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个中年女人能有多失败
一个35岁的女人能失败到什么程度？
姜伊看着面前两部手机，左边工作手机是从业许可被拒的短信，右边私人手机是医院来电。
她呼出一口气，点开接听键，陌生的声音没有感情地传来。
“姜女士吗？姜坤先生的手术费必须尽快缴纳，否则手术只能取消了。”陈述性语气，姜伊却能读懂话语后的威胁。
两天前，父亲突发性脑溢血栽倒在小区，好在80年代的老破小全是熟识的邻里，一个电话给她，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这才及时送到医院，否则晚上半小时命就不保了。
姜伊是了解这病的，几十年前的大年三十，不过五十的外婆跟家人看春晚时突然倒在地上，那时家人没经验，以为是中邪了，听信街坊驱邪的偏方，拉着外婆的腿在地上来回拖，直到人口吐白沫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送到医院判定是突发性脑溢血，却是赶不及救治就断气了。
后来是奶奶，也是猝然倒在家门口。乡下消息传得快，父亲被老乡叫来后立刻跟村里人借了车，拉到医院虽是救回一条命却也误了好时辰。奶奶此后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年，不能说话，没法动弹，屎尿糊了一床，去世时整个人瘦地只剩一把骨头。
这些其实是许久前的少年岁月留给她的记忆，早在柴米油盐中模糊地不甚分明了，若不是父亲也犯了这病，她是决计不会想起来的。
“能不能再宽限……”
“不能，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忙音。
嘴唇动了动，鼻唇沟边来自岁月的馈赠若隐若现。若是一个月前跟婆婆在小区对骂的姜伊在，早掐腰对着电话泼妇骂街了，但现在的她不是个战斗力超强的尖刻妇女，而是个无助的女儿。像三岁那年，跟父亲在集市走失的小女孩一样迷茫。
老房子静悄悄的，水龙头年久失修，水流“嘀嗒”声在空旷的房间无限放大，击地她耳膜疼。
算了，有什么能比得过爸爸呢？姜伊想，钱又算什么呢，事业以后有的是机会，毕竟已经耽误了这么些年，不是吗？
念及此，姜伊使劲拧了拧水龙头，水滴声依旧不绝于耳，她有些烦躁，干脆不管了，转身出门耳不听为净。踹上卫生间的门，飞快点开电子银行，准备将那上面为初创公司转型期准备的钱转出来，哪知比眼快的手点完“提现”却失败了。姜伊以为是输错了密码，定睛一看，余额居然是0.00。
她愣了愣，还以为是自己进错了地方，冷静好几秒点开账户终于确定，没有进错，不久前还有几十万的账户现在真的空了。
姜伊心中一个激灵，赶紧点开收支账本，不出意外果然看到钱全部被转出的记录，对方是个陌生账户，她从来没见过。时间是2018年8月12号，一个多月前，正是她跟婆婆吵架最凶的时候。
姜伊越看越心慌，脚底一虚，软倒在沙发上，脑袋一片空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世上还有谁能转走她的钱？
一瞬间，消失的理智全都回来了。
丁浩啊丁浩，你想干什么？
姜伊咬咬牙，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接一捧水随便抹了把脸，又使劲拍了几下，镜中人的气色稍好些许，可便是如此依旧能看出满眼风霜，想了想又用洗面奶仔细洗了一下，掏出许久不用的家当画了个淡妆，吹了头发，最后换了身风衣，这才踩着恨天高昂首挺胸地出门。
接下来，她有一场硬仗要打。
02 一个中年女人能有多失败
三年前，国企内待了十年依旧是小职员的姜伊眼看晋升无望，一举辞去体制内工作，利用这些年的资源和人脉开了一家人力资源公司。当然，说是人力资源公司，本质上就一个家政公司，成日围着一帮大爷大妈转，今天帮这个阿姨介绍个钟点工活儿，明天替那个阿公挪家物业公司，工作内容十分机械，产业链也处在低端，没什么竞争力。一年前，姜伊痛定思痛后开始图谋转型，结果就在投了所有的积蓄后被卡在了第一步——从业许可证迟迟下不来。
这些年来的工作经验不是白混的，察觉不对劲的姜伊打听一番，才知道是那位惯常给她穿小鞋的前上司从中作梗。
这事相当棘手，若是真有什么不合规矩之处倒好说，改了便是，现在却不是规矩不合，是她这人不合，她总不能给她人整换了吧。
一筹莫展之余，原先碍着她手上“铁饭碗”余威而不敢造次的婆婆彻底丢了伪装，先是当着街坊邻里的面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后又在背地里怂恿儿子找小三传宗接代。
姜伊那会儿可真没料到，老太太这些年的伏低做小居然是装出来的，一时没忍住，大吵一架搬了出去，结果给了人可乘之机将财产转移了。
一路上，姜伊都在懊恼，想她工作上防那些老头老太防的严丝密缝，生怕被碰瓷，哪成想竟然忘了这个家贼！
思索着各种可能的情景，姜伊很快到了那个熟悉的家。
“谁啊……”一个年轻的女声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姜伊心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丁芸回来了？不应该啊，她平时避她妈跟她哥跟什么似的，能有什么是让她回来的？
不对，这声音不是丁芸的。
姜伊一口气憋在喉咙口，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门一开，一张年轻的脸彻底呈现在视野，姜伊那颗沉到一半的心“哐当”落了地：果然啊，想不到居然能让她碰到这种狗血的场景。
笃定后，姜伊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只觉得好笑。原本她以为让丁浩找小三只是婆婆的信口胡言，想不到人家这么快就落实了，果然是兵贵神速。搞不好，可能还不是新找的，只是旧人名正言顺登堂入室了。
念及此，姜伊抱着胳膊，一副以静制动的态势。
对面女人到底年轻，沉不住气，上下逡巡一眼姜伊，出口的话尖锐又刻薄：“吆，这位大妈是谁啊？”
大妈？姜伊挑了挑眉？
眼前女人瞧着年龄不过二十三四，确实是有格儿叫她大妈的，不过，那身不合身的衣服……姜伊冷笑：“这位寒酸的小姐，你穿了我的衣服，还问我是谁？”
对面女人没料到姜伊这般牙尖嘴利，毕竟在丁浩口中，“那个女人”又老又没用，给她造成了能一击即败的错觉。
她低头瞧着身上那身名牌，脸上火辣辣的。
姜伊冷笑一声，推开她准备进去。
到底年轻气盛，即便是错估了对手的厉害，女人也不愿意服输，见姜伊此举赶紧挺胸挡住入口。
姜伊抱着胳膊，一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你，你，小心我告你私闯民宅！”女人强词夺理道。
姜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私闯民宅？这房子是她付的首付，她还的贷款，只是因为结婚太仓促一不小心成了婚后财产，怎么就私闯民宅了？
“民宅？”姜伊拔高声音，拼命想维持的镇定有了一丝皲裂，她深呼吸一口气，“你搬进来的时候，墙上的结婚照应该还在吧。”
姜伊若有所指地将视线移到客厅的墙壁，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是，一个月前，那里有一张结婚照，长一米，宽80厘米，一进来就能看到。
还记得刚结婚的姜伊没心情搞这些，是丁浩说不能委屈了她，旁人有的她都要有。纵然最后是自己掏钱的，可她念着他的那份心意，也算是个不错的回忆。现在那照被摘了，回忆的墙面空了，而她也该从这段错误的决定中抽身了。
