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尘
说到怡香楼,京城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即使是聋子都知道怡香楼是什么地方,传言皇宫大内的李公公都曾私下去过怡香楼,但是说这话的人不到三天就被割了舌头、断了手足,被放在一个大瓮里,没有人知道是谁干的,反正之后再没有人提过。
怡香楼当然是个好地方,好地方通常是个需要花钱的地方,而且要花大钱,能让人心甘情愿花大钱的地方,往往生意就好的很,尤其怡香楼几乎汇集了京城乃至长江以北最红的姑娘,去过的大少爷们都说,怡香楼里连倒水的丫鬟放在别的妓院都能当头牌。
然而,去年开春新来了一位女子,这女子据说貌比西施,沉鱼落雁,肌肤胜雪,而且声若莺啼,妙不可言,尤其那一双腿,美的令人心颤,没有人见过会有那么美的一双腿,见过的男人都会不由得想,如果被这双腿缠在身上……
而且风尘诗词书画样样精通,甚至还对棋茶舞剑颇有研究,虽身处青楼,却毫不轻薄,可谓是艳压群芳,才惊四座。
京城珠宝大亨李家大公子花了一千两白银,才得以见了她一面,京城李家可谓富可敌国,李家大公子什么女人没见过,什么女人没睡过,可是这次不仅没睡到,连摸都没摸到,可李家大公子出来后,竟然一点都不觉得遗憾,只说了句,“能见到风尘一面,死也情愿。”
京洛风尘,吴兴山水,等是东西南北人。
这位新来的头牌就叫风尘。
李家大公子这一句感慨引得富家巨贾纷纷慕名前来,可是这位风尘姑娘虽然入了风尘行,可一点都不风尘。
一、庸俗下流之辈不见;
二、财路不正之辈不见;
三、不懂诗词之辈不见;
这是风尘立下的规矩。
而且怡香楼的老鸨竟然也不敢对这位风尘姑娘说半个不准。
所以京城巨富虽多,但是真正能得一见的人,并不多,至于想要一亲芳泽的人,更无异痴人说梦。
多少富家公子纷纷涌入怡香楼,虽然手里晃着银票,却只能搂着其他的姑娘唉声叹气,甚至有些贵公子为了能见到风尘一面,竟然窝在家里特意请了先生来给自己讲学,想等自己饱读诗书能够踏入风尘的闺房。
当年初秋,京城皇帝之下最有势力的十三王爷带着浩荡的侍卫踏入怡香楼。
十三王爷要见谁,谁敢说不见?连风尘都不能。
十三王爷要做什么,也没有人敢阻拦,于是十三王爷见到了风尘,而且是第一个进了风尘闺房的男人,在一个房间里,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是否还需要有别人?
当然不需要,所以十三王爷手下的八大金刚将怡香楼一楼变成了王府的禁地,谁都知道十三王爷的八大金刚力大无穷,凶悍无比,几乎可以和少林寺的四大金刚比肩,所以不需要多说,怡香楼就变成了十三王爷的后花园。
当天怡香楼其他的姑娘都被赶了出去,不管是富家公子,还是朝中官员的子弟,全都吃了闭门羹,三百重甲侍卫护在门外,二楼只剩下风尘和十三王爷。
只听风尘屋内传来优雅的琴声,又传来风尘那动人心魄的笑声,连一楼那些一脸杀气、满脸横肉的金刚们在听到风尘的笑声后身体都要酥掉了。
怡香楼门外的大街上甚至围着几百人,在看,也在等。
刚至午夜,灯已熄灭。
午夜,是睡觉的好时候,尤其一个男人怀中还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时,谁都知道这种时候都不应该被打搅的。
所以,十三王爷睡了个好觉。
而且将永远的睡下去。
第二天天亮,怡香楼悄无人声,老板逼着小喜子偷偷给护卫队队长送了两包金叶子才同意进去问问八大金刚,十三王爷准备什么时候移驾回府,小喜子和护卫队队长一开门,小喜子当时裤子就尿湿了,护卫队队长更是呆若木鸡。
换了谁忽然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看到八个七窍流血的死人都不会好受的。
这八个死人当然就是八大金刚。
护卫队队长带着人冲上二楼,这一刻,护卫队队长也有了要尿湿裤子的感觉。
十三王爷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平静无比,衣衫都已脱光,没什么不正常,只不过少了脑袋。
至于风尘,已经不见踪影。
此事震惊朝野,皇帝亲自下令,交由钦差大臣,钦此尚方宝剑立查此事,三百侍卫和队长莫名其妙的被抓了起来,审问之后则稀里糊涂的被满门抄斩,怡香楼被查封,所有有关的人都被关进京城大牢。
当初把风尘带入怡香楼的人已经不见踪影,怡香楼老板和老鸨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京城六扇门几乎出动了所有知名的捕快好手,可是此案整整查了两年,丝毫查不到任何线索。
据传。
江湖中有一个名为“暗水”的杀手组织,近十年来,做过几件大案——
江湖名震天下的藏剑山庄庄主谢无锋在自己的山庄中无故被杀,全身找不到一点伤口。
称霸长江水路三十年的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洪松在自己小妾的屋内被人双双杀死,当时屋子周围有十二连环坞的二十八水鬼守护,但是这二十八水鬼直至第二天发现洪松和小妾死前都没有听到任何异响。
最奇怪的是可以排的进天下五大剑客中的江水寒在自己万花山庄的禁地锻剑阁中被人杀死,而且是一剑封喉。
这些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人称潜龙鬼手的巴川巴四爷说的。
他怀疑,这件事就是暗水做的,至于那个风尘,很有可能就是暗水中的一名刺客。
但只是怀疑,因为没有人知道暗水在哪里,有多少人,组织的头目是谁,甚至连暗水一个刺客的身份都不知道,这个如今最神秘的组织隐隐要胜过当年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青龙会。
所以,这件事,就在迷雾四起,猜测纷纭的怀疑中渐渐淡忘。
第二章 白衫
如果说整个姑苏城最有名的酒楼,那自然是明月湾的明月楼,相传春秋时期的吴王夫差和西施曾来此赏月,古址遗地,加上一句“西施不在明月在,烟波千里共婵娟”,使得这里成为姑苏城所有贵公子和名人骚客的聚集地。
有男人的地方一定不能缺了女人,就像是有文人的地方一定会有诗。
但说到最热闹的地方,却是太湖湖畔的不醉茶楼,这家茶楼有三层,顶层是客房,下面两层每层可容得下上百人吃饭饮茶,这里不同明月楼聚集着名人骚客,但上至巨富商贾,下至织履贩肉之辈,都会喜欢来这里。
不醉茶楼有整个姑苏城最好的茶艺师冲泡的上等碧螺春,也有谷雨前就采摘好并用深井水冲泡的白云茶。
有最好的茶,也少不了最好的茶点。
谁都知道姑苏城生煎、海棠糕、酱汁肉做的最好的大厨陈六是朱贵的拜把子兄弟,据说明月楼以三千两白银一年的薪金聘请陈六,陈六只说了句:“老子又不喝酒,干嘛要去酒楼?去了酒楼不喝酒那又是什么王八羔子?可惜老子不想当王八羔子,只能呆在不醉茶楼。”
陈六未出生没了爹,三岁就死了娘,书是没读过,说的话自然也入不了文人们的耳,那自然明月楼的大掌柜只能拂袖而去。
朱贵是谁,朱贵当然就是不醉茶楼的老板,也是陈六的老板,更是陈六的拜把子兄弟,至于为什么这两人是拜把子兄弟,没人知道,只知道不醉茶楼刚在太湖湖畔还只是个搭着一个大帘子、摆着五张破桌子的小客栈时,朱贵就是陈六的老板。
说起陈六做的酱汁肉,那真叫一绝,陈六说,必须挑选新鲜、肥瘦适宜的肋条猪肉,剔去骨头,除掉奶脯,切成方块下锅加水和红米同煮,煮到肉色鲜艳洗干净了下调料,然后锅盖盖严,大火熬煮一炷香,然后要加上城东刘瞎子家做的酱油和绍兴陈家亲酿的黄酒,急火烧制,之后加上白糖,再次大火熬制到浓汤全部融入肉中方可取出,最后用狮子林的鲜竹穿起,才算是做成了。
这些话是陈六当着朱贵的面儿和明月楼的三大主厨喝着茶吃着五香花生米在不醉茶楼说的。
陈六是不是喝多了?没有,陈六从来不喝酒,朱贵是不是傻,如果朱贵傻能不能把不醉茶楼做到这么大?不能。
然而明月楼不管怎么做,始终做不出陈六的味道来。
所以姑苏城的知府大人为了能吃上一口陈六的酱汁肉也不得不屈尊坐到不醉茶楼,身边一桌是刚刚掏粪回来的张家兄弟,一桌是太湖东市专给人现杀活鱼的吕家父子,身上的鱼鳞还没扒拉干净,身上的鱼腥味和邻桌的臭味混合起来足够让知府大人吐出隔夜饭来,但是,知府大人来到不醉茶楼也只能这样。
不醉茶楼向来是笑迎八方客,朱贵最喜欢的就是这些穷人,因为当年没这些穷人,也养活不了他的小客栈,所以,有钱的他欢迎,没钱的也可以随便坐,哪怕喝一杯茶坐上一整天。
朱贵说了,这家酒楼,没有包间,没有雅舍,愿意来的欢迎,不愿来的咱也不求。
所以知府大人也只能乖乖的坐在斑驳的破桌子上安安静静的等着,因为陈六的脾气和他的嘴一样臭,你惹恼了他,别说吃不上他的菜,连他的人都见不到,再不行,一句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能怎么办?没人能怎么办,找不出第二个陈六,就只能忍着。
有一天,姑苏城迎来了十七位贵宾,绝对的贵宾。
那是天下闻名的三大镖局中实力最强的太平镖局总镖头马如风和他的十六柄钢刀,十六柄钢刀是十五个人,这一行十七人是为了护送一颗极品东海夜明珠给姑苏花家的。
还有一个人则是京城李家的二公子李松亭。
据说是京城李家给花家的聘礼,因为李家的二公子在姑苏城偶遇花家的三姑娘,只看了一眼就决定此生非此人不娶。
江湖上人们都说,如果太平镖局被人打垮了,那绝对压不垮总镖头马如风,即使压得垮马如风,也绝对压不垮他的十六柄钢刀,这十六柄钢刀同时出手,没有人能招架得住,对,没有人,尤其马如风早已被品评为当今十大高手之列,所以,京城李家为了确保李松亭和那颗用三十三对玉如意和东海无花岛岛主换来的夜明珠万无一失,才特意找了马如风和他的十六柄钢刀来亲自保镖。
据说这颗夜明珠乃是产自东海深处,历经百年,表面极为光滑,上下左右大小均约二尺七,如同一颗圆形的冬瓜,如此大的夜明珠可以说是举世罕见,李家下此重礼,可见其重视程度。
这十七个人从京城快马加鞭整整走了八天八夜在深夜时赶到了姑苏城,第一站没有去花家也没有去明月楼,李家二公子这样的身份竟然和马如风还有十六柄钢刀跑到了不醉茶楼,李公子虽然是个讲究的人,但也是个爱吃的人,所以十七人浩浩荡荡的走进茶楼,点名要陈六的酱汁肉,配着生煎喝这里有名的白云茶。
他们吃饱喝足后,当即在不醉茶楼下榻,为了稳妥,马如风和李二公子还有五柄钢刀在一间屋子,另外的十四柄钢刀则住在了马如风他们的对面房间。
一夜无声,第二天,他们醒来时候,发现夜明珠不见了。
发现夜明珠不见的是十六柄钢刀中排第二的一钢刀,因为排名第一的当然是十六柄钢刀中的“二钢刀”,只有二钢刀用的是双刀,只有用双刀的二钢刀是十六柄钢刀里面最可怕、最可靠的,所以,这颗夜明珠被装在八层牛皮制成的包裹里并用六扇门捕快擒拿罪犯专用的牛筋绳绑在二钢刀胸前的,二钢刀和和其余十一柄钢刀在一起睡在马如风的对面,两个房间各有两人彻夜值班,然而,第二天醒来,值班的两柄钢刀依然如钢刀一般守在门口,但是,身体已经僵硬、冰冷。
一钢刀醒来发现二钢刀的胸前已经没有了夜明珠,只有一件白色衣衫盖在二钢刀的身上,赶紧发声示警,其他人立刻惊醒,唯独二钢刀和门口的两人不声不响,众人心中一颤,扶起二钢刀,发现二钢刀已经如同面条一样软若无骨,马如风亲自验尸,赫然发现二钢刀和门口的两个护卫体内的骨头都已经粉碎!
向来沉稳老练的马如风汗如雨下,脸色变幻不定,以狂风九式刀法闻名的他,甚至两只手都在颤抖。
李公子面无表情,下楼前只说了五个字:我给你十天。
李公子去了花家等消息。
十天后,三大镖局实力最强的太平镖局典当了所有的财产赔给了李家,并宣布解散镖局,同时包括马如风在内的其余十二柄钢刀宣布,此生退出江湖,远走塞外,再不踏入中原一步。
此事震惊江湖,所有的江湖人士都不敢相信。
震惊的不是太平镖局的解散,而是那一件白色衣衫。
近五十年来要论武学造诣最深的,自是少林的方丈心湖大师和武当的太一真人,但是要论杀人最狠、下手最快最让人谈之色变的则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便是“白衫钟无月,夺魂无影仙。”
无影仙是个天生腿疾的白发老人,据说三十岁时曾被仇家追杀逼入悬崖九死一生反而得了一本秘笈,在悬崖某崖洞中苦修三十年,至六十岁时忽然跃出悬崖,练成了一种如鬼魅般的轻功和极为毒辣的点穴手,江湖人形容其快如闪电,飘若虚影,形如鬼魅,有影无踪。
点穴手法更是极为霸道,出手必然死人,而且很多人往往连影子都没看到,就无缘无故的死于非命,但害怕无影仙的只是作恶多端的强盗土匪和贪官污吏,无影仙之所以不被江湖中人唾弃,就是因为此人专杀贪官污吏和强盗悍匪。
但是比无影仙更可怕的是钟无月,钟无月的可怕则在于他的独特,有时一夜只杀一人,有时一夜会杀掉数百人,钟无月完全是随性杀人,不分什么善恶,不仅会一些可能属于东洋忍术的遁地术、易容术,更可怕的是会凭空出现,又瞬间消失,一双类似金丝绵掌的功夫往往在别人身上轻轻一拍,心脏瞬间停止,没有任何伤口,死的悄然无声。
无影仙虽然快如闪电、但至少有迹可循,钟无月则是出现的无声无息,被杀的人也死的无声无息,钟无月还有个习惯,杀完后的现场,会留下一件白色的衣衫,据说和他身上穿的一模一样,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五十年前的钟无月虽然正值壮年,五十年后年龄少说也有八九十岁,即使不死也应该行将就木了,但是现在忽然出现,即使人们不愿相信,但是一想到曾经那些轰动一时的惨案仍然心有余悸。
此案,并没有因为马如风他们的远走而结束,因为李家的特殊,六扇门总捕头巴川巴四爷必须出面,一面暗中派人盯着马如风他们,一面四下差人调查此事,毕竟,三年前的十三王爷被杀一案至今悬而未决,一下子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六扇门的人已经快要被朝廷的余怒震碎心胆,如果这些案子一直不破,恐怕他们这些人都得遭殃。
第三章 钟离武云
腊月。
大雪纷飞,寒风如刀。
一匹健马飞奔,马上的人不时扬鞭,全身像是穿了一件雪做成的衣服,只露着两个眼睛,显然已经走了很久。
他从京城出发,已经换了五匹良驹,因为怕被跟踪,中间易容三次,绕道四次。
走前他和六扇门的王大人说,他要去找一个人,或者说要找一个家族的人,只有找他们帮忙,才有可能将这些事弄个水落石出。
王大人点了点头,只是说让他小心。
王大人并不愿意他走,十三王爷的案子搁置了两年多,皇帝暂且不提,京城李家一事,虽然太平镖局已经赔了钱,但是李家不愿善罢甘休,告诉六扇门,如果半年内不破此案,他们将上报朝廷。
谁都知道,京城李家作为京城乃至整个长江以北势力最强、财力最大的珠宝世家,和朝廷重臣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李老太爷的最喜欢的小六子还是当今皇上的六院贵妃,李老太爷的小六子是李老太爷二儿子的小女儿,在所有的小辈中排名第六,所以,李老太爷喜欢叫她小六子。
掌管六扇门的王大人自从这些案子发生,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而且这次再捅到朝廷里,自己的乌纱帽还尚在其次,手下这些人搞不好全都得落个满门处斩的下场,所以当巴川说要离开京城到一个不能说出来的地方求助时,王大人也只能放他走。
说到巴川,不得不提以一套家传潜龙八卦掌闻名天下的武功世家陆家,陆家当家人陆云峰不仅武功高强,而且是条义薄云天的好汉,曾经在郊外打猎,饮马时见河中漂来一个摇篮,里面装着一个婴孩,右臂的袖子上只印着一个血红的“巴”字,陆云峰当即带了回去并收做义子,因为从河里拾得,便取名巴川。
巴川天资聪颖、性格坚毅,五岁跟随兄弟们学武,十二岁已经能将陆家的潜龙八卦掌使出七八分火候,十六岁在当地便做了捕快,之后有奇遇在一处荒山中遇到一位老人跟随学武五年,习得一套绝顶轻功和一身出神入化的暗器功夫,回来后做了当地的捕头,二十二岁被京城特招进了六扇门,接下来不到三年的时间,连破十几件大案崭露头角,二十五岁时江湖人称“潜龙鬼手”,年仅二十七岁便做了六扇门最年轻的总捕头。
巴川一直是王大人最得力的助手,然而,这次,巴川要去一处险地,一处江湖人都知道但没有人会去的险地——鹰涧。
这次已经迫不得已,所以巴川不得不去,王大人也不得不准,临离开时,巴川请求王大人不要将自己出行的事告诉六扇门那些血气方刚的手足兄弟。
王大人不知道巴川要去哪里,但是巴川既然要去,一定有他绝对要去的理由,所以他不问。
而巴川,必须要找的人,名为钟离武云,要找钟离武云,就必须要去鹰涧,因为这个外界无人知晓的钟离世家就在无人敢去的鹰涧。
钟离武云年少时曾在江湖中闯荡,家传一身绝学,正是年少轻狂、血气方刚之时,因为恰巧碰上一纨绔子弟强抢民女,出手制止,这纨绔子弟一向眼高于顶飞扬跋扈,碰到敢坏自己好事的人自然怒向胆边生,尤其钟离武云身高七尺、相貌堂堂,更加激起了他的愤恨,拔刀扬言要将钟离武云变成太监,钟离武云以为他武功不差,自己随意一招竟不慎打断了这纨绔子弟的两条胳膊,没想到这纨绔子弟竟是当地凶名赫赫的山鬼一窝蜂老大沙曼的儿子沙哆。
