算过继了,也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当他是外人。他有多伤心!”

    “哼,他伤心!元元死了,他才伤心!”

    “好了,你们别吵了。妶儿,我别的不想多说。你愿意跟那边来往,来往多久,我都不管。只问你一句,有没有做过过分的事情!”

    “什么是过分的事情?二姐你这话说得好笑。你已经是出嫁的人了,我还是未嫁之身。自有我的父母兄长教导,你操的这是哪门子的心!”

    “你这个傻瓜!你还跟我犟嘴!看,这是什么!”

第五十六章 查案(上)

    静妶之死,对高家人的打击重大。这是自八月高老太过世之后,又一次眼睁睁看着亲人没了。而且静妶选择在上元节这一天结束自己十五岁如花似玉的生命,更让所有高家人心里蒙上一层阴影。

    静妶为什么要死,好好的人儿怎么就想不开?

    祈禄和他的小妾郑大姐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郑大姐每天以泪洗面,抱着娇娇哭喊自己“命苦”。白跟了顾祈禄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四个了,还是得不到大家的认同。她跑到翁氏面前述说自己的清白无辜,自打回了顾家就没见过顾静妶几面,怎么能把静妶的死归咎她头上?翁氏不理她。她又去李老太那里,李老太正伤心又没了一个孙女,更没好脸色。

    郑大姐看到一张张冰冷的面孔,且顾祈禄早就有续弦的意思,年前就打探适合的对象,只等高老太的孝期一过就迎娶过门,对她早没有往日的热情,心中越发苦闷难言。于是一条白绫挂在屋檐上,寻思自己也死一死?

    这一招一哭二闹三上吊,简直是雪上加霜。高家人本来就看不上郑大姐不知廉耻,屈氏还活着的时候就跟顾祈禄勾勾搭搭,后来屈氏的死,很难说跟郑大姐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屈氏的女儿也没了,你不自愧,也该消停两日啊!哪知道还闹出自尽的丑闻,让高家人丢进了颜面。

    顾祈禄怒不可竭,让人把郑大姐锁在房里不准外出。

    毕竟母子连心,顾守诚本来上元节后就要去“金狼”的,家里出的这么大的事情一时离开不得。他既伤心姐姐静妶的死,又对生母郑大姐的“昏聩”无可奈何,每日送东西给郑大姐,隔着门窗听郑大姐絮絮叨叨她有多么不容易。

    娇娇也去过几次,不过现在高家人非常警觉了,已经没了一个静妶,再不能让娇娇受到不好的影响,于是娇娇被送到李老太那里,每日四五个丫鬟看守,出去散步遛弯都难得一回。

    静妶死后的头七,娇娇好不容易趁忙乱的时候撇开跟随的丫鬟,偷偷去见顾静媛,面容疲惫,神情酸楚,还没说话,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行了,你别跟小白花似的,我肉麻啊!”

    “死元元,坏元元,你知不知道我快疯了!”

    一想到现在高家的气氛,顾静媛也是沉默,“叔祖母没怎么地你吧?”

    “没事,祖母对我虽然没有静姵静媙好,但我总归是她的亲孙女。就是一想到我娘……”

    “你娘我真没法子。她怎么想起自尽呢?这不是让大家伙更讨厌她吗?”

    “我也劝过她。可是没用!她总是唠叨我爹以前对她多好多好,现在对她爱理不理,她活着没什么趣味,又见我们几个都过得好,才安心去死的。我到底是她生的,再看不上她,我还能怎么样!”

    顾静媛想了想,“我有一招,就是损了点。”

    “什么招数?你快说。”

    “嗯,你使人偷偷的告诉她,说她老是不安分,怕新媳妇进门她闹腾个什么,更加丢了颜面。叔祖母和你爹正商量着,送她一个人回云阳乡下呢。给她几亩田产,让她安心养老。”

    “啊?我爹这么绝情?我跟他没完!”娇娇一听,怒了。

    顾静媛无奈的拉住她,“你干什么?这是我的一条计谋。禄叔怎么也得看你和八哥的颜面,不会那么绝情。但要是她继续这么闹腾下去,恐怕只有被送回老家一条路。你偷偷的去说,多流点眼泪,问她怎么样。”

    “还用问?她跟我一样的脾气。祖母不过冷眼说了她两句,她就打算白绫自尽。要是我这么说了,她还不撒泼一样的大闹一场!”

    “呵呵,那我们打个赌如何?我保证她听了你的话,自此消消停停。”

    娇娇半信半疑的去了,不到半日回来,一脸惊诧,“你怎么知道?我娘对着我哭了半个时辰,发誓说自己再也不闹了。她要留在京城,看着我成亲生子。”

    顾静媛微微一笑,郑大姐头脑简单,无非是以为自己跟顾祈禄“共患难”来的,比其他人多一份情分。可惜,男人大都是喜新厌旧的,人老珠黄了,还有几个能对糟糠之妻不离不弃的。且郑大姐还不是糟糠之妻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熟麻布做成的丧服,轻轻叹一口气。郑大姐的事情解决了,可静妶呢?怎么这么傻呢!

    还记得刚刚穿越那会儿,初次看到静妶的惊艳。那时候,静妶的天然美丽,着实让看惯了精致妆容、PS过的双眼得到解放。若不是屈氏病得重,身边离不开女儿,恐怕她和跟静妶成为比娇娇还亲密的姐妹。

    如果那样,恐怕静妶身边一出了什么问题,她第一个发觉,根本不会等到事情发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才后知后觉!

    她这几天非常安宁,无论是察言观色看大人们的表情,还是从自己的分析判断,总觉得静妶死后,阴云盘踞在原高家众人的头顶,似乎有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风暴即将到来。

    果然,头七后,静妍就跟贴身丫鬟回来了。同族姐妹,发生这么重大事件,远在皇家寺庙修行的她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

    偷藏门口,她听到房氏和静妍的对话。静妍哭泣个不停,说两宫太皇太后不似以往那样,常常送东西给她了。她不停追问静妶的死因,可急迫的语气盖过了伤心悲痛;房氏心里也埋怨隔房的侄女行事不检点,坏了亲生女儿的前途,言语间不免露出点什么。

    母女两个商谈,一言一语都让顾静媛冷了心肠。

    原先母亲和妹妹对她的冷淡,她可以说是双方理念不合,没有多少感情基础。可是静妶……生前即便有什么,她已经死了啊!对于亲人的离世,这一对母女想的只是自己,跟她们有利的就感谢;对她们有害的,就立刻翻脸。

    这是基本的做人道德问题。

    顾静媛转身离开的时候,俏脸冰凉,眼眸如水,割舍了某部分血缘亲情,没有半点犹豫。

    很久很久之后,当她遇到的更多的事,认识了更多的人,发现在这个时代里女性所受教育的局限性,大部分都是“安分守己”“目光短浅”“安安分分一辈子在后宅”,能关心的自然只有眼皮底下那点利益,一遇到事情就和受惊的母鸡惊慌失措,倒是能理解了她的母亲妹妹此时此刻被静妶之死刺激得忐忑不安。

    可惜,理解归理解,她自己活了两辈子,有足够的智慧和勇气冲破牢篱,更能豁出去不计代价为至亲复仇。静妍和房氏却不敢,连想都没想——尽管她们都知道静妶的死因蹊跷,并且发自内心为静妶的遭遇同情惋惜。

    也许,这就是根本的矛盾所在吧。

    自打上元节后,顾家的女儿就被拘束在府邸中不得外出。因此娇娇、娴儿、静媛几个的消息只能从贴身侍女和守诚几个兄长哪里得到。只言片语的,根本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原因。

    直到二月初。二月初二是“官方”顾静媛的生日。按照顾家的习俗,所有未成年的子女生辰日都要往寺庙里存放寄名锁,祈求佛祖庇佑岁岁平安。可高家人心里谁不清楚,顾静媛压根不是二月生日,这个时候又不能说“房氏欺君”,只能做做样子,让顾静媛去寺庙祈福烧香,象征性的随便存个“长命百岁”的寄名锁。

    清早,房氏就托词病了——其实是想到当初自己愚蠢的把女儿的生辰八字写在二月,心中有愧吧,不敢出面。只能托了翁氏。翁氏本来就喜爱元元,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当马车摇摇晃晃的前往大德寺的时候,一队官兵慢腾腾的跟上了。

    “大人,我们真的要去大德寺问案?”

    “嗯。”

    “可是大德寺是佛寺,我们去查血淋漓的人命案,会不会让佛祖发怒……”

    “哼!我们为死人讨回公道,对得起天地良心。怎会引起佛祖动怒?”

    训斥了试图阻止的吏部衙役,庄碧贤看着自己身边带来的大理寺下属,不用多说,一个眼色就足够了。

    “大人,都准备好了,万无一失!”

    “好,行动!”

    大德寺在京城比不得太祖赐名的“弘忍寺”和皇家“大昭寺”等寺庙,但也是达官贵人常来常往的。这是第一次大理寺官员包围寺庙,除了查案外,今天进入庙宇中拜佛的顾家女眷,也是目标之一。

    顾静媛听翁氏的命令,安安静静的在佛堂内敬香,外面忽然一阵喧哗。她连日来的预感彷佛成真了。激动惊惧还不如心稳稳回到胸口的感觉强烈。

    终于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乱闯啊!”顾家来的下人显示出非一般的忠心,奈何遇到的是一队凶神恶煞的官兵,不由分说,把他们推到一处。

    顾静媛跪在蒲团前,恭恭敬敬,对外面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一个使人心跳加速的脚步声慢慢靠近,“顾姑娘?”

第五十七章 查案(中)

    佛堂里非常安静,袅袅的檀香在香炉里缓缓升腾着。跪在蒲团上,用虔诚小脸仰望佛祖坐像的小人儿显得极为瘦小,弱不禁风。庄碧柔的脚步放得很轻,可是一股威压还是不由分说的压抑过来。

    “顾姑娘!”

    顾静媛没有回头,依旧双手合十、闭目喃喃自语祈祷着什么。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后面的人似乎也觉得惭愧,安静的等待了约有一炷香,才按耐不住的来回走动。哒、哒、哒,每一步声音都不大,可是落地的动静却不小,让人无法忽视身后的存在。

    “顾姑娘!看你身着素色衣衫,不戴钗环,似乎不为自己芳辰庆祝,而是为死去的姐姐祈祷。”

    顾静媛的膝盖正好麻了,才挪动了一下,慢腾腾的一只手撑着地站起来。默默的转身,微微的抬起头,然后眼观鼻鼻观心,俏生生的站立着。面上没有惊,也没有惧。

    庄碧柔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拱手“在下庄碧柔,乃是大理寺佐助人员。因令姐顾静妶自尽一事,特来询问顾姑娘。”

    “阁下跟大理寺左少卿庄碧贤庄大人是什么关系?”

    庄碧柔笑了下,“庄某是庄大人的妹妹。”

    “哦。”顾静媛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动了下,天知道她对眼前之人起了多么大的好奇心!一个女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人,居然自称“某!”还像男人一样有个正经的职业,可以坦坦荡荡的对外人宣称“大理寺编外人员”。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地点,她一定要请客结识这个看来跟时代格格不入的女子!

    可惜……

    目前状况她必须“伪装到底”。

    “庄大人,您驱赶小女的下人,又突然闯进佛堂,未免于礼不合。若有正经事情,可以光明正大从顾宅递帖子,相信自有相应之人接待。”

    庄碧柔有些着急,来时她就跟兄长猜想过遇见顾家女可能的遭遇。其中一个就是被顾家女冷冷淡淡的拒绝——对这些世家女来说,名声就是一切。顾静妶死得太不光彩,若要顾氏女吐露真情,将事情真相和盘托出,公布天下,恐怕比撕她们的衣服还厉害。

    “顾姑娘!难道你不想知道令姐死亡真相吗?”

