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
已经修改了1-7章,所有的错别字和不通畅的地方都有了全新表达。明天我会继续修改章节,谢谢大家的推荐和收藏。
修改通知 (2)
7-14章已经修改完成,请放心食用。
最后一章就容我拖到明天在改过,偷懒一下么。因为都是当日码字当日更,免不了会有一些遣词造句的疏漏和意思表达得不顺通,我都会在凌晨后改过,还请担待一下。
明天的故事应该是开始要慢慢往诡谲的阴谋里迈进了,还是很希望大家有空能来瞅瞅。
那么就,姑奶了。
修改通知(4)
修改到了二十三章,我会咬紧牙关齐头赶上,谢谢大家了。
修改通知(5)
今天修到了28章,27改后需要审核,看来得慢慢磨了,继续努力吧。
修改通知(6)
修改至35章了,再接再厉!
致歉
我必须要承认,决战前后(一)是较为仓促的一章,因为切入点始终没有想好,现在只能算是一个框架,抱歉了大家。但因为明天做核酸、不睡觉的关系,我想我可以在这个夜晚完全修改好,稍略给我一丢丢的时间吧。
而决战前后也应该将是第一部的终章,应该有得打,且是第一次正面描写“开圆”之后的比拼吧,希望以我拙劣的笔力立刻描绘出一二。
而第二部的想法依旧在我的脑袋里形成了,让我们继续在路上。
ps:还是得再次感谢《我想我是疯了二》的推荐票,确实是能给身为扑街作者的我码字提供力量。
那就,明天见了!
修改通知(7)
全文已更新,现在请让我先优雅地死过去!
修改通知(8)
接下来会有一连串的小补小修,譬如武功招数前,我会加上“”号,而“***三刀”因为屏蔽的原因改成“江涸三刀”,也是醉了。
错别字之类的已经修改到了47章,我会努力和偷懒并存的。
有那么一位“疯了”的哥们儿,如果我这本小说能一直写下去,不用怀疑,一定是为了要对得起你。
尝试每日三更的小吾好棒棒。
我准备改一下更新的时间段,尝试着往后每日三更。
凌晨四时前后发第一更,下午六点前第二更,晚上十一点前第三更;这样即便有闲暇活动,需要请假,至少也能保证两更。
还想挤出时间去整改前面章节,我改得太慢了,一章修改要花到两个小时,也不是磨洋工,克制不住地字斟句酌,看来确实是没什么天赋吧。
谢谢大家的喜欢,争取在五十万字前可以签约,哈哈,总得给我个白日做梦的机会吧。
一点对将来的期许很对大家的感谢。
今天卡点两更,证明自己还事阔以的。其实在写到假意一战之后,再次没能签约通过,我是有点心灰意懒、想要泄气的;可看着疯哥每天都来给票,我还是咬了牙挺过了那几天。现在算是突破了那几天的瓶颈,故事也的确朝着我先前想好的脉络发展了下去,今晚我会把最近四章修改一下,再把前情提要加上去。(往后有前情提要了,就当是我初步满意整个章节的行文走字了,前面也会慢慢改过来的,真的会很慢)
这个故事可以写很多,青花楼的主线和天龙的主线甚至还没有冒出头,但是容我先在这里做个决定,如果始终签不上约的话,我将在写完第五卷后完结这一本,再开个《冷辉2》接着写,毕竟是真的要恰饭么。
然后在这里感谢所有能坚持看下来的朋友。
疯哥不用多说什么,我反正当你是粉头了,以后要黑我,也是黑粉头。
明飞,消失了一阵,又开始给我投票了啊,感谢感谢,有空也跟我唠叨唠叨几句那里不满意呗。
并非无,吃过你三次七票推荐,我很记得的,不知你还在看否?
檀黎斗虾饺,抱歉辜负了你的投资,但介于你一个推荐票都不给我,突然又没那么抱歉了。
书友尾号280,老山啊,说好的一天一票,你总是忘,我这本若是连街都扑不上,就怪你。还有取个名字吧。
红薯叶子子子子,各位不要惊慌,这位顶级大牛是我星期天LOL战斗之夜的收获,谁能想到我的身边藏着这样的土豪呢。
先就说这么多了!我会努力、奋斗在偶尔的,大多时候还是偷懒哩!