姜伊用力地闭眼又睁开，长出一口气，冷冷看着那女人：“走开！”
“我，我不走……”
姜伊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找个伶俐点的，话都说不利索。”
那女人被姜伊居高临下的态度气的半死，伸手欲拦住想进来的姜伊，姜伊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被欺负了，一把抓住她的手，狠狠扭着手腕推开。
女人痛的喊出声，两人的争执终于引起了屋内男人的注意。
03 一个中年女人能有多失败
“谁啊……姜伊？”
男人只穿了件内裤，一身肥肉油腻腻的，像乡下过年时宰杀后被挂在悬梁上的猪，姜伊年少跟爷爷奶奶在乡下生活，见过不少这场景，此刻那些猪肉跟眼前男人的身子重叠在一起，她不禁反胃到想吐。
“你来干什么？”丁浩一脸警惕地看着姜伊，上前一步将小三护在身后。
姜伊就这么看着他的举动，觉得好笑，这男人也有担当的一面，他还以为他一直是个吃软饭的怂蛋呢！
“浩哥，你看我手。”小三腻着声音，几乎下一刻就要软倒在男人肥胖的怀里。
姜伊有些好奇，这男人搂得住吗？毕竟浑身的肉隔着，感觉他抱个枕头都吃力。
“没事，等会儿给你涂个清凉油。”丁浩心疼地吹了吹小三红肿的手腕，转头向姜伊，“你还有没有点女人的样子？瞧瞧你把小倩的手搞成什么样了？”
姜伊不想跟他周旋，开门见山：“钱呢？”
丁浩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要什么钱，有什么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你财政从来都是分开的！”
他说话很亢奋，脸上肉一抖一抖的，气势很唬人，眼神却游离。
姜伊懒得跟他打哑谜：“我不想跟你计较，你把我的钱还我，多一分我都不要，然后我就离婚，给她让位。”
姜伊指了指小三刘倩，刘倩眼中滑过一抹惊喜，丁浩则有些诧异，这女人居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离婚了？他还以为她会有一顿好闹呢。
毕竟，她当年就已经是个嫁不出去的大龄剩女，是他施舍她才能以二十七的高龄成功嫁人，现在她更是已经三十又五，离了他怕是再也找不到下家了。
姜伊瞧他表情便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她还想给他一次机会，便软下声音道：“我父亲病重住院，如果这两天交不起医药费有个万一……”
父亲对丁浩一向很好，当初他要创业，他便一家一家跑，将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人脉给丁浩用，丁浩也曾在她面前表现地无比感动。姜伊想，说到父亲，他或许会念着旧情。
可是啊，男人最是怕自己狼狈的一面被人记住，尤其还是身边的女人，哪怕这个男人再窝囊，让女人吃再多苦，他也希望接受到的反馈全是崇拜。
但凡提到丁点会使他感恩的事情，都会无限激发他的愤怒。
“姜伊，你懂事点好不好。”丁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姜伊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你知道我外包公司现在周转不开，你让我转钱，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那是我的钱。”姜伊一字一顿，软下的声音如水凝结成冰凌，闪着熠熠寒光，“更何况，你不还是要我爸的命！”
姜伊冷冷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丁浩被那眼神看的发寒，软了声息：“先转十万，别的暂时周转不开。”
“四十万，一分不能少！”
丁浩声音陡然拔高好几度：“什么病四十万，你故意的吧？”
到底谁有病？她故意让她爸得脑血栓？
姜伊将男人一系列表情变化收在眼里，嘴边冷冷描出一撇弧度，直接丢出杀手锏：“丁浩，你的事，我可知道的不少，成立皮包公司坑害合伙人，玩的一手好计谋啊，江工……”
姜伊稳住气的颤抖的手，随手拿起一边的茶杯把玩，佯装镇定。
丁浩愣了愣，想不到姜伊居然知道这事，他自从认识刘倩后便开始防备姜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知的消息。不过，现在也不确定姜伊知道多少，只能压下一肚子担忧和怒火，偃旗息鼓。
“行行行，给你给你给你。”丁浩急急道，小三想说什么，被丁浩一个眼神唬住了。
姜伊微微出了口气，又蓦地有些悲哀。
江工是丁浩先前外包公司的员工，还是姜伊介绍的，一直对姜伊心存感激，在工作期间发现丁浩存在非法竞争行为，偷偷跟姜伊讲过。姜伊知道丁浩这人喜欢钻空子，加上本身也不大关心他，便没再多问什么，只将这事儿记在了心上。
想不到，现在竟然成了威慑他的杀器。
原来感情是要靠计谋算计和武力镇压的，既然如此，她还心软什么？
“浩儿，今天给你做鸡……”老太太拎着一篮子菜回来，正好撞到姜伊，满脸喜色登时凝固，表情瞬间垮下了，“怎么是你？”
姜伊不想跟老太太废话，放下茶杯：“下午务必转我，否则……”
姜伊意有所指地晃了晃手机，屏幕上呈现着丁浩前合伙人的手机号，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太太朝姜伊背影“啐”了一口，迅速切换脸色围到儿子身边：“浩儿，这女人怎么了？”
丁浩还没来得及说，小三先炸了：“妈，那女人要浩哥给40万。”
“40万？”老太太尖叫起来。
姜伊已经听不到了，她迈开步伐，飞快跑到小区拐角，长出一口气。丁浩做的那事儿她其实没有证据，她现在也没有精力跟这家人撕咬，只能借着虚张声势。
而且，她也不想纠缠。
姜伊淡淡看了一眼路边的流浪狗，难道被那东西咬了一口，还要咬回去吗？
只是，属于她的，还是要抢回来的。
姜伊打开手机，看了眼刚才偷偷拍的人家酷似夫妻俩的照片，又找了近半个月小区新来的门卫大爷，聊了些“丁家夫妻俩”的事情，心满意足地收起证据，赶去医院。
忙碌之余，手机接连着震动，姜伊看到来人没想接，可奈何电话那头的人十分有毅力，她无奈，只得接通。
04 一个中年女人能有多失败
“嫂子，你跟我哥到底怎么了啊？”新街口最繁华的商圈，一个时尚的都市丽人挎着包快步穿过马路，“我妈刚打电话跟我说你跟我哥吵架了？”
终于打通姜伊电话了，丁芸噼里啪啦问了一堆问题。
刚才她正从杂志社往摄影棚赶，结果她妈一通夺命连环call，张口就大骂姜伊，丁芸耳膜被轰地“嗡嗡”作响，越听越觉得事情严重，当即也不管摄影棚的事情了，就准备去姜伊她爸的医院找姜伊。
姜伊正往医院赶，接到丁芸感叹不禁心生感叹，这小姑子什么都好，可惜是丁浩妹妹。
结婚以来，姜伊跟丁浩母子从来说不了几句话，唯独对这个小姑子心生亲近，或许是因为她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单亲家庭，自小的经历实在太让人心疼，和记忆中那个少年一样。
只是，人家到底是一家人，不可能他们都闹到鱼死网破了，她还对她心无芥蒂。
“没什么，我跟你哥要离婚了。”姜伊心情平和地陈述。
说完这话不待丁芸反应就挂了手机，她急着去医院照顾父亲。
丁芸心中一凉，怎么就离婚了？不行，不能离婚啊！她不死心地又打了过去，没注意到迎面开过来的车，待察觉即将到来的危险时，车已经近在眼前。
她保持着握手机的姿势，眼睁睁看着车稳稳停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下一刻，眼前出现了一张极度有冲击力的面孔。