山鬼一窝蜂是五台山脚下的一伙强盗,据说这山鬼一窝蜂曾是魔教下的余孽,不仅武功高强,而且都会一些相当诡异的本领,当地的官府无可奈何,河朔大侠王陵曾经率领二百江湖好汉去剿灭山鬼一窝蜂,然而这二百零一人有去无回,被杀一百五十八人,被俘四十三人,更令人发指的是,山鬼一窝蜂铸了三口大锅,将除王陵外的其他人捆得严严实实挨个儿扔进五口大锅里大火熬煮,当着王陵的面全都吃了下去。
王陵没有被杀,也没有被煮,这个义薄云天、以一条滚龙镔铁棍威震河朔的侠义之士在看完那些自己带来的人被山鬼一窝蜂煮熟吃掉后就疯了。
从此后,再没有人敢招惹这帮凶神恶煞。
再说钟离武云打断了沙哆的两条胳膊后,并没有杀他,还劝他改邪归正,然后放走了他,而这一念之慈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钟离武云不以为意便继续走马闯荡,走到一处叫做霞云岭的地方时,被倾巢出动的山鬼一窝蜂围困在其中,钟离武云凭借自己的一身绝学竟然和山鬼一窝蜂大战了三天三夜,山鬼一窝蜂一共死七十四人、伤八十五人,最终钟离武云因体力不支被逼至一处山下。
正要被山鬼一窝蜂乱刀砍死之际,也是天注定此二人有缘相识一场,钟离武云背靠的霞云岭磬流山正是巴川跟随无名老人学艺的地方,巴川和无名老人在磬流山山谷内学艺,当天巴川练习轻功因为练的入迷不觉奔出十几里听到刀械相击之声飞奔过去正看到钟离武云浑身是血靠着山脚已经站立不稳,随时都会被眼前人瞬间击杀,巴川在学艺前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捕快,山鬼一窝蜂他虽然没见过,但一眼看过便知绝非正道,当即奔去助战,然而毕竟对方人多势众,等到巴川杀到对方还剩三十二人时,自己也身中十八处刀伤,无力再战,幸亏他出去时长,无名老人感觉有异,及时到场,如秋风扫落叶,将其余人全都打在了山崖之下。
巴川刀伤虽多,幸亏轻功初成,做捕快时时常打斗经验丰富,所幸没有致命伤,加上无名老人的治伤有奇效,不到月余便能下地走动,可钟离武云就不然,伤口多达五十多处,昏迷了七天才醒转,幸而巴川及时赶到,无名老人妙手回春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钟离武云足足呆了半年才痊愈,痊愈后,巴川也该出师,从始至终钟离武云没有说过一个谢字,临走前,钟离武云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并向无名老人行二拜之礼。
钟离世家每十年会派出三个年轻的钟离少年悄然离开鹰涧,分开出去隐姓改名闯荡江湖三年,一来了解现世,二来为了历练身心。
说到钟离世家的拜礼,并不寻常,三拜之礼,是钟离世家的子嗣在年满十四岁时,向钟离家的授业师父正式拜师的礼仪,而且钟离世家遵守家传古训,拜师之日,也是将授业师父当做义父之时,所有的授业师父都是钟离家最有天赋、武功最强年满四十的栋梁之身。
一生只能拜一次。
而钟离武云破例向无名老人行二拜之礼,等同父子之礼,无疑是将无名老人当做了义父,只不过在钟离武云拜完之后,无名老人却已飘然离开,再无踪影。
于是钟离武云将巴川视为兄弟,在和巴川临别时,特意嘱咐,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去找他。钟离世家是个神秘庞大但却不为外人知晓的家族,这个庞大的家族隐藏着许多神秘的力量和遗留下的古风,而且有很多在某方面极为擅长的天才。
巴川听钟离武云说了不少钟离世家的事情,如同听到了天方夜谭,无比震惊,如果不是听到钟离武云亲口说,完全不敢相信世间会存在着这样一个神秘而可怕的家族,这个家族有着很多遗留的古风和习惯,尤其是当和巴川行一拜之礼后,便视作为手足兄弟,如果有难,钟离世家则会全力帮助,所以,钟离武云在临走时一再嘱咐,一定要在需要帮助时尤其是生死攸关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去找他,钟离世家之前不被外人所知,被巴川碰上是一种天注定的命运,既然如此,不可忤逆。
巴川救他一命,本来也不求回报,但钟离武云一再坚持,巴川也只好答应,但他实际上并不愿意打扰这个神秘的家族,只愿他们能够继续保持着神秘存留下去,不希望他们牵扯上江湖上的血雨腥风。
这一次,巴川知道,本来也许永远都不愿打扰的钟离世家,他不得不去求助了。
第四章 鹰涧
鹰涧,在距离京城三千多里外的藏青交界之处,方圆近三十里、三面为绝崖、下临深渊,只有一处入口,是一座小山开辟成的山口,鹰涧所临的深渊中常有双翅展开近两丈的异于常类的大鹰盘旋飞出,因此得名。
整个鹰涧全部为凶险的沼泽之地,百年前被藏青的牧羊人首次发现并偶然寻得千年灵芝而为人所知,江湖中都知道,千年灵芝、化精人参、天山雪莲子都是武林人士梦寐以求的神物、只要得到一种服下便可功力大增,而且可以治愈不治之症、其珍贵不言而喻。
然而鹰涧可能属于上古洪荒之地,常年在沼泽之上浮着厚厚的白色雾气,根本看不清里面是怎样的景象,而且沼泽之危险已可将人毙命于瞬时,更有异兽潜藏其中。
曾有武林人士寻灵芝未果反而遇上沼泽中的凶猛异兽,体坚如钢,刀枪不入,相传已作古的少林铁心大师生前曾与五六友人相聚前往鹰涧,脚上穿着特意在沼泽中行走的长木板制成的木撬,确实寻到了两味年长的灵芝,然而在回去的途中碰上异兽,铁心大师的朋友都是武林中知名的一流高手,但却无一生还。
大师回来失魂落魄的说,那异兽类似鳄鱼,但躯体极为巨大,全身披着黑色的鳞片刀枪不入,头上生有双角,忽然从沼泽中窜出瞬间将三人咬成两半,口中吐出的气体会使人产生幻觉和麻痹感,他们所有人的攻击对异兽完全无用,最后一个好友被咬时,此人是剑术高手,临死前以气御剑击瞎了异兽的一只眼睛,趁此之际,铁心大师展开绝顶轻功才逃出生天,虽然灵芝取到,铁心大师心怀歉疚,终生未食,在青灯暮鼓中度过了郁郁寡欢的后半生。
铁心大师是当时武林中的十大高手,所学甚杂,武功修为炉火纯青,一套降龙伏虎拳力达千钧、可开碑裂石,一身妙绝峰巅的拈花飞影轻功出其右者天下不过二三人,这样的人物竟然差一点命丧鹰涧,传出后武林人士再无人敢染指鹰涧,中间还有些不信邪的后起之秀前往鹰涧却全都死于非命,因此近五十年来鹰涧被划为武林禁地,再无人敢越雷池。
巴川虽一路未停,但经过几次绕道并且尽量走山间小路,足足走了近两个月才进入藏青交接之地,藏青处雪山连绵,空气稀薄,况且正值寒冬,天空阴郁如墨,冷风如刀,飞舞的雪片充盈于整个天地。
巴川拉着马缓行至一处避风谷,喂了些马料,掏出一个牛皮袋,喝了足足半斤烧刀子,感觉暖和了些后,他走出风口,向着西北方凝神眺望,虽然全身都包裹着一层冰雪,但是两只眼睛依然如同鹰隼一般,仿佛看到的不是眼前的风雪,而是风雪散后的深渊。
眺望一阵之后,巴川将马绑好,足足在谷中呆了三天,第三天巴川醒来看到天空万里无云,只是寒风更烈,他立刻催马向西北方疾奔而去。
到达鹰涧入口处,巴川将绑在马身上的背囊解下,并且卸掉了马鞍和马镫,随手扔进沼泽中,巴川摸着马头,轻声说道:“马兄载我一路颇为不易,接下来生死未卜艰难异常,就此别过。”
说完扬起马鞭轻轻抽击马身,这匹马仿佛也听得懂巴川之意,对着巴川发出一声嘹亮的马嘶,抖了抖身子便奔驰而去。
巴川并未使用人们过沼泽通常穿的长板木撬,钟离武云曾在离开之时告诉他,钟离世家历史久远,神秘莫测,曾发生变故而逃遁于藏青之地,其祖先有些异人寻到鹰涧,因而隐于其中,钟离世家坐落于鹰涧中心,四周围遍布沼泽,深不可测,根本不可踏足,而且其中有洪荒异兽,体坚如钢,凶猛异常,因此绝不可以从沼泽上进入。
当时巴川也非常疑惑,鹰涧之凶名几乎人人得知,虽然没有人敢前往鹰涧,但都知道要去鹰涧寻宝必须穿长板木撬,滑行而去,如果不这样走,难道肋下生翅飞过去吗?
钟离武云告诉巴川,之所以很多人去鹰涧探险九死一生就在于因为常年有浓雾漂浮在沼泽之上,谁都无法看到鹰涧的全貌,而且鹰涧三面为深渊,以为入鹰涧只能从沼泽上行走,实际上鹰涧入口左侧边缘的沼泽很浅,不过一二尺,沿边缘缓行二三里,便可看到边缘下方有一处石台,纵身跃上石台,便可看到对面的悬崖壁上有鹰穴,运转全身内力向鹰穴发出长啸,须依次发出三长三短,正所谓一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长啸为三弹指,短啸为两弹指,之后鹰穴中会有大鹰盘旋飞出落在石台之上,此鹰传说为钟离先人所驯服,后人和大鹰皆以此为信号,然后俯卧在大鹰身上,自会带入钟离世家之中。
巴川当时听后深觉不可思议,要不是看钟离武云说的极为严肃,他都要笑出声,钟离武云说完之后脸色极其凝重的沉声告诉巴川,有几点一定不能忽略,一是去往鹰涧要在寒冬十一月到二月之间,此时沼泽中的异兽处于休眠时期,只要不发出大的动静,都不会惊醒异兽引发危险,二是要选择寒冬放晴之时,如果是阴云雨雪天气,鹰涧内常有异变,凶险无比,三是必须要站在石台之上,发出的长啸和短啸依次施为,不可混乱,否则大鹰会视为敌袭,或者根本不会飞出鹰穴,所以,这些要点都不能有半点差池,一但任何一步走错,都将面临九死一生的困境。
巴川听过之后也更加佩服钟离世家,有这样的天险相隔,也难怪之前的武林大豪一入鹰涧就如同进了鬼门关。
所以巴川到了鹰涧近处看到阴云满天,狂风大作,虽然不知道鹰涧内会发生什么,但想起钟离武云严肃的音容,也不敢造次,耐心等到放晴后才进入鹰涧。
他按照钟离武云所叮嘱,从山口左侧浅入,虽然钟离武云说左侧沼泽很浅,但毕竟距离当年已经过了十几年,沧海桑田之变化正如世事般难料,所以巴川事先准备了一根长木棍,探入其中,果然才没入一两尺就触到了底,踏入沼泽前他就很疑惑,这藏青之地春秋就已仿佛进入寒冬,如此腊月,寒风凌冽,沼泽应该早就冻结了才对,怎么仍然如此柔软,他踏入之时才明白原因所在,这沼泽地下定是有地热、温泉甚至是火山口,竟然温热暖人,很是舒服。
就这样缓行两三里之后,果然看到一处缺口,这缺口宽约五六尺,从缺口下望一丈余确实有一块三尺见方的扇形石台,巴川纵身一跃至石台,定了定神准备运转内力发出啸声时,忽然想起进入鹰涧时,自己以木探视沼泽深浅,担心钟离武云十几年前所说有变,山川水陆鬼斧神工尚且会有异变,诗中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毕竟和武云已经十几年不曾见面,当年的交情能否不变?
想到此,巴川忽然感觉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千钧巨石。
悬案未破,李家发难,众兄弟奔波劳碌,王大人也因终日操劳愈加憔悴,自己孑然一人除了养育自己的陆家之外总觉的无牵无挂,此刻想起那些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却觉心腹中翻腾不已,这一次如果钟离武云不愿帮忙,虽然也无可厚非,但圣上的雷霆之怒天威浩浩,结果恐怕难以想象,同时也不能说钟离武云有何不义,毕竟,钟离世家如此神秘低调,自然是不愿为外人知晓,自己本来也不愿叨扰,何况自己的案子和钟离世家全无关系,却需要钟离武云耗神耗时,担负着被世人所知的风险来查探,委实有些不妥,可是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也许真的是岁月已长,人情多变,巴川竟一时有些惆怅。
自己本不是婆婆妈妈优柔寡断的人,也不知为何在此时竟然觉得进退维谷,仿佛是一个误入鹰涧的人不慎掉入石台,前为深渊,后为沼泽,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好一会儿之后,巴川一拳击上石壁,一句“罢了”之后,吐气开声,运转内力,连发三声长啸、三声短啸。
然而啸声之后,对面鹰穴中并无动静,巴川眉头一紧,向四周环顾,都无异动,不禁内心有些紧张,钟离武云当时的嘱托确实是长短啸声各三次,然后有巨鹰飞出,可是怎么没有半点动静?
盏茶之后,巴川正心神不宁之时,忽听一声凄厉的鹰嘶,一只巨鹰从半空中忽然飞驰而来,双翅展开如传说中的大鹏一般!临近时竟然将日光都阻挡了一大半,巴川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全身凝神戒备,只见那大鹰喙如铁钩,全身毛色漆黑,羽翼丰满,鹰爪大如脸盆,骇然有力,鹰眼锐利如电,瞬间已经飞临在石台之上,收起羽翼,如同有灵性一般驻足凝视了巴川片刻之后,长嘶一声,俯首背转于巴川,意为让他趴在它的身上,巴川也不犹豫,纵身轻跃在鹰背上,紧紧抓着鹰羽,只听巨鹰短嘶一声,振翅跃下石台,盘旋飞向深渊深处。
第五章 流风
鹰涧虽现世已久,但除了钟离世家,无人知晓鹰涧的真正面目,此刻巴川俯卧于巨鹰之上,只听耳畔烈风声声刮过,断崖已过重重,仿佛如梦似幻,巨鹰双翼翻动须臾间已经飞出十几里之外。
巨鹰于裂谷间飞驰大约一炷香之后,猛然直冲向高空之上,身畔强风更烈,巴川甚至已经无法睁开眼,只得将头低下埋入巨鹰羽翼内,耳畔“呼呼”风声渐趋平稳,巴川抬头向下看去,发现巨鹰已经飞临沼泽之上正在往中心飞去,只不过巴川不明,既然是飞往鹰涧中心,为何还要在裂谷中飞驰一段,好像是绕过了什么,可是分明都是沼泽之地,并无高山险峰,巴川正想间,眼前已出现一大片灰影,不多时,巨鹰俯冲向下,一声嘹亮的鹰蹄之后,平稳的落在地面之上。
巴川一眼看去,仍然是一片白雾茫茫,从鹰背跳下,巨鹰随即向后飞入裂谷,不时便没了踪影。
眼前只是一片空旷的田野,而且鹰涧外白雪连绵,而此地却土壤干燥,完全没有一点雪的影踪,眼前是白雾茫茫,一片模糊,远处隐隐约约的仿佛是一片森林,四下安静如夜,只有身侧裂谷偶尔传来谷风如野鬼轻泣。
巴川心道,此地确实古怪的很。
他回头看了一眼裂谷,谷中有淡雾漂浮,别无异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心想,既然如此,只能往里边走边看,再作打算了,武云也只是告诉自己巨鹰会带他来到鹰涧,自己当时根本没想到日后真会来找他,所以也没有详细询问。
巴川一回身,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竟然不自觉的僵硬了一瞬间!
自己五岁习武,十六岁做捕快,二十五岁进了六扇门,接下来的十年间出生入死,破案无数,习武之人本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尤其巴川不仅习得陆家真传,还师从无名老人,周身百丈之内,即使金针落地、蝶飞叶落也难逃其耳目,然而让自己震惊的的是仅仅一回头间,眼前竟然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七个人,而自己竟然完全不曾察觉。
只见这七人五男两女,男子全都一袭白衣,两名女子一袭红裙,六人腰侧都挂着一柄形式古朴的长剑,只有一名白发老人未携带武器,双手背于身后。
这七人表情淡漠,肤色苍白,眼神中透着一股仿佛让人窒息般的冷酷,巴川不觉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这七人虽然不言不语只是随意站在那里,然而发出的气势却如一只巨掌笼罩在巴川的全身。
巴川自忖,所遇武林大豪、达官贵人不少,虽然其中不乏霸气外露者,自己都不为所动,甚至曾面见当朝天子,九五之尊,天威浩荡,气势自然不同凡响,但都不像眼前七人这般凌厉,简直像是遇到了一群恶鬼一般,念及此处,巴川沉气凝神,心间一动刚要开口说话。
忽然一个冷漠的男子声音传入耳中:双手关节粗大,手筋遒劲,极有可能通晓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三十六式鹰爪功之类的功夫。
然后一个女子声音道:双臂肌肉强健,手掌因击练无数皮肉泛黑,可见掌法精纯,手指老茧已磨平,微微泛黄,手指稳而有力,面对我等气势仍然不动如山,气息平缓,腰侧、胸口、靴底、袖内藏有不知名暗器,看来也是一位暗器名家。
紧接着一个有些尖锐的男子声音道:下盘稳而不僵,内力精纯,气息绵长,初时稍乱,后而自行运转,隐隐有太极八卦之蕴,看来轻功也属上乘。
巴川表面不动声色,心下却大为惊异,这些声音清晰入耳,想必是眼前这些人所说,但这些人唇齿不动,怎能发出声音?只听说江湖中有一种失传的内息之法,修炼到一定火候可以不经唇喉而发声,是为腹语,但这门功夫在当下武林中二十年内并未遇见,更让巴川心惊的是,这七人只不过在自己对面站了不足半柱香的时间,竟然将自己的功夫尽数窥破,其感知力和眼力简直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巴川抱拳道:“恕在下冒昧,实为……”
未等巴川说完,白发老头挥手示意他不用多言,开口说:“有巨鹰载你而来,再看你的武功路数,我等猜测你应该是京城六扇门的总捕头巴川,敢问是也不是?”