通知。
头疼,躺下了,什么时候醒来能好,再更新吧。
第一章 李拓
参天的绿柳倒映在白谧湖中,湖水间悠悠荡漾起几许凌波。
涟漪平缓后,湖面澄澈如镜,重新照映了小秋。小秋坐在湖边,垂伸出双脚,失落地摆动,接着挽开了手,再次将一粒石子激拍入湖水中。
小秋失落,因为寂寞。阿爹带着大哥在田里务农,阿娘背着小妹去作坊操持女红,只留下他一个人无所适从。原本还可以来湖边找李大哥说些闲话,可打从正月以后,那位成天就知道“噗通”跳下水的李大哥好似蒸发了一样,再不知影踪。
小秋不由怀念起李大哥的脸,利落的短发,清癯的面容,一双死鱼眼黯然无光,唯一长得还不错的是高耸的鼻梁,可搭配上薄唇,难免显得既无情、又落拓。
小秋点了点头,他必须要用落拓来形容,谁让对方连半点边幅也不修,发梢时常看得见油,眼角的黄眵也很少揉,下巴动不动就长出血红的痘,指甲缝总是残有洗不净的污垢。更别提衣着了,上衬破破漏漏,裤子边角斑驳,靴子底还烙了个大洞,唯一体面的是那件灰扑扑的披风,可到底还是发着旧。
不是一般的披风,下䙓赫然是刀锋。
小秋时常揣摩,莫非李大哥是个江湖高手?否则又何以随身携着刀锋!
他愈这么想,愈是用力点头。
仰仗白谧湖生存的人何其多,渔夫沉潜捕捞大鱼的情况并非是没有,小秋却从来没见过哪个渔夫能在湖底呆得比李大哥还久,这便足够说明李大哥修练呼吸吐纳过,镇上说评书的爷爷就曾严肃地说道:“呼吸吐纳啊,是江湖武夫基础中的基础,又是重中之重。”
然而只凭气息的绵长判断,似乎又有些不妥,毕竟下水的渔夫时常都能手捻青鱼满载而归,可一日下水七八次的李大哥却从来两手空空。
小秋挠挠头,不懂。有一次克制不住地问道:“你到底在捞什么?”
他那对毫无神采的眸子落拓瞥向天空,声音寂寞,道:“应该……在捞传说。”
一捞就是四年。
不论是电闪雷鸣还是风卷潮啸,都拦不住他在湖水中上下扑蹬的双脚;倘使湖面结满了冰霜,他就会带着尖锐的锤子耐心凿。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那几个发烧感冒的日子,他几乎都在水底摸寻打捞,简直比靠湖吃饭的渔夫还要辛劳。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年前没有留下只字片言地走了,两袖清风地走了。
他会不甘么?他还落拓么?他会回来么?
小秋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很寂寞。
“嗒、嗒嗒、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蹄响震彻了白谧湖心的窄道,两侧的杨柳被陡然涌来的疾风卷得摇曳摆荡。
小秋骇得别转过头,怔怔看着一架高头马车奔驰狂骋而来。
前往白谧湖赏景的客人四季都不会少,小秋是见过豪奢贵人的,可他却回想不起比眼前更大的马车阵仗。
八匹赤红的壮马在前方牵扯着绳缰,身后拖曳的车厢既宽敞——几乎将窄道彻底塞满,又冗长——横跨了五六棵树、七八九尺那么长。
停马的“吁”声随着马夫拉缰一块在湖心响亮,八匹赤红壮马显然受到了极其有效的训练,蹄子居然能在同一时间悬止停下。马夫将四级台阶的木梯摆放在车厢旁,“叩叩”敲了敲,旋踵,厢门便被拉开了。
一个短发、清瘦、死鱼眼、高鼻梁、薄嘴唇的男人率先走下。
小秋呆怔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对方。毕竟男人穿着剪裁合身的衣装,熨贴的裤子把双腿修饰得很长,小牛皮的新靴子还散发着油光,如果不是肩上兀自裹着一件灰扑扑的披风,谁能把眼前人同那个向来捞泥的男人进行联想?
原本还算得上体面的披风,此刻再看,便不由得老旧了。
由如镜的湖水间岂非看得到小秋咧开的嘴角!小秋迅速爬起身,张开双臂向来人奔跑,嘴里面是欢腾的叫囔,喊道:“李大哥!”
李拓没有笑。除了喝成醉猫,他已很少笑。但他从来不会吝惜自己的拥抱,他给了一直守候着的小秋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抱着五岁大的孩子在空中绕了绕,然后才落下。
死鱼眼里还是没有神采光辉,向着平静的白谧湖水深隽眺望。
然后,耳边响起了小秋叽叽喳喳的问话。
小秋问道:“这几个月你去哪了?”
