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小虫
江南。
天色阴郁,云如泼墨,不时有冷雨纷纷落下。
但在紫角街刘大眼的酱油铺子下面的地下赌场,却人声鼎沸。
有一掷千金的江湖大豪,有一言不发的褴褛乞丐,有易容改扮的僧道,有不时将酒菜端上的伙计。
若说要找又大又豪华的赌场,并不难找,而下老千、玩暗手的路子也常出现,但对于真正爱赌钱的人,都会去刘大眼酱油铺子下面的赌场,也只有真正的行家才知道,这家赌场是赌的最硬最痛快的地方。
赌场老板很有意思,作为老板却不做庄家,也不赢钱,来赌的人轮流坐庄,而老板只收进门费和酒饭钱,但能进这家赌场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不是一般人的人往往都有不少钱,所以进门费和酒菜钱都不是个小数目,可是如果你喝过这里的酒,吃过这里的菜,就绝对不会觉得这钱花的冤枉,何况,来这里赌钱的人怎么会在乎花在酒菜上的这点钱。
这老板虽然不做庄,但凭着这两样就已经赚的盆满钵满了,尤其老板还很知足,因为他不是赌徒,只有赌徒才不知足。
这家赌场的老板方清秋花巨资请了两类人在场子里溜达,一类是赌界最知名的老手,但这些老手一定都是欠了一屁股债的老手,毕竟,靠赌真正变成巨富也是暂时的,迟早还是要送出去,所以方老板替他们把那些他们下辈子可能都还不起的债还了,他们就为方老板卖命,何况方老板还会按月给他们薪金,这些月钱都足够他们舒舒服服的活着。
但这些老手的赌技绝对是一流的,一流的老手往往对于各种千术了如指掌,眼睛也最毒,所以方老板让这些老手领着重金、揽着美女四处溜达,监督出老千的人。
第二类人是江湖上被通缉、被下了死令的亡命之徒,这些亡命之徒都已经在江湖上无法立足,没有人敢收留这些人,所以只能在地下活着,这些人武功甚高,在场子里四周潜藏成为看场的护卫或者说杀手,一旦老手发现有人出千,这些护卫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送他们回老家。
老家,不是故乡,而是另一个老家,有可能在天上,有可能在地下。
他们薪资极高,如何用度,方老板不会管,方老板只有两条规矩——
老手不得在自己的赌场参赌,杀手不可在外行凶。
无论是谁犯了规矩,谁就会没有了。
没有了就是消失了,而且是方老板亲自让他消失,没有人见过方老板出手,也几乎没有人知道方老板的来历。
可是不论谁看着方老板,根本不觉得他是个会杀人的人,甚至都不觉得他有武功,方老板白白净净,面上蓄着小胡子,头发永远都是黑亮整齐的,两只手保养得像个贵妇一样,被美酒佳肴撑起的肚子圆鼓鼓的在衣服下挺着,细长的眉眼总是笑呵呵的眯着,无论谁看到了都会开心,人们开心,又有美酒佳肴,赌起来才会更开心。
方老板每天都会踱着四方步在场子里溜达溜达,左手拿着一个缀着猫眼和祖母绿的象牙大烟袋,右手则握着一个泡着上好龙井的小茶壶,方老板说这样的喝法才最舒服。
方老板喜欢一边溜达一边和客人们打个招呼,因为方老板在,这个地方才能存在,因为有方老板的存在,所以也没有人敢出千或者在这里闹事,虽然这地方看起来破了点,但却让人很安心,能让人安下心来的地方,不管做什么就都能放开了手脚,当然钱也就能放开的花了。
冬天的江南没有了花红柳绿和草长莺飞,连绵的冬雨,冷湿的空气,最适合的就是窝在家里拥着一个红泥小火炉,温上一壶好酒,来几个小菜,和二三友人浅斟慢酌。
所以方老板在场子里例行溜达了一圈后,便到春雅苑最舒服的上房喝着酒,这间上房只有方老板才能进去,因为这间上房是个密室,这间密室在春雅苑最隐蔽的地方,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尤其,春雅苑也是方老板开的,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并不多。
方老板正在给他的客人斟酒,酒是好酒,二十年陈的竹叶青,菜只有三碟,一碟盐竹笋,一碟卤肉,一碟刚炸好的花生米。
而这位客人,一身衣服剪裁合身,上乘的料子,上好的手艺,这样一身衣服起码要五十两银子。
只不过这身衣服有十七八个洞,原本应该是白色的,可是现在,有泥,有油渍,有各种红的、绿的不知道什么颜色在衣服的各种地方安了家,一双鞋本来是上好的小牛皮精制而成,现在牛皮虽然还在,但鞋底却已经快要磨穿了。
而这位能让方老板亲自倒酒的贵客却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懒洋洋的笑容让人看着虽然不讨厌,却好像随时都有要睡着的可能,虽然长得不算好看,倒也不太难看,但却是那种扔到人堆里眨一眨眼就分辨不出来的那种,唯一特别的就是他的笑容和眼睛。
方老板的眼睛是细长的,不动声色也自带着三分笑容和四分精明,而这位客人的眼睛却是大大的,很亮很有神,从眼神中就能看到他笑或倦,他的笑容总是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右侧嘴角微微上扬,这笑容到颇有一番意味,很多女人都喜欢这样的笑容,说不清楚为什么。
方老板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在自己的密室给这么一位客人倒酒呢,倒也没什么别的,只不过是这位客人将方老板一直想杀却怎么都杀不到的人给杀了。
方老板不是杀不死,而是杀不到,因为他找了足足十年都找不到这个人藏在哪里,他开赌场,开了春雅苑,网罗亡命之徒,结识江湖豪客,就是为了找到这个人,可是在十年间,别说这个人,就是他的名字都没听人说起过。
因为在十年前,方老板还不是老板的时候,这个人和他是结拜兄弟,结果一次大醉之后,方老板睡的像个死猪一样,若不是被一泡尿憋醒了,他也不会知道这位结拜兄弟进了他老婆和女儿的房子。
老婆是自愿的,女儿是被逼的,方老板目瞪口呆,酒也醒了大半,醒了酒的方老板可不是普通人能对付的了的,此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掳走了他的女儿,他的老婆被捉奸在床,又被抛弃,无颜面对方老板,当时就跳楼了。
方老板在快要追到此人时,此人也阴毒的很,将她的女儿捅了一刀,并未捅死,捅在了小腹,扔在路上,他知道方老板一定会选择先救她的女儿,他才能逃跑,方老板愤恨之下,兜手扔出一串金钱镖,方老板内力精纯,若不是喝了大酒影响了功力,一串金钱镖足够让他死个十七八回,所以只有一枚金钱镖穿过了此人的右肩,但还是被他逃了。
方老板抱起女儿回城找大夫,无奈本来就追出了城外,何况三更半夜,去哪里找大夫,若不是碰上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年轻人以极为怪异的内力得以续命可能当时就因失血过多香消玉殒,但毕竟伤势太重,所以他的女儿也只是挺过了半月最后不治身亡。
方老板悲愤交加,之后的十年方老板便一改从前的脾气,并开始四处寻找此人,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而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却碰上了这个倒霉鬼,不仅杀了他,还带来了他的尸体,方老板虽然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笑眯眯的看了看这个死了的结拜兄弟,剥下衣服看了看他右肩上的伤疤,虽然确认无误,这人却是死于咬舌自尽,方老板也没多说,只是将尸体抱近了后院,让这位年轻人稍微等一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方老板干了什么,当然,年轻人也不想知道,但也猜得到,因为方老板出来的时候,两只保养的如同贵妇的手满是鲜血,身上也星星点点的溅满了血,笑眯眯的一边走一边用白白的丝巾反复擦拭。
至于那具尸体会变成什么样子,年轻人并不想知道,他现在只想知道泥炉里散着热气的竹叶青什么时候能喝,对于一个酒鬼来说,还有什么事比美酒在前却喝不到更难受的事情呢?
方老板说去换个衣服。
幸亏方老板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年轻人将酒杯放在鼻前细细闻了一闻,闭着眼睛像是在等着酒香味穿肠而过,好一会儿才把酒缓缓倒进嘴里,徐徐咽下,虽然他等酒等的急,但喝酒却喝的一点儿也不急,一杯酒几乎喝下去几乎用了别人一顿饭的功夫,喝完咂了咂嘴说:“温热幽香,醇厚甜绵,好酒,好酒,余味无穷,起码二十年。”
方老板眉开眼笑高兴地像是伯牙碰上了子期一样,仿佛这年轻人给他报了十年的血仇都没什么重要,反而是因为自己的好酒碰上了真正懂酒的人而觉得高兴。
方老板立刻又给他斟了一杯,道:“以后,只要你来江南,你都可以来我这喝酒,不管喝多少,都可以。”
年轻人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道:“方老板,我衣服上的东西虽然不少,可是口袋里却是一文钱都没有的。”
方老板像是一下子不高兴了似的道:“开什么玩笑?我说过要收钱了吗?干嘛要收钱?谁收钱谁就是乌龟王八蛋,你要是不来喝酒才不像话。”
年轻人听了嘿嘿一笑没说话,只是直接把酒壶拿了过来,就像是孟姜女哭倒长城见到了自己的丈夫一样。
方老板见状又眉开眼笑让下人又拿来了两大坛,对于盛情的主人,聪明的客人会夸赞,但只有高明的客人才懂得,行动比言语更有力量。
所以方老板为年轻人温着酒,夹着菜,问道:“少侠有恩于在下,感激不尽,但不知道少侠尊姓大名?”
年轻人将嘴里塞满了卤肉囫囵不清的道:“哪有……什么……少侠,名字也……也……不大,大,我叫……赵,小虫。”
方老板好像有些不敢相信:“什么?赵,小虫?”
赵小虫好不容易才就着一大口酒把卤肉都咽了下去长舒了一口气道:“不错,赵小虫就是我,别人都叫我小虫。”
方老板道:“小虫少侠能说说是怎么擒住那个坏蛋的吗?”
赵小虫道:“我父母死得早,就剩下我和我妹妹,我呢,一向浪荡惯了,我妹子一个人开着个香油铺子,这不冬天快过年了,我就寻思着回去和我妹子过个年,结果呢,那个狗娘养的,大半夜跑进我妹妹的屋子,要不是我妹妹一向嗓门高,可就被欺负了,我听见声音就冲过去,一看,好家伙,竟然是个采花淫贼,那你说我能绕得了他吗?”说着又喝了一大杯。
方老板赶紧又给填满了酒道:“不错不错,此人色胆包天,确实不能轻饶。”
赵小虫接着道:“我担心这采花淫贼轻功好,跑得快啊,万一跑了追不上就麻烦了,当时顺手抄起一个大瓢给他泼了一身香油,这家伙没等跑,一个火折子扔身上直接就着起来了。”
赵小虫又喝了一杯道:“这家伙顾不上跑啊,就被我擒下了,本来要把他送到官府去,结果这家伙趁着我给他灭火又想跑就和我打了起来,我俩扭打在一起,我妹子趁她不注意给他脑袋上狠狠凿了一下凿晕了。”
“然后呢,就被我绑在了板凳上,等他醒过来,嘿嘿,我一看这小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还干了不少亏心事,我上去给他一顿揍,打得他哭爹叫娘,然后他把那些黑心事儿就全给招了。”
方老板没说话赶紧又把酒给满上,赵小虫笑了笑喝了一大口道:“这小子说了一大堆,光是夜里欺负黄花闺女的事儿就干了十好几件,然后看我妹子在一旁记录,知道我们要报官,就死也不说了。”
“然后我就想起了我朋友说过的他爹去审犯人的用的法子,嘿嘿。”说到这赵小虫好像颇为得意。
方老板适时的倒了杯酒笑眯眯问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妙法子?”
赵小虫道:“这个‘妙’字用得好,这法子确实很妙,我就把他的鞋袜脱下来,找一块硬竹板,再找一根干狗尾巴草,拿竹板在他脚心上狠狠抽一下,抽完再用狗尾巴草轻轻挠一下,就这么抽一下,挠一下,抽一下,挠一下,嘿嘿,这淫贼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没多久便支撑不住了,他说完自己那些坏事儿可能他自己也觉得罪孽深重,然后就说了他以前曾把自己的结拜兄弟的……”
说到这赵小虫发现方老板脸上的肉有一丝抽动,虽然还是笑眯眯的,赵小虫连忙道:“恰好,五六年前我那会儿还不怎么穷的时候,因为发了笔横财,来你这赌过,虽然最后输的连衣服都没了,但却知道你是这的大老板,那家伙一说,没想到跟你有点关系,我就把他给你送过来了,只可惜这混蛋一听我知道你,要把他送到你这,当时就吓的尿了裤子,然后趁我没注意,咬舌自尽,所以只能给你带一具尸体了。”
方老板满意的点点头,轻声道:“这件事,除了你和你妹妹,还有什么人知道?”
赵小虫道:“没有了,毕竟他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儿,何况跟方老板还有些关系,我也没和别人说过。”
方老板道:“多谢少侠,以后你什么时候来喝酒,我都欢迎,这春雅苑吃喝玩乐样样都有,以后你都可以来,帐都算到我这就可以。”
赵小虫一听惊讶的差点把酒杯给扔到方老板的头上,睁着大眼睛,好一会儿才又恢复自己拿懒洋洋的样子道:“方老板,你这几坛二十年陈的竹叶青,拿到市面上起码也得好几十两银子。”
方老板不知道赵小虫要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赵小虫道:“你说过我以后只要再来都可以喝你的酒。”
方老板道:“没错。”
赵小虫又道:“可是那个淫贼我觉得连一文钱都不值,即使你觉得这个人很重要,可是我不觉得,喝了你这么多酒,我可已经知足了,虽然自己不务正业,但不是贪得无厌的小无赖,有这一顿酒,不论什么事儿都能抵得了,其他的,不要了。”
方老板这才明白赵小虫的意思,本来看他衣衫褴褛,喝起酒来像是今天喝完明天就要去死了的样子,又知道了自己以前的事儿,怎么也要敲自己一大笔钱,没想到,还是个颇有些义气的年轻人。
方老板举起杯说道:“刚才有所唐突,我先自罚一杯,不过,少侠这个朋友,我方清秋是交下了。”
方老板放下酒杯道:“不瞒你说,此人我已经找了整整十年,包括那赌场,我开着也是为了认识更多人以期有天能找寻到蛛丝马迹,此人当年害我不浅,我对他着实恨之入骨。”
说这些话的时候,方老板还是笑眯眯的,仿佛他讲的不是自己的事,但眉眼间的复杂感情却显露了出来。
赵小虫道:“方老板,事情已经过去了,人也已经死了,有些事就过去了吧,我这人记性向来就不太好,好事也许还记得长些,坏事却是连一天都记不住的,喝完酒,睡一觉,什么事就都过去了。”
方老板道:“说的不错,说的不错啊,若都有你这样的心态,倒是生活也能好上不少。”
赵小虫打了个哈欠道:“嘿嘿,方老板,喝了你这么多酒,我也困了,可否让我在你这睡一觉,睡起来我就要回去了。”
方老板道:“小虫你尽管随意,若有什么需要帮忙,就尽管来找我。”方老板笑眯眯的将称呼也改了。
赵小虫咧嘴憨然一笑,倒头便睡着了。
方老板收起笑容,深深的看了看赵小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便出去了。
第十七章 出手(一)
赵小虫醒来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是因为闻到了酒香,上好的老汾酒,没醒的时候,感觉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一睁眼,发现旁边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的站着,女的跪着。
男的旁边有一个大木桶,盖子严严实实的将木桶封死,手里捧着个托盘,托盘里面放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和一双刚做好的小牛皮靴。
女的旁边有个大饭盒,严丝合缝的像是个装着金元宝的宝箱。
她正在扇着旁边的红泥小炉,就是昨天方老板温酒用的那个小炉。
小炉上正是汾酒,他一坐起来,男的便打开木桶盖,一股热气氤氲而出,只见木桶里面竟是一桶热水,男的恭恭敬敬的说道:“请赵大爷进桶。”
若不是看他说的这般恭敬,赵小虫几乎要笑出来,这还是第一次碰上有人请他进桶。
不过他还是有点介意,因为还有个女的,这女的长得又特别好看,赵小虫也不知道怎么,这女的越是漂亮,反而越不好意思脱衣服了,也许丑一点,他还不太介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男的倒是也很懂赵小虫,说道:“赵大爷不必介意,我们本就是特地来服侍您的。”
赵小虫道:“我不是大爷,我叫小虫,我也不用服侍,洗澡我可以自己洗,衣服也可以自己穿,至于酒嘛,那更是可以自己喝了。”
说完这女的和男的好像都受了很大的惊吓一般,竟然连脸色都变了,赵小虫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不是多好笑,但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所以他的脸色也有点变了。
女的哆哆嗦嗦的道:“赵,赵大爷,你……你若是不要奴婢服侍,奴婢就,就……”
赵小虫没等她说完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这就是像是给一辆马车,结果只需要骑马就行了,那既然只需要马,那车就只能扔掉了。
赵小虫也不愿意为难他们,便很听话的入了桶,洗了澡,更了新衣,然后这女的将饭盒打开,这饭盒里面的菜竟然还冒着热气,丰富的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饭盒分了四层,第一层是十个精致的包子,热气腾腾,小巧玲珑,第二层则是一碗烧的烂烂的猪蹄膀,一盘糖醋排骨,一盘红扒鱼翅,第三层是一小锅三菌炖鸡,第四层则是一锅清味莲子汤,一碟五香花生米,一碟豆芽菜,和一碟笋丝。
赵小虫穿好衣服看着这位姑娘伸出自己的玲珑玉手把这些菜一一端到自己面前,眨了眨眼睛咽了几口口水问道:“都是给我的吗?”
那姑娘像是被问傻了一样,旋即莞尔一笑:“当然,这些都是给赵大爷您准备的,请您慢用,如果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们就是。”
赵小虫搓了搓手抓起一只大蹄膀就送到嘴里,刚吃了几口看着像雕像似的两个人道:“你们怎么不吃,一起来啊!”