巴川拱手说道:“不想鹰涧诸位远离世尘竟也知晓在下微名,在下确是巴川。”
白发老头摸了摸胡须说:“总捕头不必过谦,你曾舍命相救武云,乃是对我钟离世家有恩,既然来到我钟离世家之居处,无需多言,请随我等而来。”
巴川道:“有劳诸位,晚辈冒昧叨扰,还望见谅,老丈诸位乃前辈高人,可直呼晚辈名字便可。”
老头微微点头。
这七人转身便走,看似步履缓慢,转眼竟然已在几丈之外,巴川施展轻功紧跟这七人之后,这七人越走越快,巴川全力施展轻功竟然只是堪堪跟上,而这七人,好似闲庭信步,巴川对钟离世家更加惊异。
一路曲折婉转,白雾茫茫,路侧种种奇花异草、绿树成荫,盏茶功夫,七人忽的停下,巴川也随即赶到,只见眼前是一道高达二十几丈的大铁门,说为铁门,更像是一块铁板,铁门旁边是同样高的城墙,各自向左右两边延伸,像是围着一座城池。巴川抬头瞭望,如此之高,便是当年轻功冠绝天下的楚留香恐怕也难以跃上。
只见白发老头伸出右手轻轻在铁门上状似随意一弹,只听巨大的“嗡”的一声,震的巴川耳膜欲裂,不时从城墙上落下一架软梯,白发老头回身向巴川说:“巴川兄弟,可随我而来。”
说完这老头轻轻一跃,踩上软梯,借力三跃之后便已上得城墙,巴川依法而上,不过直跃了五次才上得城墙,一上城墙便看到这城池竟如天宫一般!
只见脚下城墙有石梯倚墙而建,直到城脚,城内琼楼玉宇,流水小桥,应有尽有,真可谓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中心有一座五层的高楼,以这五层高楼为中心,各处楼宇依次延展而建,五层高楼之后,隐隐看到农田、草场,方正分割,井然有序,细看之时,巴川总觉这楼宇布置有些熟悉,心念一动,那六人也登上城墙,不禁说道:“这楼宇修建甚妙,几乎可与皇宫相比,而且,晚辈忽觉,这楼宇修建仿佛暗合九宫八卦之阵势。”
一女子说道:“巴捕头所言不错,此城池名为流风,是为钟离先人所建,遵循奇门八卦之数,暗设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配合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九星,其一用以辟邪驱难,以佑我钟离世家,其二则是万一有强敌攻入,以此阵图也可稍加抵御。然先人之力有限,后世子孙依照先人嘱托,奋力不辍,直到如今,修建百余年,才略具初形。”
巴川心中一凛,这城池如此巨大,几乎将鹰涧中心全都占据,经过这百余年的修建,简直可以说是大气恢弘的亘古奇观,说是略具初形,实在过谦。
白发老头说道:“巴川兄弟,这就跟我等前往城中,与你接风洗尘。”
第六章 暗水疑云
这七人带着巴川进入城内,只见城内街道纵横,人员来往稀疏零落,穿着打扮竟颇有古风。
恰巧路过一家肉店,巴川看了一眼,店中无人,想是店主暂离,店门口挂着一个牛头和一个羊头,门框上还挂着一条腌猪腿,店中各式肉件摆放的整整齐齐,忽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跑进肉店抓起一条鸡腿和一片牛肉便跑出门去,正好和巴川等人迎面跑来,巴川第一感觉便是“贼”!
忽的伸手要拦下这小贼,七人中在他后面的一个中年男子伸手将巴川拦下,巴川不解,回头说道:“这小孩年龄尚小,偷人东西,应该拦下管教才是。”
白发老人在巴川之前,听道巴川的话转身哈哈一笑,其他人也面露微笑,巴川更加疑惑,老人说道:“巴川兄弟有所不知,流风城内全为钟离子孙,沿袭旧俗,不通商贾,农畜之事、城池护卫、法理决断、城中管治各司其职,务农之人司职农事,护卫之人如我等则司职居民之周全,因此城中务农、养畜之人将肉粮放于街店,其余人依需自取,巴川兄弟由外界而来,不晓钟离民情也尚可理解。”
巴川恍然道:“这流风城若不是亲眼得见,还以为到了传说中的桃花源。”
老人道:“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世间攘攘,皆为利往,淡泊名利斗争,哪里都是世外桃源。”
巴川听后,微微苦笑,不语。
众人带着巴川走到城中心五层高楼里面,然后左转进入一间大厅,沿着大厅右侧上楼梯,走到三楼一间屋子门前,老人轻声说道:“少主,七炎星已经奉命将恩人巴川带到。”
不多时,大门忽的像是被一个力大无穷的人猛的拉开一般,竟然带出一股劲风!
门开之后,只见一人一袭黑衣,腰上束着一根金色腰带,腰侧一柄古剑长约四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人影初现,巴川定睛一看,正是钟离武云!
只不过当年的钟离武云年轻气盛,少年锐气,如剑出鞘,如今已经颇为沉稳,中气十足,隐隐还有一股不输于武林宗主的气势,巴川一愣间,便听到钟离武云因激动而略有颤抖的声音:“巴川大哥,你终于来了。”
说完上前一步紧紧握着巴川的右手,巴川低了低头说:“没想到我终究还是来了。”
钟离武云轻轻摇了摇头说:“你没有把我忘掉,你来了,比什么都重要。”
然后拉着巴川进了大厅,那七炎星便退了出去。
巴川忽然有些后悔,在钟离武云紧紧握着他手的时候,在听到他有些颤抖的声音时,忽然强烈的觉得,他不应该来,不应该打扰这片净土。
巴川轻声说道:“我本不愿来的,只是……”
钟离武云打断他说:“你可忘了我们当年的一拜之交?”
巴川说:“没有。”
钟离武云又说:“你可忘了我离开时跟你说的话?”
在这一刻,巴川有些说不出的感动,喉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不应该来了。
钟离武云顿了顿说:“虽然我身处鹰涧,外界的事也有些了解,你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但是不急于一时,千里迢迢来到鹰涧,今天无论如何,和兄弟我一醉方休,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别的什么都不用想,因为我能感觉得到你好像把全天下所有的烦恼都压在了肩膀上。”
说完拍了拍巴川的肩膀,笑意如春。
巴川微微点了点头,眼中仿佛也忽然有了神采,他此刻才感觉到了全身的疲惫,还有,在自己进入六扇门的十年间被暗算近百次后,他确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安心的喝过一次酒了,即使在睡觉的时候都要带着三分警惕,常在深夜惊醒时,会袭来一阵的空虚和厌倦。
巴川醒来时,屋内安静无人,自己头痛欲裂,只依稀看到窗外灯火阑珊,竟然已是深夜三更时分,陡然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下内衣裤,惊起一身冷汗,转头一扫,看到自己的衣服、佩刀还有暗器尤其是贴身所藏的一个小包都整整齐齐的放在屋子中间桌旁的长椅上才放下心来。
他努力回想,只记得当天钟离武云带他见了不少人,有他的兄弟还有妻子,钟离武云很高兴,他的的妻子都说好久没看他这般欢欣过,然后竟然拉着他到另一重院落中单独喝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两人忆起当年霞云岭血战山鬼一窝蜂,不禁大笑了一场,想起那老师父飘然而去和巴川又一别十几年,中间委实各有崎岖,两人又抱头痛哭,便在这哭笑中酣畅淋漓的喝了足足十二坛五十年陈的家酿老酒,之后只听钟离武云说到“武云避世不出,谨遵家命不涉江湖纷乱,但一直暗中观察天下大势,总觉有些微微异变……”
刚说到此,自己便已经不胜酒力一头栽倒,之后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巴川晃了晃了脑袋,确实酒喝得太多,头晕的仍然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踉跄走下床,不想桌上的茶壶竟然尚有余热,倒了一杯茶,茶香氤氲直上,竟是上好的解酒佳品葛花茶。
一杯茶后,闭眼静坐运气一周天之后,全身气血通畅,头晕目眩之感已然消失,他打开门站在门口向外一望,只见回廊间挂着五盏灯笼,空无一人,除了偶尔的虫鸣声,感觉整个天地悄然静寂,安详舒爽,天空上繁星点点,闪烁不定,正出神间,巴川听到回廊有轻轻的脚步声,凝目望去,正是钟离武云,身侧还有一个年约二十的长衫少年,后面跟着两个少女,手中各提了两个大木盒。
钟离武云走到跟前说:“听说你醒了,前夜大醉一场,还担心你有所不适。”
巴川一怔说道:“前夜?难道我已经睡过了一整天?”
钟离武云哈哈一笑,和巴川还有身后少年一起进了屋坐下说:“大哥你一路奔波身体疲倦至极,喝完了酒当时就睡得不省人事,我便将你带了回来,看你睡得很沉,也就没叫你,睡过一天,想必饿了吧?”
钟离武云一说,巴川也感觉到确实感觉肚中空空,钟离武云一挥手,两名少女将手中饭盒打开,依次端出一大碗冒着腾腾热气的小米粥,一碟卤煮花生米,一碟猪头肉,一份酱汁肉,一盘薄饼,一盘大葱,一盆香气四溢的人参乌鸡汤,还有一壶刚热好的黄酒。
之后两位少女将碗筷轻轻放在桌上便盈盈退去,顺手将屋门关上。
巴川一笑:“武云你是想让我吃的走不动路吗?”
钟离武云表情一正说道:“大哥,虽然现在正值三更,但今夜还有的忙,多吃一点,吃饱后,我要带你去见老祖宗。”
巴川说:“老祖宗?”
钟离武云说:“不忙,吃完后我自会详细和你说。”说完给巴川满满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巴川一听便也不多说,抓起薄饼,将猪头肉和大葱卷在其中,一口肉卷饼,一口鸡汤,夜半静谧,酒后初醒,加上这些菜肴虽然看似平常,却都做得极为精致,倒也确实大快朵颐。
直至喝完最后一口酒,巴川长呼一口气,钟离武云微笑道:“大哥,这是我的小侄钟离尘羽,有些话要告诉你。”
钟离尘羽立身拱手说道:“小侄尘羽,拜见巴世伯。”
巴川忙起身说:“尘羽无须多礼,三更时分,还惊扰你们,已经有些过不去,这些繁文俗节就免了吧。”
钟离武云拍拍尘羽说:“我和你巴世伯情同手足,不分你我,可将你所知都告诉你巴世伯,不得遗漏。”
钟离尘羽说:“巴世伯,小侄今年二十三岁,二十岁奉命出鹰涧于江湖中闯荡,回府尚不足二月,曾在丐帮、飞镰镖局、十二连环坞各待过些时日,一次偶遇强敌,重伤之下逃入荒野不省人事,后被一名女子所救,之后这女子问我是谁,从哪里来,我便告诉她我父母双亡,师从蜀地青城山一个无名老人,十二岁被寄养于一家农户中,之后出来闯荡江湖,偶遇强敌,追杀至此,幸得这姑娘相救,之后过了月余,这女子带我来到苏浙地区,居于太湖湖畔一处荒山之中,每日和五六个男子在一起,混的熟了些,慢慢才知道,这五六人和那女子竟全部都是杀手。”
听到这里巴川心间一动,问道:“如果这几人是杀手,这女子竟然会救你已经匪夷所思,而且你告诉她你家在蜀地青城山,她既然把你带入她的巢穴,已经对你很是信任,一定对你的来历进行调查,她只要一查,你岂不是露馅儿了?”
钟离尘羽说:“巴世伯有所不知,我所说的师从属地青城山无名老人,自然是假话,那无名老人早已离开,谁都寻不见,那女子自然无从查找,至于那农户,确有其人,已经在那村落呆了几十年,乃是我们钟离世家人所扮,就是为了掩盖在外闯荡之人的身份,所以那女子去查,也定查不出什么问题。”
巴川沉吟道:“武云,想必这样的掩盖点一定不少。”
钟离武云点点头道:“巴大哥所想不错,钟离世家每十年派出三人,不一定有什么奇特经历,必然要尽力保他们周全和身份,早在数十年前便有相当部分的长辈隐姓埋名暗藏于各地。”
钟离尘羽接着说:“当时我被那女子相救,自然感恩戴德,那女子见我武功不弱,调查之后也没有起疑,相处日久对我很是信任,之后我才知晓,这女子和其他男子竟然就是江湖中所传的‘暗水’杀手,他们是御天堂的一个分堂,那女子是这分堂的堂主,名字叫做水柳,我想,这肯定是她的代号!”
这几句话让巴川听的心中大为惊异!紧接着钟离尘羽的话更是让巴川血脉贲张!
只听钟离尘羽继续说道:“等我和这几人相处日久,水柳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们,我告诉她我自幼父母双亡,全靠师父照料,然而十二岁后师父也飘然无踪,至此天涯飘零,虽然学到了一些精妙功夫,却伶仃无依,她救了我便是对我有再造之恩,今后再不愿离开,水柳听后便和其他六人做了我的接引人,在我身上烙下印记,并发了一个毒誓,我便成了‘暗水’这杀手组织中御天堂中的一员。”
说罢钟离尘羽将左臂袖子卷起,并将手肘对着巴川,便看到他的左臂手肘骨端处有两道银黑相缠的曲线,如流水般盘了两个弯,隐隐藏于肘下,如果不抬起手臂指出烙印,实在很难发现。
巴川问:“他们让你发了什么誓?”
钟离尘羽皱了皱眉头道:“这个毒誓确实阴毒异常,也有些像暗水的某种口决,说的是‘黑天无边夜,霜落三千水,入我暗狱门,鬼道任行游。若有叛离意,犹落群鬼窟。千尸啃肉骨,万妖噬心魂。赤炎黄泉路,轮转永无休。”
巴川听后后脊背竟然一阵发凉,虽然听来像是胡言乱语,寥寥几句,但是钟离尘羽念完后一瞬间像是真的堕入了地狱一般,心中蓦地一颤,无法形容。
钟离尘羽说:“不仅如此,每个暗水杀手的人都要吃一颗奇怪的丹药,这丹药由七七四十九种毒虫、毒草所制,每年三月十五发作一次,只要不背叛暗水,三月十四自有人将解药送到,所以一入暗水,基本上无人敢背叛,但也几乎无人想要背叛,这丹药当时吃下便会发作一次,但仅仅盏茶功夫就恢复如常,发作之时眼前有幻影出现,无数恶鬼袭来,全身痛苦难当,真的犹如被万鬼所噬咬,如坠地狱,但如果没有解药,之后第二次发作据说就会一直持续上述状态,心力耗尽而死。”说完钟离尘羽脸色很是沉重。
巴川听后脸色一沉正欲问间,钟离武云说:“大哥不用担心,这毒药委实阴狠,江湖中无人知得解法,可钟离世家不同,有一族人专攻施毒、医药之术,在下毒、疗伤两方面可说是独步天下,我这小侄虽然吃了丹药,族人也有法可解,只不过这丹药委实阴毒,竟也需得两年方可拔净。”
巴川听后不禁更是惊讶,问道:“这样阴狠的毒药为何他们会愿意服下?”
钟离尘羽道:“这丹药确实阴狠,但却有一个致命的诱惑,尤其对练武之人。”
巴川道:“既然都是由毒物所制,怎么会……”
钟离尘羽道:“小侄也不明白,但这丹药可长十年功力。”
若不是钟离尘羽所说,巴川断不会相信世间会有此丹药,“那你……”
“是的,吃完那丹药,确实感觉功力精进了不少,但是族叔怀疑这丹药服下能让人功力精进虽然不假,但却有可能是用寿命换取,对身体有害无益。”
这暗水里到底有些什么样的人,才能制出这样的东西?
钟离尘羽继续说道:“暗水组织极为神秘,听水柳说,她已经在暗水任职近七年,别说暗水的老大,连自己所属的这个御天堂的堂主也仅仅只见过三次,每次进行的刺杀任务都是在暗中先有接头,告诉他们人物、地点和具体事项,总堂主很少出手,即使出现也是处于暗中帮忙,分堂主负责带领其他杀手进行谋划,而我最后一次的任务,正是前往姑苏,夺取李家明珠!”
巴川“啊”的一声,额头青筋爆出,听到这小侄竟然亲自参与了这次行动,心内如波涛澎湃,一阵激动,不禁出声!
第七章 取珠
听到钟离尘羽竟然参加了此次行动,巴川虽急于想得知此中曲折,但想到这件事一定复杂无比,也不多问,继续等着钟离尘羽讲述。
钟离尘羽说:“说来那次行动,”说到这钟离尘羽皱了皱眉头继续说,“很有些古怪,那次行动在外人看来确实是机密无比,匪夷所思,但实际上却很简单,古怪的地方在于,为什么要抢那颗明珠。”
巴川说:“据说那颗明珠是京城李家和东海无花岛岛主用三十三对玉如意换来的,那夜明珠大如巨瓜,通体透绿,珠身隐隐有凤凰之舞,是无价之宝,江湖大盗无不暗中窥伺,暗水要取来也是情有可原。”
钟离尘羽摇了摇头道:“肯定不是,第一,暗水要那颗明珠有什么必要呢?”
巴川一愣,考虑一番后,不得不叹这钟离尘羽年龄虽小,心思却极为缜密,这颗夜明珠虽然价值连城,可是天下都知道这颗明珠是京城李家的,京城李家长卧天子脚下几十年,势力强大,富可敌国,与朝廷达官贵戚多有来往,而且还有皇亲之身份,江湖大盗即使垂涎三尺,也要想想这颗明珠拿到手里又如何出手,谁敢接下这烫手山芋,可谓是有价无市,明珠再珍贵,如果不能变成真金白银,那也和石头无异,而且还得担惊受怕,一旦被发现,以李家的实力,于私定然被暗中屠戮,于公还得落个满门抄斩,暗水毕竟是个杀手组织,他们肯定也想的到这一点。
钟离武云喝了口茶,说:“暗水接了这颗珠子也只能放在棺材里当长明灯。”
钟离尘羽接着说:“不错,第二,这颗珠子即使有价有市,确实价值连城,可暗水并不缺钱,巴世伯,在暗水中的刺客都是有薪金的,就如同您在六扇门有俸禄一样,您可知道薪金多少?”
巴川说道:“据我了解到的,江湖近五十年来各个有名气的组织中,薪金以曾经叱咤一时的地下杀手组织‘菩提树’和如今三大镖局新近崛起的金云镖局最为丰厚,资深成员年饷均有百两白银不止,想来暗水应该也差不多。”
钟离尘羽微微一笑道:“像我这样的普通刺客一年五百两白银,副堂主一千两,堂主更高,如果目标已经在江湖中有了暗花,一旦成功刺杀者还有分红,而且,每月初十兑现,从未拖欠。”
巴川听后沉吟道:“这薪金确实高的可与朝中一品大员相比了,既然暗水财力如此雄厚,那根本不会把这颗明珠的价值放在眼里,也就是说,这其中,别有用意。”
钟离尘羽说:“正是,这确实是小侄想不通的,何况,那次行动中还发生了其他的事情,关联重大,所以我不得不提前离开暗水,回到鹰涧。”
钟离武云说:“巴大哥,我之前就跟你说过,钟离世家每十年会派出三名少年出外闯荡三年,尘羽出去两年八个月便不得不提前回来。”
巴川问:“噢?对了,而且你说那次行动是你最后一次任务,也就是说,那颗明珠你和其他人参与抢夺之后便离开了?”
