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蚁穴驱魔(二)
然而其他人并不知晓,不少御林军望着这条长大数丈的怪蛇忽的失声大叫,惊恐不已,连一向镇静的三王爷和朱希照身子都有些僵硬,眼前的黑蛇不仅大的超出了想象,更可怕的是发出的可怕气息如同妖魔一般!
惊叫的御林军首先引起了这暗蝰蛟王的主意,虽然它蛇头及前身扬起高达丈许,忽的身子前探,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众人还未有所察觉,两个一个御林军和一个锦衣卫就已近被吃进了嘴里活生生吞了下去,两个人的轮廓甚至还能隐隐约约从吞咽的轨迹看得出来,两个人在颈部仍能感觉到挣扎和呐喊,等到了蛇腹部好似已经化为乌有!
随即发现这怪蛇的双眼更加明亮,绿莹莹的甚至发出了如同萤火般的光亮,忽的转头竟然咬向了尹沉霜!
尹沉霜此刻已经无力躲闪,如同水缸般的蛇头张开了血盆大口,巨大的燕尾状信子颤抖着,上下的蛇牙缓缓要滴落不知毒液还是津液的水状物。
正在此刻,忽然一阵柔和却有些妖魅的笛声传来,一个白色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后方,慢慢的走出来,一个白衣老人,手中一根亮绿色的短笛在唇间发出幽幽的响声,暗蝰蛟王像是在半空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七寸,身躯骤然停下,除了巨大的燕尾信子还在微微颤动,随后缓缓从尹沉霜的面前离开,将蛇头对着三王爷、朱希照、任千寻和李公公!
此时,除了李公公面无表情,其他三人均紧张不已,正在此刻,金乌忽的飞身而出,钢鞭带着风声直奔蛇腹,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没想到这暗蝰蛟王更快!他的钢鞭未至,暗蝰蛟王身躯一扭,粗壮泛白的蛇尾倏然带着锐利的风声迎向钢鞭和金乌,金乌见势不妙虽在空中使了一个千斤坠生生落在地面,而蛇尾则带着风声从他的头顶摆过,虽然避过但仍然刮的他的脸有些生疼。
而任千寻则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用力掷出,长刀迅捷,只听“啪”的一声,长刀刺在蛇颈不仅没有刺入反而被震飞了出去!
紧接着暗蝰蛟王发怒般身子微晃已经将整个身体都向着这几人奔去,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铁棍,几人迅速闪身避过,“嗵”的一声,交泰殿的石板地面竟被生生被轰出一个大坑!
而暗蝰蛟王毫不停顿随即蛇尾轻摆扫倒了一片御林军,紧接着蛇口大张直奔朱希照!他虽有些震惊,但毫不慌乱,在蛇头即将冲来之时,双脚轻点飞起空中,长刀在手力劈华山!长刀如同一道闪电狠狠劈在了暗蝰蛟王的蛇头上颚,但却“嘣”的一声如同砍在了一块精铁之上,不仅未能砍破,朱希照反被硬生生反震了出去!
朱希照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武功高深,内功精湛,一刀劈下足可开碑裂石,即使是一块顽石都有可能被劈裂,可见这暗蝰蛟王鳞甲之坚几乎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一击不成,更可怕的是,竟有十余名御林军被蛇尾一扫尽皆骨断筋折!其中的一名锦衣卫以长刀为盾挡在身前却被硬生生震飞到宫墙上撞死,一片鲜血在宫墙上如同炸裂的烟花触目惊心!
暗蝰蛟王虽然未受伤,但朱希照那一刀毕竟力大,蛇头在被砍的一瞬间如同被砸了一般发出凄厉的叫声,这声音虽不够巨大但却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尹沉霜缓缓走到那白衣老人身边,左肩的鲜血依然在流淌,轻声道:“云虚,如果你再不来,真的就要前功尽弃了。”
三王爷被金乌匆匆拉到了交泰殿之外,只剩下朱希照、任千寻和李公公,李公公忽的飞身到屋檐之上看向白衣老人,声音轻若飘羽,但却又异常清晰的问道:“你是何人?”
白衣老人笑的如同他的笛声一般妖邪,随即道:“蚁穴,云虚。”说完,又是一阵短促的笛声,这暗蝰蛟王身体开始迅速爬行,向着任千寻和朱希照再次冲来,任千寻和朱希照分两侧飞跃躲避,但这暗蝰蛟王的蛇头也随之变幻直冲朱希照而去,同时蛇尾盘旋卷曲将朱希照围在了中间!
朱希照大惊失色,他想不到这一条畜生怎么会有如此快的反应!这暗蝰蛟王本就长达五六丈,身体粗若水缸,围了几圈便如同形成了一个坑洞,而蛇头顺势向下攻击简直无处躲闪!正在此刻,任千寻飞身而来,蛇身卷曲,鳞片之间自然有了一定缝隙,他紧握绣春刀冲着鳞片缝隙处狠狠刺入,与此同时李公公也不声不响的忽然飞身至暗蝰蛟王身体一侧双手握拳,看似平淡的将双拳对着蛇身横推而去。
任千寻所拿的绣春刀本就是百炼钢制成的极品钢刀,况且任千寻本身便武功极高,“噗”的一声整个绣春刀已经刺进了蛇身!
暗蝰蛟王全身一震,蛇头回旋,发出惨叫,正要向着任千寻冲去,整个蛇身忽的一震竟然凌空飞出撞到了旁边的宫柱之上!
李公公双拳看似平淡,但却力达千钧,生生将暗蝰蛟王巨大的身躯震了出去!朱希照匆忙趁机飞身而起冲了出去,他刚刚飞出,一把刀忽然以极快的速度砍向他的脑袋,这一变故让他心头一颤,只是凭借多年来习武而训练出的敏捷六识举刀硬挡,整个人被震退四五步方才停下,然后他回身抬头更惊!
砍他的竟是任千寻!
他还未及询问,又是三刀,快到了峰巅的三刀!
每一刀都带着仿佛要划破夜空的风声,朱希照避之不过双手持刀硬接其中一刀,一刀之后,朱希照脸色涨红,心脉都仿佛要被震裂!任千寻能成为锦衣卫副指挥使当然是因为他的身手在几百名为锦衣卫中出类拔萃,但还不至于能将朱希照打到无法还手的地步,朱希照双手已经完全拿不起来,他怒目看向任千寻,只见任千寻脸色紫黑,双眼翻白,整个表情仿佛陷入了疯狂,长刀再次举起挂着风声挥之半空,骤然停顿,整个人忽的倒地,长刀落于地面,跌落在朱希照的脚下。
朱希照惊魂未定,李公公也飞身到朱希照身旁,二人都震惊不已,然后紧接着他们都冷汗直冒,只见任千寻的皮肉像是被熬煮的油脂一般从身上滑落!不多时,露出的双手已只剩下白骨,头颅也变成了一颗干巴巴的骷髅头。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尹沉霜和云虚站在后面笑的阴沉而又狠毒,他二人当然知道,任千寻一刀刺入暗蝰蛟王鳞片缝隙,他们本可阻止却并未出手,只是因为他们知道在任千寻找机会刺入之时便也是他将死之时,蛇血难免飞溅到任千寻的手上,而蛇血,是不可以碰的,何况还是这暗蝰蛟王!
然而不知情的李公公和朱希照却更觉诡异和震惊。
李公公的双拳虽将暗蝰蛟王震出,但毕竟未能伤及根本,暗蝰蛟王扭动身躯又冲进御林军之中大肆撕咬,里面的虎刃成员即使有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往往也被这暗蝰蛟王卷在身体中生生挤压成了肉泥,那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夜晚伴着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任何人听了都毛骨悚然,即使是已经聚拢在一起的暗水众人脸上也露出了恐惧之色。
尹沉霜和云虚悠悠而笑,一切胜券在握。
紧接着暗蝰蛟王忽的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从口出喷出一道黑血!
暗蝰蛟王的嘴里正吞咽着一个虎刃的成员,但这虎刃成员刚烈异常,他是将短刀藏在袖里然后纵身跃入蛇口之中,在蛇口将他咬成两半之时他的短刀如闪电般探入其中狠狠的刺入并用尽力气在将他吞下前划出了一道两尺多长的口子!
虎刃作为三王爷直管的秘密机构,地位凌驾于所有侍卫之上,主要负责保卫天子,诛杀忤逆刺客,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对天子忠心耿耿,悍不畏死,御林军甚至锦衣卫都惊惧到几乎心胆俱裂,但这些虎刃成员却迅速稳定心神,虽然人数极少却个个凶狠异常,暗蝰蛟王口中受伤怒极更加疯狂,张着血盆大口再次扑入,只见三名虎刃忽的飞身而来,其中一名纵身一跃,蜷着身子跳进蛇口之中,在暗蝰蛟王即将闭口之时,这名虎刃从两袖中迅速滑落出两杆短枪,双手一合已经组成一杆长枪,随即向下狠狠插入下颚,又顶住上颚,蛇口大张难以合拢,另外两名虎刃则继续跃入蛇口各持长刀,挥舞如飞霜,暗蝰蛟王的蛇头及蛇颈内部几乎满是创伤,疼痛不堪四处翻滚,同时蛇血飞溅而出!
同时很多御林军等闪躲不及被沾染蛇血后忽的也如受伤的暗蝰蛟王一般陷入疯狂大肆攻击身边的人,而且这些人比之从前更加凶猛,一刀挥出要么将身边人震飞,要么则将对方的刀剑劈断,甚至将对方生生劈为两半!简直犹如鬼神附体,力大无穷!但持续的时间很短,往往砍过几刀之后便颓然倒下,皮肉如油脂或稠粥一样缓缓脱落,致使很多人当场呕吐不已!
此刻,李公公和朱希照也明白了为什么任千寻忽然会发疯般的要置朱希照于死地,而且刀法凶猛异常,只不过片刻之后便惨死,不过是因为不慎沾染了那蛇血之后中了毒,但这蛇血太过诡异和凶残,发作不仅会使人陷入短暂的疯狂,仿佛整个后半生的精力都凝结为最后凶猛的砍杀,片刻之后便化为白骨。
这所有的一切都如梦似幻,骇人听闻,即使那么镇静的李公公也开始怀疑眼前的一切是否是真的,因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更像是书中描绘的修罗地狱,亦或是妖魔降临的神魔传说。
第九十二章 蚁穴驱魔(三)
虽然李公公等人惊惧不已,云虚更是紧张,拼到此刻,双方都损失惨重,这射山深穴的暗蝰蛟最大的弱点是怕溺水,上次围困巴川没想到被引入湖水几乎将耗费多年饲养而成的暗蝰蛟全部淹死,只不过剩下两条暗蝰蛟王侥幸活了下来,其中一条奄奄一息毫无价值,这一条已经可看做是他们的杀手锏,千里迢迢从射山运到皇城,又通过皇城密道历经艰险才运到皇宫大内,一旦被杀后果不堪设想!
云虚短笛又起,暗蝰蛟却仿佛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惨叫连连四处翻滚,而御林军、锦衣卫和虎刃已经死伤惨重不过剩下不到百人,如果此刻不能突破这条防线,接下来难免节外生枝!
云虚发现暗蝰蛟王已经难以控制,便趁乱要其他暗水成员开始伺机向着其余护卫发起袭击,李公公和朱希照发现异常迅速指挥其余人不断小心防御,只不过这暗蝰蛟王形体巨大,又陷入疯狂四处翻滚,而且毫无章法难以预测,不多时,双方各有不少人被暗蝰蛟王无端误伤致死。
此刻双方都进入了一个胶着的状态,云虚作为蚁穴的堂主,不可能单单只会驱蛇,蚁穴作为暗水最神秘的堂口,其中囊括各种江湖术士和精通五行八卦、机关消息的奇人异士,为了这一天,暗水可谓处心积虑,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都要被先行预测并想到应急之策。
在暗蝰蛟王难以控制无法继续推进的时刻,云虚的身后走出二三十人人,每个人都面色阴沉,身穿黑衣,腰侧鼓鼓囊囊,有几个人背后还背着几个大包袱,云虚冷眼看向对面仍然惊慌失措的锦衣卫和御林军还有同样观察者他们的李公公和朱希照,然后一声令下,这二三十人纷纷将腰侧和背后的包袱解开,有条不紊的互相配合,首先是十几人手中各捧着一个碗口粗大小的瓦罐,向着那不足百人的御林军和锦衣卫扔了过去,这些瓦罐要么被躲开要么则被凌空劈裂,本以为里面是毒物或者暗器之类,奇怪的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包括李公公在内也有些疑惑,不可能只是想用这些空瓦罐来击杀他们,只是里面空空如也,并不知道其目的是为了什么。
紧接着其余人则从背后的大包袱中取出几个大的木匣子,放在身前三尺之外,将前面的锁扣打开将盖子揭开,随即他们各自回来掏出一根短笛,齐齐吹奏,乐声如泣如诉,但却仍与云虚一般藏着难以形容的妖邪和诡异,不多时从盒子开始颤动,随即爬出一些怪异的活物,有五彩斑斓的双头蛇,有赤红且大如手掌般的蝎子,闪着白色荧光的半透明蜘蛛,还有根本难以辨认的怪异虫物,众人一看各自心惊,这些无一不是古怪异常的五毒异种,颜色灿烂,毒性必然猛烈,这些毒物爬出来后缓缓前行,像是刚刚苏醒的人走出了门外迎接早晨的太阳,前行虽缓,却在这暗夜中发出了极其古怪和难以形容的窸窣之声,这种声音细小而精致,短促又不易被辨认,但却像是某种味道一样悄悄地钻进身体和耳朵里,好似全身都爬满了这些毒物,不觉便战栗不已,如果说暗蝰蛟王的出现震碎了这些悍不畏死的宫廷护卫的心胆,那么这些古怪毒物的出现则在缓缓摧毁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们都聚集一起缓缓后退聚集在殿门,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退,因为背后即是天子寝宫,此时已经无路可退,反而那惨叫和翻滚的暗蝰蛟在此刻并没有那么大的威胁。
李公公则走在众人之前,冷冷看着那些五彩斑斓而光怪陆离的毒物缓缓爬行,同时,他的左手已经从袖中拿出一根拂尘,一根很普通的拂尘。
一只古怪异常绿黄相间像是蟋蟀的毒物忽然飞跃而出,迅捷无论忽的直奔人群右侧而去,李公公将左手的拂尘放于右手掌心轻轻摩挲,只等那毒物距离极近时,右手如闪电般扬出,只见那毒物忽的飞了起来“啪”的一声撞击在暗蝰蛟的身躯上然后便像是黏了上去竟未落下!
一直未说话的黑衣人忽道:“年纪虽老,内力倒是颇为精纯。”
云虚仔细看去,发现那毒物正中有一根细细的白色兽毛!没想到李公公竟然只是拔下了拂尘上的一根兽毛当做飞刀般扔了出去,其精准和内力之强甚为惊人!
