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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妻,你马甲掉了全文阅读

作者:糖诺     傻妻,你马甲掉了txt下载     傻妻,你马甲掉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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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代嫁新娘

    三月二十六,是个诸事大吉的好日子。

    也是桃花镇卫家大郎君成亲大喜日。

    娶的是南边郸州世家女,说起这世家女,也是够倒霉的,刚芨笄便碰上祖母孝期,直接错过了觅郎君的最佳年华。好不容易孝期过后,亲母又染了恶疾,还没熬到她出嫁便撒手人寰了。亲孝为三年,三年一过,花一般年纪的小姑娘硬生生被蹉跎到桃李之年。这好不容易出嫁了,嫁的还是卫家快要病死的大郎君。

    众人称道她孝心时,不免又怜悯她的倒霉。

    这会,迎亲队伍来回两个月,才把新娘子接了过来。

    一路吹吹打打,终于到了桃花镇。

    谢三娘是被身旁的婆子硬扯着下的花轿,红盖头下的小脸委屈的想去揉揉被扯疼的地方。旁边的婆子看到,暗横了她一眼,小声呵斥道:“姑娘再敢乱动,今夜也没得饭吃了。”

    谢三娘这两个月来被她饿怕了,听了这话,害怕得没敢再乱动,乖乖由她扶着往前走。

    老婆子满意的撇了她一眼。

    卫府红绸高挂,连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都挂着红喜球。新娘子跨完火盆,周围‘噼里啪啦’的就放起了鞭炮,喜娘甩着红绸帕跟在新娘子旁边,一边走一边说着吉祥话。整个卫府宾客盈门,四邻满座,热闹不已。

    喜堂里,卫家夫人坐在高堂的位置上,眼底带着愁容,勉强挤出一抹得体的笑意来。

    众人皆明白,若谁家摊上这种情况,谁家也笑不出来。

    谢三娘被带到喜堂拜堂时,已经有个十来岁的小公子抱着只大公鸡在等候了。见到那只大公鸡,谢家随行而来的奴仆面色俱都变了变,但都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心里暗腹:喜堂都拜不了,这卫家大郎君怕不是要死了吧!

    早在卫家突然来下聘时,谢家便着人打听清楚了,卫家大郎在战场上受了伤,被遣返回了家,如今伤势过重,几乎到了药石无用的地步。

    他母亲卫夫人瞧着长子就剩口气吊着了,悲痛无法,就听信了民间老辈俗法,打算给儿子娶个媳妇冲喜。可桃花镇方圆百里都知道卫家大郎君的情况,这嫁过去明摆着就是当新寡,压根就没姑娘愿意嫁。

    这不,经家奴提醒,卫夫人就想起来当年死皮赖脸要与她家结亲家的谢家,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希望,就着人下聘和迎亲一块去了。

    当年谢家被流放,境遇不好才会与卫家这样的小商贾结亲。如今谢家冤案被平反,又恢复了以往的权富,又怎还看得上卫家?本是要赖掉的,可当今天子最厌恶背信弃义之人,怕卫家跟他们打官司,便揪着当年婚契上没指定嫁谢家哪个女儿,整了出代嫁,将谢三娘送上了花轿。

    卫家却是不知这新娘被换了的。

    随行来的谢家奴仆只希望着别出岔子,等把新娘子送入洞房,他们便也就了事交差了。

    卫夫人看着乖乖跟大公鸡拜堂的新娘,眼底露出些许欣慰。

    心想这姑娘是个好的,知道了儿子的情况还愿意嫁来,应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若儿子当真过不了这劫,自己也会待这儿媳妇好的,日后作亲女儿般,再给她觅个好郎君就是。

    三娘是不知她怎么想的,盖头下,目光如炬的盯着地面上。

    她饿了。

    就在司仪高喊‘二拜高堂’时,新娘子如定住了一般。众目睽睽之下,伸出了一只小手,将一颗掉落地上的花生米捡了起来,快速的掀开盖头一角丢进了嘴巴里。

    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众人。

    喜堂里顿时安静得出奇。

    一旁的老婆子回神过来,恼怒之下,如以往掐她一般,使劲的在她胳膊肘上捏了一把,疼得盖头下的新娘子泪眼婆娑的。

    “嬷嬷,别捏,疼。”

    软诺诺的声音,带着莫大委屈和害怕。

    众人看向那老婆子,老婆子讪讪的收回了手,恬着老脸狡辩道:“姑娘可不许乱说,老奴只是不小心碰到姑娘了。”说完,还暗瞪了个威胁的眼色过去。

    没见过这般无耻的,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竟欲盖弥彰,当众人是瞎子不成?

    卫夫人脸色沉得难看。

    众人都愣住了,倒是旁边抱着大公鸡的卫家小郎君瞪大了眼睛,惊道:“你做什捡地上的东西吃。”脏不脏,丢不丢人啊!

    “我饿。”

    “饿…饿你也不能捡地上东西吃啊!”小公子倒是没多想。

    “不吃,三娘饿。”

    这天真无邪的声音,让众人心底闪现了两个大字…

    ‘傻子’

    这卫家的新娘子竟是个傻子?

    卫夫人脸色沉得更难看了,愤怒之下,一把扯下她头顶的喜帕,一张未施粉黛的清秀小脸展露在众人眼前。特别是那懵懂无知的清澈眼眸,黑白分明,仿若稚子。

    还真是个傻子!

    卫夫人只见过年幼时的谢家四娘,仍记得下颚有颗殷红小痣,小小年纪,便能看出长大后定别有一番俏美。但很明显,这穿着红嫁衣的姑娘下颚白白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显然,眼前的人并不是他们卫家求娶之人。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卫夫人霎然起身,脸上侵满霜意,指着眼前的姑娘质问:“我卫家求娶的是谢府四姑娘谢佳人,她是谁?”

    旁边的老婆子知道卫夫人是见过他们家四姑娘的,没想到竟还能一眼认出。瞧瞒不住了,急忙道:“卫夫人息怒,她是我们谢家三姑娘,谢伊人,同为谢府嫡系姑娘,身份不低于四姑娘。”

    意思是娶了她也一样。

    卫夫人气得面上寒意渐重,没压住胸腔怒火,怒道:“我不管她什么身份,我卫家下聘求娶的是谢家四娘,婚书字契上写得明明白白的,你们竟还敢偷换新娘,是当我卫家好欺吗?若不将真正的谢四娘送来,那就公堂上见。”

    她儿子就算如今病入膏肓,那也是卫家正儿八经嫡出的大郎君,怎能容忍别人欺辱至此?

    还送了那么个傻子来应付。

    卫夫人越想越气,恨不到现在就去谢家找人算账。

    谢家来的老婆子也不是善茬,巧舌如簧道:“卫夫人也不必动怒,贵府当年立的婚契上,并未指定嫁的就是我们四姑娘。再者自古长幼有序,我们三姑娘是长姐,哪有姐姐未嫁,妹妹就先出阁的道理?那不合规矩。所以啊,按照婚契书上写的,与大郎君的婚约自当由我们三姑娘来嫁。夫人自己也说了,婚契上写得明明白白,料想到了衙门我们谢家也是有凭有据的,夫人也污蔑不了。”

    说完那婆子还从怀里拿出那张婚契摆在众人跟前。

    ‘今谢家有女,择定卫门郎君辞,待谢女长成,卫郎高聘,方结秦晋之好,特定此据,意为婚契之礼为凭……’

    当年这份婚契,一式两份。

    婚契为证,哪家也反不了悔。

    “好个谢家女,好个谢家,自诩书香门第,不想也当真下作得可以,当年厚颜与先夫聘下此婚契,如今竟这般无耻反悔,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老婆子赶紧凑趣道:“卫夫人息怒,怎么说这也是桩大喜事不是。反正您家大郎君不过就是想要个新娘冲喜,与我们家三姑娘倒也登对。”

    傻子配短命鬼,可不登对得很么?!

    “好,好得很。”卫夫人咬牙,气得脸色铁青。

    这个闷亏,是要让卫家不得不咽下去啊!

    卫夫人万万没想到这谢家当真无耻到此等地步,当初卫家下聘时,她特意让人说明了情况。若谢家姑娘不愿意嫁来,两家毁了婚契便是。可这谢家人怕旁人说他们谢家背信弃义,日后影响族中子弟名声,便假仁假义的答应了,没想到转眼就偷换了娘子,当真是无耻之尤。

    “来人,新妇我卫家认下了,其余谢家人等,给我赶出去。”

    “我们乃谢家给姑娘准备的陪嫁仆妇,按大启律法,属于我们姑娘的私有奴仆。我们不是卫家下人,卫夫人无权赶我等离开。”

    老婆子这是仗着主子是傻的才敢这么作威作福。

    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等跋扈的奴才。

    卫夫人怒视着眼前这嚣张婆子,正欲要叫人将他们打出去时,一直没敢吭声的‘小傻子’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她气得刚要甩开时,小傻子却硬塞给了她一沓纸张。

    卫夫人低头一看,竟全是身契。

    再仔细一看,全是谢家跟来的这群刁奴的。

    懂得这个关键时刻拿出这东西,莫不是这姑娘是在装傻?

    卫夫人略带复杂的神色凝向她。

    那些奴仆卖身契是谢三娘的亲娘悄悄给她的,她亲娘觉得对她有愧,也怕这些跟去的谢府下人欺负她傻,私底下千叮万嘱的要她藏好,等到了卫家记得给自己婆母。

    她一直谨记在心,藏在小衣里,在花轿中才敢拿出来。

    她亲娘的确有先见之明,这一路上,这些恶奴对她没有丁点尽心尽力,还时常打骂于她。是也,都没人发现她小衣里藏了东西,或许是想不到一个傻子会去藏东西,还藏得那么好吧!

第二章:傻妻嫁到

    那老婆子贼眼偷看,待看到后,也露出了惊诧。再仔细一瞧,最上面的竟然是自己的卖身契。

    娘的个乖乖,她的卖身契怎会在这傻子身上?

    大启朝奴仆卖身契关乎生死,只要签了卖身死契的,主家可随意发卖转让。就是安个名头打杀了也跟宰了头牲口无异,官府都不能干涉的。

    而谢家安排跟来的这群谢家奴仆,签的都是死契。

    老婆子没想到这傻子手里会藏着他们的卖身契,当即就慌了。心底咒骂着,也不敢太过分,只敢扯着谢三娘哄骗道:“三姑娘,老奴们可都是你的娘家人,快些把我们的身契拿回来,不然卫家将我们赶走了,你一个人在这深宅大院的,他们还不将你生吞活剥了。”

    闻言,卫夫人凤眼微瞪,怒道:“你当我卫家是你等下作小人吗?”这刁婆子,今日不好好处置了她,她还真当自己个玩意儿了。”

    谢三娘怯生生的低着头,两只小手相互搅着,一脸无辜。

    老婆子也有些害怕发怵了,只敢掐着谢三娘:“三姑娘,我让你快把身契拿回来,你听到没有。”

    三娘被她掐扯着,只觉得疼,嘤咛了声,泪珠子吧嗒吧嗒的直掉,又不敢让开。

    在场的谁家没个亲闺女啊,这新娘子虽是个傻的,但傻得干干净净的,瞧着就让人心疼,旁观得人直想给那老婆子一脚。

    卫夫人算是看明白了,这活生生的刁奴欺主啊。她一把将谢三娘拉到自己身旁,挡着旁人掀开她的袖口,细细的胳膊上青紫一片,一看就是经常被人下死手捏掐的,顿时气得不行。

    再看这丫头,脸蛋瞧着肉嘟嘟的,可摸这胳膊竟全是骨头。卫夫人也是为人母亲的,瞧得又生气又心疼。

    这谢家简直不是人啊!

    这孩子再傻,她也是个人啊!怎能放任刁仆如此欺凌。

    一旁的小公子卫束也瞧见了,小脸也露出了愤怒。

    卫夫人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心软叹了口气,轻声道:“丫头别怕,既然你今日入了我卫家大门了。那么以后,我就是你娘了,娘不会再让旁人欺负你的。”

    罢了,就当是给儿子积善德。当儿媳也好,闺女也罢,这丫头她都认下了。

    谢三娘此刻虽心智如稚儿,却并非疯傻,只是干净得像张白纸罢了。这样的人,最能敏感的感觉到谁对她有善意,特别是在那老婆子要吃人的眼光瞪过来时,更是害怕得揪紧了卫夫人的袖口,怯怯地说:“娘说,他们坏,欺负三娘,统统卖掉。”

    这也是她亲娘千叮万嘱让她记住的。

    卫夫人点头,紧紧她的手,轻声问她:“他们都对你不好吗?有没有想留下的?”

    三娘埋着脑袋直摇头。

    “打三娘,不给吃,三娘饿,很饿。”

    这两个月来,那些人背地里经常饿她,还把她当出气筒打她骂她。好几次她都饿得头昏眼花,最后蹲在路旁拔干草吃。她害怕他们,也讨厌他们。

    听了这话,在场的哪还有不明白的,这些恶奴背地里打主子不说,还不给饭吃。欺负一个心智不健全的傻子,这些刁奴当真是可恶至极,直接打杀了都不为过。

    卫夫人当即冷呵道:“来人,将他们带去给牙婆子。顺便告诉牙婆子,这些都是些欺辱主子的刁奴,给我将他们全都卖到塞外去。”

    听到要将他们卖了,那老婆子更慌了。

    现在卖身契都在卫家当家夫人的手心攥着,她早已没了方才那嚣张气焰。

    本以为卫家最不济是将他们赶走,可现在竟要将他们发卖了,还是将奴隶当牛马使的塞外,顿时吓得瘫坐到了地上,老泪纵横的开始求饶。

    “三姑娘,三姑娘救命呐!老奴知道错了,我们不该奴大欺主,求您可怜可怜老奴吧,老奴已经一把年纪经不起折腾了。您行行好,不要卖老奴了,把老奴放回郸州去吧!”

    “姑娘饶命啊!”

    其余谢家奴仆也跪了一片求饶。

    “你们这群恶奴,欺负主子不知世故,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还想回郸州,想都别想。

    卫夫人一个眼神过去,卫管家立马吩咐人将其拖走。

    “诸位,闹剧一场,卫府喜宴依旧。”

    在场众人白看了场闹剧,但能来卫家喝喜酒的,大都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什么场面没见过?纷纷又开始带着笑脸道贺起来。

    见人都入席了,抱着大公鸡卫束急忙道:“娘,还差个夫妻对拜呢!”

    刚刚气糊涂都给忘了。

    卫夫人看了看抱着大公鸡的小儿子,又看了看揪着自己袖摆的傻儿媳妇,感觉脑门有些疼。

    “行了,你先带她去你哥房里,遣人在外面小心候着。”

    若是儿子好了,他亲自来拜,若是……那也能还这傻姑娘清白之身。

    “噢!”

    卫束点头,将大公鸡递给了下人就要去拉谢三娘。还没拉到,小手就被拍了下,力道不小,手背都拍红了。

    “娘,她怎么打人啊!”

    卫夫人也看到了,想着许是稚子心智。这孩子怕是胆子小,怕生人靠近,温声哄道:“听话,让弟弟先带你去找你夫君,娘一会儿带好吃的去看你,好不好。”

    听到要给她好吃的,三娘睁着双眼,听话了。

    瞧着她那傻样,卫束有些不高兴。

    “娘,你真要把她给我大哥当媳妇啊!就她这样,傻啦吧唧的,大哥醒了能乐意吗?”