钟离尘羽摇了摇头说:“也不全是,怪就怪在这里了。”
钟离尘羽看了看钟离武云,像是在请求示意。
钟离武云说:“但说无妨。”
钟离尘羽点点头对巴川说:“如果我想走,本来可以随时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以水柳他们的武功根本难以发现,即使发现,他们也难以追到我的行踪,可我还是加入暗水并在暗水潜伏了多些时日,是因为,武云叔父和老祖宗们暗中传信要我混入其中,探听虚实。”
巴川一听更觉迷惑,钟离世家与世隔绝,派少年入江湖也无非是得知现世情况,这么安排,难道……想到这心间一动望向钟离武云。
钟离武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又摇了摇头,意为无需多言。
巴川忽然鼻子一酸,喉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
钟离尘羽接着说:“这十七人从京城刚一出发,我们便已经暗中跟随,一直到当天李家二公子和马如风等人下榻不醉茶楼,我以及水柳七人便混入茶楼中将他们的所住房间、人员安排、睡觉姿势和躺着的方位全都探听的清清楚楚,直到深夜二更时分,又来了两个我不认识的人,但其余五人却没有来,我和水柳四人俯卧于屋顶之上,虽然水柳极为擅长暗杀,但那马如风和十六柄钢刀成名已久,确实是江湖中少见的好手,以我们四人恐怕也难以对付,但暗水进行刺杀的五大铁则是无声、无影、无痕、成无名、败无人,如果进行刺杀绝对要违反,可是水柳却显得胸有成竹,只是命令我们俯卧屋顶,到三更时以荧光为信,当时小侄也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巴川也感觉疑云笼罩,问道:“暗水的前三铁则我理解,成无名和败无人是什么意思,如果违反了会怎样?”
钟离尘羽说:“成无名的意思是即使刺杀了最有名的人也不得泄露半点消息,一生不可成名,只能默默无闻,也就是‘入我暗狱门,鬼道任行游’,只能在暗中驰骋,却绝对不可见光,至于败无人,则是每次行动开始前,每个人都要吃下一颗名为‘化魂’的药丸,这颗药丸吃下对身体别无影响,但只要身体任何地方被割破,血液一经渗出,整个身体包括衣服和兵器在盏茶工夫内便会化为一滩脓水然后在短时间便化成无味、无色的雾气,什么都不会留下,至于如果违反了规则便会由堂主亲自击杀,如果堂主击杀失败,则会有暗水中的执法堂出手追杀。暗水成立到现在,据说只有三人违反,两人因为刺杀过程中被目标发出呼叫,虽然即刻击杀,但仍被堂主以违反铁则为名处死,剩余一人侥幸逃脱,虽然隐姓埋名藏于深山老林中,但还是被执法堂长老在他逃脱后查出击杀,明明那人即使逃掉了也最多活上半年也会毒发身亡,但只要逃脱,暗水就绝不放过。”
巴川听后心下悚然,这暗水也着实是古怪狠毒,赏罚分明,滴水不漏,法度之森严简直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而且竟然有如此恶毒可怕的药物,怪不得之前发生的江湖大案每一件发生都查不到一点点的蛛丝马迹,每个杀手因为吃下化魂,那么在刺杀过程中谨慎狠毒,绝不落空,在最短时间内刺杀成功便全身而退,自然不留痕迹,即使失败,在打斗过程中难免不受伤,一旦受伤,瞬间化为脓水、转而为雾气,那自然是神仙来了都查不出什么。
钟离尘羽说:“当天夜里三更时分,只听屋内发出极为轻微的‘砰砰’声,然后窗下现出荧光,我和水柳等四人随即进入屋内,门已打开,一个全身罩着黑影的高大瘦削的男子站在门口,水柳过去低头行礼,只见两个房间站岗的人都如同僵尸一样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后来水柳告诉我那男子便是我们的御天总堂主钟断,那也是我参加了很多行动中第一次见到堂主出面,那四人都被钟断以极快的怪异点穴手法点了死穴,死后不倒,硬如僵尸,水柳便让我将二钢刀的明珠取走,我细细一看,那二钢刀竟然已经死了,后来的那两个我不认识的人快速从怀里掏出一些瓶瓶罐罐,水柳走到在李家二公子门口站岗的两柄钢刀前仔细看了看,便从那些瓶罐中倒出些东西抹在那两人脸上,不一会儿,那两人的面容竟然与那两柄钢刀别无二致,随即钟断掏出一件白色衣衫披在二钢刀身上,同时将死去的两柄钢刀带走了,易容后的两人如同之前两柄钢刀一样站在李家二公子门口,钟断则去点了他们的穴,只是点穴手法同样怪异,这二人像是瞬间晕厥,但是僵直于原地,我便和水柳带着明珠离开了不醉茶楼。”
巴川听完后问道:“这十七人都是武功一流的好手,你们难道没有惊动他们?”
钟离尘羽说:“据水柳说他们全都中了暗水的秘制迷药,无色无味,服下或闻到后会瞬间晕厥,与死人无异,钟断便藏于马如风房间旁边,迷药发作之时,钟断迅速出现点了在外站岗四人的穴道,按说站岗的四人武功都不弱,但那个钟断作为御天堂堂主,据说武功高的惊人,但那四人被点穴根本是一瞬间完全来不及反应,所以当时也不会惊醒其他房间的房客,只不过是谁下的迷药,怎样下的迷药,小侄还未得知。”
巴川说:“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这件震惊江湖的大案表面来看确实没有什么复杂,但很多地方又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比如下迷药的手法,这几个人都是老江湖,那马如风不仅武功极高,为人也向来谨慎小心,对于防范下毒、迷药更是一流高手,可见其中间环节必有蹊跷,而且马如风带着手下远走塞外,发誓永生不再踏入中原,暗水又为何还要派人潜入,还有那位钟断看来确实是非比寻常之辈。”
钟离尘羽说:“这些小侄便不知情了,反正每次行动结束后,都有三天的假期,暗水会放这些杀手出去或赌或嫖,放松三天,这三天我将消息传了回来,不多时,武云叔父和老祖宗们便让我离开暗水迅速回到鹰涧,小侄到此时都不清楚在让我潜入探听消息后又为何急急将我召回,继续潜伏一定还能探查到更多消息,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钟离武云皱着眉说:“这个连我都不知道,这是你传信回来后,老祖宗们亲自下的命令。”
钟离尘羽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谨慎稳重,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这中间,巴川感觉得到钟离尘羽即使说到关键时也气息匀畅,丝毫不乱,此刻却看到钟离尘羽显得极为极为惊讶,巴川也更加好奇,这老祖宗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八章 柳暗
正沉吟间,钟离武云忽然说:“可以去见老祖宗了。”
巴川问:“是约的此时吗?会不会惊扰到老祖宗们休息?”
钟离武云说:“不会,是老祖宗们刚才传信让咱们现在去的。”
巴川一怔道:“刚才传信?你是说在咱们说话的时候的刚才?”
钟离武云点了点头。
巴川问:“我并没有看到或听到有谁来传信。”
钟离武云说:“我也没有。”
巴川又是一怔。
钟离武云笑笑道:“钟离世家的事情,连我自己都有很多搞不清楚。”
巴川说:“这是你们特有的一种传信方式,不是钟离世家的人都无法得知是么?”
钟离尘羽说:“不全是,比如刚才的传信,我也不知道。”
巴川摇了摇头喝了杯茶说:“我还是不想了,估计我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清,幸亏我这人除了自己要接的案子对别的好奇心一向都不太强。”
钟离武云苦笑道:“有些时候,知道的少一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说完若有所思,随即起身道,“走吧,尘羽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钟离武云便带着巴川出了五层楼,走进五层楼后面的一处大花园中,虽然是半夜时分,但明月高悬,月光如水银泄地,仍能看到花园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极是精致,走过一条碎石小径,随即出现了一个不小的水潭,水潭上架着一座造型古朴的木桥,走到桥前端,钟离武云让巴川不要动,然后他伸出中指在木桥右侧的木栏上重重敲了五下,只见水潭波纹荡漾,不一会儿,木桥中间缓慢下陷,不一时,木桥中间一部分已经沉入水中,只听“哗啦啦”一声,桥下的水潭竟然现出一个大口,一架木梯赫然通往地下,钟离武云示意巴川跟着他,一起下去。
沿着木梯走下五尺左右,面前出现了一个石洞,巴川跟着钟离武云跨入洞中,巴川能感觉到这段地洞是缓缓下行的方向,石洞左右两边都安置着明灯,在左拐两次,直行一段又右拐一次后到了一扇铁门前,这扇铁门整个为黑色,门上钉着四十八颗黄铜钉,组成一个奇特的图形。
钟离武云对着门说:“小孙武云及结拜大哥巴川拜见老祖宗。”
不多时,一个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白衣少年将门打开,然后站在一旁,钟离武云和巴川进去后,白衣少年又将门关上。
石洞因为在地下难免有些潮气,但是这铁门内空气干燥,温热舒适,里面像是一个方形的巨大屋子,只不过这里面非常空旷,几乎可以说比最冷清的小庙还要空旷,像是一个输光了所有家产的赌徒的家里一样,只在距离门口约七八丈的最里端有三个蒲团,上面有三个老人闭着眼坐在上面,一个黑衣老人骨瘦如柴,脸色黑如锅底,中间的这位却是白白胖胖,还有一个大红鼻子,像是一副嗜酒如命的酒鬼一样,但是脸色却平静如高僧,另一位老人则白发及肩,脸色微黄,太阳穴高高鼓起,两只手如同一双铁钩一样放在自己的腿上。
两人刚一进入,三位老人一起慢慢睁开眼,钟离武云拱手拜倒:“小孙武云,祝老祖宗安康。”
巴川也拱手下拜:“晚辈巴川,拜见老祖宗。”
巴川刚刚躬身,只看到中间那位白白胖胖的老人举起右手轻轻在空中一拂,忽觉一股有力但又很轻柔的力道在自己的臂下轻轻一托,不由自主的便站了起来,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须多礼,坐下说话。”
巴川心下一惊,这老人距离自己还尚有四五丈远,竟然随手一拂便有如此功力,内功之深简直已臻化境。
那位白衣少年拿来两个蒲团放在地上,巴川便和钟离武云盘腿坐下。
黑衣老人开口说:“武云,你爹现在怎样了?”
钟离武云说:“多谢老祖宗挂念,爹爹已经无大碍了。”
黑衣老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我们几个老兄弟闭关十几年,很久都没见过外人了,连钟离家的小孙都已经不认识,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钟离武云眼眶一湿道:“曾祖父,我们也很挂念您。”
巴川心想:“原来这黑衣老人竟然是武云的曾祖父,怪不得看着长相有些神似,但这老人说他们十几年都没有见过外人了,这消息是怎么传达出来的,而且为何对外界的事情还那么清楚?”
白胖老人忽然开口缓缓道:“玄老,叙旧只能到这了。”
这穿黑衣的玄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那位白发老人说:“我们要你二人来,和暗水有关,吩咐尘羽小孙卧底其中,确实是有些缘故,当然,武云你自小聪慧,天性善良,虽然居于流风,但听闻暗水之事挂念巴川小子倒也可以理解,恰好,也有些我们几个老不死的想知道的事情,才让尘羽冒险。”
巴川一听,果然是钟离武云听说了暗水的案子之后,立刻想到身为六扇门总捕头的他如果破不了案必然难逃罪责,所以不惜请求老祖宗们让尘羽舍命潜伏暗水,以求水落石出,想到此处,更加感动。
钟离武云一听反倒是有些意外:“巴大哥于小孙有救命之恩,何况是小孙结拜兄弟,出此大案,京城权贵李家不愿放过凶手,六扇门如果在时限内查不出来,巴大哥自然难逃罪责,作为兄弟出手相助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听老祖宗的意思,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白发老人道:“此事纷杂繁复,难以揣测未来之势,但我几个老儿总觉得江湖上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也和暗水有关,之前是心有所疑,但尘羽回来告知那暗水有一堂主名为钟断,便知此事定然非同小可,只不过钟离世家远避尘世,不再染指江湖,今日之后,武云你要下令将在外的子孙全都召回,十年内不可再出流风。”
巴川一听都有些不明所以,虽然暗水做了几件大案,但毕竟仍然是太平盛世,人民安居乐业,并未发现江湖有何异动,不知道这三位老人因何说出这样的话。
钟离武云确是不然,脸色肃穆,一听之后立刻答道:“老祖宗之命小孙自然奉行,绝不让钟离子孙染指江湖风雨,引火上身。”
白发老人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中间的白胖老人,对着白衣少年说:“帮我拿壶酒来。”
黑衣老人闻言说道:“空老儿,你的伤势虽已无大碍,但为你把脉诊治这三十年来,你不可饮酒,否则酒烈冲心,旧伤复发,小心一命呜呼,留着我和洪老儿这半截入土的老不死可要寂寞的很了。”
巴川心道:“这白胖老人竟然有伤,以钟离世家连尘羽中的奇毒都可拔除的医术也无法治愈,可见伤势极重,但刚才那一托,内功之深厚乃是绝对的深不可测,这家族经历的事情委实让人难以揣测。”
这空老儿微微一笑道:“年轻时嗜酒如命,到老了不能喝上一口实在难过,放心,今天不得不说太多的话,想起曾经不少的事,这巴川小子与我们有缘,该喝一杯,不过我只尝尝酒味,一经喝下立刻逼出体外便没什么大事。”
玄老一听点点头不再说话。
白衣少年走到东面的屋墙,抓住一块凸起的石头,顺势一转,只听轰隆隆一声,墙壁出现一道门并缓缓上升,等全部升上去之后,巴川和钟离武云看到里面竟然是个巨大的酒窖!
里面全都是泥封的酒坛,如同一座小山一样整齐的放置在其中,上面却落着厚厚一层灰,可见已经封存了有些年头。
白衣少年拐进里面,只听“砰砰”的连续好几声,然后将酒倒进了一件什么物器里面,过了长约一炷香功夫,才见白衣少年出来,见他单手拿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玄铁大酒葫芦缓步走出,然后再将那块凸起的石头逆势一转,门已关上,这白衣少年便将葫芦躬身递给空老儿,空老点点头将酒葫芦顺手接过。
巴川初见这白衣少年,脸色苍白,一脸病相,瘦小无力,却不想臂力如此惊人,那酒葫芦为玄铁打造,本就重逾几百斤,灌满酒之后,恐怕少说也有五六百斤,但是这少年单手握着葫芦丝毫不见费力,臂力之大可见一斑,巴川越来越觉得这钟离世家神秘莫测,难以想象。
空老捧起酒葫芦闭起眼喝了一口,像是在回味一般,只听“咕噜”一声咽下,立刻又看到从空老的脑袋上开始隐隐冒出些淡淡的白雾,巴川心下一动,便知这空老有旧伤在身不能饮酒,但在咽下的一瞬间便用极高深的内功将酒逼出体外散为雾气,这内功简直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若不是亲眼得见,完全难以想象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功夫。
空老喝了几口之后,缓缓将酒葫芦放在身旁,长呼一口气,说道:“尘羽加入暗水的那个御天堂的堂主钟断,算来,武云你还应该叫他一声堂兄。”
此言一出,巴川和钟离武云同时耸然一惊!难道这钟断竟然是钟离子孙?
第九章 钟与钟离
看到巴川和钟离武云一脸惊异,空老微微一笑,随即低下头道:“该从何时、何处说起呢?”似在喃喃自语,似在有意询问。
沉默的白发洪老忽然说了三个字:“钟无月。”
巴川猛的一惊:“难道五十年前那个杀人狂魔竟然也和钟离世家有关?”
巴川不自觉的低声说道:“白衫钟无月,夺魂无影仙。”
玄老摇了摇头道:“江湖中人见识浅陋,将此二人并列,但如果那无影仙真碰上钟无月,恐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玄老说完便不再说话。
空老点点头道:“钟无月性情乖张、滥杀无辜,武功毒辣无比,为人残暴,杀人如麻,你们一定都这样认为吧?”空老看向巴川。
巴川道:“钟无月出现在五十年前,晚辈也并未见过,但从江湖传言,确实如此,据说此人轻功身法如同鬼魅,掌法更是极为可怕,还会不少东洋忍术,常常杀人如草芥,当时江湖中人无不闻风丧胆。”
空老苦笑着说:“你说的不错,钟无月那时确实滥杀无辜,但他并非一开始便是那样,而且他是我的侄儿。”
巴川和钟离武云都心头一震!
空老又喝了口酒说道:“无月是个苦命的孩子,但是罪不及他,毕竟是因为一个女人。无月是个至情至性的善良孩子,天赋异禀,惊才绝艳,所学甚杂,却都颇为精通,仿佛受到了上天诸神的眷顾,本来他应该是钟离世家的钦定的下一任家主,可惜,可惜……”
巴川心间一动问道:“难道钟无月是假名吗?毕竟他不姓钟离。”
空老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倒忘了这一点了,这些连武云都不知道呢。”
说完空老连喝了几口酒,然后将酒气全部逼出后轻呼一口气,缓缓说道:“钟离姓氏之起源可追溯到春秋时期,算来也是商汤子嗣,我们的始祖所居地当时名为钟离,所以“以邑为氏”,钟离世家由此产生,只不过钟离世家以家族为生,世代同居,绝不分离,后来因为一场大的变故才全部避入鹰涧,建了流风城,”空老说到这顿了顿,“钟无月本名钟离明月,后来因悲而狂离开钟离世家,改名钟无月,之后他的子嗣便以‘钟’为姓,但钟离和钟氏都是血脉相同的一个家族!”
