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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全文阅读

作者:关河暮雨     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txt下载     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 认出

    妜央心中一震,莫名的,心跳竟有些加快。

    是的,她想起他了,他那微启的薄唇,带着一丝凉薄的浅笑,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湿润的舌尖上轻闪的微光,还有,那明亮的如同银河乍泄,月华漫天,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目光,是的,她想起他了,那个在她最不堪,最卑微,最绝望时遇到的人,那个告诉她‘要么狠,要么忍,不想受辱不妨去死’的人,然后她手里被塞入一团小小的东西,一个黑褐色的小药丸和一片薄薄的锋刃,直至现在她依然记得那片锋刃是那样的锋利,手指轻轻一碰就有殷红的血珠簌簌滚落。

    很明显,他并没有记起她。是啊!当时的她只是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乐伎,那样的瘦小孱弱,那样的孤单无助,然而又有谁知道在那样不起眼的外表下却揣着一颗怎样倔强不屈的心。

    就是那次,她听他的话去死了,心中还忍不住想:其实要死这一片锋刃足以,不知道那粒药丸是做什么用的?也许能让自己死的不那么痛苦吧!当真到了走投无路时她毅然服下药丸,然后以锋刃割腕,谁曾想她却没死成,明明在那片漫天漫地的殷红中,她清楚的感觉到她的的血几近流干,她的耳畔明明都响起了那种来自天国的梵唱。

    后来她无数次的猜测过她没有死的原因,难道是那粒药丸的效用,否则明明一片锋刃就能解决的事,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但一切都无从考证;现在,命运的轮盘将她带到他的面前,在他奄奄一息时,换做她来救他,世事轮转,因果循环,妜央唇边扬起一丝苦涩却带着释然的笑。难怪之前觉得梁十一面熟,却想不起来,这两兄弟长得这么像,就像是一个人在照镜子,鏡外的那个人目光阴沉,面容冷鸷,而透过镜子,另一边的那个却温文尔雅,神采飞扬。

    然而现在不是走神的时候,妜央飞快拉回自己的思绪,镇定心神,抬起身环视了一圈:“开始吧!”

    梁玘烁若有所思的望着她唇边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慢的闭上眼睛,一条冰凉的蛇在腹部蜿蜒的攀爬着,脑海中的意识渐渐的模糊,最后定格在脑海里的是她沐在金色阳光下的脸庞,光洁的额头,和异常专注的神情。

    妜央接过菖蒲递来的薄如蝉翼的小刀,熟练的去除坏死的组织,切除黑灰色的坏疽并且悉心避开主血脉。

    菖蒲配合着用异形的夹子钳住依然在流血的血脉,用烧红的银簪飞快的焊住血管,用棉布清除渗出的血液,空气中有淡淡的皮肉焦糊味;允殇只在旁边不时递个器具,用丝帕擦去妜央额头渗出的细密的汗珠,其余时间都一脸嫌弃的躲得老远,生怕溅上一丝血污。

    一切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三个人配合的十分默契,不需要言语,只要轻轻的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微笑。

    梁玘煜和迦南对望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下惊骇不已!

28 招魂

    “烁…烁…”陌生的音调带着缠绵悱恻的尾音一路婉转下去让他觉得无比的亲切,是了,一定是那个大逆不道的妜央子,然后他下意识的轻声回应:妜央,妜央。

    妜央施术本来一切顺利,忽然梁玘烁的身子开始剧烈的痉挛起来,呼吸也变的异常急促,脉搏紊乱,像是随时要咽气的样子,妜央一惊之下凝眸细看,确认施术并没有什么不妥,她忙闭目稳定心神,开启神识,莹莹的绿光中只见梁玘烁三魂虚浮,七魄凌乱,那个点亮灵烛的黑色身影赫然已经离开躯体,茫然的转头向外飘去。妜央心下大惊,魂、魄一旦同时离体便再无回天之力,急忙伸手从额顶揪下一根发丝,飞快的绕在梁玘烁的中指之上,发丝仿佛带着灵性飞快聚成一个指环,有淡淡的光晕流转,倏忽消失不见,那凌乱的魂魄仿佛停滞了片刻,变得凝实起来,像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又回归到身体里;妜央又割破右手中指用力挤出一滴血来,血珠却不流动,隐隐在指尖凝聚成珠,晶莹剔透,光华流转。

    允殇见状慌忙上前阻拦:“央儿不要!”

    妜央不等允殇阻拦,指尖飞快按在梁玘烁的眉心之上,血珠触肉即溶,像有生命一样化作千丝万缕的血线飞快渗入肌肤,旋即消失不见。

    那虚幻的黑影仿佛受到了召唤,猛地回转头来,还没等有所反应就被一股大力强行拉回身体之中。

    妜央附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呼唤:“玘烁……烁……”

    眼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梁玘烁身体忽然一阵痉挛,拼命挣扎,像是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幸而提前缚住了手脚,没有拉扯到伤口,良久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眉头舒展开来,呼吸渐渐平稳。

    允殇一手紧握妜央的手腕,再也顾不上她满手血污,又惊又怒,厉声质问道:“为什么?”