    要给他,他也不乐意。

    白束刚出生没多久他哥就扛着把长樱参军去了,两三年都见不着一次。在他的记忆里,大哥那是铁骨铮铮的大英雄,是他和他的小伙伴们崇拜的楷模。可现在他膜拜的大英雄娶了个傻子,这种感觉,就像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

    当然,鲜花是他哥,所以他第一个不乐意了。

    “娘,要不……”

    “闭嘴,有你什么事儿啊。”

    在卫夫人看来,虽然这孩子有些心智不全,但事已至此,若是真能把她儿子冲喜冲好了,别说当媳妇,当祖宗供着都没问题。

    三娘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隐约感觉到卫术在嫌弃她。

    委屈,她又招人讨厌了。

    三娘被送到了一间静悄悄的房里,房里有些昏暗,她有些怕。泪眼婆娑的站在门边,想去开门,可门好像被人从外关住了。

    这是卫大公子的房间。

    因怕打扰到大郎君,房里就没布置成新房的样子,只简约的挂了些红绸,点了两只衬托喜庆的龙凤蜡烛。

    如今瞧着非但不喜庆,反而还有些阴森之感。

    三娘瞪着圆鼓鼓的杏眸,怯生生眨了两下,待看到桌上摆放着很多吃食时,顿时两眼放光,小跑了过去,抓起就往嘴里送。

    狼吞虎咽的,像是饿狠了。

    就在这时,檀木花雕的喜床上传来一道细微的难受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醒耳,三娘吓得急忙蹲到了地上,抱着脑袋,手里依旧死死的捏着一块糕点。

    她保持这一个动作蹲了好半响。

    见那边没声响了,才睁着孩童般清澈纯真的水眸望去,隐隐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她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几刻钟后,才脚麻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向喜床移去。

    喜床上,闭目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面色苍白,双眸紧闭,脸颊有些消瘦,但眉目生得极好,轮廓硬朗俊逸,是一个极好看的男子。

    三娘傻傻的望着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硬邦邦的,没什么肉。

    看了会儿,她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了。

    “床大,三娘也躺。”她自言自语的,自己脱了鞋爬了上去,合衣就躺在他旁边。

    睡了会儿,躺在里侧的傻姑娘觉得有些凉,拱了拱脑袋又爬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揪了一角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盖好后,紧盯着他一会儿,见他没反对,才放心的躺下。

    又过了半响,她又爬了起来,愣愣的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男子。像是担心什么一般,轻轻的俯下身去听他还有没有呼吸,听了好半响,也不知她在想什么,最后竟伸了个手指递到他口中,眼泪汪汪的,过了许久才抽出来。

    仔细看,那根手指被什么咬破了个口子,还在冒血,她自己心疼含进了嘴巴里,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诡异的举动,让本就有些阴森之感的房间里,又蒙上了一层怪异之感…

    卫辞原本昏迷着,一直在半梦半醒却睁不开眼的状态朦胧间。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伸进了自己口中,他牙齿咬得死紧,渐渐感觉有一股血腥味从喉间淌过。那股腥味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香甜,好似能沁人心脾甘泉。

    窗外,刚露了个头的半月娇羞的藏进了云层中。

    有个傻姑娘睡得正鼾甜。

    第二日清晨,听到鸡鸣打啼时,三娘是被疼醒的。

    疼得她头皮发麻。

    她睁眼一看,旁边的人不知何时翻了个身,将她的头发全压在胳膊下了。她不高兴的推了推,轻手轻脚的将头发扯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冰冷深邃的眸子。

第三章:他的新娘

    她傻傻的和他对视了片刻,像是在确定什么。好一会,才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小白牙。

    “哥哥眼睛,亮亮的,好看。”

    他的眼睛,似黑曜石般漆黑明亮,三娘很喜欢。

    卫辞惊讶了片刻,愣愣的望着眼前眼眸清澈的姑娘,一动也不敢动,就怕吓着她。哪知姑娘抬眸对她露齿一笑,心底有什么东西在‘噼里啪啦’的作响,如深夜烟火般炸出了个五彩斑斓,平生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一见倾心这种东西,作为武将,他一向嗤之以鼻,不屑得很的。然而此刻,却觉得那些酸腐书生说得竟有那么几分道理了。

    天上明月,亦不及这姑娘盈盈一笑。他记得昏迷前,隐约听到母亲说,打算给他娶一门亲事冲喜。他本想反对,奈何整日昏迷让他无能为力。

    他知道自己中了羌人的剧毒,已命不久矣,娶妻不是害人家姑娘么?!

    然而不管自己再怎么反对,怕是已成定局了。

    瞧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身大红喜服,又在他房中,想来母亲已经做主将人娶回来了。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卫辞对她更是心生愧疚起来。

    自己命不久矣,终归是要耽误她了。

    “姑娘,卫某已是命不久矣之人,待我死后,你可……”再寻良人。他话还没说完,那姑娘直接将手指伸进了他口中。

    第一次接触到姑娘家的纤手,软软凉凉的。卫辞浑身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三娘活,你也活。”

    三娘不喜欢死字,虽然她不明白什么叫‘死’,可她感觉那是不好的东西,她不要他死。昨晚他并没有像嬷嬷她们一样,在她睡着后将她拖下床,还默认给了她被子盖,也没吵她睡觉,三娘觉得,他对三娘好。

    三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喝自己的血,昨晚听着他渐渐快没了呼吸时,就好似出于本能的知道自己的血能救他,虽然他咬得她手指有点疼。

    卫辞感觉到那股带着淡淡花香的血液流淌到喉间时,背脊僵得直直的,震惊不已。

    他昨夜便是吸食了这股味道,才减轻了许多痛苦,他还以为是自己回光返照了呢!

    猛然发现,自己这次苏醒,身体并没有发现何处不适。相反,体内的毒素好似还奇迹般的消减了好些。

    难道…他诧异的望向女子。

    “你的血……”竟能解毒?!

    “喝了,不疼的。”她眉眼带笑,笑得憨憨的,就是肚子不合时宜得‘咕噜咕噜’响起,然后傻傻的道:“三娘,饿了。”

    卫辞轻轻将她的手指从口中取出,看着上面被咬破的伤口,眉头紧蹙。硬撑着让自己坐起来,猛地脑袋一阵眩晕,随即竟渐渐好转,体内的内力竟也奇迹般在慢慢恢复。

    她的血,真有解毒之效。

    听到小姑娘饿了,他正想叫人进来伺候她洗漱时。只见小姑娘自己翻身下了床,赤着脚走到桌旁,抓着几块昨夜的糕点就往嘴里送。小嘴两腮瞬间塞得满满的,还不忘给他抓了两块过来。

    “给你,吃。”

    看着小姑娘掌心两块已经有些捏碎的糕点,卫辞心底比方才更加震惊。

    战场历练多年,此刻他怎会看不出,他的新娘,与常人有异。

    只一瞬间,卫辞心底五味杂陈。眸底也渐渐聚满了怒意,面色也难看了起来。

    不是因为发现自己娶了个与常人有异的姑娘,而是恼怒母亲竟为了给他冲喜,竟狠心将这不谙世事的姑娘送了进来。转念想到母亲是为了自己,卫辞只觉自己不孝,都恨不得揍自己一拳。

    “好吃,给。”傻姑娘睁着无辜水眸望他,见他还是不吃,傻姑娘有些急,怕他饿着似的,小手拿着就往他嘴里塞,小脸执着又认真。

    “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嫁给我了。”

    三娘听不懂,歪着脑袋,呆呆的举着糕点,那干净清澈的眸子直直的望着他,带着微微期待。

    “给,你吃。”

    见她坚持,卫辞轻叹了声,张口咽下糕点。眸底转为柔色,抬手轻抚上她发间。

    “罢了,若我依旧能活着,永世护你喜乐无忧又何妨。”

    是痴是傻,他都要了。

    傻姑娘好似听懂了某个字眼,小脸瞬间绽放笑颜如花来。

    这个人,很温暖,她很喜欢他。

    新房外,以卫夫人为首站了许多人。

    卫夫人面色凝重,手间持着一串佛珠,拇指不停扒数,静候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昨日新娘到前,镇上所有大夫都说了,儿子许是撑不过一夜。她是抱着侥幸将谢三娘送进去的,但她清楚,那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她的儿子,不是病重,是中了要人命的剧毒,又岂会是冲喜就能冲好的。

    终究,是自己妄想了。

    房中好似一片死寂,卫夫人强忍着悲痛,微颤的嗓子高喊:“卫束,开门,送你兄长一程。”

    小公子面色严肃,眼眶湿润泛红,双手紧握成拳,微微迈步向前,抬手就要去推动那扇紧闭的门。

    ‘――哐当’一声。

    门,从里拉开了。

    “…大哥。”

    见到里面出来的人,小公子双目张大,喜极惊声。

    朝阳当头,轻洒而下,照在房内搀扶的男女身上,耀眼如光,如破晓天际的曙亮,给无限黑暗带来了希望。那笼罩在卫府头顶的阴云,顷刻间,散了。

    “母亲。”卫辞轻唤。

    卫夫人鼻尖酸楚,不敢置信般颤着手微靠前,直到抚摸到儿子温热的脸,才潸然泪下,紧紧将儿子抱住,喜极而泣出声。

    “母亲以为……你不好了。”

    她怕啊!一夜未眠,发间都不知白了多少青丝。

    “让母亲担心了,是阿辞不孝。”卫辞眼眶微红,喉头哽咽。

    “熬过来就好,母亲不求任何,只求你莫要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若你……若你有事,母亲怕自己撑不住。”

    卫辞哽咽着不敢再出声。

    母亲这般简单的请求,为人子的他,竟都他不敢答应下。

    如今外敌猖獗,大肆犯我国土,扰我百姓。他是一名守疆将士,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他是他的使命,从他穿上那身戎装那日起,就只能愧对母亲了。而他,也早已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只怜母亲为他日夜担心受怕。

    “夫人,让老夫再给大公子检查一番吧!”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方才便随着众人在门外候着。

    背着个药箱,应是大夫。

    “对,对对,再让大夫看看。”卫夫人急忙放开儿子,将他轻扶进了房中。

    小公子与那大夫紧紧随在身后。

    三娘垂着小脑袋立在门口,不进去也不离开,就傻呆呆的站着。候在门外的下人们皆面面相觑,还是卫管家让他们退下,并吩咐了个小丫鬟守着她。

    房里,那大夫给卫辞把着脉,经受岁月洗礼的浑浊双目闪了闪,惊问:“昨夜公子可是得了什么奇遇?公子体内的毒素竟大减了许多,已无性命之忧,剩下的毒可慢慢消减,静养些时日便无虞了。”

    卫辞眼中也露出了喜色。

    这大夫是随军军医,出自太医院,医术精湛。他身中剧毒后,知道已是命不久矣,便想回家再看母亲和幼弟一眼。镇北王得知后,特命军中大夫随行,既然他都说无事了,那他便真的是无事了。

    他的新娘,救了他一命。

    “娘,冲喜果真有效,大哥都被冲好了。”卫束一脸高兴。

    大哥没事了,他的大英雄没事了,他得去告诉他的小伙伴们知道才行。

    提到冲喜新娘,卫辞和母亲回神,才发现傻姑娘不在旁边。抬眼望去,就见她安静的坐在外面门槛上,安静乖巧的发着呆。

    卫辞知道她血能解毒之事暂不宜让别人知晓,算是默认了小弟的话。

    “这新娘子真是个有福的。”

    连一旁的万大夫都有些相信冲喜这种无稽之谈了。

    卫夫人见儿子一直盯着那傻姑娘看,以为他不喜给她娶的媳妇傻,连忙解释道:“阿辞,给你娶妻这事,是母亲自作主张了。若你不喜,日后大可娶别家姑娘,只是三娘是个好的,她一路来也遭罪了,卫家是不能赶她走的。娘就当个闺女养在身边,你就当多个妹妹,日后再给她寻个厚道人家,你看这样成么?”

    当妹妹?那哪成。

    卫辞真怕母亲那么做了,赶紧道:“母亲,您给娶的这个娘子,儿子很是喜欢。”

    这个娘子,他很喜欢,她是他见过笑容最甜的姑娘了。那一笑,入了眼,也落进了心。

    卫夫人有些微怔,随即浅笑起来。

    她就知道,大郎像他爹,做不来那种卸磨杀驴的事。

    那孩子,是个有福的。

    卫辞看着那丫头的背影,嘴角上扬。

    自上战场那日起,他怕自己有朝一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便从未想过要娶妻生子,也从未幻想过伴自己一生的人会是何种模样。然而今早大难不死,醒来一眼瞧见那姑娘清澈纯真的笑颜时,莫名的就入了心。

    只一眼,他便有了相伴一生的念头。

第四章:孩子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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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夫人出来时,傻姑娘还安静的坐在门槛上,手里捧着丫鬟给她拿来的紫米酥,吃得嘴角尽是点心屑。

    “以后啊!阿辞就是你的夫君了。你要乖乖的听他的话,知道么!”卫夫人放下身份,半蹲在她跟前,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温柔的目光中带着无奈。

    既然儿子喜欢,是痴是傻,她都是卫家堂堂正正的少夫人了。

    “娘,吃。”

    傻姑娘记得这是昨天护着她的娘,她喜欢这个娘,所以小手捏着点心递到她嘴边。

    这个动作于别人眼中或许会嫌弃脏,可昨日发落了谢家那些跟来的恶奴后,卫夫人是知道 的。这孩子的世界干净得很,也警惕得很,特别是对吃的东西。许是以前饿怕了,吃的东西都护得很紧。能主动给别人东西吃,证明她喜欢那人。

    人心换人心,这孩子心里明白着呢。

    “娘不吃,拿去给你夫君吃好不好?”

    夫君?

    夫君是什么东西?三娘茫然不怎么懂。

    睁得眸子想了半响,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将手中那块硬塞给卫夫人后,才捧着其它的进了房间。

    她要给好看哥哥吃。

    卫夫人看着掌心的点心,不禁笑了起来。

    傻是傻了点,心却是个善的。

    傻姑娘跑进去时,卫辞还在跟刘大夫说话。见她站在一尺开外不动了,才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三娘得到召唤,笑着扑了过去,像一只得到主人应允的小奶狗。穿着鞋子就踩上了床,手里的紫米酥稳稳当当的递到他嘴边,卫辞依旧带着浅笑。

    “哥哥,吃。”

    “不是哥哥,是夫君。”卫辞耐心纠正,被自家小娘子叫哥哥,总让他有种自己是个禽兽的错觉。

    他的娘子,太干净了。

    一旁的刘万里有些忍俊不禁。

    光天化日的……突然想起这小夫人的状况,又觉得自己太过腐朽了,急忙换了形容词想。

    天真,光天化日的真是太天真了。

    正欲开口告退时,卫辞却开口道:“麻烦先生给我娘子瞧瞧。”

    对于这个傻新娘,方才听了卫夫人的话,刘万里也了解了一二。点了点头,便要去搭傻姑娘的脉搏,哪想还没碰到她脉搏,就被对方一巴掌拍打在他手背上。

    这这这……

    这傻丫头,力道还不轻。

    看着小姑娘瞪着眼睛气鼓鼓的样子,刘万里老脸一红,才想起对方就算是孩子心智,但也是个新妇,总该隔帕取脉才是。

    卫辞不知他这么想,赶紧歉意道:“先生见谅,她……心智还是个孩子。”

    “无妨无妨,是老朽考虑不周冒犯了才是。”

    卫辞无奈看向傻姑娘,轻声细哄道:“别怕,让伯伯看看三娘有没有生病好不好?”

    生病要喝药药:“三娘,不喝,药药。”三娘瘪着小嘴,闷闷不乐的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好,我们不喝药药,就让伯伯看看,好不好?”

    不好,但三娘喜欢他,决定乖乖听话。

    见她闷闷的点头了,卫辞才轻轻拉过她的右手,却不经意睹见那白藕上的青紫时,眸底寒意渐起。

    “先生,请诊。”

    刘万里点头,取出一方薄帕,搭在她手腕上后才开始诊脉。

    卫辞看得眼带笑意,垂眸瞥向埋在怀里的傻姑娘。

    片刻之后。

    刘万里收回手,取下薄帕,断道:“少夫人身体无碍,瞧她目光清明,应不是痴傻之症。至于为何,老夫猜测,她恐是头部曾经受过严重创伤,脑中存有瘀血,才导致言语行为都有些缓慢,给旁人观之像痴傻之态。”

    卫辞皱眉,问:“那可有治愈之法?”

    刘万里回道:“有是有,但老朽医术浅薄,再者头部有几大生死穴,重之又重。老朽也不敢冒然下针,这其中若有任何不慎,少夫人都恐有性命之危。”

    那还是算了吧!

    卫辞看着自己的小娘子,傻姑娘目光懵懂的回望她,无辜得像个孩子。抱在怀里的紫米酥已经吃完,被子上落了许多残渣。

    这样无忧无虑的也挺好,反正如何他不嫌弃就是。

    刘万里自觉这儿不宜再呆了,起身辞道:“公子好生休息,老夫院里还熬着药呢,先告退了。”

    “先生慢走。”卫辞点头,目送他离开。

    见人影消失在门口了,才低头望着三娘,含笑道:“缓慢便缓慢吧!咱们不怕,以后,我慢慢教你就是。”

    三娘低着脑袋,盯着手心里最后一块紫米酥望了许久,忍着自己吃掉的冲动,又抬到他嘴边,傻傻道:“哥哥,吃,甜。”

    卫辞好笑的点了点她鼻尖,再次认真的纠正她道:“三娘,我不是哥哥。是夫君,三娘的夫君,记住了吗?”

    “夫君?”三娘歪着脑袋慢慢地想了会儿,才似懂非懂的点了下脑袋,继续举着糕点:“夫君,吃。”

    这声软诺诺的夫君,甜丝丝的,让人听得心都酥半截了。

    卫辞满意地笑了,哄道:“夫君不吃,三娘自己吃。”

    “嗯,三娘吃。”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可爱得很。

    见他真不吃,三娘才乐呵呵的自己吃掉。那满足的小模样,瞧得卫辞莫名升起一股心疼。

    她从前,吃了很多苦吧。

    “日后谁欺负你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护好你的,可得记住了。”她手臂上的青紫,让他的心疼又加了几分。

    这般招人疼的姑娘,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那些人怎能狠心伤她?

