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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妻,你马甲掉了全文阅读

作者:糖诺     傻妻,你马甲掉了txt下载     傻妻,你马甲掉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活下来了

    步清风先吴追一步接住小姑娘,感觉到她身体异于常人的轻盈时,心底有些诧异的震惊,但自小淡漠的他很快调整了那么诧异,问道:“她是师傅新收的弟子吗?”

    少年吴追也望向他。

    傅九阴抹了把沾在胡渣上的酒水,瞥了眼,忧郁地望了眼写着‘飞云寨’的木牌,眸底闪过一抹惆怅,边往寨中走边摇头叹道:“弟子有你二人就够了,从今往后她就是咱们飞云寨的小寨主了。”

    小寨主?也就是师傅的…小闺女?

    亲生的还是捡来的?两人一头雾水,相视了一眼,齐齐的将目光投向小姑娘。

    小姑娘的眸子里好似有星辰,对着他二人咧嘴一笑,很是自豪的自我介绍道:“我叫谢铁,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寨主了。”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烟熏到是一般,二人俱都愣了愣。

    好半响,吴追才挤出一抹浅问:“你……是从哪儿来的?”

    小姑娘沉默着想了瞬息,摇头道:“对面山头上,老头说我是人家的药人,他救了我,我得报答他,得叫他爹以后给他养老送终,可我想不起来他怎么救的我了。”

    “药人?”

    两人又事一惊。

    此次他们团灭黑山岭,便是因那黑寡妇让那匪头四处抓无辜百姓当药人,弄得许多百姓家破人亡,苦不堪言,而官府又无能得不敢进山剿匪,是也,作为义匪的傅九阴才带着一众兄弟前去替天行道。

    竟没想到这小丫头也是药人。

    二人望着小姑娘的目光中,瞬间多了抹怜悯和同情,正想再问几句,走得老远的傅九阴提着酒葫芦大喊:“磨磨蹭蹭的在门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

    “是。”二人急忙对着傅九阴的方向回应。

    步清风想将怀里这个叫谢铁的小师妹放下,可小姑娘一点也没有要自己走路的意思,直接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哼哼道:“脚疼,不要走路。”

    步清风无奈继续抱着她走。

    吴追落了两人一步,怔怔地望着小姑娘赤着的双脚。那本应该小巧精致的双足,上面竟全是深浅不一的破裂伤口,有些已经结疤,有些还可见骨,甚至有些蔓延至被裙摆挡住的小腿上面去,这让他不由加快一步去深究她露出来的肌肤。果然,除了那张瘦得双眼异常大小脸,其余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是伤痕累累,这不由让他难以置信的猜测这个小丫头曾经经历过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也不知是疼得麻木了,还是她忍住了,小姑娘竟气息浅浅的在步清风怀里睡着了去。

    “清风,她……”吴追欲言又止。

    “会好的,她现在没事了。”垂眸扫过怀里伤痕累累的小丫头,步清风神情温柔,语气轻柔淡淡地道。

    对于这小姑娘浑身上下的伤痕,他比没有触碰到她的吴追更震惊。恍惚间,他想起了家族获罪时,死在牢狱中的小妹,心底顿时疼了一下。

    他的小妹啊!亦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还未多瞧一眼这世间,便成了帝王权臣斗争下的牺牲品,而怀里的小丫头,不也像及了他的妹妹吗?同样小小年纪,便尝尽了这世间本不该尝的苦楚与恐惧。

    幸运的是他的小妹没像小丫头一样受了那么多磨难,不幸得是她没能活着,没能让他再去保护她。

    小丫头,你可知,比起我的妹妹,你是多么的不幸,又是多么的幸运啊!

    至少,你活下来了。

    步清风浅望着她,心下也做了个决定,虽是临时意起但却比什么时候都认真。他抱着小丫头大步走到傅九阴身边,语态坚定的说了一句:“师傅,往后我会当好一个好兄长的。”

    他相信,这个小丫头,就是这不公的世间赔给他的妹妹。这一次,他会好好保护她,因为现在,她是他唯一的妹妹了啊!

    傅九阴神态依旧随意的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这是你的义务了,做什么那么严肃,会吓到为师的。”

    “……”步清风。

    这么严肃信誓旦旦的承诺,被傅九阴这么一说,步清风还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小丫头现在是他的小师妹,保护她的确是他的义务了。

    一旁的吴追本想笑笑,触及到师傅目光斜过步清风时带着柔意的浅笑时,嘴唇触了触,到底是没笑出来。

    或许,他应该做不到吧!

    ……

    黑山岭被灭后,飞云寨成了邺州最大的山贼窝,周边的小山头都以飞云寨马首是瞻,但飞云寨走的是义匪路线,自然不会同他们沆瀣一气。愿意跟着当义匪的,飞云寨热烈欢迎,敢继续对无辜百姓打家劫舍的,一个字,灭!

    自谢铁开始学武后,她造诣奇佳,短短两年不到,便小有所成,跟寨中兄弟对打起来,完全对得起她的名字,一个,铁!而灭起对他们飞云寨不敬的小山头来,更是下手又快又狠,简直让周围小山头个个闻风丧胆,恨得咬牙,又怕得不行。

    就这会儿,她提着傅九阴给她的潋滟双刃短刀,雄赳赳气昂昂的踩在一个小山匪头目的脸上,而被他踩在地上的山匪倒有几分骨气,怒不可遏的大骂道:“谢铁,你不守绿林道义,说好不拦截普通百姓你便不会怎样的,你....”

    他话还没说完,小姑娘抬起刀背一刀背拍打在他脑蛋上,怒道:“你他娘的还敢说,没听说过盗亦有道,匪亦有义吗?如今朗月正甚是嚣张的事后,我大启儿郎已在背水一战,你我皆身为大启子民,无力而为便罢了,关键时刻你他娘的竟敢在这儿落井下石的打劫军粮,今日不弄死你,你当我飞云寨这义字当先是闹着玩的吗?”

    被踩着的人不服:“那又怎样?大启贪官污吏当道,我劫他们的粮草怎么了?平日里他们压榨了多少民脂民膏,你怎么不去宰他们?说到底你谢铁不过是仗势欺人欺软怕硬,若是没有傅九阴在背后给你撑腰,你以为你这个黄毛丫头是个什么东西?我呸,不过是个小贱货。”

    “杂碎东西,你敢骂我们小寨主。”飞云寨众人怒目,抬刀就想弄死他,被谢铁阻止了。

    她冷眸望向被踩着的人,嘴角冷笑渐深:“贪官污吏我谢铁见一个杀一个,但眼下,我得让你知道,真正仗势欺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来人,给我放出话去,三个时辰内哪个山头能给我平了插剑山,我谢铁承诺他,日后在邺州的地界上,我谢铁罩着。”

    闻言,地上的人顿时大惊失色起来。

    只要这话一出,周围少说就有七八个山头的人能赶得过来围攻他们,谢铁向来灭人山头,只杀武逆者,若那些人过来,就是他投降也会没斩杀干净的。

    地上的小头头正欲想伏低求饶,谢铁却不给他机会,一脚踢飞他,带着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望着飞云寨的人越走越远,那小头目面如死灰的趴在地上没敢起来,恨自己为什么要逞一时嘴快得罪了那活阎王,眼下连条活路都没有了。

    插剑山下,谢铁提着潋滟双刃走在前头,脸色下来山就开始阴沉的可怕,吓得后面的小喽啰们大气都不敢吭,好半响,还是一直负责照顾她饮食起居的郝运来试探问道:“小寨主,咱们要回寨子吗?这条路好像不是会寨子的路啊!

    猛地,谢铁突然停下,想了想,转身对着

    说话的郝运来道:“你带兄弟们先回去,前些日子老头不是说想吃野兔肉了,我去给他抓两只回去,对了,派人盯紧点插剑山,一个都别放跑喽!要不然拿你是问。敢骂姑奶奶,姑奶奶定要让他下辈子都不敢再做人。”

第四十七章:算我怕你

    听着她这么报复性的把话说出来了,飞云寨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他们小寨主素来恩怨分明,但也睚眦必报,那杂碎敢骂他们小寨主,不大卸八块怎么行?知小寨主平日就喜欢狩猎,加之在邺州的地界上谁敢动她?一个个倒放心得很。

    郝运来叮嘱了她两句邺州老虎豹子稀有不要猎后,才带着众兄弟先回了飞云寨。

    其实不是老虎豹子稀有,是他怕小寨主碰到有危险,上次听到大公子就是这么哄要去捉老虎的小寨主的,至此他也就记下了,时不时的提醒两句,就怕小寨主哪天真去逮老虎去。

    谢铁提着双刃往林子深处走去,刚走了没多久,突然听到树后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想到刚刚郝运来说的老虎豹子,顿时眸底亮了起来。

    老虎啊!逮一只回去养着,以后还可以吓唬人玩。

    秉着逮只老虎回家玩,谢铁握紧双刃,小心翼翼的扒开了挡着视线的茂密树枝。刚一把开,有个黑东西猛的抬起头来,那东西还突然喷她了一脸口水,闻着还臭臭的,谢铁嫌恶的快速擦了一把,再望去时,正好跟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上。

    “马?”待看清喷她口水的东西后,谢铁看得眼睛直直的,还怕眼花的揉了两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深山老林的怎么会有小马驹?就算是野马也不可能啊!这半腰高的小家伙,在这老虎豹子常出没的林中里,能给人家凑一顿饱不?