李拓道:“呃——”
小秋迫不及待道:“是不是去干大事了?”
李拓道:“呃——”
小秋鼓着大大的眼睛,道:“有没有想我啊?”
李拓道:“呃——”
小秋的嘴皮一翕一张,好似连珠炮般又要问话,李拓连忙抢在他开口之前堵上:“小秋,给。”
李拓从后腰掏出了一具干硬的泥偶,头驼、角鹿、眼如兔,耳牛、项蛇、腹似蜃,鳞鲤、爪鹰、掌若虎,不是天边的巨龙又是什么!
小秋一见,眼睛就挪不动,从李拓手中接下,捧得老高,伴着天边的阳光璀璨闪耀。五岁的孩子自然再想不到问话,一门心思都扑在鼓捣泥娃娃上。
李拓摸了摸小秋脑袋,让他去稍略宽敞的地方玩耍,随后拍了拍车厢,立刻引来十七八个干练精壮的汉子依次走下。他们紧随在李拓身后,沿着湖心的窄道一边走动,一边勘查。
望着白谧湖的浩瀚,领头人的嘴巴简直大到把半张脸给遮挡,摇晃着脑袋,难以置信地喟叹:“李大侠确定那块玉果真如流传般埋在了这片湖下?”
李拓肯定道:“嗯。一年半前,我已在湖底瞧见它的影踪了。”
领头人道:“何故没能打捞?”
李拓双眸落拓,道:“彼时腹内仅存的气息已支撑不了我继续沉潜,只得留下标示,返回岸边换气。偏偏遇上了不讲道理的蛮横,只因我疲累得不想动弹,便差使马夫向我大打出手。”
他闭着眼眸摇摇头,始道:“那马夫无疑也是宗流玄士,甚至堪称顶尖好手,心诀像是“天雷九动”,炸得整片白谧湖浪潮翻涌,湖底的巨兽也因此苏醒、暴走,好不容易发觉的玉佩大抵被浪涌冲刷得换了下落。”
辛苦埋了将近三年的标示倏尔再无作用,李拓不是没有气馁过,可他只醉了两天,就重新蒙头下水搜索,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完成昔年许下的承诺!
他指着白谧湖靠近岸边的东南角落,道:“在你们楼主找到我之前,这边已然摸寻过,什么也没有。”
领头人虽然对他极尽佩服,却还是要苦笑道:“感谢李大侠替我们限缩了范畴。”
李拓并不在乎对方的言不由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辛苦了。”
然后,他不再有迟疑,开始宽衣衫解袖扣。
领头人满脸惊慌失措,连连制止道:“李大侠,你才坐了二十七天的马车,正是意识模糊、身子疲倦的时候。”明里说的是对方,事实指的是自己。
李拓露出清瘦却结实的胸膛,将衣物用灰扑扑的披风包裹,无动于衷道:“我一个人下去活动活动,你们大可以在镇子里休息放松,三天过后再开工。”
闻言自己用不着即刻下水,领头人就收了拦阻的举动,却不忘摇头,暗自感慨这世间果真什么样的人都有,随后提醒道:“莫忘了,他现在也是你的楼主了。”
李拓略一沉默,点点头。
这时小秋恰好转回了头,见着他褪衣的举动,忙问道:“又捞泥么?”
李拓道:“捞。”
“噗通”一声后,涟漪一圈圈向外散扩。
第二章 雨夜
淅沥沥的夜雨零碎在屋蓬上打落。
李拓沉默地在躺椅里静坐,无甚光采的眼眸幽幽看着雨点在窗叶上敲过,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从来也不说。
所有人都在屋里挤着坐,喝闲酒,嚼花生,谈笑热络,更加增添了他的孤单落寞。
途中,小秋会时不时悄扭过来眼眸。
李拓是知道的,知道小秋想做什么,那一肚子对白谧湖的好奇从来没跟李拓遮掩过,可惜李拓答应了马夫人不许说,始才迟迟不曾开口;可他们——这群协助自己打捞的人却无甚允诺,所以小秋总表现得蠢蠢欲动。
猜出对方心思的李拓故意偏开了头。
小秋瞅准良机,迅速将领头人袖子一揪,在对方耳畔压低声音:“老徐,你能不能给咱讲讲白谧湖里到底有什么传说?”