巴川接口道:“听您一说,晚辈也确实想到,钟离姓氏于江湖中之前并未出现,钟姓确实也是大概从三十多年前才在江湖中偶有听到,但仍是凤毛麟角。”
空老点点头说:“不错,钟离世家家规森严,不准家人外出染指江湖之事,派出去的小辈也绝不准惹是生非。”说到这笑着看了看钟离武云。
钟离武云脸色一红微微摇了摇头。
巴川不觉失笑,钟离武云而立之年,身为钟离少主,在这几位老祖宗面前竟然还像是个孩子。
空老接着说:“真是好久远的事情,说来话长呢,那年,恰好是明月被派出游历江湖,中途他在江南遇到一名叫秦含香的女子,这含香正值二十芳龄,在姑苏城的一家大酒楼中和明月偶遇,不巧的是那家酒楼中恰好有两大仇家埋伏其中,众人不知,其中一家却是当时的江南暗器名家柳家,柳家的独门暗器五棱钉制作精良,细小锋利,少数高手所带的五棱钉喂有剧毒,酒楼中吵闹喧哗无人提防,两边仇家便忽然发难,不多时便死人不少,尤其还连累不少无辜之人,那女子秦含香带着的两个丫鬟当场便被打偏的暗器毒死,以明月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松离开,但那秦含香便在离他不远处,手臂上中了一粒毒钉,明月暗动恻隐之心便顺手救了她,匆忙躲闪,却也在肩上中了一粒毒钉,本来柳家的五棱钉极少喂毒,但是仇家相拼也就不顾那许多江湖道义了,明月感觉有异,匆忙携着秦含香离开酒楼,及时解毒,他内功深厚,不时便将毒液逼出,可那秦含香只是个普通女子,一直昏迷不醒,明月又不知道她家在何处,因此在城郊选了家客栈,每日用药依法救治,足足用了五天拔出了大部分毒液,那秦含香才醒转。”
空老说到这竟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面露微笑,脸上斑驳的皱纹一瞬间像是舒展的嫩芽一样,不多时又眼含泪光,饱含悲痛,连连喝了几口酒,才说到:“那女子醒来看到身边照料着她的明月,不禁甚为感动,之后明月问起她家住何处,要送她回去,秦含香便告诉他家住姑苏城,明月将她送到家中之时才知晓这女子的父亲竟然是姑苏四大家秦家的家主秦峰。”
巴川听到此处不禁动容,五十年前江南四大家名震天下,花家地产连绵千里,白家医术卓然,财产富可敌国,谢家则是世袭王侯,秦家是江南名头最盛的武林世家兼皇帝南巡的御用贴身护卫军,这四大家族互通姻亲,势力盘根错节,各自都有颇深的渊源,但不知为何,后来只剩下谢家和花家依然留存。
空老接着道:“明月将秦含香送到家中时,看到秦家的二十一重院落,才知道这是姑苏的武林大世家,只不过秦家的武学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所以这秦含香虽然地位尊崇,却不会丝毫武功。明月将秦含香送至家中,秦家自然对明月感激不尽,秦峰亲自开宴答谢,而秦含香早已对明月暗许终身,明月虽在这五天的照料中对秦含香颇有情意,但钟离世家不许与外族通婚,心内颇为挣扎,虽然秦峰也有意将这女儿许配给明月,但发现明月似有难言之隐,不觉生疑。”
巴川轻轻接口道:“钟离明月前辈游历江湖必然不用真名,以秦家的势力,在几天之内足以将明月前辈的身世查探清楚,一查探想必就会生疑。”
空老点点头说:“当时明月告知秦峰,说姻亲大事,需得和父母禀报一声,但这句话一下子让秦峰起疑,明月用的是假名,说自己是蜀中人士,虽然钟离世家确实会为外出的钟离子孙掩饰身份而装作父母、亲人等,但是给明月掩饰的亲人中却是祖父母和父亲,明月当时顺口说错,秦峰何等人物,立刻心生戒备,明月言后看到秦峰脸色有异,也马上知道自己失语,但明月对那秦含香的情意却是没有半分虚假,只好坦诚告诉秦峰,自己确有难言之隐,但绝无叵测之心,希望秦峰能够给些时日,让自己回家禀报。”
空老顿了顿,接着说:“秦峰虽有疑虑,但他阅人无数,感觉明月并非歹人,所以并没有反对,明月回鹰涧之后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众人一听,有反对结亲的,但包括老朽在内的几位却觉得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也可以适当有一定改变,开始时规定根本不准钟离世家有人外出,后来也是众人商议每十年派人游历江湖,对钟离世家并未有坏处,所以建议如果明月能够说服秦峰,一旦秦含香嫁给明月,就需终生居于鹰涧,不得再与本家来往,并且不许秦家送亲,也不得泄露钟离世家的秘密。”
巴川和钟离武云一听便知,换了谁恐怕也很难同意如此苛刻的条件。
空老道:“明月这孩子也知道这件事难如登天,但他对秦含香情深意切,虽知家规难违,但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如果不能说服秦峰,那也只能怪自己和秦含香有缘无分,明月在得到家主的答复后连夜前往姑苏,在这一来一往之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没想到的是,这三个多月间竟然发生了其他的变故。”
空老叹了口气,接着说:“姑苏四大家中的白家五少爷白辰早已对这秦含香钟情已久,只是那秦含香一直对他不冷不热,之后知晓了明月救回秦含香并且可能将结为连理,心下焦急,便利用本家的势力上门提亲!秦含香自然不同意,可巧的是那秦家和白家关系较薄,但两家却一直有意交好只是没有什么太好的机会,白辰的提亲倒是个不错的契机,本来如果明月的身世不那么神秘,秦峰作为一代武学宗主,自不会反悔,但对明月身世起疑,加之明月已离开近两个月始终不见回音于是便有了意愿,白辰见到秦峰并未拒绝,便带着他的父亲白若川第二天亲自登门拜访,秦峰见白若川亲来,自然要给面子,所以便将这门亲事答应了下来,只不过这秦含香却是个烈性女子,得知之后宁死不从,秦峰劝说无果后只得强硬告知这个小女儿,儿女亲事,须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那钟离明月身世有疑,万一是什么江洋大盗的子嗣,会对秦家的声名造成极大的影响,白辰却是世家公子,一旦结为夫妻,于公让两家修好,强强联手势力更强,于私却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巴川心内也叹口气,江湖中的大世家甚至是皇亲国戚,往往出于种种考虑,以联姻的形式,或为了得到某些巨大利益,或为了巩固一方安宁,汉有昭君出塞,唐有文成公主,古已有之,也不为怪,何况秦峰身为一家之主,对于姻亲大事,自然要有诸多考虑,倒也无可厚非。
空老继续说道:“秦含香虽然贞烈,但最终抵不过父母的劝说和白家的软硬兼施,同时明月确实耽搁的有些久,便在明月到达姑苏的前两天无奈答应了这门婚事。”
听到此处,钟离武云也紧皱眉头,似有些遗憾和怒色。
“直到明月到达姑苏秦家,才得知秦含香竟然已被许配给别人,如五雷轰顶,悲愤交加,虽然一时冲动难当去质问秦峰,但是想到家中的规矩却又哑口无言,尤其秦峰说出自己对明月身世的疑虑,明月确实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心灰意冷之下本来准备离开秦家,但是秦含香却知晓明月来到了秦家,立刻奔出,见到明月之后,两人心中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秦峰看到自己的女儿泪如雨下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便问明月到底家世如何,如果确非歹人,倒也情愿得罪白家,但是明月难以从命,尤其说出家族的条件之后,秦峰一阵冷笑,告诉明月‘别说你不是什么名家之后,就算你是江湖大豪的子嗣,整个天下,也从未听说过如此苛刻、莫名的条件,我是嫁女儿,又不是卖牲口,若不是看在你救我女儿一命,早已将你乱棍赶出,’说完便要带着秦含香离开,虽然秦含香听到明月所说也有些疑惑,但看到明月眼中情深意切,便知一定有难言的苦衷,当下哭着求他爹爹,即使一辈子跟着明月苦守孤岛也丝毫不悔!”
说到这巴川不禁叹了一句:“真是个有情有义的烈女子。”
钟离武云也说:“光是这句话,当浮三大白。”
巴川喃喃道:“三大白怎么够,起码要三大坛。”
空老一笑将身边的酒葫芦顺手抛给巴川,巴川一见,也不客气,运气全身内力,关节哔啵作响,吐气开声,双手接过,仰起脖子一口气便喝下了五六斤酒,喝完道了一声“好酒”!
随手放到钟离武云面前,钟离武云一笑对着空老轻道:“谢老祖宗赐酒。”也捧起酒壶倒进嘴里,只是喝了两口便又运气抛了回去。
钟离武云轻声道:“浓酒易醉,难解千愁,浓情似水,深极不寿。”
巴川听后,默然不语。
第十章 诡计
空老连喝了三口酒后悠悠说道:“恰好那日白家父子也登门造访,准备和秦峰商讨娶亲之日,这白家父子虽然未曾见过明月,但看到秦含香泪流满面,眼神中却又透着情深意切看着大厅中的年轻男子,秦峰脸上阴晴不定,便猜出个八九分,白辰本就对明月施救一事耿耿于怀,眼看着秦峰答应了婚事明月却又出现,自然心生恨意。”
“尤其听过秦峰讲述明月所说的条件,便说明月必是心怀叵测,意图不轨,虽然意外的救了秦含香,但很可能是个阴谋,秦家家财丰厚,又是江湖中人人觊觎的武林世家,外人想来一探究竟那可不得不防,甚至还应该搜一搜身,指不定已经偷到了什么东XZ在身上,故意说出那些苛刻的条件作为借口可以一走了之!”
巴川心间一动道:“这白辰真是个歹毒之人,寥寥几句话便把明月前辈说成了一个心怀叵测的江湖宵小,恶语相向也就罢了,还要在秦家搜身,若明月前辈允许,则是在秦含香面前彻底羞辱了他,如果明月前辈不许,那则有了坐实明月前辈居心叵测的理由。”
钟离武云接口道:“不仅如此,白家父子提出的虽然是无理要求,但在秦峰听来恐怕也多多少少有些疑心,即使他不亲口同意也断然不会拒绝,何况,他本就不会为了明月前辈而得罪白家。”
空老点点头说道:“不错,不仅是白辰,这白家父子都是用心险恶之辈,明月那时初出江湖,虽然天资聪颖,但对于江湖诡计和险恶用心知之甚少,也无从应付,只有那秦含香相信明月绝无歹意怒斥白家父子,明月也心生怒意,断然拒绝,白若川便说明月是心中有鬼,于是下令带来的两个保镖将明月拿下,二人被明月一挥间便拂了出去,白家父子更是怒不可遏,明月知道继续纠缠必然要再生枝节,便问秦含香是否愿意和他走,但未等秦含香回答,白辰便拔剑便刺向明月,之后,却发生了许多变故。”
说到此,空老眼神中忽的透出些悲愤,又饮了一大口酒后道:“白辰刺向明月,明月也并未还击只是侧身避开,白辰回身又是一剑,明月便用双指在其剑锋上一弹,将白辰击回,白若川见状也拔出剑来,这白辰就势踉跄几步跌至秦峰旁边,秦峰顺手扶起白辰,就在此时,白辰却忽然将秦峰的脉门暗中死死扣住,明月背向他们面对着白若川自然不知道身后有异,未等秦峰出声,白若川手中的一把剑忽作飞剑势被白若川掷了出去,明月以为是要刺向自己便顺势避开,这把剑便直直刺进了秦峰的胸口!”
“白辰又一拳击中秦峰的心口,随即飞身至秦含香旁边点了她的晕穴,这一系列变故让明月和秦家的两个下人都惊讶不已,其中一个下人便问他为何要杀了秦峰!这白辰却只是看了看明月笑着说了一句‘秦伯父明明是那小子杀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说完便一拳打死了那个下人,另一个下人见风使舵的能力倒也不俗,立刻和白家父子说他也看到了是明月杀的人,他会为白家父子作证,白家父子本来也想杀了他的,可想到有个秦家的人作证能够更好的让秦家坐实明月的行凶事实,因为他们所在的厅堂是秦峰的议事堂,本就只有两个下人还有白家父子。明月一愣间,白辰却做了一件当时很奇怪的事,他用力将自己的左手生生拧脱臼,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白若川随后一脚踢开了厅门,大声向其他人高喊,说明月强行要带走秦含香未遂不仅伤了白辰还将秦峰也杀了,秦府作为武林世家,护卫不计其数,瞬间将整个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直到那一刻,明月才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可怕的圈套中。”
钟离武云眉头一紧:“好恶毒的奸计,这白家父子真是狼子野心,想那秦峰也是一位武学大豪,竟然死得如此窝囊。”
巴川沉声道:“只听闻白家富可敌国,家财亿万,却不想武功竟然如此可怕。”
钟离武云疑道:“大哥何出此言?”
巴川道:“在何种情况下你会被别人扣住你的脉门?”
钟离武云笑道:“很难,除非我已不能行动或者,遇上了像老祖宗这样的绝顶高手。”
巴川道:“不错,习武之人本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使是被偷袭也很难被捏住脉门,而即使被捏住了脉门,如果没有极高的内力恐怕也难以构成太大的威胁。”
钟离武云凝神点了点头道:“所以虽然明月前辈武功高深,但是白辰剑锋被双指一弹便踉跄跌倒,那一定是故意为之,其醉翁之意,不在酒。”
巴川道:“开始可能还有些疑虑,但那白家家财亿万,却没有被偷盗打劫过,只能说明这白家是深藏不漏,其秘传武功定然不俗,如若不然,就一定有他人相助,否则,江南四大世家中秦家武学精深高手如云、谢家世袭王侯江湖人不敢轻缨其锋,花家则是与峨眉、武当有极深的渊源,只有这白家却光凭借高超的医术和家财便能够在江湖中存活数十年实在是匪夷所思。”
空老道:“不愧是六扇门的总捕头,事实确实也如你所想,这白家不仅武功路数很是诡异,更可怕的是,确有一个和白家在暗中勾结的庞大组织。”
巴川道:“哦?还有此事?晚辈虽对这四大世家略有闻名,但白家毕竟和秦家早已灰飞烟灭,其他的便知之甚少了。”
空老点点头道:“和白家暗中勾结的组织正是之前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菩提树。”
巴川和钟离武云听后不禁都有些惊讶。
空老道:“当时明月中毒,又被白家和那个秦家下人一口咬死,秦家众人虽然有点怀疑,但白家父子威望甚高又有秦峰的贴身下人作证,便要将明月押入地牢。
钟离武云皱眉道:“明月前辈武功极高,即使白家和秦家人多势众,但要将明月前辈擒住恐怕并不容易。”
空老道:“岂止是不容易,是根本不可能擒得住,但是那白若川老谋深算,在自己的剑身涂上了‘春醉’,飞剑刺向秦峰而明月闪避时已经吸入体内中了毒。”
巴川惊道:“传闻这‘春醉’无色无味,一旦中毒,随即感觉内力涣散,半个时辰后便会陷入昏迷,并且要足足昏迷三天方才能醒转,但‘春醉’的配方早已经失传,晚辈也是在六扇门的案件卷宗中偶然看到的,白若川怎么会有春醉?而且白若川为何要在剑身上涂毒?难道他本来就早有预谋?”
空老点点头道:“白家医术高超众所周知,几乎垄断了江南大半的药材生意,可是人们不知道的是,这白家对药材浸淫已久,暗中却调配毒药,一来供应菩提树,二来暗中泄露给江湖中人,然后白家再为其解毒谋求暴利,这春醉便是白家的独有秘方之一,这春醉确实也用的极是高明,为了不使阴谋败露,这半个时辰内白家可是做了不少事。”
巴川沉声道:“原来如此,这白家真是狼子野心,不过,有些时候,半个时辰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
空老道:“首先他们将明月迅速锁入地牢,并声称此事事关重大便亲自派了人看管地牢。”
钟离武云道:“这不过是为了掩饰明月前辈中毒的事实。”
空老道:“确实,然后又和秦家说秦含香被明月打伤,要将秦含香接入白家为其治疗,并让秦家分出一部分人一起到白家,白若川和白辰则帮助秦家料理后事。”
钟离武云眼神一凛:“这白家还真是高明的很,秦家不仅不会怀疑还会对白家感恩戴德,但想必没这么简单,秦家这部分人恐怕要有去无回了。”
空老悠悠呼出一口气点点头道:“不仅是去白家的在这部分人,与此同时,菩提树几乎派出了一大半的精英、白家也好手尽出,将秦家上上下下四百二十六口人全都制住。”
巴川怅然道:“可惜堂堂武林世家,竟然如此容易就被一锅端掉了,可是,白家和菩提树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旁边的黑衣玄老忽然冷笑一声:“为了什么,便是为了秦家的两件根本不存在的秘宝,不过是恶人作孽,到头来竹篮打水。”
空老微微一笑道:“这菩提树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传闻秦家藏有两件秘宝,一张藏宝图,和一份武功秘籍。”
巴川和钟离武云都满腹疑虑,他两从来不曾听说过。
空老道:“这两份秘宝来头都足够大,也确实足以吸引任何一个有实力的组织不惜铤而走险,都知道秦时始皇诛灭六国,统一中原,并于始皇三十五年修建阿房宫,秦王虽然雄才大略但也暴虐无度,诛灭六国时抢掠无数金银财宝,始皇寻仙药求不老,修建阿房宫想让自己在地下也能够如帝王一般,因此将抢掠来的无数金银珠宝都放置于阿房宫之中,虽秦二世而亡,阿房宫被付之一炬,但始皇之坟墓和歼灭六国而夺来的无数金银一直就没有被人找到过,都传闻秦始皇早已将自己的身后事安排妥当,将金银珠宝和自己的陵墓秘密藏埋在某个神秘的地方,连修坟的人都一起陪葬,可是传闻有一个修墓的匠师预料到陵墓修成之日也是殉葬之时,因此提前给自己悄悄修了一条暗道,他自己便画出了一张地图,此图不仅将秦王陵墓的位置标明,也将陵墓内部的结构都完整标出,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的后人可寻出宝藏,但此人最后不得善终,这张宝图便不知所终,之后有秘密传闻到菩提树得知此图流传到了秦家的手中,于是菩提树便和白家勾结制定了秘密的计划。”
巴川道:“若真是如此,那这张宝图的价值可以说是无法估量,不过据历史所记载,秦始皇是死于寻仙药的半途之中,哪里又来的始皇陵呢?”
空老道:“历史所载,不过是当权者想让后世得知的历史而已,即使不能说都是欺世之谎,但毕竟很多事情不足为信。再说这珍宝已然足够让人心动,可另一份秘宝更是足以让任何武林人士为之发狂。”
钟离武云忽然问道:“难道是一本武功秘籍?”
空老点点头道:“不错,你们可知道云梦秦简?”
巴川皱了皱眉道:“据晚辈所知,这云梦秦简是自秦孝公至秦始皇时期修成的秦律内容,主要记载了部分秦朝之律法及治狱的文书,并无什么特别。”
空老道:“本应如此,但菩提树得到的消息则是,这云梦秦简表面是一本律法,但其中却隐藏着徐夫人铸剑之法和盖聂的剑术。”
钟离武云恍然道:“如果是这样,那确实比那黄金珠宝要珍贵的多了,自从昔年的铸剑大师莫云老人仙去之后,高妙的铸剑法已经失传,若得徐夫人铸剑之术,那么神兵利器的铸成则指日可待,而盖聂,则是战国时最有名气的剑术大师,传闻其剑术已可通神,剑技之神妙无人可与之匹敌,若是菩提树得其铸剑之法手握神兵,又习得通神剑术,不仅可统一江湖,号令天下,甚至进而……”
钟离武云说到此不禁看向巴川,巴川也明白钟离武云的意思,进而,恐怕就要和当朝天子逐鹿霸权也未可知。想到此巴川心内一颤,这菩提树果真非同小可。
空老道:“即使是让一个普通人拥有无数珍宝、古之神兵利器,又习得一身通神无敌的剑术,恐怕也难免滋生极大的野心,更不说如果这些统统落到菩提树的手中,因此,即使是冒着大的风险,也要尝试一番。”
巴川道:“可是,难道菩提树想不到,如果真有此秘宝,秦家早已据为己有,怎么可能坐拥宝图而不作任何行动呢?”