这人好生眼熟……
丁芸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直到不经意间瞥见旁边大楼上闪过的LED显示屏，才有所察觉：“你……”
肖青酷炫狂拽地一甩头，扯嘴露出同显示屏上丝毫不差的邪魅总裁笑：“认得我，看来没事儿。”
说罢优雅甩过一张名片：“有后遗症可以找我。”
丁芸瞥了眼名片上的名字，却不是那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而是：齐楠安？
虽然前缀挂着的名头也挺唬人的，什么“非凡信托”总经理，可她知道，这个根本不是眼前男人的明片。想忽悠她？找错人了！
丁芸一把拉住眼前男人：“肖青是吧，我叫丁芸，不知有没有荣幸能得到您的亲笔签名呢？”
肖青没料到眼前女人这么威猛，对着他居然能拥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气势。
只是肖青到底是肖青，模特界的当红炸子鸡，极有个性，怪癖非常，这种在旁人眼中甚是无理的举动，他不仅不怒，反而觉得很有趣。
“好。”肖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丁芸一眼，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明片，指尖还似是无意实有意地拂过丁芸手背。
当然，丁芸可不是傻白甜。
“不，不是用这张名片签名。”丁芸躲开他的手，优雅将名片塞到他胸前的口袋里，并顺手抽出口袋插着的一支笔，“不介意的话，用您自己的名片不是更好吗？”
丁芸云淡风轻地将头发捋到身后，恰好有风过，吹起一片风情万种，恁是见惯风花雪月的肖青也难得恍惚了眼。
不过只一瞬，他笑着接过笔，又掏出刚才齐楠安的名片，翻到反面，“唰唰”签完字一摊手：“抱歉，我们明星没有名片。”
丁芸了然，接过看了眼——后面有他的名字以及联系方式。
可以，要的就是这个。
“谢了。”丁芸潇洒接过，头也没回，转身扎进了人海。
05 一个中年女人能有多失败
“小青？”
车窗玻璃稳稳摇下，一张不比肖青逊色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甚至因为那份宁静致远的气质而更胜一筹，车水马龙因而失了光彩，蜕变成背景色。
肖青正朝着女人的背影发呆，那个女人，居然接过名片就走了？别说给什么信号，连个招呼都不带跟他打的。瞧这背影，很是着急，好像后面跟着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就算他不是当红模特儿，只是一般人，见着他这美色，也不该是如此吧。
万人迷肖青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你再不来，我要走了啊。”齐楠安无奈笑笑。
“嗳，别啊，齐大经理，等等我。”肖青一回头又恢复成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齐楠安耐心等他上车，肖青往副驾座大喇喇一坐，拉开前视镜就开始观摩自己的帅脸，左看右看，没什么不满意的，十分之完美。
“你瞧瞧我这脸，不够帅吗？”肖青歪头指脸。
齐楠安认真看着眼前的马路，没回头，笑道：“那是自然。”
“那为什么刚才那位女士的姿态那么高，比我还酷。”肖青自我怀疑了。
“她不是跟你要了名片了吗？”齐楠安的声音一贯的温文尔雅，出口的话却是一语中的。
肖青恍然，这位女士，怕是要欲擒故纵啊。
他饶有兴味地托着下巴，他倒要看看她会玩什么把戏。
“好啊，还说我海王，我看你也不差啊……”反应过来的肖青作势要拍齐楠安脑袋，被齐楠安灵活避开了。
就这么一躲一避的当口，余光瞥见车窗外一道高挑身影拨开人潮涌动，踩着恨天高横冲直撞进视线里。
那是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长相凌厉，眉宇间零碎夹杂着生活赠予的柴米油盐气息。此番，她正握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紧皱的眉头说明了心情的不悦。
齐楠安的呼吸顿了一下，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了？”肖青回道。
“没事。”
齐楠安车技很好，只一瞬，视线中的那抹身影便消失了个无踪，齐楠安垂下眼睫，继续目视前方，好像刚才的情绪波动从不存在。他总是如此认真，这也是为什么一个没有背景的新人能短短几年内在信托界站稳脚跟的原因。
无心看风景的姜伊并不知道她已经成了车中人眼里的风景，不经意朝擦过的车看去，只剩了个明晃晃的保时捷牌子朝她招摇。
姜伊蹙眉，那股惊艳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喂，你在听吗？”电话那头的丁芸焦急道。
“在。”姜伊回过神来，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小姑子到底想干什么，挂了电话还打。
人前挺女神一姑娘，每次在她面前都跟个老妈子似的，碎碎念到她耳朵疼。
“嫂子，你别冲动，我哥他就是……”丁芸想说一句她哥的好话来着，可发现她根本说不出来。
“你哥有小三。”姜伊说完这话抬头看了眼医院的大门，顿了顿，“以及，他拿了我爸的救命钱。”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姜伊等了片刻，见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挂了电话，抬脚跨步进了医院。
这下子，她应该不会再来找她了吧。
06 一个中年女人能有多失败
父亲还没醒，护士正在床头换药，阳光透过窗户漏在他脸上，苍老的面颜写满岁月的流逝，姜伊蓦地想起，父亲今年六十九，而她，也已经35了。
这要在古代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在现代结婚早孩子也能早恋了，而她依旧孑然一身，若是父亲有个……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阵恐惧袭来，宛如恶魔之手扼住脖颈，将她勒地喘不过气。
小护士端着托盘绕过：“姜女士，住院部那边说手术费得赶紧交，否则拖下去姜老先生情况不妙。”
“嗯，下午就交。”慌乱地点头，焦躁地点开手机，果然没有钱，又拨通丁浩电话，“你什么时候转钱？”
那头嘈杂，依稀听到前婆婆的声音：“那女人啊。”
“嗯。”明显是回答的老太太那话，结束才回了她一句，“快了。”
说罢不耐烦地挂了电话，连让姜伊多说一句的机会都没给。
姜伊顾不上在乎他的态度，只担心那钱会不会顺利来到，心不在焉地寻思半天，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打通了陈希电话。
“小希，你帮我查一下张辰物业公司的具体情况，然后发给我。”
陈希正在前台托腮发愁呢，接到姜伊电话跟救命稻草似的：“喂，伊伊，那个资质咋回事啊？怎么会下不来呢……”
姜伊还没心思管这个：“不咋回事，等着。”
“喂，你不能这样啊，我用我的大好青春陪着你创业，你现在不能对我不负责啊……”陈希抱心长叹，玻璃窗外隔壁装修公司的人瞧着这位打扮鲜嫩的姑娘纷纷好奇地凑过来看。
陈希吐了吐舌头，话说她们搬过来不久，隔壁空着的办公室也搬进来一伙儿，成日西装笔挺的，那门面装潢的可豪华，对比的她们那叫一个寒碜。陈希碎碎念一会，埋头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姜伊已经挂了电话。