    顾静媛淡淡的撇过头去,心说这就是女神探?可惜心理素质不过关,就这水平,诱供都不会!

    “庄大人,若你知道,何必过来问我!”

    一句话问倒了庄碧柔,她涨红了脸,“现在还不知,但等我查明了真相就知道了!我想顾姑娘你知道的只是一部分,并且你很为你姐姐的离世伤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合作呢?”

    这是第二次有人和顾静媛合作。不由得想起上次,那次傅胤之也是上来就说“合作”,彷佛认定了她不会拒绝。是的,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她不该拒绝的。但,她前世今生都不是顺从听话的人,最讨厌被别人摆布了。

    就算是合作,也得按她的方式来。

    “庄大人能保证查明我姐姐的死因?”

    “当然。只要你合作。”

    “那之后呢?查到害死我姐姐的人后,庄大人能把那人送到死牢里吗?”

    “这个……”庄碧柔瞪大眼睛,“死牢?你是说被勾决处死?这个,还得看具体情况吧?毕竟你姐姐是自尽而死,不是他杀。”

    顾静媛听了,眼中强忍着水意,鼻头都开始泛红了,“不能让那坏人得到应有的下场。庄大人,您何必来问!若知道凶手是谁而不能报仇,让我日日夜夜记挂于心,不是更深一层痛苦!您……于心何忍!”

    庄碧柔彷佛也被深深的痛苦感染了,只觉得自己不能为这个女孩报仇,又强迫她直面姐姐离世,实在罪大恶极。想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般,

    “我虽然隶属大理寺,但顾姑娘你也知道,实际判刑都是上面的官老爷。秋后处决之类的大案我兄长也无法全权处置,得移交内阁。这当中还不知道得经过多少道门槛,令姐的案子到最后变成什么样子,我真的不能保证。但我唯一能对佛祖发誓的是,一定尽我可能,帮你查到凶手,不让真凶逍遥法外。令姐在九泉之下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顾静媛的眼泪终于滑落脸颊,袖子里的手慢慢的伸出来,原来她掌心握着一个落寄名锁。寄名锁的主人,却已经不再人世了。

    庄碧柔以为她们姐妹当真情深,问话越发小心谨慎,诸如死者静妶的生前喜好,习惯,语气轻柔,尽量不涉及能让人伤心的。不过最后说道静妶跟外男接触……问话的人很不好意思,可回答的顾静媛却没什么妨碍。

    “这几个月家里也是发生了很多事情。祖母过世,我妹妹被选入宫,我的身体也不太好,才在别院修养。至于静妶姐姐,这几个月的确生份了不少——不只是我,其他的姐姐妹妹都跟我提过,静妶姐姐很少跟她们交流。”

    “这么说来,她没有跟你们说说知心话?那她的丫鬟呢?”

    “她的丫鬟,都死了。静妶姐姐过世不到三天,全部被打了一顿。一个跳井了,另外五个都没撑过来。”

    “什么?都被活活打死?”庄碧柔急了,“怎么能把所有丫鬟都打死呢?她们可能是唯一知道证据的人!”

    顾静媛嘴角有一丝讥讽,“是啊,谁都知道。但她们没有保护好静妶姐姐,如果有一个机灵些,提前告诉一声,静妶姐姐不会死。二太太就是这么想的吧?”

    庄碧柔把那句“不会是杀人灭口”憋在心里,事实上她在顾静媛这里得到的口供不多,对案情的发生也没什么建设性。可她回去跟庄碧贤交代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收获很大。

    “哥,我今日总算见到一个不让人讨厌的世家女了!她长相纤柔,算不上十分美丽,可是眼神通透,彷佛最闪亮的水晶,被她的眼神一看,恨不得把心里的话都告诉她!”

    庄碧贤对和案情无关的人和事,都不关心。

    “这个顾二十九就没说过什么其他的?”

    “没。她才几岁,能知道多少啊?我想那顾静妶跟人私通,也不会跟年龄幼小的妹妹说吧。”

    “这么说来,我们这一趟白跑了。”

    “怎么能说白跑呢?二十九娘答应我,会在顾家收集讯息,过几天想办法传递给我。哥,我做得还不错吧?”

    庄碧贤懒得回话——他在大德寺还要善后呢。静妶那一跳,她是解脱了,逃离了茫茫苦海,可惜害苦了活着的人。顾家是太后母家,名声绝对不能有失,所以静妶被当成一个寻常的女孩自尽,对外一直是说过节人多,走失的女孩也多,一时半会儿还没查到死者的身份。不过世家之中早有点消息的,已经知道死的人是刚刚认祖归宗的顾氏女。

    想起太后派人传达的暗喻,他暗暗叹气,用什么办法遮掩顾静妶的真正身份?顾静妶不是偷偷摸摸悬梁、吞金、服毒,而是在人最多的节日里从京城最高的望高楼里一跃而下。目睹她死亡现场的至少有上百人!这一百人,一传十十传百……目前,除非有一件更大的事情,能转移所有人的视线,否则早晚露馅!

    就在庄碧贤忧虑重重的时候,果真发生一件朝野瞩目的大事!

    巫蛊!宫廷之中,居然在两宫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的宫里都发现了诅咒的娃娃,上面插满了银针!

    起因是这样:早朝的时候,小皇帝按照平时一般做傀儡摆设,安静的倾听大臣们谈论朝廷大事。忽然头痛欲裂,险些在龙椅上打滚!这还了得,连忙请了太医。结果托太医说不出所以然来。若是病症,至少脉象上能看出一二,太医院都是聚集了天下名医,不至于一个杏林名手也找不到。

    不知是谁,提起了会不会是宫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小皇帝居住的乾清宫搜检一番,没查到。倒是安皇后的宫里找到一个巫蛊娃娃!

    自己宫里发生这种事,换了其他人肯定百口莫辩。幸甚安皇后来历特殊,根本没人相信她会加害皇帝——小皇帝一旦过世,她就成摆设了啊!连抱养皇子都没资格。太后好生安抚了安皇后,然后回宫,在自己的慈宁宫里也发现了一个巫蛊娃娃!

    哪有亲娘会诅咒自己唯一的骨肉?

    顾太后动了真怒,发誓一定要找到暗地里搞鬼的人,将其五马分尸。

    宫里再一次彻底搜查,两宫太皇太后也未能幸免——这时,已经不是什么怀疑谁有加害皇帝之心,而是害怕那背地里的人,竟然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潜入两宫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的寝宫!

    在找到那个幕后人之前,皇宫都不安全了!

    于是,对外宣称“皇帝被梦魇,不能安寝”,移驾玉清道有名的胜地小浮山。皇帝出动,可不天下瞩目!

    一时间,谁还记得半个月前死掉的不知名姓的女子,全京城的目光都盯着真龙天子了!

第五十八章

    永安五年的年初就显示出这一年不会平平静静。二月初发生了震惊内外“宫廷巫蛊事件”,逼得大周朝真命天子迁出宫外,在玉清道的小浮山“清修”了足足两个月。在宫廷进行了一番大清洗后,四月份的三道惊雷,将禁宫内最高所在乾清宫打掉了几片琉璃瓦。

    别看损失不多,也没有发生大规模走水,可那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住所啊!当朝野听闻惊雷哪里也不打,偏偏打碎了乾清宫的琉璃瓦,各种奏折雪花般上来。朝中重臣、翰林词臣、御史铮臣,还有一些求名邀利、抱着特殊想法的下位者,不约而同的上书——大体内容都是一般,请皇帝谨身修德。

    换了任何一个成年皇帝,知道这是大势:皇帝自称是天子,老天霹雷来警告了,还不得发个诏书认错啊,向天老子表示儿子有过改过,无过勉之。就算做做样子,也会表现出谦逊的态度。可永安皇帝今年才十一岁!他懵懵懂懂,对成年人的世界还不大理解,见这么多人“反对”他,身为皇帝的骄傲加上少年郎的气盛,怎么肯忍气吞声!

    五月初的朝会上,他第一次大发雷霆,显示出“帝皇”的尊严不容亵渎!

    “朕登基五年,自问循规蹈矩,处处按照老祖宗的旧例来,朕何错之有?”

    他好色吗?像别的皇帝那样对女色毫无节制了吗?请诸位睁大眼睛,看看他的年纪好不好!

    登基五年,禁宫内只有一个中宫皇后和两个低等采女罢了!内宫女人少,所以他根本没有其他的花费,国库充盈,没有外戚作乱。更没有奸妃吹枕头风让他昏庸,任人唯亲!

    反倒是因为年纪小,不能亲政,朝政大事都把持在内阁、功勋、世家之中。就算老天降下惊雷警告,那警告的也不是毫无过错的皇帝,而是把持朝政却犯了过错的当政者吧!

    小皇帝的不按常理出牌,使得内阁重臣颜面十分难看——他们找不出反对皇帝的理由。

    的确,皇帝虽然算不上什么“有道明君”,但一脸稚嫩,跟“昏聩之君”差得有点远。小皇帝在大朝会上指出阁臣“过失”,是阁臣们当政做了对不起黎民百姓的事情,所以老天才降下惊雷“警告”。

    影响太大了!阁臣们惊惶无奈,颜面尽失,可无法反驳。

    谁让他们想当然的在乾清宫发生雷劈后,不是反省自身,而是想着借此机会“侵犯君权”呢!苦果只有自己吞了。

    陆家当仁不让的成为第一批受害者。陆安扬在平洲做过的事情再一次被翻出来,这一次放大数倍,已经死去一年的平洲十几万死者,成了上天震怒,“雷劈乾清宫”的主要原因。这一次,别说陆安扬无法自保,下了大牢,连陆家的名声都深受打击!

    受此连累,陆家族长陆老爷子从内阁中退下来,陆家的势力进入紧缩期,慢慢转为地下。

    其次就是内阁之首周丞相。他年过古稀,五十年宦海沉浮,与家国而言并没有大的贡献。雷劈乾清宫后,他也是“反应迟钝”,慢腾腾的最后上书,内容也是不痛不痒的请拨经费修缮损坏的宫殿。同时,对门下弟子踊跃的上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一位精通权利争斗的“政客”,只看他能把陆家族长死死压在自己名下就可见一斑。

    唯一缺陷是,身体不太好。小皇帝斥责之后,几个内阁大臣都闭门反省——皇帝还没亲政,朝廷离不得他们。少则三五日,最多十天,就会继续上朝了。唯有周丞相,苦逼的脑溢血了。

    小皇帝在大朝会上斥责了阁臣,然后内阁之首“羞愧难忍”,回家不到两天暴病身亡。

    换到现代来,也是惊掉了一地眼球大新闻啊!

    ……

    顾家老宅,顾静媛慢腾腾的看着花园里怒放的各色花儿,看着五彩翩翩的蝴蝶在花丛里飞来飞去,心情是乌压压乌云相逢后被太阳穿透的感觉。

    她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一国之君的小皇帝比她更倒霉!随口骂了几句,就把当朝宰相给骂死了!她现在的身份还不够,所以不知道阁臣之间的内斗也是非常残酷激烈的,随着脑溢血周宰相的突发离世,内阁内势力变换,高家的敌人梁家似有崛起之意。就算知道了,也是无可奈何的。朝廷大事不是儿戏,内阁所有臣子在朝会上被皇帝痛骂,已经传到民间。他们的威望可想而知。已经没有人能压制前任梁丞相官复原职了。

    慢悠悠在后花园里转悠了一个多时辰,顾静媛才回到金风送爽斋。翁氏正在看人算账,见顾静媛穿着素色衣衫,依旧是不戴钗环,只在鬓角带着几朵香气隐隐的白色栀子花,忍不住心疼,

    “你啊,看起来哪像是大家千金,穿得连那边的体面丫鬟都不如。若是婶娘还在世,肯定会心疼的。”

    顾静媛眨着明净的眼睛,“大伯母,我觉得您说得不对。若是阿婆还活着,肯定会拍手称赞我‘简朴’。她有八百亩田产,可还不是让我天天吃窝窝头!”