空老道:“若不是之后老朽知道那菩提树里竟有李斯的后人,也是想不通的。”
巴川听后更觉疑惑,不明白这和秦朝的宰相有何关系。
空老道:“此事说来话说,渊源颇深,老朽简单的说来便是秦时统一六国,后推行‘书同文’,将七国纷乱的字体和文字做了统一的修整,也就是小篆,也被称为秦篆,这种字体一直沿用到西汉时期,而这小篆是融合七国之异而成,但秦内部机密却是使用了另一套机密的体系和文字,这套体系下的文字表意与实际蕴含的意思大相径庭,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看懂,而那云梦秦简就是用那套机密的文字写出的,而为秦皇推行书同文工作的人正是李斯,创造出那一套机密文字体系的也正是李斯这位极擅长书法的宰相。”
巴川和钟离武云听后随即了然,但巴川又问道:“但这些事老祖宗您又是从何得知?”
空老道:“与那李斯共同创造机密体系的人中有一位正是钟离世家的一位先祖,所以此事便流传了下来。”
巴川道:“那便是说,这套云梦秦简藏有铸剑之法和剑术并非空穴来风?”
空老摇了摇头说:“恰恰相反,据先祖遗留的信息所知,那机密之法不过是秦皇及其军政要臣传递机密的专用文字,主要用于当时北讨匈奴、南征百越时传递机密军情,但并未提到有什么所谓的铸剑之法和武功秘籍。”
巴川道:“也就是说,菩提树虽有李斯后人可看的懂那机密秦篆,但也并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只不过是太具诱惑,白家和菩提树合力又足以将秦家挟制,因此才不惜犯险。”
钟离武云忽然握拳道:“我懂了,老祖宗,如果小孙未猜错,那白辰要娶秦含香是假,恐怕倒是想通过成为秦家女婿进而打探消息、方便白家控制秦家才是真正的意图!”
巴川听后也恍然大悟道:“如果不是明月前辈的出现,那白家恐怕确实会是如此,但明月前辈无端出现,白家父子则就势杀了秦峰并嫁祸给明月前辈,同时借着秦家群龙无首之际趁机和菩提树浑水摸鱼,进而控制秦家,只要控制了秦家,那么这张宝图如果真的存在,则据为己有也是早晚的事,这一石二鸟之计委实用的毒辣而高明。”
空老点点头道:“便是如此了,但接下来,却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第十一章 无月
巴川明白,钟离明月为何改名钟无月、秦家、白家的灭亡等等,应该都会在钟离空接下来的讲述下水落石出,进而可能知晓暗水的情况,因此愈加精神振奋,正襟危坐,静待空老的讲述。
空老道:“秦家被制、明月被关押在地牢之中,菩提树和白家可以肆无忌惮的在秦家寻找秘宝,可他们足足找了三天三夜,几乎将秦家的二十一重院落掘地三尺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于是他们从秦家的子孙入手,威逼利诱,严刑拷问,秦峰的妻子自尽,两个儿子双双惨死,秦峰的亲属几乎都被逼杀殆尽,但人人都说完全不知情,这时,他们百般无奈之际,想起了还在昏迷的秦含香。”
钟离武云轻叹一声,道:“可怜秦家竟然因为一个空穴来风的消息而家毁人亡,这秦含香想必也难得善终。”
空老点了点头接着说:“这秦含香当然更是一无所知,别说这秘宝本来就子虚乌有,即使是有,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更不可能知晓这些机密大事,但她在白辰和菩提树的百般折磨下终于承认自己知晓这两件秘宝。”
巴川心间一动,随即又摇摇头觉得不可能。
“但她的条件是要去见一见明月,否则她宁死也不会说出秘密,白家和菩提树自然应允,也不怕这秘密告诉明月,毕竟,明月被关在地牢而且也准备事后一起杀掉,所以毫不担心,秦含香见到明月时,便将自己了解到的事实告诉明月,明月也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场蓄谋已久的险恶计划,秦含香对秘密完全不知情,也知道自己难逃厄运,便说第一次见到明月时,看到他身着白衣,腰系长剑,一眼看过便倾心不已,虽已暗许终身,但接下来生死难测,只想要将他那件白色衣衫赠与她做个念想,明月一听便知道秦含香意欲寻死。”
巴川道:“家人惨死大半,自己也难以苟活,何况本就无法逃得出,甚至,她也根本未想过要逃了。”
空老道:“你若当时在那里,如此一说,也不会让明月之后精神崩溃了。”
巴川问:“此话怎讲?”
空老道:“明月虽然被关至地牢,秦含香生死不明,确实痛不欲生,只不过是心情委顿,无心逃脱而已,但是秦含香来时,心情激荡,我钟离世家惊才绝艳的奇才怎会被区区地牢困住,他当时就劝秦含香不要有轻生的想法,无论如何拖延上六个时辰,他会出去救她,因为他身上的毒自信可以在六个时辰内全都逼出,只要他身体恢复,那么逃出去也不过是易如反掌,秦含香听后,一脸欢欣,紧紧拥着明月,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明月,但明月后来才知道,秦含香的欢欣,只不过是因为她知道,明月不会死,而她自己,却唯求一死。”
空老顿了顿,才说道:“秦含香一出去,便带着白家和菩提树的一干人进入了秦家供奉历代祖辈的灵堂,这灵堂中有一间极为秘密的地室,直通地底,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竟然是秦家祖辈的陵墓!竟有上百石棺鳞次栉比整齐的放在里面,众人都有些吃惊,忽然地室石门竟然又回到原位将整个地室封死,整个地室以花岗岩铸成,出口只有一个,封死之后,秦含香准备和这些人同归于尽。”
巴川皱眉道:“原来这秦含香根本就没想过要活下来,答应明月前辈,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让明月前辈能够有希望活着逃出而已。”
空老道:“如果事情就这样结束也就罢了,秦含香以为这地室坚固无比,而她宁死不说出机关所在,那么这些人也算是得了报应,可是她实在小看了菩提树这个组织的能力,菩提树作为一个杀手组织,其中杀手无数,对于机关陷阱、毒药火器、易容遁地都有极其深入的了解,虽然没有发现秦含香是怎样打开地室的,但已经知道地室出口在何处,想要从里面打开,却并非难事,尤其有些人还随身带着霹雳堂的火药,将石棺堆起撑住地室,再将火药放置在出口薄弱处,虽然用了不少时间,但终究还是将地室炸出个豁口,众人又都是身手高强的武林中人,各自用武器狠击豁口,费些功夫,便都逃出了生天,可怜这秦含香,出来后被菩提树的人以及其残忍的手段杀害,等到明月逃出地牢找到秦含香时,已然惨不忍睹。”
说到这空老闭起了双眼,摇了摇头接着道:“明月逃出地牢后直奔秦家灵堂所在,火药硫磺气味浓重,整间灵堂成为一片废墟,只在底下有一个被凿开的豁口,明月一看便已经大致猜到了发生何事,跃入地室后,就看到,这秦含香躺在地上,血已经流满了地面,双眼被挖,双耳、舌头都被割下,双手十指被砍,腿脚则被分筋错骨手生生拧断,双臂被打碎,更令人发指的是在秦含香天枢、中注、气海三大穴位,还,还插着,三根银针……”说到此空老仿佛竟已哽咽。
听到此巴川和钟离武云只感觉胸腹间翻江倒海,巴川双拳不由紧握,青筋都已爆出,这秦含香本就将死,三大穴再插入银针,使得气血乱流,疼痛加剧,但却使人无法昏迷,保持清醒,在剧烈的疼痛中直至体内精血流尽方能解脱。
这菩提树的手法之恶毒残忍已难以用言语来形容,钟离武云脸色都变的惨白。
过了好一会儿空老长呼一口气,道:“明月看到秦含香却平静得很,只不过将穿在她身上的自己那件白色衣衫紧紧裹在她的身上,然后将银针拔出,他看出秦含香还尚有一丝气息,便在她的膻中穴按下。”
巴川虽有些意外,但随即明白,与其运功为秦含香续命一时但却要忍受极端剧痛,还不如让秦含香尽快解脱,那种痛彻心扉的决绝,没有体验过,是没有人可以想象的。
“秘宝毫无线索,白家和菩提树也甚感失望,秦家人死伤殆尽,而地牢中明月已经不知所踪,因此白家和菩提树便只留下少数几人搜寻线索,但也已经不抱希望,而明月则将秦含香带了回来,他呆呆的对着秦含香的尸体坐了三天三夜,然后将那件衣衫披在秦含香身上,并远走百里之外,将其埋在了天山脚下。”
“随后可能因为明月体内的毒本就未拔干净,加上秦含香惨死,气血紊乱,精神崩溃,整整昏迷了三天,还是由老朽等运功为他疗伤才得以清醒,本来以明月的根底,没有什么大碍,可惜他精神受创,心灰意冷,但求一死了之,虽经劝解打消了轻生的念头,但却神情委顿,反而变得憔悴消瘦,伤病加重,甚至月余后竟病入心腹,岌岌可危。”
无论是谁,看到自己最爱的人死在眼前,都将受到沉重的打击,何况,是秦含香那样的惨状。
“忽然有一天,明月神色恢复如常,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气息已经平稳,独自找到了老朽,将发生的所有事情和老朽彻谈一夜,因此老朽才能将这件事如此完整的告诉你们,不想,他与老朽将整个事情说完后,第二天便悄然离开了流风城,从此后再无消息,直至他离开三年后,从外而归的小孙们回来告诉老朽,江湖中出现了一个人,叫做钟无月。”
钟离武云点了点头道:“这样说来,小孙便已明白,明月前辈在江湖出现,既然不愿为人所知钟离世家,于是抛弃了钟离之姓,改名无月,也即是向老祖宗们告知,他从此后脱离钟离世家,无论做出何事,都与钟离世家再无瓜葛,明月前辈应该是去报仇了,不知小孙说的是也不是?”
空老道:“不错,当老朽听到‘钟无月’这三个字便已明了,随后便听闻江湖传言,说钟无月一夜之间或杀一二人,或杀上百人,并且会在现场留下一件白色衣衫。”
听到此巴川对那些传言都已经明了,至于杀的人,一定便是菩提树和白家的人,至于白色衣衫,也非江湖中那些荒诞的传言所述,只不过是他对秦含香的祭奠而已。
空老道:“明月出去三年,杳无音信,据老朽所想,应该是潜伏于暗处寻找菩提树的所在,白家产业巨大,要找到易如反掌,但菩提树作为五十年前江湖中最大的杀手组织,分舵遍布各处,想要一一查探出来必要费些周折,江湖传言钟无月性情怪异有时一夜杀二三人,有时一夜会杀数百人,这数百人未免夸张,但上百人确有其事,据老朽后来查探,白家上下两百六十四人被明月一夜间屠杀,菩提树到底有多少成员老朽也未曾知晓,但被明月杀掉的,前后五年之间足有数百人,菩提树除了总瓢把子,其余十个分堂主中的七个堂主以及南七北六十三省的三十九个坛主中的二十七个都死于明月手下,至于各分堂下的普通成员更是被斩杀无数。”
巴川听到此也有些不寒而栗,潜伏三年竟然能将江湖最大的杀手组织以一己之力摧毁殆尽,一夜之间连杀数百人,其武功、心智、头脑之高绝已是常人难以企及,其性格转变之大更是令人咋舌,虽然于情尚可理解,但想到那些血腥的场面,却不知该作何评价,只能说,仇恨,才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东西。
空老悠悠叹道:“仇恨吞噬了明月,虽然让他拥有了无比坚韧的意志和无坚不摧的力量,但同时,也让他遁入了无法回头的黑暗之中,也许他从决定的那时起便知晓了他的命运,于是他抛弃了过往,抛弃了家人,无论江湖上说他是杀人狂魔也好,冷血疯子也罢,老朽却知道,曾经的他不是那样,之后的他选择了独自的复仇之路是那样孤独和可怜,尤其在他复仇结束之后,老朽也难以想象,明月是会选择回到天山脚下自尽于秦含香的墓前,还是在无边的黑暗中静静等待死亡,无论何种结局,老朽都觉得痛心不已,毕竟他始终都是老朽最疼爱的侄儿。”
说完空老脸颊留下两行清泪,但却面无表情,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支撑他身体的仿佛只是体内的筋骨,而他的精气、精魂仿佛都随着这些记忆的讲述流失到了空中和地下。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白发老人钟离洪沉声说道:“空兄,往事已远,散如云烟,过去了的,已然过去,我等行将就木,何苦再去伤神,何况生死有命,轮回不止,便放下这些业障吧。”
空老微微点头,看着巴川和钟离武云道:“这件事,已经说得太多了,老朽也有些累了,不过还有些事需要告知你们。之后,明月竟有了儿子,名为钟夜雨,他拿着明月的佩剑抱着一个孩子来到了流风城,老朽只看了一眼,便知,这钟夜雨必然是明月的孩子,他和明月长得实在太像了,据夜雨所说,明月在他长大成人后将自己复仇一事以及钟离世家的事情讲了一些,他复仇之后准备到天山自尽,但却在那里遇上了一场风暴,原本他想一死了之,但却在风雪中听到有女子求救之声,明月动了恻隐之心,便起身相救,这名女子本是藏青地区的牧羊女,却和那秦含香长得极是相似,明月惊为天人,便和这女子结为夫妇,之后便生下了钟夜雨,但明月在复仇过程中已然失了心性,到了年老时更是时好时坏,已经处于半疯的状态,在他清醒之际,把那些旧事告诉了钟夜雨和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也明白自己可能只是秦含香的替代品而已,伤心欲绝,跳崖而死,但明月对她却并非没有感情,伤心之余,将钟夜雨抚养至十八岁,也把自己的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在他满十八岁那一天,明月告诉钟夜雨自己有两个心愿,一是希望钟夜雨有天能够替自己去流风城探望老朽等人和他的父母,以求原谅他这不肖子孙,二来希望钟夜雨不管之后生几个孩子,能将其中一个男婴送回流风城予以抚养,以寄情分。”
听到此钟离武云颇为惊讶,急忙问道:“竟有此事,若如老祖宗所说,那么明月前辈的孙儿是谁?”
空老难得一笑说道:“莫急,听老朽跟你们依次讲来,明月将心愿托付给钟夜雨之后,自己便坐化于深山之中了,那牧羊女死于悬崖之下无处可寻,虽然那秦含香和夜雨毫无关系,但想到明月这一生也因她而改变,于是夜雨便将明月和那秦含香合葬于天山下,而夜雨孩儿生的第一子因其妻极为喜爱,听闻夜雨要遵循父愿送到流风城,痛哭不止难以割舍,夜雨只好约定再生一子便送入流风城,但之后却连生了三个女儿,直至五六年后才又生下一子,于是便将这小儿子送入了流风城,而这个小家伙,便是尘羽。”
第十二章 江湖风起
听到此处巴川和钟离武云都吃了一惊,钟离武云急道:“尘羽竟是明月前辈的孙儿?那,那算来,尘羽应该是我的堂弟才是吧?”
空老笑笑道:“不错,算来应该是的,安排将他交于你兄长抚养,如今,也长大了,但毕竟此事也无必要非得告知尘羽,想他小小年纪,倒是颇有些明月的样子,心思缜密,不畏凶险,尤其和明月小时候一样,聪明又善良。”
“但,你若以为那暗水可以那么容易的来去自如,给尘羽下的毒真的凭借钟离世家的解毒之术就能化去那就错了。”空老沉吟道。
钟离武云又是一惊,凝神看向钟离空。
空老缓缓说道:“夜雨的长子不是别人,正是暗水的御天堂堂主钟断!依老朽所猜测,尘羽进入暗水的第一天,钟断就已经察觉出来,只不过念及兄弟之情,虽然未曾表露,但却在尘羽回到流风城后,由巨鹰带回一只死掉的藏羚羊,在羚羊腹中,藏着一个卷宗,里面正是解毒之法,下款写着一句话——血雨在即,莫要染指,断。”
钟离武云道:“您要小孙将所有在外的钟离子孙全部召回,恐怕也是因此原因吧?”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黑衣老人钟离玄道:“不单单如此,钟断示警固然应多加斟酌,同时天风带回的消息也让老朽等人察觉到江湖中可能要发生些异变。”
钟离武云问道:“天风传回了消息?”
钟离玄微皱着眉道:“是的,天风虽然没有像尘羽一样进潜入暗水打探消息,但是他却在丐帮听闻到了和暗水有重大关联的情报,老朽本不愿再让天风继续查探,但是此事可能与你这位结拜兄弟有些瓜葛,因此,才让他稍晚些再回来。”
巴川问道:“与晚辈有瓜葛?请老祖宗明示”
钟离玄缓缓道:“五年前九月初十,万花山庄庄主江水寒死在了自己的禁地锻剑阁中,可有此事?”
巴川道:“不错,老祖宗竟然也知道此事,据说江水寒在当今江湖中,可排的进五大剑客之列,独创飞花剑法,其剑法之绵密迅捷可与武当的太极剑法平分秋色,但是却被人一剑封喉,案发之后,晚辈还亲自验过尸,看其伤口,宽不过二指,竟是被从正面一剑刺杀,并迅速抽离,好似江水寒在当时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晚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何人的武功竟能让这位名满天下的剑客毫无还手之力。”
钟离玄道:“在他死前你可见过江水寒?”
巴川道:“未曾见过。”
钟离玄道:“但天风却见过。”
“你在验尸时无法猜测到是什么人的武功竟然能强至让江水寒毫无还手之力,老朽却可以告诉你,没有人可以做到,即使是有,他也没有遇到过,因为,江水寒根本就没有死。”
巴川一惊,道:“难道那具尸体是假的?若是易容假扮,恐怕很难瞒得过晚辈。”
钟离玄笑笑道:“不知世外可还有高人,但就钟离世家而言,起码有二十人的易容之术,是你们外界查探不出任何破绽的。”
钟离武云对巴川道:“大哥,此事老祖宗所言非虚,钟离世家的易容术确有独到之处,其中奥秘便在于,易容所用之物本身便是以牲畜之肉秘制而成,如果要做到天衣无缝以假乱真,那么,用人肉和人皮则是万无一失,小弟可保证,即使是将六扇门所有的高手聚在一起,都找不到一点点的破绽。”
巴川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已经无法不去相信钟离世家的神奇莫测,心间一动,问道:“若如你和老祖宗所言,难道,难道那江水寒之死也和钟断有关?”
钟离玄道:“丐帮的一次机密会议,被天风偶然发现,便藏于暗处不仅亲眼见到了已经改头换面的江水寒,还听到了一些可能会引发江湖大乱的机密。”
巴川疑问道:“江水寒若与丐帮密谈,那么一定是和丐帮帮主张天鹤和几位长老,这些人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难道这位钟离天风兄弟竟能躲过他们的耳目?”