“这大姐！”陈希叹了口气，认命地帮姜伊开始查起来。
吩咐完陈希，姜伊又去医院侧门找家小店胡乱塞了几口饭，付账时看到狭窄街道上缓缓驶来一辆保时捷，这车与逼仄的街道格格不入，心中好奇，不禁多看了几眼。
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个身着西装的男子，倒是没见着正脸，可那背影却已好看到让人忍不住移开眼的地步。
“大姐，钱没付上。”店主伸手在姜伊面前挥了挥。
“哦，不好意思。”
回过头来重新扫码，付完再看时人已经不见了，姜伊心中纳闷，刚才那个背影怎么有点眼熟？这车也眼熟，不是刚才她看到的那辆是什么？
特意从车前绕过，多看几眼，等在车里的肖青见多了路人直勾勾的眼神，没将玻璃窗前行为异常的大姐当回事。
姜伊确认再三才狐疑地离开，她应该是不会认识能开得起这种车，还养得起那种司机的人的，八成是错觉。
肖青当然不晓得他被人当成了司机，否则得当场暴走。
手机适时响了：“来了，人呢。”
“来了？”姜伊诧异。
“过时不候。”丁浩没好气道。
“就来，大厅见。”管他人来不来，钱来就行。
07 一个中年女人能有多失败
快走几步到了大厅，果然见着母子俩，男人一身黑色打底花衬衫，胳膊上套着纹身袖，一看就非善茬，吓得周围路过的病人和家属绕道三尺。
“去看一下你亲家公吧。”老太太一开口确实非善茬。
姜伊听到“亲家公”三字忍不住皱眉，也不管老太太是对儿子说的，径自否了她的提议：“还是直接给钱吧。”
这老太太绝不是真想看她父亲，而是想检查她是否撒谎，本来看看也无妨，但现如今她心情不好，不想让这些外人打扰父亲。
姜伊面无表情地往住院部走，走了两步发现后面母子没跟上：“怎么了？”
老太太给男人使了个眼色，捅了捅他，男人踌躇着酝酿一番气势上前：“这样吧，你得给我打个借条，这钱不是白给的。”
借条？姜伊一听眉毛就竖起来了，合着她想要回自己的钱还得打借条？
“什么？”
丁浩被姜伊回头怒目的气势吓了一跳，想到家中两个女人的耳边风，硬着头皮上前：“那钱算咱俩婚内财产，也确实是我的，为免离婚的时候麻烦，你现在得打借条。”
说罢又壮了胆儿，理直气壮道：“我得为自己打算！”
周围路过的都好奇朝这儿看了过来，姜伊垂在衣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她狠狠咬紧一口牙，二话不说从随身挎包中掏出纸和笔，靠在一边咨询台就开始写。
丁浩不太敢相信，这女人这么好说话？
老太太凑过去一看，却是炸了：“借款人是你，不是我们。”
说罢还絮絮叨叨地嘀咕：“这女人脑子是有毛病吗？”
姜伊停下笔，冷冷地瞥了老太太一眼：“毛病？”
依姜伊看，他们一家才是有毛病的吧！当年要不是她，他们一家能在南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落脚？尤记得老太太当年伏低做小地在她面前抹眼泪：“我对不起你啊，我这辈子对得起我儿子，可对不起你啊……”
是对不起，没有房子，没有彩礼，没有婚姻，还想让她生个跟丁家姓的儿子，又以未来孩子的教育为借口让她买个学区房。
姜伊那时候想着总归是已经结婚了，那就好好过日子，更何况买房也是当下最好的投资，于是咬咬牙，拿出自己所有存款买了一套房，就是现在他们跟小三住的那间。后面，姜伊曾经怀过一次孕，可原先装的婆慈媳爱的老太太一听说姜伊孕期需要人照顾就借口家乡有事跑了，后面她胎心不稳小产，老太太等小月子结束才回来假模假样地问候。
当年的一桩一件，姜伊都记在心里，只是因为没有涉及什么原则底线，外加老太太后来装的挺好，也就隐忍不发了。现在，既然他们母子撕破了这层遮羞布，她也就不必顾忌什么了。
念及此，姜伊拨通了陈希的电话，那头做事效率向来快，又兼现在没什么事，闲的抠脚，一通操作，很快便将丁浩当年那个皮包公司的信息调查地清清楚楚。
姜伊看着陈希发来的一通讯息，在人来人去的医院大厅迅速扫了眼，嘴角淡定扯出一抹笑。
“2017年1月成立张辰外包有限公司，法人是张辰，十天后以法人名义从高利贷借款一百万，投资到成立二十天的浩倩投资，而后浩倩投资注销，张辰白白担上了这一百万的债务，被迫成为失信执行人……”姜伊瞧着丁浩越睁越大的眼，收起手机，“而后，你当前这个浩辰外包公司，顺理成章将张辰踢了出去，彻底脱身。”
恁是见惯这些公司蝇营狗苟的姜伊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可真是玩的一手好计谋啊。
倒是没多高明，就是有够无耻。
另外，姜伊还发现一件事，从这个名字以及时间来看，丁浩跟小三刘倩，看来已经是有一阵了啊。
呵，感情她一直蒙在鼓里，被人当傻子耍呢！
08 一个中年女人能有多失败
丁浩完全没料到，姜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必杀。
他从很久前就开始防备姜伊，很多事儿都捂得严丝密缝的，外加姜伊并不怎么关心他，他自以为滴水不漏，哪想姜伊竟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将他那些事儿了解地清清楚楚。
他不确定姜伊手上还有没有什么把柄，不敢轻举妄动，可老太太坐不住了，见着周围人来人往觉得丢人，拉着人胖马肥的儿子壮胆：“你这女人别嚣张啊，跟我们要钱还这幅态度，小心……”
想了想，梗着脑袋：“小心我们告你！”
丁浩赶紧拉着他妈，唉吆，这老太婆可别害了他，后又软下声音朝姜伊：“伊伊啊，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不写借条也没关系，但那钱我拿去做生意了，很难周转开，手头能动的也只有二十万，要不就转二十万给你……”
伊伊？一听到这个称呼，姜伊努力维持的冷静理智瞬间被怒火撕碎了，抬眼恶狠狠看过去，一字一顿地蹦出口：“伊伊？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叫我？”
呵，只能转二十万，凭什么？她还没动大招把他们扫地出门呢！
姜伊一把将手中的笔摔在地上，冷冷道：“这钱，你今天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四十万，一分也不能少！”
笔杆断成两半，笔芯被甩出来，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儿，吐出一口黑色墨汁。
“姜伊，你别给脸不要脸！”怒火“咻”地被点着了，丁浩上前一步，扯着姜伊欲撕扯。
他就不相信，这女人还真敢动她！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动手，姜伊早料到他有这招，经验丰富地反手扣住他嘴，另一只手拽上冲过来护犊子的老太太的头发，三人厮打成一团。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什么上前阻拦的。
医院人多口杂，安保也没注意到这边动静，迟迟没有前来，姜伊单人难敌四手，很快落了下乘。
就在姜伊以为今天必然会挂彩的时候，周遭安静下来，人群好像自动让出一条道，有什么人走了出来。姜伊察觉到异样，趁三人掣肘成三足鼎立之势的当口顺着众人目光看去。
只一眼，姜伊便愣了。
齐……楠安？
齐楠安也愣了，他此次来是看望委托人的，想不到，拨开人群纷扰，竟是见了多年前的故人。
他看着她，心如平静湖面被微风破开微澜。
姜伊也看着他，世界开始模糊，过往的日子走马观花般逆转，最后定格在八年前。
那时候，姜伊芳龄27，典型的都市大龄女，物质且恨嫁，5.5分的凌厉长相加上功利的个性，即便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却一直没找着对象。