    翁氏无语,“你这个丫头,居然还记得这个……”

    “怎么能忘呢?”

    现在回想起以前在云阳的日子,物质条件那么差,天天睁开眼睛,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把肚子里空空的感觉填满。那么简单的欲望,如今想起来也觉得怀念了。

    翁氏拍了拍顾静媛的手,想到最后那八百亩田产,最后也没按照高老太的意愿全都留给她最疼的孙女,不由得叹息。对妯娌房氏的不满,是一点一点的累积的。到现在,她几乎不可能恢复跟房氏从前亲如姐妹的关系了——原来有的时候地理距离不会让关系疏远,反倒是天天相处,看透了人心,才会灰心失望。

    “你娘……上回生气,你别怪她。她是听说大理寺的人包围了大德寺,吓坏了,怕你出了事情,脱口而出话我想她根本没有认真想过。”

    “嘻嘻,大伯母,都过了这么久了,元元早没放在心上。”

    翁氏看到顾静媛像娴儿一样在她怀里撒娇,拍了拍她的后背,“那你跟大伯母说真心话,你是真的没放心上吗?她……她说的话,连我都觉得心中刺痛。”

    “嗯……”顾静媛眨了眨眼,

    “大伯母,那我说实话了,你不会怪我吧。”

    “大伯母当然不会责怪你了!”翁氏搂着侄女,心中很是疼惜。

    “呵呵,元元是真的不在意。因为元元从大德寺回来,就告诉过自己:她若在意你,关心你这个女儿,胜过她内心的羞耻心,就不会再二月初二这个日子出现。可是,她出来了。她用她的言行证明了,我没那么重要,她的脸面才是重中之重。如果我伤害了她的体面,就算是亲生女儿也不如一个丫头。”

    “既然我知道了这一点,又怎么会难过呢?怪只怪我不能像妹妹那样,给她增添光荣吧?”

    顾静媛说话的语气很是平淡,彷佛已经放下“无法得到生母疼爱的”遗憾,反倒是笑着开导翁氏,“也不是没有好处对不对?静妍又被宫里接进去了。这几个月皇家事情不断,只要静妍安安静静过了孝期,到时候有阿婆的遗泽,有太后娘娘的撑腰,静妍一定能成为宫妃。到时候,兴许母亲只能见到我一个女儿,天长日久的,就会对我好起来呢!”

    顾静媛说完,忽然眉头一蹙,趴在翁氏的膝盖上仰面问,“对了大伯母,元元有一件事不明白。上次在大德寺有一个姓庄的,居然叫我‘二十九’,把我当成了静妍了!呵呵,还以为大理寺明察秋毫呢,连我们顾家几个姑娘,排行第几都查错了。”

    刚一说完,就听翁氏淡淡的嗯了一声,

    “是我使人放出的风声。”

    “啊?”

    顾静媛睁大眼睛,意外不已,“大伯母……为什么啊?”

    翁氏对元元一腔慈爱,对房氏屡次对元元的不公只能袖手旁观,心里也有火气的。虽然顾静妍也是侄女,但怎么能跟元元比呢?

    “也没什么。不过是随着你大伯父外出做客的时候随便说了几句话,你们姐妹还小呢。那边说你们规矩不好,拦着不让你们跟其他贵眷相识,以至于你们连个同龄的手帕交也没有。这也好,反正没有人认得你们姐妹。”

    顾静媛完全糊涂了,

    “我是姐姐,静妍是妹妹。我们差一岁呢!混淆我们……大伯母的用意,元元猜不到。”

    翁氏呵呵笑了起来,

    “是啊,熟识的人都能分出你们姐妹。不过,你当什么人都能认识你们姐妹吗?尤其是你妹妹现在寺庙修行?只要我说你是顾二十九,谁会觉得你是二十八?”

    “就算你娘出面解释,也会让人更加猜不透。”

    顾静媛的字典里就没有“损人不利己”这句话,如果做不到有利自身,她情愿伪装成一个善良无害的人。

    “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她偏着头,不解的问。

    “意义可大了!现在人人都知道顾二十八娘出生在二月,且生辰八字跟皇帝极般配,是婶娘的长孙女,所以才在寺庙修行。至于二十九娘么,因为是幼女,父母过度宠爱,才养成了比较娇惯的性子……”

    话未说完,顾静媛已经明白了!

    这是对房氏的报复啊!

    等她发现小女儿的名声差不多跟大女儿一样了,不知道什么感觉?

    不过,顾静媛听了却心中一凉,想到傅胤之说过的话——

    我知道顾家所有人的下场,唯独不知道你的结局。

第五十九章 有备无患

    五月之后,天天渐渐暖热起来,鲜花怒放、绿树成荫。繁华的京城可不会因为死了一个丞相而陷入全民悲痛之中,除了刚开始车水马龙前往周家吊唁外,世家之中举办的各色酒宴、簪花宴,依旧你方唱罢我登场。各家戏班子今儿去尚书家,明儿去郡公府,忙得一团乱。整个京城都彷佛沉醉在咿咿呀呀的戏曲中,连流淌的河水都带着一层脂粉香。

    翁氏经常收到邀请的帖子,她精挑细选了几家,带着女儿静娴去了。顾家二十六娘因性情温婉可人,举止大方,得到一致的交口称赞,才外出机会就认得了好几个同龄闺友。至于顾静媛,并非翁氏偏心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想带着侄女外出见见世面,而是“守孝”,除非至亲,否则不好上门做客的。

    就这样,在翁氏持续性、有目的性、暗地不显眼的传播中,不少人都先入为主,觉得去皇家寺庙的那个是长女顾二十八娘——原因也很正常啊,皇家下旨,说的是“顾氏女”,又不会把女儿的闺名写上。长幼有序,哪有长女没定下亲事,先送幺儿入宫的?什么,幺女长相比长女好看?不,容貌是一个原因,但世家考量送女子入宫时,绝对不是优先考量容颜的。再者年龄大一些,懂事也多。“顾静媛”可是刚到京城就后进宫面见过太后娘娘,可见太后娘娘一直瞩意的就是她!

    外人并不知道房氏在其中搞来搞去,已经让姐妹两个的位置彻底调换,而是按照寻常思路,就认为翁氏放出的风声才符合常理么!等到日后跟顾家有些关系的人,指出这个疑点,还遭到她们的嘲讽——怎么可能呢!完全说不通麽!

    房氏出了孝期,被相熟的人问起两个女儿,怎好分辨“我大女儿才是为非作歹的那个,小女儿乖巧可人是我的心头肉?”,两个女儿可都是她亲生的!只好含含糊糊的带过。于是京城世家之中,更加搞不清楚顾二十八娘和顾二十九娘了。

    模糊了姐妹之间的界限,对顾静媛是有好处的。只要她不逢人就说“我是姐姐”,恐怕很多人都不明就里。日后她想做的事情,完全可以栽赃给“二十九”身上么!这的确是报复房氏的一个好办法,

    一想到日后房氏心里怄的气,顾静媛心头极为畅快。

    只是傅胤之的话,时时刻刻在她脑海中回想。

    原来“顾静媛”这个名字声名不显,竟然是这个原因么?

    ……

    远在太师府的傅胤之也耳闻了一些新闻事故,皱眉沉思,难道是他错了?顾静媛之所以不在他的记忆之中,是因为她顶着“顾静妍”的名字?那日后进宫成为短命宫妃,还有被评为京城八艳之一也是她?是他认识的那个表面纯良、内心激愤、没有道德羞耻感的小丫头?

    这怎么可能呢?

    傅胤之仔细回想,越发觉得荒谬绝伦。顾静妍艳惊京城,凭得不是出众的美貌,而是额头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世间绝无仅有。就是这枚无法伪装的朱砂痣才让她有“佛女”的称号,并且顺利入宫得宠进封。哪里是顾静媛想冒充,就冒充的!

    想到这,他不由得摇头一叹,觉得小丫头还是不够成熟,思虑事情并不周全,以为养在深闺人未识,就能糊弄人了?等到日后被人拆穿,不得颜面尽失,声名扫地吗!

    暗中派人传递了两回消息,可惜对方回复的马马虎虎,他也没多余功夫关心——如今他的大部分精力,都系在小皇帝永安身上。托祖母有皇家血脉的福,这几个月内皇家的大动作没有瞒过他的耳目。

    先是“巫蛊娃娃”事件,挖地三尺,终于找到幕后之人——陆太妃。别误会,这个陆太妃并不是陆皇太妃,而是跟两宫太皇太后一个辈分的老太妃。虽然出身陆氏,可惜是偏支庶女,给当年陆家嫡女做臂膀的,那位嫡女早夭,她惶惶无依,靠巴结着安太皇太后才能过安稳日子。

    在她宫内找出未完成的巫蛊娃娃,还有那独特的针线手法,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安太皇太后气得病了好几日,叹息人心不足,将那位陆太妃禁足。不能暗暗处置了,不是顾念五十多年的姐妹情分,而是因为陆太妃有个儿子。

    一个痴傻的儿子。

    这是皇家之耻辱,所以陆太妃的皇子素来很少见外人。一成年就被困在废弃的宫苑内,没有封号。当今永安皇帝登基后,对唯一的亲叔叔多了点怜悯,才正式封了一个郡王。

    哪里晓得这点怜悯,滋生了老陆太妃的野心?

    儿子痴傻是无缘皇帝宝座了,但是两个孙子都是健健康康的。作为永安皇帝最亲近的血脉,只要永安皇帝在没生出儿子之前嗝屁了,那继承皇位的就是她的孙子!老陆太妃有七八成的把握,一来她毕竟也是陆家之女,两个孙子都有陆家的血脉,肯定能得到第一世家陆家的支持;其次,皇宫内的陆皇太妃还是很有权势,连顾太后都要退避三舍。姑侄一心,必定成功!

    这也是陆家的势力遭到打击,陆家族长不得不从内阁中卸任的主要原因。

    当然了,傅胤之用两世为人的智慧,暗地里觉得真凶发现的太顺利了。比起忍辱负重五十多年,讨好脾气暴躁的安太皇太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巫蛊娃娃放进宫中各处,这份心机谋虑何等了得!他有种预感,老陆太妃,是真凶故意找出一个可以迷惑视线的弃子。

    不过,管他呢,皇帝的内宫……从来就说不清楚。身为臣子,努力想为深宫女眷抱冤喊不平,恐怕得到的不是称赞,而是被怀疑用心吧?

    皇家另外还有一个大动作,嘉平公主所生的长女,露滢郡主要选郡马了!

    嘉平公主不是普通的公主,而是安太皇太后的唯一的亲生女儿!她要嫁女儿,声势恐怕仅次于皇帝封妃。

    本来,傅胤之也在被选之列——若没有及时考取功名,令家族叔伯兄弟们无话可说,恐怕他就真的会被牺牲了。身在傅家,虽然所有男丁都取得功名,这并不是说傅家就不把秀才举人当一回事了。反倒是人人必须考,所以比旁人更尊重科场。

    傅胤之有没有名师教导?有,可不过是早年教了几年。考前,他也没有得到来自父兄的谆谆教诲,更没有人暗中帮助,就孤身一人去了。这个举人功名是实打实的,沉甸甸,不含一丝水分,傅家上下怎能不刮目相看?

