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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全文阅读

作者:关河暮雨     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txt下载     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全文阅读

梁秦相悦

    她出身名门,却终零落成泥,一身傲骨,哪怕遗世而独立,一世奔波,但愿亲人团聚,一厢情愿,只想花好月圆。

    他本王侯,却历尽人世沧桑,半生戎马,只想保家卫国,半世隐忍,不为争权夺利,半面之缘,终成良辰美景。

1 逃生

    妜央以为自己死了,那些肮脏的、绝望的梦魇,将永远成为过往,下一世,她愿做一颗小草,在阳光下生长,在微风中摇曳,哪怕一刻也好,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她如是想。

    周围有一团团,一簇簇淡绿色拖着长长尾巴的东西向她涌来,她拼命挥舞着双臂,歇斯底里的喊叫着:“走开,走开,莫来扰我,让我安静的去死……”可是那些东西源源不断的,不受控制的,毫无预兆的涌向她,在她左手腕凝聚成一个绿豆大小的莹莹光点,光点越积越浓如有实质,随即像条灵活的小鱼,轻轻一跃没入她手腕上狰狞的伤口消失不见。

    妜央猛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幽绿的鬼火,一丛丛,一蓬蓬飘浮在半空中,遍地腐烂的残肢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身下有什么东西在‘汩汩’蠕动着,她下意识的伸手向身下抓了一把,是一只肥大的鼠,圆睁着猩红的眼睛,眦着尖锐的獠牙,四周满是腐烂的残肢,森森的白骨,成群肥的鼠在尸堆上啃噬,通体黝黑双目赤红的蛇‘嗞嗞’的吐着猩红的信子在她的身侧蜿蜒,令人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然而妜央只是木然的收回目光,愣愣望着自己黑黢黢的手‘桀桀’的笑,她分明看见自己尖锐的指甲里也满是黑褐色的污垢,上面分明还挂着腐烂的肉糜。

    ‘原来转世为老鼠了。’她木然对自己说。

    她蹙眉有些茫然的想:不是说人死了要过奈何桥的吗?喝了那孟婆汤,前世的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了吗?可为何自己,纵然转世为鼠,那些不堪的,耻辱的记忆,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晰,像是深深的镌刻在灵魂的深处。

    有车驾的声音由远及近,在这午夜寂静的山岗上显得尤为清晰,妜央绝望的躺着,眼神涣散地望着辽远黑暗的天幕,一动不动。

    时间将近子夜,在外奔波了一天的田瑶正满心焦急赶回家,任由志远抄近道从这片鬼气森森的乱葬岗穿过,这样能够节省半个时辰的车程。

    子夜的山风刮过森森的山岗,刮过树梢,一路呼啸着刮向遥远的天边。惨淡阴沉的天幕下,一切事物都掩映在黑暗之中显得鬼影重重,幽绿的鬼火随风飘荡,脚下的荒草在山风中簌簌作响。

    随着犊牛箱车越走越近,脚下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人听着头皮发麻,就听见远志吓得一声怪叫跳到了车辕上:“哎呀妈呀!这什么鬼东西!”

    田瑶闻声,掀起车帘向外望,这一看不要紧,也不由得头皮发炸,借着微弱的月光,只见成群的鼠从车轮底下穿过,浩浩荡荡的向远处的松岗窜去。

    田瑶回身撩起另一边的车帘向外望去,只隐约看见牛车外的草丛中,比黑暗更黑的疙疙瘩瘩一堆物事,车子还在辘辘前行,等车子走近了再看,田瑶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只见暗夜的草丛中,或卧或仰的伏着几具尸体,刚才那些硕鼠正是在这边啃噬,现场犹如一片修罗场,实在惨不忍睹。有一个人的头颅已经被啃得凌乱不堪,腐烂的脸庞上黑洞洞的眼窝和森白的牙齿狰狞而恐怖的大张着,像是在阴森的笑,又像在无声的控诉。

2 离魂

    远志一扬鞭子加快车速,回身对着车厢道:“先生坐好了,我们赶紧过去!”

    田瑶看的头皮发炸、心头怆然,颤抖着手慌忙放下帘子,然而就在帘子放下的瞬间,田瑶隐约看见一具仰卧的尸体上有一丝微弱的光亮一闪而过,就像是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瞳。

    田瑶心中一惊,死人的瞳孔是涣散浑浊的,不可能有光亮,那一丝微光只有一个可能,那人还没死!田瑶心头微颤,然而一个愣神,车子已经过去老远,他慌忙撩起帘子朝谨慎驾车的远志喊道:“远志,快停车!那边,好像有个人还活着!”

    远志一紧手中的缰绳,车子慢慢的停了下来,他回身扶田瑶下车,一边道:“先生莫不是看错了,那些人都被啃得体无完肤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田瑶颤抖着双手从车上下来,顺手扯下车上挂着的气死风灯,在远志的搀扶下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回走去,行医多年,对于生老病死早已见惯,他其实并不怕这些,可是这样黑沉沉的夜,穿行在阴森的乱葬岗的残尸中,他还是由不得心下惴惴。

    志远忙接过灯笼,扶着田瑶过去查看。

    这里是一片洼地,距离六里岗那片乱葬岗还有一段距离,一向荒僻少有行人,洼地上横七竖八的趴伏着六七个不知生死的人,远志将风灯提的高些方便田瑶查看,自己也一手掩了鼻子凑头过来。

    “啧,啧,这些人真可怜,谁这么缺德,人死了不给抬埋也就算了,好歹也给卷个席片儿呀!”远志掩着鼻子唏嘘道。

    妜央躺在那里仰面朝天一动不动,任由田瑶在她的眼皮上,脖颈上一阵翻弄。

    “老爷,还看啥呀!这都快朽成白骨了,还能是活的吗?”