从二十三岁到二十七岁，从适婚年龄到濒临大龄女青年，姜伊越来越焦虑。人一旦焦虑就喜欢抓住些什么以求安全感，比如钱。可问题是，赚钱也并不比找对象更容易啊。
姜伊绞尽脑汁想法子，最后将主意打到了院子里那车库上。
齐楠安就是这样出现在姜伊面前的。
岁月几经沉淀，姜伊依旧能清晰记得初见他的画面：一张极干净的脸，风吹日晒多了，不算太白，却也因此将他的忧郁沉静抹上半数阳光气，少了些脆弱易碎感。眼尾一点泪痣，乍看像挂了一滴泪。乌黑的眸子装饰着长长的睫毛，轻易不抬眼看人，偶尔抬眼看人时能猛地触人心扉。
姜伊承认，第一眼看到这个租客便很满意，毕竟谁还不是个颜控，可就这让她满意的帅哥，却让姜伊失望了，因为他根本付不起她开出来的房租。
最后还是中介打了个圆场，他们各自退了一步，才完美达成协议。为了心理平衡点，姜伊还精打细算地压榨齐楠安，让他成了自己的“钟点工”，平时兼具打扫卫生的活儿。
整个交涉过程，少年不言不语，只默默看着院角落那棵柿子树发呆，好似他们在讨论的事情同他无关一样。
夕阳半落，金色光影漏过叶缝斑斑驳驳地撒在水泥地面，满树的果子在秋风中招摇，颇有一眼万年的味道。
他在想什么？
八年前，姜伊好奇地想。
09 中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
他那时候在想什么？
八年后，姜伊依旧这么想。
说起来，这一刻的画面不能说不狼狈，毕竟没有女人会不希望自己精致到无懈可击。瞧瞧她，不仅不精致，还落满了生活的风霜，这风霜凝成一场盛大的雪，洒了记忆中的美好满头。可不知为何，姜伊此刻却忘了懊恼，脑中走马观花闪过八年前那些碎片，莫名想到的却是那年齐楠安落寞又忧伤的表情。
仔细想想，在红尘俗世中狠狠打了几遭滚，她并没有觉得当下场景有什么臊人的，总归到她这把年纪，除了生死还真没什么可介意的，这其中又以面子最是不值钱，她自然不会在意什么脸皮。
所以，在八年前的零碎片段一闪而过之后，姜伊赶紧回过神来关注战况——决不能落败！
老太太先一步反应过来，趁着姜伊发呆的当口准备发起进攻，一把拧住姜伊精心烫好的大波浪。好在关键时刻保安及时赶到，这才免了姜伊引以为豪的秀发秃于魔爪。
开玩笑，已经是“三无”了，可不能再把顶给搞秃了。
“干嘛呢？”就在姜伊即将落了下乘的时候，保安赶了过来，粗鲁地拨开三人。
肖青捂着脸偷摸摸跟在保安身后，生怕被人注意要签名，左右瞄了眼凑到齐楠安身边咬耳朵：“保安来了。”
齐楠安没理他，肖青狐疑地顺着目光看过去，却是刚才在车前左顾右盼的大姐。
奇了怪了，这位看似温和实则一贯冷心冷情的好友何时这么多事了？还管起骂街泼妇的家长里短来了。
本着这份心思，肖青捂着脸，从指缝中看好戏看的不亦乐乎。
“他打女人呢！”姜伊没顾得上再看齐楠安，指着丁浩对保安告状，完了又转身对着围观群众叫骂，“这个男人婚内出轨，还偷偷转走我的存款，现在我爸病重住院，跟他借钱都不肯，大家评评理啊。”
群众一听顿时义愤填膺起来，指着丁浩母子议论个不停，看过来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人还拿出手机拍了起来。
老太太见状一下瘫在地上撒泼打滚：“这女人瞎说，瞎说，是她虐待老人啊。”
“哪里瞎说？你要我在这里拿出证据吗？”放缓了声音，看向丁浩，“你觉得如何？”
丁浩脸色发白，脚步颤了颤。他倒是不怕姜伊，只是这里这么多人，现在什么女权什么舆论又这么厉害，万一被有心之人散播到网上发酵，对他绝对没有好处，想清楚紧走几步拉住姜伊胳膊：“伊伊你说什么呢，别闹了。”
又赶紧对着围观群众解释：“闹矛盾呢，家事家事，大家散了吧。”
“谁跟这女人家事。”老太太坐在地上尖叫。
丁浩一把拉起她，在自家妈耳边恶狠狠斥了句：“别丢人现眼。”
老太太赶紧住了嘴。
丁浩连拉带拽想把姜伊和老太太拖到隐蔽角落，姜伊嫌恶地挥开手，丝毫不想被这男人的油腻肥手碰到。丁浩抓了个空，又见旁边保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一身绿色制服晃的他眼花，心一虚，语速都快了不少：“转你，钱全转你行了吧。”
说罢掏出手机赶紧转账，待听闻手机传来“叮”的一声，姜伊才放下心来。好了，爸爸的救命钱有了，她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等等。”姜伊一把拉住想走的丁浩母子。
“什么？”丁浩回头。
姜伊无视他那不爽的模样，掏出刚才写好的借条，睥睨着丁浩：“签吧。”
丁浩一瞧，这是刚才老太太让姜伊写的借条，可惜借款人是他的名字。
“姜伊，你别欺人太甚！”
姜伊一挑眉，欺人太甚？她要回自己的首付款，有什么问题吗？
丁浩一身怒气几乎呼之欲出，可见着周围依旧围观的人群，他拼命压抑着，压低声音：“走，我们先去把钱交了！”
也不等姜伊回应，拉着老太太就去缴费处。
姜伊晓得他是不想把事情搞大，呵，这个怂蛋。总之钱要到了，她手握把柄，他也奈何不了她，那便跟着去吧。
跟着丁浩母子离开，老太太迈着脚走在前面，一脸愤愤，人群见他们走了也渐渐散了，不少小姑娘大媳妇离开之前还频频回头，只为多看一眼仍在原地的风光霁月大帅哥。
唔，旁边那个看身形也挺帅的，只是为何一直捂着脸？
以及，那位风光霁月的帅哥看起来非富即贵，又为何一直在盯着刚才那个泼妇大姐看？
10 中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
姜泼妇倒是察觉了齐楠安的目光，但当下状况不太适合叙旧，更何况，他们当年分开的场景着实尴尬，便是不摊上这么个场景，也没什么旧可叙的。
擦肩而过才该是常态。
这般想着，也没打招呼，三人拉拉扯扯到了缴费处。
姜伊报了父亲名字，缴费姑娘开始调取信息。老太太凑头过去看，见着姜刚名字那一栏确实写着“脑溢血”三个字，不停嘟囔“居然是真的”。她这次来就是想看看，这诡计多端的女人是不是骗他们，发现是真的还有点失落。
“还差五万。”收费姑娘面无表情地刷了卡，看了眼余额陈述。
丁浩忐忑看了姜伊一眼，却见这个牙尖嘴利的刻薄女人正神游天外。他俩之间认识八年有余，已经有了一杆天平，她气场弱时他就开始强。
“没了。”丁浩脖子一梗，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视死如归。
余光中已经没了那道芝兰玉树的身影，姜伊心中怅然，闻言回过神来，什么没了？迟钝了半晌才明白过来，丁浩只转了二十万，医药费还差五万。
他居然还真是想赖账。
“你知道我没钱的。”丁浩两手一摊，“资金流转不开，你就算把我弄到牢里去我这两天也搞不到。”
他只打算给姜伊二十万，所以一直在试探姜伊底线，若是姜伊露出些许怯势，二十万他都不想给。
一边老太太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得意地冷言冷语：“让她弄让她弄，大家都别活了。”
缴费姑娘冷眼看着三人的闹剧：“手术可以做，但尾款必须在一周内付完，否则后续治疗跟不上。”
临了又补充一句：“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
姜伊没理会老太太，听完姑娘的话轻飘飘看了丁浩一眼：“听到没？我限你一周内必须将这笔钱还我。”
“好好好，你给我点儿时间。”丁浩左右瞧着没什么人了，敷衍道。
丁浩满嘴跑火车惯了，刚才就是想把姜伊诳过来，不把事情闹大，现在二十万已经给了，下面多的一毛都没有。左右瞧着没人关注了，他找个机会就想脚底抹油。
“这边没什么……”
“这张借条呢？”姜伊掏出刚才写的首付款借条。
“我签不了，咱们离了把这房子卖了，首付原封不动还你成不？”丁浩看似诚恳道。