    还没她肉多呢,应该是不能。

    这小马驹看样子才一两月大,马背上的胎毛都还毛茸茸的,通透发黑,黑得像块木炭一样,倒是眉心有几根白毛,瞧着有些丑。谢铁一本正经的眼斜了下,不得了,还是匹小公子。小马驹见她偷瞧,跟骆驼似的嚼巴了两下嘴巴,眼看又要喷来一口臭口水,谢铁连忙将她马头往上一抬一合拢,那口水直接被倒回了它肚子里去了。

    “小样,还敢喷我口水,当心我把你烤了当肉吃。”

    “嘶,噗噗!”小马驹不受威胁的对着她咧嘴直噗,还是匹傲娇的小公主。

    谢铁上次学骑马从马背上摔了好几跤,现在看到马就烦,压根就对这小马驹不感兴趣,回以它一个恶狠狠的龇牙咧嘴后,见它一只马蹄子上插着一支尖锐的树枝,血液都有些凝固了,到底做不到坐视不理,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将瓶子里的东西给撒了些,快速的给它把树枝拔了出来。

    树枝被拔出来的瞬间,小马驹疼得嘶吼了两声,但很快感觉自己伤口凉凉的不痛了后,小马头傻愣愣望着旁边的人。

    “算你运气好,这可上好的刀伤药,我平时都舍不得用的,现在倒给你撒了大半瓶,好心疼啊!你要是个人,我保证要你赔钱。”说完转身就走。

    飞云寨一直以来买的都是成年马驹,寨中都没养过这种个把月大的小马,这么小,她怕带回寨里养不活,没打算带走,再者说不定它娘一会儿找来也不一定呢!

    哪知谢铁刚转身,小马驹竟咬住了她的裙摆,还左右摇摆了下,像是在撒娇。

    “干嘛,这裙子我也喜欢,你休想让我送给你。”见它还咬着,谢铁扯了扯,没扯开:“嗐,我说你一小公马的喜欢什么裙子啊,赶紧的给我放嘴,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见它还是不松口,谢铁被磨得脾气暴起,作势要挥刀,然而小马驹小小年纪,这无谓生死的精神着实勇气可嘉,竟眼皮都没眨一下。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到这初生的小马驹还不畏刀。

    “行,算你狠。”

    谢铁怒瞪了它一眼,一刀割断了它紧咬住的裙摆,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之一了,肉疼了,转身就走,哪知才走了不到两步,另一边裙摆又被咬住了。

    “小东西,我都已经很大人大量的给你一小块了,再不放嘴就过分了哈。”

    见它咬得比刚才更紧了,谢铁嘴角抽了抽,她觉得这小黑马是看上她整套裙子。

    “行,算我怕你了。”说完,快速在裙摆上割了一刀,割开后拔腿就跑。开玩笑,你看上裙摆本大小姐还能忍痛割爱,你他娘的看上整套了就过分了,难不成还要让她脱给它啊!她名字虽刚,但还没刚到舍己为马的地步。

    见她跑了,小马驹不高兴的跳了跳脚,拔腿就追。

    谢铁见它追来了,跑得更快了,然她两条腿终究没跑过它的四个蹄子。这次小马驹学聪明了,没再咬她的衣服了,只撒娇的拱了拱她,然后蹦蹦跳跳的跟在她旁边蹦哒,赶都赶不走。

    看着烈日当头,谢铁抹了把热汗,叹息道:“我这是多招人喜欢啊,连小马驹都稀罕,真无奈啊!”

    “嗤!”她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道嗤笑声。

    谢铁仰头望去,头顶粗壮的大树干上,横躺这个少年。少年一袭锦衣玉冠、唇红齿白,小小年纪就生得一双戏谑的桃花眼,倒是难得的好相貌,此刻正似笑非笑低眸瞅着树干下的一人一马

    “你是何人?”她只仰了瞬息的头便不再看他,蹙眉不悦道:“你下来,我跟你打一架。”

    少年微愣,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让他和她打一架。

    愣了片刻,少年耍帅打从树干上跳下。快要落地时,谢铁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抬腿就是一脚,不偏不倚,踢在少年的胸口上。少年没想到她会搞偷袭,直接被一脚踢得四肢趴地,嘴巴杵了一嘴的干泥,顿时觉得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暴怒得大喊道:“来人,给我抓住这个臭丫头。”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林子里涌出许多人,将她和小马驹给团团围住了。

    谢铁观察了眼这些人,虽都穿着百姓的便装,但看着不像普通大户家的护院家丁那么简单,联想到插剑山劫了南境军粮,谢铁心下微沉,大概猜出些什么了。

    她就说邺州方圆百里的深山老林哪儿来的小野马,定是其他地方的小野马,随着这些人的战马跟来的。

    见那些人慢慢靠近,谢铁瞪着少年鄙夷道:“仗势欺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臭小子,你还要不要脸了。”

    “小爷就仗势欺人以多欺少以大欺小怎么了?不服你敢揍小爷吗?哼!”少年已从地上爬起,语态轻慢,甚是嚣张。

    “……”

    方圆百里,从来都只有谢铁嚣张的份,还时被人这么嚣张的交嚣过?小暴脾气一上来,扑上去就按住了少年,二话不说就是一顿好揍。少年也不甘示弱反击,两个半大的姑娘小子打得难分难舍,从林间出来的那些人都有些看傻眼了,想帮忙,又觉得对方就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帮着少将军揍她也着实干不来。

    没错,眼前这些人都是南境士兵,此次便是为调查被劫走的军粮而来,而跟谢铁打架的少年,边上南境镇南将军独子,张实秋。

    谢铁打架从没输过,此次也不例外,直接凑得少年鼻青脸肿的,自己也就被他在脸上薅破了点儿皮,此刻像只战胜的小老虎,斗志昂扬的骑坐在少年身上,揪着少年的两边耳朵,恶狠狠的道:“敢在你姑奶奶面前嚣张,小子,你这叫欠揍。”

    打输了的少年张实秋涨红了一张俊朗,瞪着旁边看热闹的人大吼:“你们就这么干看着啊!还不把她给我拉开,等着给我收尸啊!”

    众人一愣,急忙想上前将谢铁拖开,他们一动,跟着看了半天热闹的小马驹立马跑了过来,小马头顶顶这个,推推那个的,就是不让他们碰到谢铁,看得人哭笑不得。

第四十八章:家有顽妹

    张实秋也看到了,嘴角抽得不行,骂道:“没良心的东西,忘了一路上小爷对你多好了,认了主就这么忘恩负义,早知道就把你炖了小爷还能捞着块肉吃。”

    “啪”谢铁一巴掌啪他脑门上,少年白嫩的脑门瞬间红了一小片,张实秋气得有要大吼,谢铁比他还大声的吼道:“不许吓它,不然凑死你。”

    南境浑天浑地的小霸王何时享受过这种吃瘪了还无力还击的待遇?明明人多势众还被人凑得鼻青脸肿的,众南境将士一个个忍着笑,忍俊不禁的,磨磨蹭蹭的没上前帮忙。

    难得见有人敢收拾少将军,先让他们高兴高兴吧!

    再者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力气,揍不死他就成。

    就在众人大意时,谢铁也打够了。

    扫视了周围一圈,给小马驹递了个眼色,没想到这小家伙小归小,老道得竟然看懂她的意思的,奔着小蹄子就去撞人,撞了人就跑,众人的目光也都被它吸引了过去,谢铁趁机一脚踩在张实秋俊脸上,麻溜的原地一滚,缩林中里跑了。

    张实秋被踩了一脚,尖着嗓子嚎了声,众人反应过来时,那小丫头已经不见踪影了。

    张实秋气得不行,暴怒大吼:“臭丫头,别让我逮到你,不然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长这么大的脸,都被那臭丫头踩光了。

    ……

    谢铁带着小马驹回到飞云寨时,郝运来正被吴追训得脑袋都快低到地上去了。

    “做甚骂他?”