男的也好像傻了一样,道:“呃,小人们,已经吃过了。”
赵小虫又道:“酒也不喝吗?”
男的道:“小人向来不喝酒。”
赵小虫道:“也好也好,不喝酒的人都会活得长一些。”
男的道:“赵大爷喝酒也会长命百岁的。”
赵小虫摇了摇头,虽然他不太习惯别人的服侍,可是他也知道,有些人,好像就是天生就是来服侍别人的,你就是让他站起来,他的腰也是弯着的。
赵小虫只好一个人喝着酒吃着东西,赵小虫虽然个子不算高,但是饭量可真不小,直到在那一男一女目瞪口呆之下用见底的一口汤将最后一个包子顺下去时,他感觉自己饱的下辈子都不用再吃饭了。
吃完后,便有人带着他来到了外面的春雅苑,然而赵小虫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问方老板去哪了,下人告诉他此刻方老板已经去了场子,场子就是地下赌场。
赵小虫轻车熟路的去了赌场,只不过此时的赵小虫虽然还是身无分文,但却不用再交进场费,方老板的朋友自然是不用交进场费的,只不过方老板的朋友据说还不超过三个。
所以赵小虫虽然穷的叮当响,口袋里没有一文钱,可是穿着一身新衣服,踩着一双舒服的新靴子,吃的又特别饱,人就显得更加精神,两个眼睛亮的好像要发光,走进赌场里,虽然赌客们没人注意,但赌场里的老手和杀手们却都对赵小虫恭敬的很,甚至连赵小虫自己都快要以为自己是个大人物了。
没走几步就见到方老板依旧笑眯眯的拿着烟袋和小茶壶,踱着四方步悠然在场子里转来转去,偶尔还和某个赌客聊几句。
赵小虫依旧懒洋洋的,慢慢走向方老板那里,方老板刚和一个老赌客寒暄完抬头看见了赵小虫,方老板和他招一招手,由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门,赵小虫看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那扇门竟然是上好的檀木做成的,沉重厚实,隐隐有清香散发,走到门口,有两个穿着很随意的人忽然走了过来将门打开,打开后又很快散入人群中,赵小虫刚要走进去,忽听背后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妈了个巴子的,老子不服,你他娘的一定是耍诈,这钱老子不给!”
赵小虫回头一瞧,是个五短三粗的大胡子,个子不高,但身体却很壮,正瞪着眼睛朝着对面的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大吼大叫,脸憋得如同关公一样,那年轻人摇着扇子带着一口的京腔轻声道:“这位兄弟您说话可注意着点儿,谁不知道方老板的场子是赌的最硬的场子,若是这里都耍诈,出老千儿,本大爷我还会来这么个小破地方吗?”
那大汉吼道:“放你娘的屁!连出十二局至尊宝,哪有那么巧的事,你个龟孙子一定是出千,老子不给钱!”边说边把银子往怀里搂。
这种事在赌场并不少见,但在方老板的场子,也就最开始那几年偶尔有,等之后几乎就没有出过这类情况,不过场子里的人处理这类事向来熟练的很。
只见三个穿黑衣的看场人快速出现在大汉身侧,一人伸手抓向大汉的手,这大汉回身便是一拳,黑衣人左臂轻挡,右手竟然使出大鹰爪功急抓大汉肩井穴,这黑衣人出手的速度极快,可见也是江湖一流高手。
但这大汉敢闹事确实不是一般人,只见他对黑衣人的鹰爪功不躲不闪,只是在黑衣人抓上自己的时候将黑衣人左臂顺势也是一抓,只听“刺啦”一声衣服碎裂左臂上已经出现了五道血痕,同时也被揽入大汉怀里,倏然一记快速的膝击便顶上了黑衣人的小腹,这黑衣人闷哼一声便倒地不起。
另外两人一见同伴被击倒,左侧一人抬腿踢大汉的下三路,右侧一人则使出小擒拿手攻向大汉前胸、肩胛三处大穴,那大汉哈哈一笑,忽的跃身至右侧一人的背后,双臂忽的将黑衣人抱在怀里,然后就听到黑衣人的骨头碎裂的声音,黑衣人还未等惨叫就已经软了下去,左侧的黑衣人见状跃起一记劈空腿,踢中大汉的腰眼,但大汉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反而伸手一抄,将黑衣人从空中生生拉下,同时一拳将黑衣人的前胸打出个大洞!
这大汉武功虽然不太高明,却是一身的金钟罩铁布衫功夫,还有一身的蛮力!
周围的不少赌客都被这大汉的残忍骇出了声,那摇着扇子的年轻人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大汉哈哈一笑,一边伸出手搂向桌上的钱一边说:“耍诈,老子的钱,一分都不给你!”
正在此时,只见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老头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忽然就到了那大汉的赌桌前,伸出左手扣住了正在搂钱的大汉手腕。
大汉正要骂人抬头一看,只见这老头眉须花白,一个耳朵只剩下半个,鼻子呈钩状,两只眼睛像是死人一样暗灰无神,伸出的手干瘦如爪,但却极为有力,正是人称“木雕”的赌场总管事。
大汉憋着气道:“木雕老爷子,你们可要好好查那个小子,他手底下不干净。”
木雕盯着大汉沉声说道:“你若不服,就滚。”
大汉愣了一下道:“你……你,那放开老子的手,老子不赌了!”
木雕道:“钱留下,人滚。”
大汉脸憋得更红,甩臂一震却没有震开木雕的手,左手挥拳直击木雕的脸,木雕身体不动,左手微一用力便将大汉甩了出去,大汉连退了八九步才站定,瞪着木雕吼道:“好啊,你们合伙要榨老子的钱,嘿嘿,大哥,你他妈别装死了。”
只见一个穿着一身破衣服戴着个破草帽的瘦高男人从角落里慢慢走出来,一直走到木雕面前,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这弟弟不成器,给木雕老兄添乱了,还望见谅。”
木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便转身走了。
瘦高男人一早就知道这木雕的脾气,只因为这人沉默寡言,性格孤僻,但是武功却是极高,据说曾经是关外的第一大盗,但因为得罪了中原的武林世家被下了暗花无处可逃,因此才投靠了方老板,此人向来独来独往,惜字如金,不喝酒,不赌博,平常只站在赌场的某个隐蔽角落里一动不动,只有场子里发生了大的冲突,一般看场人无法解决才会出手。
瘦高男人嘿嘿一笑随手一挥,只见桌上的银票和元宝竟都被收入袖中不见了踪影,道:“我们可以滚,但是钱也得跟着一起滚。”
瘦高男人说完转身便要离开,他刚一转身,只见眼前一晃,木雕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两只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瘦高男人。
瘦高男人阴森一笑,手中已多出一把铁尺,正是罕见的外门兵器乾坤尺,一眨眼便已经点向木雕前胸五处大穴!
瘦高男人刚一出手,赌客中有人惊呼:“厚颜有耻!”
第十八章 出手(二)
他这么一喊,不少人尽皆变色,只要江湖中走动的人,大多都知道,这“厚颜有耻”指的是兄弟二人,老二“厚颜”一身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武功虽然不甚高明,但却最喜占人便宜,吃喝拿要,蛮不讲理,坏事做尽,向来为人所不耻。
老大“有耻”则是在厚颜做了坏事后,首先出来赔礼道歉,但道歉之后却为厚颜撑腰,无论厚颜做了什么,有耻都会出面维护,虽然厚颜武功平平,但有耻却是武功奇高,为人阴险乖张,不可捉摸,成名兵器正是一把铁尺,不仅可点人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其臂力尤其惊人,铁尺挥出,力达千钧,罕逢敌手。
此兄弟二人在路上抢了一个富家公子身上一万两银票,便跑到方老板的赌场,谁知厚颜手气不佳,连输十二场,恼羞成怒便撒起了泼,只不过这二人飞扬跋扈惯了,连方老板的场子都敢砸。
木雕和有耻来往激斗,厚颜则大摇大摆的走向另一桌,另一桌是是个玉面公子,看着厚颜走过来,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再听闷哼一声,木雕肩上中了一尺,但有耻前胸也被打了一掌,二人虽内力深厚,各退一步,但有耻嘴角已经有血流出,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木雕脸色微变却没什么大碍,只是有耻的眼神却有些诡异,随即木雕忽的脸色一变,额头上的汗已流了下来!
原来这乾坤尺看似一根普通铁尺,实则为两层薄薄的铁片铸合而成,中有缝隙,催动内力击出,实则会有两次震荡之功!内力越是精深的人反而会对第二次的震荡之力延迟感知,但对身体的伤害却是极大!
厚颜哈哈大笑,正要用自己的大手抓向桌上的银票时,发现有一个人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虽然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武林高手,但自己心里却有些莫名的不安,此人正是方老板,方老板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出手,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这两人在赌场折腾,仿佛这家场子根本不是他的。
厚颜手已经出去,虽然有些犹豫,但江湖上的人讲的就是脸面,何况还有自己的大哥撑腰,想到这,也就放心的把手伸了下去。
但自己的手还未等伸下去,就已经被从背后伸来的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大汉正要开口大骂回头一看,却是有耻!
有耻阴测测的一笑道:“下老千的骗了你的钱咱们拿回来就好了,别人的钱,你拿走,就是抢劫了,那可是要蹲大牢的,是不是啊,方老板。”
虽然是对着厚颜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看着方老板。
厚颜脸色顿变,看向方老板,没想到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白胖子竟然就是赌场的老板——方清秋,即使他胆子再大,方清秋的传言他也不是不知道,有耻说完,他立刻把手收了回去,嘿嘿笑道:“对,对,大哥说得对。”
只不过这兄弟二人,没有动,因为方老板也没有动,整个赌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没多久,兄弟二人的脸颊便有汗流了下来。
方老板忽然开口道:“钱,不多,拿走并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方老板抽了一口烟道,“让你拿走,就意味着我要承认自己的赌场里有人出千,那这家赌场,恐怕就开不下去了。”
任何一家店,失去了诚信和名誉,就离关门不远了,就像是药店卖假药,杀手泄露雇主的信息一样,这本就是不成文的规矩。
厚颜壮了壮胆子,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还是挺起胸大声道:“谁都有难免看错的时候,方老板,你怎么不去查查那和我赌牌九的小子。”
方老板道:“因为我相信我的伙计们还没有瞎,如果他们瞎了,就不会在这了。”
方老板虽然是笑眯眯的说完的,但赌场内的老手们却不由得有汗流了下来。
有耻一挥手,掉出几张银票和几个元宝,道:“方老板既然说出话了,我兄弟二人也不能不识时务,但我兄弟也是要脸面的人,以后还要在江湖上混,为表诚意,给方老板留下三成,我兄弟二人就此离开,之后也不再来打扰,不知方老板意下如何。”
方老板笑了笑,喝了口茶,轻声道:“外面在下雨。”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不知道方老板怎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有耻正要发问,只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是啊,外面在下雨,外面有卖烧饼的,还有妓院,还有小孩儿,还有卖菜的,卖肉的,放屁的,打嗝的。”
众人一转头,只见赵小虫睁着亮亮的眼睛,带着慵懒的笑容,慢慢走来,不仅走的慢,好像这个人随时都要睡着一样。
但不知道方老板和赵小虫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赵小虫走过来后,揪过来一把椅子,能坐着的时候他实在不愿意站着,舒舒服服的坐下后,方老板道:“只不过跟我们有关系吗?”
赵小虫摇摇头道:“没关系。”
方老板道:“所以……”
赵小虫接过话头道:“所以不仅下雨和我们没关系,卖烧饼的、开妓院的和我们没关系,打嗝放屁的和我们没关系,你们要不要脸面和我们也没有关系,去哪里混,和我们更没关系。”
方老板满意的点点头,仿佛有种“于吾心有戚戚焉”的欣慰感。
二人说完其他人才明白,有人甚至偷偷在笑。
厚颜有耻二人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二人出道已久,还未曾让人如此耻笑过。
厚颜忽的哈哈一笑,猛的一脚踢向已经在打瞌睡的赵小虫,厚颜明明感觉到自己脚尖已触碰到赵小虫的椅子,但眼前一花,自己却踢空了,眼前的赵小虫已经和椅子斜斜挪出三尺。
厚颜一击不中,挥拳击向赵小虫,两只碗口大的拳头在到赵小虫的面前时,只见赵小虫忽的伸出两手的中指和拇指,好似未见用力,却将厚颜硬生生弹了出去!
厚颜倒地瞬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有耻回头一看,脸色忽变,厚颜的双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从手指根部已经尽皆断裂!
方老板点了点头道:“喜欢抢别人钱的人,最好还是把手废掉,这样以后说不定就能收敛些。”
赵小虫道:“即使还要抢,以后也会抢的少一点,能给别人多留一点。”
有耻脸色一冷,盯着赵小虫道:“想不到方老板的场子里卧虎藏龙,我兄弟这次是认栽了,不过……”
话未说完左手已经朝着赵小虫扔出五根细细的银针,这银针是有耻的独门暗器“子母夺魂针”,这五根针长不过二寸,针体浸过毒液,且分为两截,发出后,五针又会变成十针,后针速度更快,往往前针躲过,后针却难以躲避,一旦钉入身体,往往活不过两个时辰。
五针一发出,还未见针影,已全部钉入了椅子的椅面上,赵小虫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有耻心下一惊,发现赵小虫已经出现在自己的背后,正懒洋洋的靠在墙上看着自己,那眼神就像是一只老猫看着即将被吃掉的小老鼠一样,此时有耻才知道,这个懒洋洋的年轻人竟是个绝顶高手,甚至是比方老板更可怕的高手!起码是自己无论如何都难以敌过的。
有耻紧握着双拳沉声道:“你要怎样。”
赵小虫扑哧一笑,好像连话都懒得说,慢悠悠的走到还在喘着粗气的木雕身边,将他扶起,道:“您说要怎么样。”
木雕咬着牙站起身子,将小虫的手臂轻轻甩开,小虫也不介意,慢慢的走到一旁身子一软坐在椅子上靠着墙闭上了眼睛,他明白,这老人有他的骄傲。
木雕将自己身体稳住,沉声道:“钱留下,人滚。”
有耻将钱从袖中拿出,冷冷的看了看赵小虫回头对方老板道:“今天我兄弟二人对不住了,不过,后会有期。”
说完将厚颜扛在肩上,迅速离开。
木雕看了看赵小虫,也没说话,独自又走到自己常常站着的角落盘膝坐了下去。
方老板笑眯眯的道:“人已走了,希望不要让刚才的事情打扰了大家的雅兴,为了聊表歉意,今天的酒水钱,就免了,希望各位玩的开心,还有,我的赌场,不出千,”说到这走到那个白面无须的年轻人那里接着道,“你也尽管玩,没有人可以无缘无故的把不是自己的钱拿走,当然,如果有人确实耍诈,那么不仅钱拿不走,人,也要在这了。”
说完和其他人招招手,拉着小虫便进了那扇檀木门里面。
第十九章 酒中乾坤
檀木门里面是一间小雅舍,正对着一堵墙上镶了整面的书架,整整齐齐堆满了书。
两侧则一面摆着古物、瓷瓶,另一面挂着三幅山水画。
地上铺着厚厚的鹿皮,里端放着一张梨木小桌,桌上摆满了各式小吃。
整个雅舍小而精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所有物件的摆设仿佛经过了精确的计算一般,不觉得突兀也不会觉得空荡。
方老板拉着小虫进里端坐下,将左侧的鹿皮揭开,地下有一扇小暗门,拉开后,下面放着几个小酒坛,方老板随手提出一坛,从桌下拿出两个酒杯,刚一倒出,酒香四溢,小虫眼睛更亮:“若小弟猜得不错,这是二十年陈的绍兴女儿红。”
方老板眉开眼笑,道:“小虫真是酒中的大行家,这酒看来就是为你备的。”
两人推杯换盏,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到两坛酒下了肚,方老板轻声道:“你的武功很高,武功路数我看不出。”
赵小虫并未答话。
方老板接着道:“但我并不想打听你的来历,毕竟你帮了我,我要谢你。”说完举起了酒杯。
赵小虫也举起酒杯说了句“多谢”。
方老板放下酒杯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笑眯眯的说道:“你是不是赵小虫我不多问,你有没有一个妹子是不是真的在开香油铺子我也不会探查,五六年前,你赌钱是不是输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没有来过我的赌场。”
赵小虫道:“难道五六年前谁来过你的赌场你都记得?”
方老板道:“五六年前,闹事儿的虽不少,人还不算太多,恰好我又有点过目不忘的小本事,所以……”
“所以你每一位都记得。”
“没错。”
赵小虫笑了笑道:“果然是瞒不过方老板。”
方老板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那个人和我的关系的,但是那个人我确实检查不出毛病。”
赵小虫道:“你检查不出毛病,只因为那就是你找的那个人,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确实也是他自己说的。”
“噢,果真如此,那……”
赵小虫接口道:“那香油铺子是有的,我那妹子自然也是真的,只不过不是我的亲妹子,此人意欲采花确实是被我撞上,之后我便和那女子结了个兄妹。”
方老板点点头为赵小虫又倒满了酒,道:“如此说来,倒也不能说你在骗我。”
赵小虫又是一笑端起酒杯,道:“但,五六年前我确实没来过,但五六个月前我确实来过,也真的输了不少钱。”
方老板细细的看了赵小虫一眼道:“我不记得你来过,除非……”
“除非我来的时候你不在,或者我来的时候不是现在这张脸。”
方老板笑眯眯的端起酒杯和赵小虫碰了一下,酒杯发出“叮”的一声:“不管怎样,你以后都可以来我这喝酒,喝多少都可以。”
赵小虫道:“即使我骗了你。”
方老板放下酒杯道:“但我已把你当朋友。”
赵小虫挠了挠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准备要走了。”
方老板眯着眼睛道:“你,准备去哪里。”
赵小虫道:“天大地大,到处都是家。”
方老板问道:“浪迹天涯的生活真的很喜欢?”
