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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全文阅读

作者:关河暮雨     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txt下载     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1 错过

    此刻的梁玘煜早已带着墨扬、劲松三人六骑拍马向着洛州城飞驰而去,一路上马歇人不歇,星夜兼程。

    而此时的妜央子,正带着菖蒲和江蓠悠悠过了白水河,投宿在白水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休憩。

    正是清晨,三人悠闲地坐在街边徐记粥饼摊油渍麻花的矮凳上望着街上的早起为生计奔忙的人们。

    江蓠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饼放在妜央面前的餐桌上,空气中浮动着暖融融的香气,清亮的牛肉汤,翠绿的芫荽和蒜苗,红艳艳的椒油引得人食指大动,江蓠喉头滚动,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先生快尝尝,今早的头汤,滋味一定美得很!”

    妜央食指大动,拿起木箸挑起汤饼‘嘘嘘’的吹着,瞬间有无尽的鲜香弥漫开来,方举箸准备往嘴里送,远远的看见三人六骑沿着南北走向的正街飞驰而来,带起一阵轻尘。

    马上的人看起来风尘仆仆,双眼泛红,神情困倦,显然是赶了一夜路。妜央挑着一筷子汤饼,抬眼打量着来人,总觉得为首那人面容好似有几分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梁玘煜三人打马行到摊前,勒住马缰却并不下马。

    最前面那人一手勒住缰绳,目光在摊上几人身上轻轻扫过,望向江蓠时目光略微停顿就瞥了开去,心事沉沉的望着前方。最后那人催马上前来,向着店家递过三只水囊和一个布袋。

    “烦劳店家,帮忙盛些热汤,再来五斤牛肉二十个炊饼。”

    说着递过一把铜子儿。

    摊主赶忙接过满脸堆笑道:“客官稍后,马上就得。”

    片刻,三人接过食物,也不停留,坐在马上一边吃一边又催马匆匆向前赶去。

    江蓠坐在妜央对面,望着催马离去的三人若有所思道。

    “这几人身手不弱,尤其是后面那人气息沉稳锋芒内敛,前面那人穿着看似素净却及其精致定是官家子弟,这般匆匆赶往洛城不知所为何事?”

    江蓠所说不差,这白水镇正是由北往南进洛州城的必经之路。

    妜央伸箸轻点了下江蓠的碗:“江蓠现在也能这般观察入微了,我们来时倒也没听说洛城发生什么大事,若是有,钱掌柜早就传讯来了。快点吃饼,再不吃一会儿都坨了,到祁家集还有李婆的羊肉古楼子,上次你没有吃到,可是被菖蒲馋了好久呢!”

    江蓠忙拿起木箸,顺便白了菖蒲一眼,呼呼啦啦吃起汤饼来。

    菖蒲也不在意,只是憨笑着望了二人一眼,继续埋头苦吃。

    出了城一路南下的梁玘煜并不知道自己和千里追寻的‘妜央子’竟是擦肩而过,如果知道,必定会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一路上星夜兼程,马不停蹄十六七个时辰赶路自不多提。只说梁玘煜三人于次日凌晨赶到叠翠峰下,早已是精疲力竭,然而急急忙忙找人一打听才知道,妜央子早在三天前就启程前往蒲州的流金寺去了,算算路程估计此刻也快到了,不禁懊悔的想砸躿子,不免就有些心浮气躁,然而事态紧急根本没有时间让他颓丧,只是微皱眉头吩咐墨扬,拿着信物在洛州太守杨坚那里换了良驹,备足干粮,略略休息了两个时辰便又马不停蹄的返程向着蒲州赶去。

12 山房

    位于蒲州西南三十里的流金寺,因寺里遍种着古老的银杏树而得名。每当秋日,寺内一片金黄,高大挺拔的银杏树顶着金色的树冠像矗立在天际的金甲勇士,山风吹来,纷飞的落叶翩然似蝶,树下宛若铺着厚厚的金色地衣,映着远处苍翠的竹海,叠翠流金,宛若人间仙境。

    妜央昨日就到了流金寺,住在山寺后的山房,下午跟文樾那老和尚天南海北斗了一下午嘴,当真是畅快淋漓。

    此刻,红日西坠,转瞬之间,浅浅的一弯下弦月遥遥的挂在天边,山寺的石灯幢次第点亮,星星点点像极了天上繁星散落在苍翠的山野间。

    妜央站在断崖边举目远眺,忽见树木掩映下幽暗的山径上有三人六骑飞驰而来。

    妜央暗暗的思忖: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这身影怎么看起来有些眼熟,莫不是……?

    妜央所处的斋房在山寺后面的断崖边,有个偏门,沿着断崖开凿着百余级石阶,石阶尽头有一条山路直通山下,来人应该是从山门那边一路打问过来的,看这情形十有八九是寻着自己来的,妜央望着来人,心中隐隐有些兴奋:这人这么着急过来,会不会就是为着点亮莹烛的那人?

    妜央微眯着眼睛,只见前面那人飞身下马,把缰绳往后胡乱一扔,沿着陡峭的石阶三步并作一步的疾奔上来。

    妜央转身吩咐菖蒲:“去看看!”