“贷款部分呢？”姜伊不依不饶。
“贷款部分你还的也归你，总行了吧！”丁浩不耐烦道。
“还有增值部分。”
“姜伊你别过分！”丁浩拔高了音量，不远处还剩些好奇心重的，立刻又被吸引过来了视线，丁浩赶紧忍住，“对半，增值部分对半行了吧。”
说是这么说，他一张嘴十分之油，否则身无长物也不可能骗到女人，现在即便是允诺了，但日后怎么地还说不定呢。论耍无赖，他可是一把好手。
丁浩心中打着小算盘，趁着姜伊办手续拉着老太太一溜烟跑了。
缴费处另一个小姑娘见状赶紧提醒，姜伊淡淡看了眼那对母子飞也似的离开的身影，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丁浩啊丁浩，我就看你态度了，若是你还念着一丝旧情，那扣除首付、房贷的增值部分，确实可以跟你对半分，但若是你欺负我到底，那就等着净身出户，在南京再无立足之地吧！
11 中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
“您好，请问姜刚先生在哪个病房？”丁芸冲进医院大厅，逮了个人便问。
姜伊正在医院大厅想办法筹那剩下的五万块，丁芸一眼便瞧见了自己那面相凌厉的嫂子。此番，她惯而尖锐的脸上满是憔悴，看的丁芸心中一酸。
说起来，她跟母亲以及哥哥的关系都不算亲近，她本以为自己是个感情淡漠的人，后来有了嫂子，更不可能亲近到哪里去，更别说这个嫂子还是个不好相与的。可事事偏生这么奇怪，她就是对她亲近。那会儿她没想明白个中原因，后在相处中细细究来方才明了，大约跟她这种重男轻女的家庭，她却没有因为有了嫂子而过的更差有关。
她见过太多有男孩的家庭，作为女孩子得牺牲多少，她们几乎奉献了自己大半人生。这些人里，“伏哥魔”、“伏弟魔”比比皆是，不少姑娘考上大学都没念，就为了补贴兄弟家庭，供其吸血。婚姻也不能自主，早早结婚换笔彩礼，再给兄弟娶媳妇儿。反观她，念完大学后还能安安心心念完研究生，进入时尚杂志，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有了一笔不菲的存款。母亲也从不逼她结婚相亲什么的，这才能让她有充分自由游走于名利场，再小小利用女性优势获得资源。
虽然每次提起这个，姜伊都是一翻白眼儿，然后不屑地爆粗口“老娘爱钱取之有道，怎么能欺负你个丫头片子”，丁芸却觉得她典型的嘴硬心软，是个暖心大姐。
姜伊对此不置可否，却也就这么默认了这个小姑子同她的亲近。
只是，当下已经闹到这种程度了，姜伊自然不会自信到觉得人家会抛弃血缘向着她，因此见着丁芸没什么好脸色。
“你来干什么？”
“嫂嫂，你真的要跟我哥离婚吗？”丁芸一把拉住姜伊，十分不舍，“还有我妈，她就那人，你看她对我就知道了，没必要跟她介意。”
“我知道。”姜伊冷冷道，“可你没得选，我还有的选。”
这话一出口，胳膊上拉着她的手僵硬了些许，姜伊心软了下，眉眼微暖：“你走吧，我要去筹钱。”
姜伊不敢将父亲的生命放在丁浩母子身上，她得提前借，哪怕跟丁浩把钱要来了再还人家也没关系。只是，姜伊生性不是个乐结善缘的人，亲缘关系淡漠，朋友也少，她有些发愁得同谁借。
“多少钱？”丁芸赶紧问。
“五万。”姜伊脱口而出。
要不找小希借借看吧，姜伊无奈地想，身边说话多些的也就她了。说来可笑，人家是她下属兼合伙人，从原来稳定的国企离职来跟着她创业，到现在都没赚到几个钱，却要被她借钱。姜伊握紧口中中的录音笔，丁浩啊丁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正想着，手机传来“哗啦啦”的提示声，掏出一看，居然是丁芸给她转了五万块钱。
“不用还，嫂嫂，这钱就当是我孝顺叔叔的。”丁芸拉着姜伊去前台，“先交钱吧。”
姜伊愣了愣，心中划过一道别样的情绪，这别样让她被凌厉包裹的面孔皲破了痕迹，泄出一抹温情。
丁芸只知道她哥拿了她钱，应该还不知道她哥转了她四十万之多，这钱，单纯就是她的心意。
罢了，这个朋友，也是值得交的。
“芸芸，谢谢你。”以后大约就不是妯娌关系，而是闺蜜了。
丁芸看了姜伊一眼，还不待说什么，前台适才还冷言冷面的缴费姑娘居然露出了灿烂笑颜，此番正睁着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姜伊，还甜甜叫了声“姐姐”。
姜伊狐疑看去，这姑娘吃错药了？前后变化这么大，她还以为她不会笑呢。
姑娘露出些娇羞又好奇的神情：“刚才给您缴费的那位，是您什么人啊？”
帮她缴费？姜伊愣了愣，丁浩？
不对，如果是丁浩，小姑娘不可能露出这幅神情。
那还有谁。
等等，帮她缴费？
“什么缴费？”
“您父亲欠的那五万块钱医药费，刚才有个帅哥已经帮您交了。”
12 中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
说到“帅哥”这两字，小姑娘脸上的羞赧又加深了几分。
姜伊瞧着她这副模样，脑中蓦地闪过跟那双眼撞上的瞬间。
是他吧？一定是他！除了目睹她所有狼狈的他还能有谁。
刻意被她遗忘的难堪重逢，这一刻猝不及防撞入她的脑际，同悲痛的延迟反应，似临死的回光返照。原来，下意识里，她是如此想在他面前维持体面。
眼前的世界放慢，再放慢，慢到她恰好与脑中那双眼对上，慢到足够她一点点看清他，八年后的他。
变了很多，也没变。
变的是气势，是衣着，那时候纤弱些，像一株翠竹，虽然也坚毅也不屈，却不知何时会折断在风雨中，现在那竹子却是长成了一株青松，同样茕茕孑立于苍穹下的身姿，再无惧任何风雨。
不变的是什么呢？姜伊说不上来，八年时间，当年的半少年半青年已经彻底长成了一个男人，模样不能说没变，更帅了，若不是眼角的那点泪痣，她还真认不出来。但是，那个眼神，看她时眸中的模样……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惊惧的，希冀的，如同当年的被他收养的那只小野猫一样，有小小的世界被人入侵时的惊恐无助，有对入侵者无知无觉的寂寞欢喜，有害怕入侵者不知何时会离开的不安忐忑。
有……
她赶紧掉头，沿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路过刚才的地方猝然停下，周围人来人往，齐楠安站过的转角空空如也，人已经走了。
“伊伊？”丁芸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她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位前嫂嫂现闺蜜怎么就跑到大厅来发呆了？
还没等她问出个什么，姜伊又跑到了缴费处。
“刚才那个男人，他缴完费去哪儿了？”姜伊急急问道。
姑娘心道，她知道还跟她打听干什么？这位大姐还真奇怪。
好在旁边那个提醒丁浩跑了的姑娘拥有一颗热情的八卦之心，早早打听好了帅哥去处：“应该是拜访VIP病房的高处长的，已经上去了。”
高处长？姜伊觉得有些耳熟。
“高处长？那位高官？”缴费姑娘眼中有光闪过。
“嗯，我刚特地去登记名单看了下，就是高邦处长。”旁边姑娘肯定道。
他们医院是私立医院，价格不菲，VIP病房更甚，每天住院费用得大几千，使用率不高，能够住进来的都非富即贵，因此有个什么客人很容易记住，尤其是常住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耳熟能详了。
姜伊听着两姑娘的对话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他们人力资源系统一把手得了重病，正在医院疗养，就叫高邦！
“长那么帅，还能跟领导认识，好厉害。”两姑娘啧啧感叹。