    妜央摇摇头,目光久久的停驻在渐渐平静下来的梁七爷脸上,一言不发。

    允殇怒瞪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眸中不知道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愤怒多一点,良久颓然的放开她的手腕,伸手想触碰她的脸颊,再看看满手血污,又愤然的收回手,在酒坛里像是有仇一般使劲搓洗自己的手指,嘴里却少不了一通抱怨:“亏我还一心帮着你,你却如此的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真是白费了我的一番心血。”

    梁玘煜和迦南飞快的对望一眼,半晌方从刚才的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直感觉到一身的冷汗,手软脚软,强撑着不敢发出一丝异动,那样的清醒他们不止一次的见过,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时间仿佛过去了一个轮回,当梁玘烁从漫长而黑暗的梦魇中悠悠转醒的时候,有一阵的恍惚。

    日影西斜,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静静地照进室内,筛下一地金黄,长案前的三个人依然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浑身车裂般的疼痛,他无力的握了握拳头,发现一动也动不了,他抬眼望去,只见妜央正从碟子里拿起一根暗褐色的细线穿在一枚鱼钩似的银针上。

29 苏醒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妜央很快对上了他的眼睛,报给他一个温暖人心的笑容,柔声道:“醒了,施术很顺利,现在正在做缝合。”

    允殇不无恼怒的瞪了妜央一眼,又愤愤的扭过头去,将手里的器具狠狠的丢在白瓷盘子里‘哗哗’作响。

    梁玘烁眼神迷蒙回望着她,像个懵懂的孩子。

    妜央把那根细线在梁玘烁的眼前晃了晃,明眸中盛满了金色的阳光,声音里是无法言喻的柔和,说的却是最平常的话语,像亲人间的的喁喁低语:“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鱼鳞草,用来缝合腹内断肠,两侧断肠愈合之后,还需要把它拆下来。会有些疼,你得忍忍。”

    梁玘烁目光怔怔的望着她,忽然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就像小时候躺在床上,望着乳母碽氏坐在昏黄的灯下一边低吟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替他缝纫衣袍,盈盈的灯光中,乳母的脸庞是那样的慈祥而温暖,在以后的万千岁月中,那是他唯一美好的记忆,美好到他从来不敢去触碰,因为在这残酷的尘世之中,那些美好只是虚幻的泡影。乳母虽然面容损毁表情却是那样的安详,在缝纫的间歇还不时地回过头来笑吟吟的望着他轻柔的拍抚他的腰背,那笑就像三月田间的细雨,一直滋润到他的心底,闭上眼睛,他似乎能听见自己贫瘠而干涸的幼小心灵吸收雨丝时发出的欢快的鸣叫。

    每寸肌肤都在撕裂者,灼烧着,叫嚣着,可是那疼痛无论如何的嚣张,却好像怎么也无法蔓延到梁玘烁的心底,在那里,有着让人心醉的微笑。就在无边的疼痛中他甚至却感受到了一丝幸福,是的,那是幸福的感觉,此刻妜央正一手拿着针穿过他的肠壁,高高的抬起来打了一个奇怪的结,留出长长的线尾然后剪断。

    她侧过脸来望着他轻轻的笑,那笑容舒展而温暖,像沸水中缓缓绽开的的茶叶,暖暖的,柔柔的荡漾着,一直荡进他的心里去。她略有些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额头感受他的体温,指腹上薄薄的茧带着一种熟悉的触感,像极了乳母温柔的手。

    梁玘烁无力的发现,他的视线根本无法离开她的身影,他很讨厌这种心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秋日的暖阳照在她光洁的额上,细密的汗珠渐渐汇聚成晶莹的一滴,悄悄滑过她颊边细软的碎发,顺着细腻的颈项滚入月白色的短褐里消失无踪;她淡淡的微笑着的唇角上,一颗小小的朱砂色的痣刚好盛在若隐若现的酒窝里,一切是那样的静谧而生动,那样的美好而悄无声息。

    梁玘烁忽然想笑,其实他真的笑了,这是自从乳母离开后他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她的笑就像一缕阳光,劈开浓重的雾霾,如同金子般耀眼的光芒刹那照耀进他阴暗的心底,让一切都变得明亮起来,她的笑容那样的美好而温暖,那样的发自内心,让他非常嫉妒,可还是忍不住的想靠近。

30 心头血

    终于缝合完毕,妜央回过头来却生生的打了个激灵,她困惑的望着他颊边那个有些诡异的笑,一丝不好的感觉漫上来,妜央心头轻轻一颤,微蹙眉头再看向他,即使在病中,那斧凿刀刻般的轮廓依然硬朗,剑眉舒展却英挺,深邃的眼瞳中有隐约的光,像深海中揉碎的星光,她微微愣神。

    施术已经快三个时辰,刚才又消耗了神魂精血,她的精力已经到达极限,此刻心神放松,就感觉到身体如同灵魂生生抽离般的疼痛,手腕抖的厉害再也拿不住针线。

    “切……,逞能啊!继续逞能啊!我道你是钢筋铁骨呢,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显得你特别有能耐!”

    允殇也分不清自己是恼怒多一些还是疼惜多一些,他拿起帕子狠狠的抹着她的额头拭去上面的汗珠,满脸不忿的扯下她手里的针线粗鲁的塞给菖蒲,一边毫不温柔的将她推搡到一边的软塌里,末了还一脸嫌弃的搓了搓白净如玉的手指,仿佛沾染上了什么极为污秽的东西。

    妜央一脸幽怨的望了允殇瘪了瘪嘴:“还是菖蒲好,你就知道欺负我。”

    “哼,这就欺负你了,你也不看看你做的那些事,骂你都是轻的。”

    妜央瘪嘴洗了洗鼻子,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然后偏过头对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处理伤口的菖蒲道:“你只处理好伤口,其余的不要动,等会儿我自己来。”

    菖蒲唇边含笑点点头,神情平静的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这样的场景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妜央软倒在软塌上,微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菖蒲熟稔的动作,还不忘瞪了一边负手而立,一脸嫌弃的允殇一眼,不由得想起:眼前这个傲娇的像只孔雀一样的潇洒公子,别看他现在风流倜傥美姿仪,谁能想到她刚遇见他时的样子,那样满腔悲伤,心如死灰的一个人,仿佛这个世界都抛弃了他,这万丈红尘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而如今的他虽然一脸嫌弃的欠揍样,可是她知道他风流不羁的外表之下是有着怎样温暖的一颗心。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长达四个多时辰的施术终于完成,菖蒲也疲惫的摊在铺了软垫的楠木圈椅上。