    谢铁走进了飞云寨议事大堂里,小马驹屁颠屁颠的也跟了进来,看到的都直愣愣的将目光投向它。

    “郝运来,你是不是又犯什么错了?”

    郝运来委屈的没敢开口,训他的吴追转头训斥谢铁道:“你还好意思问他犯了什么错,我问你,你今早是不是带着人去了插剑山,还放狠话让周围小山头去灭了插剑山?”

    “没放狠话呀!我那是不想脏了咱们飞云寨兄弟的手,摘的多干净啊!”

    “还干净?你明知道插剑山的人劫了南境军需,你还带着兄弟们去横插一脚,现下朝廷已下令,集邺州全部兵力上山剿匪,因你去了那一趟,朝廷以为咱们飞云寨是同伙,想最先拿咱们开刀,欲杀鸡儆猴给……”

    “等等!”谢铁斜靠在小马驹身上,抬手打断他的话,一人一马立在大堂中央,神色异常严肃道:“二哥,不是鸡。”

    什么不是鸡?

    吴追微愣。

    谢铁一脸严肃的重复一遍道:“不是鸡,鸡不好听,要说欲宰虎吓鸡才对。”

    “……”

    这他娘的是重点吗?吴追感觉自己头顶已经开始冒烟了,怒道:“谢铁,事关飞云寨存亡,你能不能给我严肃一些。”

    谢铁狡驳道:“我怎么就不严肃了?多大点儿让你这么大动肝火的,小心火气太大变秃子。”

    “你…”他突然觉得自己满腹经纶在这臭丫头面前有些一文不值,打他貌似现在他已经打不过了,破口大骂呢他心中有圣人骂不出口,这好好说吧她还不听。

    她这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半死不活的性子,皮得像极了教她的人,他们的师傅傅九阴。

    怕他自己把自己呕死,谢铁服软道:“好了,官府的人要有胆子敢打上我飞云寨来,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怕什?瞅你那火烧眉毛的样,水都没让我喝一口就开始横眉竖眼的,瞎教训,小心回头老头和大哥回来,我告诉他们你欺负我。”

    “我欺负你?”

    额角青筋爆了爆,吴追咬牙气得不行。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就会逞匹夫之勇,我不管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吴追深吸了口气,扶额压制住想揍她的冲动,见她抱着那来历不明的小马驹笑得灿烂,

    越看就感觉越来气,最后直接甩袖离开了。

    走出了老远,还能听到她扯着嗓子大喊:“二哥,我打了两只野兔子回来,晚上烤黄金兔子吃,我吃那两腿,多给我抹些香油。”

    远去的背影顿了顿,在原地恼了片刻,甩袖向着寨中厨房的方向大步而去。

    圣人有云,家有顽妹,不可怒也!不可怒也!需包容,需包容。

    去他娘的狗屁包容,老子现在就一包毒药毒死她算了。

    见他拐弯往厨房去了,谢铁站直了身子笑得像只小狐狸。见二公子走了,郝运来才敢抬起头来,拍了拍砰砰直跳的小心肝,小眯眼扫了两眼周围,低声道:“小当家,你让我派去盯着插剑山的兄弟都被官府的人抓了,这次官府派来的人都是些硬碴子,咱们不是对手。”

    “都被抓了?没道理啊!这次我带去的人身手都不错啊,就官府那群脓包,怎么可……”突然想到林子那帮子人,谢铁沉默了半响,也觉得这回有些棘手了。

    战场上的士兵可不是官府那群尽不干人事的脓包能比的。

    “郝运来,你现在就悄悄去趟城中,仔细探听一下此次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小心点,别被逮了。”

    郝运来点头,道:“知道了,小的这就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讪笑着道:“小寨主,记得给我留个兔腿。”

    说完见小寨主欲脱鞋扔他,吓得急忙小跑着去了。

    郝运来离开后,谢铁招来个兄弟将小马驹带去了马圈里,开始小家伙还想故技重施咬她衣角,还没咬到,就被她一脸恶狠狠的威胁道:“敢不听话,就不要你了。”

    小马驹哼哼了两声,竟乖乖听她的话跟着那兄弟去了。

    倒是个通人性的小东西。

    瞅着大堂里清静了,谢铁直接甩了鞋子躺在老虎椅子上,翘着着二郎腿,眸底幽深。官府,哎,又要伤脑筋了。

    心里想着事,谢铁躺在老虎椅子浅眠,这一觉睡得不怎踏实,翻了两个身醒来,郝运来还没回来,倒是吴追端着盘烤得黄灿灿的烤兔子来,也不知他来了多久了,也不叫她,就这么阴恻恻的盯到她醒来。

    不过瞅着那烤兔子还在冒烟,想来才来不久 。

    “你最近是不是偷偷使劲练习轻功了?神出鬼没的,吓死个人了。”谢铁边说,大眼珠子直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瞧,只瞧了瞬息便想直接上手了。

    她爪子刚伸过来,指尖刚碰到,吴追赶紧后退了步,见她吃瘪的抓了个空,他才阴阳怪气的道:“想吃可以,把对策拿出来,不然我撒瓶鹤顶红上去,毒死你。”

    “有没有搞错啊!你才是咱们家的狗头军师,为什么要我想对策啊!我又没比你聪明。”谢铁抿了抿指尖的油,香喷喷的,顿时瞅着他的眼神更怨怼了,小眼神飘忽了两下,大有强抢的架势。

    她什么德性吴追怎会不知道,端着东西稳稳的往后轻跃,谢铁轻功不行,连他片衣角都没抢到,踩在老虎椅子上,瞪着大眼睛恶狠狠的仰斜他,竖着个手指,语气却是撒娇讨好道:“一口,二哥,我就吃一口好不好,我饿了。”

    若是不识她本性,就凭她这甜美可爱的长相,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换别个姑娘家,吴追说不定就怜香惜玉给她了,偏偏她是铁汉子谢铁,可爱没有,可怕居多。忍着恶寒打了哆嗦,他催促道:“可跟我扯别的,你鬼点子那么多,赶紧说。”

    若她没点对策,他才不信她会拿飞云寨冒险,这贼丫头,精着呢!

    就在吴追以为她要说了的时候,她一脸喜色的望向身后,表情很是到位的惊喜道:“老头,大哥,你们回来了。”

第四十九章:过刚易折

    被骗次数太多,吴追眼角都没动一下,冷哼道:“还想骗我,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啊?赶紧的。”

    “赶紧的什么?”身后传来道苍老的声音,吴追一怔,手上的东西已被人快速拿走。一回头,错愕得对上他师傅张口啃兔腿的大嘴,差点没吓得他把谢铁刚刚见到他时的话吓出来。

    师傅,您老神出鬼没的怎么来了连点儿声都没有啊?!

    稳了稳心神,吴追赶紧行礼喊了声:“师傅!”

    他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一声大吼:“老头,你给我住嘴,腿是我的。”

    谢铁没他那么穷讲究,行礼什么的得看心情,这儿见自己的大兔腿被拿走了,激动得一个鲤鱼打挺,空身跳了起来。

    盘子就两只肉多的后腿,老头啃着一只,见臭丫头赤着脚从老虎椅上跳来,油腻腻的另一只老爪子就要去抓剩下的那一只,触手可及之时,那只兔腿被人轻飘飘的扯走了。

    “地上有石子,你小心点儿。”

    “谢谢大哥。”步清风将轻飘飘扯来的鸡腿递给她,小姑娘明眸闪亮,瞬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晃着兔腿,小脸得意的冲着傅九阴和吴追吐舌头。

    “没良心的小兔崽子,吃你个腿怎么了,不知道尊老啊!”

    他话更落,小丫头扯了兔耳朵丢给他,笑嘻嘻道:“行,我尊老。来老头,你不是说吃啥补啥么,来,多吃点大耳朵,有助听力,治耳背。”

    傅九阴近些日子偶感风寒,的确出现了些些耳鸣。虽兔耳朵不能治,但也知道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一直记在心上的。

    “没大没小的臭丫头。”傅九阴笑着瞪了她一眼,狠咬了口大耳朵,问:“你们刚才在‘赶紧的’说什么?”