    “这个似乎还有气,你把灯移近些。”

    灯移的近了,昏暗的灯光下,是张惨白灰败的脸,目光涣散毫无生机,气息微弱几不可闻,衣衫破碎遍体鳞伤,左手凝固在一片暗褐色的血迹中,手腕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让人触目惊心。

    田瑶手指有些颤抖,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女孩子,忍不住心神俱震,他使劲闭了闭双眼,不敢想象她曾经遭受过怎样的对待,心中又忍不住联想到走失的女儿,一时心下怆然,回头对远志道:“这孩子还没断气,你去车上拿条毯子给她裹上,帮忙搬到车上,赶紧回府。”

    手腕上传来一阵的抽痛,意识在一片虚无中飘飘荡荡,一瞬间又再次回到妜央的身体里,于是她赫然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间十分雅致的闺房中。

    小巧精致的镂空雕花八宝填漆架子床,轻柔低垂的姜黄色帐幔,花梨木的雕花妆台,花梨木的隔扇,矮几上,青瓷鱼缸里一黑一红两尾金鱼闲适的摆动着飘逸的裙尾,外间的炕边有个丫头打扮的小姑娘正靠在炕边打盹,细木花格的万字纹窗扇,一切静谧而美好的仿佛梦境般不真实:这是哪里?妜央在心中默默的想。

3 苏醒

    她倏地一惊:等等,窗前,那是……

    妜央睁大眼睛,转头看去,低垂的姜黄色帐幔阻挡了她的视线,根本什么都看不见:那些妆台,隔扇,矮几,窗扇,刚刚又是怎么看到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数个疑问浮现在脑海中。

    妜央尝试着闭上眼睛,睁开,再闭上,再睁开,再闭上,如此几次反复,妜央忽然明白一件事:原来如此,她的意识仿佛可以离开身体,悬浮在虚空中,不用眼睛,就能够清楚地知道周遭的一切。

    外间点着一盏羊角宫灯,幽幽的灯光下有一个浅淡的人影,站在窗前,愣愣的看着她,嘴唇微动,喃喃低语。

    妜央凑过去,其实她并没有动,只是心里想着凑近看看,然后视线就真的过去了。

    那是一个苍白瘦弱的年轻男子,看着她靠近,他朝着她微微启唇笑了笑,又低垂着头,嘴唇嗫嚅着仿佛在说些什么,妜央靠近过去,努力的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只见他反复念叨着几个字‘于顺子,于顺子……’

    妜央听清楚了,他说的是‘于顺子’,像是个人名。再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望去,妆台下的地面上光洁整齐,什么都没有。

    窗边渐渐泛白,男子意味深长的抬头看她一眼,身形在逐渐明亮的日光中渐渐变的透明,终于消失在大亮的天光里。一切虚幻的开始,又虚幻的结束,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良久,隔间外那丫头才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趿拉着鞋,脚步散漫的向里间走来。她有些漫不经心的掀起帐幔瞧了瞧,猛然看见圆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妜央吓得一个趔趄,定了定神再看,只见她像个木偶般望着帐顶,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丫头有些不悦的蹙眉,声音凉凉的:“姑娘醒了?”

    妜央还是一动不动,只沙哑着嗓子木木的问:“我死了吗?”

    丫头听着她的问话,眉头拧的更紧,掀起眼皮看了看她:“你先躺着,我去请老爷来。”

    丫头撇了撇嘴往外走去,一边自言自语:“真是个怪人,莫不是个傻的。”

    不一会儿,田瑶匆匆迈步进来,后面还跟着被丫头搀扶着的田太太。

    田太太脚步虚浮的走过来坐到床边,轻轻握起妜央放在床边的手,还未开口,就先红了眼圈。

    田瑶上前,替她把了把脉,又翻开她的眼皮仔细端详了半晌,轻轻吁了口气,方才望着床榻上的妜央问道:“姑娘,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妜央任由他一阵检查一动不动,只是略偏过头木木的问:“我死了吗?”

    田太太听着手心一紧,就不由垂下泪来:“孩子,没事了,没事了,可怜见的,怎么会弄成这样?”

    说着,伸手怜爱的拂开她鬓边凌乱的发丝:“孩子,是老爷从六里岗那边带你回来的,你来的时候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还道是不中用了,不过还好,孩子你总算是挺过来了!”

4 拜见

    妜央木然的听着,仿佛听懂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木木的‘哦’了一声又转回头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因为她所看到的景象是那么的不真实,那样的诡异。

    田太太望着如木偶般躺着不动的妜央默默垂泪,静静的坐了片刻,拍了拍她的手:“孩子,你好好休养,我稍后再来看你。”轻轻叹了口气由丫头扶着出去了。

    田瑶看着艾草服侍妜央喝了药又睡下了,也退了出来。

    正房里,田太太一边抹泪一边说:“一看到这姑娘,我就想起我的阮儿,我苦命的阮儿。”

    田瑶抬头看着老妻,手不自觉的抚着妻子鬓边的白发,才不过短短数月,一向圆润丰满的妻子却似一下子老了十来岁,骨瘦如柴,两鬓间居然也有了丝丝白发:“阿恒,你可要保重身体,阮儿走失,阿泽又昏迷不醒,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咱这个家也就散了!”

    田太太长叹一声,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这姑娘眉眼与阮儿有几分相似,年龄也相仿,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遭遇了什么?被弄得这般遍体鳞伤,扔在那种地方?”