    所以尚郡主一事,傅家舍不得牺牲文武双全的傅胤之,暗中使了不少劲,萧郡主向安太皇太后道歉,才摆脱了。郡马的人选,当仁不让的成为前任梁丞相的嫡孙,前京城四君子的梁汝明。

    安太皇太后或者能谅解傅胤之年轻气盛,想要做出一番宏图伟业之心,但傅家小心翼翼的推掉她外孙女的亲事,让她的心头十分不满。到她这个地位了,表达不满也不会伤害双方的体面,直接提升梁汝明的本家就是。

    至于梁汝明的弟弟,跟原高家人的旧事……太皇太后太忙了,哪里记得?就算记得,她需要看儿媳妇顾太后的脸色吗?

    梁汝明和露滢郡主大婚之前,梁家将请帖送到傅家,有一份是点名恭请顾祈瑞和翁氏的。翁氏很想托词身体不适,可惜顾二太太不给她这个机会,

    “你若是不去,恐怕你小女儿的名声,就被大女儿给耽误了!若你舍得,尽管身体不适吧,最好让全京城都知道你跟梁家的旧账!”

    翁氏气得说不出话,手指颤抖着接过请帖。知道露滢郡主的身份后,她知晓梁家崛起无可阻挡!而她的大女儿静娟,说不定会被翻身的梁家使劲破污水!为了报复,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高家所有的女儿,都要被连累了!

    越是想,越是哽咽伤心。偏偏身处这个是非圈中,躲也躲不掉。

    婚礼那日,翁氏木着脸参加了,更让她绝望的是,皇帝下旨,封露滢郡主为“安定公主”,梁汝明则升了一级,成为皇家驸马,赏赐了两座皇家庄园,珍宝若干。一时间,贺喜的人如潮涌。

    梁家的显赫,对比过世周丞相一家的落寞,可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朝廷争斗的变化,也许用不上十年,三五年就能让一个家族崛起,同时让另外的家族覆灭。

    从婚礼上回来后,翁氏的白头发都多了两根,日日夜夜操心的就是女儿娴儿。

    作为静娟的亲妹妹,娴儿可是逃不过的。

    这个时候翁氏反倒庆幸去年的那场瘟疫爆发!瘟疫死了那么多人,使得不少知道真相的云阳本地人都过世了。没了知晓真情的人,接下来的话还不是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为了保险起见,翁氏急急匆匆把这几个月认得的各家年轻公子哥们名姓都列了个单子,打算提前为娴儿定下婚事。

    元元也是。

    有备无患么!

第六十章 训媳(上)

    世家女皆是一出生就开始准备嫁妆,平日里往来的人家有几个公子哥儿,模样性情如何,恐怕早就盯好了。等女儿长到十二三岁,大约都定下亲事了。从这一点上看,静娴毫无疑问晚了许多。翁氏急匆匆帮女儿相看,也在情理之中,奈何顾祈恩跟梁家过招几回,不敢用最大善意揣度人心,劝解妻子,

    “还是观望两年。早早定了亲事,倘若看走了眼,发生什么变故,岂不是害了女儿终生!”

    翁氏细思也是,匆忙之间能帮娴儿定下什么好亲事?如果梁家真的把廉耻丢在地下踩……世人多愚昧,要是定下亲事又被男方退婚,静娴这辈子都要背负洗不掉的污点。夫妻两个交换了意见,心意一致了。,暗自警惕梁家之外,也不再惶然无措。

    有道是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静娴什么样的孩子,见过她的人心里自然明白。若是那些世家大族顾虑重重,大可以选择其他人家。翁氏自己看的开,她不稀罕女儿嫁到什么高门大户给她脸面增添光辉,只要女儿平平安安,一辈子相夫教子,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在这种情况下,翁氏把费尽力气,打探的女婿人选名单丢到一边,反而跟顾祈恩商谈起朝中有哪些些清贫素有名望之家?诸如翰林院多的是翰林,这样的人家多半是诗礼传家,受圣人训导长大的孩子,错不了。穷就穷,懂规矩且守规矩,才是顶好的亲家呢!

    翁氏放开后,也不再忧心自己的女儿。不料房氏隐约听说梁家起复后,惊慌不已!既怕梁汝明迎娶公主后,会对她的小女儿进宫再造成什么不利影响,又担心大女儿受到连累,再也寻不到好人家。

    若说房氏,当真不是什么心内藏奸、口蜜腹剑的小人,她心思“纯良”,嫁给顾祈恩后就一门心思的相夫教子,可以为丈夫,为儿子牺牲所有。只是她所受到的教育……太受局限了。以前在顾祈恩做县令,整个高家都在云阳那种小地方,她看起来“出身高贵”,“举止优雅”,在高家众多媳妇之中显得十分出挑。

    可惜一到了京城,她庶出出身的身份,立刻显示出巨大缺陷了。第一就是自卑,过度敏感。明明她的身份可以完全不用顾忌顾家本家的妯娌说什么,她偏偏要强充脸面,自己处处端着架子不说,还逼着两个女儿接受最严格了“淑女”教育,结果小女儿接受了,大女儿却跟她更加离心离德。其次,她目光短浅,只盯着眼皮底下,看不到其他。梁家上位,的确对原高家冲击最大,但高家人已经认祖归宗了啊!

    已经没有什么高家,而是顾氏!在外人眼里,顾家还分几个顾吗?倘或已经出嫁顾静娟闹出什么事故,顾家所有的女儿不都要受到连累?难道只有顾静媛是静娟的妹妹,顾家长房、二房、三房、五房、六房的女儿,都跟顾静娟没有关系?

    房氏短浅的目光,简单的思维方式,压根不知道,顾家身为太后的母家,绝对以及肯定,不会让梁家闹出来。一旦宣扬天下,顾家的女儿不用嫁人了。顾太后和她的婆婆安太皇太后的矛盾也会暴露人前——这怎么可能呢?

    因顾祈恩除了年节才会回来小住两日,平时都守在草庐中为母亲守孝。房氏自从知道消息后就团团乱转,没有商量的人,翁氏先列了女婿名单和她商量过几回,她就牢牢记住几个,打算为大女儿先定下亲事——众多人选中,自然是距离她娘家越近越好。别的人家她热孝中,也见不到啊!最后选中了娘家大嫂的侄儿,钦天监监正的独子。为了大女儿的终身幸福,她一改平素的温吞性子,五日间急促的来回娘家三回,一有眉目就送了大女儿的生辰八字,和男方的八字找人相看了。

    男方自己家里就是钦天监的,找人合八字不用请人了,两个小儿女的生辰八字一对,监正就摇头反对。生在二月,又是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若是个男孩定有大造化的,偏偏是女孩!

    房氏本来满怀希望,结果一盆冷水泼下来,整个人都懵了。心心念念都是:为大女儿说亲怎么这么多坎坷,难道大女儿嫁不出去了,这辈子要老到家里?担心大女儿终身是一回事,可更害怕其他的子女声明上也被拖累了!尤其是小女儿静妍……她将来进了宫,面对的该是多么艰难的情况啊!

    想到这里,房氏忍不住以泪洗面。写了一封长长的信笺给丈夫,诉说她有多么担忧。顾祈恩则回了同样长的信笺,宽慰并劝解妻子。来回几次后,房氏渐渐放宽了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大儿子小儿子身上——丈夫说得对,只要儿子功名上抓紧,鱼跃龙门后即便有一二小小的不如意也瑕不掩瑜。

    一遇到静媛的事情就处处不顺心,房氏已经心力交瘁,加上她不是没努力,而是努力也没有用!心底慢慢动摇了,渐渐有了放弃这个女儿的意思。

    顾静媛敏感的察觉房氏的态度,疏离,淡漠,不似以前看着她就皱着眉,挑剔的这也看不过眼,那也看不顺眼。她心中明白房氏这是要远着她了,可是心里没有一点难过。反而十分轻松——早点这样不就好了吗?你不难过,我也不难过,大家都好过!

    光阴匆匆,很快进入了永安五年的八月。

    这个月,皇家终于没频频大动作惹得百姓议论纷纷了。而顾家……则陷入了一阵忙乱之中。先是不请自来几位亲戚。

    一是刘家,高雪雪带着儿子来看望兄长,得到翁氏的热情欢迎。刘家已经安排好了,所有家当、关系都搬过来——包含刘一手还在世的七个姑姑,以及她们的一家老小。这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只要刘一手是顾祈恩的亲外甥,七个姑姑就不愁在京城饿死。所有人都信心满满,要在京城干出一番事业。翁氏正是缺乏人手的时候,自家人不信任,还能信任谁去?也就慷慨的许诺,必要时候给予帮助。

    再就是王家。这王家,说起来跟高家渊源可深了,是高老太的母亲的娘家。瘟疫过后,高老太几个哥哥都没了,只有一个过继给舅舅的小哥哥还在。王家算是高老太最近的娘家人,跟原高家二房的血缘关系很亲。上门的是两个辈分不高的妯娌,跟顾祈恩一辈,只是形容畏畏缩缩,一副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房氏招待了她们一盏茶,问了几句情况,就打发她们走了。

    顾静媛是个有心人,她想起高老太过世之前,把八百亩田产都给了她。虽然真的到她口袋的不多,但高老太对她的心意不能遗忘。前世今生,她都是别人对她好一份,她还两份;对她不好五分,她还十分的性格。如今,也只有王家是高老太最亲的娘家人了,念着这份情分,照顾一下王家,怎么了?

    地位的变换,眼界也不一样了。王家最需要的还不是钱财之类的,而是跟顾家这门亲事不断。她需要付出的又不多,加上身为女儿不需要帮扶太多,顾静媛思来想去,觉得她母亲不乐意帮衬穷亲戚,好么,她来!

    怎么说,她也是高老太的嫡亲的孙女。

    光她不够,她还拉着小宝,以及深受高老太照顾的婶娘小沈氏。打探到王家的落脚处,几个光明正大派了马车,去了王家,看了王家一家老小。获得的那个热情啊,比翁氏欢迎高雪雪还深。

    顾静媛的马车前脚离开顾家,沉默忍耐了许久的二老太爷终于命人把他长子叫来。

    夜深之时,二老太爷看着一脸胡须的长子,还有恭敬柔顺的儿媳妇,讥讽的笑,“你倒是孝顺。守着你娘的坟墓,三年后天底下都知道你是孝子了吧?你爹我都没去,比起你来,差太远了!”

    顾祈恩听父亲语气不善,且除了怀疑他主动接触顾家本家外,父亲从来没有说过这等重话,连忙跪下了,“父亲这话从何说起,儿子担不起。”

    “你担不起?我说几句重话,你就担不起了?看你们做的一件件糟心事,你闺女就受的起了?”

    为孙女出头还在其次,二老太爷动怒是为了别的,

    “我问你们,今儿王家人来了,你们是怎么招待的?长房也来了客,你嫂子陪了足足两个时辰,末了亲自送到二门,那还不是她的至亲呢。王家,可是你亲舅舅,唯一的舅舅了!你既然孝,怎么连你娘唯一的亲弟弟一家过的如何都不闻不问?”

    二老太爷说完,又厌恶的看了一眼房氏,

    “还有你的好媳妇。真不愧是大家出身!往日里只当你们是好的,结果什么孝顺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你娘亲弟弟家里来人,她打发乞丐一样打发人走了。看来是觉得穷亲戚上门,让你们颜面无光了!”