    卫辞眸底涌现的寒意闪过。

    三娘身上的大红嫁衣,直到午间才换下的。一身青衣罗裙,给她梳髻灵蛇髻,看着娇俏可人得很。

    卫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明早去布庄再拿些好料子来,选些颜色淡雅的,给少夫人多做几身春衣,夏衣也要紧着多做几身。对了,让人回头将我房里那几套碧玉首饰都拿过来,我瞧着衬她。”

    “都记下了,夫人就放心吧!”旁边的张大娘笑着回道。

    “以前就想养个闺女,好好捧手心里宠一番,奈何一直没那个命,如今可算是能实现了。”卫夫人慈目的看着傻姑娘,满意得很。

    这儿媳妇乖顺得像她的小闺女。

    “是啊!夫人如今可算如愿了,少夫人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奴婢几个老婆子瞧着都喜欢得紧呢!”乖乖的,那么招人疼,也不知那谢家怎么就心黑成那样,好在遇到她们夫人是个心善的。

    卫夫人也那么觉得。

    “娘,好看。”

    三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美美哒,乐得小脸都要笑开花了。

    “丑死了,一点也不好看。”一旁的卫束不高兴的瞪她。

    虽是这傻嫂子把他哥冲好了,可他发现,她把他哥和他娘的宠爱,都一块冲她那儿去了。以往这个点,他娘怕他饿着都在开始备午膳了,这会还陪着她选首饰。

    傻姑娘瞅了夫弟一眼,水汪汪的大眼委屈起来。

    三娘是个爱美的姑娘,潜意识里也不乐意别人说她不好看。

    儿媳妇委屈了,卫夫人不高兴的竖了小儿子眼,怒道:“胡说什么,没点眼力见是不是,书都背会了么?下午就去学堂,别在家里搁着碍眼了。”

    “……”

    碍眼?卫束有些傻眼。亲娘喂,我可是您亲儿子啊。

    卫夫人懒得理他。

    午膳的时候,卫夫人吩咐厨房做了些药膳。

    这孩子,太过瘦弱,得细养起来。虽然她现在不着急抱孙子,但心里依旧觉得不是没有抱孙子的希望的。

    用了午膳后,卫夫人给傻姑娘交代了个任务。

    给她夫君,卫大公子去送饭。

    小夫妻新婚燕尔,感情得好好培养才行。

    傻姑娘小心翼翼端着吃食来到房间时,闻着香味,喉头都咽了好几口口水了。很想吃,但使劲儿忍住了。

    卫辞已经午睡醒了,正斜倚在床沿边。看着气色不错,手里还拿着一本兵书在了,见她进来才放下。

    三娘进来后,呆呆的站在床前,端着东西不知道放哪儿。

    “过来。”他向她招了招手。

    三娘端着饭菜到他跟前站定,看了看吃的,又看了看了他,有些无措。

    “不慌,放这里。”卫辞声音温柔,抚平了盖着腿的被子,示意她放下。

    傻姑娘小心翼翼的放下。

    放下后,三娘终于松了口气,刚刚她好怕自己端不稳弄撒了。她看着夫君,想到自己身上的新裙子,立刻献宝似的,兴高采烈在他面前转了个圈。

    “裙子,娘给的,好看。”

    小姑娘转着圈,青丝和发带都在飞扬,像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美得很。

    “夫君,好看?”

    她看着他,眼里尽是期待。

    卫辞温柔的点头,语气轻柔道:“我的娘子,自当是最好看的。”

    傻姑娘其它的听不懂,倒听懂了他说好看,立马高兴得又转了好几个圈,傻乎乎的臭美得很。

    “别转了,一会头晕,到床上来。”他含笑指了指里侧的位置。

    傻姑娘立即听话的爬了上去,笑吟吟的,还知道小心的绕过饭菜,乖巧的盘膝坐好。目光炯炯的盯着吃食,像只讨食的小奶狗。

    卫辞哑然失笑,抬手执起双筷。

    “张嘴。”

    一块肉丁夹到傻姑娘嘴边。

第五章:一对璧人

    三娘嘴巴张到一半又急忙闭紧,本想听话的,但小脑袋里不知想到什么,立即摇拨浪鼓一样拒绝了。

    夫君生病了,得留给夫君吃。

    他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轻声哄道:“乖,陪为夫一道吃好不好。”

    “娘说,夫君吃,补身体。”三娘还是摇头,虽然很想吃。

    她那咽口水的小模样,卫辞再次失笑,继续轻声哄道:“太多了,我吃不完的,三娘帮我分担一点好不好。”见她依旧摇头,卫辞继续道:“这样吧!我吃一口,三娘也吃一口,好不好。”

    傻姑娘两眼终于放光了。

    卫辞看得好笑,凝视着她小脸又有些心疼。虽然小脸胖乎乎的,但也仅仅是脸,其它地方尽是皮包骨,瘦得吓人。

    瞧着她的小脸,又那么爱吃,以前定然也是个小胖子的。若非饿她的次数太多,定然消瘦不成这样。

    谢家,他算记住了。

    “来,张嘴。三娘日后要好好吃饭,多长肉肉,知不知道。”

    三娘盯着那块肉好半响,才傻乎乎张口含住,迅速嚼碎咽下。然后满目期待的看着他吃掉自己那一口,再如幼鸟待食一样张嘴等着。

    卫辞瞧她吃的欢喜,心情也愉悦起来。

    他得把她养胖些才行。

    几日不到,整个桃花镇人尽皆知,卫家大郎君娶了个傻子。可这傻子是个有福还能旺夫的,一夜之间,竟将病得半死不活的卫大郎君给旺活了。

    外面怎么传卫夫人不关心,但有一句话那些人说对了,她家傻姑娘的确是个有福的。

    知子莫若母,儿子虽什么也没说,但卫夫人还是隐约能猜到一些的。

    怪道老人常说,错有错着。

    若非错了,儿子又怎么会得个小福星呢!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千里姻缘一线牵。

    鱼目混珠,焉知珍珠并非蒙尘,鱼目只是发光。这颗珍珠,不定他们卫家的才是真的。

    ……

    晚膳过后,三娘自己爬到床上,拱了个舒服位置,就将手指伸到了夫君口中。

    这是她这些天养出来的习惯了。

    卫辞眸底含笑的将她手指拿出,轻柔的放在掌心里,如绝世珍宝般凝望了许久,才叹道:“日后不许再喂旁人,也不能告知旁人,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知道么?”

    此事若让别有用心之人知晓,定会对她不利,他须得谨慎小心才行。

    卫辞目光温柔,指尖轻轻的抚上她的眼眉。

    “嗯嗯!”三娘不懂,但她知道小秘密是什么,只傻乎乎的猛点头。

    这是她与夫君的小秘密。

    夜晚,卫夫人命丫鬟将三娘的吃食端去房里,让她陪着卫辞一块吃。

    这也是卫辞这些天第一次见到她小娘子的伙食,母亲应该是考虑到她身体的底子太过孱弱,几乎都是药膳。闻着有些药味,好在丫头一点也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一点也没浪费。

    “夫君,肉,这个好吃。”

    “少夫人……”旁边的丫鬟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们少夫人已经将啃了一口的鸡腿丢到大公子碗里了。

    丫鬟想给大公子换个碗,卫辞抬手阻止了。

    “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陪少夫人就行。”

    “奴婢告退。”两名丫鬟看了大公子碗里的鸡腿一眼,曲膝退下。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傻姑娘已经扒拉完了一碗米饭了。卫辞抬袖给她在重新盛了一碗,笑道:“慢些吃,不能这么狼吞虎咽,一口饭至少要嚼十下才能咽下,记住了?”

    “好,十下,三娘会数。”

    第二碗饭开始,傻姑娘果真嚼满十下才咽下。卫辞笑望着,低头也将婉里的鸡腿吃尽。

    他的小娘子其实很聪明,只是旁人先入为主认定了她是个傻子,没人肯去认真教她告诉她。所以她不是傻,她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去做。

    如同一张未染点墨的白纸,洁白无瑕。

    翌日。

    天空阴沉,天光乍现之时,开始下起了雷霆大雨。房檐上的雨水串成珠帘落下,落在地上,打得小水花四溅。

    三娘比卫辞醒得早,被丫鬟伺候着洗漱后,乖巧的陪着卫夫人用了早膳,知道卫夫人还要打理账务,懂事的一吃完自己的就跑回了房。

    见夫君还在睡,知道不能打扰,便自己玩去了。

    此刻正蹲在檐下伸手接水玩。

    旁边的两个丫鬟看她自己玩的不亦乐乎,便寻了个避雨的廊台坐着。看着房檐下自娱自乐的傻子,眼底有些轻蔑又有些羡慕。

    年纪小些的丫鬟看着那傻子,低头看了看自己尽是老茧的双手,有些愤愤不平:“也不知她是走了什么好运道,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傻子,竟也能当少夫人。要不是大公子恰好病愈了,能让她捡了这么个大便宜么。”

    “可不是么,人家是世家千金,命真好。”

    另一个丫鬟语气亦有些酸。

    她们要不是婢女,当初夫人要给大公子娶妻冲喜时,也轮不到那傻子。纵然大公子真命短没熬过,可卫家家大业大,也能够她们衣食无忧一辈子了。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在这编排主子。”

    两个丫鬟大惊,回头望去,夫人身边的张大娘冷着张脸站在她们身后,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急忙跪下。

    “你们俩以后不必跟着少夫人了,自行到王婆子处领罚十个板子,以后就在浆洗房待着。日后再敢胡乱嚼主子们的舌根,就将你二人都发卖塞外了去。”

    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敢再吭声。

    张大娘怒视了二人一眼,正欲去少夫人身边,一抬头,少夫人已经笑吟吟的跑到了房里。

    而房里,大公子站在窗台旁,眸底温柔带笑。

    远远望去,男才女貌的,宛若一对璧人。

    “春寒料峭,这春雨寒气重,下次不可再胡玩了。”他握着两只冰凉凉的小手,舍不得责备丝毫,只小心的放进袖口中为她取暖。

    三娘以为他要跟她玩,嬉闹着环住了他的腰。

    卫辞只觉腰间微紧,有些僵硬的任由她抱着,嘴角微微浅笑,眸底尽是宠溺和无奈。

    “早膳可有好好吃饭?”他问。

    这些天都有好好给她喂食了,可还是没见长二两肉。

    三娘笑眼想了下,然后不停的点着小脑袋,伸着五个指头道:“娘说,长身体,包子好吃,四个。”

    她说话依旧停顿缓慢,卫是却很有耐心听她说完。

    “这是五。”他给她放下一个手指,不厌其烦的叮嘱道:“要记住,吃饱了就不能硬撑着吃,饿了我们再吃,可记住了。”

    傻姑娘睁着水汪汪的无辜大眼,乖顺的点头。

    “真乖。”

    卫辞眸底带笑。

    傻姑娘得了夸奖,高兴得不得了,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湿润的舌尖还不自觉的舔了一下。

    卫辞微怔,无奈拿出巾帕,擦干她啵得一脸的口水。

    这几日刘万里每日都会过来诊脉,每回都惊讶不已。直至今日,卫辞体内的毒素彻底干净。

    这也让他越看三娘越神色复杂。

    “公子可否如实相告,少夫人可是给公子吃了什么解毒的东西?若真有,还请公子慷慨告知,老朽好回去研究那羌人剧毒的解药,也便我大军防备之需。”

    大婚前夕他亲自把过脉,当时大公子的脉搏已是垂死之态。除非大婚那夜和这些日子,少夫人给他吃了什么,否则他真的很难相信冲喜之说。

    “先生高见,辞自当不敢再相瞒。”

    刘万里顿喜,还真有隐情?

    卫辞道:“大婚那夜,辞昏迷不醒,三娘见了,误以为我是饿的,便将来时路上偷藏的几片草叶子喂了我,不想误打误撞竟解了我的毒。醒后我便追问过她那叶子何处寻到的,先生也知她心智如孩童,连她自己也是不知道的。想来,应是来时途中被刁奴欺凌时,饿极了在路旁随手抓来的。”

    每每想到此,卫辞眸底都有寒意骤起。

    恨不得拿到砍了谢家那些欺辱她的人。

    “如此说来,从这里沿途到郸州的路上,定有解剧毒的草药。太好了,公子如今已好,老夫明日便启程去寻寻,定要将那草药寻到。”刘万里面露喜色,恨不得立刻启程。

    “那,一会儿我让人给先生备一张沿路地图。”

    “好的好的,这个老朽需要,那便谢过公子了。”

    “先生客气了。”

    刘万里高兴得背着药箱离开时,步子迈得都格外强劲有力。

    医者仁心,他对得起这几个字。

    卫辞也不想骗刘万里,可一直让他继续留在府中,保不齐他会突然怀疑到三娘身上。与其让他胡乱猜测,不如给他明出一条路来。

    郸州离桃花镇,千万里的路程,途中草药不计其数,够他找的了。等他找到了郸州,不定找不出一株解毒草药来,若真找不到,也不过只会遗憾无缘罢了。

    再者,他的娘子。

    别说是血,就是根头发丝别人也休想碰丝毫。

    刘万里刚走,三娘就跑来了。

    这次怀里捧着的不再是各种各样的点心,而是一只卫管家刚给她买回来的烤鸡,远远的卫辞都已经闻到香味了。

第六章:康健得很

    睨着她献宝似的递过来的烤鸡,卫辞好笑的问:“怎么少了一只鸡腿。”她小嘴干净的很,定不是自己吃了。这丫头不是护食很厉害么,谁给她抢了?

    “伯伯,骗我,回头偷了。”

    傻姑娘的话别人或许听不懂,但卫辞看她气呼呼的小模样就知道了。

    定是刘万里离开时遇到她,逗她玩的。

    看了这刘万里今日心情的确很好。

    ……

    翌日一早,刘万里就骑着头小毛驴出发了。

    卫夫人本想给他准备辆马车的,他怕马车太快错过草药,就自己整了头小毛驴。出了桃花镇就开始一寸一寸的找了,找得极其细致。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找金子呢!

    卫辞知道的时候,正陪着三娘在小院里晒太阳,看着自家娘子在院中跑跑跳跳的,他心情也很好。

    小院里栽着几株桃李,几场春雨过后,正含苞待放。

    “夫君,抱抱。”

    傻姑娘跳累了,对着卫辞跑了过去。

    卫辞含笑展臂将人搂住,抱着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她太轻了,他都怕力道大些会不小心抱疼她。

    卫小公子这两日被她娘送去了学堂,整日被一大堆功课压着,今日好不容趁她娘出去查账去了,逮着个机会就往他哥院子里来了。

    他觉得自己再不出来露露脸,他哥都要忘记他了。

    哪知道还没踏进小院里,迎面就被一只绣花鞋砸了个正着。

    气鼓鼓抬头望去,他那平日见着自己就严肃不已的大哥正抱着那傻嫂子在转圈。

    画面很唯美,就是那傻嫂子的鞋子被甩到他脑门上了。

    卫辞也发现了三娘的鞋被甩飞了出去,急忙停下。一回头,就看到卫束提着只鞋子一脸怨念的走了过来。

    “大哥。”

    闷闷地又叫了声:“大嫂。”

    “嗯,功课怎么样了?”卫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接过三娘的鞋子,蹲下身给她轻轻穿上。

    “夫子交待的都已完成,其余的也都温习过了。”卫束表面镇定,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还是他那个在他面前不苟言笑的大哥吗?

    竟亲自给人穿鞋,他和傻嫂子的待遇,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啊!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亲弟。

    “若无事就去园中跟护院师傅打打拳,强身健体,别真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文武双全才是真本事。”对于弟弟,卫辞从不溺宠,他们的父亲早逝,长兄如父,教导弟弟,他责无旁贷。

    卫小公子板着小脸严肃的听着。

    “夫君,饿了。”

    卫辞现在的头等大事,就是给小娘子喂食了。一听她饿了,赶紧回头,面色已由厉变柔,轻声道:“先回房,我已经让人去准备吃的了。”

    说完转头目光还算柔和的对卫束道:“一会我陪你大嫂去街上逛逛,你也一道去吧!今年错过了你的生辰礼,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大哥给你买。”

    卫束瞬间感动得热泪盈眶。

    他就是说嘛!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他大哥心里还是记得他的。

    然而,到了街上后……

    卫束抱着一大堆大哥买给傻大嫂的东西时,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失去这个大哥了。

    旁边的两个家丁连脖子上都挂了几包糖糕点心,倒是卫辞什么也没拿,紧紧的牵着傻姑娘的手,眸光也只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卫束想到前几日书上看到的几个字,一直不解其意,今日算是通透了。

    腻味人。

    “大哥,都买了这么多了,咱们回家吧!”

    卫大公子见小娘子还在好奇的四处观看,眼角都没给弟弟一个,直接拒绝道:“再逛逛,还没给你买到生辰礼呢!”

    “……”

    借口,冠冕堂皇的破借口。

    卫小公子感觉一个叫悲愤的东西直窜胸口。

    我的哥,你这冠冕堂皇的借口说出来不觉得羞愧吗?一直逛只卖女子东西的铺子,何年何月才能给我买到生辰礼?难不成让他买套金步摇回去带啊?!

    卫束悲愤得坐到墙角去休息了。

    哥啊,你这样干,迟早会失去了你乖巧可爱又懂事的亲弟弟的。

    ……

    喧闹的大街,在三娘空白的记忆中是没有过的,她见什么都稀奇,哪怕是个糖人都能让她注目欢颜许久。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嘞。”

    扛着糖葫芦叫卖的小贩路过时,身后还追在一群要糖吃的小孩。那叫卖声响起,三娘感觉脑袋有些沉重,眼前的景物突然也有些恍惚。

    愣愣的望着远去的小贩,三娘脑子里好似顷刻间突然冒出了一些遥远的片段来。

    ‘老大,锤子又把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抓上山了,那老大爷的孙子都追到咱们寨里来了。再这样下去,老大爷一家六口,都要来咱们寨里白吃白喝了。’

    是个大老粗怒气冲冲的声音,却模糊得瞧不清楚人。

    ‘这个混账玩意儿,无法无天了他,我收拾他去。’

    这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很清脆。

    最后跳闪的片段,停留在一个小山丘上,一个头发扎着高高的姑娘背对着夕阳,意犹未尽的舔着手里吃完的糖葫芦签。而姑娘的旁边,坐着个背影笔直的少年。

    ‘…以后,我给你抢一辈子的糖葫芦吃吧!’少年说。

    ‘没出息,谁要吃一辈子糖葫芦了。甜死了。’姑娘心口不一的拍打了下少年的脑袋。

    画面很是温馨和谐。

    这突然跳出来的记忆,就像线团一样,使劲的在脑海中拉扯着,像是不扯得血肉模糊不罢休一般。

    “夫君,脑袋疼。”

    三娘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疼得想将脑袋敲碎。

    卫辞面色骤变,抱起她就往医馆跑。

    他跑得很急,一路撞到了许多人。闯进医馆时,坐诊的老大夫见他脸色焦急的抱着个人进来,还以为是个人命关天的重患,老胳膊老腿的急忙跑了过来。

    然而,一阵望闻问切后,老大夫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道:“姑娘身体很好,并无大碍。”

    “可是大夫,她头疼。”

    “老夫确定,姑娘的身体被调养得很好,除了还有些体弱外,康健得很。”

    “那她为何会头疼?麻烦大夫再仔细瞧瞧。”

    “……”

    再一次望闻问切后,再次老大夫肯定的说她无事,差点就没拍胸脯保证了。见卫辞依旧不放心,又不能不要招牌让他去别家看,索性给她开了副补血养颜的草药。

    回家的路上,三娘趴在卫辞的背上,浅浅的气息微微吐在他耳后,他心底隐隐还是有些担心。

    他不知她的过去,母亲派去郸州的人也还未回返。母亲告诉他,她并非自幼痴傻,他便有些害怕她曾经是否有心仪之人,若是有,他日她想起过往,自己还能不能放手?他不知道。

    “夫君,不疼了。”

    “嗯,那先睡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夫君,不困。”

    卫辞回去走的是另一头街道,这条街道上来往没几个人,有些安静。

    “夫君,脑袋里,小哥哥给,糖葫芦,看不清。”记忆里,有个模糊不清的少年给了她糖葫芦。

    这是三娘第一回一次说出那么多字。

    卫辞步伐微顿。

    心底竟徒然升起一种叫害怕的东西,竟害怕她想起过往。

    “三娘,以后……你会离开我吗?”