    “我先去喊了江蓠过来。”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的回头去喊江蓠。

    望着菖蒲日渐坚实的背影,妜央回过头悠悠想起菖蒲和江蓠,刚从方家堡领了他们回来的时候还不到八岁,整个方家堡的人因为饥荒死的死,走的走,诺大的村庄一片死寂。

    他跟着父亲一路循来,不无忧心的向着这旱灾过后会不会爆发时疫,路过方家堡准备在村口的井床边歇歇脚,却不想才拿出干粮,就看见从半截断墙边颤巍巍的走出个两个半大孩子来,瘦骨嶙峋,干瘦的头颅上只剩下两只硕大的眼睛,望着她手里还没来得及送到嘴边的半块炊饼眼睛冒着绿光,父亲心生不忍,便收留了他们,待略大些便跟在妜央身边做了小僮。

    短短几年,半大的孩子已经长成青葱少年。江蓠长腰细杆,一向好武好吃,别看年方十五,一套齐眉棍早舞的虎虎生风,颇有章法,,早已得大和尚真传,寻常几个大汉根本无法近身;菖蒲却沉稳心细,是父亲心仪的关门弟子,父亲的医术早已学了个七七八八,也就差个拜师仪式。虽然善术、木讷少言,却是妜央最好的助手。

    须臾,有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只见一个少年公子气喘吁吁地直奔进来。

    江蓠侧身站着,尚有些纤弱的身躯坚定的挡在妜央身前,一脸和善望着来人。

    “公子莫急,顺顺气再说不迟!”

    妜央眼尖,一眼便认出来人正是在白水镇上遇见的三人中为首的那个,乌黑的长发挽在头顶,簪着双螭白玉簪,身穿宝蓝色镶月白襕边的直裾深衣,端的是身姿俊秀,丰神如玉。可能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此刻发髻有些凌乱,面如金纸,气喘如牛。

13 妜央

    梁玘煜遥遥看见那个半倚在断崖边玉树临风,宛若谪仙一般的身影,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整整四天三夜马不停蹄地赶路,又一口气爬了上百级陡峭的石阶,一颗心此刻跳的犹如擂鼓,砸在腔子里‘哐哐’作响。

    未及靠近,远远地就朝着对面的人深深一揖,只喊了句:“妜央子……救命……”眼角余光却瞥见袖手站在一旁的江蓠,不由得一口老血涌上喉头,一时间眼前发黑:老天爷能救救我吗?我是给自己蠢死的吗?这几人明明在白水镇上就遇上了,可怎么就没张口问问,生生错过了,白白浪费了几天时间,也不知道七哥现在怎样了!一口气没上来竟晕了过去。

    梁玘煜醒来的时候正倚在一处临窗的大炕上,屋内一灯如豆,紫金云纹的香盂里点着一炉檀香,淡淡的烟雾在空气中舒展着回旋着悠然而上,一个青衣少年,正坐在灯下翻看着一本古旧的书卷,墨杨双手抱胸,斜靠在隔扇上假寐。

    屋外隐隐有悠扬的箫声传来,时而如白云悠悠,时而如玉泉飞溅,伴着窗外簌簌凤吟,啾啾虫鸣,梁玘煜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在这宁静的秋天的夜晚,伴着孤灯摇曳,听着箫声悠扬,仿佛人间的一切烦恼都随风而散,尘世的三千繁华皆如尘土。

    这样的想法也只是转瞬之间,梁玘煜想起了七哥,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忙问身边的青衣少年:“现在什么时辰?这里是那里?妜央子可是在此?”

    菖蒲闻声从书卷上抬起头来,未语先憨厚一笑。

    “公子莫急,此刻约莫刚过亥时,您也就睡了一个多时辰,先生吩咐了,您大约是连日来赶路太急,劳累过度,又兼有些中暑,您先就着桌上的水,喝了学生配的药丸,学生这就去请先生过来。”

    说着放下书卷,将药向前推了推,转身出去了。

    墨杨边拿了炕边的引枕替梁玘煜垫在背后,将药端给梁玘煜,边低声说道:“十一爷,那个少年公子就是妜央子,属下已经简单讲了七爷的情况,那妜央子边听边颌首,看起来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是那样子,看着委实是,太,太年轻了。”说着就忍不住微微摇头。

    梁玘煜垂眸沉思,没有言语。

    须臾,箫声停歇,有沉稳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墨杨负手退到了一边。

    梁玘煜想下炕来,却被推门进来的妜央子随手拦了。

    “无妨,公子不必拘礼,您身子尚且虚着,躺着说话就好。”

    梁玘煜只闻得耳中清脆悦耳,声音婉转,不由凝眸望去,只见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鬼手妜央’却原来只是个刚刚束发的少年,天青色的素罗道袍,只在腰间松松的系着一条石青色的丝绦,随意的搭一件月白色的披风,额顶的发丝用一根天青色的缎带松松的扎着随意的披在肩上,淡淡的水汽在灯下氤氲开来,散发着青涩的皂荚的气味,应该是刚刚洗过的,显得清新而淡然,在盈盈的灯下直衬得长眉入鬓、英姿飒爽。

14 不信

    梁玘煜有一瞬间的恍神,心中暗道:果然是谪仙般的人物!

    忙直起了身子,拱了拱手道:“在下梁十一,只因家兄重病不治,危在旦夕,听闻妜央子身怀异术,特来相请,失礼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妜央微微眯眼,心中暗忖,这梁十一神色中确实透着十二分的焦急,又费尽周折巴巴的打听到这流金寺来,少说也赶了上千里路,想必是当真凶险万分,听墨扬描述的那样子很有可能就是那人。

    虽然自己是真心让对方不要起身,可是看他躺的理所当然,眉宇间又天生有股倨傲,身份想来不低,倒也不十分计较。从白水镇上遇见他们的时间估算起来,也快五天了,如若真是那人,如果稍有差池,再拖下去当真就回天乏术了,心中也略有了几分焦急,面上却半分不敢露,为了后续能够顺利施术不得不耐下性子和来人打太极。

    “梁公子不必着急,令兄长的情况已经从您下属那里了解了一二,听起来是十分凶险,也比较棘手,倒也不是完全无救。”

    梁玘煜眉头微蹙,虽然早知道这妜央子年纪轻,却也没料到这样小,就算天生神童又能有多大能耐,看着也才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个头不高,眉目像是个少年,与心中鹤发垂鬓,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形象实在大相径庭,心里这样想着,眼中难免露出几分失望之色来。