赵小虫道:“说不上喜欢,只不过是一种习惯,不去流浪,还能干什么呢。”
方老板道:“已走了多久。”
赵小虫道:“不太长,不过我很喜欢云南那个地方,四季如春,民风淳朴,风景也很秀丽,当不知道该去哪的时候,我就会去那里呆着,有时候都快要以为那是我的家了。”
方老板举起杯看着杯中酒流光摇曳,叹道:“再美丽的地方终究是异乡,再长久的停留终究是过客。”
赵小虫笑道:“你醉了。”
方老板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起曾经的很多事而已。”
赵小虫道:“怀旧,有的时候并不是件好事。”
方老板仰头喝下一杯道:“可是忘不了的时候,就难免要怀旧了。”
赵小虫未答话,心不在焉的剥着一颗花生。
方老板继续道:“刚开这家赌场的时候,像刚才的事情,经常发生,那时候,我还没有那么多的钱,也没有认识很多人,更没有那么多的手下。”
赵小虫道:“所以你要经常出手。”
方老板点了点头道:“不仅要经常出手,而且经常要受伤,一入江湖,从此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也免不了流血。”
赵小虫道:“这本来就很平常。”
方老板道:“是很平常,但江湖未变,人却已经变了。”
赵小虫未答话,他知道方老板一定有很多话讲。
“自从我女儿死在我眼前后,我每次看到血,都有一种恐惧感,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
“每次伤人、杀人,我都尽量不留伤口,可是,流血总是难免的,看到那些喷溅的鲜血,我都会想要呕吐,但没有一次能吐的出来,反而要装作很平常的样子。”
赵小虫道:“这样的生活你还能过上十年,倒确实不易。”
方老板道:“确实不易,可在这世上,谁又过的是容易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赵小虫心中起了不小的涟漪。
方老板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要达到的目的或者理想,我,以前想成为一个江湖上最最有名的大人物,当成了亲,有了孩子,我却对大人物这样的理想没有了渴望,我只想能够一家人快乐的过一辈子,然而,这样简单的生活还是被打碎了。”
说到这方老板又喝了一杯,接着道:“这十年来,我唯一想做的便是报仇,这个念头在睡梦中都不曾放下,经常梦到全身是血的孩子在梦里哭泣,我只想着为她报仇,从来不曾想过报仇之后会怎样。”
“如果不是你,也许,我这辈子都很难找到他,我以为我会欣喜若狂,可是没有,我看着他的尸体,仍有憎恨和无奈,但随之而来的是空洞,今天如果你不出手,我是想要死在有耻的手上的。”
赵小虫道:“可惜他没那个胆子,方老板这三个字并不只是个吓人的名头。”
方老板道:“只希望之后能来几个胆子大的。”
赵小虫道:“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那个混蛋放了,让他多活几年。”
方老板道:“那可不必,只不过我这一身皮囊,已虚度了四五十年,该得到的都已得到,已经失去的,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今天和兄弟你大醉一场,你且离开,我也可以离开了。”
赵小虫罕见的微一皱眉,看着方老板,手中的酒流到了桌上都没发觉,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将酒杯放下,手在桌上失神的划来划去。
半晌,赵小虫一脸遗憾的道:“身为七尺男儿,怎能不遵守承诺呢。”
方老板抬起头道:“小虫可是在说我。”
赵小虫道:“昨天你告诉小弟,以后只要我来到江南,都可以来你这里喝酒,可是刚过了一天,这个以后,便已没有了。”
方老板一愣,痴痴的看着手中的酒杯,好似呆了一样,然后木讷的点点头道:“说的不错,我怎么能失信于朋友呢,这确实是万万不可的。”
赵小虫又笑了,还是那懒洋洋的像是要睡着了的笑,他举起酒杯,和方老板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方老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起身几个闪落,人已经在门外,再一眨眼,方老板已出现在木雕的面前,木雕正盘膝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方老板把手搭在木雕的脉搏上,木雕沉声道:“我还没死。”
方老板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死,你若是随随便便就死在一个江湖宵小手中,那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木雕刚要说话,却发现方老板正在将自己的内力一股一股传入自己体内,虽然他的伤并不算重,但靠自己运功疗伤,怎么也得两三个月才能痊愈,可是传输内力,对于传功者的精力也有不小的耗损,木雕心里虽感动却不愿受此大恩。
方老板躬身伏在木雕身侧耳语几句,木雕表情未变,只不过却已经不再拒绝,不多时,木雕运功一周天,低声道:“方老板,我已无大碍。”
方老板点了点头,又迈着四方步走回了雅舍对着赵小虫道:“他曾经是关外第一大盗萧鹰。”
赵小虫道:“燕子三抄水,轻功卓绝,一夜百户罕有失手,武功博杂,听说少年时曾在少林寺当过和尚。”
方老板道:“想不到小虫也知道这个人。”
赵小虫道:“此人虽然性格古怪了些,但是劫富济贫,并未做过伤天害理的苟且之事,是关外有名的侠盗。”
方老板点点头道:“若不是失手杀了南宫家的八公子,也不致落得现在这样。”
赵小虫脸色一正道:“南宫家?南宫世家和关外并无来往,怎么会和他们扯上了关系。”
方老板摇摇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不过却也无聊得很,总之,八年前他遭多次追杀,万般无奈之下,正好碰上了我,将他收留了下来,为他易容改换了面貌,虽然旧伤不少,时至今日,仍未痊愈,但却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因为生性孤僻,人们就叫他木雕了。”
赵小虫也明白,南宫世家是武林中为数不多的古世家,武学积淀之深厚非比寻常,其南宫八荒六合刀、银龙枪法、飞花指等都是成名已久的绝技,被这样的世家盯上,确实很难有容身之地,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方老板还敢收容他,其胆识和气魄也足以让萧鹰情愿为他效犬马之劳。
赵小虫道:“倘若他没有旧伤在身,恐怕有耻未必是他的对手。”
方老板道:“如果他不曾有伤口,即使年华蹉跎,仍然不是有耻这种人可以招惹的起的。”
赵小虫道:“这样的人,倒是值得信赖。”
方老板笑着点点头道:“那,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赵小虫道:“喝完这一坛,我就走。”
方老板道:“好,不过喝完这一坛,恐怕要有一阵子不能喝酒了。”
赵小虫道:“饭可以少吃,钱可以少赚,酒却是万万不能少喝的。”
方老板起身在赵小虫肩上轻轻拍了拍,良久,道:“下次再来,我会准备很多好酒。”
赵小虫微微一笑道:“那当然,毕竟三个人。”
方老板轻轻挥了挥手走出雅舍。
依然左手拿着象牙大烟袋,右手握着小茶壶,笑眯眯的如往常一样在嘈杂的赌场间四处溜达,虽然赌场里经过厚颜有耻的闹腾有些骚乱,但没多久便恢复了原样,毕竟敢在方老板的场子里闹事,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这是大家的共识,就像是下雨天你不带伞肯定会被淋湿一样,尤其现在的方老板看起来还有那么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说不出来,尤其是和方老板都熟悉的属下,好像方老板显得更年轻了,或者说一下子比以前更有精气神了,像是一个七八天没吃饭的人忽然吃了一顿满汉全席,谁也不知道他和赵小虫干了什么,说了什么,但看到方老板那一脸的笑容,就知道,方老板的赌场,依然是赌的最硬最痛快的赌场。
第二十章 巨牢(一)
淡淡的月光透过细缝挤下,窄窄的照在巴川的脸上,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身体仍然被绑的严严实实,只不过自己在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像是被用棍子狠狠抽过,或者被人曾经从山顶摔下,亦或是其他的酷刑,感觉全身都很疼痛,而被绑了太久的身体已经僵硬的像是一根被晒干了的萝卜。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哪里的马车?
车厢里没有别人。
巴川只能听到马蹄声。
夜半时分,这辆载着自己的马车要去哪里?
巴川对着车厢口道:“我们要去哪里?”
没有回音。
巴川听不到有人的呼吸声。
难道没有马车夫?
没有马车夫的马车正在自己走?
鬼影、薛晴、邱裂都已不见踪影,他们竟然如此放心把他扔在一个没人的马车上。
身上的绳子从自己的齐肩处绑到自己的膝盖,而且是浸过麻油的拇指粗的特制捆绳,别说是绑人,就算是一头大象被这么绑住,也难以挣脱。
巴川不是大象。
但巴川比大象更加敏捷,他腰眼使劲向下撞击,身体猛地腾起,然后直起身子坐在了车厢上,坐起来的代价则是全身的疼痛感像是潮水般袭来,巴川低声诅咒,真不知道自己在晕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对自己干了什么。
背后有一扇挂着厚门帘的小窗子,巴川用头拔开门帘朝外面看去,几乎漆黑一片,月光很淡,路边树林茂密,悄无声息,无法分辨自己身在何处。
确实只有一匹马,这匹马好像自己知道要去哪里,用一种仿佛很舒服的步法走着,马首轻昂,既不乱动,也不叫。
巴川微微皱了皱眉。
那匹马看起来有些诡异,虽然巴川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沉思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又探出头去看向那匹马,因为只能看到这匹马的左面,细细看去,赫然发现这匹马的左眼竟完全是空的!
整个眼眶都被掏空了,像是一个空着的小酒杯一样。
月光迷离,让这匹马更加添了些许诡异,再查探周边的山林,完全无声无息,山林里本应虫鸟繁多,即使是半夜时分,也不应该悄无声响,但此时,除了马蹄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马车有规律的吱嘎声,其他什么都听不到。
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换了谁都会难免有些不安和心慌。
巴川沉思良久,既然天黑无法查看周边情况,现在也无法得知暗水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只能等天亮后再作打算了,想罢靠着车厢,闭目静坐,眼观鼻,鼻观心,如同高僧入定一般。
过了许久,巴川醒来看向车窗外面,竟然和第一次醒来看到的景象没有任何差异,马车仍在不紧不慢的走着,窗外仍是茂密的树林,远处山岭蜿蜒,淡淡的月光如同银粉一样浅浅的洒在大地上。
到此时巴川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怪异,自己运功一周天大约需要两个时辰,而这段时间内他运行了三周天,第一次醒来时哪怕刚刚入夜,此时也应该天亮了才对,而现在车厢外仍是一团漆黑,一片寂静,这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巴川无奈的笑了笑,慢慢站起身子,在头顶碰到车厢后,巴川身体未停,脊背继续直起,只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不断响起,巴川将内力灌注头顶,直接将车厢顶出个大洞,让整个身体都探了出去!虽然他不会铁头功,没办法用脑袋开碑裂石,但是顶破一个车厢还并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车顶破裂后,巴川轻轻一跃跳出车厢,落在了外面,而马车依然不紧不慢的在向前走去,那匹马仿佛是个聋子,什么反应都没有,依然保持着昂首行进的状态,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像是一头拉着石磨的驴。
巴川向四周看去,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全身绷紧,吹了一声口哨,这个口哨的声音比较特别,使用内劲催发,声音尖锐短促,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巴川身上的绳子像是一根竹子被依节劈开了一样节节断裂掉在了地上,随后巴川又吹了一声口哨,这次的口哨声音绵长柔和,仿佛一种呼唤。
巴川站在原地并未做其他动作,绳子掉落后,一边打量周围黑魆魆的环境,一边活动四肢,让有些僵硬的肌肉逐渐恢复柔软和韧性。
可能因为运功三周天让自己的血脉更加通畅,疼痛感也不再那么强烈。
马车已经远去,马蹄声都听不到了,巴川走在路边,抬头看向远处的山岭,漆黑一片,只能借着淡淡的月光大致看出一点轮廓,但再往远处,则是一团漆黑,像是被埋进了地下一般,沉思半晌,巴川运起轻功奔向与马车相反的方向,盏茶功夫,他缓缓停下,闭眼倾听,远处传来有规律的“哒哒”声,巴川自言自语道:“果然是这样,不过,这是为了什么呢?”
他开始慢慢的沿着路走,一边走,一边左右细细查看,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原来这只不过是条围着中间山岭而修的环状路,所以,无论怎么走,都不会走出去,他在原地停下,不时便看到马车也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走了过来。
巴川细细打量迎面而来的马,当走到据他不足两步远的位置时,巴川伸出手放在马头之上,马蹄继续迈步,巴川却岿然不动,不时便从马身体内部传来几声沉闷的异响,这匹马停了下来并倒在地上。
巴川将手放在马肚子上,微一用力,便将马皮撕扯了起来,只看到马肚子里有很多奇形怪状的木头、铁器零件,以一种极其精密的规则组合在一起。
世间竟有这样的能工巧匠,巴川立刻想到的便是三国诸葛武侯造的木牛流马,难道这机关铸造之术竟然传了下来!
只不过他不明白的是暗水这一动作究竟意欲何为,他们完全可以选择把自己给杀了,或者招降自己,但现在只是把他丢在一个黑魆魆的怪地方不理不睬,到底有什么意义?
向来头脑清晰的他现在也满脑子疑虑,同时也是满心的懊悔,自己诈败于薛晴,又故意中了她的迷香本来是想探听消息的,没想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出又出不去,自己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有人的迹象,别说是人,甚至连只鸟都没看到!如果要形容,也只是比坐牢稍微强一点,起码这里比牢房要大得多。
巴川借着月光继续打量着四周,虽然自己被困于此还找不到出口,但他并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借着淡淡的月光,他在寻觅可疑之处。
抬头看了看月亮,如同一个玉盘挂在高高的天空上,只是圆的有些不可思议,月光冷冷的,只不过较平时淡了不少。
满月?
巴川细细朝着月亮望去,他越看、脸上的表情越加的僵硬,如果自己晕过去两天或者三天,那么不是农历二十一就是二十二,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满月!虽然自己都不愿意相信,但他必须得说服自己,天上那个好像并不是月亮!
马不是马,月亮不是月亮,老婆婆不是老婆婆,巴川感觉这辈子遇到的最诡异的事情都集中在了这段日子。
不过光是惊讶也无济于事,如果自己继续被困在这个地方,恐怕不久后就要轮到别人来惊讶堂堂六扇门的总捕头意外死在荒山里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他忽然发现自己斜对着的黑漆漆的地方有两个东西!
在动的东西。
如果没看错,那像是两团鬼火,绿色的鬼火!
巴川心里蓦地一惊,只见两团鬼火如同两支蜡烛的火焰一样摇曳着漂浮在空中,在这个寂静又漆黑的空间里,怎么会有鬼火?
再一眨眼,鬼火已经消失。
难道这地方有鬼?
第二十一章 巨牢(二)
巴川摇摇头,他向来对神鬼妖魔这类传言不以为然,不过是吓唬人的歪门邪说罢了,眨眼间,他额头上忽的渗出一层汗,远处视野范围内忽然出现了一大片绿色的鬼火,静静的漂浮在空中,巴川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鬼火是怎么出现的!
像是一只蜜蜂在发现了一处花园后呼唤来了整个蜂群一般!鬼火静静燃烧,巴川此时也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前这一大片鬼火,像是一只多眼妖怪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仿佛随时都会扑出来把自己吞掉。
月光好像更加迷离,不祥的安静几乎要让自己窒息,巴川静静站在原地,身体好像又开始僵硬,自己难道进入了阴曹地府?
他使劲攥紧拳头,又用力舒展,尽量保持冷静和清醒,绝不会是阴曹地府,他确定自己没有死,因为自己的体温和汗水都确定自己尚在人世。
他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暗笑自己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虽然这地方确实邪门儿的很,但仅被这些没有声息的鬼火吓得动不了身子还真是个笑话,他让自己的身体渐渐放松,眼神一凛,忽的从手中打出一串暗器,他对自己的出手极有信心,可是,那些鬼火的火苗只是闪了几闪,不多时,有一半的鬼火忽然消失。
巴川想了一想,双手忽的砸入地面抓起土石运起内劲以天女散花式击向鬼火,土石击出带着凌厉的破风声,与此同时,巴川极速窜出,在距离鬼火尚有丈许时猛的挥出一掌,仿佛隔山斗牛似的掌法乃是陆家潜龙八卦掌的最高境界——游龙空掌,可隔空击出,威力巨大,只听轰的一声,鬼火熄灭,迎面扑来土石灰尘,巴川蹲在地面,左手伏地,右手握拳,凝神戒备,但却依然悄无声息。
巴川此刻也有些莫名其妙,以自己的掌力,若是人或什么活物,即使未有死伤也该有些反应,难道真是无形的鬼,自己无法击中?
想罢他站起身,驻足盯着侧面的鬼火,然后大步向鬼火走去!
走进前去,慢慢的伸手探向鬼火,手掌在即将触摸到鬼火时停下,不是自己停下,而是因为触摸到了其他的东西,这东西虽然不能说是熟悉,但也不能说是陌生。
是头骨,人的头骨。
巴川不由笑了,这些不过是人体死后,化为白骨,白骨堆积多年后,自然形成的磷火,在荒坟野冢间常常见到,这些白骨后面,仅仅是山壁而已,其他什么都没有,原来只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而已。
他回身走回路中,向四周打量。
忽然心里涌出个大胆的想法,他首先掠向环路围绕着的树林和山岭中间,看罢之后,发现这里实际是一块不太大的高地,或者说是类似鹰涧那样的环形高地,只不过鹰涧周围是悬崖峭壁,而这里,环路围绕着中间隆起的高地,周围又是更高的山岭。
巴川在中间高地寻找到许多沟壑还有洞穴,同时他看到一些洞穴里也有不少尸体,只不过早已经干枯,无法辨认。
查探后,他又飞掠出来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走到环路外围的树林间,开始点火,点着一处,立刻将火引至远处,好在树林茂密,这里面也没有积雪,虽然很冷,但却很干燥,不时,环路外围全都着起了火!