    他问得轻,清风徐过,傻姑娘没听到。

    罢了,日后他尊重她的选择便是。

    “丫头,若日后你想起来了,想离开就告诉我一声,我放你走。”这话一出,卫辞感觉到胸口处闷闷的疼了一下。

    你来,我未曾亲自迎接。日后你若想走,天涯海角定来相送。

    “不走的,夫君,三娘不走。”

    三娘仿佛突然间听懂了这句话一般,有些急。怕他真将自己送走,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眼泪吧嗒吧嗒的滴在他颈间。

    她很喜欢很喜欢现在娘和夫君跟弟弟,她哪儿也不要去。

    感觉到脖颈处的湿润,卫辞扭头望她,脸颊正好贴在她温软的唇上,鼻尖也沾染到了她脸颊上的泪珠。心尖微触,胸口处传出的钝疼让他有些不适应。

    感情这东西,果真一但在意了,就舍不得她掉一滴眼泪。

    “别哭了,不走,谁都不走。”

    卫辞嘴角有些苦涩,自己择日将要回战场,是不该让她太过依赖自己了。一时不慎,竟被这丫头闯进了心扉。

    这时,一辆马车快速行驶而过,马车上的人睹见外面的人,立即让马车停了车。

    “卫哥哥。”

    马车上的小公子一袭白衣,手执折扇,看着仪表堂堂,就是眉锋太细,瞧着像女子。

    卫辞只斜瞥了一眼,面色冷冷的,步子未停顿丝毫。

    车上的人见他没反应,赶紧从马车上下来,小跑着追去,喊道:“卫哥哥,是我,我是碧瑶啊!”

    卫辞十六岁去了北疆战场,这十年来每次回来都是来去匆匆,自然不认识什么碧瑶,更不会搭理。

    “卫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我兄长与你是同窗,他叫宋元连,”

    “滚,再跟着别怪我不客气。”卫辞寒着脸,眼底碎着冰冷。

    三娘鼓着小脸横视着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她虽迟钝,但本能的感觉得到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想对她夫君图谋不轨。

第七章:面目全非

    哼,休想!

    见她一直跟着,三娘也生气道:“夫君,是我的,你滚。”

    搂着卫辞的脖子也箍紧一圈。

    宋碧瑶微愣了下,有些被卫辞的眼神吓住。但没想到自己刻意忽视的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她不是个傻子吗?

    感受到小娘子的维护,卫辞嘴角微扬,加快了脚步。

    那女子直接被甩在身后老远。

    到家时,卫束和卫夫人已经焦急的在门口等候。见人是被背着回来的,吓了一跳,待看到三娘无事,一张小脸依旧笑颜如花,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三娘刚被放到地上,立马扑到了卫夫人怀里。

    “娘,好好的,没事。”

    小家伙不但学会撒娇了,还会宽慰人了,卫辞好笑。

    “大哥,大嫂没事吧!”卫束板着小脸,眼里也全是担心。傻嫂子虽傻,但也是他的家人,他也很担心。

    “她没事。”卫辞难得和颜悦色的拍了拍他脑袋。

    卫小公子受宠若惊的捂着小嘴,就怕自己激动的笑出声。

    大哥拍他脑袋了咦!

    隔日一早,卫夫人正想带儿媳妇去挑首饰。刚用过早膳呢,就有人前来拜访。

    来的是卫辞曾经在齐州的同窗宋元连,一起的还有他的妹妹,也就是昨日马车上女扮男装的宋碧瑶。

    “卫伯母,小侄昨日归来,听闻卫辞兄大好,冒昧登门探望,失礼之处,还请伯母勿怪,特备小小薄礼,万望伯母莫嫌弃。”宋元连文邹邹的念了一通。

    “碧瑶见过伯母。”

    宋碧瑶也赶快娇羞行礼。

    “元连来就来,还准备什么礼。你且坐着,我命人去唤卫辞过来。”卫夫人笑着招待宋元连,却一个眼神也没给他妹妹。

    她可没忘记,当初卫辞被抬着回来时,一听要娶妻冲喜,这宋碧瑶躲得比谁都快。像是怕她卫家要去给她下聘一样,哭着闹着要去她姨母家。弄得桃花镇的人还以为她卫家要去逼宋家嫁女,如今她倒还有脸登门。

    想来是听到她儿子好了,又起什么坏心思了。

    去传话的丫鬟很快回来。

    禀告道:“夫人,大公子说劳烦您替他招待一二,少夫人正在学作画,大公子此刻脱不开身。”

    卫夫人一听,哪有不懂的,高兴道:“你去回大公子,客人我会给他招待好的,今日就不去看首饰了,让他好好教你们少夫人作画。还有,画好了的,就让管家拿去框裱好挂大公子书房里。”

    “是。”丫鬟笑吟吟的退下了。

    作为读书人,宋元连隐约已经听出了逐客之意,耳根有些发红,急忙起身道:“既然卫辞兄繁忙,那小侄就不便打扰了,伯母告辞。”

    “哥,我……”宋碧瑶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宋远连硬拽着离开。

    他今日就不该带她来,平白让卫兄对他更疏远了。

    宋元连是个正直的人,当年在齐州多受卫辞相帮,一直感怀于心,曾也有将小妹许配之意。可如今小妹在他不在家的当头,做了那档子落人颜面之事,他也无颜再提了。

    ……

    卫辞的书房里,三娘有模有样的在描绘着什么,他随意看了一眼,竟有些惊诧。

    他的小娘子竟丹青了得。

    宣纸上,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的姑娘,站在林间,手持着一支玉箫,冷漠的背对着众人。而旁边,站着一名持剑少年,少年亦只是个背影,却不难看出他在守护着身旁的人。

    卫辞越瞧眉头皱得越紧,拿着书的指尖也微紧起来,神色不再淡然。

    “三娘画的是何人?”他好似只不过随口问。

    三娘歪着脑袋望着画,半响才摇头道:“不知,梦里,出现的。”

    这些天,她时常梦到这头发扎得高高的姑娘,可她不认识她。

    卫辞沉默了,目光又移到了兵书上。

    见他不说话,傻姑娘难得聪明的突然明白了什么,急忙丢了笔,一把将画都撕碎了。怯生生的望着他,就怕他又开口说送她走。

    “不走的,三娘,不会走的。”

    她小心翼翼的揪着他衣摆,泪眼朦胧的,眼眶红红的,委屈得都快哭了。

    卫辞神色微僵,终还是舍不得她委屈,起身将她紧紧揽入怀里,下巴抵在她额间。

    认输的瞬间,这一生的温柔尽给了她一人。

    “本想远离你,挣扎了片刻竟发现自己做不到了。你且记好了,今日是你自己说不会走的,日后你想反悔,我也不会放手了。”

    他紧拥怀中妻子,似要将她拥入骨髓。

    卫辞知道,这一生,他再难以放手了。

    大启长安皇城,宫中。

    已是深夜,宫中宵禁,只有巡逻的禁卫军来回走动。而天子的御书房里,年轻的帝王端坐在御案前,已卸去白日里的帝王朝服,只戴紫玉碧冠,着龙纹黑袍,他单手撑着额角,好似正在浅眠,也不知道梦到了何?冷峻的面容上眉峰微蹙,梦中好似并不安生。

    两排的宫人小心谨慎的候在一旁,丝毫不敢打扰这位年轻的君主。

    ‘――嘭’

    突然,帝王骤然梦中惊醒,碰掉了案桌旁莲瓣香熏鼎炉。

    炉中的燃尽香灰落了一地,吓得旁边候着的宫人连忙收拾。刘梵睨扫了眼那香炉,眸色微冷,问:“今日熏的是何香?”

    “回陛下,是沉檀龙麝。”

    回话的不说大太监常青,是个御前宫婢。

    “谁送来的。”刘梵冷凝地上回话的宫婢。

    “回…回陛下,是赵妃娘娘。”宫婢跪在地上,头挨着地趴着,在帝王威严冰冷的注视下,心中惊恐起来。

    她白日里偷偷收了赵妃殿里宫人给的孝敬,又得了一番恭维,知沉檀龙麝有安神之效,也想着若能让陛下入眠,不定又能得一番赏,这才斗胆偷换了香。

    可现下瞧着陛下面上辨不出喜怒,她也没胆再借此居功了。

    大太监常青从殿外跑来,瞧到那地上宫婢时,愣了一瞬。急忙小跑到帝王身旁,细声道:“陛下,赵娘娘的贴身宫婢偷出禁宫,奴才着人悄悄跟了去,瞧见进了吴府后门。”

    “吴府?这美人计,用了这么些年了,倒是用不腻。”刘梵眸底的冷意又寒了几分,斜睨了眼那宫婢,冷声道:“处理干净,再出现类似的,常青,你就不用再在朕身边呆了。”

    常青急忙跪下:“奴才失责,陛下息怒。”

    “明日下朝,让吴追来见。”帝王语落,已拂袖出了御书房。

    常青跪在地上,待帝王远去后才敢起身,后背已被薄汗掺透。

    陛下比之先皇,更圣意难测。

    而一旁的那宫婢已是面如死灰。

    ……

    翌日,朝会后,皇上私下召见了户部左侍郎吴追。

    “臣,参见陛下。”

    兰亭中,微清凉,帝王斜躺在软榻上,眼眸未动,直至瞧完手中的那一页书,才堪堪将眸光扫向地上的吴侍郎道:“起来吧!”

    声音平缓,听不出帝王此刻的喜怒。

    吴追心有些惶恐,强压着,起身后恭敬问道:“不知陛下召见臣所谓何事。”

    “无事。”刘梵目光又瞟回手中的书上,语态随意道:“朕昨夜,梦到她了。”

    刘梵说得漫不经心,旁边的常青赶紧驱退四周。

    有些话,君王说得,旁人却是听不得的。

    吴追身子微僵,不敢轻易答话。

    见他神色,刘梵眸底寒光微闪,掀眼望向亭栏下湖面,清风过,波光粼粼,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看似平静,但谁也不知湖底已是波涛起伏。

    他突然,想弄死个把人了。

    “朕梦到,她满头鲜血的站在朕跟前,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安静的看着朕,朕问她去哪儿了,她却哭了。吴追,她哭了呢!”梦中的他都被吓到了。

    原来……陛下早已知晓。

    “陛下,臣知罪。”吴追又俯身跪下。

    明明不到而立之年的,微颤的身子却已经有些佝偻之态,两髻竟也生了几缕白丝。

    看来,这些年谁也好过啊!

    “二哥啊二哥,她敬你如长兄,到头来,竟比不过一份利用你的情感,她若活着,你让她情何以堪?”

    “无论陛下信与不信,臣……从未想过伤害她。”吴追俯在地上,心里的悔恨早以压得有些他喘不过气来。这些年,他也从未放弃过寻找,纵然希望渺茫。

    “朕原本想留着赵茵给她回来自己收拾,可朕现在不想等了。”这盘棋下得太久,该收了。

    “陛下……”

    吴追想开口求情,话到嘴边,触到年轻帝王嘴角似笑非笑的讽意,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来。

    “前几日,女医来禀朕,说赵妃有孕了。”

    吴追霎然抬头,眼中惊诧不已,随即想到了什么,急忙道:“陛下,臣愿以性命起誓,臣虽与赵妃娘娘私下相见过,但从未僭越过雷池半分。臣虽草莽出生,但也熟读诗书,懂尊君臣之别,知行君子之道,绝做不来那等龌蹉之事。”

    “若朕不信呢?吴追,她知道朕为了那人不会动你,所以还需要朕给你解释吗?”倒是好一招祸水东引,这后宫果真是个大染缸,能渲染得人面目全非。

    “那……”

    孩子是谁的?吴追眼底尽是苦涩。

    “这后宫的妃嫔,只她……朕从未碰过。”

第八章:美名其曰

    吴追不敢置信的望向他。

    陛下没碰过她,可她却有孕了。所以,赵妃想见他,不过是只是想……给自己找个替死鬼。就因为陛下答应那人,若非关乎江山社稷,不会动他分毫,所以她便想将这盆污水扣在他的头上吗?

    当真是讽刺。

    这么可怕的女人,自己竟还信她、护她…

    可笑,可笑啊!

    吴追忍不住心中悲痛起来。

    这也让他不得不开始正视起,当年谢铁失踪,是有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了?

    “陛下,臣罪该万死,臣对不起小铁。”

    “能醒悟就好,朕真怕你再糊涂下去,朕便要对不起对她的承诺了。”对吴追,刘梵早已经动过杀意,但最后还是忍了。

    “康王时常进宫给几位太妃请安,朕倒也敬佩他的胆量,蛇蝎美人都能来者不拒,朕都替他胆寒了。”

    康王是出了名的怂包,当初皇位拱手给他,他都没胆子接。也没什么爱好,就爱美人,最喜欢跟人吹嘘自己想牡丹花下死。刘梵觉得,他这次倒是可以成全康王,让他可以梦想成真了。

    “吴追,朕要你去告诉外面的人,紫衣侯谢铁……回来了。”

    她教的,惊了的蛇只能捏七寸。他不想再等了,有些债,该讨了。

    “臣,明白了!”

    直到这一刻,吴追才明白方才陛下话中的意思。

    一份充满利用的感情,情何以堪啊!

    天下皆知,紫衣侯谢铁曾经是个山贼。

    一个女山贼。

    更是一个女山贼头头。

    传闻她原本也是个世家小姐,后来遭逢变故,豆蔻之年时被邺州城外黑山岭的山贼劫去,给个叫黑寡妇的女人当了半年多的活药人,整得每日都只剩下半条命吊着。

    幸好不久后,黑山岭被对门另一个叫飞云寨的山贼窝团灭了。黑山岭被灭后,她巧遇飞云寨老寨主,老寨主瞧她骨骼不错,是块练武的料子,就认作了义女,算是倾囊相授了。后来老寨主被仇家弄死了,谢铁就光荣成了飞云寨的山贼头头,还带着一帮子兄弟去把弄死老寨主的人给团灭了。

    听说当时,她不过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手段残暴之名在当地家喻户晓,却偏偏又得人心得很。

    至于她为什么会成为紫衣侯?

    大概是养了当时的小太子,现在的皇上刘梵三年吧!

    谢铁捡到刘梵时,是在她当山贼头头的第二年冬天。她在山里刨了个坑安陷阱,哪想野猪没抓到,倒是捡到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当时,少年坐在坑里,衣衫褴褛,脸都冻青了,身上看着也有不少伤痕。手里紧握着把匕首警惕的望着谢铁,哪知谢铁张口就问:“你是野猪精吗?”

    那认真的模样,像真把他当成了野猪精。

    那日,谢铁一袭火红色,连头顶扎得高高的马尾上,都绑着两根串着铃铛的红色发带。站在漫山遍野的深山雪景中,银铃悦耳,如一株遗落在凡尘的红梅,落雪白头也盖不住她的艳丽。

    如同飞云山最美的颜色。

    那时,少年冻得快撑不住的时候,她往坑里丢下了一根绳子,将他拉了上来,还将自己的大红氅衣给了他。

    她说:“我的大氅披风五十两,我力气大,拉你上来就不收费了。不过我是山贼,还是个头头,咱要对得起这贼头的身份,得坐地起价翻一翻。野猪精,记得还我五百两了,准备元宝锭子,我不怎么喜欢银票。”

    那是少年刘梵第一次遇到这么实在的姑娘。

    可他翻遍全身,一个铜板也没有,于是他闭着眼睛装晕在了雪地里。姑娘踢了他两脚,见他没醒,念念叨叨的将他背到背上,捡回了山寨。

    那天的风雪真的很大,然而那红衣姑娘的背上,却出奇的暖和。

    再后来,刘梵死皮赖脸在飞云寨一呆就是三年。谢铁充当了他姐姐的角色,还给他取了个特别难听的名字,叫谢捶,因为她叫谢铁。虽然难听,他却很喜欢。

    寨中其它小姑娘们还给取了个顺口溜。

    ――铁锤铁锤,不怕被捶。

    他名副其实,那三年,成功的让她一个人捶了三年。

    后来,老皇帝来了。阔气得很,顺带就带来了几万大军。将飞云山围得水泄不通,一副要剿平飞云寨的架势。

    再后来,因为飞云寨多年来行侠仗义,是劫富济贫的义匪,在民间积累了不少民心。民心所向,加之飞云寨对太子有恩,老皇帝选择了招安,将寨中武艺不错的都收编到了镇南大将军的守南军中。

    而成了光杆头头的谢铁,直接被封了个紫衣侯。

    那日,老皇帝颇有几分贼匪头头气势的坐在飞云寨第一把交椅上,瞅着寨中一群精壮汉子,觉得大启猛将再添,高声问:“朕封的紫衣侯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齐齐地落在边上,正在咬糖炒栗子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愣了愣,见提到自己了,赶紧放下栗子,回道:“皇上,下官在这儿呢!”