    “有么?我们有说什么吗?嘿嘿,都说你耳背了,赶紧的,快把大耳朵吃了。”

    谢铁咧嘴笑,眼皮跟抽了一眼对着吴追眨眼睛。

    吴追瞟了眼她,一点也不配合,告状道:“师傅,插剑山的人劫了一票南境淄重,小铁早间又带人去了插剑山,咱们被累及了,估计官府的人这几日就会将至。”

    谢铁龇牙瞪了他一眼:“就你多事儿。”

    “这朝廷的爪子真是也越来越没用了,就凭插剑山那么几个杂碎废物都能让他们栽倒,啧啧!”好大一股子阴谋的味道。

    傅九阴眼神沉了下,但也只那么下,随即又不在意的嚼着兔肉,邋遢的用手背抹了把胡渣上的油光,睇了眼谢铁道:“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别指望我们给你擦屁股,要解决不了,你就和他们说自己和飞云寨已经断绝关系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事冲你来。”

    “不好吧!老头,别那么无情嘛!”

    老头睨了她眼,问:“丫头,那么明显的套,怎么想去钻了?”

    谢铁是他这辈子教得最用心的小东西,她有几斤几两他比谁都清楚,只他这次有些糊涂,以她的聪慧,明知插剑山是套,为何还要走这一步?!

    谢铁敛起嬉笑的面容,微微垂眸,半响才低语道:“将士们是守国门的撑门樘木,是大启百姓的保护罩,我只是不想……不想樘木被腐,国门被破。”

    如今大启朝堂君王一代不如一代,不是无能昏庸,便是手中无权,外戚强盛,若外戚不除,内乱不熄,也不知这还算勉强的虚假盛世还能维持强撑到几时?!

    “你啊!”傅九阴无奈摇头。

    有些东西,他是真心不想这丫头去接触,偏偏她聪明好知,就算他不教她,她也能自行去寻找答案,“唉!”傅九阴轻叹,道:“丫头,无论是人或是铁,都过刚易折,有些侠义、仁义、道义,若太满,亦容易吃亏。大启的顶梁柱已被虫蚁蛀空,如今不是你我的微薄之力就能挽救的。”

    “可身为大启子民,怎能坐视不管?”

    “一介匪贼,你拿什去管?丫头,咱们是匪啊!家国大事自有权贵们去管,你只要管好自己别惹祸上身就足矣了。”

    如今的大启,危悬在那根被腐蚀空的圆木之下,等待他们的,要么是毁灭,要么换上一根能撑得住这江山的背脊。

    而今舜帝身虚体弱,不知还能熬几年,膝下也只有康王和小太子两个子嗣。康王蠢笨,太子虽聪慧却也年幼,有继后和外戚在,也不知能否平安至长大,一切除了等,便也只能看天意。

    谢铁认真听了,啃兔腿的动作微顿,继而沉默了。

    她知道的,只这一次,她没忍住。

    见小丫头垂眸沉默着,步清风抬手揉了揉她的额间,转身问傅九阴:“师傅,听闻南境兵力略有不足,北境都在均多余兵力调遣,眼下他们又到了咱们的地方,可是因为朝中有人看中咱们实力了?”

    “昭然若揭之事。”

    傅九阴丢掉骨头,扯下腰间酒葫芦狂灌了口,扒拉开谢铁坐到老虎椅子上,打了个酒嗝,扫了他们三人一眼,似是回忆着什么。

    半响才娓娓道:“现今大启兵力四分,南北两境各得其一,舜帝留一,余下的便是咱们邺州飞云寨的这群乌合之众了。”

    谢铁蹙眉,有些不解,愣问:“老头,你说咱们这些山贼还是大启兵力?”

    “嗯!”忆起先祖过往,傅九阴心底都有些五味杂陈,淡淡道:“大启立国初期,大启的第二任帝王怕文弱武强,武将们手中兵力太多会有异心,便开始大肆打压。许多武将为保其家小,自愿上交手中兵权,可惜二代帝王生性多疑不如其父英明,得了兵权后被小人挑拨,那些主动交了兵权的武将几乎没一个好下场的。你们的师祖为保性命,带着其中一分兵力到此落草为寇,从此便也在邺州落地生根了。”

    “不对啊师傅,咱们飞云寨满打满算也不足千人,大启四分之一的兵权,少说没个十万也有八万吧!”也没见着啊!难道如皇室暗卫一样,是隐兵?

    “那些都是都上百年前的事了,当年师祖带领将士们到了邺州后,因怕天子斩尽杀绝,便陆续放他们回家种田了,寨中剩下的这千儿百人算是亲兵,其余的有无后人传承就不知否了。”

    当年邺州方圆百里几乎是座荒城,若非有那么多士兵注入为民渐渐有了人烟,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繁华都城。

    步清风也有些不解问道:“师傅,您的意思是朝廷以为邺州还有那一分兵力?”

    傅九阴又灌了口酒,轻点头。

    多年来,无战事时,朝廷曾派兵无数前来,企图收回那分兵力,但每每都无功而返。舜帝登基后,南北两境常有战事,加之外戚把权多年,让他无暇顾及,现南境兵力不足,想来这才又想起来了。

    “师傅,听说太子梵自小聪慧过人,大有开国先帝之风范,不知这场残局能否撑到他来解?”

    “或许能吧!”傅九阴长叹,正想再装严肃深沉会儿,转头一看,瞬间脸色大变,他就说话这会子功夫,盘子里肉都能臭丫头啃得就剩点皮子了,顿时一把夺过,双眼怒扫着两徒弟,跟个老小孩一样埋怨道:“你们是故意的,故意让为师给你们解答问题,好让臭丫头把肉都啃光了。”

    “哪儿啃光了,不还给你剩了点儿皮嘛!”谢铁剔着牙瞅他。

    “……”

    步清风与吴追互瞅了眼,目光再次投向抢皮子吃的一老一小,眉角挑了挑。搞不懂,为何方才还那么严肃的气氛,转眼间就这么滑稽了?难道刚才的肃穆是错觉?!

第五十章:又见面了

    师徒几人散场时已至黄昏,谢铁因肉吃多了,离开大堂后一路都在打饱嗝,在这样夕阳西下的黄昏美景中,吴追听得老闹心,在快到自己屋子的时候,突然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谢铁一时不备吓了她一跳,最后一个嗝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提上口气。

    见她一副死不瞑目的目光瞪过来,吴追不顾书生形象了,拔腿就跑,哪知他跑后谢铁拽着步清风袖子,一脸惊喜道:“大哥,不打嗝了。”

    “不打了就好。”步清风好笑的望着她,眸底温柔。

    两人沉默的走了会儿,快到谢铁屋子的时候,他转身轻问:“小铁,为什么突然那么在意了?”

    谢铁微愣,眸子浅浅敛下,她知他问的是什么。

    此次掺和插剑山之事。

    想了想,拔出腰间潋滟短刃,谢铁仰头冲着他笑道:“大哥,你不觉得咱们习武之人就该征战沙场保家卫国,那才肆意潇洒吗?若有朝一日我也能上战场杀敌了,定会拼尽我所能,哪怕只是绵薄之力,也要还大启手无寸铁的百姓们一片安宁。只恨错生成了姑娘家,不若我定去当它个大将军回来。”

    迎着夕阳余晖,小姑娘的笑容如春风般扬起,笑弯的眼眸像月牙般,清澈得如一汪清泉,好似能让人忘却烦恼,寻到尽头。

    他抬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发间,神态温柔的轻问:“小铁想当大将军?”

    “想。”她回答的声音坚定深沉,目视黄昏日光,道:“但是大哥,我最想的,是让两境无战,大启无乱,那样天子才能专门对付那些外戚权臣,没有了那些外戚权臣,我想这天下应该就会少些像我这样姑娘吧!”若没有权臣,她现在的年纪,家中长辈们是否在给她办芨笄、选夫郎呢?

    或许是吧!

    凤冠霞帔,鸳鸯盖头,这一世,就算了吧!

    步清风笑容微敛,怔怔的望着她:“小铁,你,记起来了吗?”

    谢铁摇头:“没有,可虽不记得,但我知道的。”

    她不会刻意去想,但她知道自己不好,很不好,她不怕猛虎野兽,却怕极了毒虫蛇蚁,她喜欢往林深出跑,却有怕极了林中的黑夜,她知道,那些某个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过往,就是她不堪回首的记忆,那应该是一段真实而又残忍绝望的经历,她也害怕呢!