刻下已是四月中,距离一行人的到来已过去了三个月,伊始小秋还有些忌惮这位众人领头,毕竟其长着一只牛鼻子、面色还臭,可随着相处逐渐熟络后,胆子难免肥涨了许多。
喝了酒的领头人满脸通红,乜斜着眼睛,说道:“你个娃儿怎么当的本地人,居然连这都不知道……咯……”
他打了个酒嗝。
小秋在鼻子前扬了扬手,忍耐着恶臭,道:“爹娘总说再长大些才讲与咱听,”他迅速又向李拓瞥一眼,李拓不作理会,立时央求道:“可咱委实已等得急迫。”
领头人寻思道:“你爹娘说的还真不算错,都是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确实得长大些再听说。”
小秋立时恼火,一把掐住领头人的大腿,道:“臭牛鼻子,你到底说不说!”
领头人可不惯着,拎紧小秋的耳朵,道:“哟,小兔崽子,老子面前还敢耍威风?”
一伙人无不是喝醉了酒,瞧着一大一小掐架,皆是眉开眼笑,忙不迭地起哄。
有人说:“老徐啊,挠他的腋下。”有人道:“小秋啊,戳他的眼窝。”
李拓挪过脸,面上无怒无愁,却吓得这一伙人晕眩昏头,以最舒服的姿态趴倒在桌。
李拓也不劝架插手,只是道:“自个儿拿捏一下轻重,掐坏了,被马大嫂堵了门,莫指摘我见死不救。”
说罢,他又兀自去看飘飘洒洒、逐渐有变大趋势的雨花。
可这句话却钻进领头人的心窝,想起小秋豪爽的父亲在妇人面前舌头也不敢捋直,又瞅了眼一众只懂装死的伙计,极不情愿地松了手。
小秋占了上风,摇头晃脑笑着道:“还不快说。”
领头人剥开花生吞入嘴中,跟着一脚踹上桌,立刻搅得一众装睡之人惊坐,旋即一唱一和道:“白谧湖底有块宝,青缠双月鸾凤鸟。”
小秋惊异道:“鸟?”
有人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是玉,不是鸟。上好的岫岩玉雕出的鸾凤鸟。”
小秋仔细想了想,疑惑道:“鸾凤鸟是什么鸟?”
又有人对着他摆了摆手,道:“是爱情,不是鸟。象征着隽永爱情的一对鸟。”
小秋扁着嘴,道:“所以还是鸟。”
领头人在他脑门上轻扇了一巴掌,道:“丫的小兔崽子无甚头脑,是一块雕着鸾凤鸟、象征着爱情的玉佩。”
小秋捂着脑袋,瞪着眼,也不发作,继续问道:“然后呢?”
领头人笑了笑,叹惋道:“然后可歌可泣的爱情到头来是骗局,痴心绝对的男人选择了殉情,随着亲手打造却送不出去的玉佩一并沉进湖底。”
窗边恍如未闻的李拓,小指指节实在不为人知地颤动了几许。
小秋摸着下巴,恍然大悟道:“哦,所以李大哥打捞的是玉佩。”
领头人又剥了一颗花生塞进嘴里,偏头凝注李拓,喃喃道:“谁知道呢?或许他打捞的是爱情……”
倾盆的雨水猛地砸在屋顶,惊得小秋冷不丁抖起个激灵。
可此时的小秋还是虽惊不惧,真正吓得他摔落下木椅的是一声“嘶呜”的啸啼。
领头人眉宇挑紧,如此凄厉的鸣叫,他还是第一次闻听;而其他汉子纵使尚未酒醒,心尖也发毛惊悚,不明所以地窥望着彼此的眼睛!
“啪”的一声,竟是屋门倏尔被甩开。
甩门的不是风雨,而是李拓。李拓面色阴沉,迎着风雨也要夺门而去。
狂狷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抽打他的身体,片霎间就让他湿尽,可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和沉重,义无反顾地向二里外的白谧湖拔足迈去。
骤雨往往依伴着急风,对于他而言,有风就已足够。
他一边褪去被雨水打湿的沉重衣衫,一边加重了脚力猛烈蹬地,须臾之后,身影腾跃在半空,并不下落;舒放经络,继而人似无身、身似无骨,轻盈得好似天边一片落叶飘飘拂拂,无声无息地镶入风絮中。
风的轨迹他无从改变,可凭借疾风的吹送,几个起伏后,已落在了湖水滚滚的窄道口。
“嘶呜”的响声再起,非但震耳欲聋,简直还教人心胆彻裂!