巴川立刻跳入中间的山岭间,以极快的速度攀爬至山岭中心处最高处的一处洞穴中,他在点火前就已经找好了藏身之处。
这个洞穴在半山腰上,由上至下呈倾斜状蜿蜒入里,进入四五丈后朝左侧延伸,藏入这个洞穴,即使周边的火也烧起来,也不至于烧到自己。
他站在山岭之上,看着周边的火势逐渐蔓延,不过所幸因为隔着山岭边的一条路,外围的火并没有烧到中间,否则,即使火烧不死他,烟也会把他活活熏死,但在这种情况下,不用些非常的手段,恐怕很难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巴川坐在山岭上,一边观测着火势,一边细细思索,如果说第一次抓薛晴的时候自己是假晕只是为了潜入暗水,第二次可就真的是晕过去了,这迷药的药效极强,以自己的功力仍是瞬间就晕了过去,他怀疑这可能是春醉也未可知,但自己昏迷一定有不短的时间,依照邱裂的话,暗水确实有招降他的意思,但时至现在,仍没有一个人来接应他,暗水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
这把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才逐渐熄灭,虽然是寒冬腊月,但巴川身边的空气却温暖如春,一股股的热浪仍然在四处游走,不时飞扬的火星如同飞舞的萤火虫,周边的树林几乎烧至殆尽,虽然烟并不怎么浓烈,但巴川却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而且他发现了一件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个如此巨大的地方竟然是个封闭的空间!
没点火之前,因为月光很淡,巴川根本看不清周边的详细情形,而借着烧起来的熊熊火焰,他才看到,他所在的这块高地和环路周边以及上空整个都是岩石峭壁!换句话说,他现在如同是被扔进了一座被掏空了的山体中间,而这空间上下足有三四十丈不止,耗费了多少人力才能将如此高山掏空!
而且他也看到不知有多少干尸和白骨靠在山壁上,几乎这些干尸和白骨围着山壁绕了一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能因为受到火焰的热浪影响,头上的月亮竟然逐渐变成了绿色,发出的光却更加强烈,也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头上的月亮果然不是真的月亮!
自己相当于是和数量不明的尸体一起被关了起来,可是这个地方,都足够藏一只几万人的军队了,有必要把这么大的地方用来浪费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吗?
或许……
正当他在继续猜测时,他正对着的一面山壁上因为树林全部烧毁,借着火光,他好像看到下方刻着好几行红色的字。
巴川一跃而下,几个闪落便到达刻字的石壁前,振臂挥手将燃着余烬的杂草和树枝打散。
石壁上刻着的是:射山深穴,壁厚十丈,此文不现,必死无疑。上有碧月,下为龙潭。东南生门,击石为信。
巴川看后,快速掠向东南的石壁,毕竟洞穴封闭,自己已经有些呼吸不畅,到东南处的石壁,烧焦的树枝不时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巴川将树枝打断,将已经烧成灰烬的藤条长蔓都挥手打散,沿着石壁不停挥拳击在石壁之上,只听“砰砰”的闷声接连响起,山体不断有碎石被震下,巴川连续击打了三四十拳,忽从山壁底端发出轰轰轰的声响,巴川回头看去,只见石壁处有一块约五尺见方的山石缓缓下陷。
他走上前,山石下陷后,出现了一条石道,他进入前听到自己脚下仿佛传来些奇怪的声音,这声音让自己有些不寒而栗,好在这块山石略有些缺口,他用手拂去落土,拿起一根还在燃烧的树枝从缝隙中扔下,猛地传来无数尖锐而凄厉的“嘶嘶”声,火苗在里面一闪即逝,巴川只看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感觉自己的五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的攥了一下,差点想要呕吐,他不再停留,甚至连一瞬间都不想再多做逡巡。
进去后是一条很粗糙的石道,勉强能够过一个人,长约十几丈,转眼便走了出去,他勉强不让自己再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幕。
到了外面已经是傍晚,空旷的原野,还留着些未消的残雪,冬日的斜阳好似比朝阳更加灿烂,整个大地都铺满了金黄,巴川感觉自己好像脱离了人世很久才回来,看到久违的夕阳、淡云、大地,全身都舒展了很多。
回头看去,石道上方已经有一方石墩在缓缓落下,石壁与落下的石墩严丝合缝的嵌合在一起,若不仔细看,都难以发现这是一个出入口。
巴川正回神间,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这么久才出来啊,巴捕头。”
第二十二章 抉择
巴川抬头一看,一杆长枪直插入山壁之中,枪上系着黑色的枪缨随风轻摆,一个瘦的皮包骨的年轻男子正坐在长枪的枪身上晃来晃去,被风吹起的黑色披风如同一只展翅的黑鹰,他的脸苍白无血色,脸上的肉都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睛却很大,瞳仁有些发灰,鼻梁上有一道两寸长的伤疤,腰上一侧挂着一个褐色的酒葫芦,一侧挂着一个颇大的包裹。
巴川道:“在等我?”
年轻男子看着前方道:“嗯,不过好在比起别人,你已经快很多了。”
“我并没有看到有别人在里面,除了,”巴川沉吟道,“几具干尸。”
年轻男子轻轻的笑了笑,笑的看不出任何感情:“那些尸体就是我等的人。”
巴川沉声道:“如果没什么意外,他们应该很难走出来了。”
年轻男子道:“所以我说巴捕头已经很快了。”
巴川无奈笑道:“如果我也出不来了呢?”
年轻男子道:“那么我也会和之前一样,在山壁前给你上三炷香,然后在这生一堆火,吃一顿烧鸡或者烤鱼。”
巴川问:“然后呢?”
年轻男子道:“没有了。”
巴川愣了一下,道:“那么这顿烧鸡和烤鱼不知道我能不能吃得到?”
年轻男子像是碰到一个傻子一样不耐烦的答道:“既然你都出来了,我就不能给你烧香,既然不能烧香,那自然就没有烧鸡和烤鱼了,这道理难道你也不懂吗?”
听这年轻男子的语气好像是说,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事怎么会想不明白。
巴川又是一愣,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烧香和烧鸡之间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自己在被折腾了三天后,饿的仿佛能吃下一头牛。
巴川问:“你也是暗水的人,是吗?”
年轻男子道:“是,但也不是。”
年轻男子摸了摸额头继续道:“我只在这里守候像你一样进入射山深穴的闯关人,死在里面的,就烧香,活着出来的,就给出选择,我不会去外面,因为我早已对江湖失去了兴趣。”
巴川皱眉道:“闯关人?”
年轻男子道:“我知道你有不少疑惑,活着出来的人都有这样的疑惑,不过我倒是很愿意给你解释。”
巴川就势坐在地上,他实在太累了,道:“果然是个有耐心的人。”
年轻男子露出一个嘲弄般的笑容:“你还是第一个说我是个有耐心的人。”
巴川道:“那到怪了,不管是谁,从这个见鬼的地方出来听到你这么说应该都会这么想。”
年轻男子道:“哎,实际也不能怪别人,毕竟进去了差不多有两百多人,活着出来的到现在为止,一共也不过九个人,有三个一出来就让我看着很不顺眼,随手杀掉了,还有两个虽然出来了,但是好像有点不正常,不知道是发了失心疯还是怎么,也被我随手杀了,所以偶尔多说几句话,也不是坏事。”
他想到那些鬼火,在那种不正常的封闭空间里,加上近乎窒息的安静,还有放眼望去的黑暗,忽的看到那么多鬼火,没有被吓出个好歹的人才怪。
巴川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能出来而且还没疯也幸运的很了。”
年轻男子道:“不仅幸运,而且是非常幸运,你要感谢你的父母给你生了一张好看的脸,我这个人看到长得难看的人一点点都受不了,就比如之前一个叫洪松的。”
巴川心里蓦地一惊!洪松!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他果然也是假死!
但洪松能成为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称霸长江水路近三十年,不仅水性极好,手底下也很有几手硬功夫,成名已久的飞龙五扑刁钻敏捷、游鱼身法配合三十六枚鱼鳞镖难逢敌手,而年轻男子随口一说,像是只不过打死了一只苍蝇,若不是他吹牛,就是这个瘦小的年轻男子武功确有其可怕之处。
巴川道:“只因为长得难看,所以,你把他杀了?”
年轻男子淡淡道:“那么弱的人我还懒得杀,只不过打断了他两条腿和一条胳膊,然后把他扔到了黑龙潭而已。”
说到这年轻男子看向巴川道:“黑龙潭你应该见过了,那里面的小可爱很喜欢帮我处理一些垃圾,而且结果我总是很满意。”
巴川不得不又回想起自己不久前刚看到过的那一幕,胃里面翻江倒海,年轻男子看到巴川的脸色“嘿嘿”一笑。
巴川摇摇了头,忽然一道淡淡的黑影自巴川的左手击出,“嗖”的击向年轻男子的前胸,简直令人猝不及防!
没有人看得出巴川做了什么动作,速度快的一闪即逝,巴川自信能避得开他这一击的天下绝不会超过五个人,正是因为他的潜龙八卦掌和一手迅捷无伦的暗器功夫而被称为“潜龙鬼手”,自无名老人那里习得的这套暗器功夫,在全身几乎不动的情况下催动内劲可从身体任意地方发出,而他的暗器绝尘如意珠轻可点穴,重可穿树而过,多枚击出,还会通过互相撞击改变方向,从而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经过多年的历练,这一手暗器功夫几乎成为他的杀手锏!
这冷不防的一珠速度绝伦,年轻男子显然不是能避得过的那五个人之一。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躲避,而是用手抓住了!
如果说巴川的出手已经是流星赶月,那么这年轻男子的速度简直快的匪夷所思,巴川甚至没有看到这年轻男子如何出的手,只是眨眼间,自己的如意珠就到了年轻男子的手里。
年轻男子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回击,道:“速度虽然慢了点,但比很多废物们强了不少,不过既是打我的天溪穴,并无伤我之意,噢,我知道了,你想试试我的武功。”
巴川没有说话,忽的又是一道暗影,只见在即将到达年轻男子前胸之际,只听“叮”的一声,一道暗影忽的分成两道分打年轻男子两侧神封穴,这一变动委实出乎意料!而且分开的两颗如意珠速度更加迅速。
只见年轻男子依然不动,左手一闪而过,如星移电掣,两枚如孩童小指般大小的如意珠已经夹在他的食指、中指、无名指之间。
巴川吁了口气好像很累一样,道:“看来洪松在你面前确实毫无胜算。”
年轻男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两小一大三颗如意珠随手一抛,三颗如意珠紧紧贴在一起笔直的飞向巴川,只不过速度极为缓慢像是一只蝴蝶在花园漫游一般,巴川直到如意珠近前伸手轻轻拿回,他无奈苦笑道:“我本以为我的功夫即使不算高明,但也至少绝不会太差,结果我这段日子却好像走了运,碰到的都是些武功高得难以想象的异类。”他当然想到了钟离世家的三位老祖宗还有钟无月。
年轻男子道:“你们所谓的那些江湖高手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真正的高手都是与世无争的,是孤独的,”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也是脱尘的。”
巴川道:“那为何你还要为暗水做事。”
年轻男子道:“所以我还不是高手。”
巴川叹了口气道:“你若不算高手,那当今江湖上的那些高手又算是什么呢?”巴川想到年轻男子刚才提到的一个词——废物。
年轻男子淡淡道:“他们,什么都不是。”
年轻男子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道:“既然你玩够了,我们就该说说正经事了。”
巴川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武功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确实如同游戏一般。
“我已经说过了,我在这里守候闯关人,让那些活着出来的人做出选择,这就是我在这里的意义,你可以选择我给你的抉择,也可以拒绝,只不过,拒绝后你将面对和洪松那个废物一样的下场。”
巴川道:“那看来我还是尽量从你给的选项里挑一个比较好。”
年轻男子道:“如果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像你一样我就能少掉很多麻烦,毕竟,和一个废物交手,只不过是浪费我的时间。”
“我给你的是两个选择,第一,你加入暗水,为暗水尽忠效命,如果你同意,你就可以走了,之后会有人告诉你之后怎么做,第二,你现在可以直接走,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可能还得回这射山深穴一趟,不过等你回去后,黑龙潭就要打开了。”
巴川皱眉道:“第一个我恐怕很难接受,第二个选择实际是你根本不会放我走。”
年轻男子摇了摇头:“不,你可以直接走,我不会拦着你,只不过,你耽搁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朝廷已经对你下了追杀令,所有的捕快、衙门甚至京城三王爷统管的手下——虎刃都得到了命令,只要找到你,无需过问,不能生擒则就地斩杀,”年轻男子像是在思考什么看向天空,“你作为六扇门的总捕头,应该知道虎刃是个什么机构。”
巴川心头一紧,道:“我不过是走了月余而已,怎么会有这样的变故!”
年轻男子道:“听说是李家捅到了朝廷,皇帝老儿很不高兴,要传唤你问问案子办的怎么样了,结果,”说到这年轻男子发出很诡异的笑声,“你们那个王大人根本不知道你在哪里,皇帝老儿大发雷霆,正好有个吏部的什么大人说你可能是畏罪潜逃,所以,皇帝老儿一生气就下令捉拿你,特派吏部、兵部督案,虽然皇帝老儿只说是捉拿你,可,嘿嘿,命令传下去就成了一旦找到,即刻击杀。”
巴川点了点头,这下他也就明白了,李家明明说了半年为期,怎么就会莫名提前,一定是吏部从中作梗,道:“那吏部的史沉向来与刑部不合,对于六扇门选人设职可不经过吏部一事耿耿于怀,此次进言,也只不过是要为难王大人,借机削弱我们刑部和六扇门而已,如果我没能破案就死了,那么刑部和六扇门,必然要遭到大的变动。”
“不过,就算是如此,为何我还要回这射山深穴?”
“很简单,想要救你自己、救你们六扇门,你只能回去,别无选择,因为能够解决这个案子的唯一途径就是取回李家的那颗夜明珠。”
巴川道:“你说的是不错,可是夜明珠又怎会……”他忽的住口,抬头看向正盯着他的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罕见的露出玩味的笑容,他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他在洞**怀疑的那个不是月亮的东西原来就是李家丢失的那颗夜明珠!
巴川感觉自己的心胆几欲碎裂,毕竟自己没见过那颗夜明珠,如果见过,当因为受热浪影响发出绿光时就应该想到,除了那颗大如冬瓜般的夜明珠,还有什么能发出那么强烈的亮光!
他此刻心如刀绞,那洞穴诡异莫测,本就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只顾着思考如何逃出去,却没注意头上的夜明珠!
如果不回去,自己一旦出去,必死无疑不说,这个案子绝对无法侦破,那么六扇门的兄弟和王大人会怎样不言而喻,但如果要回去,即使能够顺利拿到夜明珠,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出来,他实在没有一点点把握,那个黑龙潭,自己仅仅看了一眼,就已经浑身战栗,巴川越不愿意想,反而那一幕更加清晰的显现出来。
那黑龙潭,实际就是个蛇窟!
地下有无数披着黑色鳞片的不同大小的异种毒蛇翻滚撕扯,那黑蛇眼发绿光,摄人心魄,蛇头上长着如同犄角一样的肉瘤,喷吐的艳红色的信子如燕尾一般,巴川虽然只不过是借着燃着的的树枝看了一眼,那庞大的数量、如厉鬼般的气息,让自己瞬间如同被万千毒蛇包围,全身的鸡皮疙瘩一层层泛起。
如果黑龙潭打开,自己置身其中……他闭起双眼,已经不愿继续想象,他无法想象有什么死法会比落入那黑蛇之中更加惨烈,而且,他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是必死无疑,最重要的是,死的毫无价值。
年轻男子道:“好心提醒你一句,黑龙潭的大小和上面的地面一样大,里面是暗水从西域引来的异种,经过多年的培育,现在有多少,没有人能够预料,而且,全都是剧毒,我保证那种中毒后的苦楚是你无法想象的,嘿嘿。”
巴川微微点点头:“即使没有毒,也没有人能够在面对那么巨大的数量下逃出生天。”
年轻男子道:“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给任何人的选择都是可预见的,不可预见的东西我不愿意给,毕竟,能辛辛苦苦的从这射山深穴走出来并不容易,我不想太难为你。”说完又发出诡异的笑声,笑的没有任何感情。
巴川也笑了,在这个面临人生最艰难抉择的时候,虽有些无奈,却又有些不可琢磨的释然,连年轻男子都有些惊讶。
巴川抬头问道:“有酒吗?”
第二十三章 重重迷阵(一)
年轻男子从腰间取下一个褐色的酒葫芦随手抛给巴川,摸着脸颊道:“看来你已经想好了。”
巴川痛快的喝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身未动,口未动,却“说”了句——速来。
虽然仅是两个字,但巴川耳畔却仿佛传来如同滔天巨浪拍击海岸般巨大的声音——但这声音却又极富空灵和穿透,并不觉得刺耳,仿佛来自遥远的未来,抑或古老的曾经,这种类似于千里传音的功夫,巴川并不是没见过,但能达到如此境界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巴川喝了半葫芦酒,盏茶功夫后,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白白胖胖如同大圆球一样的人呼哧带喘的从远处飞快的跑来,等到了巴川面前时,整个人像是刚爬了十八座大山,脸色也就比猴屁股稍微红了一点点,如果把四肢和脑袋砍掉,完全就是一颗大肉球,短短的柳叶眉像是小姑娘一样浅浅的贴在两只小眼睛上面,两边的脸几乎快要将鼻子夹在里面。
虽是寒冬,这肉球的额头就像是刚被人浇了一桶水,因喘气而翕动的胸腹像是个破风箱,连巴川都要忍不住笑出来,暗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虽然人不可貌相,但就这个肉球而言,实在没看出来有什么过人之处。
终于这肉球喘气不那么厉害了,年轻男子道:“我实在很好奇。”
肉球还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好奇……什么?”
年轻男子道:“你每天至少都要跑五百里,怎么还会胖的像个猪一样,不,猪都没你胖。”
巴川听到这不由惊讶,每天至少跑五百里?这人的轻功和耐力竟然如此之强!