    缓过劲来的妜央再次来到案边,梁玘烁此刻睡得很安静,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的眉心,英挺的鼻梁,微启的双唇……

    妜央轻轻摇头,是的,她还需要取他一滴心头血。她深吸一口气,再次从白瓷碟子里取出一枚异形的银色锥针,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在他裸露的左胸用力的刺入,飞快的取出一滴鲜血滴在左手手腕处,手腕上立刻延伸出别人看不见的幽绿色的光晕将那滴鲜血轻轻裹住,随即消失在手腕之上,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倒垂龙爪形的印记,妜央欣喜的发现,那朵隐在疤痕之下的碧色优昙仿佛又绽开了几分。

    沉睡中的梁玘烁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嗯!”身体一阵痉挛然后又疼晕过去。

31 守候

    梁玘煜在妜央对准梁玘烁心脏位置狠刺的时候就敏感的察觉到异常,妜央子的这一举动明显有所企图,显得太过诡异,急冲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大叫出声:“你干什么?住手!”

    可是尽管他反应极快,但妜央的一系列动作早已完成,梁玘煜握住她的手腕的手指根根收紧,仿佛要将他的手腕生生捏碎,周身寒气凛冽的望着妜央,赤红的眼睛仿佛要吃人。

    妜央并不回头,半抬着双眼望着紧握着手腕的那只手,轻声呵斥:“放手!”

    梁玘煜危险的眯起眼睛望着妜央:“为什么这么做?”

    妜央微微抬首扫视过去,眼中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干坏事被抓包的自觉:“我与他一滴指尖血,十指连心,取他一滴心头血,如此,只是为了了却因果,有什么问题吗?”

    梁玘煜明知他在强词夺理,他的举动透着莫名的诡异,就像他的诡术一样,但绝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可是如今七哥生死都攥在他手上,一时竟无计可施,梁玘烁紧抿着双唇眼神锋利的看着妜央沉默不语。

    一旁传来允殇疲惫却清澈如水的声音:“放心,令兄长没事的。”

    愤愤的瞪了妜央一眼又道:“她要真想对你兄长不利,只需袖手旁观即可!”

    梁玘煜手掌的力道不由得松了松。

    妜央不理会一旁虎视眈眈的梁玘煜,轻轻甩开桎梏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看着已经一片深紫的手腕,吸了口气继续自己的动作,她先解下梁玘烁咬着的丝帕,然后一一解下缚在他手上的白绫,拿起一边碟子里的手巾在酒坛中浸泡了,从额头开始,一点一点慢慢的擦拭着伤口,像是一个母亲在悉心的照顾自己的孩子。

    她安静的做完这一切,疲惫的颊边终于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明亮而皎洁,仿若十六晚上的月,允殇静静地望着,一时痴了。

    梁玘煜心潮起伏,望着眼前这个诡秘莫测的妜央子,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却闲适的像书画大家在作画般挥洒自如,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切完毕,她悄悄的吩咐迦南和菖蒲后续的护理,因为未来的七天七夜才是诡术是否成功的关键,然后还有后续一系列的操作,一丝都不可马虎。

    而允殇则非常嫌弃的看着袖子上一滴血污,虽然落在大红的长袍上并不怎么显眼,可他还是恨不得立刻就脱下来扔出去。

    以往这个时候,妜央都会昼夜不息的守候着,不过好在施术后的治疗就不用她操心了,菖蒲会做好所有的工作,她只要保证在未来七天守在他的身边,让缚魂索和凝魄丹跟他的神魂完全相融,保证莹烛稳稳的端立在案头就可以了。

    窗外树影婆娑,伴随着午夜的风低低的摩挲着窗棂,昏黄的灯光下梁玘煜正坐在窗边的楠木圈椅上凝望着沉睡中的梁玘烁一言不发,床边上横放着一个软榻,妜央静静地躺在软榻上,发出均匀而悠长的呼吸。

32 梦呓

    睡梦中的梁玘烁眉头紧蹙,双颊微红,不时发出低低的梦呓,梦中的他一忽儿惊恐,一忽儿凶狠,一忽儿忧伤,仿佛被地狱的恶鬼追逐着,驱赶着,拉扯着,要一同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最后转为一片希翼的呢喃出两个字,仿佛是一个名字。

    梁玘煜把耳朵轻轻的凑了过去,在他微微蠕动的双唇之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仿佛是‘月娘’,又好像是‘夜莺’。

    妜央一骨碌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夜晚,落针可闻,妜央的五识又异于常人的敏锐,梁玘烁梦呓中的那两个字她听得一清二楚,是‘妜央’,她万分疑惑的转头望去,想不明白,她跟他是几乎完全陌生的两个人,除了名字和八字彼此一无所知,可是为什么在他的梦魇里反复呓语的是她的名字,她不无头痛的挠了挠头发,心中冒出一个有些荒诞的想法:这人明明对她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厌弃,莫非是自己不小心惹恼了他,被记恨上了?妜央不由得一脑门子黑线。

    她定神望向一边的梁玘煜:“怎样了,是否稳定,有没有再痉挛,有没有发烧?”