    只是,她的记忆忘了,身体却又矛盾的知道那曾经惶恐的绝望。

    “昙花一现人苦短,唯有来生把梦还。大哥,等把这一世过尽了,只求来世我一定要为男儿,若不能如愿,那便当匹迎风踏蹄的烈马好了。”

    “傻丫头!”哪有求着下辈子当烈马的。

    步清风记得,师傅曾三言两句说过她的遭遇,虽是三言两语,他却也能猜测出此间是怎样一种折磨,他们一直小心回避的话题不想今日她竟自淡然提起。

    突然,小姑娘认真的望着他道:“大哥,义匪不适合你,去当大将军吧!去当一个顶天立地挥剑退千军的大英雄吧!这也是大哥一直以来的向往不是么。”

    “小铁……”步清风一阵惊愕,见她笑容可掬,继而也浅笑起来:“好,大哥去当个大将军,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从小的梦想,便是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他以为那个梦想随着家族的湮灭已经无人可知,却不想被这小丫头看穿了。这一刻,他仿佛下了个决定,他决定去当一场那个梦想中的大英雄,握紧手中的剑,守一国疆土,护一方百姓,只要疆土上有这个小姑娘,他便一定说到做到,纵然已现苍痍,他也定会护好这一片河山。

    渐沉的夜幕下,公子面容清冷,眉目如画,只望着小姑娘的眸底,温柔入骨。

    这世间,有些深情厚意,它虽无血缘,但它也无关风月,只为至亲。

    步清风,此生都会是这个叫谢铁的小姑娘的哥哥,生死不变。他叫了一声大哥,那么这一生就永远都是他的妹妹,那怕日后,这份亲情将要用陌生来掩盖,也挡住这人间一场,无关血缘,无关风月的兄妹之情。

    ……

    自古军与匪,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存在。

    步清风以罪臣之后,加之山匪之身参军太过冒险。傅九阴知道后,虽逮着他数落一顿,但并未阻拦,只师徒几个私下商议了一番,隔日便在寨中宣布了他突然暴毙,从此,飞云寨再无大公子,像是怕寨中老大们伤心,都自发闭口再未有人提起。

    而飞云寨也只剩下‘大公子’这么一个称谓。

    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是啊!四方上下逐东野,虽有离别无由逢,人生多离别,假以再相逢。

    大哥,再会!

    那日,飞云寨最后一道路程,小姑娘隔得老远的奔跑相送了许久。久到兄长打马远去在不见人影,久到明知会再相逢,却不敢问一问何日归期?!

    他该是天上雄鹰,不应以匪加身。

    舜帝十二年秋末,南境战事吃紧,淄重却路过邺州时被山匪所劫,天子震怒,命邺州太守倾全城兵力剿匪,势必灭掉邺州最大的匪窝,飞云寨。

    然,飞云寨怎么说也是百年传承的老贼窝,易守难攻,可谓是固若金汤、宛若铁桶。几日下来,飞云寨没损失一兵一卒,邺州兵力却是攻得疲惫不堪,半点便宜都没讨到,气得首次担任主将的镇南将军独子张实秋直跺脚,吃不好睡不着,抱着把小破剑到处瞎转悠,美名其曰研究地形好一举进攻。

    本来他转悠得挺好的,哪知没注意到脚下套绳,一不留神,被人倒挂到树上去了。

    张实秋脚朝上头朝下的被挂着,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怒目圆睁的倒瞪着周围,见暗算他的人藏头畏尾的不见人影,顿时怒得大吼:“谁?是谁敢暗算小爷,出来,别让小爷知道你是谁,不然小爷扒了你的皮。”

    ‘啪’

    “哎呦!”他刚嚷嚷完,一个圆滚滚还带着刺壳的板栗球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他脑门上,瞬间留下一排小针眼,疼得他脸皮直抽抽,火冒三丈的扭动着倒吊在半空的身子大喊:“到底是谁?是哪个龟孙子敢砸小爷,有本事你给小爷出来,不出来是吧!有本事别让小爷知道你是谁,不然小爷扒了你的皮。”

    ‘啪’又一个板栗球砸了过来。

    张实秋又被砸得‘哎呦’叫了两声,使劲的摇拽着倒吊着他腿的绳子,可惜绳子被人打的是死结,挣扎不开:“混账东西,有本事你放开小爷,小爷要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手下败将还敢言勇,是不是上次凑你凑得轻了。”

    悦耳的女声响起,张实秋快速随着声音望着,只见对面的大树上,坐着个青衣貌美的小姑娘,小姑娘瞥着他浅笑连连,像是憋了什么坏主意般,不怀好意的当着他的面从那棵大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到地面上。

    “臭小子,咱们又见面了咯。”

    “是你!”张实秋惊讶的瞪着她,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竟在着臭丫头手里栽倒了两次,简直岂有此理!

    小姑娘笑着点头:“没错,是你姑奶奶我。”

    “臭丫头,你是谁,快放开小爷,不然小爷扒了……”他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啪’

    的抬手拍在他脑门山,力道重得他忍不住‘嗷’的嚎了声,怒目而视着她,气焰低了许多的威胁道:“臭丫头,小爷的人就在附近,识相的话赶紧放了小爷,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姑奶奶还真就喜欢吃果子了。”谢铁又一巴掌拍他脑门上,笑着接着道:“小子,正式给你介绍一下,姑奶奶乃飞云寨小寨主,现在姑奶奶郑重其事的宣布,你被逮了。”

第五十一章:那年溪畔

    飞云寨小寨主?

    那不就是邺州最大山贼窝的继承人吗?

    张实秋一阵惊愕,愣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这臭丫头是他此次来剿的山匪,自己还好死不死落人家手里。张实秋欲哭无泪,有些想找块豆腐撞死自己,冤家路窄也太窄了吧!

    怎么办?他成肉票人质了。

    兵马未动,主将就被人抓了,关键这少年主将身份还不低,这可不得了啊!急得邺州太守赶紧修书两封,禀皇上,报将军,还现抓了城门口最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充当和谈的,试图稳住飞云寨一众贼匪,确保张少将军的人身安全。

    这会儿,飞云寨的大堂里,那能说会道的说书先生磕磕巴巴的,颤巍巍的站着,一句话没说完牙齿就开始直大颤。

    天降大祸啊,苍天啊!若他还有小命离开,他决定改行,这辈子都不当说书的了。

    呜呜,太危险了!

    吴追扫了被吓哭的说书先生,感觉脑门上的青筋又在暴跳了,冷眼看向在旁打瞌睡的郝运来,问:“你们小寨主呢?”

    “回…回二公子,小寨主去后山了。”郝运来抹了把快淌出来的口水,未了还补了句:“小寨主说今晚想吃鱼。”

    “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吃鱼?”

    郝运来点头,见二公子脸色不好,没敢说他也想吃。

    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她还有闲情逸致去摸鱼,这个臭丫头,真是师傅不在家就真没人管得了她了。额角青筋异常明显的爆了爆,吴追真怕把自己气得吐出口血来,深吸了两口气,甩袍大步向后山走去。

    惯的,都是师傅和步清风给惯出来的。

    飞云寨后山,延绵山脉中的一条小溪旁。

    被逮回寨中当人质的某小少将军,这会儿就跟村口的泥腿大汉一样,正撸着裤腿挽着袖子,贼兮兮的兜着湿了大半截的衣摆,小心翼翼的靠近条乌漆嘛黑的小窄鱼,怕鱼溜得太快,他这会儿连呼吸都停滞着。

    就在他准备将游过来的几条小窄雨一衣摆网尽时,远远就传来一声怒吼:“谢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捉鱼玩。”声音太高,本来可以网住的雨一溜烟的全跑了。

    瞅着跑干净的鱼儿,张实秋脸黑了黑,怨念的望向那声音的主人。

    鬼喊鬼叫的干嘛呢这人,真是的。

    就他这小暴脾气,要不是还谨记自己个肉票,他都想扑上去凑着吓跑他鱼的货了。

    小溪另一旁,谢铁同样高高的挽着裤腿,露出一截白嫩嫩的小短腿,提着大木桶,桶里已经逮了不少小窄鱼了。见到吴追来了,自动忽视他的话,献宝的跑了过去,笑道:“二哥你瞧,我今日逮到不少小窄鱼,今晚咱们吃清蒸的还是水煮的啊!”