但云虚等人毫不在意,其他毒物像是漫步之后终于完全苏醒,甚至有些毒虫已经出现了翅膀,速度也开始逐渐加快,但是奇怪的是全都只向着护卫的右侧奔去,众人不解,但李公公和朱希照已经想到,之前他们扔出的瓦罐碎裂的地方便是在护卫右侧和暗蝰蛟王的蛇头附近,这些毒物不断涌出差不多有近百只,右侧的护卫不由得向后面和左侧躲避,李公公本要出手,但只是向着身后的人躲开,然后便发现这些毒虫并未攻击护卫,只是聚拢在刚才瓦罐碎裂的地方,聚而不散,像是要抱团取暖一样。
紧接着更加奇异而恐怖的一幕出现,这些毒虫像是忽然被激怒一样,开始互相撕咬,一只蝎子的毒刺刺入了双头蛇,双头蛇则咬在了白色蜘蛛的腹部和头部,不知名的毒物有些喷出毒汁,有些则露出了獠牙,还有些则发出怪异的声音,像是凄厉的鬼叫般,不多时,很多条双头蛇蛇头被长着双钳的蜈蚣夹断,蝎子则被一些怪虫生生啃掉了脑袋,很多毒虫的身体部位或者被融化,或者断裂成数段,其景象惨烈而又恐怖,即使是朱希照感觉自己的胃都翻滚着随时要吐出来,有些人已经跪在了地上干呕……
然后一只黑色的大嘴蟾蜍忽然跃出直奔这些毒物,并且像是看到了自己最爱吃的的猎物一样不管死活全都吞入口中,同时发出响亮的叫声,那叫声清脆而又富有穿透力,不多时,上百只毒物竟都被这一只蟾蜍全都吞了下去,这大嘴蟾蜍随即怪叫了几声忽然身形暴长,背后显出奇怪的线条,蹲在原地一动不动,云虚则忽然对着那蟾蜍发出类似的蛙叫,声音如梦似幻,那蟾蜍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般回应了几声之后直奔暗蝰蛟王的蛇头,暗蝰蛟此刻嘴里不断流着毒血,上下颚只间的长枪仍然死死插在其间,这蟾蜍猛的跃入暗蝰蛟王嘴里,随后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只见不多时暗蝰蛟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人踢了一脚原地蹦了起来,随后剧烈的翻腾,然后原地打转蛇尾拂过之处尽皆被破坏,李公公等人只好带人向后继续退避几乎已经要退出交泰殿之外,不到盏茶功夫,暗蝰蛟王静止了下来,然后缓缓昂起蛇头,像是一个做了噩梦的人在挣扎之后蓦然醒来不知何往,而上下颚之间还不断渗着毒血。
前面的百人瞪着这一条巨大的蛇怪,而暗蝰蛟则瞪着眼前的一群人,诡异的如同一幅奇怪的壁画,这时,云虚和其他人都开始吹起了短笛,笛声杂乱无章,吵闹不已,就像是不会用乐器的一群人胡乱的一起吹奏,这暗蝰蛟身体抖了抖,鳞片竟也开始微微翕动,忽然张开大嘴向着眼前的皇宫侍卫喷出黑色的汁液!
第九十三章 蚁穴驱魔(四)
忽然喷出的黑色汁液如同一张网一样将几十人都笼罩其中,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了被攻击的准备但却没想到迎接他们的竟然是喷出的毒液,很多人躲闪不及溅落一身,他们都知道中了蛇毒会发生什么,没中毒的其他人迅速双手持刀戒备的看着中毒的人等着他们发狂。
然而,这些身上溅落黑色汁液的人并没有发狂,很多人本以为就要死了惊恐难当呆在了原地,但是却没有发生任何异状,就连李公公也不知所以,这暗蝰蛟仍然不断喷出黑色汁液,而且越喷越多,距离更远,范围更大,虽然暂时看不出毒性如何,但仍然没有人愿意沾惹哪怕一点点,何况刚才发生的一切所有人看在眼里,他们不相信,这汁液没有任何毒性!
李公公和朱希照二人不断闪避,但同时也更加疑惑,李公公看向云虚等人,心里更觉得奇怪,这些人虽然面无表情,但却很是镇定,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像在等待,就是那种藏在深处等着狐狸一步步掉入陷阱的猎人一般,他们在等什么?
想到此李公公心里竟有些恐惧,他不敢继续等待,眼中寒光乍现,在闪避之间忽的双手如风闪电般交替挥出,几乎眨眼之间便已经像是砍下了人头的刽子手一样站立不动,除了云虚和那黑衣人全都没有注意到李公公眨眼之间的动作,只不过云虚脸色乍变猛的跃起,而那黑衣人只不过挥了挥手,尹沉霜看到之后虽有些疑惑但不知发生了什么,转瞬间,云虚的脸色苍白,喘着粗气,而黑衣人仍然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而尹沉霜和蚁穴的人却有些莫名其妙的互相看看,尹沉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缓缓站起说道:“云虚,你……”
刚说完他脸色一变,嘴角的血缓缓渗出,他眼中露出惊恐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把头转向李公公的手,右手颤抖着想要抬起然后顺着背靠的殿柱滑落在地,然后悄无声息。
而云虚的脸颊也留下了汗水,只见他的右腿不断颤抖,鲜血已经一点点从衣裤中渗出,蚁穴和暗水其他堂口的人有些惊恐却深感疑惑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蚁穴的人随即回头或者移动身形想要询问,然后便如尹沉霜一样便有大半倒在了地上。
云虚咬着牙看向李公公手中已经光秃秃只剩下一根木柄的拂尘,顿时明白了一切,他身为暗水最神秘的蚁穴堂堂主,当然也对皇宫大内的情报知之甚多,毕竟他们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太久,然而,皇宫大内完全打探不出消息的便是这神宫监的李公公和司礼监的王公公及万流影,后者还有人看到过他的出手,但这两位公公年岁太老,老到很多人都认为只不过是服侍天子的两个老奴罢了,老到已经没有人会有兴趣挖掘两个老太监有什么过人之处或独特的经历,然而,他们少年净身进入深宫,见证三代皇朝交替,如同活着的历史,但却已经习惯缄默不语。
他们老了,无法避免,但他们仍然要为这皇宫大内做最后一道盾牌,因为这是他们的职责。
蚁穴的人在无声息间大半死于这拂尘上的兽毛,而几乎绝大部分的御林军、锦衣卫也沾染了暗蝰蛟王的毒液,后面潜伏的几百暗水的人此刻也难以跨越,像是激战到精疲力竭的虎豹陷入了胶着。
暗蝰蛟王的毒液渐渐稀疏,云虚看向暗蝰蛟王的头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笑,然后只听一声凄厉而仿佛力竭的惨叫暗蝰蛟王颓然跌落在地,巨大的身躯闷声蜷缩在一起,像是一条浮在空中的黑色河流,静止在眼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朱希照和李公公小心的站在殿梁之上居高临下看着暗水的人还有云虚。
就这样两方人马冷冷的对峙了盏茶功夫,云虚轻声道:“上!”
暗水的人齐齐走出,嘴里像是在吃着什么,而朱希照也对着下面的人大吼:“摆阵务必将这些贼子挡在门外,再多支持一会儿我们的援军就到了!”
至于去往燕山的御林军什么时候能回来朱希照也不知道,可是现在以寡敌众,只有“援军”两个字才能给他们注入最大的信心,这百十人中有一小部分动了起来,大部分却一脸茫然像是没有听到朱希照的话,疑惑的看着正走动的其他人小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走动的人也有些疑惑只是囫囵不清的说道:“朱大人让我们迎敌!”
然后这百十人好似像是一群无法相互交流的人陷入了混乱不清的场面,然后他们都发觉出了异状,而朱希照也终于感觉到了这奇怪的氛围。
暗水的人已经缓步走来,不紧不慢,而另一边却仍然在混乱中交头接耳,有的人开始翻起了白眼,有的人则指着自己的嘴手足乱舞,还有的人呆呆的等着前方像是一群戏耍中的猴子,朱希照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正要跳下呵斥,李公公一脸淡漠拉住了他的衣襟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对面不断走来的暗水众人和云虚。
云虚回头望向黑衣人道:“那位死太监就拜托您挡一挡了。”
黑衣人依旧一脸淡漠,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仍然看着前方不声不响,而云虚也仿佛习惯了他的方式,丝毫不以为意,笑意盈盈的在众人旁边一步步走向交泰殿的后门。
暗水的人刚走到中庭,这些包括锦衣卫在内的大内侍卫们有绝大部分已经处于呆滞的状态,若不是还有呼吸几乎已经像是死掉了一样。
朱希照飞身至前,像一个门神般挡在了前面,长刀点地,肃立在月光下,震声道:“虽然老夫不知道你做了什么让我的部下都变成了一群白痴猴子,但想从这里过去,就得踩着老夫的尸体过去。”
云虚则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幽幽道:“这一点,你不说,我自然也要这么做的。”
朱希照紧握长刀,目光紧紧盯着云虚,随时都准备给他雷霆一击,只见云虚忽然笑的很开心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他最喜爱的糖果一般,他举起黑色的木棍轻轻的点在脚下的石板,左手则从怀里掏出一张画满了符咒的黄纸,左手轻挥之间,竟无端出现了一股蓝色的火苗,然后他左手轻晃,火焰缓缓将整个黄纸吞没,然后云虚将符咒扬道空中,吹了一口气,灰烬也随之尽散。
朱希照眉头紧皱骂道:“邪门歪道的老贼秃。”
说完身形一晃如同猛虎下山,长刀直刺,犹如利箭般刺向云虚的脖颈,云虚没想到朱希照会主动攻击,而且这速度竟然如此迅捷,慌忙应对,木棍长达五尺,点地便跃于空中,朱希照长刀刺空,右脚随之踢到了木棍之上,一脚势如雷霆,云虚如同飘摇的风筝翻了几翻几乎跌入暗水帮众之中,但落下之时却又轻如羽毛,木棍轻点,人已经飞身而去,木棍也如点点流星点向了朱希照的胸口,朱希照冷眼看向点来的木棍身形顿变欺身向前,长刀横挡,只听“叮叮叮”三声,木棍已经多了三个豁口,云虚手臂发麻停在一旁,只见朱希照的左手绣春刀发出寒光,但刀锋竟然有些卷曲!以他的内力,这三刀即使是石头也要被劈开,然而这木棍只是被劈开三道豁口,而且还挫了绣春刀的刀锋,这是朱希照始料未及的。
而云虚也没想到朱希照竟会突袭自己的木棍有些诧异,看着木棍上三道几乎砍进一半的豁口更觉心惊,这木棍乃是取用女真统领的寒地所生长的铁桦木制成,数量极少,只生长在崇山峻岭中,生长缓慢,木质细密且硬过精铁,但木质却极轻,击于铁石之上可发清脆之声,因为数量极少,得之可谓珍宝,多年来对战无数还未曾有过损伤,但却被眼前的老匹夫三刀下去各砍出三道豁口,愤怒之余不觉心惊。
第九十四章 蚁穴驱魔(五)
朱希照脸色更加阴沉,须发皆张,飞身而起双刀挥舞如狂风暴雨,云虚将木棍也挥的密不透风,只是朱希照刚猛异常,云虚的和朱希照的每一次刀棍相击都是一次对肉体和精神的折磨,不过盏茶功夫,云虚的右臂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几个照面之后,朱希照双刀齐出,长刀刺于胸前,绣春刀紧跟划过下腹,而云虚木棍横接长刀竟被震出丈许跌落在痴呆的御林军之中还撞倒一大片,他自己全身则像是散了架一样,朱希照再次飞身而去,双臂轻挥将痴痴呆呆的部下推开,长刀已经狠狠刺向云虚,云虚就地一滚堪堪避过躲入御林军中如同猿猴般敏捷穿梭其间,朱希照则像是一头犀牛将部下推开追逐云虚势必要要将他斩于刀下,朱希照心下暴怒,看到云虚的身影已在自己身前不远,左臂一震将身前的部下震飞了出去长刀已经如长枪般无声递出,刀尖几乎已经刺到了云虚的脊背,连云虚自己都感觉到了脊背的寒意,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还多了些阴险的笑容!
只听木棍急点,紧接着朱希照听闻耳际有几道风声,他虽然暴怒至极但六识依然敏锐,慌忙低下头以不太体面的驴打滚向前滚出了丈许立下身形转头看到竟是自己的几名部下痴痴呆呆甚至还露着些许诡异的笑容继续扬起刀锋向自己砍来,朱希照大惊失色,再看云虚已经回过头阴笑的看着自己,而手中的木棍正不疾不徐的点着地面,然后越来越多的御林军拿起手中的武器齐齐看向朱希照,像是约好了一般,朱希照长刀迅速划过一圈,叮叮当当几声之后,有些刀剑竟被朱希照生生用蛮力砍断!
云虚抚掌而笑道:“不愧为皇宫大内的锦衣卫指挥使,果然内力惊人,刚猛无匹,让在下佩服。”
朱希照还未及张口更多的刀剑又再次砍来,即使他刚猛无匹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身旁几十只手,但当他想要出去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在了这百十人中难以出去,虽然眼前人对他不断砍杀毕竟有不少都是他的部下他难以狠下心来把这些部下杀掉,但人越来越多,四面八方几乎将他围在了一起,朱希照无奈,长刀猛挥,将身边的人大腿处都划出一道伤口,他本想借机冲出去,随即他惊讶的发现,这些被自己砍伤了大腿的护卫竟丝毫不受影响,继续砍杀,朱希照心下一颤长刀刺入侧面一护卫的心脏,却发现本该被刺死的护卫如同活鬼一般继续向前挥舞着刀剑,这时候朱希照才真正发觉到了诡异和可怕。
这些人成为了死不了的活死人。
李公公看在眼里,身形如风双拳齐出,两名护卫已经被生生震飞在几丈之外,他再次出拳之际,一道黑影忽然出现,二人拳拳相击,“砰”的一声,两人分站两侧,李公公看着已经险象环生的朱希照心急如焚,而这黑影正是那黑衣人,李公公身形一动,快如星火,双拳又出,黑衣人则以掌对拳又是分而对立,两人如同两道淡淡的影子不断撞击又不断分开,虽然看似无聊简单,其中的凶险却远非常人所能明了。
而朱希照则陷入其中不论如何砍杀,这些人都不会受到丝毫影响,无论是砍掉了脑袋还是刺中了心脏,即使是砍掉了手臂和腿,也依然继续砍向自己,如同地狱的恶鬼,朱希照不多时便已经被淹没在其中。
一刀,两刀,他自己身上的伤口不断出现,朱希照心中不仅有惊恐,更多的是绝望。
云虚则大笑道:“朱大人真是一位猛将啊,坚持如此之久仍然屹立不倒,堪比当年的楚霸王呢。”说完哈哈大笑,朱希照忽的发出怒吼,长刀划出一个半圈,“噗”声不断响起,只见身边数人竟被拦腰斩断!只是被斩断的身体仍在蠕动,上身则继续爬行砍向朱希照!