    田瑶抚着胡须:“她手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流了那么多又没有救治,这样居然都没有死也算是个奇迹;至于她的精神,依我看应该是心里受了巨大的创伤,有点神志不清,过几天大概就能好。”

    “既如此,这两日先莫扰她,让她好好养养。”

    妜央一遍遍的回想着,过往的一切犹如一根根钢针,在她心中反复的戳刺着,直刺的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然而再刺下去反倒麻木了,也似乎感觉不到痛了。

    第三天的清晨,当窗外的第一声鸟鸣响起,妜央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经过漫长的三天,她也想明白了,她没有死,而且侥幸逃离了那个魔窟,老天弄人,既然那样她都死不了,贼老天不让她死,那她就要坚强的活下去。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给她护佑了,那么她就靠自己,父兄还在世间受苦,她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已经懦弱逃避了一次,死过一次才知道活着的珍贵,她要坚强起来,勇敢的活下去,就像从来没有受过伤害一样,为了父兄,更为了自己。

    左手手腕还是一阵阵的痛,妜央抬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这三天来,手腕不止一次的莫名抽痛,狰狞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愈合,留下一道青紫丑陋的疤痕,然而细看起来就会发现在丑陋的疤痕下隐约有个倒垂的龙爪形的绿色印记若隐若现,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某种变化,那可以随时飘飞出去的意识,额顶的发丝像拥有了生命般传来极其轻微的奇异触感,还有那个每天夜里都孤独伫立在雕花窗前茫然追寻,然后在渐亮的天光下渐渐淡去的瘦弱身影。

    外间歇夜的丫头听见响动,有些懒散的迎了过来。

    “终于要起了!”声音凉凉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妜央并不在意,朝她笑笑:“我昏迷了这么些天,有劳姐姐照顾。”

    艾草掀了掀眼皮,嘴角撇了撇:“姑娘可别叫我姐姐,我怎么当得起!”

    “此次死里逃生,多亏老爷、太太仗义相救,我想去给恩人磕个头,劳烦姑娘帮忙通传一下。”妜央从善如流,改叫姑娘。

5 隐瞒

    艾草揉着帕子拧身出去。

    待得了通传,妜央目不斜视的跟在艾草的身后,拐进一扇月洞门,穿过抄手游廊,进了田太太的上房,微微抬眼看向东次间,只见一个华服妇人,一脸的病容,恹恹的斜靠在临窗的大炕上,旁边站着个低眉顺眼的丫头,正是心神俱疲,缠绵病榻的田太太。

    田太太听闻妜央起来了,本来想过去看看,奈何自打女儿走失,儿子昏迷,自己的身体便彻底垮了,一日不如一日,只好让丫鬟扶她起来斜歪在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

    看见妜央微微垂着头跟在艾草的身后,身上穿着田阮的旧衣,看起来略微有些短了,但是她的步履从容,身姿亭亭,目光清澈,一看就是个极有教养的,田太太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怜爱,忙坐直了身子朝她招手:“孩子快过来,来我这边坐。”

    妜央站在隔扇外顿住了脚,整了整衣袖,然后款款迈步进来,在田太太面前盈盈拜了下去。

    “小女妜央,多谢老爷太太救命之恩。”

    田太太忙伸手虚扶了她一把:“这孩子,快起来,你这身子还虚着,不必多礼。”

    妜央听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头磕的真情实意。

    田太太斜眼瞄了大咧咧站在一边的艾草,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皱:“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拍炕边,示意妜央坐到她身边。

    妜央也能看出田太太是个极其和善的妇人,说话间一片真诚和怜爱,便也大大方方上炕来挨着田太太半坐了。

    田太太看在眼里,面上不由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来:是个有规矩的孩子!拿起妜央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轻抚着问道:“身子怎样,可好些了?”

    “劳太太牵心,妜央遭逢大难,心神不属,这几日不免行为欠妥,实在失礼得很,今日身上略好些,特来道谢,也请老爷太太莫怪妜央无礼。”

    田太太见妜央行事稳妥,谈吐有物,落落大方,心中越看越欢喜,又问:“姑娘是何方人氏,因何遭此大难?怎么通知你家里人我也好着人去安排,也免得你家里人挂怀。”

    其实妜央这两日也细细寻思过,这田家看着是个殷实人家,老爷太太又非常和善,既然能对素不相识的她伸手施救也应该是个积善之家,想必也不会介意暂时收留自己,自己现在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没个落脚之处,能够暂时留下来,就算是当个下人,做些端茶倒水,洒扫清除的活计,总也好过沦落到那样腌臜的地界。只是自己这身世委实难以对人说,又怕据实相告之后人家怕惹上官司根本不愿收留,无奈也只能先拿话瞒着,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九分真一分假,人家好心救了自己,左右不能做那昧着良心之事。

    现在田太太问起,不由低头红了眼眶。

    田太太见状,忙拿了帕子替她去抹泪:“姑娘快莫哭,实在怕牵起伤心事就不说了,不说了,可怜见的。”说着握紧她的手又长长叹了口气。

    妜央半晌才平静下来,看着田太太也跟着她一起抹泪,怪不好意思的,抬头看看立在炕前儿两个丫鬟,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田太太见了知道她有话不愿意当着外人讲,忙示意她们退下。

6 收留

    丫头艾草一边不悦的往外走,一边不屑的小声嘟囔:“凭她什么高贵的出身,说不得还不如我们,摆的什么臭架子!”

    “快别说了,当心太太听到不喜。”另一个忙拉着艾草出去,在身后轻轻掩上了门。

    妜央耳尖,听见她的话由不得心中一片黯然:其实像你们这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也没有什么不好。她站起身来跪坐在田太太炕前,双手依然握在田太太手心。

    “小女妜央,年方十四,渑池池家女,母亲早亡,自幼与父兄旅居京都,本次原是父亲带了兄长欲求于绛县祁先生门下读书,于是变卖了家私,携兄长和小女一起还乡,谁知才过了吴城,便遭遇强梁,可怜父兄及众随从惨遭杀害,财物被抢劫一空,贼人因见小女年幼,便将小女卖了,小女年幼无知,也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

    顿了顿,又道:“小女懵懂,那买我的妇人见我琴棋书画略略都知道些,便让做那淸倌人弹琴唱曲取悦于人,小女自幼也请了西席在家读书,虽然愚钝了些,礼义廉耻也是知道的,怎能做那等不知廉耻之事,那妇人因见我别扭不肯,便用了强,让我,让我……”

    说着,喉头一阵哽咽再难出声。

    田太太听着,一颗心也不由自主的拧在了一起,想起自家走失的女儿,这么久了一点音讯也无,也不知沦落到何等境地,听她这般说,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也跟着垂了泪:“快别说了,孩子,难为你了!”