第六十章 训媳(下)

    高老太活着的时候对王家的态度更恶劣吧,不理不睬不说,还经常破口大骂王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从来不曾把王家当成正经亲戚往来。想到这,房氏心里委屈得什么似的——自生下来就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被公爹指着鼻子责骂“表里不一”,她不敢顶嘴,只能跪在丈夫后面咬着帕子呜呜咽咽。

    要么怎么说,天生不对头呢。如果这会儿房氏理直气壮站起来,大声反驳道:自我嫁到你们家,你们全家上下用行动告诉我,就应该像打发乞丐一样打发王家的人!恐怕二老太爷无话可回,哑口后这股憋着的火气就断了,又得另寻他日,借其他的理由发作。

    偏偏她还顾忌什么“孝道”,暗中腹诽却不敢大声说话,委屈哽咽的哭声好像被人掐着脖子,憋得面红耳赤,加上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那个可怜状啊……实话实说,更让人恼怒了。

    二老太爷被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逼迫,这会儿也是忍耐到了极致,怒火上头,说出的言语一句更比一句刺心,

    “哭,哭什么哭?老头子我那句说错了,错怪了?王家有千般错处,也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罢!她劳苦劳累为这个家付出多少,人才走,娘家人进门连一盏好茶都照顾不到。生你,养你,为了什么啊!”

    高老太没有享几天福就走了,这是高家上下所有人的心头伤。一想到老伴,二老太爷对儿子更加灰心失望了——媳妇已经嫁进门十多年了,有一分错处,儿子就有十分。想到曾经对儿子抱那么大的期待,如今儿子娶了妻、当了官、生了子,看似顺顺当当,和求神拜佛许下的愿望一样,怎么没有当年的赤子之心了?

    所以,对房氏有七分不满,对顾祈恩就有十四分!

    “你们好、好一对天作之合!名为孝子,从来不把父母当成一回事!貌似清高,目下无尘,背地里比谁都把金银看得重!你们两个,以后远远的离了我的眼!老头子我眼不净为净!”

    顾祈恩用力磕头,把头都磕破了,红着眼眶表示自己绝无那等不仁不孝的心思。

    可一条条的事实摆出来,他才无话可说。

    真的孝顺,会把母亲临终的遗嘱不当一回事?两个月不到,本该交给元元的八百亩田地,怎么会分成九分,怎么落到静妍手里?静妍去皇家寺庙祈福后,田地的地契呢?哦,被房氏“保管”起来了。好一个“保管”啊!真是光明正大的侵占财产,还叫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元元没办法对付亲娘,死掉的高老太也没办法从棺材里跳出来,质问媳妇的无耻了。

    这一点,顾祈恩按照封建大男子主义,本来没觉得媳妇做错了,还想辩解“元元年幼,恐怕胡乱花费败掉了家产”——女儿的财产父母管着,怎么错了?就算辩到官府也是理所当然的。哪知二老太爷一句“败掉了就败掉了,你娘给她的,她想怎么败就怎么败!你不听你娘的话,不遵从她最后的意思,就是不孝!”

    十足的理由,让顾祈恩只能低头。

    他无言以对的真正原因是,高老太换寿衣,是元元跟着静瑛帮着的,本该尽孝的房氏却站在门外……这一点,怎么也抵赖狡辩不了。二老太爷的意思很明显,就凭这个,元元就该得八百亩田产,房氏一分也得不到!

    她连保管的资格也没有!

    怕死人?人都会死,至亲跟旁人怎么能一样?什么,元元本来就不怕?笑话!哪一家的孩子不害怕死人的?元元为什么会见多了死人,为什么能历练出来,还不是瘟疫时候,替大人承受了她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

    她得到了什么?没有安慰,没有夸赞,爹娘逼着她抄写经书“洗掉罪孽”,要不是时机不合适,还想送她去寺庙里呆上几年!去去她身上的晦气!

    这样不分是非,不辩黑白,连做人基本道德都不懂得的“父母,”也敢教训女儿“不知规矩”,动不动就挑刺?怎么只知道教训别人,不知道反省自身呢?

    其实,二老太爷这次动怒,主要不是为孙女儿抱不平的,而是认祖归宗后的这段日子,冷眼旁观,心里头憋得太多的火气,再不发作,他就要憋出病了。而房氏做的昏聩、糊涂事,件件桩桩都牵涉到孙女。所以说起来,就好像是故意替顾静媛出头。

    当然,二老太爷他是重男轻女,可看着静媛长大,这情分一点也不少,何况顾静媛平时淘气,关键时候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能为顾静媛主张,他也愿意。

    顾祈恩和房氏足足跪了一夜,也没让老人消火。天亮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去休息,再去请安时,老人直接关门拒绝,并说“以后也不要来了!”

    那怎么行!

    晨昏定省是必须的,次日顾祈恩带着长子幼子一起,可惜二老太爷似乎铁了心,不想再见到让他无比失望的儿子。两个孙子可以进去,大人被挡在外面。

    第三日,老人似乎还是没有回心转意,这个时候,顾祈恩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不到四十的人,鬓角居然带了点星星斑斑,看得房氏心痛如绞,

    “都是妾身……”

    哭哭啼啼时,不知怎么想到大女儿说过的话——“求您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哭,恶心!”她惊慌不已,慌慌张张去梳妆台看了自己泪流满面的脸。

    原来,她早就不是少女面孔了。少女时她的脸,吹弹可破,嫩如新剥蛋白,流泪那叫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现在呢,一张精心修饰仍盖不住皱纹的老脸,擦了脂粉后流淌的眼泪冲刷出两道痕迹,再用帕子一抹,果然,很恶心。

    房氏再也不敢哭,再也不敢动不动就掉眼泪。

    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不值钱了。

    也只有丈夫一个人,才待她如珠如宝。

    ……

    三日后,从王家做客的顾静媛等人回来。一进家门,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径直往二老太爷的住所去,路上都能听到她的呵呵笑声。

    “爷爷,我回来了!”

    气氛顿时变得很是古怪。顾守拙一直很想为爹娘求情,可他压根不了解祖父的性格,按照书本上“柔声细语”,“缓缓规劝”,一点效用也没有!而顾静媛呢,摧枯拉朽,什么都不管,直接让人把顾祈恩和房氏请进去。

    大家都在,她才好说在王家的事情啊!

    一面笑着抱怨坐车坐累了,一面洗了手,烧水沏茶。

    祖父是制茶的好手,自然也善于品茶。只有品茶的时候,他的心神才是安宁的,才能摆脱各种心灵束缚,彻底的放开。

    顾静媛解开斗篷,跪坐在炕上,面前摆了一堆茶具,茶船、茶罐、茶瓯、茶碗、茶勺、茶匙,材料各异,有朱砂的茶壶,有玻璃的茶杯,也有青花瓷的茶杯。茶炉烧开以后,她熟练的用热水浇洗茶具,灵活的用镊子钳住,雪白的手腕一转,所有要用到的器具都用滚开的热水烫过一遍。

    接下来泡茶的工艺,简直让顾祈恩和房氏大开眼界。

    手法什么,不用多说,他们也不太懂得。关键是沏茶的时候,顾静媛的气质恍若变了一个人,如山谷中沉浸在春风里的兰花,幽雅,淡然,淡定,不因物喜,不因己悲,透着一股超脱世俗的清高绝尘。

    这是顾静媛吗?那个不服管教的“野丫头”?

    房氏看着大女儿优美的姿势,心神恍惚了。直觉的,自己做错了什么?

    顾静媛沏好茶,一杯雾隐给了祖父二老太爷,一杯洞庭春给了顾祈恩,一杯菊花枸杞给了房氏,再就是顾守拙的龙井。轮流下来,才是她自己的特制“红茶”。

    “老舅姥爷真是抠门。我们去了他家,住在最偏远的庄子里,跟一些没有身契的农户住在一块,问他怎么不换个场地大点的,邻居也好些的地方?他说,没钱!其实表婶表叔她们早说了,这次从云阳过来,带了全部家当,至少够吃三年的。以老舅老爷的节俭,过上十年说不定也没问题。”

    顾静媛皱着鼻子,说起在王家的遭遇,“住了三日,天天都听老舅老爷骂人。吃饭的时候骂,说小辈不知道节俭,有了钱财就大手大脚,忘记苦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这也就完了,表叔表婶偷偷宰鸡宰鸭给我们吃。他看到静姵穿的鞋子,还骂作贱绫罗。静姵人那么小,怎么穿硬邦邦的鞋子啊?那些绫罗都是平时积攒的边角料。老舅老爷的抠门,都快赶上阿婆了!”

    这么明目张胆的鄙薄高老太的抠门,也只有顾静媛了。

    本以为二老太爷肯定要勃然大怒,谁知道他竟然只是叹口气,

    “他身体还好吧?”

    “壮实着呢!一顿饭吃三碗饭。就是这里不太好了。”顾静媛指了指头,“把静姵当成我。”

    二老太爷闻言有些感慨,似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摆摆手,冲顾祈恩和房氏,“去吧。”

第六十一章 柳暗花明

    顾静媛形容王家人的时候,语气丝毫不带婉转,三句有两句是损王家的,最后连高老太都捎带上了。但她毕竟在王家住了三天两夜,若真是嫌弃的人,会愿意住那么久吗?知道她性格的人,能听出刻薄的话语中带着亲近,不熟悉的人如顾守拙等,则暗暗恼怒为什么祖父偏偏厚爱她!

    老爷子下逐客令时,顾静媛笑眯眯的对父母福了福,“爹娘请慢行,女儿有一事相求——想请人回云阳一趟。”

    “回去作甚?”

    “爷爷自从阿婆去了后,饮食清减多了,一日三餐减为一日两餐,吃的也是青菜豆腐寡淡无味的。俗话说:五谷养人,奈何爷爷不爱吃北方的小麦、高粱。只好从老家多带些稻米,另外寻个老家的可靠厨子。

    不独爷爷这里要,太婆,三叔祖父,还有大伯父大伯母,王家的抠门老舅老爷,都不太习惯京城的饮食呢。说实话,京城繁华胜老家百倍,就是这吃食上,汇集了东南西北风味,反倒没有云阳的特色了。”

    顾静媛好像闲聊一样说出一番话,却使得顾祈恩羞愧更加懊恼。怪不得人人都说女儿心细,妄自他自以为孝顺,连至亲最需要什么他都没发觉!

    “你说的很是。为父就派人回云阳。”

    “谢谢父亲。”

    顾静媛躬身行礼后,依旧笑嘻嘻的坐在二老太爷身边,说道她在王家的遭遇,想到哪里就说哪里。诸如王家住的什么屋舍,从哪里取水,每日饭菜如何;老舅老爷穿什么,拄的拐杖是什么木头做的,脸上的皱纹是不是能假死苍蝇;还有王家的小一辈。

    顾守拙本来想趁着祖父心情转好,为父母求情辩解的,见机只能忍耐。可忍着忍着,他很奇怪,怎么祖父一点要发火的样子都没呢?就由着顾静媛没有头绪的乱说一气,也没个重点!这不是浪费时间呢?

    他越发觉得祖父偏心——其实真错怪了。高家上下,几乎都是重男轻女!包括对女儿无比慈爱的顾祈瑞!只因顾守礼人品才华太出色了,顾祈瑞要求更严格,所以显得对女儿宽容。

    二老太爷是因为偏心孙女才对她和颜悦色的吗?

    怎么可能呢?他是人老了,希望儿孙能时不时在他身边说说笑笑,慰籍那颗空寂的心啊!再者,顾静媛近乎嘲讽的语气提起王家,既满足了他想要知道王家情况的心情,又让他在听的时候出了以前受小舅子的气。他怎么能不喜欢听?