姜伊淡淡扫过面前年轻的面孔，拼命按压住内心奔涌的波澜，暗自将齐楠安和高处长划上了一条重重的破折号。
不久前，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两人会有关联，人生还真是处处无绝路。
说起来，她从业资格被卡，上头给的理由就是高处长不在。这个理由着实蹩脚，领导不在事情还推进不了了吗？尤其是这种体制内，缺了哪个人是不行的呢？明显是中间有人从中作梗，可偏生姜伊还无从说去，只能认栽。
现在既然齐楠安认识高处长，事情就有转机了。姜伊长舒一口气，适才交杂的现实乌糟以及过往悲情全都不见了，心口眼中剩下的全是搞事业。
毕竟都人到中年了，哪有什么时间悲秋伤春，都是为了生活啊。
13 中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
“伊希人力资源公司”大厅里，陈希正托着脑袋瓜唉声叹气，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听信姜大姐的忽悠，跑来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初创公司瞎折腾。
遥记当年姜伊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结果，就这？
喝西北风还差不多……
陈希边哀叹，边就着从装修到一半的门漏进来的西北风拌炸酱面，就这么拌啊拌啊，将手中炸酱面拌成了坨坨，终于等到姜伊一脸神清气爽地踩着恨天高过来了。
“这门怎么坏了？”姜伊推了推挂在墙上的木板样的东西，如果这也能被称之为门。
小西噘嘴，两手一摊：“没钱啊，装修公司的人不来了，说等打了尾款再继续。”
公司准备转型，他们就把之前那个老破小附近的门面转了，租了这栋市中心豪华写字楼，还在装修呢，结果业务中断了……
姜伊一推，门“哐啷”应声而倒，溅起一地飞灰，两人在满目尘埃中面面相觑，待尘埃落定颇默契地放下手中东西一起修门。
半晌，门终于修好了，姜伊擦了擦汗，掐腰豪情万丈：“好好准备吧，可能要开工了。”
小希睁大眼，声调拔高了七八度，就差伸手上去摸摸姜伊额头了：“你没发烧吧？”
不是前一刻还发微信告诉她从业资格证没下来吗？
姜伊也没多解释，拿出手机发了一张齐楠安八年前的身份证照片给她：“帮我查一下这个人。”
陈希好奇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惊呼出声：“齐楠安？”
姜伊愣了愣：“你认识他？”
陈希摇摇头：“不认识。”
确实不应该认识，如果没记错的话，齐楠安跟陈希并没什么交集。八年时光太久，很多事如蜻蜓点过春水无痕，姜伊努力搜索残存的记忆，齐楠安同她的人生像两条交叉的线，交叠那一刻之后便各奔东西，再没联系，陈希不大可能有机会结识他。
“他不是你远房表弟吗？”小希托着下巴，“你调查他干什么？”
远房表弟？姜伊愣了愣。
陈希确实不认识齐楠安，但是两人其实有过交集。
陈希眉眼瞬间生动起来：“话说，当年他着急慌忙地过来找你，说是你表弟。对了，就是你去山区做劳务对接那一次，你当时打得火热的那个相亲对象也来了，叫什么来着，我还给你出谋划策帮忙追他的？”
姜伊表情尴尬，补了一句：“顾正。”
“哦，对，就那个阉割版何以琛，哎吆喂，那人木的吆，你丢了都不知道去找你，你表弟看着比他都着急，怪不得后来你没看上他……”
眼见着陈希越扯越远，姜伊赶紧扳回话题：“嗯，你怎么着……我表弟了？”
陈希一拍脑袋：“哦，我啊，我就吓唬你表弟山区拐卖媳妇儿的情况很猖獗，他吓得吆……那小脸都白了，啧啧……”
陈希语气得意，当年看小帅哥长得帅，又急的不知所以，她便起了逗弄的心思，见他急的那模样又有些不忍，安慰了两句，是以印象有些深。
“你跟你表弟没联系……”
陈希话还没说完，被姜伊一把抓住了胳膊：“当年去山区？”
那次可真是记忆尤深啊，一切的故事都自那次转了道，她的人生生生掉了个个儿，从此急转直下。
“对啊，谁知道你居然没跟那个阉割版何以琛在一起，反而跟丁浩结婚了，这俩差别也太大了。”陈希嘟囔着，怕惹姜伊不开心，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睁着一双眼“咕噜噜”瞧她。
虽然顾正是个阉割版的何以琛，可好得也是何以琛啊，跟丁浩完全是两回事儿。
姜伊却没什么心情听陈希抱怨，她跟丁浩都快离婚了，还管他什么差别不差别的。她只是第一次知道，当年她去山西，齐楠安居然急的到单位打听了。
如果……如果那时候他能再主动点过去找他，她在危急关头看到的不是丁浩而是他，是不是事情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姜伊一时有些愣怔，被陈希伸手在眼前晃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禁自嘲还真是疯了，想这些干什么，这世上从没有后悔药。
更何况，他们俩之间的鸿沟，从不曾消失过。
算了，中年女人根本就不配吃爱情的苦，还是想想眼前的事情吧。
“你别问那么多了，帮我查一下他。”姜伊丢下这话便转身进了办公室，“还有浩辰外包公司的资料，全打包给我，我有用。”
陈希“嗳”了半天，姜伊已经埋头工作了，她只得回头埋首跟面条作斗争，正吸溜地起劲，门口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夹着公文包进了装修到一半的办公室。
奇了怪了，隔壁要搬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啊？陈希纳闷，装修地这么别致，还一群人天天西装笔挺的，累不累？
莫不是干销售的？或者是搞传销的？
据说，市中心这种大楼里不少穿的光鲜亮丽的都是骗子。
陈希怕被这群可疑分子殃及了池鱼，贼头鼠脑起身扒拉着门框打探。
14 中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
在“伊希”所在的写字楼不远处，坐落着全南京最高的建筑，也是国内排的上名的高楼——紫峰大厦。这里拥有着信托界最具盛名的公司“非凡信托”，而齐楠安便是这家公司最有潜力的经理人，也是金融届冉冉升起的新星。
下午时分，齐楠安破例没有去健身，而是坐在座位上发呆。
肖青颇无趣地坐在齐楠安对面，正把玩着给丁芸签字的那支笔，脑中闪过丁芸淡漠明艳的脸，思绪有些乱。这女人，会来找她吗？
花花公子肖青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你有心事？”齐楠安抬头看了眼不停转笔的肖青。
两人虽然是合作关系，但因为投缘，所以一向以好友身份相处。肖青身份特殊，是当红模特儿，圈内圈外很有知名度。不谦虚地说，那是走在大街上也能引起交通堵塞的人。外加肖青性格乖张，玩得来的不多，齐楠安算一个。
两人性子倒也合适，齐楠安的温润强大好似刀鞘一下盖住了肖青这柄利剑的刀锋，两者相合倒是成了悬挂客厅的上好观赏佳品。
“你不也是？”听闻齐楠安的话，肖青吊儿郎当地转了个圈儿，将笔收了起来，“都不陪我去健身了。”
齐楠安见肖青如此不配合，唇角微漾，继续敲字。当是时，有来人轻轻敲响了门。年少的经历养成了他观察人细致入微的习惯，凭着任何一点痕迹都能轻易识别出来者。敲门的这位，声调不急不缓，寸寸颇有节奏，想来是莫林了。
“楠安，这是高邦的资料。”莫林将手上厚厚一沓文件夹放在齐楠安面前，“都在这里呢。”
齐楠安点点头，接过资料低头翻看，表情寻常淡漠，不见波澜。
莫林保养良好的脸上闪过些许欲言又止，她站在办公桌边，没动。
齐楠安察觉到她有话想说，抬头安静而温和地看着她，表情鼓励。同他对视的一瞬间，莫林那张精致的脸微微浮起一抹不自然。