这诡异的场面即便是刚猛的朱希照也冷汗直冒,右手长刀挥舞,左手则将身边的护卫抓起当做盾牌一般挥舞然后再砸入护卫之中,整个人全身都是鲜血,云虚笑的像是要晕过了一般道:“好功夫,朱大人,小心侧面,还有脚下,哎呀,朱大人小心背后,你又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朱希照双眼赤红,全身鲜血淋漓,披头散发,怒吼不断,忽然背后一把短刀蓦然刺入他的腰际,不是他躲不开,而是本该察觉的到的自己却没有察觉到,这一刀很致命,但是他却发觉了可能更加致命和可怕的事情,这一刀他躲不开,然而也不愿意再躲,随即又是一刀看在他的脊背之上,鲜血飞溅在周边诡异而表情一致的脸上,云虚那阴险的笑容多了几分嗜血的残忍,他静静看着身体被一刀刀捅入的朱希照阖眼而笑,他想起了很多。
那些他不愿回忆的东西,但是在此刻却忽然都冒了出来,儿时的经历,成年后的遭遇,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满身鲜血,还有第一次被人吊在牢狱,他依稀记得自己的父母被官兵逼迫交税而遍体鳞伤,还有自己因打伤官兵被众多官兵围在自己的家中狠狠的折磨,甚至砍掉了他作为男人的证明。
这些事他隐藏在自己的心里像是毒瘤一般,若不是那个男人的出现,将所有的官兵杀掉并将他救下并给了他新的人生,他早已经尸横荒地被野狗啃食。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好似在这一夜,都得到了回报和报复,这是不是真的能让他不再压抑,他不知道,但至少看着那些被砍杀的官兵,他会有一种快感,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至少在这快感出现时,他可以忘掉很多过往,享受到那一丝丝类似幸福的东西,他并不是开始便不是男人,所以他找到了一种可以替换的方式,一种补充的幸福。
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错,但那个男人告诉他,也许并不算对,至少不是错。
既然不是错,做多一点,也未尝不可。
月光依然,他笑的开心,又笑的悲伤,眼泪流下,混杂着悲伤,却又有些喜悦,他抽泣着、颤抖着迎着靡靡的月光仿佛听到了曾经的某些声音,他笑着。
然而,有一双赤红的双眼仍然盯着他,一个本该死去的人,朱希照腰腹几乎已经被捅成了马蜂窝,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站着,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很有可能不多时自己也会变得像周围的活死人一样,他的双眼快要看不清了,他的耳朵听到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模糊,所以他也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部下从不听自己的命令到变的呆滞然后砍向自己,甚至被砍杀后仍然不以为意,他已经明白了,然而却明白的有些迟了。
他只能苦笑,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阴谋,这是一场预谋了多久的计划,但这些都已经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了,他看到远处抬起头泪眼婆娑的云虚,他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兴奋,所以他抬起了长刀一刀挥下,鲜血如绽放的花,自己的断臂落在了护卫的眼前,然后他们纷纷砍向这只断臂,朱希照哈哈一笑将长刀向着云虚猛的抛了出去……
第九十五章 残血(一)
人间四月芳菲,流水飞花,江南的春色,要配着一壶新酒,二三好友,最好再快马扬鞭、轻薄春衫,将草长莺飞和花红柳绿从晨露赶到夕照,然后卧于湖边,任清风明月尽好,随莺歌燕舞迷梦。
这也许是每一个少年侠客钟爱的行踪,也让多少浪子迷失在江南的春风,巴川,也有少年时,少年,仿佛是醒来不复的梦,来时不觉,去时已迟。
所以他在这个血染的夜,想起了曾经,想起了江南,虽然他去过的次数不多,可是未曾去过时,会有这样一个梦,等去过之后,这个梦会种在心里。
月光好似西湖的月光,夜色,若勉强几分,倒也可以勉强为江南的夜色,可惜的是,少了几壶新酿的竹叶青和几个一笑便足以灿烂整个夜色的好友,当然,摇曳的湖波小舟,随风轻舞的妖娆柳枝,都是堪比清风明月的助兴雅物。
像是友人曾说,你本可以过不一样的日子,何必去打打杀杀让血脏你的手,伤你的身。
他忘了如何答复,却在即将死去的此刻,想要认真的回答。
可惜的是,江南在千里之外,友人在天涯之间,而自己,已无意与何人说。
端木影的战刀点在地上不时作响,像是午夜的打更声,李玄天的喘息则更加急促,若说不怕死,有几人是真的完全不怕死的。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转瞬之间,端木影走到了面前,高大的身体在月光下映出一条长长的暗影,李玄天知道巴川已无力动弹,所以他在等,等着最后的机会。
但端木影并没有立刻杀了他们,只是看着两个人,淡淡道:“我知道你不甘心,你们都不甘心。”
巴川和李玄天都没有说话。
“其实,这一战,你我不论谁生谁死,都已经无法改变结果。”
巴川笑道:“你以为你们已经赢了。”
端木影道:“不是赢,只是取回本就是自己的东西,你们是玩物,我们是棋子,差别本不太大,只是,仇恨埋下后,总会有结果的一天。”
巴川虽然身体受伤,但脑袋没有受伤,他和李玄天对视一眼二人心里一动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
巴川道:“不错,仇恨埋下,总会有结果,可很多人是无辜的。”
端木影淡淡笑道:“说这种话的人,一定不知道什么是仇恨。”
巴川默然。
端木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忽然死死盯着李玄天道:“我知道你想杀我,你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
李玄天一脸冷漠,但心里却忽的一颤。
“你看似比他还要冷静,但你的杀气就像是臭了的肉,离得老远都闻得到,”端木影道,“所以我给你个机会来杀我。”
巴川却摇了摇头道:“这样的机会你不用给,能不能放了他,我随你……”
端木影轻笑道:“你也不是孩子了,换成你是我,你怎么做。”
端木影看了看天空提了提裤子就势要蹲下来,像是几个酒足饭饱的老友走到路边的茶馆要歇脚一般,他的战刀刺入了地面,双手轻轻提了提黑色的衣裤,头看了看下面,膝盖开始弯曲,腰腹开始收缩,眨眼之间,他已几乎半蹲,再次眨眼时,双腿已经完全弯曲,腰臀已经距离地面不足两尺。
也就在这个平常的时刻,也是个好像不太特别的时刻,一道黑色的影子划过,快的如同天边的流星,又像是一闪而过的流萤,那是一只手,一只带血的手,但却也是可以开碑裂石的手,不论打在人的身体还是一块石头上,都足以拍裂的手,虽然快却安静,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尤其还是由下至上不声不响。
“你一定打不中的。”一句冷冷的话,像是一颗抛入湖面的石头。
这只手掌停在了半空,距离端木影的腰侧不足三分的地方,而端木影的身体仍然保持着要坐下的姿势,只是端木影的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停在了半空中的这只手腕之下。
只不过谁都没有动,这只半空中的手掌无疑便是李玄天的,只不过他确实已经打不中,因为他赫然发觉本来可以打得到的端木影竟然堪堪停在自己的手掌恰好打不中的地方,可是,他明明没有看到端木影有任何的移动。
而端木影却也没有动,如果他想,他至少有十种法子将这只偷袭他的手甚至这只手的主人毙于面前,可他也没有动。
巴川没有动,因为他本就动不了,只是眼光中有些不解。
这个声音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三人的左侧三丈之外,像是与黑夜融到了一起,但却偏偏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巴川道:“你该不是又要来和我道别的吧。”
来的人正是钟鸿,他嘲讽般的一笑道:“有可能,也许我觉得之前的道别不够满意。”
端木影站起身冷冷的看着钟鸿道:“你来干什么。”
钟鸿脸上的笑意更浓:“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如,把你杀了。”
端木影脸色忽然变得阴沉。
“不过,今天杀的人已经够多,所以如果你现在就滚,我可以考虑放过你。”钟鸿道。
李玄天心里充满了惊异,甚至忘掉了眼前的端木影,好奇的看向这个黑影,端木影的武功有多强,他已经领教,即使受了伤,也仍然是个可怕至极的对手,从刚才的突袭就可见一斑。
他刚才的一掌,不论速度还是力道,几乎已经是毕生武学之精髓,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还是角度的拿捏,都是在这生死一刻间他做出的最佳判断,可是从效果来看,这仅仅不过是端木影故意给他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却是个陷阱。
而按照这黑影所说,好像端木影是个他随时都能杀掉的人,就像是一只可以随时碾死的蚂蚁,不过李玄天随即一想,自己刚才凝神聚力,五感清明,周边事物他都感知的清清楚楚,但这个黑影是何时来的,他无从得知,甚至他这一招刚一使出就已经被看穿,这已经几乎接近神迹。
端木影冷冷看着钟鸿道:“给我一个救他们的理由。”
“我做事不需要理由,或者,我忽然想自己杀了他们。”
端木影似在考虑,又似在挣扎。
“我的耐心有限,你的时间也有限,或者不如你来砍我一刀,这样,一切都解决了。”钟鸿脸上的笑意像是一个刚刚偷走了一堆糖果的孩子,然后他施施然走了过来。
端木影头上的青筋隐隐爆出,然后他动了,战刀已被拔起,人如一道旋风,转身向着深宫大步而去,仿佛一切都已结束。
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巴川好奇的看向钟鸿道:“为什么要救我们?”
钟鸿眼光中的嘲讽浓的像是散不开的雾,声音却淡淡的道:“救你们?我好像没有这么说过。”
李玄天道:“可你的身上没有杀气。”
钟鸿道:“没有杀气的人不见得不会杀人。”
李玄天道:“那你为什么还不来杀。”
钟鸿道:“你如果等得不耐烦,可以来求我。”
巴川向后看了一眼道:“不管你是来救我们的,还是来杀我们的,能不能告诉我,来的是不是……”
“是,”钟鸿未等他说完便答道,“你们可以选择去看看嘛,只不过只能去一个,谁去,谁留,剩下的一个,留下来,由我送他上路。”
李玄天道:“我去。”
钟鸿嘲讽的笑露于眉眼之间。
巴川脸色一变欲言又止。
李玄天说完便转身走去,仿佛生怕走慢了一步地上就会生出几张嘴来咬他,仿佛不再认识巴川。
钟鸿好似没有看到,只是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用那种依旧嘲讽的笑容看着巴川道:“这是你的朋友?”
“是的。”巴川道。
“他好像比你要聪明得多。”
“他确实不笨。”
“但太聪明了反而会让人觉得很蠢。”
巴川不语。
“虽然蠢了些,但也确实是个朋友。”
“确实。”
“原来真有这样的朋友。”
“朋友本来就只有一种。”巴川笑道,只是这笑有些凄凉。
“但你也是个好朋友。”
“噢?”
“不辜负朋友的好意,也是朋友该有的觉悟和品质。”
“虽然残酷了些,倒也难得能够被理解。”
钟鸿看着已经几乎消失了身影的李玄天道:“可惜。”
“是很可惜。”
钟鸿摇了摇头,嗤笑道:“我说的可惜,希望你之后还是不要明白的好。”
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扔到巴川的身前,道:“吃下去,既然你没死,就活着把结局看完。”说完人影一晃,便不见了。
他竟然也就这样走了。
第九十六章 残血(二)
所有刚才还在这里的人,像是没来过一样,一个都不见了。
而能看到的,只能来,永远都无法再离开。
已经离开的人又怎能再离开一次呢。
巴川一个人躺在满是血迹的地面,茫然的看着周围空洞的夜,任那种依然不散的酷刑般的疼痛如同一条河里的游鱼般在身体快速的游走,月光,依旧清明,但有些事情,却忽然好像不是那么清明了。
他此刻有很多的事情在心头汹涌,有发生的,有推测的,有本来清楚的,有忽然间不明白的,就像是一堆散落的玉石,而自己找不到那一根串起来的线。
还有,他不知道为何,忽然想起了钟离行歌,他现在在哪里呢?是不是已经回去了?还有那个为他所牵挂的女子,到底怎样了……
在这个或是生死存亡,或者即将要改朝换代的时候,他竟然想起的是这些,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只不过,听到那暗蝰蛟王熟悉而又恐怖的叫声时,也许自己的心里面隐隐已经明白,乾清宫后,发生的是已经难以逆转的可怕事实,但他还是将钟断留下的小瓶子挣扎着拿起来,拔掉木塞倒出三颗晶莹剔透的白色药丸。
这三颗药丸吃下之后,首先是一股清凉像是袅袅青烟般在自己的身体缓缓散开,所到之处,自己的疼痛竟然随即消失,而且这股清凉越来越浓,仿佛渗进了骨髓和血液之中,然后逐渐消散,像是喝下一口老酒,味道由浓转淡,然后余味渐渐消失,随之感觉自己的身体竟然可以动弹了,虽然仍觉得全身有些酥软。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丸,但不管是什么,能让自己在使出“奔狼暗袭”后这么短的时间便可以起身行走,已经算得上是神药了。
他缓缓的走向乾清宫,隐约的凄厉声仍能听见,但他随即又有些不敢继续向前,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不管是什么,都需要足够的勇气,而这还不是他最担心的,他此刻更害怕的是,以现在的身体状态,对于眼前发生的异变自己没有阻止或者干涉的能力和身体,只能放任自流,这才是最无力也最可怕的,尤其这个将要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是自己并不愿意看到的。
虽然如此,他还是一步步走了过去——有些事情,逃不开的。
跨过乾清门后面是通往天子寝宫——乾清宫的一条长长的甬道,这一条甬道,在很多人看来,是御龙王道,是常人永远都无法踏上的一条尊贵之道,乾清门前是文武百官上朝时位列两旁分站左右的面圣之路,而这条路,巴川脚下的这条路,更是高官大吏得到天子召见才能走的路。
然而,这个夜,仿佛是犯了天条被罚下凡间的神,归于平淡。
甚至不止平淡,本是平民难以跨入的禁地,此刻成了任人踏碎的血道,就像是一名金枝玉叶被扔到了龌龊街头被众人所凌辱,而巴川一步步走在这条他从来没走过的皇道,赫然觉得讽刺和无奈。
血迹随处溅落,并已经凝固,还有些已经僵硬的尸体逐渐清晰,汉白玉的雕栏玉砌一瞬间像是变成了地狱的处刑架。
他不知道此刻他还能做什么,也许只是做个见证,可是人活着,不总是在面对无力改变的事情上做一个见证者的角色吗?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走的不慢,但眼前的宫殿却像是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后退,这一条甬道像是永无尽头,又像是海市蜃楼,远远的声音像是某种幻听忽远忽近的在耳边回响,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个魁梧的黑影,一个没有左臂的黑影,右臂拿着一把巨大的战刀,这个黑影正在走去,在恍然间,他好像回了头,看到了巴川,但却没有停留,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转身便走,走向乾清宫。
巴川有些呆滞,然后他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用尽全身的力气走的快一些,更快一些,但这条路遥远的像是通往地狱,然而,他却一下子希望这条路真的不要有尽头,可是往往、在自己最希望这是一条无尽之路的时候,他走到了。
他走到了李玄天的面前。
或者说,走到了李玄天的尸体面前。
他是六扇门的智囊,他数次设计追捕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在巴川还没有来到六扇门的时候,李玄天已经盛名在外,他不知道,李玄天如何找出了奸细,也不知道李玄天如何安排了宫廷内他们最后的防线,但他知道,沉默寡言的李玄天是怎样承受着接连不断手足兄弟惨死的悲伤,虽然他从来没有提过,可没有人会否认,在巴川为了破明珠一案只身去往鹰涧时,李玄天站在王修寒之后那一脸的担忧和无奈。
巴川更记得,在李玄天在看到任清的尸体时,那一脸的阴沉和眼光中浓的几乎化不开的愤恨和悲伤,但他来不及去想,王大人死后,李玄天又是如何带着其他人继续与暗水拼死周旋。
他也来不及,去想严云山被突如其来的一刀杀死的瞬间,李玄天是怎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无力回天。
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同意杜清和陈允返回赴死。
巴川来不及想。
唯独来得及想也来得及阻止的却是他完全无从选择的时刻——钟鸿的来到,以李玄天的头脑当然不可能看不出,钟鸿并不想杀巴川,他更不可能看不出,钟鸿给的生路,不过是条死路,是一条必须面对端木影的死路,但他那一个转身,那么果决,果决的仿佛多停留片刻都是一种折磨。
然而,那确实是一种折磨,他懒得去考虑为什么钟鸿会放过巴川,但他感觉得到巴川不会被杀时,可能已经释然了,任清、王修寒、严云山、十堂堂主、六扇门的兄弟……这些接连不断的面孔不断失去鲜活,他的内心是不是早已经难以扛过,然而,巴川还活着,即使端木影已经近在咫尺他始终不放过求生的欲望,他也许,并不是为了自己,也许在严云山死去的刹那,他便已经心如死灰,然而,在钟鸿出现的刹那,在他敏锐的直觉下,他便已经给自己选好了路。
但他即使如此,也不给巴川一点告别的时间,既然如此,又何必告别,所以他走的那么果决。
在李玄天离开的瞬间,巴川何尝不想挽留,但他又怎能挽留,这一份心意,他找不到理由去辜负,所以李玄天也不给他多想的时间。
他听着李玄天离开的脚步声,让他内心黯然,在此刻看到李玄天的尸体时,他终于难以压抑自己胸腹间汹涌的悲伤和无奈,他像一头受伤的狼,在静寂的夜,独自悲号,泪如雨下。
在这一刻,他甚至抛去了所有的纲常伦理,抛开了家国君臣,也抛去了生死,他太累,也太痛了。
可是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即使他预感到了什么,可真实发生在眼前,却是实实在在的冲击!
哭嚎,然后陷入呜咽。
“这,就是人生啊。”一个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巴川没有抬头,或者说像是没有听见,像是悲伤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像是一个蚕蛹,他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或者说,他不想看见,也不愿听见。
“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该做点什么。”这个声音再次缓缓响起,虽然巴川仍然丝毫不为所动,但他知道,巴川听到了。
所以他走向前方,背向巴川。
即使是狼,也需要给它舔舐伤口的时间。
他默默的数着自己的步数,在自己走出三十二步时,背后的呜咽声,消失了。
然后他停了下来,蹒跚的脚步,重浊的呼吸,慢慢靠近。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可以不断的摧毁他,可无论他在被摧毁时有多么不堪和狼狈,他一定会重新站起来,无论怎样,一定。
第九十七章 残血(三)
巴川足足走了盏茶的功夫才走到了他的旁边,脸色如常,除了脸上的血污被泪水冲刷出两道沟壑般的泪痕,但神情却像是刚才只不过喝了口茶所以来晚了一样,这三十二步走完,不管还能不能做点什么,但他至少要试着做点什么,何况,希望并没有消失,尤其,当他听到钟离行歌的声音时。
因为他知道,至少,他还有朋友。
巴川没有问他去了哪里,钟离行歌也没有问巴川面对了什么,两个人好像是什么都清楚,亦或是什么都不清楚,仅仅是相约出来散步夜行。
月光清冷,无风,两个人没有说话,一步步的走向乾清宫,巴川的身体像是随着这几步走过,身体也恢复如初,他不知道这是因为钟鸿的药,还是因为朋友的来到。
只要有朋友能来,不管多晚,都不算晚。
乾清宫,这座皇宫内廷的第一殿,高约七丈,重檐庑殿顶,汉白玉的石基借着月光晕着冷辉,两侧露台的铜龟、仙鹤透着森森的寒意,石阶上的血迹、不远处躺着的尸体轮廓,足见这一场血战终于已经蔓延到了这个皇宫最核心的位置,然而,他们进了殿内,却是一片静谧,静的可怕。
灯火通明,眼前夺目的龙椅熠熠生辉,头上的“正大光明”透着不容进犯的天子威严。
这龙椅,是历史洪流中多少战争的核心,围着这一个位置,多少次朝代更迭,多少次血流成河,如果说历史如同一个轮回的漩涡,眼前的龙椅就如同漩涡安静的中心,等着从洪流中突破的所谓天子,踏破风口浪尖坐上这龙椅,将四海尽握,挥鞭天下。
两个人仿佛都有些同样的感觉,虽然离这龙椅近在咫尺,却又觉得遥不可及,而且,却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悲哀。
没有那么多时间逡巡,他们走进这座大殿,拐入里端,仍然空无一人,但是已经听到了杂乱的声音,直至穿过重殿,走到近后门处——灯火通明,而眼前发生的事情却好似身在地狱!