    妜央哽咽了半晌方才平静些,又道:“太太,您让小女说完,虽然难过,可是老爷太太好心救了我,总不能瞒着您,说清楚了,也好叫太太放心。”

    “那妇人让我陪人取乐,我抵死不从,受了许多折磨,方才知道是落入了烟街闾巷,想着父兄遭逢大难不知所终,想来此生再难有相聚之日,自己一身孤苦,流落那等腌臜之地,又不想清白受辱,便……”一时激动,伏在田太太膝上,喉头哽咽,抽噎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可怜孩子,难过就好好哭,哭过了就要坚强起来!”田太太一手抚着她的背,只觉着瘦的咯手,不由悲从中来,对怀里这个瘦弱的女孩子也生出几分发自内心的怜惜来。

    妜央半晌才缓过气来,田太太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若有所思的问道:“孩子,我问你,你说的那个绛县的祁先生可是大兴二十三年的甲科进士祁慎。”

    妜央微怔随即道:“是不是大兴二十三年的进士小女知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先生姓祁名慎,字怀远,听父亲说此次便是应祁世伯邀请同游眉山,便起了带哥哥前去拜师的心思。”

    田太太眼角便露出些欣然的笑容来,这个祁慎她倒识得,原与田瑶是旧识,听说前几年辞了官,在绛县老家开办了眉山书院,在当朝学子中间很是有些名气。

    “如此说来姑娘倒与我家有些渊源。”

    妜央闻言眼神就有些晦暗不明:抄家那晚最后一次见爹爹,虽然只是匆匆一瞥,爹爹用口型对自己说了‘祁慎’二字,想来定是觉得是可托之人,绛县远在千里之外,原本她想应该不那么容易扯上关系,谁知这样一说,大知是祁先生名气太大,还是自己运气太差,他竟然会跟田家有旧,这可怎么是好?只是话已出口再难更改,算了算了,如若穿帮也只能认命了。

7 故人

    记忆中的祁世伯,是个五短身材的矮胖子,皮肤白皙留着美髯,很是和蔼,两年前还在家里小住过半年,自己还跟着他制过竹笛,糊过风筝。如果田家差人去打听,也不知道祁世伯会不会帮忙圆过去?

    正自寻思着,就听见田太太又问道:“孩子,你说姓池,可是渑池池家?”

    “正是。”

    “那你是几月生的?”

    “八月十五,中秋夜,所以母亲取闺名妜央,本意是取月上中天的意思,只因月字有避讳,故而取了‘妜’。”

    田太太不由握紧了她的手坐直了身子:“这倒巧了,你与我的阮儿竟是一日生的。”

    妜央也觉得颇为巧合:“真的?”

    田太太黯然了半晌,方才又道:“是啊,可惜阮儿她半年前走失了,不然你们小姐妹也好一起耍。”

    妜央握着田太太的手不由紧了紧,柔声道:“太太!”

    “唉!过去这么久了,渠州这边,乃至整个京城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周边的城镇村寨也都找遍了,我苦命的阮儿!”说罢忍不住又去抹泪。

    “太太别灰心,京城地界这么大,总有没找过的地方。”

    “老爷去找阮儿,回来的路上却救了你回来,也是咱们的缘分,不说有祁先生的渊源,单你现在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自也不会丢你不管,你且在这安心住下来。”

    晚上,田老爷回来,妜央过来问了安,又向田老爷郑重的磕头道谢,洗漱罢,老两口便倚在床上说话。

    “听你这么说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不知道他父亲跟怀远是什么关系,慎之在朝之日高风亮节,风清霁月,如今远在绛县开办眉山书院,依然忧国忧民,堪称是仕林楷模,能受他相邀同游,应该也是志趣相投之人,人品应该信得过。”

    “这孩子也是可怜,我看着知书达理,性子也好,又跟咱们这么有缘,不如,不如我们养了她如何?也好跟我做个伴!”说着有些希翼的望着丈夫。

    田瑶捋须思忖良久:“这事你先莫急,等我给慎之去信问问,至于她的身世我们也得打听清楚不是?也不知她在老家还有无家人,这也不是我们一厢情愿之事。”

    田太太点头认可,想着日间的事又蹙眉道:“那艾草平时看着也是个懂事的,念着她从小伺候阮儿才一直留着她,今天我看着倒是有些轻狂,似是半个主子似的,不大瞧得起这孩子,真要收养她,知情的这几个下人我看都得换换才是。”

    “这些你看着办就行,还有,抽空给她讲讲家里情况,至于阿泽那边,先莫带她过去吧!”