    “没有痉挛,一直在发烧,刚才菖蒲已经检查过了,也服了药。”梁玘煜顿了顿答道,却并不转头看她。

    “一直在睡吗?”妜央问,不以为意。

    “醒来过一次,又睡着了,一直在说胡话!”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妜央凝眸细看,又探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俯下身来细细检查了伤口,表情里看不到一丝波澜,却轻轻舒了口气,重新绞了手巾把子履在他的额头上。

    “这里我来看着,公子也去休息一下!”她看着一脸疲累的梁玘煜,轻声道。

    梁玘煜此时方才缓缓转过头,微眯着眼睛一脸戒备的望向他,抿唇不语,冷着一张脸的梁玘煜神情像极了梁玘烁,明显是在说:鬼手妜央举动果然诡异莫名,我又怎么放心独留毫无抵抗能力的七哥在这里。

    “你是在怀疑我吗?”妜央挑眉直言不讳。

    梁玘煜沉默不语,坦白默认,毫不掩饰自己的不信任。

    妜央望着梁玘煜,眼神清明一览无余,嘴唇轻弯不屑的道:“放心,我若想害他,为何又要劳心劳力去救他?只需袖手旁观即可。”

    “那你为什么要取七哥的心头血?”梁玘煜反问,半晌不见妜央吭声,不由抬眼看她。

    “其实我如果告诉你那是清除余毒你一定不会有任何怀疑。可是,这又何必?世间之事皆有因果,若不及时了结,岂不是要牵扯不清。”妜央对上梁玘煜的眼神直言不讳,不闪不避。

    梁玘煜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事实,她如果那样告诉他他绝不会有一丝怀疑:“要了结因果方法很多种,为什么是这一种,不可以是财帛?不可以是情谊?”

    “金银只能了结我的辛劳,情谊则会牵扯更深,况且,你不知道要血债血偿吗?”妜央眼神微闪,语气中隐含戏谑。

33 回忆

    “你不用说的这么骇人,虽然有些歪理,那用我的不行吗?七哥他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你怎么能下得去手?”梁玘煜质问,可隐隐中有种直觉,真正的他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般不近人情。

    “有那么可怕吗,不过一滴血而已!若用你的,岂不是一桩未了,又结因果。”妜央转头不再看他,望向窗外。

    “话是没错,可是你就不能等七哥缓过来再取?”梁玘煜还是不忿。

    “你觉得等他醒过来,我还能取得到吗?”妜央撇嘴轻哼。

    梁玘煜想想也是,被他这般歪理说的一时有些词穷:“那,那,七哥欠你的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吧?你仗义相救,七哥决不会亏待你。”

    “不,我谁的都不想欠。”妜央垂眸淡淡的道。

    梁玘煜不语,其实他并没有听明白妜央话里的意思,她说的是‘我谁都不想欠’。

    梁玘煜一瞬不瞬的望着安静躺在床上的梁玘烁,眉头微蹙,薄唇紧抿,表情像极了梁玘烁,五官也极像,只是要柔和得多,看起来温文尔雅,不似梁玘烁那般凌厉,昏睡中也眉心紧蹙。

    良久才听见他幽幽的道:“七哥他,会没事吧?”

    “现在看来还好,十二个时辰之内退了热,通了肠气就算闯过第一关,能熬过起初这七天,再拆除鱼鳞草,养上个把月,也就挺过去了。”

    梁玘煜望着落地罩前的灯光,久久不语。

    妜央端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满茶,他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端起一杯轻轻啜了一口,入口有些凉:“有件事还需要公子帮忙!麻烦派人带我到令兄长出事的地方,有些疑问还需要求证一下。”

    梁玘煜沐在暖黄的灯光中,静静的坐在那里,一缕头发软软的垂在额前,温和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不麻烦,妜央子什么时间去,吩咐墨扬一声就是。”

    梁玘煜怔怔的望着梁玘烁的脸庞,眼神有些迷茫,半晌悠悠的开口:“你不知道七哥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娘亲生下我不久就殁了,虽然生在富贵之家,可我自小就像个野孩子一样没人管教,家里兄弟十几个,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长到七岁都还没有见过父亲的面,连体面些的下人都欺负。有一次几个兄弟放火烧我身上的衣服,还在我身上便溺,骂我是贱婢生的孽种。你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茫然有多无助!我蜷缩在人群中,其实我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本该是最亲近的人为什么却是最冷酷无情的,那嚣张而狰狞的面孔简直像地狱的恶魔,那时候我觉得人活着真苦,生不若死,甚至还埋怨娘亲为什么生下我却弃我而去,父亲生下我却对我不闻不问!”

    妜央面含微笑静静的听着,在幽静的夜的怀抱中温暖而安详。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好多年,我渐渐变得麻木而懦弱,直到有一天,七哥站在人群外望着我,一脸的漠然就像是望着一只肮脏的老鼠,他眼神中的蔑视和讽刺我一生都无法忘记,他说:胆小懦弱如此死了也是活该,要想不被欺负,就要让自己变成一条毒蛇,比他们更坏,比他们更狠,狠狠咬住那些欺辱你的人,只要不死,就绝不松口。”

34 交心

    这样的口吻,这样的语气,妜央有些茫然,仿佛又听到多年前那个如寒山般冷漠的锦袍少年曾经对自己说:“要么狠,要么忍,不想受辱何妨去死!”

    梁玘煜的声音依然在耳边:“那次之后,七哥的话总在我耳边想起,像是一个魔咒,让我在被人欺辱的时候多了反抗的勇气。有一次,老九几个纠集了一群人用树枝打我,用石子砸我,还逼着我钻他的胯裆,哼!我当时又生气又害怕,忽然就想起了七哥的话,趁人不注意下死劲咬住了九哥的小指头再不松口,直到生生的将半截断指给咬了下来。你知道吗?我当时被罚跪鞭打的遍体鳞伤可是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我满口鲜血冲着老九笑,却第一次在那帮人眼中看到了恐惧,我第一次体会了胜利的感觉,我知道他们从那以后都怕我,怕到再也不敢招惹我。我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凶狠,我用冷漠和狠辣将自己重重包裹,还真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妜央静静地听着,透过昏黄的灯光望去,梁玘煜的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眼神中并没有一丝狠厉,像蒙着轻纱的水晶,遮去了哪些冷硬刺眼的光芒,只留下一片温和宁静。

    “所以说人生并不都是悲惨的事,像你,像我,虽然失去过很多,可是也得到了很多,不是吗?你没有得到父母之爱,可是你有七哥,教会你勇敢和坚强,就算回忆那样的不堪,你不还是心存善念的,不是吗?”