“巴总捕头,你总算来了。”三王爷一脸惊慌,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和耳际不断流下,看到巴川后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但随即只看到巴川只带了一个人来整个人又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三王爷身旁站着一个黑衣年轻人,一脸的血污,嘴角不断地渗出鲜血,还有一位则像是大内十二监的某位总管,瘦削如猴,脸色如锅底,站在最前不断的喘息,双臂还在不住的颤抖,两侧各有两名满身血迹气喘如牛带着惊恐的锦衣卫,而对面则是几十个御林军举着刀剑缓慢的向着他们几人走去,每个人的脸色都阴沉如墨,甚至泛着青光,双眼黯淡,而且不眨眼,只是慢慢的向前走着……他们能想到的便是——僵尸。
而在这几十人之后是几十名满身血污的暗水成员,以及断臂的端木影,而在门口,一个黑衣人将整个身体都隐在黑影中,转头看着门外,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殿外则更是惨不忍睹,尸体遍地,一只已经断气的暗蝰蛟王盘旋在殿外像是一个巨大的幽灵,不远处的一个白衣人影紧紧贴在殿柱上,胸口一把长刀直直插入将他钉在了殿柱之上!
这些御林军为什么会杀向三王爷?
他们的样子为什么如此怪异?
其他的人呢?
天子呢?
这些疑问纷纷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巴川和钟离行歌在注意到这群行为怪异的御林军的同时,更让他们在意的是门口侧脸望着门外的黑衣人,尤其是钟离行歌,而钟离行歌的出现,也让那黑衣人感觉到了什么,只见他缓缓回过头,夜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暗之中,没有人知道他脸上的表情,他仅仅是静静回过头看着钟离行歌。
而端木影忽然对着那黑影沉声道:“为了这次任务,你也知道我们准备了多久,耗费了多少精力,而你那弟弟,却对我横加阻拦,本来门口这位不应该活着出现在这。”
巴川和钟离行歌心里一惊,这黑衣人竟然便是钟断!
那黑影仿佛置若罔闻,不声不响,端木影眼中透出寒光,那黑影忽然幽幽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如果你现在找不到,也可以来杀我,为你解气。”
这是巴川第一次听到钟断的声音,很轻,轻如羽毛,很冷,冷若冰霜,同时又很空灵,仿佛这声音不是通过耳朵传来,而是直接穿透了自己的心脏
端木影面色一变,欲言又止,御林军已经和李公公等人又交上了手,巴川正要上前,钟离行歌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巴川有些不解,随即便看到,这些御林军被砍断了胳膊、刺穿了心脏、甚至砍掉了脑袋仍然继续向前走去不断砍杀,如同地狱的恶鬼,让人不寒而栗,而李公公则用极为刚猛霸道的拳掌将扑来的御林军震飞,甚至直接撕裂让他们失去行动的能力。
三王爷几乎已经虚脱,断断续续的对身边的黑衣年轻人道:“金乌……快,帮帮,帮帮李公公……”
金乌何尝不清楚李公公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可是他自己也已经几乎到了虚脱的状态,此刻,他只能冷冷的看着巴川和钟离行歌,眼里带着疑惑和请求。
而钟离行歌却阻止巴川行动,仅仅是看着他们双方厮杀,巴川不明白,但一来他此刻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二来钟离行歌既然阻拦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心里虽然着急,却并没有轻举妄动。
几个锦衣卫首先惨死在这些僵尸御林军之下,李公公一个人护在三王爷和金乌之前,但他毕竟独木难支,在挥出双拳将眼前两个御林军震飞之后也弯了下腰重重的喘息,两个被震飞的御林军随即撞倒了一大片后面的人,就在这时,从角落处忽然飞出三人,有两人从手里对着倒地的御林军撒出一片荧光般的粉末,另一人则从手里扔出两个火折子,然后忽然“轰”的一下荧光粉末撒过的地方成为一片火海!而且也将端木影和其他暗水的人隔绝在另一边。
这三人速度太快了,而且配合的天衣无缝,火焰乍起,钟离行歌也动了,他忽的冲进火中随手抓起两个御林军一前一后连续扔向了端木影,随后只见那三人带着三王爷、李公公和金乌向偏殿冲去,钟离行歌也和巴川向偏殿且走且退。
这一把火起的猝不及防,即使是端木影也没有想到,何况他自己也身受重伤,即使发现也根本想不到这些荧光粉会变成一片火海,然后他还未及惊讶只见一道黑影冲出火海忽的向自己飞来,速度极快,他根本难以躲闪,右手战刀顺势撩出,黑影直接被砍成两段,溅了端木影一身血,同时眼睛也被鲜血所蔽,但后面还跟着一道黑影,无疑又是一个御林军或尸体,虽然端木影眼睛一时看不清但风声尖锐他立刻向旁边躲闪,但来得实在是太快了,更可怕的是这力度足有千钧,他虽然努力躲避,还是被扔来的御林军砸到了半边的身子,他整个人也飞了出去直撞到后面的墙上,感觉像是被一头奔跑的犀牛撞了一般,五脏六腑都好像震荡的要飞出来!
不多时,这些被焚烧的御林军便发出了恶臭,而很多全身着火的御林军依然在向前走去,只见火海之中黑影攒动,让人不寒而栗。
那三人将他们带到了旁边的偏殿,从身体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李公公和金乌,正是上好的金疮药,既可内服,也可外敷,然后三人齐齐走向巴川躬身行礼,巴川一脸茫然,其他人也不知何故,巴川正要发问,那三人中间一人道:“属下六纵使天斩拜见巴捕头。”
另外两人也分别拱手行礼,分别是天刺和天锁
巴川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便是六扇门中的三副十堂四灵六纵使中的六纵使!三王爷和李公公也颇为意外,这些竟然是六扇门的人!
巴川问道:“原来是你们,可你们为什么只有三个人?难道……”
天斩道:“巴捕头有所不知,六纵使,便只有三人,就如四灵……”
巴川挥手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是玄天安排在此的是吗?”
三人点头,天斩道:“李副捕头发出密令让我等潜伏乾清宫保护圣上,他猜到乱党定要袭击此处,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出手。”
巴川点头,然后问道:“外面的御林军是怎么回事?”
天斩道:“这个属下也难以解释,其中之诡异难以言表,只看到这些乱党中有擅长邪术的妖人,首先是庭院中的巨蛇忽然钻出让御林军和锦衣卫损失惨重,随后那些妖人驱使些极为怪异的虫蝎之物钻入那怪蛇身体,然后那怪蛇喷出了奇怪的东西,这些御林军应该是中了毒,然后五感全失、丧失理智,更奇怪的是他们像是不死之身,全无痛感,锦衣卫指挥使朱希照朱大人也是被他们围歼而死,若不是司礼监李公公拼死抵挡,恐怕圣上也……”
巴川听完之后心下骇然,转身向三王爷躬身道:“三王爷,不知圣上……”
三王爷一边抹着汗一边道:“圣上已经有人保护通过密道……”
还未说完,只听背后脚步窸窣,三个人走了出来,众人回头先是一愣然后全部跪下齐声道:“微臣叩见陛下……”
中间一位男子声如洪钟打断道:“非常时刻,无须多礼。”
巴川和钟离行歌一时也愣在那里,没想到,这便是当今天子——永乐大帝朱棣和一名太监,身边还有一位身材高大,腰侧佩刀的男子。
三王爷起身急声道:“父皇,您为何……”
佩刀男子冷声道:“密道已经尽皆被封死。”
三王爷和李公公不由得冷汗直流,三王爷道:“万流影,你一定要保护好父皇,不然……”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无需多言,面色却无一丝慌乱,手中竟还拿着一把刀,沉声道:“燕山援军未能及时赶回定有蹊跷,我们杀出去,我倒要看看是些什么乱党贼子敢于此作乱。”
巴川和钟离行歌站在一旁细细打量,皇帝面色偏黑,五官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眉头微皱,隐隐显出一股威严之气,黑亮的双眼宛若朗星,其中藏着沉稳的锐利,只是稳稳的站在此处,一股天下尽握、傲视日月的强者霸气尽显其间。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当今的天子,传言他文武双全,尤其靖难一役以少胜多而夺得天下,即位后更是先后五次亲征蒙古,又收复安南,民间百姓也算安居乐业呼为永乐盛世,今日得见,整个皇宫都被攻陷,外有强敌,不明形势,却丝毫不见慌乱,右手握刀斜指前方,臂膊上的肌肉隐隐凸显,竟也是位用刀的高手!
三王爷一惊道:“父皇,外面,外面千万不能出去,密道不止一条,我们可以……”
“哈哈哈哈,密道!恐怕什么密道也难逃一死。”未等三王爷说完,只见一个全身黑衣,头发灰白,但面容不过三十几岁的男子向他们走来并傲然说道,举手投足间竟有些许的王者之气,虽然正当壮年看似和巴川年龄几乎相同,但眉眼间的沧桑和仿佛深藏历经劫难的深邃,让他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和冷酷。
外殿的火在燃烧,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纷纷涌入自觉站在这男子身后,刀气森然,眼光冷漠,将整个偏殿的所有出口都挡得密不透风。
这男子看着上空随后眼光缓缓移至前方,一字一顿的恨声说道:“今天,你们谁都跑不了。”
第九十八章 骨枯(一)
人总在变的,或多或少,随着时间逝去,好像唯一不会变的,便是一直在变化这件事,人在逐渐老去,情会慢慢淡去,好像一切都会在日月交隔之间被时间的手一点点碾碎、抹平、散去。
可是,有一些东西,不见得会随着时间过去而过去,比如朋友,比如手艺,比如武功,还有,仇恨。
有些人的仇恨会像是春天的冰雪,逐渐消融,有些仇恨,却像是星星之火,某天便成为燎原之势,只是仇恨之火燃起时,无伦是否能烧死仇人,但至少是消燃着自身,没有人能评断,复仇是不是错对,因为对错这种事本就是相对的,你认为的对,是他认为的错,你认为的不共戴天,可能是他认为的不足挂齿。
当年的清君侧,靖难役,或是被逼无奈的奋起反抗,或是早有预谋的趁机作乱,已经过去的无法改变,未曾发生的只有期许未来。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了。”
所以他一出现,李公公像是痴了一般愣愣的盯着他看,这男子也看向李公公,他悠然道:“李公公。”
仅仅三个字,武功高绝的李公公却像是被人打了一掌般身体明显有些发颤,目露惊讶,双腿几乎下意识的要弯曲,嘴唇颤抖着不断闭合,随即这男子目光转向三王爷道:“皇兄,十年未见,这十年间你的爪牙无时无刻不在找我,此刻我来了。”
而三王爷更是目瞪口呆,有惊讶,有愤恨,有恐慌,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开口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没,没死……”
这男子幽幽笑道:“因为知道你们很想我,我也恰好很想你们,所以我一定要活下来,然后见见你们以了旧情。”
这句话风轻云淡,可任谁听了,都能感觉到其中浓烈的仇恨。
同时在这一刻,巴川也终于知道了眼前这位面容沧桑、头发花白却气度不凡的的男子竟赫然便是建文帝朱允炆!
靖难一役纷争四年,洪武逝去,永乐开年,朱允炆下落不明,一说在宫中大火**而死,一说逃离滇中藏于深山,但十年间却杳无音信,无人得知,然而,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活着,还坚忍十年……
也在这一刻,巴川想不通的事情逐渐明了,还有一直缺的那一根线也终于开始将那些零碎的事情连在了一起。
然后朱允炆得意的、愤恨的、无奈的却微笑着让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后面那个人,那个他卧薪尝胆忍辱十年无时无刻不想食其肉寝其皮的皇叔——朱棣。
“皇叔,我的皇叔,别来无恙啊。”
“没想到你还活着。”
“我当然活着,我也必须活着,我要把别人从我手里抢走的东西拿回来。”
朱棣振声大笑道:“你不会以为你已经赢了吧?”