    “这样也好,总要知根知底才好。”

    那边田家老两口歇下了,这边厢妜央却是半天难以入睡。

    她睁着眼睛望着账顶,自己虽然对田太太隐瞒了身世,但是父兄遭遇劫难,自己身陷泥污,这些也都是事实。

    慌说姓池其实是随了母姓,没敢说自己真实姓氏,是担心人家一下就联想到前几个月那桩大案:巡边御史秦子越与人构党,陷害良将,被判抄了家,男丁徒流沧州,女眷没籍充入了教坊司。

8 托付

    秦家原本就人丁单薄,正经主子也就父兄,女眷只自己一个。母亲早已亡故,其余族人远在绛县,并未受到牵连,丫鬟仆役尽皆变卖,好好一个家顷刻间分崩离析。

    估计田老爷也要去信给祁先生的,实在不行自己明日也修书一封光明正大的让帮忙一起捎带过去,墙倒众人推,也不知道祁先生收到信会不会帮自己一把。

    且不说这边田瑶修了书信连同妜央的书信一起捎了出去,却不知那边的祁慎却正在京城的寓所内捶胸顿足,后悔莫及。

    祁慎自打知晓好友秦子越被党争牵涉,遭人陷害,就一刻也没有闲着,一边托人从中转圜,无奈绛县离京城实在太远,还没等他开始搭救,所有的事情都已尘埃落定。待到他匆匆赶到京城,却也只赶上在十六里铺的茶棚浊酒一杯,匆匆送别好友。

    秦子越看起来有些颓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神情凄然,满面风霜,先前的丰神俊朗就像是蒙了尘的明珠,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清亮:“此次罹难,虽然意外,却也在意料之中,君子不党,怪只怪我未听怀远兄良言,不慎被牵扯进了党争,实也非君子所为。”

    祁慎神色黯然:“这怎能怪你,今上年迈,太子软弱,外戚弄权,而今朝野人心动荡,各个无心政事,今上对各地藩王态度暧昧不明,致使太子猜疑渐浓,也难保有人虎视眈眈,有人伺机而起,还有人被逼无奈。我本也有一腔凌云志,还不是灰心沮丧远走江湖,其实远不如子越你有担当,说来甚是惭愧。”

    “时至今日再说这些都是枉然,此去沧州,前路茫茫后会无期,好在我父子依然还在一处,也有个照应,只是,只是可怜我那小女年幼,没入教坊,她那性子太过倔强,就怕,怕……”

    说着喉头哽咽再难成声,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忙低下头去良久才道:“还望怀远兄照拂一二,子越当不胜感激。”

    祁慎心中微痛,想起那个总爱扯他胡须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你我兄弟,央儿就是我的亲侄女一样,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此次罹难,我连个纸片都没带得出来,怀远兄若有幸寻得央儿,烦请告知吾儿,她亡母故居有娘亲留的一封信,让她无论如何要去寻找。”也不说明书信放在那里,躬身深深一揖到底,便再无他语。

    祁慎知道,这是托孤的意思了。

    一边静默良久的秦珩却忽然双膝跪地,膝行到祁慎面前,重重的向他磕了三个响头:“世伯,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小妹,央儿她,央儿她,还那么小,她还只有那么小……”说着想起那个一直被捧在手心里都疼不够的妹妹,一时间竟然泣不成声,只余额头上的一片青紫,鲜艳欲滴。

    虽然知道自己即使什么都不做,祁世伯也一定会尽力照顾小妹的,他这样其实有点强人所难,并非君子所为,可是,一想到聪明伶俐,天真无邪的妹妹j沦落到那种地方,他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现在什么也为她做不了,只能抹下脸皮不要,只要能帮到央儿,让他死又如何!

9 踪迹

    祁慎忙扶起秦珩,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想抚抚他的发顶,却惊愕的发现不知何时这个青葱少年已经比他还高了,尚且稚嫩的脸庞却有了一丝难掩的苍凉:“唉……阿珩也长大了,照顾好你父亲,等我的消息。”

    祁慎当然能够理解,这孩子,即使他不求他,凭着跟子越过命的交情,他也会尽全力去照拂的,他这样做只不过是实在不放心妹妹。

    可是世事弄人,等他匆匆辞别了秦子越,急急忙忙赶到教坊司,也只打听到妜央已经病故的消息,祁慎又怎么肯信,再三寻访才打听到教坊司一个打杂的老苍头。

    “你说那秦家幼女啊?唉!那孩子也着实可怜,看着也挺机灵的不知怎么就那么拗的性子,初来时用锅灰涂了脸,每日间不声不响躲在后院做杂役根本没人在意她,后来不知道怎么不小心叫管事瞧见她手臂白皙,细看之下才发现小姑娘姿容挺端正,便教习些乐舞,让她出来学着奉客。你说这样不也挺好,你看那金妍儿还不是整天价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见天儿出入的都是侯门王府,见得都是达官贵人,有什么不好?”

    老苍头说的兴起,凑近脸眉飞色舞的道:“哎,说起那金妍儿,我倒是听人说她好像是有了身子,我看着她最近衣裙倒是宽肥了不少,这话估计八成是真的,听人说好像是那永安伯家的,那永安伯夫人仗着娘家得势,是个不折不扣的河东狮,你说这样永安伯夫人这也能忍!嘿嘿……这永安伯看着威风,这家里不定要怎么闹腾呢!”老苍头说着说着就跑偏了,满眼的八卦,脸上艳羡中掺杂着鄙夷,口沫横飞的笑道。

    京城之内从来都不缺八卦,街尾巷议,祁慎听着厌烦,插话打断道:“那秦御史家的幼女,后来怎样了?”

    “哦,那丫头呀!也是个死脑筋,你说管事的既然让你奉客,你就顺从他呗!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些客人都是些达官贵人,跳跳唱唱,再陪着睡上一觉,还不是照样吃香的、喝辣的,混的好了说不上被那个大人看上,留在府上,从此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也不是不可能!谁知她死脑筋一个,听说去长公主府随侍了一次,回来之后便誓死也不再出去了,结果还不是受尽千般凌虐,万般折磨,最后割了腕一死了之,白白糟蹋了十几年粮食。”

    祁慎听得心中怆然,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那老苍头又继续道:“那丫头死的那叫一个惨啊!我给你说,当时那血流的,从楼板一直渗到楼下来,我那会刚好在楼下打扫,那血沿着地板缝隙一滴滴下来,溅的到处都是,啧啧,真是惨啊……”老苍头不知道是真的亲眼所见还是凭着臆想,直说的无限唏嘘,津津有味。

    祁慎却听得一阵阵头皮发麻,妜央受尽折磨,残臥血泊中的样子激灵灵的浮现在眼前,他慌忙打断老苍头的话:“那后来呢?那尸身怎么处理了?”