    一条鱼也没逮道的某人质听到,倒一点也没有当人质自觉,插嘴道:“清蒸的撒点葱花比较好吃。”

    “二哥,咱们吃水煮的吧!放紫苏叶好不好。”谢铁最喜欢的就是跟人唱反调了。

    “……”某小爷口味独特的觉得他葱花就是比紫苏叶香。

    见到张实秋,吴追眉头皱起,又见自家妹那两只露在外边的小脚丫,脸色瞬间就黑了,急忙挡住他望过来的视线,蹲下身把谢铁高高撸起的裤腿放下,训斥道:“一个女孩子家的,在男子跟前露着个腿成何体统,让这臭小子看了便宜去,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虽然以谢铁这性子嫁的出去嫁不出去还是个问题,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家,怎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谢铁不在意的笑答:“那我嫁他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一阵巨大水花溅起,溅了两人一脑门。

    两人抹了把脸上被溅到的水珠,表情一致的阴沉沉回过头去。只见那听了谢铁要嫁自己的某小爷,正要死不活的摔在半膝高的溪水里,挣扎了许久才爬起来,要不是溪水太浅,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想把自己淹死在水里了。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我又没说真要嫁你。”

    “谁要娶你这个母老虎了,哼!不知羞。”少年站在水中,耳根有些发红,好在浑身湿透,山间的秋风吹过,冷得他打着摆子掩饰住了什么。

    “母――老――虎?”

    谢铁一字一顿的眯眼望他,这天下,凶悍的女子都自知自己是母老虎,但最不喜的便是被别人说出来,说出来她们都会生气的 。而谢铁,当然也不例外。

    吴追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些弧度,提醒道:“他嫌弃你。”

    “我知道了。”阴恻恻的瞟了他一眼,谢铁头顶着团无形看不见的熊熊大火,哼哼着走近张实秋。见她走来,堪堪站稳的张实秋只觉眼皮一跳,后背键子肉紧了紧,还没来得及做出防备,下一瞬已经被她一脚踢溪水里了。

    “臭小子,你还敢嫌弃我,就你这跟娘们一样的小身板,姑奶奶还嫌弃你呢!”冷哼了两声,谢铁提着大木桶上了溪边。

    吴追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把折扇,折扇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不服来战’四个大字,瞅着倒还算霸气。他瞅了眼水里的人,眼底有些孺子可教的欣慰感,嘴角笑意也渐渐扩大。

    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老父既视感。

    在水里冒了几个泡,张实秋跟死鱼翻白肚般躺在溪水里仰望云层密集的天空,忧郁的叹了口气。

    其实臭丫头野蛮起来,还是…挺可爱的,就是下脚比下手疼。

    凉风袭来,一个字,冷!

    而跑到下游戏水够了的小马驹也跑了过来,见谢铁走了没叫自己,哼哼了两声,撒着马蹄子就去追。

    都道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马,还真是一点也没说错,那撒丫子狂奔的小蛮横模样,倒是跟它主子如出一辙,真是有样学样。

    许多年后,忆起初次相逢,张实秋曾无数次自嘲苦笑。若那年溪畔,那姑娘说那句‘那我嫁他好了’时,自己也笑着回一句“好啊”,那么后来,他们会不会就有另一种不一样的结局?另一场不一样的曾经?

    可惜人生无如果,错过了,不是错了,是过了。

    相逢虽早,却注定无缘。

    ……

    古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得罪,这话从古至今还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逞一时嘴快,骂了人家小姑娘是母老虎,于是张实秋晚饭对着两玉米窝窝头,连碟咸菜也没有,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喝着美味鲜汁的鱼汤,咽了口唾沫,嘴角抽的厉害。

    他也想喝。

    秉承着夫子的悉心教导,大丈夫能屈能伸,张实秋决定今日为顿饭屈一回,反正他也不是那种势死不屈的人,干嘛要委屈自己啊!

    谢铁‘滋溜’的吸了口碗里的汤,淡睨了腆着脸靠近的人一眼,选择无视继续喝汤。

    “姑奶奶,吃得完不?吃不完我帮你啊。”

    谢铁把婉往边上移开了点,拿冷眼睨他。

    “女子以瘦柔为美,更以体态轻盈为佳,这鱼汤虽鲜美,但实则内里尽是油腻,最不适合女子食用了。你看我这黄金窝头,小巧玲珑,里外金黄,一口下去玉米的清香扑鼻而来,实乃佳人们美容养颜之佳品,你吃这个再适合不过来。来,我吃亏些,咱们换换。”说着,某只爪子一点一点的移了过来。

    谢铁头都没抬,只听到没拿勺子的那只手拳头声捏响,某只胆大包天的爪子快速地缩了回去。

    “你要相信小爷,小爷自小万花丛中过,最懂得这些了。这样吧!为了你日后的夫君对着你越看越喜欢,小爷就勉为其难帮你把汤喝了吧!”

第五十二章:白纸黑字

    “噗”有人没忍住,直接喷了口汤出来。

    “还能再扯得离谱点不?”谢铁也抬头瞟她,一脸黑线的问:“少年,你的骨气呢?”

    你踏马的为了一口喝的,堂堂南境少将军的骨气都不要了吗?

    张实秋被问得微怔,眸底闪过一抹异样,垂首冥思苦想了会儿,确定自己没那东西,才抬头‘含情脉脉’的望着她,认真道:“那玩意儿不值钱,你若想要,以后我存着点给你,先来点好吃的当预付怎样?”

    少年面上嬉笑,眸底却平静得好似无波澜。

    “不怎样。”谢铁一口干完碗里的汤,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出去了。

    那么随意到逗人发笑的话,她竟笑不出来。

    谢铁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与自己相近的气息,就像他们是同类一般,她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的感觉,像孤寂,又像悲伤,甚至还有夹杂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难过。

    她非常讨厌这种感觉,却讨厌不起眼前的少年。

    或许,在某些看似毫无关系的地方,他们殊途同归,便是同类了吧!

    谢铁出去后,张实秋直接拿起她的碗给自己舀了一碗鱼汤,浅尝了口,味道果然鲜美。接下来,寨中众兄弟就看到某个‘不摇碧莲’的人质,蹲着他们的大汤锅边上,一碗接一碗的喝,他们小寨主难得煮的锅鱼汤眨眼睛就见底了。

    接收到众人瞪过来的目光,某个‘不摇碧莲’的人打了个饱嗝,抹了把嘴,大爷似的抚了抚肚子,道:“味道不错,赏!”

    我赏你大爷!

    他那‘赏’字一出口,以寨中二公子为首,齐齐的都将手中汤碗砸了过去。幸好张实秋反应敏捷,一蹦一跳的躲过不少,不然非得砸个满堂红不可,但也被砸得抱头鼠窜,嚷嚷错了。

    臭不要脸的,都当肉票了还敢大言不惭。

    镇南将军家公子被山贼逮走已经三天三夜了,邺州太守整日整日的睡不着,睡着了都被阵冷汗惊醒,醒来继续心惊胆战的,时不时伸长脖子往飞云寨瞅,就怕瞅见将军家公子被宰了挂出来。

    这不,一听飞云寨射来一箭书信,忙不迭的就去看,这一看就不得了啊,那信上星星点点的血斑,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噢不对,是大惊失色,内容都没看一眼,便直接晕死了过去。

    完了,将军家公子被上刑了,他官途到此为止了。

    而吓得人家官途不保的张大公子,此刻正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提着笔蘸着墨奋笔执书,而他的对面,是边拿着本画本折子看得津津有味,边啃西瓜啃得满脸是汁的飞云寨小寨主。

    边吃边看还不忘边监督他:“别偷懒快点写。”

    “……”臭丫头。

    谢铁啃完的西瓜,把皮往桌上一甩,飞溅得张大公子一脸,毫无淑女形象的打了个饱嗝,见他动作慢了些,再次催促道:“瞅什么呢!写快点,回头吴追过来了。”

    还别说,把这小子逮回山贼,除了给管吃管喝浪费粮食了点外,还是挺管用。自从两天前发现他模仿人字迹的优良技能后,被老头和吴追强行布下的功课谢铁终于笑着接受一回了,反正有代写,再烦也不怕了。

    张实秋抬头怨念的瞅了那西瓜皮一眼,闷不吭声的咬了咬后槽牙,继续低头愤笔。

    他曾经多么自豪自己能模仿别人的字迹啊!然而学会模仿字迹后,正事没干过一件,到是福利了这臭丫头了,早知道就不学了,都怪自己太聪明啊!一看就会了。

    吃饱喝足玩够了,谢铁决定跟他唠唠嗑。

    “都说军匪不一家,其实吧!我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义匪,义薄云天行侠仗义,你们还是可以考虑下和睦相处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几千人马守寨门前,攻也攻不进来,便宜也讨不到,那么较真干嘛嘛!”