这么多年了，她看到他依旧无法平静，到底是她定力太浅，还是他魅力太深？莫林不经意间窥见落地镜后她影影绰绰的倒影，那张靠着医美和化妆品堆砌的脸再完美也落上了生活的风霜。没办法，年龄这东西，如何昂贵的化妆品都遮盖不住。岁月的馈赠，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她蓦地升起一股焦虑，脸色微白，心道：再不抓紧，就要来不及了……
“楠安，我想说，这个高处长其实对你的资历没什么帮助，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业务都需要抓住的实习生了，你得朝着更大的项目看，你其实没必要花那么大心思做他的单子。”莫林苦口婆心道。
其实作为助理而言，她这话已经唐突了，可她从来没把自己仅仅当成齐楠安的助手，她觉得他们的关系更亲近些，毕竟他人生履历中第一次拿得上台面的工作经历还是在她手下，虽然那已经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
忽视一边肖青寻味的眼神，莫林继续道：“他虽然是个处长，但身家财产同那些经商的不能比，那点金额，实在没有必要……”
说到这个，莫林忽然想起一件事儿，那高处长是人力资源系统的高官，而她也曾经同人力资源系统有过牵扯，当年齐楠安在她手下的那段工作也正是在人力资源市场的牵线搭桥下才实现的，莫不是，他此番是为了她？
莫林心中一喜，下意识想将手搭在齐楠安肩上，被齐楠安不着痕迹避开了。
“你别担心，我自有打算。”一贯温柔的声音。
莫林见那落拓的背影在眼前站起又走远，拼命按捺住内心跳跃的悸动，转身离开。
办公室安静下来。
肖青目送莫林关上办公室的门，视线又回到齐楠安身上。此番，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视线遥遥落在不远处的电视塔上。
他为什么总是看那里，肖青纳闷，他看什么呢？
“你这是，要学我？”肖青起身，朝着齐楠安肩头拍了拍。
齐楠安笑着转身看他：“学你什么？”
肖青一脸坏笑，用嘴朝着莫林消失的方向喏了喏：“利用人家对你的爱慕，压榨人家啊。”
肖青摆摆手，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钓鱼？可不时兴哦，尤其是对这种耗不起的大龄女，小心人家最后青春不再，抄家伙打你。”
肖青这人自诩花花公子，可也有“三不”原则，那便是“已婚少妇不花”、“纯情处女不花”以及“大龄剩女不花”。
毕竟，花这三种人是涉及道德底线的，其一破坏人家家庭，其二破坏人家幸福，其三浪费人家最宝贵的时间。
这三种在肖青看来，又以犯第三个最为无良，毕竟大龄剩女分秒必争，浪费人家的时间就等于慢性杀人。
齐楠安明白肖青话外的意思，却也不辩解，只问了他一个很莫名的问题。
“你的生命中，有对你特别重要的，改变你人生的人吗？”
肖青摇摇头：“谁能改变我的人生。”
若说有，大约就是他妈了，若不是他和爸爸被那女人抛弃，他想来也不会成为现在这个人憎鬼厌的样子吧。
不过，他妈对他而言可并不重要，顶多算伤痛。
“我有。”齐楠安淡淡道。
肖青睁大眼，心道难得啊，闷葫芦也打算交心了吗？
“楠安，高处长想约你谈一下投资方向。”
门又被轻轻叩响，不待那句“请进”出口，莫林便探头进来了，两人的谈话就此被打断。
许是有着刚才的猜测，莫林这次说起高处长倒是多了几分亲切，甚至眉眼间还略带娇羞。
“嗯。”齐楠安起身，同莫林出去了。
话题戛然，肖青瞧着齐楠安的背影抓耳挠腮，这人话说到一半，叫个什么事儿啊！
15 中年女人是没有爱情的
姜伊正在专心拟定策划案，门外居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当然，说是争吵，其实只闻陈希一人怒吼罢了。
听这母老虎叫的地动山摇，姜伊生怕她跟人抄家伙，赶紧赶了出去。
“伊伊，你快来评评理，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这人他凶我！”陈希委屈地嘟嘴，好像刚才狮子吼的不是她。
一边西装笔挺的秦尔听的目瞪口呆，这位小姐姐颠倒是非的本事可真真一流啊！前一秒还掐腰口沫横飞，结果一来人就跟唱戏似的，变脸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您好。”秦尔见着对面的大姐好似有些年纪了，应该是个讲理稳重的，彬彬有礼道，“这位小姐说我们扰民，但……”
“哦？”不待秦尔说完，姜伊一挑眉毛，“对于扰民这件事，你们还有意见了？”
陈希一听姜伊这语气，气势登时上来了，掐腰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听见没有，你们有意见？”
秦尔惊呆了，这位大姐竟然更加不讲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稳重而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尔，怎么了？”
听着这声音，秦尔激动地想哭：老大啊，你可来啦，他被母老虎欺负了，还是两只……
姜伊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蹙眉思索，可脑袋瓜里那道模糊的身影还不待跨过漫长的岁月凝聚成型，一张稳重方正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姜伊愣了愣，那脸的主人也愣了愣。
“姜伊？”
“顾正？”
两人齐齐出口，接下来却不知说何是好，好一阵沉默，还是一边的陈希见状不对，抱胳膊挑剔上下打量一番，打破了僵局：“嗳，你公司？”
顾正视线这才回到这位娃娃脸、丸子头的姑娘身上，他点点头。
陈希才不管他跟姜伊是不是什么故人呢，瞧着两人那愣神样儿，也不像是什么熟悉的，不噼里啪啦放鞭炮似的：“你们公司的装修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都不带停的，知道什么叫扰民吗？你们这样，我可以告你们的！”
平日里还好，这两日正好是用电钻钻孔的时候，声音特大，陈希又因为被爸妈逼着相亲，烦的要死，火气登时上来，就去拿着秦尔出气了。
哪里晓得，秦尔是个软柿子，顾正可不是。
只见他定定瞧着陈希，出口的话都不带喘口气：“一、现在是上班时间，非休息时间；二、我们装修分贝完全控制在当地规定范围内；三、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法》，产生的噪声需烦扰公民的正常生活，才能产生噪音扰民的违法事实，而这里并非生活区；四……”
顾正打量了陈希一眼，板正的脸如水泥糊墙，不见丝毫表情皲裂：“你刚才的叫嚣声，才算是真的扰民，并且伴有人身诽谤的嫌疑，我们有理由追溯你的民事责任。”
“你看你这鳖孙样儿……一身西装，指不定是什么电话诈骗，哦，传销……八成找不到对象，注孤生……”
顾正拿出一只笔，陈希的声音叽里咕噜地传来，因为被按了快放的关系，听起来特别好笑，可一向笑点极低的陈希却笑不出来，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顾正，反应过来“妈呀”一声躲在姜伊身后，叫嚣：“这人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律师。”姜伊淡淡看了顾正一眼，朝他伸手，“好久不见。”
顾正面上波澜不惊，眼中却有一丝折痕，他伸出手：“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