    那老苍头一再被打断话头,也失去了八卦的兴致,撇了撇嘴道:“后来,哪儿还有后来?才来没多久就死了,那管事的怕担责任,毕竟是官宦家的罪眷,也怕有相熟的问起,不知怎么糊弄着仵作验明正身,只说是病死了,尸身八成被胡乱扔去了六里岗,草草销了籍了事了呗!”说罢,还嘴中‘啧啧’一阵唏嘘。

10 巧合

    祁慎连日来多方打听,说辞都差不多,想来事实也不出其右了,一颗心像沉到了无尽的谷底,酸涩的厉害,只怪自己晚了一步,之后亲自去那六里岗找了好几回,却是再找不到妜央的半点踪迹。

    如此匆匆过了几日,祁慎一时间有些心灰意冷,想着这些天打听到的消息只觉得黯然伤神,镇日在院子里枯坐,想着这孩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得找到个下落,自己在京中还有不少故交好友,不如再托人打听打听。也就想到了昔日故友田太医,以往私交甚好,听说他告病回了渠州老家,距离京城也就半日的路程,离六里岗也不远,就打算前去探访,顺便再打听打听。

    这日田瑶闲来无事,正在前院的书房里整理近年来的医案,准备编撰成书,也好留与后人。

    只见远志匆匆来报,说是门口有个叫祁慎的人来访。

    田瑶不由一愣,自己这书信才寄出去半月,按说应该还未传到祁慎手里,怎么人就已经到了,也顾不得许多忙整了衣袖迎出来,只见迎面走来那个身材短胖,面目白皙的美髯公不是祁慎却又是谁,故人相见自是一番契阔。

    “慎之从哪里来,应该没有收到我的书信,此番进京,可是有什么急事?”

    祁慎无奈摇头:“唉,说来惭愧,我受了故人所托,让照拂其后人,结果却晚来一步,遍寻不到,多方打听也只说是已经病故,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觉得有负故人所托,实在有些不甘心啊!”

    又想起田瑶说有书信给他忙抬头问道:“咦,田兄有书信与我,估计是路上错过了,可是有什么事?”

    “唉!说起来也是件伤心事,小女阮儿半年前不慎走失,拙荆因此伤神不已坏了身子,我半年来也是四处找寻,谁知前阵子出去寻找,回来的路上机缘巧合救了一个孤女,听她说父亲曾与你是旧识,便想与你打听一二,如果是个稳妥的,想收与膝下,也好与老妻做个伴。”

    祁慎心中一惊,事情没这么巧吧!忙问道:“唉,怎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和弟妹也要保重啊!你刚才说的,与我是旧识,她可说了父亲是谁?”

    田瑶赧然道:“这我倒没细问,只听说父兄遭难,她说姓池,是渑池池氏女。”

    祁慎一阵失望,想也没有如此巧合之事,捋着胡须思忖半天,迟疑道:“姓池,渑池池氏……我好像并没有池姓的朋友?”

    “怎会这样,我看那孩子也不似个轻狂的,说是认识绛县的祁先生,难道只是道听途说?”田瑶不无疑惑,有些惋惜的摇摇头。

    叹了口气又道:“唉!如果是拿了瞎话来诓人,那就是品行问题,看来这事还要再考虑考虑。”

    祁镇反复咀嚼着田瑶的话:父兄遭难,孤身沦落,渑池池氏,池氏……忽然心中大惊,子越亡故的妻子不就是姓池,那孩子莫不就是子越的幼女,假托池姓,难道就是妜央,可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11 相见

    慌忙放下茶盏问道:“那孩子说没说她叫什么?”

    田瑶看祁慎面色,挑眉喜道:“她说小字妜央,慎之果然认得她!”

    “真是央儿,真是央儿,这可是巧了!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祁慎一刻也坐不住了,忙催促田瑶:“快快快,带我去见她!”

    艾草来唤妜央的时候,看见她正拿着一根筷子蹲在妆台底下望着地面的青砖发呆,不由眉头一皱心里嘀咕道:这姑娘神神叨叨的,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邪乎劲儿,也不知道老爷太太为何就这么看重她?

    其实妜央也疑惑不解,那个每天晚上都会静静伫立在隔扇外的清瘦男子,那久久落在窗前妆台下从不曾挪动半分的目光,她对着妆台底下的青砖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端倪,青砖稳稳的嵌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艾草见她不动,催促道:“姑娘赶紧些,老爷着你到花厅问话呢!”说罢不屑的撇撇嘴。

    妜央跟着艾草出去,刚拐进花厅还没来及看清眼前情景,就见一个短胖男人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的坐下的椅子‘哐啷’一声巨响倒在地上。

    “小央,真是你,小央!”祁慎急忙几步上前,双手紧紧扶住妜央的双肩,居然有几滴清泪溢出眼眶,这么多天的自责愧疚,这么多天的担心,这么多天的无奈,都化为这一刻的喜极而泣。

    妜央定了定神,眼前这涕泪交加的大叔,和记忆中那个总爱揪着她头上的丫髻喊她‘小羊’,无论她怎么气的跳脚,怎么努力强调是‘妜央’不是‘小羊’都无济于事,依然固执的喊她‘小羊’‘小羊’的古怪大叔慢慢重合在一起。