钟离武云道:“大哥肯定是在担心天风听到的消息是否可信吧,如此机密会议不可能不多加防范,不过我这位兄弟可独特的很,对于正经武功、拳剑、暗器等一概不感兴趣,却在轻功、缩骨、藏匿、掘墓、机关、五行、易容这些别人不易产生兴趣和难以理解的方面有极高的造诣,而且五感强于常人,即使现在藏于我们周围,也难以发现。”
那位一脸病相的白衣少年忽然说道:“若不是那小子经常跑来偷酒影响三位老祖宗的清修,也就不用我在这里严防死守了。”
巴川不禁失笑,道:“看来你这位兄弟不仅本领非凡,胆子倒也大得很。”
钟离武云笑道:“天风自小顽劣,当然也是算准了老祖宗们不会和他计较。”
巴川道:“还请老祖宗恕罪,晚辈确实是对钟离世家太过好奇,也对钟离世家的种种本领叹为观止,因此打断了您的叙述,还请您继续。”
钟离玄摇摇头道:“无妨,老朽还不至不近人情,呵呵,再说天风隐匿于暗处,听闻到二人的几句对话,那丐帮帮主说道‘江大侠武功盖世,现在又在暗水当上了御天堂的堂主,可喜可贺’,江水寒便说‘张帮主客气,若没有那位钟堂主独步天下的易容手段,在下也未必能够瞒天过海了,今后得丐帮相助,暗水如虎添翼,张帮主更是得到了门主的倚重,一统武林指日可待’,然后那张天鹤说‘好说好说,还望江兄代兄弟我向门主带话,只要门主能让我丐帮成为武林霸主,我丐帮千万兄弟,甘愿为门主效犬马之劳’,之后,他们几人便散去了,话虽不多,但却见微知著,因此,老朽几人,预感江湖即将出现一场大的混乱,而钟断的提醒,恐怕就是不愿钟离世家被卷入。”
巴川听后满腹疑云,心思快速转动,江水寒既然假死无疑,那么其他几件轰动江湖的大案,可能都有蹊跷也极有可能,虽不知暗水到底是何人主使、规模几何,但既然能够控制丐帮,并许诺统一武林,其势力之大可见一斑,不知那钟夜雨到底是何人,但钟断也必然经其父得到了钟离明月一身本领,而暗水的门主将其收于麾下,又有武林大豪和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相助,那么其意既然不在一统武林,那么也不难推测,这暗水……难不成存着谋逆之心!
如果此事确定,那么李家明珠失窃,十三王爷被杀两件大案,无疑都是暗水下的手,虽然还不知道其目的何在,但想要将凶手绳之以法,给圣上和李家个交代,势必难如登天!
想到此,巴川不禁皱眉,这些事情纷乱杂糅,又事关重大,如果自己回去禀报,自己空口无凭难以取信不说,万一打草惊蛇,自己性命难保是小事,恐怕会引发不可想象的后果,没有线索时不知该怎么办,如今有了很多线索,更加不知道要如何去做,委实令人头痛。
钟离洪长呼一口气道:“我们现在知道的事情都已告诉你们,如何去做,老朽等不愿多言了,无论江湖发生何事,钟离世家都不可以再染指其中。”
钟离武云听后答道:“小孙遵命,只不过……”
钟离玄道:“钟离世家不染指江湖之事,自是不错,但道义却不可不顾,其中尺度如何把握,武云你自己拿捏,老朽等不做干涉。”
钟离空也道:“正是,江湖虽远,道义长存,江湖不灭,人心不灭。”
钟离武云听后道:“多谢老祖宗教诲。”
巴川当然也明白钟离武云的担忧和老祖宗的意思,因此也长身下拜:“多谢老祖宗,但晚辈此番叨扰心下已存愧疚,何况经老祖宗之言已经有诸多线索,如何行事,晚辈自有思虑,武云念兄弟之情、老祖宗念江湖道义,晚辈感激不尽,但断不可再劳烦钟离世家为晚辈区区私事奔走江湖。”
钟离玄点点头道:“如何行事,依武云便可,老朽等不再多言。”
二人返回城中,天色已蒙蒙亮,整个流风城正处于一片静谧,天边在晨光的逼近下微微泛红,远处不时有些白色雾气盘旋升腾,仿佛怕惊扰到这片静谧,他们连呼吸都很轻,不时从园中某个角落传来虫鸣和微响。
巴川远眺远处的环山和楼宇,这座遗世而立的城池仿佛如同梦幻一般,想到缠身的公案和江湖险恶,如果能够隐居于此,倒也不失为惬意的人生,只不过,从进入六扇门的那天起,或者说从进入江湖的那天起,也许就永远都无法和江湖割裂了。
鉴于事态紧急,巴川急需赶回,钟离武云也不便挽留,二人走至来时的裂谷边,巴川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回去吧。”
钟离武云皱眉道:“大哥你真的确定不让我陪你去吗?此案关联重大,一旦有……”
巴川摇摇头道:“经老祖宗和尘羽之口已经知道不少的线索,六扇门几百人不是一堆草包,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将你卷入其中,毕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最好祝我能有些好的运气。”
钟离武云本想说什么,但看到巴川一脸的坚决,只是道:“一入江湖,终有定局,也许生死有命,无谓旦夕祸福,大哥这次回去,多加小心。”
巴川点点头便回身跳上巨鹰,耳畔烈风如吼,霎时已不见流风城的踪影。
钟离武云一脸凝重看着裂谷,忽然一条身影从远处迅速来到钟离武云身边,躬身问道:“走了?”
钟离武云点了点头,问:“消息是否发出?”
此人答道:“昨夜已经发出,天风预计十日内可回,星落明日可到,而行歌已经领命查探线索去了。”
钟离武云皱眉道:“此事凶险异常,事关重大,更不说巴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但行歌向来散漫,我担心……”
此人也有些疑惑的说道:“属下本也这样认为,可这次是夏阳二爷和秋枫三爷亲自着手选定的。”
钟离武云道:“哦?如果是这样,那便可以安心了,这两位老太爷可是很久没有出过手了,如果我没记错,行歌是唯一一个授业师父有两人的。”
此人答道:“没错,而且授业师父便是这两位老太爷。”
钟离武云笑笑道:“还真的要感谢二位老太爷了,为了我的事,如此劳心。”
此人躬身称是,然后又如一道轻烟一般迅速消失。
钟离武云像是想起了什么,呆呆望着对面的裂谷,只听谷风呼啸,声若泣诉。
第十三章 踪迹
巴川出鹰涧后,为避耳目,乘马车前往江南。
他没有赶回京师,也没有探查丐帮的动向,却走向了江南。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去江南。
作为最年轻的六扇门总捕头,总有那么些要比别人强的地方。
所以巴川找的车夫不仅老实,而且在这一行干了二十年,马车走的既不太慢,又平稳舒服,不论是谁坐在这样的马车里都不会觉得不满意。
尤其是巴川,更不会不满意,因为他根本就不在车上,老实的车夫收了银子便一心赶路,其他的便什么都不管了,做了二十年的车夫,早已知道,只有管的少,才能活得好。
巴川上了马车不多时便已经发现有人在盯他的梢,所以对这个车夫再满意,他也只好溜走了。
虽然跟踪巴川的马车不是什么难事,但谁若是以为跟踪巴川也不是难事,要么是他自己还不知道六扇门是个什么样的组织,要么便是巴川故意让他跟踪,如果是第二种,那么跟踪他的人往往很快就会倒霉。
幸亏这时候巴川还看得出来跟踪他的人只不过是一窝山贼而已,只是因为在雇车时不小心露出了自己腰侧的一包金叶子,云贵之地民风彪悍,山贼常出没于城县,倒也不足为奇,虽然山贼没什么可怕,但暴露了行迹就可能引来麻烦。
巴川换了身装扮,打扮得像个五六十岁无家可归的穷困老头子,作为一个吃了十几年公门饭的捕头,心思总是要比别人动得多些,那么沧桑的气质自然也比别人浓厚些,再加上还算不差的易容术,倒也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来的。
他索性也不急着走了,走到一个小镇时天已经暗了,毕竟冬天的夜总是来得早些,便随便找了个酒楼打了尖儿。
躺在硬板床上,巴川开始考虑整件事情,钟离三老给他的消息显然超过了他和六扇门之前猜测的范围,虽然很复杂,但是起码最重要的线已经知道了,只要沿着这根线考虑整件事情的始终,总会有些眉目。
——藏剑山庄谢无锋家中被杀
——十二连环坞洪松在小妾屋内遇刺
——江水寒在自己的禁地假装被刺杀
——十三王爷死于京城
——李家明珠在姑苏城不醉茶楼被盗,太平镖局死三人,当然,实际上死掉了五人,有两人为暗水的杀手假扮混入远走关外的一行人中
死掉的人都是极有名气的人,而且都死的有些离奇。
疑点则是,暗水为何要杀掉这些人,如果说谢无锋、洪松、太平镖局牵扯江湖恩怨被下了暗花倒也尚可理解,当然,是否和江水寒一样假死还未可知,但刺杀十三王爷就很是令人费解了,一旦某天被查清,即使暗水实力再强,也会被朝廷剿灭,毕竟这是株连九族的谋反之罪,江湖事江湖了,不牵扯朝廷向来是江湖中人不成文的规矩。
李家明珠一案听尘羽讲后也有些难以理解,既然暗水财力雄厚,又何必去抢那一颗明珠,尤其这颗明珠还根本不可能脱手,一旦被人发现,那么所有的案子不管是不是暗水干的,都会落在他们的头上,这道理暗水不会不懂。
而反过来再想,依照钟离天风带回的消息,暗水收拢江湖豪客和丐帮以求谋反,不管是否属实,暗水正在壮大势力是不可否认的,那么更应低调行事,暗中布局,为何还要让做出些天下皆知的大案,一旦震动天庭,天子下令剿灭,想必这不是暗水想要的结局。
不过暗水既然有如此野心,这些事情绝不会是随性而为,一定是经过周密计划而采取的行动,即使不考虑尘羽所了解的暗水内部情况,光是这几件大案做的如此天衣无缝便可见一斑,因此,搞清楚暗水意欲何为及到底是何人主使则是关键所在。
虽然现在自己已经知道李家明珠确实是被暗水盗走,盗走明珠的人是水柳,可是暗水的行动一向飘忽不定,即使尘羽现在跟着一起来也未必能找得到,何况就算找到了,若明珠不在水柳手里,还是给不了李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巴川切实感觉到这件事头足够棘手。
心思急转,反而没了睡意,不觉已近丑时,起身走到窗前,只听寒风凌冽,透过窗间能看到一轮明月高挂天边,在森森寒气中更显皎洁。
正出神,忽然一个黑影从巴川眼前一闪而过直奔东南方向,巴川眼神掠过一丝不解,随即从窗户一跃而出,在后面跟着黑影。
寒风阵阵,巴川在后面倒也很难被发现,只见前面的黑影奔至一处阁楼下,凌空跃起、一只手勾住屋檐,警觉地向四周看了一遍,然后另一只手在窗户上连敲五下,说了一句“伏地,鬼影。”
窗户打开,是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面庞娇美,却一脸冷酷,低声道:“提防尾巴跟来。”
鬼影轻声说道:“副堂主多虑,属下向来警觉。”
说完鬼影跃入阁楼,窗户随即闭的严严实实。
巴川只从钟离三老那里听到江水寒是御天七堂的堂主,也许还有御天六堂至一堂,这伏地又是什么?难道也是暗水的堂口,只不过其堂口分了很多个?
心思一动,跃至小楼楼顶,落下时轻若飞雪竟无一点声息,但向四周看去,却发现这栋阁楼的楼顶竟然是平的!
南方多雨,阁楼楼顶多为斜顶,这栋楼的楼顶不仅是平面,而且材质是以沙土混合木屑、石块堆砌而成,可以说是除了门和窗户,都密不透风,巴川一笑,心道,这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巴川俯卧在屋顶一角,将右掌按在一处,随即只见尘屑随风吹走,掌心下的楼顶竟然被巴川以绵掌在无声无息间击为尘屑,但并未完全穿透,留下薄薄一层隐约能看到灯光和人影,巴川便俯身探听。
只听那鬼影道:“……但属下已经搜查数日,并未发现任何踪迹。”
紫衣女子道:“根据可靠消息,他去的地方必然是巴蜀、藏青、云贵一带,虽然不知其意欲何为,但必然有所图谋或者发现了……”
鬼影道:“不可能,那地方隐秘异常,即使是我们内部,也不过是伏地的三个堂口中总共不超过十人知晓,这十人无论是谁都不会泄露,也许他真的只是来找帮手。”
紫衣女子道:“峨眉、青城与他向来无甚干系,藏地与六扇门更是毫无瓜葛,五毒教与他们即使不算是势如水火,也决计不可能帮他,这些地方有名的帮派、组织不过寥寥,但我想不到他会来找谁。”
鬼影道:“武林中奇人异士多如黄沙,只不过隐匿不出,据属下所知,他在当捕头之前就曾隐匿在某深山中和不知名的高人学艺五年,本来深得陆家真传,又得奇人指点,一跃成为六扇门的总捕头,所以,很有可能还认识些世外高人。”
紫衣女子冷哼一声道:“饶他有什么高人,也无济于事,他死到临头尚且不知,我们坐等朝廷将他发落了便是,何故还要辛苦找寻,不知道堂主何必担心。”
鬼影道:“薛副堂主一直远居关外,可能有所不知,此人年仅二十二岁被特招进了京城六扇门,二十七岁就当了六扇门的总捕头,期间连破数十件大案,自有其过人之处,而且,伏地二堂的上任堂主吴江就是死在此人手中,那时他刚刚领命前往京师建立堂口,虽然吴堂主的身份未被揭穿,但组织计划却因此人彻底打乱。”
紫衣女子凝眉答道:“那吴江内外兼修,拳剑俱精,认穴打穴的功夫也可算是江湖一流,而且向来心思缜密,谨慎小心,怎么会死在此人手中?”
鬼影道:“具体细节属下也不清楚,毕竟是二堂不光彩的历史,但知道的是,不能给此人留下任何破绽,即使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也有可能功亏一篑,所以能将他斩杀于半途自然最好,六扇门没了龙头,其他人虽然也不好对付但却已不足为虑。”
巴川听到此处已经知道他们说的就是自己了,这二人无疑便是暗水的成员,但是这个二堂的堂主吴江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不少,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无疑都是些有名的一流高手,可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见过这么一个人,这暗水行事之隐秘实在令人不寒而栗,自己又在不知情中打乱了暗水的什么计划?但是为何说自己是死到临头了呢?虽然几件大案未破,但天子尚未怪罪,况且六扇门由刑部统管,天子授命,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紫衣女子道:“如此说来倒是很想会会此人。你继续和其他人搜寻他的踪迹,一旦有所发现不要急于行动,既然堂主要求一击必杀,我们还是要小心行事,天亮后我就将卷宗送往堂主处。”
鬼影躬身说了一句“属下明白”便由窗户翻了出去,几个闪落便已消失在夜色中。
巴川本想追去,但想到这位副堂主手中有一份要送给他们堂主的情报,一定是机密要事,那鬼影要做的不过是搜寻自己伺机击杀,自己已经了解,至于这位紫衣女子,既然能当得上副堂主,恐怕不好对付,不过,不好对付的人一定有不少油水可以榨,就像是难啃的骨头吃起来总是特别香。
想到此巴川狡黠一笑,随即从楼顶跃下,瞬间便没有了踪影。
第十四章 连环
天微亮,晨光熹微。
淡淡的雾气漂浮在整个小镇的上空,天边的霞、泛着红,不时从某个方向听到鸡鸣,仿佛在叫醒这片被寒冷侵袭的大地。
不一会儿,街头推车卖粉的,烤红薯的都已吆喝起来,街边的早点摊儿也已经有热气冒出。
一个老婆婆身穿着有些破烂的黑色棉袄,背后背着个大筐子,大框子里面是用干草扎成一串一串的鸡蛋,一边走一边叫卖。
走到小楼下,小窗轻开,露出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笑意盈盈,声如莺啼,对着老婆婆喊道:“那婆婆,我买些鸡蛋,可否能麻烦您送上楼来。”
老婆婆虽然年纪已老,可能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可够自己留恋的,但美的东西总是能令人动心,尤其还是买东西的美人。
老婆婆慢腾腾的走上小楼,毕竟冬天的风实在冷得很,所以楼上的窗也马上关了起来。
不时,老婆婆的篮子里已少了三串鸡蛋,走下来时,老婆婆一脸欢喜,脸上的皱纹仿佛在晨光的照耀下有了光泽,毕竟早晨一出来就开了张,而且还给了赏钱,这样的美人不仅美得很,往往也大方的很,所以老婆婆连走路都好像快了些许。
这老婆婆沿街向着城南走去,不仅走得快,竟然好像是连吆喝都忘记了,难道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老婆婆走到城南一个小饭馆,要了一碗粉,问小二:“你们后院可有茅房?”
店小二皱着眉头气哼哼的道:“后面,右拐。”大早晨的,换了谁遇上这样这样的主顾,都很难有好心情的。
只不过这老婆婆进去后就没出来,难道人老体衰不小心掉进了茅房里?
店小二才懒得管这些事儿,一月拿着二钱银子,除了出手阔绰给赏钱的大主顾其他的就是死了人都懒得管了。
不时,这家店的后门开出一辆马车,哒哒的马蹄声清脆而急促,赶马车的不时扬鞭,泛起的泥土和着露水带出一股芬芳,这样的晨适合出行,适合远行。
显然马车里的人也很满意,能让马车走的又稳又快的都是好车夫,好车夫往往都有些老主顾。
所以当这马车拐进城外二十里的一处密林中时,马车里传出一个女子苍老而冷冰冰的声音:“老李,你是瞎了还是聋了,拐进这里干什么?”
这老李不说话,还是一个劲儿的扬起鞭子打着马屁股,仿佛他真是个聋子。
车里这人眼神一冷,单手成虎爪忽的抓向老李的肩头,虎爪还未到,老李已经一跃而起,左臂一挥间,拉车的绳子竟已用手刀挥断,马未停,车已斜,轰然撞向了对面一棵粗若碗口的大树!
里面这人反应也极快,在马车撞上树之前,顶破了马车顶飞出车外,未及落地,只听背后有破风声,随即低头、拧腰,竟然横着向左滑出三尺,随即便看到三根小树枝竟直接钉入前方树身!
这人身穿黑袄,头发花白,一脸皱纹,赫然正是那卖鸡蛋的老婆婆!
她正要转身应敌,忽然一股强横的力道已点上了自己背后的灵台穴,随即有颗小石子落在地上。
这老婆婆站在原地,虽然身体被制,脸上竟无一丝慌乱,道:“你不是老李。”
车夫一边笑一边走到她身边说道:“我当然不是老李,老李怎么能像我这么有眼光,这样一位美人坐在车里,竟然视若无睹,我要是老李,我就是个瞎子。”
这老婆婆道:“虽然没有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美,但老身我若是再年轻四十年,有人若是不觉得我美一定是个瞎子,可现在你说我美,你的眼光倒确实独特得很。”
车夫道:“既然你不相信,那也没办法,但我这人一向都自信的很,所以一定得做点什么证明我这人的眼光一向都又好又独特。”说着一脸笑意伸出手探向老婆婆的腰间。
这老婆婆仍然神色如常,道:“原来你这人不仅眼睛瞎了,而且还不正常。”
这车夫说:“我哪里不正常了。”
这老婆婆道:“不管是谁如果能把马车里那三千两银票拿走都能去个好地方好好地舒服好几个月了,却在这里对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婆动手动脚,你说是不是不正常。”
这车夫好像正在考虑,手也停了下来,道:“嗯,有道理,但不知道你说的好地方是哪个好地方。”
老婆婆道:“我老婆子一把年纪,怎么能知道哪里有好地方,可是拿着三千两银票,还担心不知道哪里有好地方吗?”