肉球喘着气道:“你这狗嘴里吐……吐,吐不出象牙的狗崽子,是啊,就……就是,因为,因为跑得,还是太,少了,所以才,胖成,这个,这个样子的啊……你这混蛋……”虽然这肉球满是粗言,年轻男子好像也毫不在意。
肉球好不容易才不怎么喘了一边擦汗一边向着巴川拱手作揖,道:“让巴捕头久等了,在下实在抱歉得很,抱歉的很。”
这人虽然对年轻男子虽然都是粗言鄙语,但和巴川却礼貌的很。
巴川也拱手回礼:“天气这么好,多等等也没什么不好,何况还喝了这位兄弟的酒。”
肉球道:“虽然这混蛋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他的酒却是大大的好!”
说完回头对着年轻男子道:“来,混蛋,给我喝口你的酒,累死老子了。”
年轻男子依然丝毫不生气反而笑吟吟的将酒葫芦抛给他。
肉球喝了大大的一口,忽然脸色涨的通红,两个眼珠子瞪得如同见了鬼一样,“呸”的将酒全都喷了出来,要不是巴川身手敏捷,以这肉球一张大嘴的容量,绝对要被这漫天酒雨喷成落汤鸡。
“呸呸呸!呸!这他妈的是酒吗?连尿都不如!你几时连酒都这么混蛋了?难道脑袋被猪啃了吗?你这混蛋,你这王八蛋……”骂完把酒葫芦又扔了回去,虽说是扔,扔出去后却发出尖锐的破风声,其力度之大几乎可以将山壁都砸出个坑来,简直像是怀着血海深仇似的要打死这年轻男子。
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随手抓住酒葫芦从容放回腰间,淡淡的道:“是啊,我这葫芦里本就是尿,你连尿都要喝,也怪不得会这么胖了。”
巴川眨了眨眼有些不太明白,说道:“在下也刚喝了这酒葫芦里的酒,却是上好的老汾酒,酒香四溢,酒味醇厚,怎么会难喝呢?”
难道这胖子对酒一向挑剔?
肉球瞪着两个小眼睛答道:“去他妈的老汾酒,明明连尿都不如,简直就是泔水!”
年轻男子对巴川道:“你喝的确实是老汾酒,但给他喝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巴川更加疑惑,明明只有一个葫芦,喝的是同样的酒,也并没有看到年轻男子动了什么手脚。
巴川也正在疑惑时,肉球恍然大悟似的对着年轻男子大吼:“哎呀呀!钟鸿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孙子养的该遭千刀万剐的大混蛋以及……哎,巴捕头,还有什么骂人的话,我实在想不到了,哎呀气死我了!”
巴川也哑然失笑,哪有骂人骂到想不起来让别人帮自己想的……不过他的这句话却让他心间一动,肉球叫他钟鸿,看这年轻男子的脸色虽然苍白冷漠,但他的年龄也不过二十一二,如此年龄有这样高深的武功,难道,他也是钟离世家的……不,或者说,应该是钟无月的孙子,钟夜雨的几个子女之一,看他的长相,确实和钟离尘羽也有那么几分想象,甚至!巴川想到了另一个人,也许,这二人是兄弟也未可知……
巴川心思在飞快的转动,脸色却毫无变化,肉球仍然在搜肠刮肚的找着骂人的话,但是因为除了这几句好像就想不到什么更加恶毒的话来,所以更加生气,像是随时都要爆炸一样,但钟鸿完全充耳不闻,好像这肉球骂的是这座山,跟自己完全没关系,一点也不生气,也不回口,任凭他一直破口大骂,巴川实在不知道钟鸿把这个人叫来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专程叫来骂人的吧。
等肉球足足骂了近一炷香的功夫像是骂累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喘了几口气嘟嘟囔囔道:“妈的,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非把你的皮扒了给我儿子当尿布、把脑袋当夜壶……”
而钟鸿索性继续稳稳的坐在枪身上闭起眼来好像连看都懒得看他了,肉球好不容易回过神,对着巴川道:“实在不好意思巴捕头,我遇上这个混蛋每次都要倒个大大的霉,简直是上辈子造了孽,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巴捕头切莫见怪。”
巴川摆手道:“无妨,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还未等肉球答话,闭着眼的钟鸿悠悠飘来一句:“你叫他没毛猪头就可以了。”
要不是巴川向来沉稳都要笑了出来,肉球听到后身体一僵,像是被人在肚子上狠狠打了一拳,随即巴川感觉到肉球一股强大的气势,只见肉球身下的地面忽然开始慢慢碎裂并向四周扩展,巴川更加惊讶,这肉球的武功竟然也如此可怕!
而钟鸿则睁开眼,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看着怒不可遏的肉球,像是小孩子看着一只猫玩线团一样,这肉球也实在是可笑,自己把钟鸿骂了半天,却像是往大海里扔了个小石子,连个响都没有,但钟鸿随便说句话就能把他气个半死。
好一会儿,肉球才冷静下来,低沉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钟鸿微微摇了摇头像是很失望一样又闭起了眼。
肉球偷偷对着巴川道:“我迟早要活活宰了这个小王八蛋,迟早,你信不信?”
巴川郑重其事的也低声道:“我信。”
肉球像是很高兴一样轻轻拍拍巴川的肩道:“还是巴捕头人好,不像那个小王八蛋。”说到后面一句一边偷偷瞟着钟鸿一面把声音放得很低。
像是偷吃了什么怕被大人抓到的小孩子。
“巴捕头,我叫秦瘦,瘦子的瘦,瘦肉的瘦,身体很瘦的瘦。”说完还不忘解释一番,巴川感觉自己的定力现在是越来越好了,竟然没有笑出来,还有人叫这么个名字。
巴川点头说道:“原来是秦兄,幸会。”
秦瘦哈哈一笑。
忽然钟鸿又冷冷的说了一句:“如果有人叫‘不如’或者‘衣冠’,和他就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巴捕头,你说是也不是。”
巴川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好,而秦瘦脸色又涨的通红,肚皮鼓得像是蛤蟆一样,终于忍无可忍回手便掷出八枚五棱钉,速度极快,其出手比巴川都快了不少,但八枚五棱钉掷出全都掷空,秦瘦刚一出手,枪身上的钟鸿就已不见了。
巴川明明正面对着钟鸿却什么都没看到,而秦瘦在掷出五棱钉后回手又是一掌直击巴川的左肩,因为速度太快,巴川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忽听砰地一声,秦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不过喘得更厉害了,巴川眼前一晃,钟鸿已经又回到了枪身上悠哉悠哉的晃来晃去。
原来秦瘦掷出五棱钉时,钟鸿施展极其高妙的轻功身法到了巴川的背后,秦瘦回身一掌又被钟鸿的一拳打在其拳心而被震倒,然后他又回到了枪身上,说来话长实际却只是电光火石般的瞬间,过程中巴川连钟鸿的影子都没看到,钟离世家的武功实在是骇人听闻,不由想到,那个钟无月当年到底有多厉害?
秦瘦眉头皱的如同一段被拧过头的麻花,那种想要出手却又知道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对方的无奈、愤恨在他这一张扭曲的脸上表露的一览无遗,若不是这么大一张脸,也许没办法把那么多种表情都能表现的如此生动,无论谁看了都反而会有点想笑。
秦瘦起身又要作势出手,巴川拉住秦瘦的胳膊道:“秦兄,你这么辛苦跑来应该不是为了打架的吧,不瞒秦兄,在下生死未卜,可能命不久矣,是不是先把正经事办了?”
虽然自秦瘦来了就没提一句关于他的事,但巴川知道,秦瘦被钟鸿叫来必然和自己有关。
秦瘦“啪”的一拍脑袋,道:“你瞧我这个脑子,一生气就什么都忘了。”
说完整理了下衣服,站的笔直,然后端起左手,一副账房先生拿着算盘算账的样子,不过神情已经与之前判若两人,仿佛刚才只是一场玩笑而已。
秦瘦看着巴川道:“你确定要再回射山深穴?”
巴川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你进去后虽然可以很容易的把那颗夜明珠取下来,但黑龙潭会随即打开,那些从西域引来的异种暗蝰蛟本就剧毒无比,再经过数次杂交、并喂以毒蝎、蜈蚣,其毒性不知因何缘故从见血封喉的剧毒转变为中毒后全身无力、筋脉寸断、血管相继迸裂、之后耳聋、眼盲、口哑,”秦瘦一边说一边盯着巴川的双眼,“在经过半个时辰地狱般的疼痛后,流血而亡,我保证,若要品评天下十种最惨烈、最痛苦的死法,这一种,无论如何都可以算在其中。”
第二十四章 重重迷阵(二)
秦瘦一直看着巴川的双眼,他想看到巴川是否会害怕、会胆怯、甚至会恐惧,可是巴川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脸色未变,眼神平和,只是静静的看着秦瘦,像是在听别人讲述家长里短的闲杂小事。
秦瘦紧接着说道:“但,我刚才所说的仅仅是中毒的症状,而你面临的是黑龙潭庞大到即使是负责黑龙潭这一片区域的头目都已经难以估计的数量,那种被万千暗蝰蛟啃噬的感觉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是比地狱更可怕的痛苦,你真的确定要选择回去吗?”
巴川闭起眼,那一幕又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反复出现,仅仅是一眼,他便已知道,秦瘦所说绝非危言耸听。知道要面临的是什么吗?他当然知道。
巴川睁开眼,看着秦瘦瞪得溜圆的眼睛和严肃的表情笑了笑,连秦瘦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好笑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别无选择。”
秦瘦貌似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巴川又笑了,说道:“我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当然害怕,可人这一辈子,让自己害怕的东西太多了,难道遇到所有害怕的东西都要躲起来或者违背自己的意志吗?何况,我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秦瘦道:“没有选择时当然只能面对,可你有选择,你可以选择加入我们。”
巴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吃一天公门饭,这一辈子都是公门的人,何况,我是六扇门的总捕头,即使撇开其他不说,连六扇门的总捕头都投降叛逃了,那么丢的就不仅仅是六扇门和刑部的脸了。”
秦瘦道:“对于一个根本不会在乎你生死的帝王,对于一个一群废物组成的机构,你有什么留恋的理由?”
巴川淡淡道:“你不会明白的。”
秦瘦像是有些泄气,但随即扬起头道:“巴捕头,你加入暗水,依然可以继续当你的总捕头,你还可以将夜明珠带回去,以后出现的大案,你们解决不了的,甚至暗水都可以帮你解决,没有什么大案,暗水可以帮你创造,让你有赫赫功勋甚至位居高位。”
巴川哈哈大笑,道:“秦瘦,如果说你刚才是在威胁我,现在却反过来了,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更何况与其说是求,更不如说是在利诱,既然条件如此优厚,那么我必然要受你们的控制,我还可以继续在六扇门当总捕头,就说明,你们需要的并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所掌握的情报和职权,你们要干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你们一定会想要在某一个、或某几个关键的档口,要我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不管是不是我愿意做的,一定会给这个国家、给圣上带来巨大的影响,甚至掀起江湖上的血雨腥风。”
他并未忘记钟断的警告和钟离空老祖宗的预感,甚至,他也逐渐想起去鹰涧的第一天和钟离武云大醉之时,钟离武云隐约说到‘……一直暗中观察天下大势,总觉有些微微异变……’,结合钟离世家其他的消息,暗水定是要利用自己在京城做些什么。
秦瘦还要说些什么,钟鸿忽然开口道:“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他虽然武功平平,但脑子却不像是某些猪头那么不中用,巴捕头这番话倒是让我不禁有些佩服,虽然死到临头,但是豪气干云,不失为一条汉子,我倒是愿意和他喝上几杯,以表敬意,至于你,还是快点滚回去和你那个比你更蠢的堂主复命去吧。”说完身体翻起干净利落的拔出长枪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秦瘦这次罕见的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骂人,只是点了点头,随即露出一副像是老来得子一样的笑容,到让巴川颇有些意外,道:“巴捕头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之前那几个我的话还没说完,有的尿了裤子,有的直接就答应了,这一次,是唯一的一次没有说服成功,在下也是佩服得紧,毕竟像巴老弟这样有胆识的人现在不多了,不过,撇开暗水的身份,巴老弟,有些话哥哥这么说很不合适但还是想说,哥哥我建议你完全可以假意答应,回到京城,若暗水有什么不轨之举,你可以趁机破坏,即使不能破坏,也可以及时示警,总比死得这么不明不白要强、而且皇帝老儿还一点都不会念你的好。”
巴川看秦瘦一脸真诚,所说也并非虚言,沉默许久,苦笑一声道:“你说的我也不是没考虑过,但以我对暗水的了解,恐怕到那时,我已经身不由己,你们有什么手段、我并未了解的那么清楚,你们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渗透到了何种地步,我也不得而知,也许在你们的要挟之下,我即使回去了,反而更加糟糕也说不定。”
钟鸿不知何时已经从腰侧的包裹中拿出不少木柴还有两只煺了毛的肥鸡,并将两只鸡插到了长枪之上,正拿出点火石生火,带着嘲讽的语气道:“巴捕头,我现在更加对你刮目相看了,你以为你的这位秦哥哥真的有那么好心吗,之前也有一位大侠悍不畏死,本来已经做好了进山喂蛇的准备,却因为后面这一段貌似真诚的建议给蒙骗了,便在他的建议下假意答应,结果嘛,嘿嘿,我也不太清楚。”
钟鸿说完,火也生好了,把长枪放在火上烤肥鸡,没想到这把长枪竟是他用来烤鸡的,不过以钟鸿的武功,对他来说,也许武器的意义已经不太大了。
秦瘦听后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阴沉,像是一个伏在高山之上的鹰鹫,如果说他刚来时是一个喜欢斤斤计较容易生气的普通胖子,那么开始威逼巴川时则化身成为有着强大气场的刑讯官,后面那一段貌似真诚的话若不是被钟鸿点破,绝对会让人想要和他举杯换盏,做个大醉一场的江湖至交,可此时,此人阴沉的表情、无法捉摸的眼神,更像一个心怀叵测的阴谋家,在区区一点时间内,角色变换之悬殊,语言拿捏之精妙差点连巴川这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都上当受骗,足见其心机之深,真可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阴险狡诈。
秦瘦也知道接下来不管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也就不再多说,转头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一脸阴狠的对着钟鸿沉声道:“你真是和你那个怪胎哥哥一样令人厌恶。”
钟鸿淡淡一笑,上扬的嘴角露出浓浓的嘲讽,道:“废物都喜欢这么说。”
秦瘦眼睛眯在一起,像是一条毒蛇,狠狠瞪了钟鸿一眼,随即如同来时一般如一阵风一样飞快的遁于远处,但却毫无喘气之异样,转眼间便已不见踪影,此人,到底什么样的一面才是真实的?
巴川走到火堆旁,看着火舌舔舐着两只已经在滴油的肥鸡,说了句:“好香,我确实饿了。”
钟鸿又恢复到冷漠的表情,道:“以前都是那些人死后我替他们吃的,只有你是例外,毕竟我是很讨厌吃饭的。”
巴川问:“为什么连吃饭都讨厌。”
“因为太麻烦。”钟鸿的回答,让巴川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奇特的感觉,像是温暖,或者有些玩味式的可笑,就像是他每次回到陆家过年时,他的那些义兄的孩子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些好笑的问题,说些可笑的话,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武功奇高、性格怪异的钟鸿说得这句话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钟鸿也很年轻。
巴川忽然轻声问道:“你今年有多大?”
钟鸿仿佛愣了一下,不知巴川为何问出这样一个问题,这好像并不是一个吃完烧鸡就可能要死去的人该问出的问题,但他还是答道:“二十。”
巴川点点头,他心中特别想问,秦瘦说的那个哥哥是不是就是钟断,两个人是不是钟夜雨的儿子,他们知不知道钟无月的曾经,可他明白,他不能问。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钟鸿正在盯着他,但是并无敌意,巴川忽然发现钟鸿的眼睛和钟离尘羽很像,只不过钟离尘羽的眼眸像是一池碧水般清澈,而钟鸿的,有些复杂的东西潜藏于内,至于那些是什么,无人得知。
钟鸿道:“我仿佛感觉,你正在想的,和我有关,你想说,但不能说。”
巴川心里一惊,脸色却毫无变化,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想,你是怎么能练出这么厉害的武功的,即使从出生就开始习武,也不过二十年而已,但是很多人练一辈子都不可能及你之十一。”
巴川看得出钟鸿并不相信他说的,但还是回头一边烤着鸡一边淡淡说道:“可能一来太蠢,二来太笨。”
巴川笑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钟鸿道:“太蠢的人理解不了武学的精髓,练一辈子也触碰不到高境界,太笨的人则有可能触到高境界,但却不知道如何运用,年轻时的郭靖郭大侠就是属于太笨的人,不过好在他不蠢,毕竟,笨还是有救的。”
巴川点点头道:“有道理,确实有道理,看来你是太聪明了些,这些道理估计很多人想一辈子也是想不出来的。”
钟鸿道:“想出来了又能怎样,很多事情是注定的,比如说,你这次再进去,不管你有几条命,都得死在里面。”
巴川淡淡一笑:“武林前辈早有豪言,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钟鸿把一只烤好的肥鸡递给巴川,道:“好一句生有何欢,死又何惧,那吃完以后,祝你死的能快一些。”
巴川接过肥鸡仰天大笑,换成别的情形,这一句话,怎么都不像是祝福该有的话,但此刻巴川却明白,面对那些暗蝰蛟,死得快一些才是最好的结局。
钟鸿从腰间把葫芦取下也递给他,巴川接过狡黠一笑:“这个,是酒吧?”