朱允炆也笑了,道:“到这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宫内的御林军都死光了,燕山那些御林军就算能回来,我可以保证,你也已经看不到他们了,就凭你这几个人,呵呵。”
朱棣淡然道:“十几年过去了,你的面容变了不少。”
朱允炆默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还和以前一样的幼稚和可悲。”
朱允炆的脸色逐渐涨的通红,他的愤恨随着这一句话犹如一团火在胸中燃起,那三年的战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眼前,种种景象如过眼的画卷,一幅一幅在眼前迅速闪现,近百万的大军,竟然被层层瓦解,一场战役好似成就了一个以少胜多的传奇,他每每听到一些人眉飞色舞的谈论那一场耻辱般的战役,他便犹如被人用鞭子狠狠的抽在身上,但是他没有被打倒,他历经磨难,终于隐忍十年后再次站在了当初抢夺了他的江山的仇人面前,而且是以绝对的优势将他团团包围,但却只得到了这样的评价,他没有看到惊慌失措,更没有看到跪地求饶,反而被称作幼稚和可悲,而这还不是最刺耳的,最刺耳的,是“和以前一样”……
他仰天大笑,笑的凄厉和残酷,随后盯着他,道:“谁可悲,马上便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身旁的人逐渐围拢,刀光剑影在灯火掩映之下泛出寒光。
朱棣凌然未动,但身边的人却动了,万流影,大内的第一高手,一个面容冷峻却好似平凡无奇的人,他只穿着一身灰色的粗布衣服,如果不是站在了天子之侧,会以为只是哪里一个平凡的商铺老板,他的刀没有刀鞘,没有任何的装饰,像是任何一个普通官兵手里拿的那种最常见的刀,但是拿在他的手里,好像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他站在朱棣身旁时未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走出来的时候,却忽然有一种任何人都难以敌过的气势,在场的,除了皇上只有李公公见过万流影的出手,李公公的身体仍在颤抖,他毕竟已经老了,所以当他看到万流影走出来的刹那,忽然像是油尽灯枯一般颓然倒地,呼吸也逐渐减弱,朱棣身体没有动,但对着李公公说了句:“你已经尽力了。”
李公公微笑点头气若游丝,发出微弱的声音道:“老奴,老奴,谢主隆恩……”
说完后,李公公便靠在旁边的宫柱上停止了呼吸,嘴角还带着些许的笑容。
万流影,巴川,钟离行歌,站作一排。
巴川对钟离行歌道:“你本不必来的。”
钟离行歌笑了,笑的像是第一次见到巴川一样,那种懒懒的笑,那种让人看到了觉得有点讨厌却也有点喜欢的笑容。
万流影忽然对着二人冷冷道:“你们两个,守在这。”
巴川和钟离行歌不解,还未说话,只见万流影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走的不慢,但也绝不快,首先是三个人,三把刀,带着刀风分别砍向他的头、颈、胸,然后,刀光一闪,三个人,三把刀,都断了。
人和刀都断了,甚至连钟离行歌也有些惊异,因为一刹那,那一刀的速度和力量几乎已到峰巅,即使是他,也只是勉强看清那一刀是如何挥出,那几乎已经是拔刀这一式中的峰巅。
他依然走的不快不慢,但却不停,他的手就那样握着刀,最平常的姿势,但在挥刀的刹那却几乎难以看清,甚至被砍到的人在感觉自己的无力前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砍到,这是多么可怕的武功,又是多么可怕的速度。
他靠近了暗水最密集的前方,他走过了三步,却同时倒下了九个人,所有人的死状都是一样的——人断成两截,刀也断成两截。
无伦是谁,面对这样的刀法都不可能不害怕,这几乎已接近神,他的刀静似山岳,动如雷霆,好似无坚不摧,在他杀掉第二十八人后刀锋再次挥出时,意外的停下了,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这是刀剑相击才有的声音。
即使是巴川和钟离行歌也被这尖锐的相击之声震的皱起了眉,万流影冷冷的看着这个将自己的刀锋阻拦在半空的黑衣人,而巴川和钟离行歌也同样在盯着他,万流影的刀不知何时已经收回,然后再次挥出,收回和挥出之间好像不需要任何的时间,更像是无中生有般的挥出,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刀剑相击,这声音在整个寝宫回荡,距离最近的几个暗水的成员竟然忽的惨叫一声七窍流血而倒地,还有几个眼睛像是死鱼眼版突出而呆在原地。
这声音来的太快,也来的太激烈,巴川、钟离行歌还有后面的金乌都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刀剑相击,这是两个人极其深厚的内力在激烈的碰撞,这声音的震荡几乎犹如实质已到了可伤人的地步。
万流影脸色不变,但心里已经无比震惊,他当然知道,他的每一刀挥出有多强的力量,而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子竟然连续接了自己全力挥出的数刀却丝毫不受影响,而且对方并不回击,完全是被动式的接下每一刀,并且接的是刀锋。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斜着去迎击剑锋或刀锋的中间处是可以卸掉一部分力道的,而眼前的黑衣男子像是故意一样硬拼着内力。
万流影被钟断挡在了中间,其他人趁机向着朱棣砍杀过去,在他们眼里,万流影如同一个战神一般,而只要不和这样的人对战,其他人便不足为惧,然而他们错了。
有的错,犯了还有重来的机会,有的错,犯了,便不会重来了,而且也不会再犯。
只要是人,总会有犯错的时候。
只有死人,是不会犯错的。
第九十九章 骨枯(二)
巴川终于清楚的看到了钟离行歌的出手,和钟鸿几乎一样的姿势,只不过钟鸿用的是长枪,钟离行歌用的是随手捡来的一把刀,那是举重若轻、毫不经意的招式,挥出之间好似平平无奇,但击中之后,所带来的冲击却是可怕的,不同于万流影,钟离行歌的行动太快了,他的人快得就像是万流影的刀,让人无法防范,钟断当然看到了,万流影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虽然一早便知道巴川的名字和他的武功,但也看得出此刻巴川身体的虚弱,三王爷不善武功,金乌虽然武功高强但也身负重伤,对于巴川身边这个看似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也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他才必须站出来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到援军撤回,但没想到会杀出一个无名高手,而且这个男人很可能比自己更难对付,他脸色虽然如常,但他的心里一直悬在空中,虽然他知道高手对决之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可是他做不到,而这也是他更加担心的,只不过庆幸的是,面前的男子并不主动攻击,后面的年轻人却竟然是个绝顶高手,因此他放下了心。
但站于背后的朱允炆却皱起了眉头,他想得到皇宫中一定有高手,但却想不到会有这么多高手,他手下的堂主、亲信一个个被杀死,可以说踏着鲜血冲到了这里,却被阻隔于此,虽然他看似很有底气,但是,他自己他难以保证,他的人和丐帮的其余人员能挡得住燕山那几万兵马多久。
如果他不能擒下朱棣,那么一旦那些御林军回援,不仅自己这十年的卧薪尝胆没有了意义,自己也将死于非命,所以这是一场压上了自己所有身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一场豪赌。
这几堂的人冲杀过宫内的禁军本就已经极为不易,剩下的这百余人眼见已经被诛杀过半,他回头沉声道:“张帮主,这个时候,再拖下去你我可就得在地狱里饮酒作乐了。”
一个蜷缩着靠在大殿角落的黑影动了一动抬起了头,全身满是血污,若不细看还以为是一具尸体。
这个黑影阴测测的笑了起来,笑声沙哑,一双眼睛眯缝着像是两天线,隐藏着两道精光,缓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将身上的黑衣撕烂扔在一旁,露出里面破破烂烂的衣服还有精壮的身体,全身满是污垢,头发花白,一脸的谄笑道:“老叫花子真是没想到,原来堂堂暗水最神秘的老大竟然是前任的皇帝老儿,怪不得咱们联盟这么久,都从来没见过你露过面,如果不是老叫花子担心门主有个闪失藏在这大殿里以防万一还真是被蒙在了鼓里。”
巴川循声望去,这黑影赫然竟是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帮主张天鹤!
朱允炆眼光如刀但并未回头,声音却带着笑道:“有张帮主这句话也不枉咱们兄弟一场,能将兄弟的安危放在心里暗中保护,倒还真是令兄弟感动得很,不过,现在只差一步,这头功,就差张帮主来拿了,所以,帮兄弟的才能得到最大实惠,你说呢,张帮主。”
张天鹤哈哈一笑,身影一闪已然晃到了朱允炆的身边,他斜着眼打量了打量朱允炆,点点头低声道:“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老叫花子最开始还佩服到了极点,区区一个刺客组织,就敢刺杀皇亲乃至谋反,而且对皇宫各处密道了如指掌,以为有通天之能,不想,却原来是前朝天子,哎呦,老叫花子也算明白了,我那些弟子其实就是为了给皇上您垫脚的,对吗?”
朱允炆淡淡道:“要大收获,就会有大牺牲,张帮主今日功成,之后我助你成为天下第一大帮,而且是一统江湖,区区几名弟子,难道,你还有什么可惜的,张帮主是聪明人,孰重孰轻就不用我多说了。”
张天鹤轻笑道:“门主,不,皇上,您说的对,只不过,虽然老叫花子没读过什么书,可也明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
朱允炆也笑了,道:“张帮主,你我兄弟一场,不必客气,不过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说,利用你们搞乱天下各大帮派为我所用吸引御林军,然后利用你们牵制宫廷守卫,都没错,确实是利用,但是,飞鸟尽时,你不藏,我藏,我要的是我失去的江山,对于你们江湖人要的江湖,我没兴趣,我们只是在一条船上互相利用,结束后坦白讲我们也没什么交情可言,但,也没什么利害关系,我要我和子孙坐稳江山,你去和你的兄弟称霸江湖,仅此而已,而且,我现在不是在用暗水老大的名义和你说话。”
张天鹤一愣,“我是在用天子的身份和你说话。”朱允炆淡淡道。
张天鹤听到前面时脸色虽然未变,但已经恨的牙痒痒,果然是被赤裸裸的利用,而且还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说的这么露骨,但等他说完,张天鹤反而放下了心,话说的够坦白,够无情,但却也足够现实和真诚,其实他虽然和暗水联盟,但因为从来没见过暗水的老大,而且做的还是如此惊天动地、骇人听闻的大事,他不得不多几个心眼,本来他应该是和暗水驱鬼堂的人一起埋伏城外抵御回城的御林军来拖延时间,但他心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因此暗中回到京城并潜入皇宫,一路跟随,终于揭开了暗水幕后神秘老大的真实身份,只不过他一直藏得极为隐蔽,但不想竟还是被发现,朱允炆作为一代天子,不可能有多高的武功,可是仍然能发现他,足以说明他身边还有不知名的高手,毕竟撇开他前朝天子的身份,光是暗水老大这个身份就绝不简单。
然而他刚才貌似镇定话说的露骨,但心里也是忐忑不已,不仅仅是刚才可能遭遇不测,更重要的是,这一场处心积虑的谋划,整个丐帮也被拉扯了进来,一旦失败,自己也会一无所有并且被天下武林所唾弃,所以不论对朱允炆,还是对他自己而言都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豪赌,只不过,在他知道暗水的老大竟然是天子之后,他必须要确定,这一场豪赌如果赢了,他还能活下来成就一统江湖的美梦,如果说是暗水的老大说出的话,分量还一般的话,那么,天子说的话,就不一样了,毕竟,君无戏言。
张天鹤面容一整道:“老叫花子,明白。”
说完张天鹤身影如醉汉,身子一晃便潜入人群,万流影从他的身形一眼便知这是江湖一流高手,心中一紧,但是却又难以脱身,而且他心里隐隐有些惊惧,他不敢承认,更不敢泄气,所以他不敢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武功可能深不可测,虽然他一直好像和自己打个平手,可是却发现自己无伦挥出多大力度和如何快速的刀,对方都能准确无误的将自己的杀招于半空拦截,而且既不主动攻击,也不会后退,好像仅仅是为了拖着自己而已,打了这么久,气息舒缓,心神稳定,举手投足之间毫无一丝慌乱,如果是在平时,万流影还有时间和心情慢慢耗着,在眼前千钧一发之际,他如何不慌!
那张天鹤身形虽然如同醉汉一般,看似缓慢可笑,可是仅仅一眨眼便已经距离朱棣不足丈许,巴川身体虚弱,挡住普通暗水的帮众已经是勉为其难,正在此刻,三道人影齐齐出现,三个人,三把刀,分刺张天鹤的胸、腰、颈,速度并不算极快,但可怕的在于同时,像是有三个手的人同时挥出一般,这三人正是六扇门的六纵使——天斩、天锁、天刺!
这三人身材几乎相同,既不算太壮,也不算太瘦,行动敏捷又沉稳默契,三个人就像是某种精密的机关,配合的如同一个人一样,张天鹤没想到这三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竟然一出手就让自己差点着了道,但是作为第一大帮的帮主毕竟不是靠不洗澡和嘴皮子当上的,身子滴溜溜一转,一根暗绿色的短棒瞬间转了一圈,只听“叮叮叮”连续声不断,将三人的刀震开,随即晃身而去直取天锁,这张天鹤身形看似如醉汉般怪异缓慢,但是腾挪之间却敏捷异常,同时拳掌互换,时快时慢,身形如狂风落叶,飘落无迹,几乎难以预测,往往短棒总在最令人意外的时候和最出人意外的位置忽然挥出几乎防不胜防,幸好六纵使配合多年,默契异常,即使一人被攻击,另外两人立刻出手化解,也算有惊无险。
何况他们的任务是保护皇帝,因此并不急于攻击,仅仅是拖,但张天鹤等人不同,即使不用看朱允炆的脸色,张天鹤也知道这个夜晚是多么不寻常的夜晚,因此眼中忽的闪过一丝寒光。
第一百章 骨枯(三)
只见张天鹤短棒挥舞如风,身形不断变幻如同一只旋转的陀螺,而天斩三人,三把刀则每一击都同时分刺不同位置,而且都是人体要害,总能让张天鹤难以兼顾不得不强攻或退后。
“当”的一声,张天鹤短棒迎击天斩一刀身形一震脚下一个踉跄,天锁天刺瞬间变招二人则齐齐劈向张天鹤难以顾及的左肩和左颈,张天鹤脸色大变,身体尽量躲避,天刺身子前探,刀锋如电,将张天鹤的左臂划开一道口子,但与此同时,张天鹤右手短棒从自己的右侧胯下忽的扔了出去,这也恰恰是面前三人的盲区,天刺闷哼一声,短棒如同一只重锤击于他的前胸,他身体后仰,胸口已经塌了下去!
张天鹤明明已经踉跄倒地的身形趁着天斩和天锁一愣身体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竟然瞬间钻了回来双掌齐挥,挂着猛烈的掌风如同下山的猛虎瞬间已到二人胸前,这一变故让二人大惊失色,没想到张天鹤狡猾至极故意留个破绽给天刺用一处刀伤作为代价即刻反转了形势,也就在同时,张天鹤脸色一变,虽然双掌已出,但身形微晃力度不纯,天斩和天锁虽各自被拍了一掌却只是退后两三步,内腑并未受到大的创伤,但也并不轻松,而张天鹤则一脸痛苦,只听“叮”“叮”的两声,左侧腰腹处落下两颗钢珠,张天鹤目露凶光遥遥看向右侧不远处的巴川!
只见巴川用右手将眼前的两名暗水帮众堪堪挡住,左手还在向着张天鹤的方向微微颤抖,他一直都在留意着张天鹤,当他将天刺打飞时便暗中留意,趁着他双掌齐出,便将最后两颗如意珠用尽全力掷了出去,但他的身体实在已经到了极限,如果是正常情况下,这两颗如意珠足以将张天鹤胸腹击穿,但此刻钢珠却只是勉强打在张天鹤的章门穴,让他身体会产生短时的麻痹,因此也将击在天斩、天锁的掌力卸去了大半。
但同时巴川的右臂和右肩也被砍了三道伤口,半边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身体还在微微打着摆子,接下来的又冲上来三名暗水帮众,三把刀齐齐砍向巴川的脑袋!
一个身影忽然冲到巴川的身侧,一把刀如雷霆般挥出竟稳稳架住了这三把刀,同时一脚提出,将一名暗水帮众踢飞了出去,同时一把刀如狂风暴雨般挥舞了起来,两名帮众几个照面后身上便多出几条深可见骨的伤痕倒在地上无力爬起,而这身影竟然是当今的天子朱棣!
不仅巴川,其他人都没想到朱棣竟会亲自出手将巴川救下,更没想到的是,他的刀法大开大合极是刚猛,挥舞间竟也颇为惊人,转瞬间便砍倒了两名帮众!
巴川愣了一愣道:“多谢陛下相救,但是此处凶险,还是请陛下……”
未等他说完,朱棣持刀震声道:“不过是些难成气候的乱党贼子,有何所惧!”
巴川听后心血不觉翻腾,竟有一股难名的力量涌出让他再次站起护持在朱棣的身前,而张天鹤虽然愤恨,但看到朱棣那一股舍我其谁的霸气也不由得佩服,反观后面的朱允炆,一脸的阴沉,死死盯着朱棣仿佛恨不得扑上前去食肉寝皮!
但张天鹤也知道不是佩服朱棣的时候,如果不能迅速拿下眼前的人,那么自己连佩服人的机会都没有了,想罢身形轻晃,双掌如游龙,掌风猛烈又变幻莫测,天斩和天锁二人也扑了上去,虽然张天鹤受了巴川两颗如意珠,万幸的是巴川身负重伤真力不济,所以他虽然当时身体麻痹但随即便恢复如常也看得出巴川已经不足为惧,因此再无顾忌,双掌翻飞将天斩和天锁完全笼罩在掌影之中,而且隐隐有龙形之意!
如果说三人尚可对阵张天鹤,二人便十分勉强了,不多时,只听砰砰两声,天斩和天锁二人像是被撞了出去齐齐飞了出去倒在地上,而张天鹤右侧胸口则多了一条一尺长的伤口,天斩和天锁眼见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张天鹤此刻也几乎是拼了全力,然后稍微顿了顿身形,便向着朱棣走去!
巴川则将紫葳抽了出来紧紧握在手里,金乌也一边留意着张天鹤一边拼尽全力挡住冲过来的暗水帮众,二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难以为继,正在此刻,一个满身都是血污的人影忽的出现在巴川的面前,巴川看着钟离行歌熟悉的背影再看另一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另一侧几十名暗水帮众已经尽数被打倒在地,大多数都在无力呻吟。
钟离行歌喘了两口气,然后稳下身形,说道:“巴大哥,不用担心,区区一个丐帮帮主,我还未放在眼里。”
巴川会心一笑,张天鹤则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是血一脸懒散笑容的年轻人,他一直和六纵使三人对战并未注意到这个年轻人从哪里冒出来的,因此阴笑着说了句“找死”,然后从地上拿起短棒身子如利箭般忽的扑来,钟离行歌忽然回头对着巴川懒懒笑道:“大哥,我看你那条鞭子,不错,能不能拿来给我用用。”
未等说完,张天鹤已经扑至眼前,钟离行歌却还回头跟巴川说话,巴川脸色大变都来不及说话,眨眼后,钟离行歌身体像是一根面条一般扭动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动作将张天鹤的短棒避开同时左手呈鸟喙状倏然攻向张天鹤的咽喉!
这一击太过诡异简直令人防不胜防!张天鹤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低下头迅速退后三步堪堪避过,但仍看到自己头上的一缕头发掉在地上!