    一时间又红了眼眶呜咽的喊了一声:“祁世伯!”便垂着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田老爷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也不由眼眶湿润,看眼前的情形是有很多别情要叙,便找了个由头出去了,留他二人叙话。

    听妜央讲述了抄家后的各种兵慌马乱,祁慎不由一阵阵心惊,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子,似乎还是记忆中那般聪颖伶俐,天真无邪,可是,惨遭家变,骨肉分离,零落成泥,怎么还能跟从前一样?虽然她对身陷教坊的经历只是轻轻几句带过,可是教坊司是什么地方?他怎么会不清楚,直到现在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个老苍头的话,想着那遍体鳞伤,血流成河的场景。算了!那样悲惨的经历,她不想说就不说吧!虽然他对教坊管事怎么糊弄仵作,居然没有验明生死不无怀疑,但还是希望她能将那段经历永远的忘记。

    “小央,你父远行,你就跟我自己的孩子一样,无需有什么顾虑。”

    “还有,你父亲临行前托付我,你娘亲曾经有封信留给你。”

    妜央双眼含着泪慢慢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祁慎:“我娘亲?”

    “是,你娘亲曾经留了封信给你,你父亲只说让去你娘亲的故居寻找。”

    娘亲的故居,妜央心下疑惑:“父亲他,没说在什么地方吗?”

    “没有,那样的情形下,他一定有不能说出口的理由,我觉得依你父亲所言你应该知道在哪里寻!”

    “哦!”妜央低头暗自思忖。

12 抉择

    祁慎抬眼望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无限怜爱的道:“小央,跟世伯回绛县吧!”

    他还有许多不尽之言,可是面对这个本应该生活在温室里的一十四岁的小姑娘,面对她极力掩饰的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他不敢想像在衣衫的掩饰下,她瘦弱的身躯还有多少狰狞的伤痕,他说不出口。

    跟自己回绛县,然后用一个新的身份静静的活下去,这一点他还是能办到的,对眼前这个女孩子来说应该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妜央也在想:当时在那样的境地,她其实可以选择像金妍儿那样,凭她的聪颖和才艺看似花团锦绣的活着,但是她没有,于其那样毫无廉耻,毫无尊严的活着,她宁愿一死;现在她也可以选择像个没事人一样,跟祁世伯回绛县,然后在祁世伯的安排下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就像家变父兄再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一样,这样似乎要好一点,但是,她不愿意;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从小就是个执拗性子,她已经懦弱自私的死过一回了,这一回,她想要勇敢的活下去,她想凭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的行走在这世间,救助父兄,十年,二十年,穷此一生也在所不惜。

    她视线有些模糊,又想起抄家那日,自己被粗粝的绳索像牛马一样捆绑着手脚,被那些猥琐肮脏的家伙在身上不怀好意的推推搡搡时的屈辱;想起那管事发现她的真容,像看牲口般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巡睃时的卑贱;想起自己衣衫不整的被那些淫邪肮脏的人围在中间时的无助,她清醒的意识到,作为一个只能依附父兄生活的女子,自己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无助,渺小到任何人都能随意摆布她的命运,无助到面对屈辱毫无反抗之力。她何其厌恶这样的自己,她再也不要做这样的自己,再也不要这样毫无抵抗的任人摆布,既然老天不让她死,那她就要做一个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人,她要做自己真正的主人,尽余生之力帮助父兄,然后亲手惩罚那些作恶的人。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温室里的花朵了,父兄不在了,没有人会理所当然的护着她,宠着她,为她撑起一片天。经历了狂风骤雨,虽然她依然柔弱,可她要学着长大,学着背负更多。

    她郑重的在祁慎面前跪下来:“祁世伯,请您帮帮妜央。”

    祁慎忙伸手扶她,不悦道:“小央,有什么话起来说,你这样,让我如何面对你父亲。”

    妜央固执的没有起来:“祁世伯,您就让妜央跪着,否则有些话说出来妜央都会觉得自己太不识好歹。”

    祁慎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发顶,有些心酸又有些怜惜,这是个心里明镜一样的孩子,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傻孩子!”

    “家变之前,妜央只是个养在深闺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少女,五谷不分,六亲不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您知道的,父兄都宠我宠的无法无天,什么都依我;直到现在,妜央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无知,多天真。以前依靠父兄的宠爱,现在依靠您的怜爱,将来或许依靠夫家的垂爱,这要是放在过去妜央会觉得理所当然,可现在,妜央已经死过一次,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因而,我要学着依靠自己,哪怕来路一片艰辛,我也想勇敢的走下去。”

13 身世

    “可是你只是个弱女子?这世道对女子有多严苛,被困在这四面高墙之中,纵使你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啊!”祁慎望着眼前一脸倔强一腔孤勇的女孩子,一片辛酸中又感到无限欣慰,这孩子何其聪明又何其勇敢,她清楚的知道离开了父兄和家庭的庇佑,只有挺直脊梁勇敢面对,而不是一味的寻求帮助祈求庇护,也没有自暴自弃随波逐流,心中不禁感慨:小央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妜央咬了咬下唇,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所以,祁世伯,请您帮帮妜央!”

    听她说的这样严肃,祁慎眼中有了跟同龄人对话时的郑重:“你想我怎么帮你?”

    “祁世伯,未来的路怎么走,我还没有长远的打算,但是现在,我想跟着田世伯学医,让自己在这世间有能力立足。”

    祁慎眼中划过一丝希翼,这孩子果然是不一样的:“哦,学医,你可认真想过了?”

    “是的,祁世伯,央儿想好了,要在这世间行走,总得有一技傍身!”语气坚定。

    祁慎思忖半晌:“既如此,世伯便帮你一把,你可不能半途而废!”

    妜央抬眼望他,目光清亮如昔:“祁世伯放心,妜央不会!”