    老皇帝有瞬息惊诧的望着那小姑娘,感觉老脸不受控制的抽了抽,心里有了点复杂,半响都没吭声。

    欺君,这群欺君的狗东西。

    怎么没人告诉朕谢铁是个女的?还是个小丫头片子。

    给谢铁封官职的时候,老皇帝没细想过取谢铁这么刚名字的人,居然是个瞅着憨态可掬的小丫头!

    都是先入为主惹得祸。

    谢铁当过活药人后,受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效影响,个子就没再长过,停在了豆蔻之年。娇娇小小的,站在一群彪壮大汉中间,显得更加娇小起来。也幸得她豆蔻之年时,比同龄的姑娘高了半个脑袋,不然就真成矮姑娘了。

    这也是她为何钟爱把头发扎得高高的原因。

    身高不够,头发来凑。

    而老皇帝之所以不知道飞云寨头头是个小姑娘,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情报网没更新,还以为谢铁是死了的老寨主的名字。当初看到禀上来的‘谢铁’二字时,就没想别的。毕竟这么阳刚之气的名字,谁家会给闺女取??

    老寨主就会。

    好听一点,是希望谢铁能像铁块般坚硬坚强,其实就是老寨主那老头小心眼,乱记仇。记当初和谢铁初遇时,她给了他一铁锹,美名其曰纪念他们爷崽相遇的缘分。

    还真是见鬼的缘分。

    飞云寨被招安了,谢铁官也封了,老皇帝准备带着太子班师回朝庆贺去了。而谢铁也沾了光,能去大都城溜达溜达了,没准去了还能定个居,养个老,颐养天年什么的。

    不想路行至一半时,谢铁突然失踪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无迹可寻。

    刘梵不愿意相信她会丢下大伙不管,天南地北的到处找了半年。最后老皇帝看不下去了,直接要提前退位,可刘梵就是不愿意接啊,顺手就要把皇位丢给了草包康王。可康王怂啊!在老皇帝的怒瞪之下,硬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害怕得哭着跑了。

    没用加废物得天地可鉴,朝臣可厌的王爷,也算大启的独一份了。

    最终刘梵为何接了皇位,至今仍旧是个谜。

    怕是只有退位后不到一月就嗝屁了的先皇知道了。

    ……

    紫衣侯回来了。

    三年前失踪的紫衣侯回来了。

    这消息一出,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起来。

    紫衣侯是谁?那可是大启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招安后,还官至从一品大员的女山贼头头。向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人,高矮胖瘦是美是丑都没人说得清的人,比皇帝藏在宫里的娘娘们还要神秘的人。

    这要是见一眼都能吹上三天的了,多劲爆啊!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已经坐立不安了。

    皇城还在议论紫衣侯回归的消息时,千里之外的齐州桃花镇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桃花镇近几日接连失踪了十几个姑娘,有些还是直接在家里就失踪的。吓得桃花镇的女子在家都不敢一个人,一时间人心惶惶的。

    县令大人是个好父母官,家里也有小闺女,出了这么大的事,却无一丝线索可侦,一时有些束手无策,急得嘴里直冒泡,连续宿在衙门都三天了。

    案情一日不破,镇中百姓就多一份危险,那就是他这个父母官的失责失职。

    卫辞隐约也觉得此事不简单。

    这几日,卫夫人把三娘看得特别紧,片刻都不敢离人,更是吩咐府中丫鬟都别落单,尽量三五个一起。

    小心谨慎了几日,最终还是出事了。

    这日用过午膳后,宋家那姑娘又央着她娘带着她来了卫家。小辈可以不待见,老辈总得给三分颜面,卫夫人只能先让丫鬟带三娘去书房找卫辞,哪知道就这么片刻钟的当头,三娘和那丫鬟都失踪了。

    而那宋家母女听到后,竟忍不住笑容满面起来。还提出现在外面危险,想在卫家住几日的无耻要求。气得卫夫人也没管什么颜面不颜面的了,直接让人丢了出去,列入了日后不许进卫家大门的名单里。

第九章:被绑架了

    下人来禀时,卫辞手中刚端起的茶盏碎了一地。

    放在桌面的手紧握成拳,桌角,‘哐当’一声,那实木的樘木桌案角直接断了一方下来。卫辞面上虽强忍着平静,此刻心底深处的恐惧顷刻蔓延开来。

    该死,怪他大意,在家中也让她受了危险。

    杀意渐起,拂袖间已经闪身出了门。

    敢动她者,死…

    三娘醒来时,身处在一间潮湿昏暗的地牢里,地牢周围的墙壁上燃着两盏忽明忽暗的油灯,还能嗅到一股子霉味,旁边还有些压着声音嘤嘤哭泣的声音。

    她睁开眼,

    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脖子边,毛茸茸的,还有些痒,随手就提在了手里。这里光线太暗,她高高的提着手里的东西看了半响,才认出那是个耗子。想来这耗子是吃得不怎么好,有些精瘦。

    三娘坐起,盯着那耗子看了片刻,发现方才的嘤嘤哭泣的声音停了,缓缓回头望去,昏暗的角落里隐约挤着群小姑娘。

    桃花镇最近失踪的女子大抵都在此处了。

    小姑娘们看着她手里的老鼠,眼里带着恐惧,都瑟瑟发抖起来。

    “耗子,看。”她笑着。

    秉着好东西要大家一起分享。

    这么精瘦的耗子,她也是第一次见着。

    这笑落在她那些小姑娘眼中,竟感觉比那老鼠还可怕,皆颤巍巍的远离着她。

    跟她一起被抓来的小丫鬟原本发现了自家少夫人,想过去的,可她也怕老鼠,又身处这种地方,便挤在那群姑娘中,装作不认识她。

    见没人理自己,三娘望着那老鼠,肚子开始咕咕作响。

    她饿了。

    那老鼠许是也感觉到她饿了,生怕她活啃了自己一般,拼命地挣扎着。最后终于挣脱了被提着的尾巴,一下就窜到了姑娘们那边。

    顿时吓得姑娘们个个花容失色,尖声惊叫散开来。

    外面的人听到了,进来了两名大汉。

    大汉瞧着这群娇滴滴的小姑娘,板着凶神恶煞的脸,大吼道:“都给老子安静些,再吵,老子现在就将你们就地正法了。”

    比之那老鼠,显然这两名大汉更可怕。

    姑娘们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从昏暗的通道里又走来一人。那人是个长得极其妖艳的女人,穿着暗红色的纱衣,玲珑有致的腰身若隐若现,豆大点的昏暗灯光下,肌肤显得白如雪,涂在唇上的红蔻更是鲜艳欲滴。

    这个女人,如同人间尤物。

    见到这女子,两名大汉喉头微动,眸中都露出了别样的光芒。

    “相思姑娘怎么亲自进来了。”

    女子唇角微勾,抬眸的神色都染着魅惑的气息,浅浅道:“花爷让我进来瞧瞧,这批货色里有没有上等尤物。”说完淡淡的扫向那些姑娘身上,略有些失望道:“竟都是些勉强中等的货色,咦……这丫头倒是有几分中上之姿。”

    她望向发呆的三娘,三娘只好奇的歪了歪脑袋。

    她一饿,浑身就没劲。

    旁边的大汉面上带着阿谀之色,连忙道:“在相思姑娘面前,她们连姑娘脚趾头都极不上。”

    “呵呵!哥哥这张嘴啊,可真会讨女人欢心。”女人娇笑起来,睨了两人一个媚眼,道:“命人将她们带出来,今晚就要离开桃花镇了。”

    “这次怎么这么急?”大汉疑问。

    “不该问的别问,花爷知道了该生气了。”女人说完,妖娆的转身离去,转身的瞬间面带嫌恶,眸底一片冰冷。

    ……

    三娘和那些姑娘被带出地牢时,天色已黑,星星点点的,倒是月色还挺好,亮堂堂的。

    此处好像是镇中一处民宅,她们一出来就被困了双手塞进了一辆封闭的马车里,还各被灌了一碗喝了浑身没劲的东西。十几个人挤在马车里,让原本就狭窄的马车显得更加逼仄起来。

    这些人好似有些匆忙,似乎急于离开。

    马车一路行驶,路过夜间的闹市后,中途遇到什么停了下来,像是在避让。

    隐约的,三娘听到了卫辞的声音,渐渐的声音好像开始远去。她呆呆的愣了半响,想说‘夫君,我饿’,可嘴巴触动了几下,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三娘委屈的瘪起嘴,泪眼朦胧,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马车停了片刻后,又继续行驶了起来。

    她想下去,可浑身没劲,只不停的用头去撞击马车上的木板。

    外面赶车的大汉听到了,凶狠的掀开车帘,见三娘在撞木板,以为她是想引起外面人的注意,面带狠色的一巴掌甩了上去,白嫩的小脸上瞬间破了皮,淌了条血痕。

    “再敢乱动,老子送你去见阎王。”

    三娘被打懵了。

    大汉见她老实了,才放下了车帘。

    三娘整个人都呆呆地怔着,被打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反应过来后,知道害怕的往里挤了挤。哪知道姑娘们更怕她,齐齐的推了她一把,她整个人都撞到了马车上,发生了一声更大的响声。

    最里面的丫鬟担心的看着,想悄悄拉一把她家少夫人,还没靠近,帘布又被人大力拉开。

    “贱人,你又想做什么?”

    外面的大汉又掀开了车帘,见又是她,伸手就要去抓她,三娘害怕得往后退了退,大汉只抓到了她的脚裸。挣扎之间,鞋都掉下了马车。大汉又一巴掌甩了过去,大手直接扯着她头发,一块撒了**的巾帕捂上她口鼻,三娘挣扎了几下,渐渐没了动静。

    其它姑娘见了,心底更加恐惧害怕起来。

    那想靠近她的丫鬟颤颤地捂住嘴巴,那句“少夫人”差点惊叫出来。

    卫辞带着一队官兵找到那间民宅时,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禀卫公子,宅中发现了个地牢,里面已空无一人。”

    “禀卫公子,后院发现马车痕迹。”

    马车?想到方才和他们擦肩而过碰有响声的马车,卫辞面色突变,大呵道:“留两个人回衙门禀告,其余人等跟我来。”

    说完,带着人又急忙向城门口奔去。

    路过与那辆马车擦肩的地方时,一只小巧精致的绣花鞋落入他眼底。幸而是夜间,那只鞋没被别人捡走,还静静地摆在它掉下来的位置。

    卫辞捡起那只鞋,看到后跟处有丝暗红时,心口猛地疼了一下。

    “给我追!”

    该死,竟眼睁睁的让她被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带走。

    这边,三娘被捂晕后,被丢在马车一角。与她一起被抓的丫鬟叫荷香,见少夫人嘴角都淌血了,有些于心不忍,内心挣扎了下,还是悄悄地移到少夫人身边,将她的头移到自己膝上枕着,用胳膊上衣袖给她擦了擦嘴角。

    荷香心里怕极了,但想到大公子那般在乎少夫人,相信他一定会很快来救她们的。

    也不知是不是体质特殊,三娘没晕多久就醒了。她呆呆的望着荷香,想起刚刚被打,就没敢再乱动。

    以前嬷嬷们打她,只要她不乱动,她们打累了就放过她了。

    见少夫人醒了,荷香左右看了看,低头趴在她耳边轻声道:“少夫人别怕,大公子很快会来救我们的。”

    三娘依旧呆呆的望着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刚刚,她又梦到那扎着高高头发的姐姐了。

    这次她没再笑,而是满身是血的拿着一把刀,剁猪肉一样在剁一个人的脑袋。**四裂,周围的人都吐了,只有她面色狠厉的不停手中动作。那黑沉无波的眸底,死寂得像没有灵魂的躯壳,她傻傻的望着,心里莫名的疼。

    她看清她的脸了,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直到在一个小村庄里突然停了下来。

    姑娘们被赶牲口一样,直接关进了一间小黑屋里。虽怕极了,但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荷香怕自家少夫人又犯傻,两只手紧紧的拉着她,使劲的降低她们的存在感。

    她们被关进去后,农院里传来一阵马鞭抽在人身上的声音,被抽的人闷哼了两声,忍着没敢叫出来。紧接着,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响起:“爷有没有说过,不许招惹官家的人,是谁敢不听话,去动了人家官小姐?”

    “花爷,小人们没有啊!”

    “花爷,小人们只在民宅活动,并没有动什么官小姐。”

    “是啊,花爷,小人们从未去官家的地盘上抓过人,这些女子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姑娘,顶多便是些商贾小姐,绝对没有官家千金。”

    没有,那为何那群平日只会吃干饭的官兵紧咬着他们不放?

    那不阴不阳的声音沉默了半响,突然道:“把门打开。”

    话音落下,不一会儿,关着姑娘们的木门被人推开,还几盏油灯照亮了起来,顷刻间小黑屋被照得亮堂堂的。

    “都抬起头来。”那不阴不阳的声音直接在她们头顶响起。

    十几个姑娘都吓得瑟瑟发抖,没人真敢抬头。见此,那人阴森森的再次开口:“再不抬起头来,爷现在就活埋了你们。”

    顿时,姑娘们颤巍巍的抬起了头,一个个泪流满面的,就是没敢吱出一个音来。

第十章:提心吊胆

    那声音不阴不阳的人,长得也不阴不阳的。明明是个身长七尺的男人,却翘着兰花指,涂胭脂抹粉的,一张脸画得好不滑稽。

    “爷问你们,你们中可有官家小姐?想好了再回答,谁敢乱答或瞎答,爷立马活埋了谁。”

    一旁的几个大汉还故意晃了晃手里被灯照得反光的大刀。

    姑娘们吓得更哆嗦了,小半响,才有个姑娘率先磕磕绊绊的答:“爷,小…小女是…是镇上刘屠夫家的女儿,不是……不是官家小姐。”

    “小女,小女镇中白商人家幺女,也并非官家千金。”

    “小女东莱客栈……”

    一人答了后,其余人也渐渐一个接一个的回答。

    很快就到了三娘和荷香,三娘傻呆呆的望着那明晃晃的大刀,一言不发,旁边荷香连忙道:“奴婢是镇中卫府下人,旁边是我家大公子新娶的少夫人。”

    卫家那个有福气的傻子少夫人?

    荷香话一出,旁边的姑娘们竟忘了害怕般,都好奇的朝三娘望去。

    卫大公子俊美无双,也曾是许多少女的梦中情郎,对于他前些日子刚娶的冲喜傻新娘,她们亦是好奇得很,一直都想见一面,不想竟在这种地方见着了。

    荷香刚替三娘说完,就遭旁边的大汉踹了心窝一脚,骂咧道:“她哑巴了不会自己说啊,要你替她开口。”

    荷香颤巍巍趴在地上,疼得面色苍白。三娘虽害怕,但本能的急忙去扶她。那大汉说着还想在踹一脚,还是最先开口那姑娘仗义求情道:“大爷脚下留情,她不是…不是故意的,实是卫…卫家少夫人是个,是个众所周知的傻子。”

    傻子?

    大汉一愣,旁边的花爷略带迟疑的目光落在三娘脸上,见她目光呆呆的,半边脸还肿得像猪头。顿时像看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急忙撇开目光,嫌恶的扭头,一巴掌煽在那踹人大汉脸上,怒道:“没用的东西,一个傻子你们也敢抓来给爷胡乱充数,爷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花爷饶命,小的们也不知啊!”

    几名大汉急忙跪趴在地上,额头冷汗直流,浑身都颤抖起来。他们是真的不知,只路过一个大户家时,在无意中看到这女人一眼,觉得挺漂亮的,又瞧她穿着打扮皆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打扮,才将人抓来的。

    花爷神情厌恶的瞥了眼,嫌弃道:“赶紧拉出去埋了,别到了地方侮了客人们的眼。”

    两名大汉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起身抓着三娘出了小黑屋,三娘被拽得生疼,直接被拽到了村后的小树林里,才被狠狠地丢在地上。

    那两名大汉腰间各别着把没鞘的弯刀,手中提着锄头,到了小树林便开始挖坑。

    三娘害怕得小脸煞白,越是害怕,脑中有个声音越是大声的告诉她。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大哥,这女人就这么埋了,会不会太可惜了,要不咱们……”两声淫笑声取代了后面的话。

    “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想你下半身的腌臜玩意儿。”

    那大汉被骂得讪讪的,转身想在那女人身上找点男人的尊严回来。哪知一回头,被他们丢在地上准备活埋的女人吓了一跳,背脊发凉,手脚都颤了起来。

    还没等他发声大叫,腰间的弯刀已经到了那女人手中,下一瞬息,他的脑袋如同被切白菜一般,‘咚’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嘭”倒地声响起。

    “你他娘还玩呢,还不快……”另一个大汉斥骂着转身,剩下的话都被卡在了喉咙里,震惊的望着地上的尸体。

    只睁眼的一瞬间功夫,离他几尺远的女人跟鬼一样,瞬间移到他跟前。那看似柔弱得一折就断的手指掐在她脖颈上,如同铁钳,他还未来得及呼救挣扎,只听‘咔嚓’一声,小命便交代在了此地。

    此刻的三娘发丝凌乱,目光冷冽双眼猩红,面色阴森,嘴角还带着一抹嗜血的诡异笑容。如同行尸走肉般僵硬的走了几步,眸色开始有些涣散,渐渐地又恢复了傻呆呆的模样。

    三娘转身,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时,瞳孔大睁,惊恐得往后退了几步。绊到地上树藤,‘嘭’的一声从小斜坡上滚了下去,脑袋撞在棵大树根上,立即晕死了过去。

    前后神色如同两个人一般。

    卫辞带人跟踪到小村庄不久,县令朱红章也带了大队人马赶来,悄无声息的包围了小村庄后,一举冲了进去。

    一场激战过后,卫辞生擒了那叫花爷的男人,其余人等也被一举拿下。

    众位失踪姑娘也被救了出来。

    荷香一见到自家大公子,急忙跑过去大喊道:“大公子,快去救少夫人啊,她要被人活埋了。”

    荷香话刚落,其余人还未有反应,卫辞已经面露狠色,一脚踢在那被压跪着的花爷脸上,踩着他脑袋问:“说,人在哪儿?”