钟鸿眨了眨眼道:“是不是酒我不知道,反正不是尿,也不是泔水。”
巴川一口酒、一口肉,吃的真香,吃完一抹嘴,将葫芦抛给钟鸿,站起身活动筋骨,全身关节哔剥作响,从腰间忽的抽出一条软鞭,长约三尺,通体紫色,泛着熠熠的磷光,钟鸿凝神看去,道:“据江湖传言,除了你的绝尘如意珠,你是从不用武器的。”
巴川道:“和尚不吃肉,是不是不能吃肉?”
“能吃。”
“不用武器的人,能不能用武器。”
“能用。”
巴川一挥手:“请开山门。”
第二十五章 静夜
方老板带着伙计把那几个被厚颜有耻打伤的护卫都送到医馆,并去附近的马市买了几匹好马,两辆马车,全都停在医馆的马圈里,吩咐医馆里的杂工好生照料,等他们好些了,就全部拉到春雅苑去修养。
春雅苑是什么地方,大家当然知道,所以人们都说方老板这样的好老板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到,对待手下人像是自家人一样,底下的人都愿意为他卖命。
所以即使看场的护卫很危险,仍然不时有人打听方老板的场子缺不缺人。
方老板继续抽着烟袋在大街上溜达,几乎走到哪都有人和方老板打招呼,毕竟,男人里面不好赌的人还不太多,而好赌的人不去方老板的场子里赌的人更不多。
一般情况下,方老板都喜欢在老陈的茶馆喝上一壶上好的龙井,聊聊哪家的姑娘漂亮贤惠适合给老陈刚满十八岁的儿子当媳妇,方老板也乐意给老陈物色物色,老陈的茶馆更应该说是茶楼,开了十几二十年,钱攒了不少,成家却比较晚,所以自己都快五十了,儿子才刚满十八。
还有城西不远处的老西湖,这家馆子已经开了不下三十年,三十年前就是个只摆着三张桌子的小馆子,三十年后,还是那三张桌子,只不过桌子变的陈旧,一些边角已经有了裂痕,桌面擦得发白,墙壁的斑驳是三十年沧桑的印记。
老西湖的木拐张小时候发病瘸了一条腿,父母又死得早,很早就在自己祖上留下的这间小破屋开馆子,三十年岁月如梦似幻,木拐张也已经从一个白皙青年变成一个糟老头子,头发花白,脸上的肉也松了,一根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拐杖已经泛了黑,经常用手握的地方像是抛了光上了油,木拐张一辈子没成婚,整天不说话,这三十年来,他只干三件事,做鱼、做包子、坐着。
任何一件事如果有人愿意潜心做三十年,都能成为这一行最顶尖的人物,厨子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尽管他的小馆子又脏又破,但他的醋鱼和小笼包往往还没出锅,就有一帮人排队等着。
木拐张不仅话少,还是个怪脾气,每天只做五条醋鱼,四十笼包子,一笼五个,超了这个量,连包子皮都没有,任谁来都没用,这一点倒是和姑苏城不醉茶楼做酱汁肉的陈六很像,可能技艺高超的人都有点怪脾气,就像是武功练到了超凡脱俗的人物也会有点怪脾气。
不过在木拐张这,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方老板。
七八年前,三个喝多了的富家公子跑到了木拐张的小馆子,大吼大叫着要木拐张做包子,熟悉木拐张的都知道,去的晚了,不到晌午就卖完了。
木拐张像往常一样坐在小馆子门前发呆晒太阳,像是没听见一样,这三四个公子哥儿平常飞扬跋扈惯了,遇到这么个脾气,加上肚子里几杯老酒作祟,嘴里一边嚷嚷着“他妈的老不死的狗东西,大爷我来吃你的饭是给你面子……”一边扬起一把碎银子扔到木拐张的脸上和身上。
木拐张不言不语,静静的伏在地上把银子都捡起来,几个公子哥趾高气扬的一边看一边怪笑,“这不就对了,给你脸面,你得兜着……”话还没说完,只见木拐张捡起碎银子一拐一拐走到门口,全都扔了出去,然后一转头又坐回去继续看着天空晒太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几个公子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一下子怒火冲天,像是屁股上被火药给炸了一样,对着木拐张便是一顿拳打脚踢,木拐张本就腿脚不利索,年纪也大,趴在地上几乎连口气都喘不过来。
方老板恰恰刚从医馆出来,场子里闹事自己大战一场,左臂划了条深可见骨四寸长的大口子,刚上了药,整个手臂绑的像是一条猪后腿,走出去喝了口茶,就远远听见木拐张的店传来大呼小叫的声音。
老陈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说:“又是龙家那三个败家子儿,仗着自己家里有钱,舅舅是知府大人的师爷,横行霸道的,可怜这老张头了。”
方老板站起身说:“就没人管吗?”
“谁敢管啊,再说他那小馆子地界本就偏僻,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挺可怜的。”
方老板没说话,把茶杯放在桌上,虽然手臂伤了,脚下却一点不慢,老陈一回身,方老板已经赶过去了,刚好看到几个公子哥用脚或踢或踩着地上喘着粗气的木拐张,方老板走过去,右手伸进去一拨,把三个公子哥全都推出一丈远,三个人还没明白这么回事,脸上就都挨了十七八个大耳刮,等缓过神儿,脸已经肿的像个小西瓜,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方老板轻轻扶着自己的左臂,毕竟刚刚上了药包扎好,自己一冲动,把伤口好像又扯开了,额头上的汗顺着自己的耳际像是小河一样流了下来,没等三个人说话,方老板忍着疼语气不善的说道:“咽不下这口气就回家叫人去,我在这里等着,如果今天叫不来,明天就去刘大眼酱油铺子找我,我是下面赌场的老板方清秋,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再来为难木拐张,小心我把你们几个小崽子都骟了送到京城当太监,赶紧给我滚。”
三个人虽然都是败家子,但脑子还不傻,被莫名其妙扇了十多个大耳刮子都没看清楚人家怎么打的,知道自己惹不起,灰溜溜的跑回去了。
木拐张使劲爬起来,什么话都没说,拄着拐一瘸一瘸的喘了几口气,把踢倒的桌子椅子扶起来,捡起地上的茶杯,然后把桌子、椅子都扶好,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既没有破口大骂那三个公子哥,也没有感谢方老板,而是回了小屋。
方老板倒是也不在意,那时他还没怎么来过这里,赌场刚开了两年多,忙的焦头烂额,既要当账房先生管账、又要当看场子的打手、还得打听好的厨师和茶商,往往是受了伤才会出来去一趟城西的医馆然后去老陈那里喝杯茶就得赶快回去。
可这次他还得等会儿,万一那三个败家子儿又来了,这老张头非得被活活打死,虽然这老头子脾气怪了点,自己帮了他的忙,却连个谢字都不说。
自己等了半个时辰,那三个败家子没来,木拐张也没出来,方老板正准备再等会儿就回场子时,听见身后拐杖点地的声音,回头看见木拐张灰头土脸的左手拄着拐,右手提着五个冒着热气的笼屉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把笼屉放在方老板面前的桌子上,说了一个字“吃。”
然后又回了小屋,不时又提着个旧茶壶,给方老板倒了一杯茶,“喝。”
说完,就坐在门口那个老地方,不再说话了。
虽然方老板对木拐张并不熟悉,但木拐张的名气和脾气还是有所耳闻,看到这五笼屉刚出炉的包子他才知道,这老头子虽然没说一句谢谢,却忍着疼回屋里破例给自己现做了包子。
所以他也没说什么话,拿起筷子大口吃包子,大口喝茶,茶虽然像是最普通的桂花茶,喝到嘴里却感觉茶香浓烈清雅,甜爽适口,配着刚出笼的包子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包子本就玲珑雅致,不到盏茶功夫就吃了个精光,拍拍肚子,感觉前半生吃的饭都白吃了,对着木拐张说:“包子做的确实名不虚传,用这茶配着更是极品,多谢。”
木拐张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当天那三个败家子没再来,方老板回去后也没等到,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之后方老板有时候不放心,也会亲自来看看,每次只要他一过去,木拐张就会转头回屋给他做包子,如果他不是很急,还会给他做一条醋鱼,几乎成了惯例,但也仅此一例。
这天方老板又到了木拐张的小馆子,少有的冬日暖阳,远远就看到木拐张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远处,眼眸有些黯淡,脸上的皱纹划下一道道沟壑,更加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修剪的草坪。
木拐张忽然看见了走来的方老板,扭头走向屋内,方老板高声道:“不用忙了,一点儿都不饿,就是过来看看你。”
但木拐张充耳不闻,还是走进了屋内,方老板无奈笑笑,这老张头的脾气,一点儿都没变。
难得的阳光和煦好天气,一如方老板看到这家小馆子的时候,自从那年的事情后,每次他来看到这家小馆子,都会觉得很安心,经常来和木拐张聊七聊八,不过木拐张从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虽然面无表情,但方老板能感觉得到,他从没有不耐烦过,自己也从没有感觉到打扰了一个习惯孤独的老人的宁静。
木拐张出来时,手里依然拿着一个茶壶,端出一盘已经做好的醋鱼,方老板有些惊讶道:“你知道我今天要来?”
木拐张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方老板道:“我并没有和别人说过。”
木拐张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像是“我就是知道。”
方老板也没再问,拿起筷子悠然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肉质鲜美,几乎入口即化,酸甜恰到好处,道:“之前和几个朋友去别处吃过一次,结果那位什么重金请来的大厨做的醋鱼简直像是一盘臭泥巴,简直无从下口,也可能是在你这吃得太多,嘴也吃叼了,之后去别处吃饭,都没法点这道菜。”
木拐张很罕见的没有看向别处,而是用那双有些黯淡的双眼看着笑眯眯的方老板,忽然说了一句:“保重。”
方老板一愣随即看向正盯着自己的木拐张,这么多年来除了第一次听到过木拐张说过两个字后,之后还没听到过木拐张说话,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让方老板也有些惊讶,惊讶的不仅仅是木拐张说了句话,更惊讶的是,木拐张好像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这次要面对的,他自己也并不清楚,是什么人,什么组织,什么样的危险,都不知道,多年来的经验告诉自己,最可怕的危险不是看到的那些,而是看不到的,也许是年龄大了,舒服的日子过得太久了,突如其来的变故竟让自己有了几个瞬间的动摇和紧张,虽然自己的出手依然干净利落,身上的肌肉依然柔软有韧性,鼓起的肚皮也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反应和敏捷,但他要承认的是,毕竟一个十年已经过去了。
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发生任何的改变,但无论怎样的改变,都无可避免衰老这一事实。
即便如此,他仍然未想过退缩,毕竟妻女亡故后,这世界上还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已经很少了,而一直被他放在心里的朋友更是寥寥无几,即使他曾经遭遇过背叛和欺骗,可是那又怎样,有些朋友,并不常常见面,可是他知道,他们一直都在自己不远的地方。
方老板抬起头看向木拐张黯淡的双眼,他能微微感觉到木拐张眼神中透露出的些许关心,像是一间封闭的老屋子,因为数度风雨而露出一点点的缝隙透进一缕光。虽然他不知道木拐张是怎么感觉到的,但他相信可能有些人有时候会有些无可琢磨的神奇预感。
他点点头道:“过段日子我就会来的,一定会来,而且搞不好还会带几个人来。”说完他嘴角不觉上扬,他想起了那个懒洋洋却又身怀绝技的小虫,虽然相识不久,但却仿佛一见如故。
听说他在醒来后把自己特意嘱咐后厨做的饭全都吃了下去,他莫名有些高兴,不知怎么,对于那些胃口特别好的年轻人他总是会有些好感,也许,他们能让自己想起曾经年少时的自己。
木拐张不再说话,眼光移向了云深不知处,像是刚才说的话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方老板把一条醋鱼吃得只剩下一盘鱼刺才放下筷子,他知道对一个厨师来说,最大的褒奖就是把他做的饭吃的干干净净。
很多时候,行动比言语要来的更实在,尤其面对木拐张这样的脾气。
方老板回到酱油铺子门口前天色已经渐黑,长街上已有不少人家燃起了烛火,刘大眼从屋内走到方老板身前,耳语了几句,方老板点点头,刘大眼随即回了屋内。
方老板仍然一脸平静的站在门外,看着远处的阑珊灯火,像是一棵挺立的松树在等待冬天的过去。
不多时,木雕如同一条灰色的影子忽的出现在方老板身侧,小声说了句:“盘子踩好了,等着烧开水。”
方老板微微颔首:“等虫鸣。”
“你的伤怎么样了。”方老板紧接着问道。
“不碍事。”
方老板伸出手在木雕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我本来……”
木雕轻轻把方老板的手放下,轻声道:“如果我当年已死,没有今天。”
方老板没再说话,看着木雕匆匆远去的背影,心里却好似有数道暖流涌出,抬头看去,满天星河流转,银华一触难休。
第二十六章 绝境(一)
巴川再次站在深穴里,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第一次是绑的像个粽子一样莫名其妙的被人扔了进来,既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危险,虽被一圈鬼火吓出一身冷汗,但除了想要逃出去别无挂碍。
第二次进来,虽然对此地已经多了不少的了解,但却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尤其看着上空的夜明珠,还有脚底下不知道多少条大小不一的毒蛇,这一进一出,却有着天差地别。
进来前,钟鸿告诉他,射山深穴是暗水中的“蚁穴”设计督造的,同时也是暗水执法堂的一处执刑、审问之地。
蚁穴——暗水最特殊的一堂。
如果说暗水是当下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那么“蚁穴”则是暗水中最神秘的堂口,据他的哥哥钟断说“蚁穴”中网罗了江湖中大半精通五行八卦、机关消息、邪门歪道甚至下五门的各式高手,内部又分为数目不详的分堂,“蚁穴”因为其特殊性,除个别行动需要配合别的堂口外,基本从事的都是些不见光的秘密行动,而且为了保护他们这个堂口的安全,专门拆分了一个御天堂作为他们的保镖。
听说射山以前是一座古坟,埋着某个皇族。
为了避免盗墓贼来盗墓,风水师经过百般挑选,选择了围在群山峻岭间的一座不太大的这座射山,从外部观测甚至无法探查到射山的存在,但这射山所在之处群山环绕如群龙捧珠,后有碧湖流波,于下则藏风纳水,于上采天地精华,正是一处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因此耗费大量人力将此山掏空,几乎将整座山作为外层棺椁,山穴中又按照其生前庭院原貌修建,几乎成为了一座冥宫。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避开一些有着颇为高明看山观星风水术的盗墓贼,这些人通过外围打探,加之对山水星空进行勘察,硬是找到了这处墓穴。
当暗水发现此地时,已经有两处盗洞,都是从山体侧面挖洞进入,同时用火药进行爆破,从毁坏的小幅痕迹来看,这些盗墓贼经验丰富,手法高超,但是山中的墓室却毁坏的很严重,当时连暗水的人也不知为何,更重要的是并未发现有什么金银珠宝被盗出,因为几乎所有的盗墓贼都死在了里面,只有三四块不知名的古玉散落在地上,至于到底有没有人逃出去过无法得知,但两处盗洞,十八个盗墓贼的尸体,足可证明这山穴中必有蹊跷。
于是暗水蚁穴派出大量人手进行探查,这山穴中毁坏虽然已经很严重,但通过细微之处的雕琢和布局的精妙仍能看出毁坏前是一处精美的庭院。
中央处则放置着一口已经被打开的金丝楠木棺材,里面有一具身披衮龙袍、头戴紫金冠、脚蹬飞云靴的男尸,尸体并无异状,可见盗墓贼只为寻财,手法也很细腻。
蚁穴里也有对盗墓之术略懂一二的高手辨认出,其中一块蝉形的玉石应该是古尸含在嘴里的玉晗,一来防止尸体腐化,二来古人放置蝉形玉,可能是将蝉褪壳为虫的习性寄托为转世和复生的意念,另一块略有臭味,应该是放置在身下的一块玉。只不过这些玉石都是散落在距离棺材不远的地方,像是盗墓贼刚拿到手里没走几步便遭遇了不测,可是蚁穴里对奇门八卦、机关消息里的人通过侦查并未发现有什么机关,常见的流沙、箭弩、毒气等并未发现,那几具尸体早已经成为白骨,骨头上也没有断裂的异状,像是被食肉蚁啃去了一般。
正当这些人不得其解时,在棺材周边走动的一人忽然发出一声惨叫,随之如同疯了一般,双眼赤红,脸色发黑,刀剑齐挥,而且力大无穷,御天堂有三人一起拦截都难以阻挡,不过持续时间很短,忽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盗墓贼可能有着不凡的盗墓技术,但身手却不一定同样高妙,蚁穴死的这个人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随即看到原来是从棺材底下爬出一条黑色的蛇,这条黑蛇昂起蛇头吐着信子还未等继续攻击,已经被御天堂中的一位剑术高手瞬间削去了脑袋,意外的是砍杀掉这条毒蛇的御天堂高手也忽然惨叫一声如同刚才的人一样发起了疯,不仅将周围的人尽数击退,甚至连厚达三寸厚的棺材都劈出好几个豁口后,然后也如刚才一般忽的倒地死去,这一变动让蚁穴和御天堂不觉心惊,也明白了为什么这墓穴里的毁损程度严重的像是经过了一场战争一般。
当时钟断恰好也在一行人中,他瞬间便已明了,立刻发声示警,这些毒蛇的血液一旦沾上皮肤也会毒发身亡,如此剧毒的异种毒蛇确实难得一见。
御天堂的人刚死不久,众人发现首先被蛇咬的蚁穴的人发生了异变,身上的皮肉逐渐松弛进而变得如同泥一样从身体脱落,没多久便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像是沙漠中碰上了沙漠行军蚁而被啃噬过的景象一般。
而且更可怕的是,被斩落的蛇头忽然发出凄厉的嘶嘶声,随即从棺材下涌出数百条同样的黑蛇,这时,蚁穴的人才明白为何这些盗墓贼死的如此蹊跷,原来这棺材下已经是个蛇窝了,虽然不知道是意外形成,还是当时墓穴的设计者故意为之,但这些黑蛇的毒性之强委实难得一见。
这些毒蛇在看到成为身首分离的伙伴之后,仿佛被流出的黑血所激怒,数百条黑蛇一起吐着信子,嘶嘶声如同百鬼叹息,纵使是蚁穴和御天堂的人身手高强心中也难免惊慌。
这些毒蛇进退有度,缓慢逼近,随即钟断发现,这些毒蛇在吐信时还会散发毒气,虽然很淡,甚至暂时不会被人察觉,但是随着时间漫延,所有人必然都难逃一死。
钟断立刻召集御天堂其他人员还有蚁穴中的暗器高手退至远处用暗器击杀,经过极为惨烈的战斗后,暗水在付出了二十五条性命的惨重代价后,才将毒蛇斩杀殆尽,这二十五人中除了十二个保护蚁穴的御天堂成员外,十三人都是蚁穴中精通奇门八卦但身手一般的人,虽然数量不多,却都是蚁穴的精英人物,这一损失也让暗水痛心不已。
好在黑蛇尚未死绝时,因在发现黑蛇危险后便早已经通知增援而赶来的一波人中有一位来自西域的驱蛇高手,此人对于这种剧毒的黑蛇极为感兴趣,用一根短笛竟然让剩余的十几条黑蛇进入了暂时性的催眠状态,随即其他人将棺材小心挪开,发现棺材下竟然真的是一个蛇窟!