李拓奔跑在湖心窄道上面,升涨的水流漫过他的足尖,且在一点点愈演愈烈。如果不想被淹灭,他实在应该停止向前,然而脚步不曾有片刻的迟疑、退却,直到抵达扎满了标示的岸滩边。
三个月里,十九个人的并肩不懈,终于把青缠双月鸾凤饰的下落缩小到了最后四个范围圈,他绝不容许再一次因为湖潮的翻覆而导致玉块逃离指缝间。
他唯有铤而走险!
李拓胡乱甩开皮靴,深深吮吸一口空气,将那具绝不算魁梧的身躯栽进汹涌的波涛里面。
夜底的湖水是漆暗的深蓝色,他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丝光线。
然后,他便看见湖里的鱼群奔涌得狂野,像是逃难一般拼命游向湖外的世界,与他错身而过间,锋利的鱼鳍、鱼鳞割开他的皮肉,划伤他的脸。
于是蓝色的湖水中悄悄弥开殷红的血。
……
领头人将小秋背在左肩,撒开了手脚狂奔在雨夜,双脚凌厉敏捷,仿佛分毫没有因为雨水打湿的关系而有所凝滞,眨眼就把一同跑出来的汉子们甩开老远。
他一边剧烈呼吸,一边挤出话来:“到底……是什么……怪物活在……湖里……面?”
小秋抱紧了他的脖子,道:“魑鱼,有魑鱼睡在里面。”
领头人疑惑不解:“根据古……书上记……记载……魑鱼擅寐,一睡便是……是百年,我们就这么点儿……背?”
小秋摇摇头,道:“或许两年前李大哥和人打过一架后,它就不曾再睡却。”
领头人愤懑涌上眉间,狞着嘴,喊了一声:“去他娘的“天雷九动”!”
气喘吁吁跑到湖边,无星无月,令二人难以分辨究竟哪里是窄道、何处是水面。
下个刹那,湖水霍地甩荡剧烈,紧随着一声“嘶呜”再次震慑人间,浪花如箭爆射而出,竟将十几棵杨柳也洞穿崩裂;领头人勉力把小秋护在怀抱间,低头看着连绵的浪涌愈聚愈浓,直等“砰”的一声炸破……
滔天的巨浪砸回人间,白谧湖中已是碎开了一圈几近七八丈的窟窿,好似可直通地府深渊。
而此刻,你只消举头,就能望见一只宽约九尺、长达十丈的庞然巨物游跃于中天。
第三章 玉现
魑鱼之庞大,两年前还很懵懂的小秋已然由李拓的嘴里知晓,可当真在这意料之外的茫茫雨夜里亲眼见到,依旧骇得他惊脱了下巴。
但见飘游在高空的魑鱼正肆意妄为地划圈,腹鳍贴合于两边,蓦地伸展蔓延,顷刻间已盖住了四五丈的黑夜。
鳍翼抡摆得苍劲有力,好似荒芜地里的猎鹰支开羽翼,几次扑扇都分外凌厉,旋即就把不知是雨水还是湖水的珠花甩荡出去,俨如箭矢一般带着贯透的劲力,再次将一棵棵邻岸生长的杨柳摧残得或是折腰、或是塌去。
结束了游弋,它便用鳞甲栉比铺满的白腹在至高处做了一个翻腰打挺,拱出的弧度恰似乌云外的银钩月影,继而庞然的身子重新遥指大地,生长着森狞怪角的脑袋冷酷无情地将依旧破着窟窿的白谧湖锁定,血盆大口呲张得倾尽全力,裸露出参差错落的尖锐獠牙,无法无天地向着湖底扎下去!
古人曾说魑鱼正是阎罗不慎遗落的一片阴曹地,醒转人间,只为制造死讯。
此时此刻的它,岂非是奔着要命!
它要谁的命?是不是湖底李拓的命?