    “嘿嘿嘿,哈哈哈!!”花爷看到他眼底的焦急,得意得大笑起来:“爷就不说,爷偏就不说,有种你打死爷啊。爷告诉你了,爷的侄女可是当朝赵妃娘娘,动了爷,爷要你满门抄斩。”

    一旁的朱红章听了,虽不知真假,但心底顿有几分忌惮。刚想劝两句,还没等他开口,卫辞已经一刀捅了那花爷了。干净利落的,连给人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不说,那就永远都别说了。”

    那花爷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估计是没想到这人这么虎,竟真的眼都不眨的就把他给宰了。

    卫辞说过,动他娘子者,死!

    捅完了这群人的头,卫辞的刀又落到那叫相思的女人身上。相思本想抛两个媚眼,一见这还带血的刀锋,顿时吓得颤颤的指向村后的小树林:“在…在那边。”

    卫辞提着刀,抢了个火把便跑去。

    “你们几个跟上,务必保护好卫公子安全。”朱红章急忙吩咐道。

    几个官兵得了命令,赶紧跑着跟去。

    卫辞来到小树林,入眼的便是两具尸体和一个挖到一半的坑。他拿着火把往坑里照了照,见里面没三娘时,提着的心非但没落下,反而提到了嗓子眼。

    “卫公子,这里晕着个姑娘。”跟来官兵甲喊道。

    卫辞急忙跑过去,最先入目的就是三娘一脸的血液。脚下蹒跚两步,急忙踉踉跄跄的跑了下去,抱起她的手都在颤抖,害怕得去探她的鼻息。

    “三娘,不怕,为夫来了。”

    他紧紧抱着她,如同要揉进骨血里般,紧紧地。

    原来一个人,是真的能占据旁人的整颗心。见她疼一分,如要他命一般,战场上的千军万马,血雨腥风,都不及她消失的这一日一夜的提心吊胆,胆战心惊。

    还好,她还活着。

    还好他的心还在。

    提着的心放下后,卫辞不敢多耽搁,急忙将人抱起,脚下生风的出小树林。

    三娘,我们回家。

    三娘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卫府。额头被勒得紧紧的,上裹着一圈白布,白布上还隐隐透着淡淡的暗红。她普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黑眸。

    黑眸的主人胡子拉碴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见她醒了,高兴得咧嘴傻笑起来。

    他一笑,三娘眉眼一弯,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夫君,我饿了。”

    傻笑停住,卫辞急忙大喊:“来人,快将少夫人的吃食端来。”

    因早已备下,很快,一盅早就煨好的瘦肉粥被端了进来。

    卫辞半倚坐在床畔边,轻轻将她搂进怀里抱好,才小心地接过丫鬟盛好递过来的小碗粥,一勺一勺的,轻轻吹凉了才喂进她嘴里。

    “烫不烫?”

    “不烫,很好喝呢夫君。”

    “好喝就多喝些,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等等,他的小娘子刚刚一口气说什么了?‘很好喝呢夫君’。

    “三娘,你,你刚刚说什么了?”卫辞手微顿,被僵得直直的,以为自己听错了般。

    “三娘说,不烫,夫君喂的粥很好喝。”

    “三娘,你好了?”

    卫辞顿时又惊又喜,急忙放下小碗,将怀里的人儿转了个身,面对面与她四目相对。三娘不解的望着他,见他也跟自己一样呆呆的了,顿时觉得好玩,咧嘴笑了起来,小手捧着他的脸,‘啵’地一口亲了上去。

    “夫君,三娘不知道,三娘感觉现在说话不费劲儿了呢!能和夫君说好多好多的话。”清脆悦耳的声音,卫辞听得心口一阵激荡,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三娘,我很欢喜。”

    他紧紧抱着他的小娘子,喜悦难以言表。

    他虽从未嫌弃过她的笨拙和迟钝,可他更希望,她能如正常人一般,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不用那艰难的去吐字出声。

    他每次听着,都很心疼。

    “夫君,三娘能好好说话了,以后三娘学唱小调给你听好不好?”

    “好。”他紧抱着她,旁边的丫鬟都识趣的静悄悄退下。

    “那夫君想听什么?”

    “三娘唱什么我都喜欢听。”

第十一章:甜到心里

    三娘笑眯着眼想了想,傻呵呵的开始唱了起来,语调轻柔婉转,像午后清风温柔的拂过耳畔,字字细软的落在心尖。

    ‘公子踏月白衣归,浅眸凝望何人回’

    ‘她的嫁衣断心魂,一袭红衣谁人陪’

    ‘一声姑娘魂归谁,一抹相思念何人…’

    唱着唱着,三娘感觉心口疼了下,眼泪控制不住的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夫君,三娘想起来了,这是姐姐大婚时编写的词。”她不懂词中意,也想不起姐姐为何会写下这么悲情的东西,就是觉得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见她掉泪,他更心疼了,低声道::“咱们不唱了,为夫不喜欢听小调,只喜欢三娘说话,乖,三娘只说话,为夫就很欢喜。”

    对于谢家,卫辞从未关注过。当年他老爹被谢家落套写下他的婚契书后,他对谢家很是厌恶,提都不愿提及。后来去参了军,更是直接抛之脑后,若非此次阴差阳错,他怕此生都不会娶谢家的姑娘。

    现在三娘提到她姐姐,卫辞一点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人,想安慰都不知从何安慰起。

    看来,他有必要好好调查一份谢家人的信息了。

    喂她喝完粥,卫辞轻声细语的将她哄睡着后,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

    他刚离开,床上睡着的姑娘骤然睁开了双目。眸子清明,还带着微微冷冽,但也只是一瞬。

    与方才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卫辞出来后,直接去了账房。母亲卫夫人正在查账本,见他进来也只抬了抬眼皮,关心的问:“三娘醒了没?”

    卫辞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回道:“醒了,喝了粥又睡下了。母亲,儿子有事相问。”

    “可是要问关于三娘的?”

    卫夫人放下账本,温柔的望向儿子,见他点头,想到那孩子的遭遇,卫夫人不免再次叹息心疼。

    “母亲派去郸州的掌柜回来了,也私下探听到些被捂着的消息。唉!说来三娘是个苦命的姑娘啊。当年谢家被主家累及后,府中女眷皆被发配,发配途中又遇了到山匪,说是危险之际,不知是谁将她推下了马车,从此便再无音讯。直到三年前,谢家有个老奴路过一座尼姑庵,见庵里有个姑娘极像她家小姐,就找来主母认看,不成想真是谢家失踪多年的三姑娘。可惜不知她遭遇了什么,人一直呆呆傻傻的,谢家那些老东西怕丢人,就将她关到了庄子上去,直到咱们卫家去提亲,才又被带回谢家作了代嫁新娘。”

    三言两句的过往,其中心酸,怕也只三娘自己最清楚。

    “母亲可知道那推她之人是谁?”

    卫夫人摇头:“说来此事也甚是蹊跷,谢家平反后,似乎有些刻意掩盖此事。当年押送女眷的官兵中,有人不慎透露出三娘是被推下马车的后,不久那些官兵便被强行调去了南边战场,听说之后再无一人活着回到郸州。”

    这也是变相的灭口。

    “母亲猜测,谢家这是想要刻意去维护谁。”而想要维护谁其实不难猜,只是不管是谁,对三娘来说都是至亲之人,都太过残忍。

    卫辞面色阴沉,紧拳抑制着心底的怒火。

    终有一日,他定要谢家所欠她,都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卫夫人刚得知时,面色比他好不了多少。气得直想去灭了那谢家。

    卫家人丁单薄,这些深宅大院里弯弯道道她虽没经历过,但这些年打理卫家生意往来,多多少少深刻了解些。

    “母亲,儿子不日便要归回战场,劳烦母亲替儿照看三娘了。”

    “你……”

    卫夫人不舍的望向儿子,想劝他解甲的话哽在喉间,终是无奈得只剩下一声长叹。她的儿子啊,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像他爹活着时说的,随他去吧!

    “……罢了,母亲不求其它,只求你每回都是平安归家。就算不是为母亲,也要为三娘,平安归来。”

    “母亲宽心,我会的。”

    舍不下了,心有牵挂,便舍不得也放不下了。

    这几日,卫辞片刻不离身的陪在三娘身边,时时陪着她,想着能多陪一时是一时。

    前日,他已寄书信回了北地军营,道自己余毒清尽,择日便会归队。北地将领虽能带女眷同去,可那儿风沙尘土太过荒芜,他舍不得三娘跟着他去受苦,只想用剩下几日多陪陪她。

    下一次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也不知能呆几日。

    终究是委屈她了。

    “夫君,这几日你怎的这么喜欢盯着我瞧,可是我脸上长花儿了?”三娘盯着他手里的橘子,眼里亮晶晶的,已经垂涎三尺了。

    “哪朵花儿都不及你好看。”

    将剥好的橘瓣喂到她嘴里,笑问了句:“甜不甜。”

    三娘点头,笑眼如星:“甜。”

    “夫君也吃。”小手扳了一块,仰着小脑袋递到他嘴里。橘子入口,一阵酸意袭来,卫辞不禁打了个寒颤,愣愣的望向自家小媳妇,傻眼了。

    他家娘子这是……学坏了?

    “夫君,甜不甜。”小娘子依旧笑眯眯的,亮晶晶的水眸里露着得逞的小光芒,落在卫辞眼里,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他珉了珉嘴唇,笑着点头:“甜,但不及娘子甜。”

    嘴里的橘子酸,但娘子的笑却甜到心坎里去了。

    “那这个呢!”隔着桌子,小娘子身子微微靠前,‘吧唧’一口,亲在他唇上,亲完赶紧笑眯眯的退开,再问:“夫君,三娘是不是比橘子甜?”

    完了,他的小娘子真的学坏了,都敢调戏他了。

    不行,得正夫纲。

    三娘身子还没移回去,直接就被他一个旋转,隔桌子绕了小半圈,稳稳当当的落在他怀里,被他强劲有力的臂膀牢牢束缚住。她还没反应过来,带着他气息的温热已经贴了过来,将她的小嘴直接堵住。

    三娘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他,而他趁她不留神的瞬间,撬开了她的贝齿,温柔缱绻。

    她进凝着他,脸靠的很近,他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她脸上细致的绒毛,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由得,呼吸变得都有些灼热起来,心底想要得更多起来。

    好在理智战胜了邪念。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的唇,眼底带着意犹未尽。见她小脸红红的,顿时好笑起来:“刚刚那些,谁教你的?”

    他的小媳妇最喜欢的就是浅啄他的脸,像今天这么大胆还是第一次。

    他虽然喜欢,但作为男人,他更喜欢由他来主动。

    等等……方才,他的小媳妇好像知道害羞了。

    这红红的小脸蛋,娇羞得像一盘世间最美味的糕点,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想一口吞入腹中,若非怕吓到她,他都想咬上一口了。

    三娘小脸红彤彤的,羞羞答答的从怀了摸出一本挺崭新的小册子出来,细声细语道:“娘教我的,她说这样夫君会喜欢。”

    崭新的小册子上,‘欢喜图’三个大字尤为醒目。

    这…这明明就是高级版的洞房花烛小人图啊!

    卫辞扶额,是亲娘没错了。

    哪有婆婆教自己儿媳妇看这个的?

    默默没收了小册子,卫辞忍着身体里的某些躁动,咬牙继续给自家媳妇喂东西。

    当然,橘子太酸,不能喂了。

    ……

    这日午后,消停了小半月的宋家母女又来了。只这一次没再被客气的请进去,反而被卫府家丁拦在门口,连石阶都没让踩上一步。

    卫夫人直接不见,只卫管家不冷不淡的站在匾额下石阶上,还算客气的问:“不知宋夫人与宋小姐找我家夫人何事?”

    看着众人路过人的指指点点,宋夫人脸色也有些难堪,瞪着卫管家怒道:“我们好意前来拜访卫夫人,她不出门也就罢了。你们卫家茶水都没一杯,还将我母女拒之门外,这是个什么待客之道?”

    “宋夫人可能误会了。”

    “误会?这明摆着的事叫什么误会。你们卫家在齐州城也算有头有脸的,怎么这般没教养,客人来了还拒之门外。”

    这母女俩到底觉得自己有多大脸?

    卫管面上一沉,厉声道:“宋夫人,老奴说的误会,是你误会自己的身份了。我卫家的客人名单里,可没有你宋夫人母女的。宋夫人也说了,我卫家不提在整个齐州城,就是在这小小桃花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宋夫人若想在我卫家面前撒泼,那就别怪我家夫人不给宋家老爷和公子留颜面了。”

    听到说自己母亲撒泼,宋碧瑶跳了出来,大声训斥道:“大胆,你一个下人,也敢骂我娘撒泼。”

    卫管家皱眉,冷冷地望向宋碧瑶。

    就这么个玩意,也敢妄想他们家少夫人的位置?没教养的东西,连少夫人脚趾头都比不上。

    “来人,去衙门报官,就说有两个市井泼妇欲在我卫家大门前撒泼。”

    卫管家与卫家已故老爷虽名为主仆,实际上两人一起长大,是亲如手足的兄弟。就是他的妻子,娶的也是卫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张大娘。夫妻俩在卫家待了一辈子,这卫府就是他们的家,岂能容他人在自家门口撒野的。

第十二章:抱孙有望

    见有个家丁真要去,宋夫人急忙道:“等等…等等,碧瑶还小,卫管家何必跟个孩子计较,我们这便走,这便走。”

    卫府众人冷哼,还没见过哪家十七八的姑娘还是个孩子的。

    宋夫人虽出生小门小户,但还不算太笨。也是知晓卫家的地位的,要不然也不会任由女儿胡来。虽不甘心,但也没办法,这卫家要真去衙门报官,到时弄得声名狼藉的,影响儿子前途不说,老爷休了她都有可能。

    想着女儿迟早要嫁出去的,哪有儿子重要。

    “娘,我都还没见到卫哥哥呢。那卫夫人也真是的,竟让人将我们拒之门外,回去我一定要告诉爹爹,让他来给我讨公道。”

    人无耻当真是天下无敌了。

    看着周围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宋夫人老脸一红,扯着女儿急忙走。

    暗恼,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蠢蛋玩意儿。

    “娘……”

    “闭嘴,今日之事回去谁都不许提。”

    宋碧瑶不情不愿的被宋夫人拉走后,卫管家指了指那母女站过的地儿,嫌恶的吩咐道:“去提几桶水来,将这儿冲刷干净,别回头让咱们家主子们污了鞋底。”

    卫家待下人一向宽厚,家丁们也不含糊,立即拿桶打水冲地下。几桶水冲下去,日头一恍,地上的青石板亮堂堂的。

    打发走了那对母女,卫管家正要去回禀夫人,一进门就碰到了少夫人。

    三娘抬头,眉眼笑得弯弯的,懂事又礼貌的叫了一声:“管家伯伯好。”

    “少夫人也好。”这声伯伯,喊得甜丝丝的,这让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孙子的卫管家立即喜笑颜开起来,眼角皱纹褶子都深了许久 。看着少夫人乖巧可爱的脸,卫管家赶紧从袖子里摸出早上从孙子那儿偷来的糖丸,慈祥满目的递过去:“少夫人是不是饿了,先吃点糖甜甜嘴,老奴这就去让人做。”

    “谢谢管家伯伯。”

    “不谢不谢,少夫人喜欢,明天伯伯再多买些来。”

    三娘很有礼貌的接过,当面剥了一颗放进嘴里,拽着另外几颗道:“伯伯再见,三娘要去给夫君送糖了。”

    看着蹦蹦跳跳远的少夫人,卫管家不由感叹,多好的姑娘啊!

    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给大公子留点。

    若非谢家整的那档子祸事出来,少夫人跟他们家大公子该是多令人羡艳神仙眷侣啊。

    闲时卫管家与那被派去郸州的掌柜聊过两会,都道少夫人曾也是个蕙质兰心,才貌双冠的女子,偏偏好事多磨,遭了那么一遭。

    想起少夫人还饿着,卫管家急忙往厨房去。

    三娘蹦到卫辞书房时,卫束比她先一步到,正摇头晃脑的给他大哥背书。

    知道不能打扰,三娘轻手轻脚的走到角落里坐下。将手里的糖丸放在桌上数了数,还剩下五颗。

    “夫君两颗。”

    “三娘两颗。”

    “弟弟小,吃一颗吧!”