巴川却脸色凝重,欲言又止,但还是将紫葳放在钟离行歌的手上,目露疑色看着钟离行歌。
钟离行歌接过紫葳,用力握了握巴川的手,懒懒一笑轻声道:“没事的。”
然后便回头走向张天鹤。
巴川面色沉重,“他受了伤。”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雄浑却又很小的声音,巴川回头,竟是皇帝站在身后,看向钟离行歌看似如常的身形和步伐。
巴川沉默,他当然已经察觉的到,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钟离行歌从来不用武器,而且,他的速度巴川太清楚了,刚才那一击,换作平常,张天鹤即使肋下生翅也绝对避不过,但是偏偏却躲了过去,在张天鹤看来,那一击万般凶险,但在巴川看来,那已经是钟离行歌受伤失了水准的表现。
他想到暗水的凶险和可怕,再看到自己左侧那没有一个能站得起来的暗水帮众,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焦急而又担心的看着这个看似懒散好像没什么能把他击倒的年轻人。
张天鹤已经收起了自己的轻视之意,然后便看到这年轻人手中多了一根紫鞭,而这紫鞭竟然泛着紫光,虽然不知何故,一定不同寻常,钟离行歌笑的像是一个正在晒太阳的牧羊老人,懒散而又轻松,仿佛张天鹤不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而是门前小酒馆的老板,正要过来跟他打一壶酒买几斤卤牛肉。
钟离行歌大喇喇站在他面前不足丈许,双手下垂,就这么笑意盈盈的看着张天鹤,像是在欣赏一只要出炉的烤鸡,张天鹤心里都要被气笑了,短棒猛的挥出,钟离行歌右手紫葳也跟着挥出,在鞭棒相交的刹那忽然发出“啪”的一声,张天鹤的左侧头发像是被狗啃了一样掉落了一片,脸颊也红肿了起来感觉到一阵疼痛和酥麻,一击之后随即分开,张天鹤心里惊惧,钟离行歌也是一愣,回头道:“大哥,你这条鞭子,不寻常啊,难道里面装了爆竹火药!不知道会不会咬人?”
巴川都要被逗笑了,道:“你说的太对了,不仅会爆炸,而且会咬人,不过只咬乱党小人,而且千万不要把真气灌注在里面,不然就麻烦大了。”
钟离行歌恍然大悟一样点点头,身形一晃冲到张天鹤面前,真气凝结流向右手灌注在紫葳之中,只见鞭身紫光乍起,笔直如剑,挥出时带着凌厉的噼啪声如同一根钢锏击出,张天鹤身形轻晃堪堪避开,短棒接连挥出,钟离行歌一边迎击一边说道:“这就是丐帮闻名天下的‘醉罗汉’吧,身形如醉,拳掌相合,动若风中舞叶,拳若伏虎罗汉,今日得见,小弟真是佩服得很。”
张天鹤充耳不闻疯一般将短棒挥舞的密不透风,钟离行歌的紫葳则如千蛇乱舞,同时夹杂着噼啪之声,张天鹤不时躲避,钟离行歌又道:“不过好像这醉罗汉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厉害嘛,不知道是贵帮神功本就如此稀松平常,还是张帮主平常只顾着讨饭化缘学艺不精呢。”
张天鹤脸色微变咬牙不语,钟离行歌紫葳直直攻来,张天鹤双脚不动,身体竟直直躺了下去,脊背几乎贴于地面,诡异的是双腿不倒,双脚轻点,上身竟如车轮般旋转滑动至钟离行歌脚下,短棒击向钟离行歌膝盖,同时双腿连环踢向钟离行歌前胸,这一招可谓是神来一笔、诡诈难测,正是这“醉罗汉”中的一式奇招——醉倒乾坤连环击!
钟离行歌也有些诧异,身形一晃向后退出三步,而右手手腕也被踢了一脚,差点将紫葳脱手,他摸了摸有些疼痛的手腕笑道:“看来张帮主也不是只会讨饭喝酒逛窑子,还是会些真本事的,刚才小弟失敬!”
张天鹤脸色更加难看,双脚不断点地,身体竟然贴着地面直接快速滑翔至钟离行歌脚下,拳棒齐出,直击他双腿足三里、阳陵泉两处穴道,这一式“醉卧凌波游鱼刺”则是配合上一式的妙招,专攻难以防守的小腿穴道,只能逼人一退再退,钟离行歌堪堪避过脚下轻点向旁边远远飞了出去,正在此时,张天鹤忽然飞身跃起,速度也快到了极致,短棒用力向钟离行歌掷出,但身体却不是攻向已经飞在空中难以回转的钟离行歌而是朝着正后方距离自己不足两丈的朱棣!
这一变故让巴川和金乌都大惊失色,张天鹤身如利箭,脸上已经挂起笑容,他甚至已经能看得到朱棣脸上因惊讶而放大的瞳孔!
但随即他腰上感觉一阵剧痛,整个人像是被弹弓击中的麻雀忽的跌落在地上,随后轻轻啪的一声,一根紫鞭也掉落在地上,还有大片的鲜血。
第一百零一章 骨枯(四)
钟离行歌咳了几声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伎俩钟离行歌了然于胸,两招都是逼他后退,其实看似猛烈的杀招攻他是假,趁机深入后方以期突然发难控制身后的当今天子朱棣才是他的目的,钟离行歌聪慧异常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心思,因此故意向侧面飞出给他偷袭的机会,在他飞身向后方的刹那他将灌注了真气的紫葳顺势击出,疾如闪电,但是没想到张天鹤为了以防钟离行歌回身偷袭会将短棒掷出重重打在他的右肩,而张天鹤也没想到这是钟离行歌的诱敌之计会将紫葳扔出去,只不过,钟离行歌右肩被击中但不至骨断筋折,而钟离行歌扔出的紫葳却有着强大的杀伤力,紫葳鞭如长枪,势如雷霆,直直击中张天鹤腰眼,同时劈啪作响,张天鹤整个腰身都几乎断裂,重重跌落之际,一大片鲜血也随之向四周溅落,像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水盆从楼上跌落在地水花四溅,惨状让人不忍直视!
张天鹤艰难的抬起头望了望前面的朱棣和巴川,嘴里的鲜血不断冒出,手指向前伸了伸,嘴唇不断翕动,不时便没了声息。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如电光火石,本来以为要得手的张天鹤转瞬间已经死于非命,此时,除了万流影和钟断不时传来刺耳的刀锋撞击之声,都安静了下来。
金乌已经累到虚脱瘫软着坐在地上,巴川硬撑着身体将钟离行歌扶起来看着眼前脸色阴沉的朱允炆,他的身后现在除了几个分堂的普通帮众,只剩下一个黑衣人,一个一直蒙着全身站在角落,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做了什么,此刻,整个大殿内也只剩下他们几个人,这是最后的笼中死斗,胜利的天平好似已经转向了巴川或者说朱棣。
巴川正在打量着朱允炆身后的黑衣人,忽的传来巨大的刀锋撞击声还有一声嘶哑的闷哼,然后是“当”的一声,半截刀身跌落在地上。
万流影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钟断,眼神中透着疲惫和胜利的兴奋。
万流影手中的刀已经剩下半截,右手不住的微微颤抖,虎口的血顺着手腕滴落,额头汗水涔涔,而钟断,脸色惨白,嘴角渗出一丝血,后退了几步,颓然倒地。
“你输了。”
不过三个字,朱允炆却像是肚子上被打了三拳,看了一眼钟断恨恨的低声道:“一群废物!”
而万流影,提着只剩下半截的刀,走向朱允炆,每一步都好像有千斤之重。但每一步都好像迈向了胜利。
巴川和钟离行歌相互扶持站在朱棣的前面,两个人状似随意的互相看了一眼,皆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朱允炆看着一脸狰狞的万流影,要说不怕是假的,但他在等,等着一点机会。
万流影走出了四五步,身体微晃,看着眼前不足丈许的朱允炆笑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跑。”
朱允炆脸色阴沉道:“我想跑,什么时候都可以”。
万流影稳住身子轻轻呼出了口气道:“如果你刚才跑的话,我追不上你,可是现在,就不同了。”
朱允炆嗤笑,万流影的眼中露出一丝怜悯道:“我的刀断了,所以,距离也短了,因此,我要走过来,一丈之内,即使是苍蝇也跑不掉的,这是我的绝对距离,只要你一动,你就死,你可以试试。”
虽然万流影已经受了重伤,但他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死死的钉在每一个听到的人的心里,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话,那自然发出的气势并不是装出来的。
朱允炆却真的动了,而且动的很快,只不过是往后退了一步,仅仅是一步!而这仅仅一步,他虽然不敢相信,但他知道,那是真的,他的脚刚刚迈出,或者说他的心里刚有了退后一步的打算,腿上的肌肉刚刚有所反应,万流影的刀便出现在了他的左颈!
那几乎已经不是刀招,甚至不是挥出来的,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一下子便倏然而至!他甚至能感受得到刀锋冰冷的气息!
然而,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刀,停在了他左颈不足三分处,一把刀的刀尖从朱允炆的肩后探出抵住了万流影快如闪电的一刀,没有人看到这是从哪里来的一刀,而万流影更加惊讶,惊的不仅仅是自己如此迅捷的一刀被人挡了下来,更惊的是,这一刀,几乎已经是他最后的一刀,和钟断他已经拼尽了全力,这一刀,是最后的赌注。
然后一个高大的黑影踉跄走出,只不过仅仅迈出一步便喷出一口血身子晃了两晃,跪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气,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这人竟是端木影!
端木影被钟离行歌扔出的人重重砸在宫墙,他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将那一刀挡了下来,那一刀的速度和力量,即使是自己体力完好的时候,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以挡得住。
而他挡下这一刀,便像是油灯耗尽最后的闪耀然后归于熄灭,他的喘息逐渐微弱,他此刻,即使是个五岁的小孩子都能杀了他。
万流影则呆呆的看着已经跪坐在地上似乎已经死了的端木影,一脸的无奈和惋惜,更多的是不甘,因为他已经连刀都几乎拿不起来了,他回顾自己四十多年的人生,从来都没有经过如此惨烈的战况。
他并未倒下,也无法再动,因为全身的肌肉仿佛都已经僵硬,无论是谁,都能杀了他。
朱允炆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看着眼前的朱棣还有巴川和钟离行歌,尤其是钟离行歌,现在唯一还能动,还有能力杀掉他的只有这个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是武功却高的惊人的年轻人,但朱允炆却没有一丝慌乱,他终于走了出去,经过了端木影,经过了已经无法动弹的万流影,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知道,这些人都已经拼尽了全力,所以他肆无忌惮,可是,眼前的两个人,仍然不是他能对付的了的,可是他却没有一丝丝的紧张。
他走到距离二人丈许外,像是看着两个自己的儿子一样道:“如果你们帮我擒下你后面的人,我……”
“无伦你给我们什么,都不可能的,别忘了,你还没有赢,我现在随时都可以杀了你。”巴川冷冷道。
朱允炆微微低下头道:“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可以了。”
“可以什么。”
“可以来杀我了。”
巴川握紧拳头准备走去,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还能撑到现在的,他还没有走出去,钟离行歌握紧了他的胳膊道:“让我来吧。”
钟离行歌当然知道巴川的身体也已经伤痕累累难以为继了,只有他虽然也受了伤,而且张天鹤的那一棒也着实够重,自己的半边身子几乎已经麻痹了,但是,要杀掉朱允炆,并不是一件难事。
这场争斗实在已经持续太久了,他几乎已经厌倦了,甚至他很想念流风城,即使他回去要面对总是严肃的大哥钟离武云,还有总是唠叨他的父母,还有平淡、平淡的甚至有些无聊的生活,此刻都觉得那么亲切,这段江湖的游行,已经足够复杂,足够精彩和惊险,也许,真的已经够了。
他走了出去,一脸的平淡,没有笑,也没有杀气,他只是倦了,希望结束这一切,如果可以,他只想好好睡一觉,如果来得及的话,还想去江南找方老板,把他的酒喝光,然后快活的回去,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想要回去。
他已经将紫葳拿了回来,在夜色中发出宛如鬼魅的紫光,但同时,巴川也走了出来,钟离行歌愣了一愣随即便便明白,既然是兄弟,当然要并肩前行,何况,朱允炆当然知道这条紫鞭的可怕,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和害怕,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那么,一定是有所依仗,虽然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看得到的可怕固然可怕,但看不到,才更加令人感到压力。
两个人走得很慢,因为他们都没法走得太快,也不想走的太快。
朱允炆忽然笑了,笑的像是已经夺回了他的江山,已经坐在了他的龙椅上,已经将自己的皇叔朱棣踩在了脚下。
一个一直藏在朱允炆身后将身体整个包裹在黑衣中的那个人走了出来,他走的很慢,每一步也跨的不多,甚至连走路的气势也差了不少,他走到了朱允炆的身边。
巴川和钟离行歌,还有朱棣都在盯着这个黑衣人,又是一个一直暗中隐藏实力的绝顶高手?
巴川和钟离行歌要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所以他们两个都停了下来,巴川往前蹭了蹭,站在了钟离行歌的前面一点,挡着他的半边身子。
朱允炆却伸出了手,竟然摸向身边黑衣人的脸,像是在摸情人的脸,开心而又残酷。
巴川和钟离行歌一愣,他们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而更令他们瞠目结舌的是,朱允炆竟然把手慢慢伸向了这黑衣人的下身,并且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朱棣在后面也看得真切,冷笑道:“看来你丢了江山后,不仅性格和以前有了变化,连喜好也有了些非凡的变化,真是可喜可贺。”
三王爷则像是被人扔了十几个臭鸡蛋在自己嘴里一样面容扭曲,一脸嫌恶,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巴川和钟离行歌一时竟有些难以形容的尴尬,在这个本该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朱允炆竟然在他们面前做起了这样的事,难道是疯了吗?