    梁玘煜眼中飞快闪过一丝亮光,唇角微勾:“七哥总说我妇人之仁,说我那是胆小怯懦,欺辱过我的人就应该十倍甚至百倍的报复回去。”

    “不,那不是懦弱,那是因为你心存善念,勇敢正直。”

    “你知道吗?那天你到流金寺来找我,若不是感觉到你的善意,我是不会欣然就跟你来。正因为你的心存善念,你才能体会到旁人的感受,才能设身处地的替人着想。你其实并不记恨过哪些曾经欺辱你的人,只要他们没有再做恶,对吗?”

    梁玘煜回望着他,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像能看穿他的心思,他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其实我觉得,不是所有的错误都是不可饶恕的,我总觉得人生在世吧!既不能做那中山狼,也决不去做南郭先生。”妜央望着他淡淡的笑着,在对他说,也在对自己说。

    梁玘煜眼神清澈而明亮,这个妜央子脱去了初见时的清冷和孤傲,对世间之事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其实是个胸襟开阔,爽利豁达之人,他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思量良久:“谢谢你理解我!。”

    “如若妜央子不弃,能否有幸与先生交个朋友?”

    不知是谁曾经说过夜晚总会让人变得脆弱和感性,此刻的梁玘煜就是个亟待得到肯定的少年,他仿佛一个一直在黑暗中摸索的人,这么多年一来,他内心是否一直都深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孤单和无助。

35 顽劣

    妜央抬头望着他和床上那个男人酷肖的脸庞,一样分明的五官,轮廓却要柔和的多,宝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正灼灼的望着她。

    或许是身处的环境,他惧怕亲情和友情,过往的经历让他伤痕累累,森严的等级制度又让他放不下尊严,然而此时此刻,在这样静谧的夜晚,人的神经最脆弱的时候,他们又都同样急切的渴望救活床上的人,也许是偶然中的必然,他才会放下心中的戒备和芥蒂,向他敞开心扉吧!

    “小弟妜央,年二十一。”

    梁玘煜倏地抬头,喜出望外又有些诧异的望向妜央,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妜央弟看起来像是十六七的年纪,却原来已经二十一了,我虚长你一岁,你得叫我大哥。”

    妜央望着他,想起大哥这个称呼,微笑不语。

    梁玘煜凑过来些:“妜央弟有兄弟姐妹吗?”

    “有啊,有哥哥。”

    妜央笑,其实,她有两个哥哥,她想说。他们都对她那样的好,她有那么温暖的亲人,那么真挚的朋友,无论她曾经经历过什么,然而,她何其有幸,历劫归来,她依然遇见了那么多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她的人生依然是温暖的,所以她没有因此变得阴暗而恶毒,对世间还能抱着一丝善念。

    妜央想着大哥秦珩,想着哥哥田泽,忍不住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大哥从来都是毫无原则的纵容她,偏袒她,而田泽哥哥要是知道她又以身犯险,回去又少不了一顿念叨,还不定怎么担心呢!可是无论他怎么疾言厉色,那些斥责她听起来依旧觉得温暖而熨帖。

    梁玘煜望着他不自觉勾起的唇角有些羡慕:“你们感情很好吧!”

    “那当然,我哥是待我最好的。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就一尸两命,所以父亲和哥哥对我太过溺爱,却养成了我飞扬跋扈,骄纵顽虐的性格。直到有一次……”

    妜央讲述着,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有一次我在课堂上玩蝈蝈,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污了先生的书,结果给先生发现了,哥哥怕我受罚,一口咬定是他干的。先生姓陈,细白面皮身材瘦高,最喜欢仰着脖子、晃着脑袋、慢条斯理的读‘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先生气得不行,罚了哥哥二十下戒尺。”

    “我和哥哥都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先生却不依不饶告诉给了父亲。我心里气的不行,一心里只想着既然做错了事,先生罚了就是了,为什么罚了之后还要跟父亲告状,越想越气结果你猜我干了什么?”

    “你,你,干了什么?”梁玘煜望着她狡黠的脸庞,想象着年幼的她气急败坏,调皮捣蛋的样子。

    “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先生不在撕了先生最爱的《范文正公集》犹不解恨,还一把火给烧成了灰烬。结果却没有看到先生像想象中一样吹胡子瞪眼、暴跳如雷,却在先生眼中看到深深的失望。直到和哥哥一起在祠堂里跪了大半夜才想明白。”妜央回想着,眼里却泛出晶莹的泪花,有些想念大哥,那个如爹爹般清隽的身影,对着他目光却总是无限宠溺。

36 祠堂

    她又想起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偌大的祠堂只点着一盏油灯,刺骨的寒风嗖嗖的乱窜发出呜呜的怪叫声,她瘦小的身影跪在祠堂里,幽暗的灯光照在案头孤零零立着的几个木头牌位上,森森的泛着青光,她忽然就想起她缠着乳娘讲的那些灵异故事,地狱的修罗,青面獠牙的恶鬼,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得,她孤单的背影虽然挺的笔直却在瑟瑟发抖,娇小的身躯透着十分的倔强,迷蒙的大眼睛却在孤灯的映射下闪着莹莹异彩,让她的整个脸庞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祠堂外的阴影里,静静地伫着两个白色的人影,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秦珩跪在父亲的脚边,膝盖早已失去了直觉,湿冷的衣裤和肌肤冻结在一起,他紧紧的拽着父亲的衣角,低声的哀求着:“父亲,您就饶了妹妹吧,她还那么小,自幼没有母亲疼爱和教导,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央儿,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教导妹妹的,她会懂事的,她一定会懂事的。您就让我进去陪着妹妹吧!她一个人又冻、又饿、又怕,父亲,求您了!父亲……”说着大大的双眼泪盈于睫。