    梁玘煜神色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妜央的眼睛,妜央不由哂笑道:“在下不才,倒叫公子失望了!也罢,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如此,公子稍作休憩便请回吧!再请高明,免得耽误了令兄的性命。”说罢也不多言,衣袖轻轻一挥便转身向门边走去,菖蒲也不多话忙低头跟了上去。

    妜央平日也没少遇见因见他年轻便心生怠慢的求助者,也不甚放在心上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并不是因为他故意拿乔,只是因为性命攸关,且不管是不是那人,自己就是想施救,求助者若是心存了疑虑,施术起来不免缩手缩脚,还可能半途而废,即伤了患者性命,又损了自家清誉,说不得还会缠上官司,实在得不偿失,这样的事没有完全的把握他宁肯放弃也是不会贸然出手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的生死,他虽有心,却也实在犯不着以身涉险,自己一介布衣若真出了人命到底麻烦。

    梁玘煜只听得妜央这番话言辞虽然平和,态度却坚决,原本因见着他年轻而生出的一丝犹豫反倒笃定起来,暗暗怪自己以貌取人:‘未病堂’的名头那么响,这妜央子能一手创办‘未病堂’‘未病居’,想来应不是浪得虚名;虽然并没听说他是否精通医术,可都说能‘鬼手夺魄’,毕竟人命关天,谁又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心中有了这样的想法,再去看这传说中的妜央子,气质清雅,飘逸出尘,言谈举止中又有着一丝沉稳和爽利,隐隐透出世外高人的仙风道骨。

15 同意

    再想到危在旦夕的七哥,梁玘煜再也无一丝疑虑,急忙趿拉着鞋子下炕来,朝着妜央的背影深深一揖,语气中就有了十二分的恭敬:“妜央子请听我一言,请恕梁某迂腐,一心以为世外高人都是鹤发垂鬓,美髯及胸,乍一见妜央子如此年少心中不免生了轻怠之心,故而失礼了,还望先生见谅。”

    妜央脚步微顿:这人倒是坦诚,也还算识时务。

    见妜央子不吭声却也不离去,想起临行前张冶的一番话‘借(这)夜(妜)央子有个怪癖,只要情况习(十)分凶险诡异,便请动了七八分’,梁玘煜继续道:“家兄身中剑伤,在腹下寸许,一把长剑穿腹而过,久治不愈,两侧腹腔迟迟无法愈合,已经有五六天了,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现在如何尚未可知,只怕……只怕……”

    说着声音中已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哽咽,顿了顿才继续道:“还请妜央子屈尊前往救治,梁某定当重谢。”说罢又是深深一揖。

    妜央听梁十一说的这般情形,心中一动,便也回转身子问道:“哦,公子说伤口处理之后无法愈合,可还有其他症状?那伤口确切在那个位置?”

    “那创口看起来灰暗枯黄,触之缓缓蠕动,肚腹膨大,脓血横流实在不忍直视。至于位置……”梁玘煜皱眉细思,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脐下三寸:“就是这里。”

    妜央星眸一闪,尽量抑制住心中的激动:不管是不是那人,这情形也是够凶险了,这还是四天前,现在只怕不死也会更糟;看他指的剑伤位置与那场景中的男人一般无二,该是那人无疑了。

    妜央长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这次竟然真的是生魂!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凝眸望向梁十一:“公子若信得过在下,随公子走一趟倒也无妨,怕只怕公子半信半疑,到时候施展起诡术来不免缩手缩脚,反误了令兄长性命。”

    梁玘煜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是事关七哥的性命,所以才不得不慎重万分,此时心下再无疑虑,斩钉截铁道:“只要妜央子肯出手,一切但凭先生做主。”

    “好,早先听了令兄的情形,料想一定比较紧急,已提前做了些准备,只是还有一些特制的器具留在家中,请告知府上的地址,也好差了人送去。”

    梁玘煜闻言却有些面露难色,踌躇良久,方抬起头望向妜央,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双目炯炯有神,朝着墨杨道:“你先下去吧,我有几句话和先生说。”

    墨杨皱眉望向梁玘煜,略有踌躇:“主子,您……”

    却见梁玘煜眼神坚定朝他望去,不容辩驳,方才默默垂下头转身出去了。

    菖蒲望着妜央,见他微微颔首,也转身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请先生见谅,不是有意隐瞒,只因近日府中出了些变故,情势凶险,委实不便直言,实不相瞒,家兄身上的伤其实是刺客所伤,为了家兄安全,也为了先生安全,实不便让外人知晓……”

16 前往

    梁玘煜抬眼看了看妜央,眼神坦坦荡荡,继续道:“因为事关重大,家兄所在实在不方便透露,请先生见谅。如果一定需要那些器具,请先生告知府上的位置,我让墨杨去取,您看可否?”

    想着梁十一意味深长看他的那一眼,妜央心中当下有些明白,江蓠那天就说过此人应是官家子弟,既然牵扯到了官家又是行刺,此事可能涉及朝堂争斗,故而来人如此谨慎。

    想想自己一介布衣,常年行走江湖从不出入庙堂,心思一向舒朗,行事磊落,所做之事虽有目的却都是与人为善,也不疑有他,微一沉吟道:“话虽如此,只是那‘鬼手夺魄’绝不是常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听令兄长的情形,除了所需器具还需要一个助手,为了节省时间,我修书一封,公子可让人送去沧化‘未病堂’,找允先生,他会安排好一切随同前来。”

    望着眼前长身玉立,沉稳镇定的妜央子,梁玘煜心下大定,忙应道:“好,一切听凭妜央子安排!”遂叫了墨杨进来悄悄嘱咐了几句,墨杨点头出去了。

    “您看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事不宜迟,我现在去向文樾禅师辞行,回来就出发。”