这车夫点了点头好像很认同一样道:“既然您老人家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确实只能用银票来问了。”
老婆婆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用钱办不到的呢。”
车夫说道:“你说的真是太对了,有了钱确实没什么办不到,不过只有一点办不到。”
老婆婆道:“噢?是哪一点?”
车夫笑笑道:“就是我这个人懒一点,而懒人有现成的可以用,为什么要花钱找别人问呢?”说完竟然开始撕扯这老婆婆身上这件破烂的黑棉袄,接着又去撕扯这老婆婆的破裤子。
老婆婆神色虽不变,但眼神已经流露出紧张、愤恨和羞涩。
车夫一边撕扯一边说:“婆婆虽然年事已高,身上倒是香的很,而且,而且里面这件紫色的短衫好像还是湘北吴彩霞绣坊的手艺,没想到老婆婆的眼光也跟我一样的好。”
话未说完,这老婆婆呼吸已经变得急促,声音竟然也变了,变得年轻,夹杂着紧张和愤怒大声喊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别,别……”下面的话已经无法说出口。
这车夫狡黠一笑,马上把手伸了回来,看着她的脸和眼睛,伸手在她脸上熟门熟路的揉捏了片刻,只见粉末纷纷落下,不时便露出一张美艳而惨白的脸,额头上渗着一层汗水,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她本来应该熟悉的车夫的脸。
车夫道:“果然是个绝色美女,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不过,我这人最喜欢的不是美女,而是听话的美女,如果你不听话,我有起码二十种好法子让你听话,而且我可以保证,这二十种好法子任何一种都足够让你觉得死了要比活着好。”
这女子似已气极,脸色更加苍白,想要骂些什么,可又担心这车夫真的做出什么来,只能用眼神恨恨的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车夫道:“请问,是你要听我的话,还是我要听你的话,我还没有问你,你到先来问我了。”
这女子听后脸色更加惨白,索性闭起了嘴。
这车夫眼神一凛收起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正声问道:“你分属于哪一堂?”
这女子眼神快速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话音刚落,那车夫面无表情的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包打开给她看了一眼,“如果你认识这个,你就应该明白,这东西倘若……”,这女子脸色大变,大声吼道:“我说,求求你,我什么都说!我是伏地四堂的。”
车夫听后将小包又放回腰间,但眼神已经如鹰隼一般盯着紫衣女子,这女子从未见过如此锐利的眼光,仿佛那是两炳钢刀插入了自己的内心深处,连撒谎的意念都被斩断。
“如果你还要耍花招,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你的名字。”
“薛晴。”
“你的代号。”
薛晴好似又有些惊讶,此人怎么知道她还有代号,但没有发问,只是有气无力的答道:“水云”。
车夫又问道:“你带的卷宗藏在哪里,你身上我可是没搜出来。”
如果说前面的问题让薛晴有些惊讶,这个问题则让她无比震惊,那卷宗属于极高的机密,知道这件事不过寥寥四人,这车夫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刚才对自己动手动脚,原来不是要……而是在搜身,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薛晴本来有些血色的脸又变得惨白,说出来自己一定会死,但不说,恐怕会生不如死,额头上的汗顺着耳畔不断流下。
这车夫看了她片刻道:“这卷宗若不在你身上,就一定在马车里,如果非要找一定可以找得到,你说呢?”
薛晴没有说话,有些慌张的看着车夫。
车夫又道:“可惜我这人一向都比较懒,如果是我自己找出来的,既然费了力气,那就成了我的了。”
薛晴听到这看向车夫问道:“如果我告诉你呢?”
车夫道:“如果是你告诉我的,虽然我还得亲自找,可是毕竟也省了不少功夫,我这人虽然有的时候不得不做一些无可奈何的事,可怜香惜玉也是我的好习惯,我看完以后,不仅不会拿走,说不定心情一好还会解开你的穴道,给你穿好衣服,让你高高兴兴的拿着卷宗离开。”
薛晴听后没有说话,眼神时而看向地面,时而看着这车夫,显然犹豫不决,此时这车夫也没有说话,他知道,他已经不用说话。
果然片刻后,薛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颤抖的说道:“你,你看后真的会还给我吗?”
车夫淡淡道:“如果你继续问些废话浪费我的时间,也许我就不用你告诉我了。”
薛晴像是肚子上被狠狠打了一拳一样,无力答道:“那卷宗,在,就在马车车顶里夹层处,偏右些。”
车夫好似很满意,然后迅速走到已经撞破了的马车前,未见怎样用力,车身已被他生生撕裂,于车顶处果然找到一个铁质的小盒子。
车夫拿着这小盒子走到薛晴面前问道:“就是这个?”
薛晴点了点头,仿佛整个人的精神都已经被抽干。
车夫满意的打开盒子,忽然有一股异香散出,这车夫惊呼“不好、有……”
未等说完就已经晕了过去,砰地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倒在了地上。
那女子一扫刚才的一脸颓废,眼神中透着狠毒冷冰冰的道:“若让你之后活着舒服了片刻,便让我不得好死。”
说完一个鬼头鬼脑的小伙子,从林中跃出,正是那卖粉店的店小二,也是昨夜和薛晴密谈的鬼影,躬身道:“薛副堂主。”
薛晴道:“给我解开穴道,让我看看这位令黑道闻风丧胆的大名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鬼影一边给她解开穴道一边说:“不管是名气多大的人,碰上咱们,以后也就只能剩下名气了。”
第十五章 有惊无险
鬼影和薛晴先将马车挖坑埋了,然后鬼影将车夫轻松扛起来,二人又回到了刚才城边的小店,由后门进去,这家粉店虽然店面不大,但却别有洞天,后院的马厩里有一道暗门,拉开后赫然竟是一间密室。
不管是谁在干什么,若是在大冬天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刚从井里打回的冷水,都会清醒的,所以车夫现在很清醒。
清醒的同时立刻发信自己不仅全身五处大穴被两种手法所点,而且除了脑袋之外都被用牛筋绳捆的如同一个粽子,连脚趾头都动不了,薛晴和鬼影就在他面前,仔仔细细的看着他,像是一条饿了好几天的狗忽然看到一盆炖的香喷喷的猪骨头一样。
直到被看的自己心底都起了毛,才忍不住说:“如果二位对在下的兴趣如此浓厚,倒是不如解开绳子、端上几个下酒菜,再来一壶上好的竹叶青,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聊。”
他说完之后好像自己说过那么多年的话,只有这几句是最得体的,所以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很满意。
只不过盯着看他的两位就像是在看一个马上要被砍下脑袋的白痴在傻笑一样,鬼影拍了拍车夫的肩说:“不愧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巴川巴四爷,虽然死到临头,但风度不减,着实令小人佩服得很。”
薛晴冷冷的看着巴川道:“你喜欢听话的美女,我却喜欢听话的男人,你若不听话,我恰巧也有二十种好法子,这二十种好法子都是暗水里面最令人心醉的法子,我保证比你的那些法子还要好,你若不听话,我的时间多得很,毕竟这二十种法子到现在我也只用过三四种而已。”
巴川苦笑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鬼影正色道:“巴捕头年轻有为,心智过人,竟然一下子就看出这是个圈套,果然厉害,在下佩服。”
说完连一直冷着脸的薛晴都不由笑出了声,巴川眨了眨眼问道:“那群山贼是你们的人?”
薛晴道:“不错,巴捕头心智过人,肯定能明白山贼为什么要出现的。”
巴川道:“若我没有什么反应,那自然之后的路上就不会太平,如果我有所反应,那么山贼退,则你们上场。”
巴川接着说:“你们昨天晚上让我发现行迹,并在小楼内密谈,实际都是给我演的戏。”
薛晴答道:“为了演这场戏,我们也是煞费苦心,若不是巴捕头这样武功高明、又对任何可疑行迹都不放过的老手,我们这场戏恐怕连台子都搭不起来。”
巴川道:“不知姑娘此话怎讲。”
鬼影嘿嘿笑着接口道:“若武功不高明,就追不上我,即使追上了,面对一栋门窗紧密又是特制的阁楼也打探不出消息。”
巴川道:“那确实,以二位这样的人物,如果一个武功三四流的小人物都能从你们这里打探出消息,自然会令人生疑,而且你们为了诱惑我,还编了一个要送机密的好故事,看来你们不仅对我很了解,而且也很懂得人心。”
薛晴道:“所以,我们虽然要让巴捕头发现我们,却又不能让你找到的太容易,但后一点巴捕头却说错了,我们谈的可都是真的,我确实有机密要给堂主。”
巴川道:“果然高明,要想让一个谎言看起来真实,就一定要搀和些真实,这样才能让人深信不疑。”
薛晴道:“不仅如此,为了让你继续追我,我还得费些周折假扮易容,显得很是机密和小心。”
巴川点点头道:“有道理,所以那位卖鸡蛋的老婆婆,也不过是陪你们演戏的帮手,她进去,而你又易容成她的样子,换成一个比较笨的人,肯定会以为你还在楼里,而像我这样心智过人的老手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你是易容假扮的,所以才会上了你们的当。”
薛晴道:“所以巴捕头也要体谅我们的不容易,只不过,那位卖鸡蛋的老婆婆,陪我们演戏是不错,但可不是什么帮手,而是我们的堂主,我说要给他送一份机密,但是他却自己来了。”
巴川笑道:“为区区在下竟能让暗水堂主亲自出动,看来在下也真是荣幸的很了。”
忽然一个沙哑而又尖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像阁下这样赫赫有名的人物,耗费些人力物力,倒也是值得的。”
一个人影轻飘飘的忽然出现在了巴川面前。
巴川淡淡道:“以后在下若再碰到卖鸡蛋的老婆婆,可一定要绕个远路尽量避开些,不然掉进圈套也就罢了,万一在下也像今天一样以为是个绝色美女还要动手动脚,岂不是要被吓个半死。”
这人影正是那卖鸡蛋的老婆婆,只不过这位老婆婆的装扮虽然未变,但是脸却是丑陋无比,眼睛一个大一个小,偏小的眼睛全是眼白,鼻梁骨像是被打断了,鼻子整个塌了下去,从右眼一直到左耳,有一条泛着血红的伤疤,不论是谁看到这么一张脸,都不会好受的,尤其这老婆婆还是个男的。
薛晴和鬼影都躬身道:“邱堂主。”
此人点了点头,用那一只大眼睛盯着巴川道:“江湖中传言,潜龙鬼手巴四爷轻功暗器双绝,一身传自陆家的潜龙八卦金丝掌更是出神入化,今日一见,哼哼,没想到嘴上的功夫也不差。”
此人声音沙哑又尖利,听着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巴川却还能忍得住,只是看着此人道:“江湖传言大多夸张不可信,若在下真的如同江湖中传言的那么厉害,怎么会像个粽子一样被捆的这么严实。”
邱堂主道:“巴捕头倒也不必过谦,老朽倒是很好奇几件事,不知道巴捕头愿不愿意赐教。”
巴川道:“赐教不敢当,要说愿意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薛姑娘有二十个好法子等着用,在下就是不愿意也要愿意了,何况在下能在此处见到二十年前被称为“银枪快马、追星摧月”的邱裂邱先生这样真正有名的江湖豪客,心情激荡,不管什么话都是愿意说的。”
邱裂嘿嘿一笑道:“巴捕头端的好亮的一双招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可惜快马已去,银枪已老,过去了的已经过去了,此时老朽倒是也没什么要问的,只有几点而已,你到底来此处意欲何为,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而且,你是从何处得知我们有分堂和代号的,你还知道了暗水的什么事。”
巴川道:“回答之前,在下只想知道,如果我的回答能让邱堂主满意,是不是能放在下一条生路。”
薛晴冷笑一声道:“刚刚我们还夸你心智过人,怎么一下子又变傻了,实话告诉你,我们只能保证让你死得痛快一点,反正即使你不死在我们手里,也要死在朝廷手里,但死在我们手里却要好得多。”
巴川问:“既然反正都是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薛晴道:“至少死在我们手里,你还能落个因公殉职的美名。”
巴川道:“暗水不愧是近几年来崛起的大组织,不仅做事滴水不漏,在替别人着想的方面也是令人感动,如果在下不好好配合,倒反而是不近人情了。”
邱裂道:“当然,如果巴捕头继续说些没用的废话,老朽倒是也不介意让你死上半个月。”
一个人若是要死,都是一瞬间,若是中了剧毒、受了重伤也不过维持一时半会儿,只知道凌迟处死是要最有经验的太监和刽子手将犯人剐上三千六百刀方可死去,所用的时间最多不过三天,若是半个月的死法,别说一般人想不到,连巴川也想不到。
想不到的东西有很多,但若是想不到的死法,还是用在自己身上,不论是谁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所以连巴川都脸色为之一变。
巴川想了想,道:“有一个人不久前跑了。”
薛晴和鬼影一愣,不知道巴川为何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话,刚要问他在说谁。
邱裂一挥手死死盯着巴川道:“可是去年十月。”
巴川点头。
邱裂又道:“二十三岁。”
巴川又点头。
邱裂再问:“若老朽猜测不错,恰巧你认识。”
巴川道:“确实很巧。”
邱裂道:“六扇门果然藏龙卧虎,竟还有这样的人物。”
巴川摇头道:“这一点邱堂主倒是错了,他和在下认识,但却非公门人物。”
邱裂道:“此人什么来历。”
巴川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冷峻,道:“人已经死了,是什么来历都已经不重要了。”
邱裂道:“好好的人怎么就会死了呢。”
巴川冷笑道:“邱堂主,这话可就问的客气了,再好的人吃了你们的东西,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吧。”
这句话说完,邱堂主等三人都眼神掠过一丝复杂,但邱裂又一字一顿道:“你说谎。”
巴川闭起眼仿佛都懒得再说话了。
邱裂道:“三月毒发,现在不过十二月,嘿嘿,巴捕头是不是记性不好记错了。”
薛晴冷声道:“如果巴捕头有些事想不起来了,我倒是有不少法子能让巴捕头的记性一下子好起来的。”
巴川道:“邱堂主,在下想问你个问题。”
邱裂道:“请讲。”
巴川道:“对于一个酒鬼来说,一坛五十年陈的女儿红近在眼前却喝不到,和别说是酒,连尿都没看到,你觉得哪一种更难受些。”
邱裂道:“那当然还不如什么都没看到的好。”
巴川沉声道:“所以,等死的滋味,并不好,尤其,还能预料到自己的死法是多么凄惨的时候。”
邱裂看着巴川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的眼里看到哪怕一丝的不确定和紧张,但他能看到的只是眼神中流露出的无奈、坚定甚至是悲痛,难道那小子和他有些什么关系?
邱裂道:“所以,与其等死,还不如先走一步,少些痛苦和折磨。”
巴川道:“想不到邱堂主还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邱裂无视巴川隐含的嘲讽道:“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此人都必死无疑,那么,不知道巴捕头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巴川道:“若没有,邱堂主要怎样。”
邱裂道:“老朽要问的都问完了,巴捕头要说的也说完了,那么是不是就该上路了。”
巴川道:“倒确实还有一点遗憾,可惜我这样有名的人,竟然连口像样的棺材都没有。”
邱裂道:“这一点巴捕头倒是不用遗憾,很多比你还有名气的人死了以后对于用什么棺材甚至用不用棺材都没有挑剔过,我相信你死以后即使把你扔到野外喂狗都不会知道的。”
巴川笑了笑直接闭起了眼睛,连头都懒得抬了,好像他对这结果已经很满意。
可是,不管是谁在三个一流高手面前被捆的结结实实,还能怎么样呢。
都没有看清邱裂是如何出手,就发现邱裂的右拳已经击向了巴川的脑袋,邱裂成名数十年的一双铁拳一经击出,迅如闪电,势若雷霆,据说曾经少林寺四大金刚之一的渡能大师以一指禅神功对上邱裂,竟被邱裂一拳将手指打断!其拳力之刚猛可见一斑。
但这只连少林寺一指禅神功都无法敌过的拳头正砸向巴川的脑袋,而巴川像是完全未察觉一样,依然静静闭着眼,仿佛那只拳头砸的不是自己。
拳风阵阵,倏然而至,带出的劲气将巴川的脸刮得生疼,“忽”的一下,拳头已经几乎贴到了巴川的面颊!
巴川仍然不动,邱裂竟然也不动了,这只可开碑裂石的铁拳停在距离巴川脸颊不足一分的地方,邱裂死死盯着巴川,而巴川却已经像是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难道是被吓傻了吗?邱裂不会这样认为,谁都不会认为有什么东西能把六扇门的总捕头吓死。
邱裂脸色越发阴沉,薛晴和鬼影心里都不禁有些佩服巴川,这人的心简直像是铁铸的一般。
不多时,邱裂将拳头缓缓收回,巴川忽然睁开了眼睛,笑眯眯的问:“邱堂主拳如猛虎,势达千钧,拳还未到,气势已如洪水袭来,内力精深,让在下好生佩服。”
邱裂像在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巴川道:“你可知道你刚才就要死了。”
巴川道:“当然知道,别说是我的脑袋,即使是一块铁疙瘩挨上那一拳,恐怕也要被打出个洞来。”
邱裂道:“可你好像早已知道我不会杀你一样。”
巴川道:“我当然知道,气势虽强,却没有杀气。”
顿了顿又接着道:“何况像我这样有名气的人,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抓得到的,你们费了这般力气,如果只是和我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把我杀了,那还真是暴殄天物。”
薛晴冷笑道:“看不出巴捕头的脸皮竟然也是如此之厚,怪不得面对邱堂主的追星摧月拳如此有恃无恐。”
邱裂道:“脸皮厚的人并不少,但是如此有胆色的人并不多,若你生在二十年前,老朽甚至愿意和你结为兄弟,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老朽只能送你上路了。”
巴川道:“不知道是暗水哪位人物要和我谈谈。”
邱裂道:“巴捕头真是未卜先知。”
巴川笑道:“真是妙得很,看来说不定你们暗水缺个堂主,恐怕要和我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我把这个空缺给填了也不是没可能。”
邱裂眼神一凛盯着巴川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巴川心里一动,自己随口一说,竟然蒙对了,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这不过是权宜之计,让自己当堂主是假,不过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知道暗水秘密太多,又身兼六扇门的总捕头一职,想要收至麾下大加利用才是真,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呢,若假意答应,肯定能探听到不少消息,但会发生什么变故,就不是自己能预料得到了。
巴川也盯着邱裂的大眼睛道:“只不过恰好知道些应该知道的东西而已。”
邱裂皱着眉头对薛晴道:“我忽然不太想听到这位巴先生说话了。”
薛晴道:“我也确实不太想听了。”
说完只见薛晴左手轻挥,一股异香直扑巴川鼻翼,巴川道:“又是这……”话没说完便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