    大雪纷纷扬扬,秦子越望着跪成了雪人的儿子,想着祠堂里孤单罚跪的小女儿,心里早就乱成一团。

    自从爱妻离落去后,他心灰意冷生无可恋,可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那样天真可爱,那样聪明伶俐,尤其小女儿,眉眼长得越来越像妻子,只是宽宽的额头,刚毅的下巴却像了自己,他死灰一样的心也渐渐活了过来。

    怀着对妻子的无限思念,他执意不再续弦,可不想自己一个大男人本来就粗枝大叶,一干丫鬟婆子又趋炎附势,儿子还好,年纪不大却已有了自己的是非观;小女儿虽然玉雪可爱,古灵精怪,却骄横跋扈,踢天弄井,仗着爹爹和哥哥的一贯宠爱,没有一点女孩儿的样子,这次更是无法无天,做了错事死不悔改还敢一把火烧了先生的书,他一边后悔自己的溺爱,又自责自己的疏于管教,想着小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先生无意中的话却像一根刺,刺的他不得不再次硬下心肠:这孩子年纪虽小,可对于是非对错总有自己不同的看法,且不易纠正,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心性坚韧虽是好事,可也要能明辨是非,知晓对错,幸亏只是个女孩子!

    秦子越却并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央儿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身上还流淌着一半来自隐地的神秘血脉,如果不能让她及早的辨忠奸、明是非、晓对错,真不知道她长大以后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小小的妜央跪在祠堂里,心里又害怕又委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慈爱的父亲这次会如此严厉?她挪了挪麻木的双腿,在风雪的呼啸声中隐约听见一阵低低的抽泣时断时续,她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和好奇,满脑子都是志怪故事中的形象,隐隐的有些兴奋。

37 宠溺

    她轻轻地挪到门边踮起脚尖扒着门缝向外望去,风雪中的两个人影瞬间让她幼小的心灵紧紧揪在一起,她在点了火盆的祠堂,坐在柔软的蒲团里受罚,而父亲和哥哥却站在刺骨的风雪中陪伴她,表面上是在惩罚她,实际上却是在惩罚自己,玉雪聪明如她,一瞬间便明白了父亲和先生的深意,原来他们生气并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事,而是她做错事之后的态度,没有担当、不明是非;哥哥受到惩罚并不是先生误以为是他打翻了砚台,而是对妹妹无原则的包庇和维护。

    妜央站起身来费力的推开沉重的祠堂大门,户枢艰涩的转动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秦子越和秦珩飞快的抬头望去,透过半开的门扇一道暖黄的灯光铺在雪地上,一个小小的身影向他们飞扑过来。

    秦子越努力的让自己挺直了脊背,可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眼神中的殷殷疼惜。

    秦珩站起身来想抱住飞奔而来的妹妹,却不想因为在雪地里跪的太久,膝盖失去了知觉,一跤跌进了雪里。

    妜央费力的扶起哥哥,小小的身子显得坚定而执拗,她笔直的跪在父亲身前,拽着父亲的衣角轻轻的摇晃:“爹爹,您别生气了,当心气坏身子,央儿知道错了。”

    “哦,那央儿知道错在哪里吗?”秦子越还是蹲下身子,望着女儿稚嫩的脸庞,听着女儿软糯的声音,眼神满是疼惜和希翼。

    “央儿知错了,央儿顽皮,在课堂上玩蝈蝈,可我知道先生并没有生气,而是央儿做错了事,不敢承认,没有担当,所以先生才会生气,此为其一;央儿烧了书先生其实也没有生气,先生生气是因为央儿对于事情的态度,此为其二;先生罚哥哥并不是先生以为是哥哥打翻了砚台,而是无原则的包庇和维护央儿,此为其三。爹爹,央儿错了?央儿知错了。爹爹不要在风雪里站着了,多冷啊,还有哥哥,也好冷啊!哥哥的腿都冻僵了,央儿心疼。”小小的稚嫩的声音娓娓道来,却条理分明,思维清晰。

    秦子越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一瞬间软的能滴出水来,他不由睁大了眼睛,将一双儿女紧紧的揽在怀里,有晶莹的水珠从他的眼角滑落,应该是雪水吧!先生说的固然不错,可是他的女儿,他秦子越和离落的女儿,怎么会是个不辨忠奸不明是非的混账!瞧,她多聪明,多可爱,她知道心疼父兄,也知道先生的苦心,她只是顽皮,并不是不懂呢!

    秦子越伸手轻轻拂落女儿发梢的雪花,轻声的问:“所以呢?央儿以后要怎么做?”

    “爹爹,央儿不是顽虐,那是因为央儿好奇,可是央儿知道是非,以前顽皮是因为央儿不怕惩罚,因为爹爹和哥哥舍不得罚央儿,所以央儿才敢无法无天,可是看到爹爹和哥哥这样陪着央儿一起受罚,央儿以后再也不会做错事了,因为央儿心疼,央儿看到爹爹和哥哥受苦,央儿这里会疼!”

38 离落

    秦子越望着小女儿粉妆玉琢的脸庞挂着晶莹的泪珠,玉藕般的小手指向自己的心窝,不由得将一双儿女紧紧的拥在怀里,再也忍不住滚滚热泪潸然而落。

    妜央一边回想一边说:“从那次以后我忽然觉得以前那些胡作非为其实挺没有意思的,所以就再也不做了,可是我心里知道无论我做什么,爹爹和哥哥都会替我承担!”