此时此刻依旧在水中潜浮的李拓已经彻底流失了气力。
……
适才他恰好遇上争相逃命的奔涌鱼群,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因为鳍鳞的锋利,几条血疤霍地在身子上碎裂开去,最严重的无疑是大腿和肩臂,兀自插着两条弹动不休的刀嘴鱼。
刀嘴鱼向来以鱼嘴锋利且长满了剐肉的倒刺而闻名。
只消稍略翻搅,就可以噬烂皮肉直入骨头里,何况它们还满脑袋恐惧,不住挣扎抖动着,更加模糊了创口边的血肉,也让疼痛无间灼烧。
可彼时的李拓却从未想过要停止沉游,他委实不怕葬身水底,只恐寻不到那块许下承诺的青玉。
引来“人间阴曹”自然是不断下潜的后果。
魑鱼无疑被潺潺流淌的鲜血给诱惑。
片霎间,一人一鱼便处于了近距离的对峙中,粗略比较大小体格,三四个李拓揉在一块,未必就能比一只鱼眼更加宽阔。
而这条湖中凶兽,李拓早已蒙面过,瞧它微张腮口,便知晓即将到来的举动。
如他所料的一般,魑鱼猛地吮吸,力道将平静的湖底穿透,立即形成了两条水甬流,席卷沿途过处的万物,然后一并当作食料被它吞进胃部。
李拓暗自叫苦,那条受伤的腿不由自主地嵌向水甬流,好在他立即想到办法应付。
他舌尖抵住上唇,轻轻启齿,在水中吐出一口微风,趁着吐息化作水泡之前,已是举起双指绕着微风一拨。
风絮虽被潮水吞没,却隐隐形成弯刀状的暗涌,与那水甬流激烈地碰撞、交锋,腿脚则趁此良机摆脱,随后连连使出一个千斤坠,加快速度向湖底沉落。
然而魑鱼打定主意要把这具鲜血淋漓的美食吞入腹,一瞥李拓脱离了水甬流,鼓噪吮吸的双腮也就敛住,跟着尾鳍摇曳迅速,刹那间就化做迸游的力度。
水中游掠,即便是寻常鱼类也远胜人类,更何况是如魑鱼这般的珍奇异兽!
魑鱼游得更快、沉得更疾,在李拓犹有三四丈距离时,庞大的身形已然触底。十丈鱼身好整以暇地蜷缩、压挤、积攒力气,然后随着鱼尾在湖底猛然甩踏,全部爆发。
紧绷的鱼身就像欲刺穿长空的飞矢,向着李拓顶射而出,其势所向披靡、其劲江海无敌,只消有一寸皮肉肌理被蹭及,势必粉身碎骨、血脉断尽。
也不知是为了活着还是为了那块玉,李拓彻底的冷静,不惜吐出支撑身体的最后半口气。伴随他的吐息,四肢百骸顿时涌入劲力,结实的腰身须臾间旋扭起,脚尖也简洁精准地踩踏在浮浮沉沉的水流里。
身躯百转千折,初时速度算不得快,只能堪堪避开蕴藏着水压的气泡;再转已然变疾,即便是同冲锋之势一并孕育而出的水波暗刺,虽麻麻密密,却无法穿中他的身体;最后一转非但将速度臻至巅毫,甚至在不经意中契合了无上奥妙,令他彻底抛脱了遭到魑鱼裹挟的水潮。
这才有了开头的近半湖水被魑鱼卷携至滂沱大雨的中天之上;白谧湖里则出现一个深可见底的窟窿螺旋滚荡着水浪。
虽说李拓逃过了魑鱼的顶杀,却也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刻下任由身子不断向湖底沉淀,模糊的意识也被漆黑占据了一切。
突地,李拓灼灼睁眼!
在昏阙的最后一刻,岂非有一道微弱的青光被他确切看见。
他咬着牙关,用力眨眼,果然觑见一块散发出萤火微光的玉器,正被窟窿里形成的澎湃漩涡不断吸卷,跟着企图一寸一寸地拔出覆满了泥藻青苔的固执土石之间。
李拓不可抑制地张开手,毫不在乎那玉片究竟离自己多远。
却也正是因为伸手的举动,令他腹中所有的空气消耗殆竭。眼皮愈来愈重,手脚愈来愈空……
他大抵是要溺死在白谧湖的,如果没有那只手搭住他的肩。
非但有人扯住了他的下陷,甚至还用嘴为他渡来一口空气。
本已麻痹的身体因为这口空气被唤醒,获得些许气力后的李拓重新眯开了眼睛。
首先看见的,自然是领头人的脸,毕竟他那只牛鼻子属实太过耀眼,何况此时二人的嘴巴犹在紧贴。
透过领头人的后脑勺,李拓又见在天边打过挺、划完圈的魑鱼宛似一块世外陨石般不惜摧毁一切地砸回人间,轰坠之势,简直可以压扁白谧湖的水平线。
李拓无能为力去阻止这一切,可接下去的发展却委实超乎了他的直觉!