里面还有多达数十颗蛇蛋和几条粗若小指的小黑蛇以及一条腹部隆起看似脆弱的雌蛇,这条雌蛇粗若人腿,长约丈余,可能正处于怀孕脆弱时期无力动弹,只是吐着信子瞪着两个黑色的眼眸看着暗水的人。
之后,便由那位西域的驱蛇人和其他蚁穴的神秘人物接管了这个地方,总之经过近五年的时间,蚁穴将本是墓穴的射山内部进行了改造和再建,铺设了极为精巧的出入机关,并将地下掏空加固形成高约三尺的巨大地穴。
在这地穴中通过反复杂交而培育出了现在的暗蝰蛟,这暗蝰蛟保留了最初黑蛇的颜色和毒性,又在蛇头上长出了类似犄角的肉瘤,实际是含有大量毒液的毒囊。
这种黑蛇更易存活,更加凶猛,而且体型也变得更大,据西域驱蛇人最后离开此处言道,经过用心培育,还出现了暗蝰蛟王!
有起码三条暗蝰蛟王蛇身长达近三丈!粗若象腿,凶猛无匹!而整个地穴的暗蝰蛟数量多达数万,而且还在不断生育,因此此地被暗水用做进行审问、逼供和毁尸灭迹的场所。
在射山内外不知有几处闸口,可以用来打开通往蛇窟或大或小的出口,大口用来喂食,小口则用来观察,而很多被暗水抓来的人,往往从小口处看到地穴的景象,已被吓得屎尿失禁,因此这里就成为暗水最重要的一处审判室,之后又用作其他行动的秘密场地。
这次巴川进来,如果不动那颗夜明珠,则安然无事,但也只是暂时的,因为不拿那颗明珠,自己无法出去,终究要困死在深穴中,钟鸿告诉他,如果不动那颗明珠,他会在一个月后,来为他收尸。
而出口的机关就在明珠之上,拿下明珠,出口会打开,那里会有钟鸿和一名驱蛇人等着,但同时地穴上方地面的所有大口都将敞开,几乎所有的暗蝰蛟包括那三条暗蝰蛟王也会跟着出现,巴川在拿到那颗夜明珠后,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落脚之处,即使肋下生翅也未必能飞到出口,因为出口处也遍布毒蛇,何况驱蛇人在洞口已经撒上了一种可以驱蛇的秘药,毒蛇几乎塞满了洞口,甚至即使巴川能到达出口,也未必能躲得过暗蝰蛟疯狂的攻击,所以,巴川这一回去,已经没有任何生机。
第二十七章 绝境(二)
巴川慢慢走到高地中间最高处看着山穴顶端的夜明珠,虽然夜明珠高高悬挂,自己以壁虎游墙功很容易便可以取下明珠,但是自己又不能纵身跳下,只能继续以壁虎游墙功向洞口爬去,可这段时间内,已足够所有的暗蝰蛟在下面伸出脑袋等着自己,在那样近的距离,即使能抵挡一时,可就算不被咬,有一点蛇血溅落在身上也必死无疑,想到此巴川眉头紧皱,呆呆的看着手上这条发出粼粼紫光的紫鞭。
这条紫鞭本是无名老人传给他的,此鞭名为紫葳,鞭身用数十种不知名的材料混合着断崖凌霄花用古法制成,不仅韧性无匹,以内力驱使常发出如同爆竹般的噼啪之声,轻可击杀虎狼、重可开碑裂石,击于人身如同火器炸裂,加上鞭法诡异毒辣,因此无名老人再三告诫,只可在身处危机之时方可使用,否则容易多伤人命,缠绕戾气,最终反而深受其害!
因此巴川在出师以后,未尝用过,但在此时,他虽然有了用鞭的机会,却也无法救出自己,想到此不觉失落和遗憾,失神间紫葳从手中滑落,回过神,紫葳已经落在高地之下的地面,他纵身跃下,弯腰取鞭之时忽然一个激灵,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在发汗!
他弯腰之时仿佛听到地下蛇窟所有的暗蝰蛟齐声发出蛇鸣,虽然隔着地面声音微弱,但仍然能感觉到脚下仿佛极为兴奋的嘶嘶声如同因为受热而蒸发的水汽围拢在自己周围,握鞭的手甚至有些颤抖。
他感觉自己好像倏然间置身于魔窟,周身的厉鬼发出凄厉的惨叫,无形的恐惧像是一只巨手直接伸入自己的胸口握紧了自己的心脏!
他禁不住伏在地上呕吐!将刚吃过的烤鸡和酒全都呕了出来,甚至连肚子里的酸水都一口一口吐了出去,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恐惧,即使曾经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穿行于刀光剑影中几度受重伤而差点死在强盗悍匪之下都未有一丝丝的害怕,而此时,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被扔到了荒郊野外听着狼嚎虎鸣一样充满恐惧、不知所措……
过了不知多久,巴川才慢慢镇静下来,探过紫葳,紧紧握在手中,像是一个濒死的溺水者抓住一根粗壮的水草,巴川看着头上的夜明珠,低头苦笑。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他很怀念那段单纯幸福的日子,虽然他很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陆云峰从河里捡回来的,但陆家上下,包括义父陆云峰的三个儿子,二当家陆云天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个孤儿而欺负、轻视过自己,陆云峰视自己为己出,义母对自己更是关爱有加,几个兄弟姐妹情同手足,虽然出生于武林世家,却不似别家飞扬跋扈的公子哥。
长大后,不仅得了陆云峰毫无保留的一身真传,又有奇遇得无名老人的指点,出师之后也未遇太大挫败,几乎是一路高歌猛进,直至京城六扇门,连破大案,并受到王大人的赏识,虽然也曾有惊无险的经历过几次血战,却总能死里逃生,仿佛被神灵眷顾。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样的绝境下会想起曾经的种种,听说当一个人习惯于回忆曾经时,就证明自己已经老了,可自己也不过三十二岁,也许因为见过了太多江湖上的虚情假意和多端诡计,心境却比同龄人老成了许多。
他在二十出头刚去京城任职时,经常在遭遇挫折和特别迷茫、彷徨的时候,抽个空回到陆家,和几个兄弟姐妹开开心心的喝顿酒,然后和义父秉烛夜谈,总能让心情释然,毕竟,知道自己有一个家可以回,总是一种安心的幸福。
也许上天不再眷顾自己了,这一次,也许真的该结束了,巴川想到此忽然像是将所有的恐惧和惊慌都归于了尘土之中,反而趋于了平静,他看着手中的紫葳,忽然想起了在自己十六岁时,义父拿出那件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穿着的衣服,他看着自己右臂衣袖上刻着的“巴”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义父也不清楚这有何深意。
陆云峰在捡回巴川抚养的日子里,也四处打探姓巴的人家,希望能够找出巴川的亲生父母,可是始终没有任何消息,这个姓本就不太多,找到的几家姓巴的人家,也全然和巴川无甚关系,也可能这个巴字并不是姓氏,而是别有深意,但不论是什么也无从知晓,之后陆云峰也只好作罢。
二十多年好似一个漫长的岁月,眨眼间也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他记得去年过年他回去时,忽然发现,义父两鬓已经斑白,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虽然看到他回家过年仍然健步如飞,神采奕奕,但是行动间却没有曾经那样矫健,毕竟,岁月无情。
他的三个哥哥都已成家,大哥和二哥的孩子都已经会叫他“四叔”了,喝酒时,三姐醉的满脸通红、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开玩笑说,咱们最俊的小四会不会打了光棍……
此刻,他忽然好想念他们每一个人,还有义母,义母是大家闺秀,娴静淑良,话虽不多,但对自己却甚是关爱,尤其看到自己已经将近而立之年,仍然没个着落,每次谈起,都颇为挂念,此前来的信中还说为他说好了一处人家,那姑娘知书达理,温婉慧质,让自己过年时回家一定要去见见……
也不知这样回忆了多久,等回过神时,自己像是刚刚和义父义母还有兄弟姐妹们吃完了饭回到房中,满心的欢愉和轻松,夜明珠的寒光都像是中秋时节洒入陆家庭院的月光,静谧而安详。
坐以待毙,不论何时,都不是个好主意。
想罢,巴川盘坐在地,闭眼思索,他的脑袋像是一台织布机一样极快的转动,在考虑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自己怎样应对,然后他起身沿着山壁边上慢慢走了一圈,不时还爬到半山腰查看山壁,或者从靴中掏出匕首在山壁上划出记号或者一个落脚点,就这样边走边思考,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大胆而又危险的计划逐渐浮现在脑海。
第二十八章 绝境(三)
想罢之后,巴川跃至中间高地的最高处,环视一周,在脑中以假想的形式不断让自己以各种可能死去。
如果是平时办案捉拿要犯,他甚至要想出起码三种法子,三种几乎无懈可击的法子,人有失算,马有失蹄,这世上既然没有绝对完美的计划,那么只有想出多个相对完美的计划去相互弥补,但此时,在这样的绝境,根本想不到什么无懈可击的计划,只能想出一个相对而言死的不太惨的办法和一个可能性不太大的逃生计划。
而且,他还要想一个能够瞬间自尽的法子,在无法避免葬身蛇腹前。
毕竟,活着掉进蛇窟里和变成死人掉进蛇窟里是从本质上不同的两种感受,起码自尽后不会觉得太难过。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塞入腰间,慢慢攀上山壁,忽然想到很多本应是别人用来诅咒的话如果描述自己一旦掉进蛇窟里之后的样子倒是颇为合适——死无全尸、尸骨无存、死无葬身之地……
不多时便攀到了穴顶,
巴川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到这颗明珠,像是一颗被禁锢在地狱的星辰,静静发出耀眼的寒光,但奇怪的是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刺眼,他甚至能看到明珠里面的淡淡纹路还有传言中的凤舞之形!
之前就听说这颗夜明珠不仅大的举世罕见,而且寒光如月,重如岩石,在夜里还会隐约显现凤凰之舞,宛如天上的神物不慎落入凡间。
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珠外表光滑如缎,微有寒意,明珠中泛着淡绿色的凤形呈迎空飞舞状,凤首高昂,双翅舒展,体表有鳞片覆盖,层层堆叠,五根凤尾绵延微动,眨眼间凤舞之姿仿佛隐隐悄然变化,好似要冲出明珠,翔于长空!
巴川将手轻轻放在明珠上,自己的手一下子像是变得透明,淡淡的寒意一丝一丝透进皮肤沁入心脾,如同春雨随风入夜、润物无声。
不过巴川还是有些不解,如果自己是那位姑苏花家小姐,即使这颗夜明珠确非凡品,但能用来做什么呢?
不过,巨富之家所作所为岂非常人随意揣测的,就为了这么一颗完全不知道能够用来干什么的东西,自己的性命、六扇门所有人的命运甚至还有很多人都被牵扯了进来,现在,可将这一切解去的铃铛近在咫尺,但自己却像是一个渴求财富的海盗终于找到了宝藏却被困在了孤岛的密室中无法出去一样,无限讽刺的场景。
巴川环视一周,再次确定一番,一个深呼吸后,他抚着明珠用力一震,周边碎石窸窣落下,原来是镶入了山壁中,明珠捧于手中重约百斤不止,虽然他早有了准备,但还是觉得自己这次,死定了。
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时间想其他,巴川将夜明珠用身上的牛筋绳迅速捆在自己的胸前。
牛筋绳,从自己进入衙门当捕快便开始使用,绑了近十年的犯人,从开始的不太熟悉,到进入六扇门见识到蛇口、引轮、捕轮等八种牛筋绳捆法,再之后自己想出的拖牛、驱虎等五种法子,经过多年的运用,对于牛筋绳的种种捆法几乎如同控制自己的手指一样灵活,可现在捆这颗明珠,即使仍然很快,甚至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快,却还是觉得慢了,因为自己在捆好的刹那,他已经听到地下各种机关响动、地面翻起的擦磨还有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嘶嘶声”……
巴川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选择暂时不去看下面的“恢弘景象”,按照已经计划好的,巴川右手拿出匕首,快速向着洞口反方向爬去,并且发出较大的动静,果然下面的嘶嘶声也在随着自己的方向移动,然后巴川右手灌注真力,以潜龙八卦掌“击水”式将匕首猛的插入山壁之中,只听“轰的一声,一大片山壁全部被震碎落下,同时将匕首也灌注真力朝下“嗖”的击出。
然后巴川将腰间的外衣抽出盖在明珠之上,从侧袋拿出一根长约丈余、粗若小指并且多股缠绕、尾端是倒刺形铁钩的绳子,忽的扔出去直插入山壁尺许,接着忽的向着洞口方向荡了出去!
与此同时,忽然只听下面黑龙潭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发出凄厉和尖锐的嘶嘶声,而巴川随之一荡又贴上山壁,继续抽出铁钩再次扔出,依次施为,洞口处也越来越近,但地面上的嘶嘶声也越加嘈杂和清晰!
这声音如同千万毒针插入心间,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灌满了水银,甚至连呼吸都开始有些不畅,但此时巴川知道,只要有一丝的马虎,自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他紧咬牙关,甚至已有血渗出,再次一荡,贴于山壁,几乎要到达洞口,他不得不向下看去,只见洞口处的暗蝰蛟已经抬起蛇身昂着蛇头看向自己,可能因为刚才的落石吸引了大部分暗蝰蛟的注意,此刻下方的数量并没有密密麻麻多到让自己无法忍受的地步,但仍有数十条不止,他将右手绳索再次扔出插入前方石壁自然垂下,右手暗器以天女散花式不断扔出,几十条黑蛇瞬间被打成了筛子,蛇血汩汩流出,同时又向外围扔出几乎身上所有的暗器,“噗噗”破风声不断,凄厉的蛇鸣声如同无形的钢刀打在自己身上,插在自己的心脏和胃里,巴川几乎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随后以“千斤坠”落在地面,左手的紫葳刷的扬出,三条几乎跃起的暗蝰蛟被远远抽了出去!
钟断已经告诉自己,即使是被蛇血沾到也必死无疑,所以他用了八卦柔力使出鞭法,虽然力道极大,却不会将蛇身抽断,虽寥寥几招,看似平淡,但辗转腾挪之间还有出手力度的拿捏几乎穷尽了自己武学造诣!
还未等自己转身迈入洞口,更多的暗蝰蛟已经闻声而来,这些暗蝰蛟不仅爬动速度极快,甚至可以腾空跃起,如标枪掷出,巴川看着眼前这些瞪着绿色眼珠的凶物不禁冷汗直冒,将紫葳拿至右手,左手扬出身上最后的一把暗器,来至面前的毒蛇忽然有些异变!
这些暗蝰蛟扬起上身,吐着燕尾式的信子忽然停止了前进,只是在原地盘旋,盯着自己,和右手“噼啪”作响的紫葳,巴川心间一动,紫葳再次扬出,粼粼紫光闪耀,暗蝰蛟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纷纷躲避,这些暗蝰蛟竟然惧怕手中的紫葳!
巴川此刻已经顾不上考虑无名老人传给他的这根紫葳到底有何神妙,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快跑!
他刚一转身,左脚刚迈出一步,忽闻背后一阵不善的破风声,暗道不好,只好将紫葳向后扬出同时高高跃起紧紧握住垂着的绳索顺势攀于山壁。
他知道,无论如何,唯一逃出去的机会,已经没有了。
他回头一看,瞳孔瞬间收缩!全身不禁有些颤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如同雨后纷纷长起的春笋。
第二十九章 绝境(四)
只见一条粗若水桶,长达近四丈的暗蝰蛟轰的撞在了洞口!本来只容一人勉强进入的洞壁竟被撞塌!巴川如果刚才选择继续前行,恐怕此时已经被这条巨大的暗蝰蛟咬成了两段!
这,应该就是暗蝰蛟王!比钟鸿告诉自己的更大!
但不容自己多想,这种长度还有惊人的破坏力甚至同样的跳跃力足可以咬到此刻攀在地面上空约两丈的自己!