    妜央说的兴起,扯着梁玘煜的袖子摇晃:“喂,梁玘煜,你可知我那时候多大?”

    “多大?”梁玘煜望着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眼中的笑意忍都忍不住,从善如流的问。

    “六岁,我那时才六岁,你信吗?不过也是从那以后,我开始一边跟着先生学习,一边跟着父亲学习,因为父亲说我顽皮是因为我的精力太过旺盛,所以要给我找些事做。”

    梁玘煜不胜唏嘘:“才六岁!就如此顽皮,看来妜央弟小时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

    妜央呵呵的笑,眼中泛着碎碎的光,也不知道大哥现在沧州过的好不好,爹爹的心疾有没有发作?转而又想起远在渠县的哥哥田泽,那个身体孱弱不堪的温润青年,却总是含笑面对人生,试图用自己残缺的身躯温暖身边的每一个人,每每知道她跋山涉水,以身犯险,满含宠溺的嗔怪和唠叨:唉!真拿你没办法,早知道十六岁的时候就该把你嫁掉,当时看你哭哭啼啼不愿嫁人,只以为你是舍不得爹娘和我,我还在一边帮你求情,谁知你是当真不要嫁人的,二十几岁了还像个疯丫头,不知道当时的做法是为了你还是害了你啊!

    “是啊,所有的熊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犯了错都不会受到惩罚,因为总有人惯着护着嘛!”

    妜央偏头望向梁玘煜,嘴角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眼中满是幸福的笑。余光却瞥见梁玘煜手腕上垂下的一串乌漆漆的坠子,瞬间愣住,那不就是……那不就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离落’木坠?她从小佩戴到大的木坠子,小时候一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给他戴着这么个黑乎乎奇形怪状的坠子,可是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她无论如何不要离身,后来从母亲的遗书里才知道,这个木坠正是可以带着母亲精魂穿梭两生门的‘离落’,只有用它乘纳母亲的精血,才能顺利穿过两生门。

    十四岁那年的那场家变,让他孤零零一个人深陷泥潭,无法自救,最无助最耻辱的时刻他拼死的挣扎,‘离落’也就是在那时遗失的,也是那个时候她遇见了少年时的梁玘烁,也许是她的孱弱和无助牵动了年少的他,也许是她的倔强和不屈打动了少年的他,他虽然眼含不屑却依然帮她解了围,可能是在那个时候拾得了‘离落’,然后不知怎么又辗转到了梁玘煜手上。

    梁玘煜将它贴身戴在腕上,想来也是极为珍视的,可是这东西事关母亲,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拿回来?直接讨要肯定是行不通的,妜央一时陷入了沉思。

39 允殇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落地灯昏黄的灯影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梁玘烁已经醒过来了,他微蹙眉头半天才从妜央拽着十一衣袖的手指上移开视线,心中腹诽:没规矩,然后望着屋顶的承尘若有所思,他分明听得清楚,刚刚她说的是:我谁的都不想欠!

    午夜的风吹过遥远的天际,吹过玉鸣山坚硬的山脊,吹过屋檐的兽吻,在树梢上回旋着,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梁玘煜一直目送丹枫到门外,他刚才带来的消息肯定了之前的猜测,这次刺杀七哥所有线索都指向太子,查到了黑翼军,黑翼军隶属鄀城军后军旗,太子妃蓝氏嫡亲兄长永安伯蓝堂掌管五军营大印。

    蓝堂?蓝堂!梁玘煜望着丹枫离去的背影沉吟良久,转头就看见允殇站在廊檐下,灯笼的光摇摇晃晃的洒下来,影影绰绰的看不清他的脸庞。

    “允先生,您来了,快请进!”

    允殇转过屏风一步步向正院的上房走去,步履显得异常的沉稳和郑重,菖蒲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的端着一碗黑浓的药汁跟在他身后。

    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不知为什么从不离手的玉骨折扇竟然忘了打开,被他紧紧地捏进手里。

    跟在梁玘煜的身后向前走去,背在身后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沁出丝丝的血迹来,在簌簌的夜风中,他的身体不易察觉的抖成了一团,那不是害怕,而是刻骨的仇恨。

    外表看似平静的他此刻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往昔的一切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是他,刚刚出去的那个人,就是他,他的温言细语,他的关怀备至,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最后定格在他被自己逼下悬崖时深深回望的眼神,那眼神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是伤心、是绝望、是疼惜、是释然。

    这些年来,他一度轻生,他几近绝望,他一味逃避让自己过得像一个平凡的浊世佳公子,前尘被尘封在记忆的黑洞里,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捉弄着世间人,有些事兜兜转转,从来不需要想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就在刚才,一身黑衣劲装的丹枫大摇大摆的从正院的西厢房走出来,然后从容离去。

    允殇的心颤抖着揪了起来,是他,这个人即使化成了灰他也认得,他就是化风。

    母亲惨死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那是个红叶似火的秋天,经霜的红叶鲜艳欲滴,累累垂垂,在如血的枫树下,他,手持锋刃满手鲜血,那血就跟枝头的红叶一样的刺目,在他闪着寒光的刃尖下,是母亲染满鲜血的躯体,身下是厚厚的一层如血的落叶,母亲就那样软软的倚在他的怀里,脸上挂着平静而安详的微笑,仿似睡着了一般。而就在不远处,父亲如雕塑般冷硬的矗立着,目光森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那眼神仿佛二芒寒冰没有一丝温度,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留给他的只有决然的背影和陌生冰冷的眼神。

40 再见

    允殇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个亲手杀死他母亲,毁了他一切的人正是他的师父,那个温暖的对着他笑的师父,那个轻言细语教导他的师父,怎么会?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沾满鲜血的双手,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利刃,他刃尖下母亲染血的身体。