    来了好几天了,这丫头终于谈点子上了。

    张实秋停了笔,揉了揉酸邦邦的手腕,略认真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父帅说了,朝廷志在收兵,也不是真要为难你们。”

    “为难?臭小子,你是还没看清现实吧!在邺州的地盘上,是我们乐不乐意为难你们,还志在收兵,空口白话的连点诚意也无,没了兵姑奶奶们岂不是要等着任你们宰割?哼!做梦!”

    还别说,这小丫头小脑袋瓜子转的还挺快。

    此次来邺州,朝廷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文官们就布了三计,这第一计就是忽悠,字里行间的忽悠,让飞云寨以为朝廷真的只为收兵,只要他们有一丝松动,他便能撬开这座硬石头,可惜人家飞云寨没傻子,别人认为了不起的大计,人家倒是可以当笑话娱乐一下。

    俗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张实秋决定弃了那傻缺都不会上当的三计,道:“小寨主,那如果我们白纸黑字立下誓言呢!”

    誓言?谢铁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你说了能算?”疑惑状。

    “那是当然,正儿八经的事小爷可从来不开玩笑的。”说着,只见他伸手往贴身衣物里摸了摸,摸出块跟破烂似的黑铁块来,直接丢给了她,扬起嘴角笑道:“这是我父帅的私印,盖了章什么都好说,怎么样,诚意有了吧!”

    “这东西真的假的!”整个破铜烂铁看着一点也不大气。

    谢铁仔细端倪了铁印好一会儿,确定跟老头说过的一样,顿时一脸贼笑起来。

    还别说,这看着像块破铜烂铁的东西,还真是傅九阴曾经告诉她的一样。

    南境十万黑铁印,可调兵,也可为印章。

    看到她这阴笑,张实秋有些虚,自己的底牌会不会亮得太快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要被这丫头坑。

    果不其然,只见谢铁拿着印走了过来,挤开他坐着的位置,捏起笔杆蘸了墨汁就开始写。被挤得没位置的张实秋站在桌旁,瞅见她每写出的一排字,脸色便黑了一黑,直到落款后,他的脸色已经跟砂锅一样了。

    写完,谢铁对着未干的墨迹轻吹了几口,小心提起,一点不谦虚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姑奶奶文采斐然,别羡慕,回头多给我写两天功课你也就与我一般了。”

    “……”确定很斐然。

    谢铁也没写别的,大抵就是他这次收兵任务算失败了,至关重要的也就两条。

    第一、朝廷不得对飞云寨出手,归顺与否,看心情。

    第二、若战场需要,飞云寨义不容辞支援,但人马照样归他们寨中人指挥。

    勉强算是互惠互利吧!张实秋很想反抗两句,但如今局势,糟糕到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若战起,南境兵力不足,他们可以无条件支持,但也仅仅只是支持。而眼下对付已经养精蓄锐二十多载朗月国,单凭南境那一分兵力,确定毫无把握与神算。

    至于北境,鞭长莫及,总不能搬东墙补西墙吧!

    盖了印,谢铁又看了两眼,觉得还缺点什么,睨了张实秋一眼,自顾点了点头,重新持起笔,潇潇洒洒的在尾端写上自己和张实秋的名字,契约嘛,无名无姓怎行?!

    “还需要写名字……嗷!”就说话的空头,谢铁快速的拉过他手指,一口就咬了上去,小虎牙又尖又利的咬破他手指,鲜血冒出,她赶紧用食指抹了点过来,直直的按在自己的名字上。

    “你属狗的啊!很疼的。”十指连心啊!张实秋有那么瞬间的钻心疼。

第五十三章:杀父之仇

    “大男人的破个口子疼什么疼,瞧你那样,连个小姑娘都不如。赶紧的,盖完手印你就可以滚了,当然了,飞云寨还是随时欢迎你回来坐坐客的。”前提是不能空两爪子来。

    暗瞪了她眼,张实秋低声嚷嚷:“那你怎么不咬你自己的?疼的又不是你,尽会说风凉话。”

    边说边不情不愿的跟着按了血指印。

    见他大姑娘似的嘟囔,谢铁嫌弃的撇了他一眼,起身道:“我这芊芊玉手可是用来挥剑问天下的,怎能咬?我肯咬你那爪子你就偷着乐吧!要不是寨里没朱砂了,我还嫌弃你爪子不干净呢!”

    “……”

    遇到个比自己还不要脸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甘拜下风呗!

    “行了,手印按下,盟约达成,以后飞云寨与南境守军也算是盟军了。张少将军,以后请多指教了。”

    这一刻,小姑娘浅浅笑着,眉眼如画,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也能让人倾心

    。人间滋味,最为相思可念,然而多年后再次回想起这安然的一幕来,只余甜中尽剩苦涩。

    那年少年,终归是轻狂了些。

    而此刻的少年张实秋还不懂,他此刻正措着词,正打算怼小姑娘两句呢!

    他话还没出口,门外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很快,郝运来就从门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见他还在,警惕了一眼,急忙趴在谢铁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谢铁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大变,直接将手里把玩的铁印丢还给他,带着郝运来一阵风的跑了出去。

    看样子,是飞云寨出大事了。

    张实秋眸底微动,慢悠悠的也跟着走了出去。

    那年,张实秋与小姑娘达成了一场协议,也瞧了一场血淋淋的热闹。后来,每当回想起,他真的希望自己没有亲眼见证那场血腥,那场血腥,让那眉眼带笑的小姑娘从此眼底纵笑着也再无多少温色。

    那仿佛有星辰的眸底,哪怕后来笑出了泪花,也染着霜雪。

    飞云寨门口。

    寨中集合号角响起,时刻守着山下的邺州军赫然听到,吓得昏昏欲睡的瞌睡虫都跑光了,慌不迭的捞起兵器握着。

    本以为飞云寨贼匪集合将会有场大战,山前的官兵都都紧张得手心冒汗,哪知寨中打马出来一队人马,马上的众人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从他们跟前路过,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了,领头的小姑娘样子急匆匆的,面上的阴鸷看得人后背直发冷。

    一路狂奔,谢铁到达插剑山时,看到的,是那曾经将她从地狱彼岸带回家的人,倒在一摊血泊里,粗布缝制的灰衣已被鲜血染得暗红,身上刀剑伤口无数,他却好似没有还击之力般,连自己最喜欢的酒葫芦都被丢得老远。

    周遭的风乱刮着,刮得林间枝丫作响,谢铁感觉视线有些模糊,心口有些疼,背脊僵得直直的,像是被人定在原地了一般,死死的盯着那血泊中已没了呼吸的人。

    她甚至不敢靠近,只眼睛发疼的死盯着。

    多希望老头又在骗她,可那么刺目的血红让她连那丝希望都敲碎湮灭。那亦师亦父的老头,这一次,真的再没起来。

    “小寨主……”郝运来担心的望着她。

    “人都往哪儿跑了?”她哽咽的声音中带着微颤,却在竭力仰止着。

    “回来禀报的兄弟说,往东南方向跑了。”郝运来话刚落,谢铁直接翻身上马,大声吩咐道:“护送老寨主…遗体回寨,派人去城中通知二公子,所有人都不许跟来。”那嘶哑的声音吼出,透过层层林间,久久没有散去。

    看着打马离去小寨主,众人心下悲痛,齐齐跪到傅九阴尸首旁边。若非小寨主命令,他们真想跟前,剁碎了那帮杂碎为老寨主报仇!

    ……

    有人曾言,明日和意外不知哪个先到来。就像傅九阴于谢铁,明明昨日还喊她臭丫头,今日他却真成了个死老头。

    谢铁双眼灼红,却忍着一滴眼泪也不肯落下,不手刃仇人,她有何资格落泪?马鞭一下又一下抽着,马儿吃疼,使出全力的飞奔着。

    老头,既然叫你一声义父,那么这杀父之仇,由女儿亲自来报。

    已经逃窜了许久的插剑山喽啰们累得瘫坐在地上,就在以为飞云寨赶来的人追不上了的时候,一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跟鬼似的出现在他们跟前,正面无表情冷望着他们,有个眼尖的一眼就认出了她是飞云寨小寨主,顿时一个哆嗦,周围弥漫出一股子尿骚味,那人直接被吓尿了。

    “大家别怕,就她一个人……”人字的尾调还没完,那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个回旋短刃飞了过去,说话的小喽啰双目圆睁的捂着鲜血不止的脖子,不敢置信般,直直的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其他人见状,双腿都不听使唤的打起颤来。

    飞云寨小寨主凶残之名他们早已如雷贯耳,虽传闻她灭了一个又一个山头,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她杀人,眼都没眨一下。以往大家都只觉是飞云寨人多势众,那谢铁一个小姑娘没什实力,然而此刻见她一个回旋刀就要了一条命后,再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们虽都是亡命之徒,但也怕死啊!