巴川和钟离行歌相互看一眼都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就算别人疯了,朱允炆也一定不会疯,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朱允炆从这黑衣人的衣服里抽了出来,手指上竟隐隐还有些湿润,在微弱的灯火下闪过一丝亮光。
巴川和钟离行歌像是发了怔一样进退两难,他们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心里都涌出了异样的感觉,恶心?刺激?或者其他的难以形容的感觉。
然后朱允炆像是意犹未尽一样又将手掌放在了这黑衣人的屁股上,轻轻的**并拍打,发出轻轻的“啪啪”声,钟离行歌低声道:“真是个十足的变态。”
而那黑衣人就像是个木头桩子一样一动不动,除了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腹整个人好像已经麻木,或者说已经习惯。
巴川的脸色也越加冷峻,他摇了摇头,将从地上捡来的刀握紧忽的准备向前走去,钟离行歌则拉住他的胳膊,纵身向前一步,紫葳劈啪作响,顺势要击出,他们实在已经无法忍受这不堪入目的场景和诡异莫测的气氛。
就在此时,朱允炆忽然伸出手缓缓将这黑衣人的头罩摘了下来。
巴川身体蓦地一震,像是看到了鬼一样瞪大了双眼,而钟离行歌也停下了身子呆若木鸡,像是被人点了穴道一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他手中的紫葳,就像是放开手的恋人、天空落下的雨水,倏然跌落在地。
第一百零二章 风尘旧梦(一)
在古老的历史长河中,有过原始群居、也产生过部落,最后稳定在国家的形态,在这些不断的变迁过程之中,人,从事劳作,参与商贾,建立政权,于是产生了数不胜数的职业,有些职业随着历史车轮的碾压而逐渐消失,而有些古老的职业却长存于任何一个时代,即使有了长足的进步,或者有了不同的形式,然而其本质却一直存在,原因,很简单,只不过是因为这些职业的存在有着巨大的价值,或者说一直都可以满足很多人的需求,而这些为数不多、古老相传的职业中,有几个尤为重要且真实,比如说教书的先生,比如说种田的农民,还有,娼妓,和,刺客。
而娼妓,和刺客,满足着人之所以为人但却也因为是人而无法避免的几个原始罪恶——贪婪、暴怒、色欲。
因此,有些人如果将几个原始罪恶合而到极致,要么成为最令人厌恶的大奸大恶之人,要么成为令人叹为观止的天才,而有些高明的人物,发现了这些人内心中深藏的东西,将可能引出原始罪恶的的东西发明出来以谋取暴利,抑或将一些可能引出原始罪恶的职业混在一起,往往会产生更加令人或惊叹、或防不胜防的效果,比如说,美艳的罂粟花可以熬制成会令人上瘾的药物,再或者,将一个绝美的娼妓,训练成一个一流的杀手,那么就会成为一个几乎无往而不利的刺客。
所以历史长河里,有太多的风流鬼,成为埋于美艳花下的枯骨,然后,知晓其中之道的人,不断的进步,去有意识的提防,让这样的方式不再那么容易得手,但是,只要人、还有强烈的感情,还有难以自制的欲望,就终究难逃刻意的诱惑和无意的尝试,尤其,这种无意间是被故意制造出来,只不过伪装成无意间,才更令人心碎,也更容易摧毁。
所以,在朱允炆将身边黑衣人头罩摘下的瞬间,钟离行歌几乎窒息,而巴川也在一瞬间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所为何事。
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一张脸,但却是一张美到令人窒息、美到难以形容甚至是令人想到死亡和天地的脸,天上地下,如果真的有仙女,即使是最美的仙女,若此恐怕也便到了极限。
然而,仅仅是美,不过令人心动,美的极限,是要令人心碎,令人彻底的心碎。
那就还要有几个更为美好而又残酷的故事,比如,似曾相识,比如,曾经沧海,抑或、萍水相逢本愿相忘于江湖却又在某个醉夜不期而遇。
如果不曾经历过其中的心动和美丽,也就无法明白之后的心碎和残酷,这就像是冥冥之中难以揣测的一种令人为之恐慌的平衡,谁都无法打破,谁都难以逃脱,只能在命运之轮游转迷离、难分对错。
所以,他们除了认命,除了面对,别无他法。
这一瞬间像是时间凝固了,只不过,是钟离行歌和巴川的时间凝固了,看着两人呆滞的眼神和仿佛冻结的面容,朱允炆满意的笑了,比他刚开始还要开心,因为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虽然他早已猜得到结局,但能有这样的效果,仍然算得上是喜出望外。
这张脸,太美了,不是眼睛、眉毛或者面庞,这是一种难以分离的美,一种几乎摄人心魄、醉生梦死般的美,尤其如果尝过其中的甘美再看这张脸,才更能体味这种美的近乎毁灭般的力量。
三王爷也已经呆了,他生在帝王之家,当然不缺美人,可是他最喜欢的女人和眼前的女子想比,简直如同狗屎,甚至什么都不能算,甚至连东西都不算。
朱棣也被眼前的几乎完美的脸震慑了,他并不是个酒色之徒,作为一代君王,他励精图治、戎马半生,他喝酒、打仗,也爱女人,他甚至吃过蛮人的肉,手段狠毒,算得上一代枭雄,可是,从来不曾荒淫于女色,但在此刻,他也惊异于如此美至不可方物的脸,真的会在人间出现,即使是西施重生、貂蝉再现,最多也就如此了吧。
但他清醒的却很快,他终其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然而她已经死了,她埋葬的时候,他落了泪,但也是唯一一个为之落泪的女人,而且他的年纪,已经过了纵情于声色犬马的年纪,所以即使这张脸再美,也不能让他忘记此刻的处境,而他清醒后马上震惊的是唯一还能为他挡下危险的两个人已经呆滞原地、任人宰割了……
钟离行歌盯着这张脸,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这个让他第一次尝到云雨之乐,鱼水之欢,也第一次让他明白悲痛欲绝、肝肠寸断,情之伤人有千万种,可是最伤人的便是这情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不辞而别,无影无踪,偏偏他又在李家的地下秘道中听到了这个曾在他耳畔厮磨娇喘的声音,而这娇喘声,原来并不单单为他。
当他终于在几度崩溃的边缘拉回了自己,希望能够将一切结束后相忘于江湖,或者藏恨于一生,却偏偏在这个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遇到了她,他不知道自己该痛哭,还是该大笑,他不知道是再次心碎,还是,已经碎掉的,已经无法再碎了呢?
他的身体仿佛一瞬间被掏空,空的仿佛没了骨血,又一瞬间仿佛被填满,满的几乎要崩裂,他不知所措,他几乎看不到所有……然后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要回头,他还没忘记,身后有自己的兄弟,有还可以倚靠的人,那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抓住都能让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安心。
他回了头,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他却后悔了,后悔的像是被人在心口捅了一刀,他以为的救命稻草,却原来不过是一片空虚,他看到了巴川同样呆滞和惊愕的脸,甚至比他更加深刻更加难过也更加想念的眼神,任谁都看得出,为什么?
巴川当然有理由惊愕,也有理由深情和难过,已经多少年过去了,讽刺的是,钟离行歌问他时,他也只将曾经的经历当做一个故事,但是,那月夜中相见时狂跳的内心和难以抑制的爱恋,还有分离后的惘然失措,和在陆家南山云洞中生不如死的五天五夜,那是自己的灵魂不断拉扯和反复纠缠的五天。
他像是死掉了,可明明还是活着。
他像是活着的,可明明像是死了。
过去了的,确实已经过去了,可是过去了,真的代表忘记了吗?
他曾经问过三姐陆凌菲一个问题——为什么,欢乐是有上限的,可悲伤,却好似没有止境?
……
这问题是不是有答案呢,可是,有没有答案,真的重要吗?
第一百零三章 风尘旧梦(二)
所以巴川已经不在乎了,重要不重要的,也没什么关系了。
而钟离行歌,一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惊恐而又不解,看着巴川眼神中透露出浓浓的仿佛已经要凝结的悲伤,而且沉浸其中难以自拔,他想起了巴川和他说过的故事,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那个难以形容的月夜,可是,那已是近十年前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要疯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迷茫和无助。
而巴川终于也从幻梦中和记忆中回来,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脸颊已湿,竟然不知何时,竟然泪流满面,他有些茫然,像是一场大梦忽然被一声鸟鸣而惊醒,一瞬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然后,他看到了脸色苍白双目充血一脸悲色的钟离行歌。
巴川沉默,一瞬间,他再次转头看了看眼前这张美艳的脸,再看看钟离行歌复杂的眼神,他也明白了什么。
巴川轻声道:“是她?”
钟离行歌沉默,然后也问道:“也是她?”
巴川苦笑,然后颓然跌坐在地,本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终于泄去了所有的精气,无力站起,钟离行歌则呆滞着低声不断重复着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朱棣虽然不明白这女子和巴川还有钟离行歌发生过什么,但一定让这两个人都伤透了心,而这时他也明白,为什么朱允炆要当着他两的面做那样的事,为的不过是将这两个人彻底击溃,而且用的还是颇为高明的攻心计。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不过几个动作,不到盏茶功夫,便让两个绝顶高手失去了精气神,不仅丧失了斗志,几乎连魂魄都散去了。
他不解。
巴川更不解,钟离行歌同样不明白,他想问的太多,他们都有着太多的疑惑,可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棣忽然跨出一步震声道:“如果朕没猜错,你就是暗水的刺客,风尘吧。”
这一句话说出,不仅三王爷回过了神,连钟离行歌和巴川也震惊不已,钟离行歌摇着头像是发了疯癫一样嘴里喊道:“她不是,她叫白灵,她不是风尘,她是白灵……”
那女子笑了,嘴角微微翘起,如同弯月,轻笑道:“陛下名鉴,小女子就是风尘,风尘就是白灵,白灵就是风尘,而白灵,也就是伏地堂的堂主。”声如燕歌莺语,又娇媚轻柔,像是一股香风袭来,又像是柔柳拂面,甚至像是一泓春水、流过心田。
然而,这柔美的声音好似天籁,于钟离行歌和巴川却不啻于晴天霹雳,这一切,竟都不过是一个骗局!
巴川好像一下子有了力气,他终于抬起头看着这张脸颤着声道:“近十年前,在江南,是不是你?”
白灵眼波流转,春光荡漾,像是有光在眼眸中流动,仍是那一脸娇媚的笑容,道:“我生在江南,不过,却见过很多男子,你可能是其中一个,我又怎会记得。”
听完这三十二个字,巴川不敢确定,但也无需确定,他本想知道,那曾经那样想念、爱恋过的人是不是眼前人,他只想知道这一点,可是,这张熟悉的脸,这个曾朝思暮想到让自己形容枯槁的人只告诉他,他不过是个过客,怎会记得。
他好像听到了自己身体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就像是花瓶跌落在地的那种碎裂,他忽然有一点想去死,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而且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已经是十年后的事,还会对自己有这样的伤害,更可怕的是,难道岁月不曾在这个女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而能让钟离行歌也为之倾倒并如此心碎,更悲哀的是,竟是同一个女人!
他不怀疑巧合的存在,正如他不怀疑生命和正义一般,但是这样的巧合已经不像是巧合,更像是一种阴谋,一种难以解释的阴谋。
所以他要问,即使他心碎他还是要问,他还未开口,一个声音却先他而出。
“我们相遇,是不是你故意设计的?”钟离行歌的声音无力而又颤抖,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下定了决心却又害怕和父母承认错误一样。
朱允炆哈哈大笑道:“你错了,只不过是个巧合,因为,”说着他又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粗暴的伸进白灵的身体用力的扭动和**,“她就是个天生的婊子,她喜欢这样,她喜欢被男人蹂躏,喜欢被男人扑倒……”
“够了!”钟离行歌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嘶吼出这两个字,他的双眼充满了血丝,整个人都因为愤怒、无奈和种种难以形容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而发出可怕的气势,巴川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钟离行歌,他感觉到害怕,甚至觉得钟离行歌的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朱允炆阴笑着把手拿了出来,白灵的脸因为朱允炆的**而渐渐变的红晕,像是淡淡的晚霞,美不胜收,而这样的娇态曾几何时是只属于钟离行歌自己的,他以为她纯洁无暇,他是那么温柔的、深情的想要珍惜她,他以为只有他看得到,他以为只有她只为他如此,然而,这一切都被打碎了。
朱允炆看着脸色阴沉如墨的钟离行歌一字一顿道:“她不仅喜欢勾引男人,暗水里的每一个堂主甚至每一个副堂主都和她睡过,她喜欢被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凌虐,她是个天生的、淫荡的婊子。”
而白灵听到这些话不仅没有觉得屈辱反而甘之如饴,脸色更加红晕,甚至不自觉的扭动起自己的身子发出难以分辨的喘息和呻吟,而正是这隐而不发又微弱的气息更能让男人发疯,而她的样子却丝毫没有故意的忸怩之态,也许正如朱允炆所说,这是个天生的婊子,不论巴川还是钟离行歌,他们可以不接受,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天性如此的,有人天生善良,有人天性残暴,那么有人就是如此淫荡,却也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白灵将身上的黑衣脱掉,露出身上穿着的水绿色的纱裙,一根水绿色的纱带系在腰间,宛如流瀑的长发散落在腰后,而这件水绿色长裙里竟是裸着的,洁白如雪的肌肤仿佛在发光,她轻轻走到钟离行歌的面前,钟离行歌低着头,呆滞不动,但一股淡而清幽的香味不断钻入自己的鼻中,还是那股熟悉而又令人心醉的体香,他曾几何时在这幽香中迷离幻梦,醉生梦死,而这香味骤然又出现,他身体不由得像是一个沉睡的人被唤醒,然后一双洁白无瑕又柔弱无骨的手抚在了他的脸上,一股清凉传来,仍是那熟悉的清凉,她的身体永远都是清凉的,即使是在最热烈的时候,仍然是微微的清凉,这种微微的清凉往往让人更加的疯狂和难以琢磨,这双手仿佛可以点石成金、仿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然后这双手、这双手臂环抱着钟离行歌的脖颈,身体轻轻贴在钟离行歌的身上,宛如初次。
她气息微动,唇齿交错,钟离行歌忽的身体一震像是被刺了一刀,巴川不忍再看,但却有些担心,他虽已心碎但却还未丧失理智,他感觉到钟离行歌的异样所以他不得不抬头,然后看到钟离行歌缓缓的转过身,眼神空洞,脸色惨白,木木的盯着自己,巴川心头一动,他不知道白灵和他说了什么,但绝对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他的悲伤仍然浓的化不开,但是这道伤疤仿佛因被狠狠的剜开而让存留了太久的淤血旧脓流了出去,反而忽然间有一丝释放和解脱,这是他不解却又隐隐觉得庆幸的地方。
然后白灵的手抚在了钟离行歌的面庞,轻轻厮磨他的耳际,轻声道:“去吧,去了后我们就在一起……”
钟离行歌手指微动,紫葳竟神奇的从地上弹起到了钟离行歌的手里,然后他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向眼前的巴川,巴川马上便明白了白灵的意图,她要钟离行歌来杀自己!
第一百零四章 风尘旧梦(三)
以现在的情况,不论是谁都难以抵挡钟离行歌,他并不怕死,六扇门的兄弟惨死殆尽,甚至连王修寒、李玄天和严云山也死于非命,整个皇宫血流成河,同时亲眼看过了如同地狱般的战场,好不容易看破了这阴谋,又被揭开了自己记忆中最不愿被触碰的伤疤,而此刻,他的兄弟、朋友要来杀他,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躲避的必要和意义,为了天子朱棣吗?
所谓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吗?不过是朝廷的鹰犬罢了,他知道江湖上对他们的称谓,看着眼神空洞的钟离行歌他忽然觉得,经历过这一切,经历了这半生,死在自己的兄弟手中,也并非是一件坏事,何况还能成全他和白灵,他准备闭上眼迎接这个提前到来的死亡,他长长呼了口气,看了一眼白灵,他想最后看一眼这个令他曾经心醉而又心碎的女人。
他看到了,当然还是这一张绝美的脸,仍然如前,美的近乎不真实,美的近乎难以相信这是现实,但是,这张脸挂着的笑容却如此狠毒和可怕,那眼神中透露着淫荡和阴谋得逞般的冷酷和难以琢磨,这笑容竟然和朱允炆的笑容是那么契合,那么一致,甚至在恍然之间,他觉得朱允炆和白灵的脸竟然重合了!然后分开,然后又重合,好似这本就是一张脸,只不过白灵的脸,将恶毒藏在了绝无仅有的美艳之中,即使是看到了恶毒,都无法分辨,只是,在这个即将迎接死亡的瞬间,他将这恶毒竟忽然看的如此清晰,所以这美艳的近乎不真实的脸也就变的模糊而毫无意义。
钟离行歌像是着了魔一样,面色痛苦而扭曲,眼神空洞如死人,只不过右手的紫葳噼啪作响,紫光粼粼,巴川想要将身子向后滑去,只不过他的身体实在已经没有了力气,只是坐着不动,然后轻声喃喃道:“……倒酒既尽、仗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钟离行歌身形一顿,朱允炆见状身如狸猫,忽的冲了上来,一把刀直直捅向钟离行歌,“啪”的一声一道黑影扑来将钟离行歌扑倒,同时一把刀也忽然递出直刺朱允炆的心口,这一变故始料未及,朱允炆慌忙躲避,腰间还是被划了一刀,他和白灵都有些惊讶,竟是朱棣趁他们不注意扑了上来将钟离行歌扑倒在地救了他,朱棣手持长刀,声若洪钟道:“我这个皇位,不是靠嘴打下来的,我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他眼光冷酷定定看向白灵,同时长刀挥出,带着风声便砍向白灵的脖颈,白灵没想到朱棣会亲自动手救人更没想到他竟然会一刀向自己劈来!而她偏偏不会一点点的武功,有这样的美貌和这样的恶毒,又何须辛苦练武功呢?但朱允炆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朱棣这一刀迅猛如虎,正如他平定北乱时挥出的一样猛烈和果决!
然而,他的刀在即将砍到白灵的脖颈之时,一只手,像是凭空出现一样捏在了他的刀锋之上,然后这把刀便像是插入了岩石之中一样停滞在空中再也难以移动分毫,朱棣怒不可遏道:“你在干什么!”