    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飞驰了一晚上,此刻天已微明。

    梁玘煜因为太过劳累并没有骑马,而是听妜央子劝阻共乘一车,此刻已醒了过来。一低头望见妜央子侧卧在自己对面还沉沉睡着,几缕松散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颊边,天青色的素罗直裰略微有些凌乱,披风随意的盖在身上,一只手在睡梦中却无意搭在他的腰际,手指白皙而修长,骨节根根分明,淡粉色的指甲干净整洁。

    梁玘煜心中微微一颤,不同于昨天晚上的感觉,此刻的妜央子没有了那份清冷和悠远,因旅途劳顿略显憔悴的脸庞却有几分温暖平和,微微嘟起的嘴唇还透着几分孩子气,不知为什么?梁玘煜心里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涟漪。

    马车不知压到了什么,颠簸了一下。

    妜央被颠醒来,睁着黝黑的眸子四处张望,刚刚睡醒的眼睛还有些惺忪,无辜的眼神像个懵懂的孩子,无意间瞥见了自己搭在梁十一身上的手,仿佛被火烫了般慌忙收了回来,白皙的脸庞微不可查的烧了起来。这些年来红尘打滚什么事情没碰见过,像此刻这样和一个成年男子并排躺在马车上,动作还这么暧昧却还是头一次,着实让人有些尴尬。

    妜央慌忙坐了起来,状若无意地抬手捋了捋头发,眼神躲避的四处张望着。

    梁玘煜疑惑的望着妜央,看他略微慌张的神情有些失笑,状似无意的撇开眼去。

    这是妜央子的车驾,车箱很宽大,不同于车外的朴实无华,车内收拾的异常舒适华丽,铺着厚厚的猩猩毡的毯子,柔软的迎枕,若有若无的杜若的气味。车窗上垂着厚厚的毡帘,帘子的角上坠着狮子滚绣球坠脚,碧绿可爱。看不到窗外,隐隐有微弱的光从帘子的缝隙中透过来,车主应该是个实用主义。

17 同车

    “先生没睡好吧!只是人命关天,委屈先生了!”梁玘煜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软。

    妜央微微一笑:“无妨,救人要紧。不知还有多久才能到?”因为刚刚睡醒的原因,声音懒懒的。

    听着妜央子有些羸弱的声音,梁玘煜静静看了他一眼,心头飞快掠过一丝异样,却一闪而逝。

    看着妜央子一身困顿,心中暗自寻思:这里荒郊野外,就是下了车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下去舒展舒展大概也没有什么问题。他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柔软的声音说道:“估计还得十来个时辰,先生要是累了,让劲松停一下,下去舒展舒展筋骨也好!”

    妜央毕竟不是关在深宅大院里的妇孺,少了份柔弱矫情,却多了份磊落大方,尴尬过后也就释怀了,更何况自己并无意探听别人的隐私,摇摇头:“算了,不耽误时间了,还是赶路要紧。”

    梁玘煜望着妜央欲言又止:“还有一事要请先生谅解,七哥他性格执拗,脾气倔强,到时只怕……”

    “怕什么?请尽管说来。”

    “怕七哥一时犯了倔,不肯接受……”说着,头却微微低下去,望着脚尖。

    妜央听出梁十一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担心人家嫌他年轻,不信任吗?这样的情况又不是第一次碰到:“无妨,在下自有办法,只是到时候无论在下说什么,还请公子尽量配合。”

    梁玘煜由衷的拱了拱手:“一切但凭先生吩咐。”

    一路无话,马车风驰电擎,赶车的是一身玄衣的劲松,中途换了一次马,车速不减一路疾驰。

    初秋的舒北,一辆低调但很结实的马车在旷野上风驰电掣,飞扬的黄土腾起一条黄龙,片刻便被高原的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经过十几个时辰的奔波,马车终于停在了一个院落的门口。

    车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车子在门口并没有多做停留,片刻之后直接驰进了院内,方才有人打起了帘子,扶着梁玘煜和妜央子下了马车。

    妜央舒展了几下筋骨,放眼望去,只见置身在一个四面望不到围墙的院落之中,远山隐隐,树木葱茏,俨然是大户人家的别院。

    梁玘煜担心七哥,心里火烧火燎,可是看着妜央子风尘仆仆,神情有些萎顿,想说直接去看七哥,心中还是不忍:“先生一路辛苦,请先稍作休整,用些汤水再去查看吧!”

    说着向仆从低低的嘱咐一番,便飞快的转身而去。

    虽然是秋天,一直闷在马车里,妜央觉得身上都快捂馊了,看梁十一如此安排心中也泛起一丝暖意,暗想:这人虽然有些傲慢,可是人命关天,却还能顾及到他人的感受,是个细心周到之人。再看到梁十一的时候便少了一丝冷淡。

    妜央洗漱了一下,换了干净的衣衫,匆匆交代了菖蒲、江蓠几句,胡乱吃了几口便有人领着他往正院去。

18 初见

    穿过一条长长的夹道,拐了几个弯,一抬眼就看见一道青灰色的砖墙簇拥着悬山式的门楼,屋脊上兽吻飞檐,椽头上整齐的一排三角形的滴水,檐下是镶着金色门环的朱漆大门。大门两侧是一对石鼓,高高的门槛连着青石铺就的台阶。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穿堂放着一个鸡翅木架子屏风,转过屏风,穿过门厅,便是正房大院。一溜五间古朴典雅的正房掩映在一丛修竹中,门前站着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见他进来,一人匆匆迎了上来:“妜央子快请,七爷和十一爷在里面。”

    妜央定睛一看,正是一路上替他们驱车的劲松,微微点了点头。

    进了正厅,抬眸望去,只见中堂挂着虚怀山的平沙落雁,虚怀山的画作以泼墨山水著称,这幅应该是中年以后的作品,画风飘逸,意境悠远,妜央忍不住凝神望了片刻。正厅上摆放着一张非常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大案,长案两侧面对面摆着八张楠木圈椅,上下首各一张,大约是用来议事的。