他竟眼睁睁地看见白谧湖的水花不再辗转流连,而是于片霎之间凝结,软糯得如同鹅绒棉花,嫩滑得又像是弹齿胶冻。继而更是层累堆叠,陡然就变幻成了七八十床水垫,不顾一切去承托魑鱼的庞大身躯。
前十床水垫理所当然地爆裂、之后的二十床毫无疑问地崩解、又过二十床后亦是毋庸置疑地碾成水骨朵、可到了最后则只激得起涟漪一片缠绵着一片……结作胶冻的湖水软垫竟当真把一场淹灭四方的浩荡惊波化解!
再看魑鱼,居然老老实实被封凝在胶冻里面。
领头人扬着脑袋,示意李拓逃往湖面;李拓的摇头却实在坚决,掰开肩上对方的手腕,靠着渡来的那口空气继续向湖底的青玉下潜。
为了拿到玉,丧命他也甘愿……
第四章 几句碎语
垂死梦中惊坐起,敢问青玉在何边?
午后的余辉洒在李拓面前,灼热的阳光终于唤醒了他的眼。
还有疼痛,还在晕眩,他却顾不得许多……起身依循心头执念,来来回回翻找整个屋间,连角落里的灰烬都被寻遍,仍然无法觅见。
额前是因为疼痛激流淌出的汗液,呼吸则随着起伏不定的胸膛或短平、或急切,视野模模糊糊,随时有残影闯入,令他身子颤搐,不得不紧紧把墙壁搀扶。
半晌过后,他稍略恢复,旋即又开始拆屋。
这时领头人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大大咧咧地由屋外走入。
李拓的眸子下意识地在他身上定住。
刻下,距离那晚的大风大浪已然过去三日有余。这三日,李拓不止歇地发着高烧,始终未曾转醒,众人勉强喂了他一些粥水,支撑他活下去。
粥水或能续命,却实在无法充饥,当下他的鼻子一嗅到香喷喷的气息,空空如也的肚子立刻生出反应。
“咕噜”,就连领头人也听见了肚子的抗议,不禁转过眼眸向李拓看去。
李拓脸面稍略僵硬,眨了眨无神的眼睛,仿佛很镇定,道:“玉……”
只听一个字,领头人就猜到对方心意,截口道:“在你的枕头底。”
李拓拍了拍脑门儿,自己搜遍整座屋间,却竟唯独漏了床前枕边。
然而他也并未像领头人所想的那般陡然翻寻,而是竭力睁开有气无力的死鱼眼睛,直勾勾朝领头人看去。
那对眼睛始终不眨不闭,凝盯领头人面对鸡汤搓双手、滚喉咙,凝盯领头人低头用鼻尖闻嗅,凝盯领头人抓住丰满的鸡腿差点塞入口……
实在是差了一点!
终究,领头人悻悻然将鸡腿甩回碗中,倘使再被对方这样盯下去,自己一定会发疯。
他赶紧道:“这碗给你,我再去盛。”撤退得难免有些灰溜溜。
哪怕一路走到厨房,领头人依旧蹙紧眉头,想着李拓凝盯过来的死鱼眼眸,觉得既尴尬又头痛。好在锅里有煮炖出浓香的汤头,他瞬间感到自己被治愈了。
等重新端了一碗鸡汤回到屋房中,那双眼睛又一次不眨不闭地将他凝盯、冰封,适才的那只碗岂非已被吃了个空。
……
李拓打了饱嗝后,来来回回辗转奔波于屋子、厨房的领头人才总算得了品尝的空。然而是个人都知道鸡汤应当趁热喝,可如今的碗里甚至都有了乳白油冻。
领头人刚喝了一口,就开始怄。
熬了数个时辰的鸡汤,他竟没能好生享受一口。
他怄得忍不住想举拳往对方脸上揍,念及他方醒,才没能动手,却想以彼之道还复彼身,瞪着一对眼睛,在李拓身上分毫不让地凝盯。
然而李拓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青玉,简直不受半点领头人目光的影响。
领头人怄得跺脚,讥诮吐槽道:“虽然是传说中的宝贝,可毕竟是两百年前的玩意儿,工艺与如今相比,已然落后。又因为常年浸泡湖底的关系,雕刻纹理不再细腻分明,最重要的鸾凤模样都变了形,实在平凡至极。”
他当然是存心用瞎话打击。
但李拓依旧在用指尖摩挲这块将近摸寻了五年的玉,心满意足道:“没关系。”
领头人七窍都在冒烟,只得自认倒霉地“嘿”了一声,自顾自地消化去。