钟离行歌手指微微一弹,“嗡”的一声,刀已经飞出了老远,朱棣也退后了好几步才站稳,只见钟离行歌眼神如灰,轻声对着白灵和朱允炆道:“你们走吧。”
朱棣脸色如枣,他惊讶于钟离行歌那一指的功力,同时也更惊讶他说出的话。
然后钟离行歌回过身看向巴川,巴川看到他的眼睛有些黯淡,却多了些清澈,像是一下子恢复了神智,但却又像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然后他默默的走到巴川的身边,泪如雨下。
他们两个没有想到各自会与这个女人交织在一起,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讽刺的是,朱允炆和白灵还有朱棣都愤怒不已,白灵的愤怒在于,钟离行歌竟然不听他的话没有杀掉巴川和朱棣,而朱棣更愤怒,钟离行歌不杀这二人就罢了还不准自己出手,他当然知道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当年逃掉的朱允炆暗藏十年密谋造反直至如今杀到了自己的眼前就是最好的例证。
而朱允炆更是心急如焚,这十年,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夺回自己的江山,甚至为了让朱棣的皇位不稳,在得知他迁都京城后,派人将新建的大殿秘密烧了三把火,引得那些本就反对迁都的众臣进谏,但没想到的是朱棣的心肠之歹毒,竟然将反对迁都的人一网打尽全部治罪投进了大牢,一招便将所有本来想要浑水摸鱼的朱允炆的那些亲信丧失了斗志和勇气,从那时开始,朱允炆也终于明白,单靠这些文官是不可能将朱棣拉下马的,只能有朝一日杀进皇宫,将他的头颅砍下,挂在午门之上,方能真正夺回自己的江山,才能解自己的心头之恨。
但是他必须等,他需要等一个人来,这是他最后的杀手锏,直至现在他还没有看到他来,但是,如果他还不来,那么可能就真的要功亏一篑了,连白灵这枚棋子都祭了出来,虽然也让巴川和钟离行歌丧失了战意,但却没能让最具威胁的钟离行歌死掉,那么他仍然无法杀得了朱棣,如果杀不了朱棣,那么等城外的御林军回来,自己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然后白灵缓缓走到了巴川和钟离行歌身旁,眼泪簌簌流下,双眼就像是闪动的宝石,动人心魄。
如果要排列出女人对付男人最有效的武器,那么眼泪,无论怎样都能排的进前三位,只要时机用的够准,方法够好。
即使巴川看到了白灵恶毒的真面目,但面对这一副梨花带雨般的面容却怎么都无法恨得起来、厌得起来,这种美几乎已经超越了道德的衡量标准,让人能轻易的失去理智,而钟离行歌,除了还在呼吸之外,几乎已经看不出任何活着的迹象,他只是站在那里而已。
也许,只有经历过真正撕心裂肺的情伤的人才懂得这种伤害来袭时,会让人多么疯狂和多么无力。
白灵看看已经无法动弹的巴川,蹲下身形,抚向巴川的脸,然后流着泪的脸露出一丝笑容,就像是雨夜之中忽然绽放的一朵花,或者说像是黑暗中忽然燃起的一盏烛火,巴川看着这张脸,感受着她有些清冷的指尖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然后她轻声说了句:“其实,我记得你,一直记得。”
然后,巴川的心里像是干涸的土地流进一条河,滋润了整个身心,她笑着缓缓站起,她的目光如水,看向呆滞的钟离行歌,而巴川看着站起的白灵,仿佛她远远离开,然后看到白灵看向钟离行歌的眼神,他的心血翻涌,再想到她二人曾在一起过,他竟然莫名的感到心酸和无奈,还有种种的难过,但想到钟离行歌,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可鄙和难堪……
白灵脸上的笑容散去,面无表情,脸色变得有些白,然后双手轻轻放在钟离行歌的肩头,轻声道:“带我走吧。”
仅仅是四个字,但这四个字仿佛四记惊雷,炸裂在钟离行歌的耳际,也重重的击在所有人的心里。
在这一刻,朱棣、朱允炆、万流影还有巴川,他们都定定的看向白灵,或者说,看向了钟离行歌——等待着他的抉择。
钟离行歌脸色苍白,白的像是月光,巴川整个人则像是被抽空一样,回过了头不愿再看,但他却看到黑暗中有一双眼,静静的看着钟离行歌——那是已经受伤倒地的钟断。
巴川多年来警惕和思考的习惯让他即使在如此重大的打击之下仍然在心间运转,他在看什么?
钟离行歌的眼睛有些黯淡,在听到这四个字后,眼神中突然发出了光,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忽然看到了一位神仙下凡来到身旁为他续命一般,但随即却又黯淡了下去,他抬头看向眼前这张朝思暮想又爱恨交加的脸,他曾经愿意为了这张脸赴汤蹈火,愿意做任何事,但此刻,尽管他仍然沉浸其中不可自拔,但却没了那种想要与她共度一生的渴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就像是星空中闪动着的星光,看到的时候是那么真实和明亮,眨眼之后,却再也找不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处星光,不知道眨眼前看到的是不是幻觉,也不知道眨眼后看到的是不是真实,他此刻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之中,也就在此刻,他的肋下传来一阵清凉。
然后是剧痛,这是匕首、刀剑刺入身体才会有的剧痛,钟离行歌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看着眼前这张泪眼婆娑的脸,还有那如春笋般的手指间的一把短剑在自己的肋下沾染着自己的鲜血。
他绝望而又心碎,这种心痛比身体之痛更加令人……随即他发现他看错了,这只手,是白灵的手,这张脸也是白灵的脸,但是,这只手是被另一只手握着刺入了自己的肋下,他眼光如电,看到了白灵身后的黑影,这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几乎可以完全隐藏到白灵身后的身体,钟离行歌抚着伤口,嘴角也渗出了血,踉跄退后几步跌倒在巴川的身旁。
朱允炆淡淡笑道:“归尘兄,你终于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石出(一)
殿中的烛火随着夜风摇曳不定,睡过去的夜,是一转眼,但有些醒着的夜,却好像永远都无法结束。
黑影笑道:“当然要来,这么重要的时刻,老朽当然得来,不然就是人生一大憾事呢。”
说完将头上的衣帽摘下,露出一张满是皱纹和伤痕的脸,甚至连头上的白发之间也有四五道伤疤,两只手瘦如鸡爪,但却又好似黑铁般遒劲有力,右手轻轻一挥,刀已拔出,带出一道血,同时将白灵也推了出去摔倒在一旁,像是扔掉了一块吃完的西瓜皮。
这老人双眸呈灰色,左边的嘴角有一道伤疤漫延到了左颈,在灯火掩映下更显得狰狞和诡异,定定的看着朱允炆露出淡淡的笑容。
朱允炆道:“你再晚来一点,恐怕你看到的就是另一件憾事了。”
“噢?”
“我死了,什么都没了。”
老人道:“可是在怪罪老夫。”
朱允炆不语,但眼神之中已有了火光。
老人将手里的那把短剑拿起递到朱允炆的面前,朱允炆看到,这把刀长不过三寸,刀身两面各刻着青龙、白虎和朱雀、玄武,刀身碧透,刀刃薄如蝉翼,刀柄怪异如异兽,并在左侧刻着一柄刀形的刻纹。
朱允炆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何故。
老人道:“这柄刀你肯定没有见过,连老朽都没有见过,可是今天见到了,而且,在见到的瞬间,差点就死在了这柄刀下,当然,也是老朽为何来的这么晚的原因。”说完目光如电看向了倒在一旁喘息的巴川。
朱允炆大惊失色,他当然知道这老人是谁,这老人的武功他当然也了解,他一直真正倚仗的也是他,可是这柄刀的主人竟然可以差一点杀了这老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宫中有这样的高手存在。
这老人将这把刀一挥,直直的刺进了巴川面前的石板中道:“巴捕头,你应该对这把刀不陌生吧。”
巴川当然注意到了这个老人,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从他蓦然出现偷袭钟离行歌、随手一挥便将一把小刀刺入面前的石板中,便已经明白又是一位朱允炆请来的绝顶高手,他的心里已经有些绝望,此刻,他却反而没什么惊讶和恐慌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老人要在此刻问他这柄刀的事情,因为这把刀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巴川疑惑的摇了摇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仅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这把刀。”
老人看着巴川的眼睛,巴川的眼神中毫无恐惧和躲闪,有的不过是绝望、难堪和毫无所惧的沉闷,他活了这么多年,他已经能够分辨谎言和真话,他的确看得出巴川并没有说谎。
“但这个人自称是六扇门的人”,老人道,“在他临死前。”
巴川更觉疑惑,于是他将刀用力拔出,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这把刀虽然精致,但却并不算贵重,刀式古朴,甚至像是一件古物,刀锋极为锋利,两面刻着四大瑞兽,直至他看到了刀柄上刻着的刀形刻纹,这是和他的如意珠上刻着的一样的刻纹,只有六扇门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武器上才会有这枚刻纹,这是六扇门在组建之初,由天子御赐的六扇门刻纹,可拥有这样刻纹资格的人,只有六扇门的总捕头和手下的三副、四灵、六纵使,三副、六纵使尽皆战死,那么……
四灵!
巴川想到此处终于明白,六扇门里他现在唯独没见过的便是四灵。
老人道:“看来你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巴川点了点头,随即问道:“你把他杀了?”
老人听后像是嘲讽一样笑了笑,然后大笑不止,震声道:“我把他杀了?当然要杀了他,我想,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或者,谁都想不到,这个人会是他。”
他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老人道:“不过我不得不佩服你们那位已经见了阎王的副总捕头李玄天,他在你出去的时候真的做了不少的事情,即使人死了,死前的安排照样有条不紊的被执行了下去,让我们很多的计划都没办法顺利进行,甚至被打乱。”
听到“李玄天”这三个字巴川一个激灵抬头看向老人。
老人回身向朱允炆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打进皇宫实在打的太顺利了。”
朱允炆皱起了眉头,他能打进皇宫确实顺利了点,但这一切是因为提前做了极为周密的计划,这计划已经布置了十年。
老人不等朱允炆回答便幽幽说道:“你当然以为是我们的计划周密,从十年前我们费尽心思组建暗水开始,我们为了这一天预谋了太久。”
听到这所有人再次心惊,这老人竟然是组建暗水的元老!
老人接着道:“不论是组建暗水搜罗我以前的手下还有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及那些优秀的刺客杀手,还是逐渐让暗水成形刺杀江湖大豪名人,我们的计划逐步成熟日趋完美,不仅用几件大案子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还顺利的转移了朝廷这些爪牙的注意力,成功的骗了他们。”
朱允炆嘴角上扬,仿佛想起了那些岁月。
“也就是说,十二连环坞洪松被刺、藏剑山庄谢无锋被杀、还有江水寒锻剑阁被一剑封喉虽然都是假的,但你们确实有足够的实力杀掉他们,尤其是,刺杀十三王爷,做这些,都是为了在江湖上扬名并引起那些藏于暗中的杀手和亡命徒的注意并吸收他们,同时,也为了掩人耳目,或者说,是为了把六扇门甚至整个朝廷引向错误的方向,因为我们一直都在搜寻朱允炆的下落,这样一来,暗水成名日久,而且大案不断,或者说,做的案子一件比一件震动天下,我们责无旁贷,自然就无暇顾及这位前朝天子的事情了,而且,说不定前朝天子早已死在大火之中或者流落滇南的消息也是你们传出来的。”巴川淡淡的说。
朱允炆赞赏的点了点头,老人道:“不愧是六扇门的总捕头,朱棣你手下的那些兵虽然不怎么样,但你确实有几位出类拔萃的手下,这位巴捕头,就是一位不太好对付的人物,一点就通。”
巴川脸色冷漠继续道:“前辈过奖,恐怕现在想来,还不止如此,你们很多计划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间被六扇门所破坏,所以你们开始认识到六扇门的威胁,因此设下奸计勾结李家用一枚明珠差一点就将六扇门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这样之后,你们行动起来自然会便利不少。”
老人和朱允炆相视一笑道:“可惜,没有成功,如果没有猜错,帮你屡次脱险并且破坏我们计划的那位暗中帮手就是你身边这位被白灵伤透了心的年轻人吧。”
巴川心头一紧,双拳紧握,他深深呼了口气恨声问道:“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杀掉沈长安,你们到底是怎么查得到沈长安和王大人的关系的?”
老人听到此竟然一脸疑惑道:“沈长安是谁?他和你们王大人又有什么关系?”
巴川也愣了,难道仅仅是一个巧合?
他迎着老人的目光道:“那沈长安是王大人已经故去的老友的遗子,之后成为了锦衣卫,明珠一案结束后第二天,他被杀并且被扔到了六扇门衙门的门口,难道不是因为我误杀了你们一个堂主所以你们杀了他来敲山震虎的吗?”
朱允炆恍然大悟似的笑了笑道:“原来他的真名叫做沈长安啊,我只知道他在锦衣卫中的代号——‘云鳞’,他是说和王修寒关系不浅,但至于是什么关系,我们也没兴趣知道,原来竟还有这层渊源,不过关于这个云鳞,想必皇叔知道的比我们更清楚。”
朱棣眉头深锁眼光疑惑看着朱允炆道:“可是他之前没死啊。”
朱允炆和老人相视一笑。
巴川心中一震道:“难道……”
朱允炆道:“看来还是巴捕头的心思更细腻一些,当然了,他是锦衣卫当然得死,皇叔的爪牙多死一个,我们杀进来就能少一分阻力,不过我们杀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我们杀他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是锦衣卫,而是我们的人看到他从宫里出来,所以被擒下换成我们的人多个卧底罢了,按照惯例,宫里出来的人我们招待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来,谁知道这位我们以为的小太监竟然是条大鱼,还是堂堂的锦衣卫,也知道了另一件事,原来我的皇叔根本就不信任你们六扇门,甚至想要组建自己的贴身军团来监视或代替你们,甚至在合适的时候把你们都干掉,所以那正好,”朱允炆顿了顿悠然看向朱棣,“巴捕头对我们的手段已经比较了解了,你可以解释给你的皇上听。”
巴川叹了口气不得不对暗水的手段更加佩服,也对当今的皇上的心思之歹毒不寒而栗,道:“你们知道了皇上暗中组建锦衣卫的秘密,所以将他杀了后,把一个和他身材差不多的人易容成沈长安再混进去,而且之后那些奸细也是利用这个缺口逐步探了进去,同时因为沈长安顺便提出了和王大人的关系,所以干脆趁着夜晚扔到六扇门的门口,一来敲山震虎,二来万一你们的人暴露了身份皇上密查最后一定会查到我们的头上。”
朱允炆道:“是啊,如果时机合适,我们也会提供一点是你们杀了他的证据。”
巴川惨然而笑,淡淡道:“而且这样的证据我相信你们一定找得到,而且会有很多。”
老人道:“可惜,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为我所用,那么今天一定会提早不少来到的。”
老人顿了顿接着道:“只可惜这个计划还没等展开,负责这件事的主要分堂主就莫名其妙的没了。”
巴川看向老人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忽然老人这样说。
老人接着道:“不仅如此,在京城打探消息的驱鬼堂很多分堂主和小头目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刚开始我们都没有在意,毕竟被你们误杀的小头目甚至堂主也不是没有过,更何况那样低等级的小头目和分堂主死去个把我们根本无暇顾及,甚至直至攻入皇宫我们都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发生,而且对于皇宫的密道、御林军把守的位置还有人员的多少我们都得到的太容易了,顺利的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我们以为是天遂人愿,但老朽知道,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天遂人愿,直至老朽带着一个贴身的下属潜入皇宫后才察觉到不对,因为表面看起来我们的人很顺利的攻了进来,可是我们的主力攻入的方向都被宫中不多的御林军恰好抵挡耽误了很多的时间,而且,”他说到这转头看向朱允炆道,“好多副堂主都死了,或者说莫名其妙的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注意到,也是因为那些分堂的副堂主是以前我的部下,即使不认识我看到那张脸也记得,可是那些脸我几乎一个都没看到,我就发现,有什么神秘的人物在暗中偷偷的绞杀了我们那些小头目,这些小头目虽然看似不重要,但却在大规模的战役中起着非常重要的连接和纽带的作用,只不过在平常看不出他们的价值,但在攻入皇宫后我看到那遍地的尸体就察觉,如果指挥得当,本来我们不应该死这么多人的,可是箭已经射出去了,无力更改,只能尽量维护,我们二人在宫里四处潜行,又看到一个熟悉的部下,老朽也难过,走到那具尸体面前,不免心伤,没有死在当年的那个疯子的手里,却死在了皇宫,趁着老夫不注意,那尸体忽然突袭,要不是我那属下忠心,我已经死在了那一刀下,因为那真的是快到了峰巅的一刀,简直不是人可以发出的一刀,但也只有一刀,在老朽面前,有且只有那一次机会。”
巴川道:“所以你擒下了他。”
老人的眼里有些湿润点点头道:“我那属下跟了我四十年,他也没有死在当年那个疯子的手里,和我东奔西走,可以说于我有救命之恩,没想到最后死得这么窝囊,但当我知道了偷袭我的这个人的身份之后,我倒是不觉得他死的窝囊了,这个能偷袭我差点得手的人就是这把刀的主人,也就是你们六扇门连你巴捕头都没见过的——四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