    西边是一间书房,东边临窗的大炕上半躺着一个男人,面色枯槁,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双唇干裂,唯有两道浓眉英气逼人,在那张瘦削的脸上尤其显得突兀,正强撑着身子半坐在那里,眼皮无力地耷拉成一条狭长的缝,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正眉头轻蹙着听俯在炕边的梁玘煜低声的说着什么,见他进来,抬眸望了过来。

    妜央脚步一顿,总觉得这两兄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梁玘煜忙起身颌首道:“有劳先生,事不宜迟,还请先看看七哥的伤情!”说着便侧身站到了一边。

    床上躺着的七爷狭长眼眸微眯着,藏在眼睑背后的目光却冷冷的黏在妜央脸上,眼神冰冷而犀利,像一条冰凉的蛇带着一丝隐隐的敌意,一丝窥探,蜿蜒着向人的心底深处爬,让人无所遁形。

    妜央心中暗惊,当时虽看不清面目,但妜央过目不忘,几乎可以肯定,眼前这人正是那点亮灵烛之人。

    被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瞧得有些不自在,妜央心中无端就生出几分愠怒,这目光很让人讨厌。若论诡术,他有十分的自信,只是这人眼神太过犀利,又太过无礼,自己在外行走这么多年,一向都胸有成竹没有丝毫破绽,此刻却被这目光硬生生看出几份心虚来。

    “你在怕什么?”声音嘶哑而破碎,话问的甚是无礼,没有任何的客套和寒暄。

    妜央心中微哂,这人果然言辞无礼,他便也懒得字斟句酌,这样直来直去,最好不过!

    妜央不是在深宅大院长大的,十四岁起跟着养父走南闯北,近几年更是一个人行走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上至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什么样的人没遇见过,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他也许曾勇猛无匹,威武霸气,可现在气若游丝的躺在这里也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怕的。

19 激将

    妜央心念一转便笑了:“哼,如果是你,被人半夜三更强行掳掠至此,又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会不会害怕?”心中却想,你问的无礼,也省了我骗你的时候心中不安。

    梁玘烁唇角不易察觉的抖动了一下,有些失笑,能够在他的目光之下依然言辞坦荡,目光坚定的人这世上还真不多,可见此人也并非浪得虚名。十一弟是真急了,那样彬彬有礼的人也会做出这强盗行径,定是这妜央子不愿意前来被十一强迫来的。

    一旁站着的梁玘煜望向那个说谎话脸不红气不喘的妜央子不由张大了嘴,怎么就成了强行掳掠了?想自己这等身份又何曾对谁那般恭敬过,又想起妜央子在马车上的叮嘱,嘴唇抖了半天生生忍着才没吭声。

    “如果是我,会考虑怎么杀了掳掠我的人,伺机逃跑。”

    梁玘烁声音嘶哑的像个破风箱,说出来的话却咬牙切齿,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妜央。

    妜央不理解自己只是个江湖术士,这七爷为什么说话总是狠狠的,凝神去看却在他的眼神里发现了一丝探究的意味,旋即笑道:“如果我说,我现在就是这样想的,你可还有胆量让我出手救你?”

    梁玘烁明知他在激将,却忍不住仰头笑出了声,这世上敢出言激他的除了这个妜央子还真就没有旁人了,可谁知方才笑了两声,就牵动了伤处,眉头痛苦的抽搐了两下,轻咳道:“治,为什么不治!”

    说着话豆大的汗珠已经从瘦削的脸颊上滚落下来,声音嘶哑却透出几分莫名的爽朗。

    梁玘煜眼看这二人言语之间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甚是诧异,之前一直担心七哥见妜央子年轻,不肯让他救治,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再看这妜央子就觉得果然不同凡响,能够在七哥那迫人的目光下依然镇定自若,游刃有余,只短短几句话就激的七哥乖乖接受施术,不得不说这妜央子当真有过人之处。

    他看看七哥,又看看妜央子,欣慰的同时又有些不忿,实在想不通怎么自己就成了夜半掳掠的劫匪了?虽然是打了请不动就绑人的打算可最终还不是恭敬邀请。如果说这妜央子天生异秉,没有被七哥周身散发的寒气和戾气所吓到还说得过去,可七哥今天也太反常了,和一贯的冷凝、阴鸷的气质也太不相符了吧!难道是说这妜央子太过疏放,正好对了七哥的胃口?

    妜央闻言静静的凝望着半躺在迎窗大炕上的人,半天没有出声。

    良久才道:“既然如此,我先检查一下伤口!”然后挽起袖子,伸手去掀盖在梁七爷身上的薄毯,不料却被拦住。

    “等等。”梁玘烁微微蹙眉,望着眼前一截玉藕似的皓腕从微微挽起的衣袖下滑了出来,手腕上横亘着一道紫红的疤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像白玉上的一道裂隙,皓腕下的手指白皙而修长,骨节根根分明。

27 魂飞

    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他们要求旁观的时候,妜央子非常坚决的拒绝了,这等神乎其技的手法,若非亲传弟子,当然不可示于人前。然而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梁玘煜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毫无反抗能力的七哥交给任何人,妜央不得已妥协,但是要求他们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必须对外保密,还为此发下重誓。

    号称‘舒北医圣’的迦南心中早已惊骇不已,仿佛无意中窥得了天机,眼中的光彩近乎贪婪:这鬼手妜央当真名不虚传,如此手段堪称鬼斧神工,当今世上无人能及!自己那点金创之术与此相比何止小儿科,真是有愧‘医圣’二字,暗下决心从此再不让人这样叫了,今天有幸见识了这般手段怎不让他心痒难搔,他一眨不眨的将目光锁定在几人手上,心中暗想:要是有幸能跟着妜央子好好学习一番,就是叫他此生为奴为仆都心甘情愿啊!