巴川趁着这只暗蝰蛟王未回过身,又用绳索依法荡了回去,然后在足够远的山壁上,巴川将包住夜明珠的外衣拿了下来,寒光乍现,巴川也更加清楚的看到正盯着自己的暗蝰蛟王。
蛇头如同一个大水桶,两只发着绿光的眼睛像是两个小灯笼,蛇身长着宛如传说中蛟龙龙身的鳞片,泛着黑色的光芒鳞次栉比,仿佛铠甲一般,蛇头上的肉瘤毒囊简直如同一只鹿角插向上空,巴川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是已经不跳了还是因为跳得太快已经趋于麻木。
如果说自己之前看到密密麻麻的黑龙潭后像是一只巨手捏住了自己的心脏,那么现在的自己仿佛三魂七魄被抽走了一半,从自己取下明珠到迈向洞口直至又回到山壁上,电光火石之间但凡哪一个动作出现半点差池,自己已经一命呜呼葬身蛇腹,此刻的自己暂时安全,才开始禁不住的后怕,身上的衣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上的汗水顺着自己的脸颊、鼻侧不断流下,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
巴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头看去,只见身下的暗蝰蛟连同那只暗蝰蛟王聚在一起,密密麻麻像是麦田一样铺满了整个地穴,来回爬行缠绕,如同海上波浪层层,自己可能已经麻木,看着这样的景象好似已经适应,起码没有了想要呕吐的感觉,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这样攀在山壁之上毕竟只是权宜之计,等到自己力竭,真气涣散,恐怕还是难逃一死。
自己正想间,忽听下方好似有些异动,回头一看,心里又是一颤,不仅钟鸿告诉自己的那三条暗蝰蛟王都爬了过来,还有一只比暗蝰蛟王略小些的暗蝰蛟也爬了过来,这只略小些的暗蝰蛟竟然有两个脑袋!
巴川此刻已经不再震惊,现在不管发生什么即使无法预料,但也不会再感到意外,而他需要担心的是,他发现这些暗蝰蛟比一般的毒蛇聪明,因为这些暗蝰蛟都纷纷聚于自己身下,如同堆沙子一般,而有两条暗蝰蛟王正缠绕在一起随着小的暗蝰蛟不断聚集而慢慢升高,双头暗蝰蛟和另一条暗蝰蛟王在一旁缓慢爬行,好像在等待,不时昂首望向山壁上的自己。
自己如果继续攀在原地不动,这些暗蝰蛟用不了多久就能变成一座蛇塔,只要高度适合,便可以将自己拖下,巴川无奈苦笑,随即又将绳索抽出,荡至了最高处的山顶,也就是明珠镶嵌的地方,因为无需像之前一样用很快的速度,所以他都用力将绳索稳稳的插进山壁里才荡出去,一旦掉下去,下场不言自明。
他荡至了山顶,马上他觉得是个错误,因为这些暗蝰蛟都聚集在了高地,反而更方便了这些暗蝰蛟把自己拖下来,巴川无奈,将绳索收起,只以壁虎游墙功慢慢攀至另一边。
反正不管自己攀到何处,这些暗蝰蛟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猎犬一般也跟着聚集在下方,反复几次后,巴川已经疲惫不堪,只要自己一停下,那些暗蝰蛟就会立刻筑起蛇塔,暗蝰蛟王在下面虎视眈眈,大有不把自己拖下誓不罢休的意志。
巴川爬到东侧较高处的山壁,用脚踩入自己之前用匕首凿出的落脚点,右手依然握着紫葳,左手用尽几乎最后的真力打在山壁上,自己的整只手臂几乎都插进了山壁,然后他就这样不再动弹,他已经如同油尽将枯的夜灯,再无气力四处攀爬,只能等着那些暗蝰蛟在可能一炷香或者顿饭的功夫之后将自己拖下被万蛇啃噬,或者被那暗蝰蛟王整个儿吞入蛇腹。
巴川将紫葳插于腰间,鞭身垂下,他抱着夜明珠,像是一个煮熟的虾子一样躬着身子,疲劳感开始时像是海浪似的一波一波的袭来,慢慢的,疲劳感像是变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空虚感在自己的身体里冲撞,他的手臂和双腿在酸痛中逐渐僵硬、麻木,而下方嘶嘶的蛇鸣声在不断逼近,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像是一棵生长迅速的杨树,伸展的枝干不断延伸,不久便能探到自己。
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几乎所有的暗蝰蛟都聚集在自己身体下方,虽然射山深穴并不小,这些暗蝰蛟好像有着超常的感知力,都不约而同的聚在一起相互作为支撑,如同涌动的泉眼不断上升,两条暗蝰蛟王盘旋在周围像是两道环绕的堤坝,有力的将下面的暗蝰蛟紧紧聚在一起,另一条暗蝰蛟王和双头暗蝰蛟在蛇塔上不断扭动,吐着信子望着山壁上的自己,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暗蝰蛟王眼中的疯狂和嗜血,而自己就像是一只无力的壁虎。
他硬撑着催动体内残留的真气再次催发出尖锐的口哨,只是声音极小,旋即,巴川低语道:“小懒雀,看来我这次难逃一死,我们相伴多时,给我个痛快后,千万不要再钻回来睡觉了,一定藏到山壁里,等到有机会就跑出去,去再找一个有缘人,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但一定要逃出去。”
说完,从巴川虚弱的胸口处爬出一只像是拇指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只像是甲虫又像是螳螂一样的虫子,只见这只虫子全身赤红,外部为硬壳,前面两腿类似螳螂的锯齿,只不过不同于螳螂的镰刀状反而是大刀模样,头部很小几乎藏于硬壳之中,但是头部衍伸出两颗较长的锯齿形牙齿,硬壳下藏着两对翅膀,在巴川说完后在巴川的周身不安的环绕,仿佛也感受到来自下方浓浓杀气。
巴川连吹口哨,赤色小虫落到巴川的脑袋上转来转去,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巴川喃喃道:“你怎么就不乖呢,都让你藏起来了……”
不多时,暗蝰蛟清晰的蛇鸣声像是锥子一样刺入耳中,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那些暗蝰蛟已经非常接近自己了。
果然,蛇塔不断升高,双头暗蝰蛟和暗蝰蛟王盘旋扭动扶摇直上,在暗蝰蛟王的头上还缠着几条正常的暗蝰蛟,伏在暗蝰蛟王脑袋上像是暗中窥伺的猎手,又像是在蓄力准备跃起,眼看着暗蝰蛟王距离自己已经不足丈余,脑袋上的暗蝰蛟甚至已经绷直了身子好像要跃起攻击巴川!
巴川晃了晃脑袋,喃喃道:“小懒雀,快跑吧……”
头上的小懒雀好像也看到了距离巴川已经不远的暗蝰蛟,忽然飞起绕着暗蝰蛟王的大脑袋盘旋飞舞,暗蝰蛟王和小的暗蝰蛟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只小虫,几条暗蝰蛟试图将小懒雀吞入嘴里,但是小懒雀每当在暗蝰蛟扑来时就会骤然加速,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像是一条红色的流星,倏然划过,飘忽不定,小懒雀忽的慢慢在一只暗蝰蛟身前游荡,像是喝醉了一样,暗蝰蛟吐着信子忽的扑出,小懒雀随之从暗蝰蛟身旁飞过,这只暗蝰蛟忽然发出凄厉的嘶嘶声,只见小懒雀飞过的瞬间,这只暗蝰蛟的蛇身竟然被切开了一半!像是被一把刀砍了一道豁口!
这一变动让包括暗蝰蛟王在内的暗蝰蛟都变得更加狂躁,巴川也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那蛇血剧毒无比,小懒雀竟然没有中毒!
然后小懒雀忽然如同一道流星一样飞到了下面,只见一道红光隐约闪现,随之听到有不少暗蝰蛟发出凄厉的嘶嘶声,受伤的暗蝰蛟不时从蛇塔中落下,也许是因为中间受伤的暗蝰蛟落了下去无法承受上面的双头暗蝰蛟和暗蝰蛟王,蛇塔忽然想是被砍断的树一样塌了下去!
小懒雀随之又飞回巴川肩上,巴川虽然惊喜,但知道这样也只是杯水车薪,而且小懒雀落到巴川肩上不再动弹像是睡着了一样,毕竟那只是一只小虫,刚才一番动作几乎已经耗尽了小虫的力气,巴川连忙发出呼唤的口哨,小懒雀缓慢的爬到巴川的领口里,忽的将锯齿状前腿和牙齿都收回了硬壳中,像是进入了冬眠的刺猬一样。
巴川无奈的摇摇头,这只小懒雀是他的三姐陆凌菲送给他的,这位三姐从小就对昆虫鸟鱼这些小东西很感兴趣,之后又拜武林异人云南虫老为师,学艺七年,得了一身极为罕见的驱虫妙法。
之后一次和虫老游历山间古墓发现了这只通体赤红的异种甲虫,连她的师父虫老也不知道是什么虫子,便取名赤甲对角仙,捉回去驯服之后便常常带在身边,这只赤甲对角仙体坚如钢、五毒难侵,飞舞间疾如星火,伸出的牙齿极为锐利,配合本身闪电般的速度,有着惊人的破坏力和斩击力,只不过这只小虫非常喜欢睡觉,而且喜欢温暖的地方,常常躲在陆凌菲的衣服里缩起身子长眠不醒。
之后巴川二十二岁时去六扇门任职前,从小就一直很宠他的陆凌菲便把这只赤甲对角仙送给了巴川,并交给她驱使之法,巴川给它取名“小懒雀”,他很少呼唤小虫,但往往能在不利的情况下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甚至有时还救过他的命,只不过小懒雀飞舞一次往往都要睡着很久以休养生息,之前身上的绳子就是被小懒雀给咬断的。
虽然蛇塔被打断,但没过多久,这些暗蝰蛟又重新开始聚集,所有的暗蝰蛟都在发出比之前更加刺耳的嘶嘶声,那些受伤的暗蝰蛟扭动的身体仿佛激怒了这些凶残的暗蝰蛟,巴川甚至能感觉得到这些暗蝰蛟强大的气势。
他本是想要在暗蝰蛟咬到自己之前,让小懒雀把自己的咽喉咬断再藏起来的,可是却没有成功,毕竟,陆凌霄也没有教他如何驱使小懒雀杀死自己,现在只能在等着暗蝰蛟上来之后立刻咬舌自尽,他现在已经连震断自己心脉的内力都没有了。
想到自己即将到来的死状,实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上辈子早了太多的孽……
没过多久,耳后已经再次传来清晰的嘶嘶声,甚至暗蝰蛟王吐出的气息,巴川深呼一口气,也就到此为止了。
第三十章 碧水伏龙(一)
巴川曾经问过一些即将被斩首的天字号要犯在想什么,有些人说,希望能够化作厉鬼将他碎尸万段,也有些人说,很想念多年未见的家人,还有些人,沉默不语,也许什么都没想。
现在须臾间自己将死去,巴川在自尽前的一刹那,头脑中反而一片空明,心如止水,紧张、恐惧都像是被狂风吹散落叶,唯一有点可惜的是,小懒雀已经睡去,他真的不希望这个小东西……
他的牙齿甚至已经碰到了舌头的一瞬间,忽的听到左侧偏上发出闷声的轰响,随之有三道劲风向自己背后袭来,速度一闪即逝,比闪电还要快!
巴川睁开眼,回头一看,只见背后的暗蝰蛟王发出极为凄厉的嘶嘶声,并向后仰落,双眼和胸腹之处不断流出黑血,紧接着又是一道劲风,只见一把斩马刀高速旋转而来,如同一块白色的旋转闪电倏然间已经划过蛇塔的前端,速度仍然极快,只听斩马刀击入山壁发出“唴”的一声,蛇血才猛的如同喷泉一般四散而去,无数凄厉的蛇鸣声如同地狱的恶鬼发出的哀嚎!蛇塔轰然摔落!
巴川眼见这些异变,被惊得目瞪口呆,是什么人?从哪里进入?就算是有人能穿山而入,怎么能有如此强大到令人咋舌的臂力和手劲!
他明明记得,在自己准备逃入山口时,暗蝰蛟王从背后袭来,虽然他没有回头看便腾空跃起抓住绳索跃上了山壁,但同时也将紫葳凭着感觉挥了出去,并且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暗蝰蛟王的蛇头上,但之后并未看到暗蝰蛟王受伤,足见暗蝰蛟王的鳞片硬如铁甲,但刚才暗蝰蛟王双眼和胸腹各有一处伤口,而且是从侧面击入,也就是这三枚暗器要穿透暗蝰蛟王的鳞甲和粗若水桶的身体,而且如此远的距离,恐怕就是小李飞刀再生都未必能发出如此可怕的力度!难道真的是祖宗显灵?
自己一愣神只听左侧前方传来一个很年轻而又很空灵的声音:“巴捕头,我们是来救你的,你怎么样了,如果没事就挥两下手臂,切莫不要喊出声音!”
巴川虽已力竭,但生机顿现,精神不由一震!只不过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发声回应,但此刻已经不容自己考虑这些细枝末节,于是挥了两下手臂。
紧接着又传来这个空灵的声音:“你趴在那里不要动,继续坚持一小会儿,我们马上就来救你,那些暗蝰蛟一时半会儿上不来,你一定坚持住!”
巴川又用力挥了挥手以作回应,他确实真气涣散,无力动弹,但此刻即使拼了命也要坚持到此人来救他,但他的疑问如同忽然长出的杂草一样多——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进来的?他说的是“我们”,难道还有别人?
此人怎么知道下面的怪蛇是暗蝰蛟?
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知道自己被困在了这射山深穴?
……
自己的疑问还未统统想完,借着夜明珠的寒光他便隐隐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于空中向自己走来!像是踏着一道自己看不到的天梯!
难道真的是神仙显灵了!
不可能,神仙应该是腾云驾雾才对,何况,神仙何必叫自己“巴捕头”!
他感觉自己荒谬的不可理喻……
不多会儿他才看明白,原来此人背囊中放着极多的长约三尺的铁板,从洞口探出身子,插入山壁中,然后踩在上面,依次插入铁板,一步一步走来,像是华山沿壁而修的栈道一般,只不过此人内力深厚,又一身是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跌入下面的黑龙潭!
此人速度极快,右手从后取出铁板递于左手,左手猛的将铁板插入山壁大约一尺半,然后脚步踩上,动作极为熟练就好像陆家的面点大厨张师傅做馄饨一样,一手拿着馄饨皮,一手用特制的勺铲起馄饨馅儿,馅儿刚放入皮中,馄饨已经捏好,像是一个机器一般,此人便是如此,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用了将近六七十块铁板搭出一条近三十丈的栈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巴川看着这个一脸懒懒的笑容像是没睡醒的年轻人简直惊若天神!
踩着山壁上仅仅一尺半的铁板而来,下临万千暗蝰蛟,此人却毫不在乎,脸上的笑容像是在家里招待一个吃火锅的老朋友一样,仿佛脱口而出的就是“快吃快吃,不然就凉了……”
年轻人伸出手抓住巴川的左肩,笑着说道:“巴捕头,打起精神准备回家喝酒吃肉了,我弟弟的手艺那可比好多姑娘都好得很。”到此刻这人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忽的又一个较为雄浑但同样空灵的声音传来:“胡说八道谁他妈做饭做得比姑娘还好了?能不能先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以为是来过年的啊?”
巴川身上又是一层冷汗,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幸好这笑得懒洋洋的少年不再多说,先让巴川把夜明珠给他,然后放入自己的背囊中,紧接着他稍一用力便将自己的左臂从山壁里揪了出来并揽着自己的腰凌空抬了起来,只不过他并没有走,而是和自己并肩看向下面的暗蝰蛟,这些执着的怪蛇又搭了一个蛇塔,离他们已经不足两丈之地!
这少年挠了挠自己的额头,轻声道:“巴捕头你看这些小家伙还有那几个大家伙,对着咱们张牙舞爪的,好像是要来吃咱们。”
巴川真佩服这年轻人哪里来的这些闲情逸致,声音微弱的道:“是啊,想要确定它们是不是真的要吃咱们,倒是有一个好法子。”
年轻人眼睛发光似的道:“噢?有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
巴川道:“只要咱们把衣服脱干净,继续在这不要动,估计不到盏茶功夫,就能知道是不是要来吃咱们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道:“妙极妙极,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个好法子!”
说完兴高采烈的像是真的准备脱衣服一样,巴川闭起眼道:“如果万一这个大家伙把咱们吞了,还好,如果没有被这只大家伙吞下反而掉下去了,估计就不太妙了。”
年轻人板起脸问:“有什么不太妙的?”
巴川道:“你想啊,被大家伙一口就能吞掉,但若是掉了下去,这些小家伙必然一口吞不了咱们,所以就会被千万条小家伙来吞,如果每条小家伙只吞你一口,恐怕没有百十口也是吞不完的。”
“不错不错,而且,”年轻人点了点头煞有介事的说,“我还比你要胖一点点,说不定还要被多吞十几口才能吞的完。”
巴川此刻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蛇塔徐徐上升,而说话之间那些趴在暗蝰蛟王头上的暗蝰蛟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一丈!
巴川道:“据说,这些蛇剧毒无比。”
年轻人道:“嗯,看得出来,绿眼睛还长着大犄角的蛇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即使杀死他们,毒血粘到身上也会当时毙命。”
年轻人像是很惊讶的大叫一声转过头看着巴川道:“蛇血都是剧毒吗?原来不能烤着吃啊!”
一句话说出差点把巴川噎的背过气去,这年轻人等着不走原来是准备要捉几条回去烤着吃!如果不是自己的内力用尽,他真想狠狠弹他一个脑崩儿,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想到此,忽然发现自己的真气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凝聚在一起,而且不断向丹田涌动,身体也不再僵硬麻木,微微运气,才发现这年轻人左手按着自己胸下的天溪穴并徐徐传入真气!
在输入真气的同时看似和自己在胡说八道,实际是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以更好地让他的真气在自己的身体内运行,这年轻人看似颠三倒四不着调,但却于细节显出不凡之处。
但让他一下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的是,一条暗蝰蛟忽然从暗蝰蛟王的头上跃起张着嘴直奔年轻人面部!虽然自己一直盯着,但一时疏忽竟然连发声示警的时间都没有,而这年轻人却转着头和自己说话,恐怕未必注意到了这条猝然跃起的暗蝰蛟!
那暗蝰蛟转眼间已经距离年轻人右颊不足一尺,嘴里的獠牙和燕尾型的信子都清晰可见,闪动的绿色眼眸如同地狱的冥火,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