    从孙女的口中,他大约知道了王家并不是拮据到生活苦难,而讨厌的小舅子似乎老得昏聩了,爱忘事头脑不清楚——这也正常,年轻时候就没正常过!高老太活着的时候,也是怨恨小弟弟对亲生父母不赡养,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就是装着不知道,对几个兄弟不怎么搭理。

    现在时过境迁,高老太只剩下这一个弟弟,怎么办呢?血缘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念着夫妻相伴三十多年的情分,他也是要帮衬王家的。

    顾静媛最后才说起王家的表兄弟姊妹,“我看他们都是好的。四表兄读书上有天分,另外三个表兄都说砸锅卖铁也要供出他呢。两个表姐说话爽快利落,衣服干干净净,一家子二十几口人住在一起,除了糊弄老舅老爷,没怎么红过脸。现在最小的弟弟也请了先生跟着认字了。”

    “那就好。”二老太爷放心了,老一辈糊涂就糊涂吧,只要小辈是好的,不会拖累人就行。一连说了一个多时辰,老爷子累了,服侍他安歇后,顾静媛才和兄长顾守拙一起出来。

    一出门,左右无人,顾守拙忍不住,“你刚刚怎么不为爹娘解释!”

    顾静媛惊讶了,“我解释什么?”

    “你假装什么?”顾守拙的声线拔高,“替父母申辩他们没有不孝!晨昏定省,母亲哪一日没做到了?父亲为祖母守灵住在草庐中……”

    这些话跟她说有什么用?顾静媛掏掏耳朵,努力端起皮笑肉不笑的“高难度”笑容,“兄长不是长兄呢,说出的话自然顶我十个。你都不说,为什么要我说呀?”

    “你!”

    顾守拙气得不浅,胸口急剧起伏,“别忘了,你也是爹娘的亲生女儿!爹娘若是不孝,与你又有什么好处!为人儿女,你就不能为爹娘考虑考虑,解解他们的忧愁!”

    “哦!”顾静媛听了,表现得非常迟钝,“他们有忧愁吗?额,我是说,兄长你过滤了,祖父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生了爹爹。他怎么可能让爹娘不孝的名声传出去呢?这样一来,坏了爹爹的前程,他自己也颜面扫地呀!我看,没那么严重,老小孩,老小孩,让他发发脾气就完了。”

    “顾静媛,你!”顾守拙还没有过这么愤怒的时候呢,咬牙切齿,恨恨瞪着顾静媛,

    “难怪母亲身边的嬷嬷都说你刁钻难训,被人退亲也是当然。我看你要自己作死到什么时候!”

    退亲?顾静媛莫名其妙?

    “我什么时候被人退亲了?”

    她才离开三天好不好,怎么世界就变了?多了一个未婚夫,还是前任!

    顾守拙发现自己口快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拂了拂袖,快步走开。

    留下顾静媛皱着眉,原地沉思了良久。

    看来她错了呢,再怎么跟父母关系不好,自己的终身大事操控在这两夫妻手里。记得《红楼梦》里,贾母那么想把外孙女配给孙子宝玉,可惜中间有个王夫人——亲生父母在,怎么也绕不过。

    也就是说,哪怕祖父站在她这一边,大伯母和大伯父都疼爱她。将来,房氏要是把她许配给贩马卖鞋之辈,也是律法所承认的。

    以房氏的身份和自尊,当然不可能把她许配给商贩,可是房氏的智商……顾静媛十分不信任啊!最大可能就是,房氏自以为是寻了一个四角齐全的好婚事,却害苦了她!如今再想巴结讨好,努力唤起房氏顾祈恩身为父母的慈爱,已经晚了。

    顾静媛思来想去,掉头转回。

    眼泪汪汪的跪在祖父的床头,都不用什么表演,就有小宝从头“演绎”一遍。小宝喜欢学舌,老早就知道的。当初二老太爷和三老太爷商谈事情的时候,就有被小宝偷听的经历。

    “什么?元元被退亲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老头子我怎么不知道?”

    顾静媛掉了几颗金豆豆,“元元也不知道。去了老舅老爷家一次,回来就听到大哥这么说元元。”

    “这还了得。你那个娘,千载难逢的好娘亲,到底给你寻了什么好亲事!小宝,你快去,就说我的话,让她们过来!”

    不多时,顾祈恩和房氏来了,看到顾静媛一反常态,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好像换了一个人!

    “我问你们,什么时候给元元寻了婚事!男方是哪家?若是正经人家也就罢了,怎么能草率的让元元被退婚!你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房氏垂下头,解释了一遍。

    说完后,二老太爷仰着头,发出咯、咯的关节声音,半响,把小几上的茶碗都砸了!

    “顾氏是太后的母家!那梁家人吃了豹子胆,敢败坏太后母家千金的声誉?”

    房氏吓了一跳,“媳妇……媳妇也是担忧。”

    “担忧个屁!老大家的你纯就是瞎操心!你怎么不见长房的人操心娴丫头?长房的人急匆匆三天不到,就给娴丫头订婚了?”

    房氏委屈得不得了,翁氏早几日不也担心得要命吗?就是没她行动快而已。

    二老太爷从不看儿媳妇,盯着儿子,慢悠悠又意味深长,

    “你娘……没读过几天书。她常说,自己蠢,大事上从来不主张,问过我,问过你太婆,有时还问你叔叔才敢拿定主意。你媳妇么……”

    就差直接说,蠢到家了,还以为自己聪明!

    顾祈恩脸色通红,跪在地上不言语。

    二老太爷深吸一口气,搂着孙女,“幸好元元不像你们。她啊,你娘活着的时候就说,生了那么多子女,包括你四个无缘没站住的弟弟妹妹,只有元元最像她。所以,才要把田产交给她。”

    “我也不说许多了,说多了伤感情,以后还指望你送终呢。就元元这孩子不能被耽误了。你看着办吧。”

    ……

    两日后,房氏看着脸色红扑扑的大女儿,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她嫁进门生儿育女十多年,在这个家的位置还不如女儿。老爷子一通发作,原谅了她的种种过失,同时,她也失去了管教女儿的权利,和为大女儿说亲的权利!

    从今后,顾静媛的婚姻大事,交给翁氏相看,老爷子点头,房氏和顾祈恩做旁观者。

    “这个……给你。别败了!田产什么你不懂,多请教你大伯母,最好让她的几个精通种地的陪房帮你。”

    顾静媛笑嘻嘻的接过田产的契约,跟从静娇、静瑛、静妶、静娴、静姵、静媙、静婳手里拿来的放在一起——九姐妹的八百亩又到一起了!

    早知道,闹什么分田产啊!还不是都在她手中?

    既然掌控着这么大片的田地,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老天给她的资源!顾静媛眨着眼,开始为地主婆的梦想插上行动的翅膀。

第六十二章 创业大计(上)

    当顾静媛还是那个农家小丫头时,宁可跟着高老太和小刘氏身后靠犟嘴,从厨房偷东西吃,从来没费心考虑过带领全家致富奔小康之类的问题——因为她看透了,高家上下都是重男轻女的,把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是注定泼出去的水,再会赚钱,所得到的喜爱也不过是被当成“摇钱树”。

    发神经吗?自己辛辛苦苦、起早贪黑赚来的钱财,一多半都白送给兄弟,给他们置业填产,剩下的能有一小半属于她自己,都是长辈们仁慈大方。不要怪顾静媛心冷自私,实在是她对这个世界上的法律抱着深深的怨念。

    凭什么女人连基本的人身权利都没有?

    在没办法保护自己的财产时,顾静媛情愿两袖清风,一无所有。苦一点,难一点,怎么了,又饿不死。

    顾静媛本以为自己要真的等嫁人生子,有了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权利后,才需要动用她那颗经济头脑呢,哪里知道世事变幻。先是高家变成顾家,沾了太后的光,几个兄弟都等着将来做官呢,一点小钱看不上了;其次,跟父母关系冷漠,经过祖父借机敲打,她的监护权并婚姻决定权,统统移交给了大伯母翁氏。

    翁氏虽然没有生养她,但对她十分和善,甚至默默许可了她自己“拿主意”。几个丫鬟闲谈时,说起了好几家公子哥的事,话里话外都向她透着一个讯息,“喜欢什么样的,帮你相看”。

    这就是瘟疫时候挺身而出,没有偷偷跟着亲戚逃生的好处了。顾静媛回想当初,越发觉得自己的决断正确。不然,她能有现在的自由吗?

    这一日,她在金风送爽斋里听了娴儿弹奏一曲古筝,姐妹闲话半响才出来,走到抄手游廊的转折处,嗅到桂花树那袭人的香气,情不自禁站了一会儿。不久,就看到穿着月白长袍的顾守礼迎面而来,笑着躬身行礼,“大哥。”

    顾守拙笑着点点头。他身后的书童子衿,多日不见,窜出老大一截,几乎跟顾守礼一样高,就是瘦瘦的,浑身上下没有几两肉,低着头提着一盒红木盒子。

    顾静媛好奇的打量一下子衿,指着盒子道,“这是什么呀?”

    子衿飞快的抬起头,眼神警戒而慎重,连忙退后两步。

    这幅模样……顾静媛更好奇了,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在一对主仆身上转来转去。顾守礼笑着摇头,“子衿,打开盒子。”

    “少爷!”

    “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打开!”

    子衿不情不愿的挪动开了红木盒子的一角,光线问题,只看到黑乎乎一片。顾静媛是真的好奇了,伸着头看。

    子衿又退后两步,脸色涨红,“元元小姐!”

    不要他说话,顾静媛也知道什么意思,随意的摆摆手,“男女授受不亲么,你把盒子放下,让我瞧个清楚不就完了?”

    子衿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家少爷,见少爷居然点头,没有办法,只好低着头往后退了两步。

    顾静媛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的年纪也不小了,知道男女大防,就不要再往内宅里跑了。虽然是跟着大哥,手里提着重物,但内宅就是内宅,你娘是金风送爽斋的大管家也没用。这回幸好遇见我,如果遇到脾气不好的,一个擅闯内院的罪名把你活活打死,你到哪里去喊冤?”

    明明知道顾静媛是在恐吓,可子衿不得不忍气吞声,

    “谢谢元元小姐指点之恩。”

    “什么恩不恩的,你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清楚我的身份就行了。”

    顾静媛看完了盒子里的东西,笑眯眯自己提着,冲他摆摆手,“再见。”

    “可是子衿还要帮少爷……”再看顾守礼的脸色,子衿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就到这里了,垂着头,“是,少爷,子衿回外院了。”

    望着倔强书童的背影,顾静媛小嘴一抿,笑容说不出的甜美可人。

    顾守礼从头到尾观看一遍,叹息一声,“你还是爱捉弄人的性子。不知道子衿哪里得罪了你。”

    “大哥你还问。不是你以前对我不好,才让他心里有成见?”

    “那,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元元你怎么还记得?”

    “哼,我就要记,一直记。等到大哥七老八十了,我还要说,大哥你以前对我不好……”

    遇到这种情况,除了举手投降外,还能怎样?

    顾守礼苦恼无比,忽而想到一个办法,指着红木盒子,大方道,“盒子里的东西,分你两样。”

    “这犀牛角得来不易,大哥还是给娴儿吧。我没有什么需要用它的地方。”

    “咦!你居然把好东西往外推?让大哥掐指算算,今天太阳从哪里出来的?”

    顾静媛扑哧一笑,随手敲了一下兄长的肩膀,

    “好歹你妹妹我现在也是小地主了,坐拥八百亩田地呢。丁点小东西,也能贿赂?”