    她自言自语的在角落里念叨,兄弟二人好奇的望过去,就见她在那儿絮絮叨叨的分糖丸。

    见到糖丸,卫小公子小时候吃多了,此刻极度不屑道:“大嫂留着自己吃吧!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才不吃糖丸呢!”

    三娘傻愣愣地望了他一眼,极度认真的点了下头,抬手将那颗单独划分出来的糖丸扒拉到了自己这堆来,然后笑眯眯的对着卫辞道:“夫君两颗,三娘有三颗了。”

    “三娘真聪明。”卫辞走近,半蹲在她跟前,拿起糖丸拆开包纸,喂到她嘴里,自己也拆了一颗放进嘴里。

    “夫君,甜不甜?”她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他问。

    “甜。”他答。

    “嘿嘿,三娘吃着也甜。”

    卫辞揉了揉她的额间碎发,他的娘子啊,真是让人越瞧越喜欢。

    在旁卫小公子却瞧傻眼了,呆呆的站在他们身旁望着。

    有没有搞错,真正需要吃糖的是他这个孩子好不好。就不能客气的劝他吃一颗吗?你们伤害到我幼小的心灵了知不知道。

    卫小公子愤愤转身,哼!他找娘去。

    当然,他娘最近是没空搭理他的。

    ……

    卫夫人这几日很忙,忙着教儿媳妇开窍,忙着叮嘱厨娘李妈记得给大公子多炖点各种生龙活虎的‘鞭’汤,忙着争取儿子儿媳一举得娃,男女不限,她都稀罕。

    这不,卫辞看着大清早就端在自己面前的‘虎鞭汤’,眼角抽了抽。

    再这么补下去,真的很伤身体啊!

    憋伤的。

    三娘坐在卫夫人旁边,喝着粥吃着包子,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对面自家夫君的汤碗看。想喝的小眼神传达得很到位,就差没直接开口说‘夫君,三娘也想喝’了。

    卫辞再次扶额,在婆媳二人紧盯的灼热目光下,一勺一勺的,喝了个一干二净。

    “娘,大哥怎么每日都有汤喝?我和大嫂都没有。”卫束啃完包子,吸了吸鼻子,都喝完了,都还能闻到大哥汤碗的香味。

    一旁的三娘也跟认真点头。

    夫君的汤好香,她也没有汤喝。

    对于一个不暗事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要怎样合理又恰当的去解释这汤的用途呢?这是个好问题。

    但卫夫人拒绝回答。

    “母亲,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卫辞面上保持着一脸平静,只耳根微微发红。热的,那盅汤效果奇佳。

    见儿子走了,卫夫人赶紧拿了两个包子塞到三娘手里,赶着催促道:“快,跟着你夫君去,娘一会儿让人去买个大烤鸡给你送来。”

    “娘,三娘要吃五香皮的。”

    “好好好,给你买五香皮的,你管家伯伯一会儿亲自给你送去。快点,你夫君都不见了,快去追,快去。”

    三娘点头,小嘴里塞得鼓鼓的,一手抓着一个包子,风一样往小院跑去,身后跟着大丫鬟荷香和另一个小丫鬟追都追不上。

    儿媳妇又乖又听话,还讨婆婆喜欢就是好啊。

    卫夫人满意的笑了。

    抱孙有我望啊。

    “娘,我怎么觉得,您最近奇奇怪怪的?”怪吓人的,卫束望着他娘问。

    “有你什么事儿啊!”卫夫人狠狠地瞪了眼过去,直接夹了个包子丢他碗里,一脸嫌弃道:“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赶紧吃,吃好了去学堂,一天天的就你废话最多。”

    “……”

    娘啊,您难道没有发现您越来越嫌弃您自个的亲儿子了?

    小公子默默咬了口包子,委屈的觉自己可能已经失宠了。

    不是可能,是直接。

    三娘跑到他们的小院后,荷香和另外一个丫鬟早就得了夫人吩咐,只静候在院外没跟进去。

    “夫君,娘让我来陪你。”

    房里,正准备解衫泡冷水澡的卫大公子听到,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三娘嚼着包子望他,目光澄明。见夫君没应自己,不高兴的扑了过去,吧唧一口又亲了上去,带着满嘴的油腻。

    她知道,夫君最喜欢她亲他了。

    卫辞很无奈,无奈得拿起一旁的巾帕给她手细细擦干净:“怎么跟来了,可吃饱了?”

    三娘嘟着小嘴摇头,摇完又笑嘻嘻的说:“娘说来陪夫君,一会儿让管家伯伯给我买大烤鸡。”

    母亲这出,也算是美食计了。

    好笑的睨了她一眼,他笑问:“那要是没有大烤鸡,三娘还跟不跟来?”

    “没吃饱,不来。”

    捏了捏她鼻尖,卫辞好笑又无奈:“好你个小没良心的,合着在你心里,你夫君我还不值个烤鸡啊!”

    “才不是哩,夫君是夫君,烤鸡是烤鸡,烤鸡可以给夫君吃,夫君不可以给烤鸡,夫君是三娘一个人的。”三娘辩驳,霸道的张手抱住他的腰,小脸说得极是认真。

    “算你还有点良心,为夫勉强算欣慰了。”

    还好,媳妇还知道夫君是自己的。

    就怕她把他一只大烤鸡给换给别人了。

    卫辞好笑的任由她抱着,低头吻在她还想喋喋不休的小嘴上,带着肉包的香味,再次甜到心里去了。

    卫管家送烤鸡来时,翘着个大屁股趴在门口偷看,待瞧见两小口你侬我侬时,老脸都笑成朵花了。将烤鸡交给丫鬟后,立即飞奔去了账房。

    谁说卫管家老了?

    谁说打不死谁,就那脚下生风的步伐,他们这些小青年都追不上。

    ……

    这日,三娘路过几个丫鬟时,听她在说戏折子。三娘觉得好玩,就咬着糖葫芦偷听了几耳朵。别的没记住,倒是记住了那句:“同心折扣千千结,夫妻恩爱两不疑。”

    于是三娘跑去找了张大娘,问她什么是同心结?张大娘耐心的给她解释了一通,三娘听明白了后,就把直接关在房间里开始学打结了。

    卫辞本在书房专研兵书,看了会,感觉有些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平日里耳边嗡嗡嗡的小蜜蜂不见了。

    没自家媳妇在旁边吵自己,他感觉有些不习惯了,于是决定自己去把小蜜蜂找回来。

    来到两人卧房,推开门那瞬间,卫辞还是有些被震到了。

    屋子里到处都是红线,而他家媳妇就绕在一大堆红线中央。猛地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红蜘蛛成精了,吐了一屋子的红线呢!

第十三章:卫辞离开

    “三娘,你在玩什么?”他走到她旁边,拉开个位置,捏来个蒲团,坐在她对面。

    红线第无数次打结失败后,三娘瘪嘴想哭,气馁的丢了红线,扑到夫君怀里,委屈道:“呜呜,夫君,红线欺负我,同心结好难,三娘编不出来。”

    “同心结?你编同心结做什么?喜欢让丫鬟去给你买就好了。”

    “才不要,”三娘摇着脑袋:“人家娘子都会给夫君编个同心结的,可三娘编不出来怎么办啊!”

    原来是这样,卫辞轻拍着她后背,安慰道:“夫君不用同心结的,我们来结发便可。”

    三娘抬头,茫然不知地望着他。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卫辞轻轻放开她,捡起地上剪刀,从发间剪下一缕发丝。看着她她一头墨黑青丝,一根都舍不得动,但还是挑了个不显眼的地方,轻轻剪下一缕。两人的青丝合在一起,又从中分成两股,剪下一根红线紧紧绑住后,卫辞起身找来两个锦囊装好,一个放入自己怀中,一个放到了三娘手心。

    “三娘,你看,这就是咱们的同心结,夫妻间独一无二的。”

    三娘愣愣地望着手心的东西,心底突然涌出许多她说不出的情绪。很难过,但也很欢喜:“夫君,三娘很喜欢。”

    “喜欢就好,走,陪为夫看书去。”他将她从地上抱起,吩咐丫鬟进去收拾屋子后,抱着人大步去了书房。

    小蜜蜂被他逮回来了,终于可以继续好好研究兵书了。

    ……

    卫辞身体已痊愈多时,眼看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卫夫人劝他给三娘留个孩子。卫辞拒绝了,现在的三娘就像个孩子,除非他是个禽兽,否则如何能对着那双清澈眸子下手?他做不到。

    直到离开那天,他也未碰自家媳妇丝毫。

    卫辞离开那天,卫夫人气他不肯碰三娘,送都懒得来送,只叫人给他准备了好些桃花镇能耐久存放的特色吃食。没多少,够他那几个结义兄弟分。

    多了他那匹马也驮不下。

    “大哥,你这是娘让我给你的,前些日子听了你要走,她特意去福灵寺求来的。”

    伸手接过,是一个平安福。卫辞小心的放到怀里,摸了摸弟弟的头,不舍道:“帮大哥照顾好娘。”

    “嗯,大哥放心,束已经长大了。娘和大嫂,束都会替大哥照顾好的。”

    小小男子汉,是长大了。

    一旁,三娘呆呆的望着他,不明白夫君在说什么。

    “三娘,你要乖,要好好听娘的话,知道么。”离别的一吻,他轻轻落在她眉间。怕自己越停留便越舍不得,急忙放开她,拉起马缰,翻身上马。

    “夫君,你不带三娘去吗?”

    见他独自翻身上马,突然间,三娘害怕起来。

    她感觉夫君不要她了。

    卫辞坐在马背上,背脊挺直,侧目望着她仰着头,似是明白他要离开了一般,眼睛渐渐泛红。泪水慢慢溢满了眼眶,委屈得像只被抛弃的小猫,看得他心口一阵闷疼。

    他紧了紧缰绳,忍着心口的酸涩,大呵一声“驾”,在她眼泪落下前打马离开。

    三娘,对不起!

    “卫辞!!”

    她第一次大喊他的名字,可他没有回头。

    三娘想去追,可马儿跑得太快,她跑得又太急,直接扑倒在了地上,吓得旁边的丫鬟急忙去扶。

    泪水模糊了双眼,三娘委屈的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眼泪哗哗的坐在原地。瘪着嘴忍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背影后,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的。

    卫束没想到他傻大嫂这么有良心,会这么舍不得他大哥,哭得比他小时候还厉害。有些错愕,知道自己是诓不住她说,急忙飞奔去找他娘。

    在旁的卫管家赶快劝道:“少夫人别哭,大公子过两日就回来了。说不定回来还会给您带好吃的呢,咱们不哭了啊。”

    荷香也赶紧道:“是啊少夫人,大公子很快会回来的。”

    三娘声音小了些,泪眼汪汪的望着卫辞打马离开的方才,委屈得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猫,瞧着可怜巴巴。

    卫夫人出来时便看到她小可怜模样,顿时心疼不已,急忙将人搂进怀里‘儿啊’‘宝啊’的哄着,看得卫小公子嘴角直抽抽。

    他记得小时候也舍不得大哥离开,也是嚎啕大哭。被他娘听到了,嫌他吵,直接大吼:“闭嘴,男儿有泪不轻弹,再嚎大耳巴呼你。”那时,卫小公子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还以为所有娘亲都是这么凶的。直到上了学堂,见小同窗们的娘亲们因舍不得送孩子到学堂,哭得泪眼婆娑的,他才知道自家娘亲和他是反着来的。

    卫辞走的第一天,三娘虽哭得双眼肿成了核桃,但很听话,乖乖吃饭睡觉。

    卫夫人怕她一个呆着会想卫辞,就请了个女夫子回来教她写字识字。三娘很聪明,教过一次的东西都能记住,卫夫人猜测应该是她没傻时学过的,只是傻了之后忘记了。

    看到三娘没再提起过自家夫君,卫夫人这才放了心。哪知突然有一天,丫鬟在房间里看到一封信,信上写着,‘娘,三娘找夫君去了。’卫夫人才知道这丫头这些日子不吵不闹的,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好离家出走。急忙吩咐家丁去追,可又不知往哪儿去追。

    这会儿,三娘骑着从马车上扒拉下里的矮脚马,照着梦中的样子把头发扎得高高的,英姿飒爽的向着北地的方向而去。

    北地军营里,卫辞安然归来,镇北王大喜,特在军中摆酒给他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后,卫辞有些微醉,正准备回营帐,十二先锋中唯一的女将余扇走了过来。

    “卫大哥,我有话想同你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她望着他的目光带着情意,旁边的众将领哪个看不出。刚想起哄添把火,哪知卫辞很是不解风情的笑道:“余先锋有话请说,卫某已是有家室的人,孤男寡女夜去一旁,影响不好。”

    “家室?”

    余扇愣愣的望向他,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众兄弟也都一愣。

    “阿辞,你这回去把亲都给成了啊?”李白玉有些错愕,一旁和他交好的先锋官都有些傻眼。

    “几位兄长也知我当时的境况,母亲是妇道人家,想让我留下一脉香火,便做主给我娶了个娘子。我娘子貌美可爱,很好看,我很喜欢。日后若有空,定会带她来给兄弟们见见。兹我娘子胆子小,到时你们这些大老粗说话细声些,别吓到她。”一想到娘子,卫辞心底甜丝丝,便又开始牵挂起来。

    “呦呦呦,这还没见到就先警告我们了,你这娘子得有多宝贝疙瘩啊!”李白玉向来直言直语,压根没注意到旁边人脸色的异样。

    “没想到辞哥竟是咱们兄弟众人中最先娶娘子的,透哥你可是老大,你还不抓紧些,当心义父给你买几个良家子来发。”

    “是啊,透哥,上次我听义父还给你惦记这事呢!好像也提到玉哥的了。”又一个粗犷大汉开口。

    因军中打仗多年,许多将领而立之年了都还光着,朝廷为表彰他们功勋,每年都会命人暗中采买五十个良家子,来颁发给军中大龄将士。镇北王还特允在军营后方僻出一个村庄,允许带军职的将领带家眷随军。

    只北境黄沙遍野,物资匮乏,愿意待的家眷没多少。颁发下来的良家子都在有孕之后,受不住此地的恶劣环境,央求着自家男人把自己送回了乡。军中儿郎虽都是大老粗,但对自家媳妇也是心疼爱护得很,舍不得娘子的都送回去了。

    当然,有些是不愿意走的。

    上官透和李白玉相视一笑,都浅笑不语起来。

    他们心里都有个姑娘,只是军中多年,姑娘怕是都已是人家妇了。

    “咦,对了,余小妹,你刚刚找我辞哥什么事?”说话的是十二先锋少将中,年纪最小的霍小光。因余扇靠的是她爹余大将军才位列的十二先锋,一直都不怎么喜她,虽然她实力挺不错。

    余扇此刻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又做不出捂脸哭跑的姿态,只得白着脸强笑道:“没,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卫大哥的毒痊愈了没。”

    “噢,那还用说嘛,你看我辞哥,生龙活虎、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痊愈了。”

    “小光,别乱用词,人家辞哥这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全是咱们嫂子的功劳。”

    “胡说什么呢,我看你们几个是皮痒了。走,好久没练了,跟我去过两招。”说完,卫辞一只手逮住一个,往训练场走去。

    其余人也都哄笑着看热闹去了。

    上官透看了失魂落魄的余扇一眼,想开解两句,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便也就做摆了。

    余扇愣愣地望着远处在训练场切磋的背阴,眼泪不自觉的淌了出来,她急忙转身去擦,哪知越擦越多。最后怕被别人看到,急忙跑回了营帐。

    ·

第十四章:善良母子

    在出齐州的地界时,三娘的矮脚马被人偷了。

    她傻呆呆的在城门口站了半响,有位夫人的马车路过,见她可怜就问了她要去何处,正好夫人也要去北地,就搭了她一程。

    这夫人叫沈俏苏,长得很漂亮,温温柔柔的。她有个四岁大的儿子,小家伙粉嫩得像个糯米团子一样,三娘每次看到都想咬一口,看看好不好吃的样子。

    “这些给姨姨吃。”

    小家伙可能也看出了三娘这个怪姨姨想咬他一口尝尝看,就主动将自己的小零食都拿了出来,小眼神不情不愿的全给了她。

    “谢谢轩轩。”三娘很不客气的全装进了自己的小布袋里,一颗也没留,看得小家伙委屈兮兮的看他娘亲。

    都不给轩轩留点儿。

    沈俏苏从没见过这么可爱单纯的姑娘,想到这么单纯的姑娘独自去北境,她的家人知道吗?若被人拐走了还得了,便试探的问:“三娘是去北地作何?”

    “去找我夫君呢。”三娘喜欢这对母子,一点防备也无。

    沈俏苏惊了下,见她面容娇小,又一副未出阁姑娘的打扮,她还猜测着是不是去找她父亲呢,没想到也与她一般,是去找心爱的人。

    还真是个可爱又勇敢的姑娘。

    沈俏苏还想说什么,马车突然一个趔趄,将他们狠狠地砸在马车的木板上。她紧抱着儿子,轻轻掀开马车帘的一角,看到外面站满了一群劲装黑衣人,个个手持弓箭,目光冷冽,而赶车的车夫已经被一箭射杀到马蹄下。

    “主子吩咐,捉活的,重伤不伦。”

    沈俏苏脸色骤变,知道是冲着他们母子来的,紧张的看了看儿子,又愧疚的看了看三娘,连累她了。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将儿子放到三娘怀里,低声道:“趴下,抓紧马车。”说完她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黑衣人见她出来,都目光冰冷的盯着她。

    沈俏苏没下马车,目光掠过惨死马蹄下的车夫,冷冷地扫了眼围着马车的黑衣人。霎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又快又狠的扎在马屁股上,然后急忙抓紧赶车的缰绳,大呵一声“驾”。

    马儿吃痛,跃起前蹄撕鸣了声,疯狂地拉着马车冲向前头的黑衣人。最前头的一个黑衣人来不及躲闪,直接被踩到到了马蹄下,**四裂,其余的惊恐着急忙往两边躲开。

    带头的黑衣人恼怒之下,怒喝:“放箭!!”