李拓不曾想见对方弯弯肠子绕得那般有趣,看完青玉,收入怀里。
旋即,他面无表情地向领头人恭恭敬敬抱拳作揖,道:“多谢前辈的救命恩情。”
而今回想来,他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具备九重玄的境界本领。
非得有九重辟天地的实力,才具备全然改变湖水形态的能力,若不是对方将流动的湖水凝结成了胶冻态,魑鱼从天而降之际,已是自己死期。
刻下还能活着,当然属于侥幸,而沉底后留下的伤势犹未能痊愈,譬如肩胛上的疤孔,不过是抱拳作揖,就牵动了令他渗汗的剧痛。
李拓呲牙的模样当然被领头人看在眼中。
领头人道:“腿上的伤势恢复得还行,毕竟大腿结实有肉;肩膀么,则被刀嘴鱼啄进了骨头,又那么偏执地在湖底沉潜良久,现在只是发炎,已经算是你小子运气不错。接下来,你可得好生休养个足够。”
玉佩既然到手,李拓也就不再想着拼命了,立即点点头。
领头人啃着又是发冷又是发柴的鸡骨头,随便道:“至于劳什子的救命之恩,你完全不用往心里走,老子欠了姓寇的人情,才会这么做。”
既然对方话已说到如此,李拓便不作客套、推脱,道:“好。”
这份果断令领头人有些懵,可想了想几个月接触下来李拓的行事作风,又让他觉得当下的反应没什么错。忽而眉间一皱,旋即想了想李拓的宗流,揣测道:“小子,魏南征有没有听过?”
李拓反问道:“前辈认得他老人家?”
领头人眉飞色舞道:“嘿嘿,老子自然认得那个老六,第一次碰面简直还是套着开裆裤的时候。那老混球成天就知道胡吹海牛,从早到晚不是领了这个理,就是悟了那个道,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玄门修了半辈子,也堪堪只到结庐的五重玄,最近附灵了没有?”
李拓思忖了个大概,摇摇头。
领头人道:“你是他的徒弟吧!”
李拓不置可否。
领头人已悠悠拍起李拓肩头,笑道:“你小子可比他务实许多,否则也不会被姓寇的看中。不过既然是魏南征的徒弟,就只得顺着他的路子走,往后能达到什么成就……嘿嘿,其实我也是很好奇、很看重。不过你莫要有什么包袱,即便失败了也无所谓,至少还能让老子嘲笑嘲笑那个老混球……”
他说到兴致处,自然是口无遮拦,随后想到不该在徒弟的面前糗师傅,这才住了口。
李拓连眉头也懒得皱,淡淡然,并不反驳,道:“哦。”
领头人不懂。
他晃着脑袋道:“也不知你是真薄情还是假无情,寻常人听到对恩师的讥讽,哪怕明知不敌,也要大打出手。”
李拓的死鱼眼睛见不到清愁,兀自平静道:“我被踢出疾风流,连称呼他老人家一声’师傅’的资格都没有,又能以什么样的身份为他出手?”
领头人满头的糊涂,忙问道:“这却是何缘由?”
未等李拓作答,镇子外面忽然有了锣鼓喧天的骚动。
敲锣的无疑是那群一块下水的汉子,小秋则大摇大摆地被众人环拥。
顶着盛夏火辣辣的日头,他们在镇子里来来回回走动。小秋手中赫然捧着一只由魑鱼头顶截断下来的崎岖怪角,抬头挺胸,全力崭露出自以为是的威风。
一路上,他都兴高采烈地道:“来瞧啊,来看哦,魑鱼头上的小犄角;让它兴风作浪瞎胡闹,徐老大一剑即可除掉。心头慈,掌上悲,留下它一命不算亏;倘使魑鱼又将邪念催,总有高人让它无命归。也惩戒,也规劝,也情愿相安不相欠;尽可于湖底四脚朝天,不许将暴戾染指人间……”
这段稚嫩的顺口溜被小秋连念了三天,仍是不厌。
领头人只得无奈地咧嘴一笑,道:“嘿,瞧这小兔崽子,三天前还和老子横眉瞪眼,这几天到处喊老子‘徐老大’,委实很会蹬鼻子上脸。”
可接下来的几天,小秋渐渐没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