    兄妹说笑一回。

    自从心底的隔阂打开之后,顾守礼和顾静媛,倒比一个娘肚子里的亲兄妹感情还好。顾静媛从新认识了年少有为的兄长,决定投资这笔潜力股。而顾守礼也发现堂妹不似寻常女郎,有独立的个性、更有独特的思维方式,很多问题不便跟娴儿守智等弟妹说的话,却可以跟顾静媛交谈。

    “元元啊,论孝,别人都在口中,只你在心里。为兄初来不习惯这里的水土,花了好长时间适应。也知晓爹娘娴儿必然要经历这个过程。但为兄想的是,将来要在京城过一辈子,早晚要适应的,就没多在意。唯独你,才想到特意寻个家乡的厨子。”

    “咯咯,大哥,你别夸我了。我这是给家里花钱呢。等你们发现请老家的厨子很难,要保养人家一家不说,还得时不时从云阳运送食材回来,不然东西做得不地道,才会怪我。”

    “哈哈,花钱就花钱吧。咱们家,如今也不差那点钱财。”顾守礼一笑,眼神中充满温暖,“身外之物,花了就花了。只要能让长辈至亲过得舒心,什么都值得。总不能让他们一把年纪了,还食不知味。”

    顾静媛看着如今面上还显露一丝稚嫩,但举止从容,已经有了未来成熟男子气质的兄长,越发觉得这笔投资,不亏!

    “大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全然不在乎其他,只关注大伯父大伯母的身体康健与否?”

    顾守拙眼神一黯,“自然是因为瘟疫时候……”受了太多惊吓!如今爹娘健健康康,才是他生平最在乎的!

    “不全对。因为你现在有足够的实力了,有实力的人不在意功名利禄,可以只关心自己想关心的人。如果你现在还需要为功名汲汲营营,连基本温饱都解决不了,谈什么关爱家人健康?连你自己吃什么穿什么都顾不上。”

    顾守礼沉思了一会儿,不太理解堂妹说这番话的用意,便直接道,“元元,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跟兄长说吧。”

    “呵呵”,顾静媛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想提醒大哥一句,我们高家能改头换面,立身八大世家之中,靠的是什么?大伯祖父的余荫?还是……太后娘娘的私心?如果是前者,那余荫能庇佑我们到什么时候?我们该怎么应对之后的事情?世家之间恩怨倾轧从来不少,顾氏一族也非铁板一块。如果是后者,我们一家又该怎么让太后娘娘信任倚重呢?”

    顾静媛彷佛随口闲聊一样说出未来“高家”的前途问题。顾守礼不得不陷入更深的沉思中,

    “静妍……”

    “呵呵,这是太后娘娘给的荣耀。不过,这荣耀多像胡萝卜呀,看到吃不到。大哥忘记以前在磨坊里看到的驴子?”

    “元元,你的比喻!”

    顾守礼有些接受不了,语气生硬。紧接着,他也觉得堂妹说得很对,“你认为静妍进宫的事情有变化?”

    顾静媛抬起下巴,“鸡蛋不能放同一个篮子里。元元只是觉得,不能把家族兴旺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妍身上。不然,两个太皇太后呢,还有一个皇后,哪一个不是至尊?随便弄出点事情,咱们不都点受牵连?”

    顾守礼抿着唇,“看来你的意思是,我最近倦怠读书,恐怕我耽误了功名。”

    “嗯,完全相反。”顾静媛笑眯眯的放下红木盒子,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我觉得大哥应该目光放远未来。现在当官有什么好?熬了资历,可错过了皇帝亲政……的好机会!”

    一句亲政,点醒了顾守礼!他眼睛一亮,“不错,我不能现在当官,还是一心求学得好。”

    “也未必关上门死读书呀。”

    顾静媛笑得跟狐狸一样,“可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回老家,帮太婆找一个好厨子。以及……看看我的八百亩田地农庄里,种些什么好?有没有荒废了?”

    光是田地,不值得劳动顾守礼跑一趟,可未来的创业大计呢?

    “再顺便看看,有没有办法修一条渠,连接南北,使物品流通?”

第六十三章 创业大计(中)

    有的人身份地位不同了,心胸眼界还保持原来,这样的人哪怕穿着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也掩盖不了出身低劣的土腥味。顾静媛却不同,她两世为人,所接受的知识呈爆炸状——二十多浩如烟海的各种资讯中,各行各业的白手起家的大人物自传太多了,耳熟能详。各种赚钱的渠道,也深深刻画在她脑海里,只等待主人的灵机一动罢了。

    比如现在,顾静媛想到平洲的物产丰富,上京城本该包容万物,平洲的土特产却不多。还不是物流不够发达的缘故?若是成立一家物流公司……呃,错了,是以水运陆运为主,类似漕帮运货之类的流水线,这边的稀罕物运到那边去,那边的特产运到这边来,利润想想都流口水啊!

    如果她还是那个蹦蹦跳跳在村口玩跳房子的小女孩,这个想法,也就是夜深无人时的幻想而已。可她现在是太后母族的千金,她不能出面,顾家能啊!

    当她慢悠悠把自己的想法说出,顾守礼只惊得说不出话来。

    许久许久,他才摇头,

    “元元,你的想法很宏伟。但是你要知道,大周开国多少年了,不是没有有权有势者看不到平洲这块丰饶土地。别说平洲本身的物产,就是大通河以南的安南六国,也足以让商人不顾一切。哎,不行的,地形限制,平洲到京城经过水路十八弯,道道惊险。我们来时,你忘了换马车、舟船多少回?”

    “哥!”顾静媛认真的看着顾守礼,她知道自己最大的指望,也就是这个兄长。如果他愿意支持她,至少可以提前五六年实现她的梦想。如果反对的话,她只能默默忍耐到出嫁后了!那时又是什么情况,谁也无法预料。

    对待真心对待她的人,自然也只能用真心回报。

    顾静媛舍弃了各种游说的办法,而是真心诚挚,“哥,你先不要急着下结论。这次回云阳,只当回老家看看,另外寻一个老实可靠的厨子。路上,你帮我看看打通这条线路会遇到哪些困难。回来我们再详谈。”

    只是看看路径?这个要求顾守礼无法拒绝。他点点头,“好。”

    虽如此,他不抱希望,所以决定把可能遇到的困难一五一十全部告诉堂妹——知道她的性格,不见南山不死心的。

    顾静媛低着头,眼角的余光闪烁,显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她无德无才,可是有火药的配方啊!话说火药的出现,完全是炼丹的副产品,这个时代有玉清道这么庞大的道士群体,火药可能早被发现了,但没有大规模的使用而已,外人也不知功效。她将其用在开发水路上,算是“物尽其用”,绝对不会让人想到其他方面去。

    唯一难办的是,她还无权无势,即便贯穿了南北通道,这份巨大的利益链,怎么保护?不被人当成炮灰先驱,牺牲了才怪!少不得要托几个人一起。

    顾家是不能的,顾静媛认为傅胤之说得对,顾太后刻意对她们一家的好,是为牵制顾家二房。如果她们一家跟顾家二房同流合污,那顾太后还有什么理由支持她们?而没了顾太后,她们这些做过多年外性人的顾氏,算什么?

    八大世家,最强大的陆家因为陆安扬也隐隐变成敌对;安家因为顾静妍进宫,关系微妙最,顾静媛不愿意把希望寄托在妹妹身上,所以放弃;最合适的张家,没什么交情够不到,就算有了交往,恐怕人家有“战神”美名却未必是良善人。万一吃相不好想独吞,这可不妙了。

    思来想去,顾静媛对这些世家关系的弯弯绕绕闹不清,头都大了。她暗想,先别声张,等八字有一撇的再跟大伯父他们一起商讨吧。

    春去秋来,转眼又过了两个月。一年的孝期过了,除了顾祈恩和房氏外,底下人都换下了白麻布孝服,可以不忌讳穿戴了。这一日,秋高气爽,房氏在花厅里隔着屏风见几个外管事,两个算盘打得啪啪直响的管事娘子在算账。从日出算到日落,总算得出几个数字。

    “禀告娘子,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好多了,风调雨顺,一亩地多收了三四斗呢。”

    房氏认真的看了,纤细的手指在账本上挪动,因为记录数字是一行一行的,过于庞大的少说要两三行呢。从上到下看完,房氏吃惊,“怎么多收了两千斤稻谷,反而比去年亏了几百两?”

    “这个,夫人,因为家家户户都丰产了。您没听过一句话‘谷贱伤农’?说得就是粮食收获太多,反而卖不上价钱。依奴婢的意思,不如这些粮食就不卖了,存着。最近小儿歌谣闹得人心惶惶,都说瘟疫之后要洪水。万一明年真的闹灾荒,手里有粮食,心里也不怕什么。”

    房氏摇头,“什么灾荒不灾荒的,都是小儿歌谣,当不得真。这么多粮食,怎么保存?难道再开两家亏本的粮食铺子?”

    “可以放仓库啊?”

    “仓库?那怎么行?在京城租赁仓库不是天天月月都要花钱了吗?”房氏一口回绝,心里上火急躁,喝了一口茶水,“上万斤的粮食,堆也堆成山了。怎么保存?万一下雨,被老鼠吃了,怎么办?还是早早买掉。”

    “夫人,现在卖掉,可不划算啊!”

    “哎,那怎么办?总不能留在自家里。且现在守拙和我的妍儿都要花钱。”房氏也知道现在在价格最低的时候出售,亏得不轻。但想到儿女,咬咬牙,“留下一小半,其他都卖了吧!”

    管账的人叹息一声,带着两个管事下去了。房氏揉了揉眉头,每次处理这些经济之事,就让她头昏脑涨。等等,她都这样了,那大女儿静媛呢?

    今年静媛才得了八百亩田地,不会弄得乱七八槽吧?

    想到这,房氏更加头疼了。

    她是无可奈何才把田契交给大女儿,可谁能料到,静瑛静娇静媙静姵她们所有人的,都被大女儿花言巧语哄骗了?如今元元掌控着八百亩田产,比她陪嫁的一千亩也不差多少了。

    不行,她得过去看看,万一陪得太多,少不得又从嫁妆中拿出银两来贴补贴补。

第六十四章 创业大计(下)

    介于近几个月跟翁氏的关系闹得不大愉快,房氏等闲是不会踏入金风送爽斋的。奈何担心大女儿胡作非为落下一大笔债,到头来还是要害得自己出,所以房氏再三考虑,无可奈何之下,还是主动去了。

    正房小花厅内,翁氏正和女儿娴儿、侄女静媛说笑,桌面上同样摆放着厚厚的账本,不同的是没有屏风,更没有什么管事娘子逐条禀告。几个大丫鬟忙忙碌碌,有的烧水煮茶,清洗茶具,有的剪好了各色菊花,寻了各色的花瓶摆放,最后一个则忙着从食盒里拿出喷香的螃蟹,大大的张牙舞爪叠放在一块,同时倒了酱醋。

    顾静媛忙里偷闲,“螃蟹厨房还有好多呢,几位姐姐留一个在厅外值守,其他都下去尝尝鲜。”

    “那怎么好?奴婢等还要伺候夫人。”

    “咯咯,大伯母这里有我和娴儿呢。你们就放心下去,只管痛快一下午。”

    几个大丫鬟见翁氏脸上没有反对的意思,脸上露出笑容,福了福身子,一个个欢快的笑道,“那谢姑娘了。”说着,几个人退下去。

    少了外人,娘几个更轻松自在了。娴儿笑眯眯的指着螃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元元,你是故意的吧!”

    “啊?故意什么?”