    祁慎长叹一声,罢了!既然这孩子有自己的打算,尽量帮她就是:“那便请田世伯过来一同商议。”

    说着祁慎报以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放心,你田世伯的人品绝对信得过,有什么想法你尽可以直言,关于你家中之事也可直言相告。”

    须臾,田氏夫妇相携而来,相互见了礼,一应仆从尽皆回避出去。

    “小央,来,给你田世伯,田婶娘磕个头!”祁慎向妜央道。

    田氏忙携了妜央的手:“不用不用,这孩子本来就多礼,更何况身体还很虚弱。”

    “弟妹莫拦她,你们与她有救命之恩,自然当得起。”

    妜央顺从的来到田氏夫妇面前,恭敬的跪下身来,郑重的行了大礼。

    田太太怜爱的看着妜央,礼毕,忙牵她坐在自己身边的小杌子上。

    “田兄可还记得我有个同科的致交好友在督查院任职的?”

    “你以前似乎提过,仿佛是跟你同年的两榜进士,巡边的秦御史。”田瑶回忆着,静听祁慎的后话。

    “正是他,这孩子本姓秦名珏,母亲姓池,闺名妜央,今年一十有四,便是我那子越贤弟家的女公子?”祁慎望着田瑶,目光中隐有深意。

    “既是秦御史家的女公子,怎么会?”田瑶一脸的疑惑。

    祁慎叹息道:“看来田兄自打离了太医院,真的便做了田舍翁,再也不问世事了。”

    想起当年的事,田瑶也不由一阵沉默:“当年,我正当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之时,却无意撞得那样的秘辛,终日寝食难安,只怕有一日那边东窗事发,牵连到自身,我一人死不足惜,就怕连累了一家老小几十口子。也亏得有你帮忙,才能全身而退,可还是害了阿恒和泽儿!唉,这些年我也看开了,只问岐黄,至于那些身外俗事,再也不想问津了。”

    “也不怪田兄这样,这世道,我不也远遁江湖了。”

14 身份

    说到这,两人不由一阵沉默,半晌祁慎才又道:“子越他一腔热血,忠心报国,中还是抵不过朋党构陷,被判了抄家流徙,只这孩子可怜,被放了乐籍。也怪我来的太晚,可怜她小小年纪,不甘受辱自寻了短见,这之后的事田兄比我清楚。这孩子怕连累田兄,便假托姓池,其间种种也并非她有意欺瞒。”

    听到这里,田瑶夫妇也是唏嘘不已,只是田太太攥着妜央的手却越攥越紧。

    妜央一直微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既如此,子越贤弟之事怎么说都得帮,慎之现在有何打算?”田瑶问着祁慎,眼睛却望向妜央。

    “按我的意思是带她回绛县老家,给她个新的身份重新开始,可是这孩子自小聪颖,有主张,不然小小年纪在那等境地也不能一心求死。”

    说罢望着妜央:“小央,接下来你自己说吧!”

    “是。”

    妜央依旧双膝跪地,目光灼灼望着田瑶:“田世伯,我想跟着您学医。”

    田瑶禁不住睁大了眼睛:“妜央,我知你聪颖伶俐,跟我学医自然可以,但是有两个问题:一来你是个女子,就是学了,也无法与人行医;二来这医术本是救人性命,你身负家仇,将来如果想用医术去害人我是万万不会教你的。”

    妜央目光坚定而固执:“不,妜央学医并不是为了害人,我只是想依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世上立足;至于女子之身,自打从这鬼门关走了一遭,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何论男女,实在不行就乔扮男装,我本来身量就高,也不是娇小骨架,以前也偷扮过男装出去玩,应该能行。”

    田瑶一脸惋惜,迟疑道:“这倒也无不可,只是一旦乔装跟我在外行走,你一个女孩子这名声可就……”

    “妜央现在只想先有立足之力,等有能力我还想找机会帮助父兄洗雪沉冤,至于名声,不过身外之物,说一声山雨袭来,大厦倾頽,要那好名声又有何用?”妜央目光坚定,显然是下了很大决心。

    祁慎心下不禁骇然,她小小年纪能有这般的大彻大悟,心中不免也生出了些许敬意,又看她心意已决,转头望向田瑶:“也罢,既然小央心意已决,田瑶你本来有意收她为养女,现在只是多个小药童应该不为难吧?”

    “这……”田瑶望着妜央,仍旧一脸惋惜。

    一边沉默不语的田太太却拽了拽田瑶的衣袖,小声道:“其实,妜央如此勇敢,坚强,我看着又敬又怜。想我们老田家三房,阿泽自幼不足,一年倒有大半年躺在榻上,现在还依旧昏迷不醒,阮儿归来无望,我有个想法说来老爷且考虑考虑!”

    “阮儿走失这半年来我们都伤心欲绝,也明知道她大抵是回不来了,只是不甘心罢了。自打这孩子来家,平日与我作伴,乖巧伶俐,我看着着实喜欢。我们本就有意收养,托人弄个户籍却也不难,然妜央这身世不免引人怀疑。阿泽自幼长在这深宅大院中从不见外人,阮儿就是外出也带着帷帽鲜少人识,不如我们对外只说是阮儿找回来了,户籍也不用另改,外出之时便乔装,对外只说是阿泽身体痊愈,我看着年纪体貌倒也对的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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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介绍:
我不是穿越,没有重生,可是我有个来自大荒神秘家族的娘,我不想成仙,不想修道,一心只想在手腕上养花,我不想打怪,不想练级,就想找到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娘,可谁知在寻找的路上,却无意中拐了个冷面王,你以为我的人生从此到达了巅峰,那你就错了,在残酷的宫斗中我被虐成了渣渣,你说,有这么悲催的女主吗?没有,对,肯定没有,所以,老娘还不伺候了……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