    且不说迦南怎样的惊为天人,一旁呆若木鸡的梁玘煜却另有一番思量:幸亏他放下身段不辞辛劳前去求助,幸亏这妜央子大度同意救治,万幸万幸,此等非凡手段还怕救不了七哥。这妜央子也当真不负盛名,又如此飘逸出尘,胸怀坦荡,这样的人要是有幸结交为友当真不枉此生啊!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妜央子:也不知能不能得他青眼?

    正在忙碌中的妜央忽然感觉心中微颤,她狐疑的环顾四周,除了隔扇那边像木头桩子一样杵着的二人没发现任何异样,然后低下头继续忙碌,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深深的惦记上了。

    梁玘烁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似乎又回到了孩提时代,自己一出生便不知生母是何人,代为抚养他的李嫔却是个心黑面厚的角色,幼小的他亲眼看见李嫔亲手掐死了还在襁褓中的小妹妹,却栽赃给前来探望的婉妃,最终婉妃被废,李嫔却顺利升为李妃,然而在李嫔怀抱幼女梨花带雨的哭泣声中,年幼的梁玘烁清楚地看到她透着万分悲伤的眼中隐藏着的残忍和狠毒,那眼神久久的定格在他的脑海,成为此生的梦魇。

    一忽儿又梦见,父皇晋川大败,逃亡过程中十一岁的他被流军冲散,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他一直匍匐到深夜,刺鼻的血腥味,遍地的残肢,小小的他缩在一个尸体旁瑟瑟发抖,他还清楚的记得那具尸体被拖拽出来的内脏在他眼前血肉模糊的画面。夜半,他牵着同样被流军冲散的六岁的小十一的手,强装镇定的穿过遍地的残尸,跌跌撞撞一路前行。

    ……

    走着走着忽见前面黑烟漫漫,阴风惨惨,恍然间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急速向着他飞掠过来,凭着敏锐的直觉梁玘烁飞身躲过,下意识的反身狂奔,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带着长长尾音的呼唤:“烁…烁…”

    是谁在唤他,梁玘烁茫然四顾,然而入目的是一片荒芜,那声音又遥遥传来,像是母亲的呼唤,熟悉而陌生。

21 发现

    “你是何来历?”

    “除了你能打探到的,其余无可奉告。”

    梁玘烁目光微凝,又问:“你以何成名?”

    “十四岁时一场奇遇,得天人授‘鬼手夺魄’,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有机会一救。”妜央抬头想了想,自己虽未直言相告,倒也不全是假话。

    梁玘烁望着妜央镇定的神情,微微有些愣神,生与死不过一念之间,这人也许是他现下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要不就信她?让她放手一搏,施行诡术,还是……

    或许是人之将死,梁玘烁忍不住有些烦躁的想,自己的伤口在脐下三寸,不管能不能治好,这女人与他也算是有肌肤之亲了,往后当如何自处,还真是不知廉耻,心中微动一句话已然问出口:“你是否婚配?”

    妜央眼皮微掀,心中觉得好笑,这人都快死了,还在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却也不甚在意:“尚未。”

    “你的生辰?”

    “己未、癸酉、乙巳、甲子,年二十一!”

    妜央目中隐含讥笑,挑眉道:“还想问什么就一并问清楚吧?”

    梁玘烁被噎的一时语滞。

    妜央一直望着梁七爷的眼睛,他的想法她怎能不知,心中只是嗤笑:这人也太迂腐了些。心中这样想语气里就带了几分不屑:“七爷何必如此,看你这样大约身份绝对不会低,在下若敢治死了你又岂还有命在?既然如此,我一个小小女子都不怕,你怕什么?”

    梁玘烁冷着脸沉吟了半天,才道:“你有几分把握?”

    “伤口都没有看过,我又不是神仙!”妜央冷冷的。

    梁玘烁眉头又紧紧的拧在一起:这女人,也难怪一把年纪还嫁不出去,不安于室不说,还口舌犀利,问一句怼一句。

    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她一个女人都不顾及,他又何惧?如果侥幸活下来,自己算是捡了条命回来,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勉为其难留下她来给她个安身立命之所也就是了;如果他不幸死了,黄泉路上有这么个人陪着倒也能少了几分寂寞。

    梁玘烁张口想说什么,终因生死未卜没有说出口,只不耐烦地问:“你,可有小字?”

    妜央当然清楚女子的生辰、小字告诉给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也早猜出他的几分心思,心中冷笑,这人还真是?自己的小命已经危在旦夕了,还有闲心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起了戏弄之心,唇边浮现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她的小字早已经人尽皆知了,告诉他又何妨:“在下妜央。”

    “妜央,妜央子,原来如此!”梁玘烁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终因体力不支沉沉睡了过去。

    妜央轻轻撩起盖在梁玘烁身上的薄毯,移开伤口上的阻碍,待看清楚他的伤口还是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伤口已经严重成这样,可是从他镇定自若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这人该是何等的毅力。

22 准备

    她轻轻伸手,微凉的手指拂过他小腹的肌肤,手指上传来微微的蠕动,低头去看,只见赤红色的伤口层层外翻,周边泛着一层诡异的苔绿色,伤口周围整齐,显然已经处理过了,手法相当不错,但还是有黄褐色的脓血不断渗出来,被血染成暗褐色的亵衣重新黏在皮肤上,血沫夹杂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物事从腹腔里冒出来,有淡淡的粪便的味道,粉红色的肠子膨胀如鼓。

    肚脐两旁却列队一样的排列着六块腹肌,这些从前那么有力的肌肉,虽然被摧残着却依然显得傲气铮铮,伤口整齐的断层处仿佛有倔强的新生组织蜿蜒出来,似乎正在努力恢复以前那样强韧的弹性,然而只是徒劳。

    妜央微闭双眼,意念凝聚,只见伤口周边笼罩着一层横竖纵膈的暗影,暗影中覆盖着一层缓缓蠕动着的虫子,再看安静躺在榻上的梁七爷,三魂涣散,七魄虚浮,很显然魂魄曾经离体,然而能以生魂点亮莹烛,也一定是个顽强不屈的灵魂。可是以现在的情形如果不马上救治,想来无需多久无常将至。