    允殇更不敢相信,他的父亲,那个一向严肃却不失关爱的父亲,他望着他的,是那样陌生而冰冷的眼神,怎么会?允殇使劲的闭了闭眼睛,感觉到心里丝丝的疼,那是深入骨髓的疼痛,纵使历经了千年万年依然鲜活如初,父亲、母亲、师父,他短短的人生中最亲最近的三个人,统统都在七年前的那个夜晚离他远去。他再也回不去,回不去从前的岁月,回不去那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那个再也不属于他的家。

    从来潇洒倜傥的风流公子,竟然被仇恨烧红了双眼,烧红了夜幕掩映下的半边天空。

    七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再也触摸不到事实,也不敢去触摸那个深埋历史长河七年的秘密。化风,他的师父,曾经温暖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曾经给过他胜于父亲般的关爱的那个人,为什么会杀死了他的母亲,他想问问他,他想听他亲口告诉他真相;而他的父亲,在他经历母亲的惨死,师父的背叛,本该是那个最应该给他安慰的父亲,却同时放逐了他,出了冰冷和厌弃再也没有了任何情绪。

    这一刻,他的心颤抖了起来,有一颗泪水悄悄滑落在暗沉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不见。

    所以,当妜央走近他的身边时,一向敏锐的允殇一点也没有发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仇恨和回忆中。

    妜央本来想调侃他几句,然而走近了才发现他有些不对劲,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那双猩红的眼睛,还有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短成几截的玉骨折扇,让她忍不住心中一颤。她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纵是六年多前的他也从不曾露出这种情绪,她知道他风流不羁的面容之下所背负着的沉重枷锁,也只有那件事能够让他有现在这样的失控,她有些担忧的道:“允殇,你……?”

    允殇缓缓的回过头来,茫然的目光望着妜央,半天才找到焦点,当他终于认出眼前的妜央,十分沉重的点了下头,只费力的吐出两个字:“是的!”

    妜央倏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望向允殇,这么多年了,她和他早已不是施恩图报那么简单,他早已参与到她的人生当中,朋友,知己,亲人都不足以道尽。

    她走上前去执起他的手,微凉的触感熨帖了他灼热的手心:“允殇,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我相信都不是你的错,都不能成为你惩罚自己的借口,你记着,不管你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允殇感受着手心传来微凉的温度,冷静和理智渐渐回归,她的手不像闺阁女子那般柔若无骨,娇小玲珑,但那微凉柔韧的触感,指端那些薄茧总能给人信心和力量。

41 丹枫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妜央深深的望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向屋内走去:“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

    允殇难得的顺从回房去。

    菖蒲默默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低着头跟了上去。

    允殇回到房里呆坐了片刻,然后他来到书桌前想了想,将一张空白的花笺轻轻卷起放进细竹筒内,缚在一只灰背鸽的脚上,轻轻一扬手臂,鸽子腾空飞向远方,距离并不远,他知道它定能准确找到他,化风,就像当初他教他的那样。

    遥远的天幕黑沉沉的,冷冷的散落着几颗星子。

    丹枫回望着从山庄后院腾起的一只灰背鸽,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掀起一抹苦笑,衣袖轻轻的抬了抬,那只鸽子就忽然间失去了平衡,飘飘拍着翅膀飞到他的脚边。丹枫蹲下身来从鸽子的脚上取下一只细长的纸条,如他所料,上面什么都没有写。

    七年了,当初神采飞扬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英俊挺拔的青年,在他身上依稀可以看出当年的模样,依然的细腻敏锐,一样的骄傲倔强,他送出的这封空的信笺根本就是告诉他,他已经认出了他,就像他当初教他的一样。他也知道有人会截下他的信笺,但是他根本无所顾忌,这封空白信笺的意义只有他知道,他就是为了告诉他,他欠他的,总有一天,他会一点一滴的讨回来。

    丹枫,也就是当年坠落万丈深渊的化风,手中紧紧的捏着空白的信笺,心下是无尽悲凉。他就是个不祥之人。当初,他眼睁睁看着雨柔死在自己怀里,他无能为力;他眼睁睁看着允殇众叛亲离,却什么也不能做;而今,他也只能藏在暗处默默的关注着他,看着他一日日荒度,然后一日日的放纵,好在他知道,还有个人在他身边。

    他要怎么告诉他,那个深埋心底二十五年的秘密;他的母亲当着他的面就那样决绝的一刀刺向自己的心脏,毫不迟疑;他要怎么告诉他,她生前最后的遗言?他又如何能告诉他,那个她宁愿用生命去守护的秘密。

    丹枫使劲闭了闭眼,双手抱头蹲在山道上,抑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回想着她离去的那一刻,残阳似血,丹枫似血,而她,静静的躺在血泊中再也听不到他的,还有他的,呼唤。他痛彻心扉,那之后的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他都要忍受无尽的煎熬,为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赎罪,可是他无法解脱,因为他答应过雨柔,要替她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结婚,生子。

    都是他的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当年,杀红了眼的允殇追杀他一路北上,跌跌撞撞的到了云州,他不忍看他在无尽的仇恨和悲伤中痛苦挣扎,他不想背弃对她的诺言,他想要替她活下去,默默的看顾这孩子,可是,他亦不愿看着他在仇恨的漩涡中痛苦挣扎无法自拔,万般无奈中纵身跃下万丈深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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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介绍:
我不是穿越,没有重生,可是我有个来自大荒神秘家族的娘,我不想成仙,不想修道,一心只想在手腕上养花,我不想打怪,不想练级,就想找到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娘,可谁知在寻找的路上,却无意中拐了个冷面王,你以为我的人生从此到达了巅峰,那你就错了,在残酷的宫斗中我被虐成了渣渣,你说,有这么悲催的女主吗?没有,对,肯定没有,所以,老娘还不伺候了……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拐个王爷去流浪之两生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