    “呵呵,娘和我都喜欢吃螃蟹,可螃蟹性凉,不敢多吃。你故意叫人放了六个在,是不是打算自己一个人吃四个!”

    顾静媛见堂姐用恶意揣测自己,不由得拍桌喊冤,“我哪有!八哥叫人送了一篓螃蟹,我不敢偷尝,全叫人送来到厨房蒸上了,为了什么?不就为让大伯父和大伯母常个鲜吗?娴儿,你太坏了,居然这样说我!”露出委屈得不得了的神色,然后爬在翁氏怀里,

    “大伯母,你看娴儿!”

    翁氏被不依不饶的小侄女闹得没办法,笑呵呵的,“娴儿,可不许欺负你妹妹!”

    “嗯,好!”静娴笑不可支,亲手拨开了蟹壳,将里面最精华也是最美味的蟹黄,送到最喜欢的妹妹嘴边,“诺,这个赏你了。以后不许说我对你不好。”

    鲜美的蟹黄一如口中,顾静媛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隙,开心快活的不得了,“嗯~~就知道娴儿对我最好了!”

    她手上也不闲着,拿烫好的黄酒敬给翁氏,又劝娴儿喝两口,压一压螃蟹的性凉。

    这是多么和谐的一幕,好似真正的一家人,亲亲热热,全无妨碍。

    房氏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她的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本来,生育了两个女儿的她,才应该坐在翁氏的位置,享受女儿的撒娇、依赖和敬爱。可现在,她的小女儿在皇家寺庙祈福——虽说未来注定不凡,可目前在寺庙里却是行动不得自由,吃穿都要受苦的;大女儿呢,更不要说,见面不吵起来已经算和睦了。

    房氏心里五味俱陈,有一些酸涩,也有一丝埋怨。她后悔的是当初不该丢下大女儿跟丈夫上任去,那样所有的孩子都跟在她的身边,也就不会造成母女之间隔阂了。

    反思是对的,可惜,她唯独没有反思本可以弥补的母女亲情,为什么渐行渐远。

    “大嫂。”

    “啊,是弟妹啊!”

    顾静媛还窝在翁氏怀里呢,以前翁氏也经常抱侄女——身为长辈爱抚晚辈,不是很正常的吗?只是这次不知怎么,竟然有股“抢人家女儿”的愧疚,轻轻拍了一下,“元元,愣着做什么?看到你娘高兴的傻了么?”

    顾静媛配合的露出规矩的大家闺秀仪态,跟着娴儿一起躬身福了福。

    望着礼节一丝不错的大女儿,房氏的心里越发苦涩难言。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小花厅是翁氏特意收拾出来的,雅致洁净,墙壁上挂着两幅山水花草画作,写意质朴,两张精巧雕花的方桌,放着插着菊花的对瓶,菊花天然怒放,姿态翩然。

    但房氏的目光,肯定是盯着一张方桌上的账本,而不是另外一张方桌上的螃蟹。

    “大嫂……也在算账吗?怎么不叫管事娘子过来计算呢?还是说,已经算好了?”

    因为害怕底下的账房弄虚作假,房氏通常都是让人统计了来,在她眼皮底下计算。同时分两拨人,就不怕出错了。

    她出身比翁氏高,比原先高家所有媳妇都高,嫁妆也不是一个层面的,所以不知道其他妯娌是怎么管家的。她没请教过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来请教她。

    “管事娘子?呵呵,从娴儿元元年满九岁后,家里就没用过管事娘子算账了。”

    “啊?不用管事娘子算账?那是怎么……”后知后觉的房氏楞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惊奇的说,“大嫂的意思是?”

    翁氏十分自得的拍了一下静媛的小脑袋瓜,又欣慰的看着女儿静娴,“是啊,有她们两个呢!”

    “可是、可是?”房氏吃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她出身侯府,年幼的时候也跟着先生学过算学。可惜,简单的还能应付得来。那么复杂的数字,又是涉及家产多少,岂能让两个小孩子乱来?

    “弟妹不会是怪嫂嫂吧?先时,嫂嫂觉得将来她们都要嫁人生子,自己会就不至于被底下的人糊弄,于是,随便让她们学学。谁知道她们都冰雪聪明,教了几天都学会了!而且越学越有趣,吵着闹着要我给她们账本子算。拿了旧年的账本给她们玩了几次,后来,索性所有账本一来,先给她们算去。这么久,没出过一次错。”

    房氏到吸一口气。

    从前在高家坡,翁氏手里管的就是上上下下一大家子。这个厨房要采买,各种菜肴瓜果;那个针线房要裁剪衣料布帛,各种材质,价格不等;还有主子下人的月例……林林总总,说不完的事情。现在回到顾家,事情更是多得不得了。怎么,难道大嫂一直是靠静儿和元元算账的?这怎么可能呢?

    但仔细想想大嫂对元元的偏爱……

    房氏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

    房氏用崭新的目光审视自己的大女儿。

    她终于从酷似小女儿的大女儿身上看到一些闪光点。就说嘛,她和相公的女儿,怎么会一无是处!原来在算学方面有着天赋。

    她欣慰了,放松了。一直以来,沉甸甸压在她心头,生下一可能败坏顾家所有女孩名誉,无法无天、无视道德的子女的罪恶感,不说消散一空,至少减轻了好几倍。她甚至默默的在心头告诉自己,看吧,俗话说的对,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只要将大女儿精通算学传出去,那她作为母亲,也不是太过丢脸。

    房氏怎样也不会想到,顾静媛算学的本事可不是遗传自她和她的丈夫,而是从前世带过来的。

    既然大嫂都非常信任元元,房氏接下来的话就很好说了,问了一下婆婆那八百亩田地的收成如何,并观心的说自己有销售渠道,可以把粮食以不太低廉的价格卖出去。

    翁氏以为房氏是来跟元元和好的,笑着道,“不用的。今年收成太好,稻谷的价格太低,买不上价钱。元元让我把粮食酿酒了,过一个月估计就全酿好了,可以运送到京城来。”

    “啊?酿酒?这行得通吗?万一赔了怎么办!”

    房氏急急道。

    “放心,赔不了。元元酿的不是普通的酒,而是经过蒸馏后的米酒,非常甘醇。平洲喜欢这种酒的人不知多少。酿得再多,也卖得掉!前儿元元还建议我,给小姑子一家开个酒铺,上京城里喜欢美酒的达官贵人更多。”

    房氏如听天书,“这个,能行吗?可行吗?万一出了纰漏?”

    “能出什么纰漏啊?小姑子一家都是做过生意的,找个好地段的铺子,再寻一个可靠的掌柜的。至于酒——最多酿坏了,几坛子的话还陪得起。再说,今年米价便宜,酿坏了再买些粮食呗!亏不到哪里去。”

    房氏仔细问了蒸馏是什么?听说是元元从女人化妆用的“花水”得到灵感,从而想到把滋味平淡的酒液反复蒸馏,变成高浓度的辛辣液体,极受男人喜爱,不由得沉默了。翁氏随意的说“要是销路好,还要再买些粮食酿酒”,对她的刺激,那叫一个冰火两重天!

    没多久,她就全无说话的兴趣,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怎么回的房里,都不清楚,默默的一个人坐着,悄然间,白天转为黑夜。

    次日,她急急忙忙让人把管事娘子叫来,粮食她不卖了!

    “什么,已经找到了买家?还签订了契约?”

    “是啊?夫人,不是您说越快越好吗?”

    “我说的?”房氏心里那叫一个憋屈啊,想发火,可的的确确是她吩咐下的,只能忍着怒气,“那契约作罢!”

    “这怎么行呢?夫人,奴婢是寻了牙行作保的,如果不及时履行契约的话,要赔钱?”

    “什么?为什么要赔钱?你才签了一天,跟他们说说,这粮食有急用,不能卖了!”

    那管事娘子都快哭了,上万斤的粮食,几千两银子的大契约,你说不能卖,就不卖了?那还要牙行干什么?那还要中间保人做什么?可想而知,只要这回的契约作罢,那她将来都不用出去混了。以后她在外面的名声都完了!

    这个道理,她试图跟房氏讲。奈何房氏仔细计算了现在粮食的价格,又计算了一坛子酒的成本和销售的价格,稍微一推断,啊,原来卖掉粮食说少也要亏损几千两银子。所以,她怎么也不肯卖粮了——吃亏的事情谁敢!坚持不肯。

    为下人考虑,房氏的人格还没到那么伟大的程度。她内心里虽然觉得有些抱歉,害得管事娘子失去了信诺,但一个下人的颜面,失去也就失去了,比她丢掉几千两银子的利润,孰重孰轻,不消多说。

    房氏打定主意,这上万斤的粮食她可以尽数都用来酿酒,所得的利润……几乎可以想象,大儿子娶亲不用忧虑了。

    正当她含着美好的幻想,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管事娘子的要求,顾静媛突然主动了。

    她是跟翁氏一起到的。翁氏还是和善的温和笑容,说了一些家常话,随后才轮到顾静媛,

    “母亲!”

    依旧是端庄的行礼。

    房氏这会子心情太好,满脑子都是儿子娶亲的盛大场景,对顾静媛这个带给能换来金钱点子的大女儿,也多了几分善意,“元元啊,最近身体还好吗?”

    顾静媛努力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开门见山,“听说母亲的嫁妆田产丰收了。足足几万斤的粮食,可是真的?”

    “呵呵。几万斤夸张了,但有两三万。怎么了?”房氏笑得温柔,看着翁氏,彷佛了解了她的来意,“难道是……好的。亲戚有事,家里人帮衬也是应当。”

    顾静媛跟翁氏对视一眼,才明白过来——房氏以为她们来打秋风,哦,为高雪雪打秋风来了?晕啊,粮食那么便宜,谁要跟她买啊?就算白送,也不稀罕她的人情!

    “母亲多虑了。刘家表兄还不至于一点购买酿酒材料的钱都没有。元元今天来,是听说您打算将嫁妆田产里的粮食都用来酿酒,是吗?”

    “嗯。”房氏点点头,大方的道谢,“还是要多谢嫂嫂提醒了弟妹。”

    “母亲,我跟大伯母特意过来,就你要求你不要酿酒了!至少不能把两万斤的粮食都用来酿酒!”

    “为什么?”房氏的脸色变得不好。

    “难道您没听说‘物以稀为贵’?现在一坛子酒能买到十两银子的高价,而成本不到一两。如果您的两万斤流入市场,那到处都是蒸馏酒了,还能卖上高价吗?”

    “实话实话,到时候酒价越来越低,您也要赔本的!”

    跟房氏怎么说得通经济原理呢?她还迷茫着,怀疑着,一会儿看看翁氏,一会儿看看顾静媛。心里暗暗琢磨:为什么高雪雪一家能做贩酒的生意,而她不能?因为她嫁妆田丰收了,出产的粮食太多了,所以不能?

    叫人怎么能同意!

    顾静媛深深吸一口气,努力绽放一个笑容,“看来母亲是不太擅长打理产业,如今您信得过女儿,以后所有嫁妆交给女儿打理如何?如果每一年的盈利达到一成,那女儿分到利润的十分之一;利润两成,女儿分得五分之一;如果没有利润,那女儿日后也不要您给的嫁妆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307/ 第一时间欣赏地主婆的发家史最新章节! 作者:萦索所写的《地主婆的发家史》为转载作品,地主婆的发家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地主婆的发家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地主婆的发家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地主婆的发家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地主婆的发家史介绍:
不是种田流行,才想做地主婆,而是在没有人权的古代,田产是女人最受法律保护的财产。她的目标是,出嫁时带着千亩良田,做个名副其实的地主婆。地主婆的发家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地主婆的发家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地主婆的发家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