    妜央再睁眼望向梁七爷,虽然昏睡却依然眉头紧锁,蜡黄却棱角分明的脸庞,干裂的薄唇倔强的紧抿着,面对这样一个不屈不挠的躯体,妜央也忍不住对生命的顽强生出一种由衷的敬意,想到自己曾经那样轻易放弃过的,而眼前这个人在这样的绝境当中却拼尽全力想要挽回着的,面对这样顽强的求生欲望,妜央心中竟有些许震撼,也只有这样不屈不挠的生魂,才有能力点亮灵烛吧!就像很久以前云州那个为救腹中孩儿,奋力点亮灵烛的母亲一样。

    忽然间,妜央对于这个生命的主人也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救活他。

    退出外间,轻轻的掩上隔扇门,对上梁十一担忧的眸子:“令兄的伤势的确很严重,可也不是无法救治。”

    梁玘煜迅速抬眼望着妜央,这是他第二次听他这样说,第一次是推断,这一次却是肯定,他漂亮的凤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微微启了启唇却没有说话。

    “只是事不宜迟,得赶紧准备,马上救治的话我也只有五成把握,只是室内光线昏暗,不宜施行诡术,况且施术所需的器具也还未到。”

    梁玘煜的唇边终于绽开一个淡淡的笑容来:还好,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不会放弃,更何况还有五成的把握:“先生切莫担心,墨扬办事一向稳妥,接到允先生应该很快就到了,该准备什么?如何做?请先生吩咐,也好先安排人去准备。”

    妜央沉吟片刻,背负双手在厅堂上扫视一圈道:“将正厅长案四周的圈椅全部撤开,在旁边放一张条几,一个无烟小铁炉,用滚开的盐水煮了干净的帕子把室内的一切都擦洗干净,滚水煮过的白瓷的十三寸碟五个,最好找几面舶来的镜子放置在条案的内侧,窗扇全部换成桐油泡过透光最好的明纸,再准备一壶浓茶,三坛上好的汾酒,嗯,酒要越烈越好。”

23 鬼手

    说罢又闭目沉吟了半晌:“把整个房间彻底的打扫干净,地面也用滚水擦过,嗯……,就这些了,施术所需的器具等物允先生自会带过来。”

    梁玘煜听着需要的东西不由咂舌,忙安排人去准备,人却在那里搓着双手磨蹭着不肯走。

    妜央望他:“公子还有事?”

    梁玘煜总觉得这个鬼手妜央疏放的着实可以,可这上等的汾酒下肚,还能施术吗?不由得就有些踌躇。

    “先生,这其它的都好说,只是,只是这上好的汾酒,先生,结束之后再喝,行吗?”

    妜央一脸诧异。

    梁玘煜望着妜央诧异的表情,连忙拍着胸脯道:“御赐的梨花白,施术一结束,妜央子您要多少都管够,我和七哥亲自奉陪!”

    妜央憋了半晌,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酒,这酒,当然不是用来喝的!”

    梁玘煜脸色一赧,却是长长的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一撩袍子垂着头急急转身出去了。

    妜央抬眼望天,也不知道允殇这厮现在到哪里了?

    坐在疾驰的马车里的允殇却莫名打了个喷嚏,他抬手揉了揉鼻子,一身大红色的锦袍缓带,袍角绣着两只翻飞的金色彩蝶,端的是潇洒风流,一把白玉折扇终年不离手。

    接到妜央的书信,允殇一阵气恼,可再怎么气恼也没办法,她人又不在跟前,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把玉骨折扇摇的呼啦作响,一点也没有潇洒风流的样子:这个妜央,怎么又发蠢,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中而不自知!臭丫头这般固执的性子,怕也就只有自己可以忍得了,可不也正是因为她这性子,才有了他们之间的缘分,才有了他的现在。允殇心里怨声载道,手底下却还是二话不说准备了一应器具,跟着墨扬连夜赶路。

    妜央的冒失决定允殇从来都嗤之以鼻,可是他有什么办法,她决定了要做的事谁又能改变得了,他只有一如既往的跟在她后面,毫无原则的给她收拾烂摊子。纵使如此,每每想到妜央施术时白皙的脸庞上泛起的沉静的微笑,幽深的目光,专注的神情,仿佛静夜中盛开的一朵优昙,他还是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是的,在世人的眼里她或许放荡不羁,或许大逆不道,然而他眼里的她是美好的,美好的让他不忍去改变,只愿静静的陪伴在她左右,遥遥的望着她便此生无憾。

    宽阔的正厅已经清理出来,瞬间变得清爽敞亮,梁玘烁已经被移到了正厅中央的长案上,长案上铺着允殇带来的白色软垫,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一尘不染、一丝褶皱都没有,施术的用具在条几上的白瓷碟子里依次摆开,除了许多蜡封的白瓷药瓶,还有一些奇形怪状、做工精巧的镔铁器具,在明亮的日光下闪着幽蓝的寒光,显然是淬过火的。

    妜央,菖蒲头戴四方网巾,将长发一丝不苟的束起来,身穿特制的月白色短褐,窄袖半臂,酒坛打开,几人在上好的汾酒里清洗着双手和手臂,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24 夺魄

    而允殇虽然极不情愿的放下了从不离手的折扇,但依然是一身妖艳的大红色玉带锦袍,只是用束带将宽大的衣袖轻轻挽起,头上也带了网巾,偏他别出心裁,给网巾的边上细细的缀了一圈金丝辫,看起来就多了几份矜贵风流。

    梁玘烁仰躺在长案上,隐隐发绿的伤口完全暴露。他正侧着脸看向妜央,只见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应事宜,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心中忽然产生一种错觉,感觉在这小小的厅堂之上,她就像是一个指点江山的王者,隐隐透露着沉稳的大将风范来。

    而坚决要求守在一旁的梁玘煜和迦南则束手束脚的站在隔扇内侧,望着眼前的一切瞠目结舌。

    妜央回身望着躺在长案上的梁玘烁,他虚汗淋淋的脸庞上居然流露出淡淡的温和和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妜央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眼花了。

    她有些费解的望着梁玘烁的眼睛,声音中不带一丝波澜:“之后的事都安排好了?”