    一时间,十几支利箭齐齐向马车射来,沈俏苏脸色惨白,咬牙抓紧缰绳。

    看着渐渐消失的马车,带头的黑衣人面上不善,狠狠出声道:“不能让他们跑了,给我追。”

    马车不知疯跑了多久,最后停在个三岔路口,而背心中了一箭的沈俏苏再也坚持不住,‘砰’地摔到了地上。

    “俏苏姐姐。”三娘看到了,急忙抱着小家伙从马车上跳下来。

    沈俏苏浅青色的衣衫已经被鲜血侵染了一大片,三娘将她扶起身靠着自己,抬手时,掌心已是一手腥红。

    那支箭,直接从她苏后背穿透到了胸前。

    这么温柔的女子,一路上,竟强忍着未吭一声。

    “娘亲,娘亲不要吓轩轩。”小家伙跪在娘亲身旁,小脸上尽是泪水。

    那一箭直穿后心,沈俏苏能感觉自己活不成了,不舍悲怆的望着幼子,紧拉着三娘的手,颤声求道:“帮我……帮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大口大口的鲜血就从嘴里涌了出来。

    “帮你什么?你慢慢说,我,我会照顾好轩轩的,我……”那刺目的血液,刺痛着三娘的神经,更多遗忘的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目光也再没那么痴傻。

    “姐姐……”

    泪水不受控制的滚落,三娘仿佛看到当年姐姐死时的模样。泊泊不尽的鲜血,染得白衣透红。

    沈俏苏感激地望着她,艰难地从怀中那出一块半月,泪水滑落脸颊,已是再无开口的力气,“找……”

    “找谁?”

    “找……”语未尽,话未完,她手臂无力垂落,终是带着遗憾闭上了眼睛。

    “――娘亲”

    她死了。

    这眉目都带着温柔的女子,终是带着满腔的遗憾走了。

    那鲜红的血,年幼的孩子悲恸哭泣,刺激得三娘脑袋一阵巨疼,她想哭,声音却哽咽得发不出声来。知此地不宜久留,只得红着眼,望了一眼低头啃草的马儿,又看了看三条岔路,起身一巴掌拍打在马屁股上,马儿拖着马车向其中一条跑远。

    “轩轩,你是乖孩子,听话,,跟紧我。”

    她知道此刻不安慰一个痛失亲母的孩子有些残忍,但比起都死在这儿,她管不了这么多了。三娘咬牙将沈俏苏的尸体背到背上,没有走任何一条路,带着小家伙进了边上的树林。

    刚走了两步,想到什么般,急忙踢了些枯叶盖住那几个带血的脚印。

    小家伙被沈俏苏教得很好,虽失去母亲很悲痛,但他是个聪明又坚强的孩子,小手紧紧拉着三娘衣服的一角,帮着去盖枯叶。

    两人刚离开不到一刻钟,那群黑衣人就追赶了上来,看着岔路中央的一堆血迹,眉头皱了皱,冷声道:“兵分三路,追!”

    三娘带着小家伙在林间找到个小山洞,确定里面没有野兽后,才将沈俏苏的尸体放在里面的大石头上。凭她和小家伙两人的四只爪子,是不可能挖得了坑把她好好埋葬的,更不可能一直背着尸体走的,只能先把她安葬在此处,他日再来给她收捡尸骨了。

    俏苏姐姐,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轩轩的。

    “轩轩,我记性不好,你要记得此处,日后我们再来给你娘亲收敛尸骨,接她回家。”三娘费力的搬来一块块石头,一点一点的堵在洞口处。

    “轩轩记住了。”

    小家伙红着眼,深深地望了母亲最后一眼,似要将生母最后的模样刻入脑海中。坚定的点头后,懂事的在洞口使劲的磕下三个响头,哽咽着:“娘亲,轩轩一定会回来接您回家的,你等轩轩。”

    他一定会回来接娘亲的。

    堵好洞口后,三娘捧了些干土和枯枝枯叶盖好,确定瞧不出这陡坡是个浅山洞后,在周围寻了棵粗壮的大树,用石头在树根处砸了记号。这样以后就算她和小家伙都忘记了,只要能找到这个记号,就一定能找到地方。

    “走,我们去北境。”她牵起小家伙的手。

    “姨姨,轩轩再也没有娘亲了。”

    “不会,轩轩还有我,我会替你娘亲好好照顾轩轩的。”这话若是放在几个月前,三娘怕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何谈照顾别人?好在,她如今也忆起不少过往了。

    也是这一刻,小家伙才放声痛哭起来。

    三娘心疼地抱起他,心底酸楚。

    ……

    北地地界,一个头上裹着灰布巾,身上也穿着一身麻布粗衣灰头土脸的年轻妇人,牵着个同样灰头土脸一身麻衣粗布,头顶扎着两个丸子发髻的小女童,神情厌厌的望着前面的黄土墙上,那被沙尘掩盖得差不多的‘黄沙城’三个大字。

    “娘,这里好穷噢!”

    “别乱说,人家这叫荒凉。”

    “噢!”女童点着头,又道:“娘,这里穷得好荒凉噢!”

    “……”

    竟无法反驳,的确又穷又荒凉。。

    几个路过的行人奇怪得看了那母女俩一眼,似乎觉得他们才更穷更荒凉。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娘和小家伙。

    一月前,两人离开树林后,三娘发现那些人急在各个城门口静守,只要是带着男童的貌美夫人,那些人总会拿出一张画像来比对。而城门口的官兵好似怕他们一般,积极的配合着。

    三娘带着小家伙躲到溪水边,对着溪水照了照,觉得自己挺貌美的,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的过去。于是跟路过的农妇买了两身粗衣,又给小家伙扎了两个小女童的丸子发髻,抓了把草泥往脸上抹了抹,妥妥的乡下母女组合。

    一路行来还算顺利,小家伙关键时刻很会配合,途中改口唤了她娘,过后便一直那么叫了。

    因着乔装得好,一路还算安全。直到看到了北境边城的大门,才算松了口起。

    三娘不知道卫辞在哪儿,但总归去屯兵处找他准没错。

    进了黄沙城,三娘抓住个粗壮大姐问:“这位姐姐,请问军营怎么走?”

    “你找军营干嘛?”那大姐语气不善,警惕的打量了她一眼,见她一个小妇人带着个孩子,觉得应该不是羌人细作,脸色才微微和善起来。

    “我夫君在北境参军,我带着孩子来看看他。”

    “你夫君是北地的将士?”

    “是。”三娘点头。

    闻言,大姐瞧着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妹子,一路辛苦了吧。你等等,我去买点线团,一会我带你去,唉对了,你夫君叫什么?没准我男人还认识呢。”

    呃,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他叫,卫大郎。”三娘现在不傻,当然不能随便说实话。

第十五章:带子寻夫

    “卫大郎?嘿嘿,倒没听过,不过没事,回头我让我男人去给你找找。对了,这几年频频和羌人交战,咱们大启的儿郎战死了好些,有些还没来得及将战死名单和抚恤金送去给他们的家人呢。你夫君近几月有没有与家中联系?如果没有,多半是已经战役了。”说完,怜悯的看着母女俩。

    “……”

    大姐,您也太直白了吧!

    难怪人都说北境女子彪悍,不但彪悍,这肠子还直得很,弯都不会拐一个。就不怕人家内心柔弱,刺激到人家吗?!

    “婶婶,我爹爹前些日子有写信回家呢。”小家伙一脸天真的胡说八道。

    大姐点了点,道:“那就好,要不然你就得白跑一趟了。走,你们先跟我走,我买了线团就带你们去。”

    三娘开始觉得大姐说话太直白,直到看到城中许多新寡与她一般,都是千里迢迢而来,却在城中设立的小木棚里领到夫婿、儿子、或兄弟遗物时哭得撕心裂肺后,她才彻底明白。并非这位大姐说话太过耿直,而是这样生离死别的事看得太多,也都麻木了。

    早些有心理准备,好过亲眼看到后撕心裂肺。

    有多少儿郎啊!

    那年道口,多少人给出了承诺?实现的却寥寥无几。

    一声待我归家,最终不过是,代我归家。

    终是红衣褪尽,白衣归…

    三娘突然想起幼时,有个大哥哥站在她家巷口前,喃喃地道了一句:心悦伊人,又恐负伊人。那时她不懂,只知他念的字里有自己的名字。后来才知道,伊人伊人,不是她的名字,而是他的心上人。

    北境的军营在南城边上,隔着一条长溪,周围黄沙大道,木楼荒山。一眼望去,成沙满面,打得人脸疼。

    三娘牵着孩子跟在那大姐身后,北境天气太过干燥风尘又太大,小家伙的粉嫩嫩的小脸都有些干裂了。她伸手摸了摸,有些心疼。

    “看,前面就是军营了。咱们这些士兵家眷就住在军营后面的黄沙村里,从边上岔个小弯就到了。”

    三娘抬头望去,最先入目的是一面烈焰军旗。旗下砌着两座高高的瞭望台,台上台下都有士兵把守。尘沙很大,一阵一阵的卷过他们,他们却能腰杆挺着闻风不动的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看到这一幕,三娘突然鼻尖有些酸楚。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啊,不过是这些将士们不畏尘沙,用鲜血守护来的。她的夫君,不也如他们一般?风吹日晒,无畏无惧,只为守身后万千百姓平安。

    远处,守营大闸桩被拉开,一队铁蹄声哒哒响起。

    前面的大姐面带喜色道:“咱们运气真好,赶上先锋们出营练兵了,平日很难看到的。你刚来还不知道,咱们北境十二先锋少将的威名,那可是北境家喻户晓的,能让敌人闻风丧胆。而且啊,他们一个个的还都俊朗不凡,北境没哪个女子不想嫁的。”

    可惜先锋们眼光太高,至今没哪个女子能如愿的。

    三娘没怎么听,因她的目光紧锁在了一人身上。远远的,她一眼就在那些人中认出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袭银白军装,骑着高高骏马上,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迸发着满身的琉璃光彩,出现在这尘沙满地的天地间。

    只一眼,她的夫君啊。于她眼中,已是举世无双。

    “大姐,我们能过去吗?我看到我夫君了。”

    风很大,扫过三娘的眼睛,里面溢满的泪水不知不觉的落了下来。

    大姐惊讶地望着她,问:“你夫君也在十二先锋麾下?大妹子,了不得啊!不过军营有军营的规矩,我们是不能随意靠近的。你也别急,既然知道你夫君在哪个营帐,过后很好寻的。”

    怎么不急?怎么能不急?

    她想他了啊。

    这一路走来,不管是傻子三娘,还是忆起一段记忆的三娘。都想他了,很想很想。

    “娘,爹在哪个位置,轩轩帮你喊。”小家伙仰着头望她,小脸认真得很,就差扯着嗓子喊出来了。

    大姐连忙阻拦道:“不能喊,十二先锋练兵时候是不许人打扰的。大妹子,咱们不急,你先带着孩子跟大姐回家,回头我让我家那口子帮你找。”

    “大姐,我不打扰,我就哼段曲子,他听到就知道我来了。”就回来找她了。

    大姐一愣,哼段曲子告诉他?

    三娘笑了笑,迎着风,启唇轻唱起来。她不知道这么远,马蹄声又那么响,他能不能听到。她只知道,她想告诉他。

    夫君,你娘子来了。

    ‘公子踏月白衣归,浅眸凝望何人回。’

    ‘她的嫁衣断心魂,一袭红衣谁人陪。’

    ‘一声姑娘魂归谁,一抹相思念何人。’

    这首曲子是谢家大姑娘作的,那时谢家还未被累及,三娘的大姐被逼迫着上了花轿,她却在轿中割断了手腕,鲜血随着那喜庆的颜色流了一路。花轿落地时,她也没了呼吸,而那年在她家门口道了一句“恐负伊人”的大哥哥,她到死都也再没等来。

    正如那句话:心悦伊人,最终又负了伊人。

    营地前,随着微风,卫辞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他家娘子的声音。随即又觉好笑,他的小娘子怎会出现在这呢,真是魔障了。

    思倾若狂,他想她了。

    平生最不会相思,如今却道了一句相思。

    “咦!辞哥,你听到没,好像有人在唱歌。还挺好听的,就是有些伤情。”

    “你能听到?”卫辞拉停了胯下烈马,倏地望着霍小光。

    “我又没耳聋,当然听得到。”

    “怎么了?我们也听到了,好像从那边小山丘上传来的,估计是黄沙村的妇人在唱。”李白玉也停了马。

    最前方的上官透兹觉这歌的曲调很熟悉,就如那年…心底某处柔软被击了一下,想也不想的就向唱歌的地方打马奔去。

    “哎,透哥,你去哪儿啊!”

    卫辞看了一眼,也挥鞭打马跟去。他敢确定,这声音就是他娘子的。

    “哎,辞哥……,玉哥,你说他们这一个个的都去哪儿啊,不练兵了?”

    “不还有你我两个吗,走了。”

    ……

    小山丘上,本要离开的三娘等人,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马蹄声,齐齐回头去,一骑英姿已经停到他们身后。马上的人冷着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们,冷声问:“方才是何人在吟唱?”

    那大姐以为是在质问,急忙跪到地上,解释道:“少将恕罪,他们母子刚到北境,还不知营地规矩,还请少将恕罪。”说着一把将三娘也拉跪到了地上。

    “方才的歌是你唱的?”上官透的目光投在那身材娇小女人身上,试图从那灰头土脸的上找出一丝熟识的痕迹。然而,他不认识她。

    他不认识三娘,三娘却认出了他。

    “三娘!”

    不远处又奔来一人一马,虽自家娘子此刻灰头土脸的,但卫辞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顿时又惊又喜的喊了出来。

    “夫君。”

    听到熟悉的声音,三娘看向上官透的目光立即收了回来。待看到骑马跑的人时,眸底顿时闪光,高兴得眉眼弯弯起来。直接从尘沙中起来,不管不顾的,直接向他扑去。卫辞见她跑来,立即跳下了马,旁若无人的一把将人抱紧怀里,原地转了个圈。

    才几月不见,却仿若四季。

    抱够了,卫辞将人放开,眸色温柔地问:“一路上累不累?母亲让谁送你来的。”说着转头望去,跟三娘一起的,就一个妇人和个孩子。

    怔了下,卫辞眉头皱了起来,问出了最坏的猜测:“是你自己偷偷来的?”

    “夫君,我错了。”三娘低着头不敢看他,两只小手在袖口扯啊扯,‘咝’麻衣不牢,袖子直接扯破了个大口子了,半截白嫩嫩的手臂表露了出来。

    “你啊你,让我说你如何是好。”见她这样,卫辞哪舍得再责问她一句,急忙脱下披风,将人严严实实的裹住。

    听他语气放软了,三娘这才笑着抬起头,踮起脚尖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上。亲完才想起旁边还有人,顿时小脸一红,羞得没敢再抬头。不过想起轩轩的事,又急忙对他说:“夫君,我把咱儿子也带来了。”说完背着几人对他直眨眼。

    “儿子?”

    什么儿子?

    他没记错的话,他才离开几月吧!哪来的儿子?

    卫辞接到她暗送的秋波,眸色深了深,双眼狐疑地看向坐在沙尘上,那扎着小姑娘的丸子发髻的小家伙。

    看着小娘子还在不停的眨眼睛,才向小家伙招了招手:“过来,让爹瞧瞧。”

    虽没搞清楚,但还是先配合娘子吧!

    小家伙很聪明,立即爬起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抱着卫辞的大腿就喊了一声:“爹。”

    还别说,这声爹还挺受用的。

    揪了揪小家伙头上的丸子小包,他郁闷的问:“怎么把他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样了?”

    “路上遇到偷娃娃的了,专门偷男娃娃,我怕咱儿子被偷,就整这样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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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女山贼的故事】谢铁是个山贼。一个女山贼,更是一个女山贼头头。本来山高皇帝远的占据着一方当着土霸王,直到有一天,老皇帝突然微服出巡。瞅着他们这帮乌合之众战斗力不错,大手一挥,下旨招安了。于是,谢铁摇身一变成了个紫衣侯。老皇帝:朕封的紫衣侯何在?谢铁:皇上,下官在这儿呢!瞧着眼前这个看着憨态可掬的小女子,老皇帝不淡定了。怎么没人告诉朕谢铁是个女的?――郸城平乐镇谢家近日出了两件大事。这第一件,谢家当年被山贼劫走的三姑娘回来了。可人却是个傻的了。这第二件,谢家那才貌出众的四姑娘被人下聘了。『男主文案小剧情』卫辞昏迷不醒时,他娘给他娶了个小媳妇回来。某天睁眼醒来,小媳妇笑靥如花的亲了他一口。卫辞耳根子红了。嘿嘿(o﹃o?)心也动了。后来,卫辞给自家小媳妇挣了个诰命夫人回来。黑心娘家不淡定了。哪知小傻子又摇身一变,竟成了紫衣侯…媳妇地位比自己高怎么办?卫辞:不怕,求媳妇包养。(?˙︶˙?)傻妻,你马甲掉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傻妻,你马甲掉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傻妻,你马甲掉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