    “嗯。”梁玘烁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会给你服下一种药。”说着拿起一个白瓷瓶。

    “这是迷魂散,由曼陀罗花、山茄花、洋金花、草乌等草药制成,喝下它你会处于一种失觉的状态,在施行诡术的过程中会缓解疼痛。”

    梁玘烁微眯着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面色十分不悦,终还是微微颌首。

    “这个药服下之后会全身麻痹,也有可能会恢复不过来,所以药量不宜过多,可是又担心施术到一半药力过去会剧痛难忍,所以我会用布条将你的四肢绑起来。”

    梁玘烁眉头微蹙,语气有些生硬:“不用。”

    “哼!”妜央弯唇轻哼。

    “我只是在告知你,而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现在一切听我的,你其实,没有拒绝的权利。”

    梁玘烁眼神微眯望着她,目光幽深如冬日的寒潭,显得深不可测。

    妜央视若无睹,视线却不经意间扫过他强健的胸膛,紧致的腹肌,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顿了顿才继续说:“你现在伤口的状况,施行诡术其实只有三成的把握,但是你的身体底子还算不错,成功的机率?嗯!应该还能增加两成,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意志力了,这些,都清楚吧?”

    说罢黝黑的眼瞳一瞬不瞬的盯着梁七爷的眼睛,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些十一弟已经向他讲过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强悍霸道他也领教了。是的,他不得不承认在这空旷的厅堂之上,这个女扮男装被称为‘鬼手妜央’的无礼女子,无疑是俾睨天下的王者,她指点江山,运筹帷幄,霸道的不容一丝辩驳,强悍的唯我独尊。梁玘烁没有生气,也无力反对,只是有些懊恼,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飞快的掠过唇角。

    妜央回转身来吩咐菖蒲做好准备,和允殇轻声交谈了几句,允殇眉梢轻扬,薄唇微勾,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对视。

25 施术

    这轻轻一笑并没有逃过梁玘烁的眼睛,二人之间那浅浅的笑容中,流淌着同舟共济的信任,相濡以沫的情谊,而那个唤作允殇的,笑容里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那显然是心悦于她的。

    梁玘烁眸光沉沉的望着他们,那样会心的笑容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吧!忽然就觉得她的笑容非常的刺眼,心中没来由的泛过一阵恼怒,这二人怎么如此的不知廉耻,孤男寡女当着众人毫不避讳眉来眼去的,成何体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近乎酸楚情愫却悄悄的爬上他的心头,想想自己的过往,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一种相知相惜的情谊,虽然娇妻美妾成群,可她们都依附于他,臣服与他,他就是她们头上的天,然而就在这生死之际他却无意间窥见一种完全陌生的情愫;心中一种淡淡的失落和委屈,就像一个看着别人吃糖自己却没有的孩子。

    妜央郑重地将半截莹烛静静的放在长案的东南角,闭上眼睛感受淡淡的绿色荧光瞬间填满整个空间,把整个施行诡术的过程在心中默默的过了一遍,然后俯下身来将梁七爷绑在一侧的手轻轻的握在手心里,食指状似无意的在他的手心微勾,凝视着他的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中仿佛透出一丝难以抗拒的诱惑和妩媚,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喃道:“七爷,可还记得您的承诺!”

    她的手指微凉而有力,握在他有些发烫的手中让人感觉很舒服很踏实,他低垂着眼睑不去看她那过分刺眼的笑容,声音冰冷而生硬:“放心,忘不了!”

    妜央轻轻哼笑。

    梁玘烁眼帘微垂,深沉的眸子仿佛又深了几分,薄唇紧抿,仿佛从没有开过口一样。

    她把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再次用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的说:“所以,等一下当我呼唤你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回应我,听到了吗?玘烁……”

    梁玘烁的身体极尽疲惫又极致敏感,眼前这个叫妜央的女人,她鼻端呼出的热气柔柔的打在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回旋在耳畔;她鬓边的碎发轻轻的蹭过他的腮边,麻麻的,痒痒的。梁玘烁十分不自然的回避着他的触碰;她唤他‘玘烁’,这个音调从她嘴里出来带着长长的尾音一路婉转着低下去仿佛带着某种暗示;她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轻轻划过,一下下撩拨着他的心弦,然而她的手掌微凉有力,又让人无端充满信心。

    梁玘烁深深凝望着她的眼睛,在心中冷哼:真是个不知矜持为何物的浪荡女人。

    妜央看着他服下了迷魂散,转身从瓷盘里拿起一条白色的丝帕,拧成绳状,走到梁七爷身边,看着他的眼睛,话语温和却不容反驳:“我要把这个绑进你的嘴里。”

    梁玘烁从没有过的听话,启唇像个乖巧的孩子,他微微张开嘴唇,略显苍白的薄唇半启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再透过窗棂的阳光下静静的闪着微光,像是无声的召唤。他蹙眉望着她,里面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光华明亮的让她移不开眼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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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介绍:
我不是穿越,没有重生,可是我有个来自大荒神秘家族的娘,我不想成仙,不想修道,一心只想在手腕上养花,我不想打怪,不想练级,就想找到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娘,可谁知在寻找的路上,却无意中拐了个冷面王,你以为我的人生从此到达了巅峰,那你就错了,在残酷的宫斗中我被虐成了渣渣,你说,有这么悲催的女主吗?没有,对,肯定没有,所以,老娘还不伺候了……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