    怕死的当然要求饶了,顿时一个个都下跪磕头求饶道:“小寨主饶命啊,飞云寨老寨主不是我们杀的啊!”

    “说,是谁?”就凭这群喽啰的确杀不了傅九阴,可他们也是帮凶。谢铁眼睛微眯,眼底的杀意已经满之溢出。

    “小的们不认识那人,只听到他在杀害飞云寨老寨主时,说两句‘你灭了我黑山岭’。”

    “黑山岭!”黑山岭匪头,黑寡妇的男人,那个将她抓到山上当活药人的石勾。

    新仇旧恨,谢铁双目欲血,拿着双刃的骨指紧握乏白,仇恨的种子在血液里沸腾,叫嚣着快要将她理智淹没。

    那小喽啰被吓得浑身抖得更厉害,见她满目杀意,急忙撇清讲述道:“小寨主,真的不是我们,昨夜那贼人将我们寨主杀害后,胁迫我们为他所用,不服者都被立即砍杀了。今日一早,便是他让小的们用酒香将飞云寨老寨主引来,并在两侧林荫处洒下了毒粉,老寨主意识到酒有问题时,已经…已经着了道。”说话的小喽啰没敢说飞云寨老寨主那一身的刀剑窟窿也有他们一份功劳。

    傅九阴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嗜酒如命这一点不好,如今更不好了,间接死在了一个‘酒’字上面。

    见她不说话,那说话的小喽啰小心试探的问:“小…小寨主,小的们可以走了吗?”

    “走?”谢铁冷眸扫过去,眼中的嗜血杀意顷刻间爆发殆尽,声音亦冷如三九寒冬:“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

    轻音带着嗜杀之意,入耳者皆惊慌逃窜,然而潋滟双刃下,谁也逃不了。

    等到接到通知匆匆的吴追、张实秋赶到时,入目的便是林间一地的尸首。由尸体上的伤口不难看出,出刀之人下手快、狠、准,刀刀皆封喉,毫无留人喘息余地,个别未被封喉者,也都是一刀穿心。

    谢铁的短刃刀法是傅九阴亲传,向来讲究的就是一刀毙命,吴追一眼便认出这些人都死于她刀下,整个林间却不见她的身影,吴追不免担心起来。

    突然想到了什么,吴追急忙吩咐道:“郝运来,派两队人马分开了去追,务必要追到小寨主。”臭丫头,你可不能冲动啊!

第五十四章:新仇旧恨

    “是。”郝运来听命,带着人马从两个方向追去。

    本着跟来凑热闹的张实秋凝着眉宇,不知在想什么。

    风林飒飒,那使下三滥手段弄死了傅九阴的曾黑山岭头头石勾,此刻正一路无阻的溜进了飞云寨,暗杀了看守傅九阴尸体的几名守卫后,冷笑着走近被安放在大堂中央的傅九阴遗体。

    看到傅九阴身上被利刃射穿得尽是窟窿时,他嘴角的冷笑更加扩大,眼中是大仇得报的喜悦感。

    “老子当年说过,杀妻之仇,灭寨之恨,有朝一日定会用你飞云寨全寨的性命来偿还,也定会砍下你的狗头当尿壶洗刷你当年的断指之辱,傅九阴,今日就是老报仇雪恨的大喜之日了。”

    想到黑寡妇当年的死状,石勾心底的恨意依旧难消,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他进来时,已经在飞云寨所有水源里投了毒,只今夜之后,世上就会再无飞云寨了。想到马上就要大仇得报了,顿时痛快得都想仰天大笑三声,然而还没等他笑出来,倒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大堂门口,那脸上还沾染着血迹的小姑娘目光阴沉的望着他,眸底的怒火,似要将他烧成灰烬。

    傅九阴的仇,就剩他一个未死了。

    傅家独门绝技,追踪术,这是傅九阴最后教她的东西,如今也用它来寻到了仇人。只不想这狗贼狡猾,让那群喽啰为饵,意图声东击西转移他们的耳目,妄想对飞云寨下手。

    这阴险毒辣的狗贼,才是最该死的。

    石勾被她冷得人发颤的目光晃了下心神,就在他以为小姑娘会拿着刀扑来与他厮杀时,只见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冷漠无情的笑来,背对着堂外光亮,步伐幽慢,一步一顿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原来,你没死!”

    望着身前慢慢向自己踱步而来的小姑娘,石勾认出了她,顿时双眸之中闪过阴狠。

    在黑寡妇毒虫池里泡出来的人,他倒是没想到这臭丫头能活到至今,不过也好,夫人那么喜欢她当药人,黄泉地狱,今日他送她下去就是了。

    “石勾,新仇旧恨,今日咱们该有个了结了。”她停住慢渡的步伐,停在原处立着,面无表情的挺直腰板,像是一棵雪中青松一般孤然傲岸。

    她的人生悲剧,始于朝堂权谋的不堪,改于石勾黑蜘蛛的阴毒,终于傅九阴的那一句‘带她回家’。

    可如今,她的家,再次被毁了。

    今日,就让这间接改变她人生的恶人,得到他该有的惩罚的时候了。

    “臭丫头,就凭你,哼!不自量力。”石勾这些年去了江湖,暗杀了不少名门正派,也掠夺了不少武功秘诀,看着与几年前容貌身高毫无变化的谢铁,他眼底尽是不屑。

    傅九阴他都能弄死,这臭丫头他也照样能。

    “地狱空荡荡,今日,是该填一填了。”谢铁手中双刃刀锋亮起,清眸横扫,一个箭步从原地突刺过去。见她出击,石勾不屑一个旋腿跃空踢了过去,抽半膝间也抽出了把匕首,直接仰制住了她的双刃,另一只鞋尖上突然划出半截刀锋,直直的对着谢铁小腹踢去。

    谢铁闷哼一声,险险躲过,咬牙甩出一个回旋刀。

    石勾侧身想避开那回旋刀,可谢铁怎会让他轻易躲过,一把将他死死按住,石勾又一个横扫踢过来。为了砍他一刀,谢铁硬生生接住那踢过来的刀锋,小腹被刺痛的瞬间,她丢出的回旋短刃也顺势从后肩捅穿了他一边琵琶骨。

    石勾咬牙暗道:这臭丫头够狠。

    谢铁忍着小腹的疼痛,使劲拔出捅进他琵琶骨里的短刃,反手便要抹他脖子,石勾险险躲过,但耳垂还是被她削掉了半截,疼得嚎叫了一声,发狠的忍住她再次捅来的尖锋,一掌将她击飞了出去。

    谢铁虽灵巧闪过他那碎她心脉间的一掌,但被击飞出去落地时冲击过大,直接呕出了一口血来,小腹的伤口也鲜血淋漓侵染红了衣裙。

    石勾也没好多少,同样鲜血满身,一边胳膊几乎已经使不上劲来。眼下望着谢铁,再不敢轻敌。

    这臭丫头,打得毫无章法,让他应接不暇,似乎从头到尾她就是在凭力道挥刀。

    而谢铁的涟漪双刃乃江湖有名的名兵器,剑声赤红,内有空响,可当对敌利刃,也能当回旋暗器,是女子最顺手的兵器之一,唯一能与之比肩的,也不过一套凤冠骨指刀。当年傅九阴本想送她骨指刀的,遗憾去晚了一步,被别人抢先拿走了,最后只得了这对潋滟短刃,好在她使得更为得心应手。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不下百招,招招以命相博,互不相让。百招后,谢铁以诡异的打发领先了一招,将他击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一旁的石墙上。

    打铁要趁铁热,杀人得趁刀快,谢铁没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割断裙摆快速缠住还在泊泊血流的小腹,手腕双刃再次砍杀了过去,这一次石勾看清了她的招式,躲过后,从她身后用胳膊肘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使劲的箍着。

    “臭丫头,老子送你下地狱。”

    石勾面色发狠,扭曲的面容甚是吓人。因用力,臂膀上的青筋血管突爆起,

    谢铁挣扎着,双颊因他紧勒而窒息得通红,毕竟是个小姑娘,力量悬殊自然胜不过男人,不过她算准了瞬息,在他气力加重给她最后一击之前,用后脑勺狠狠的向他鼻梁磕去,在他疼得侧头嚎叫时,膝盖也倏然反转的狠踢在他腹部,狠狠地将他踢砸在一个木椅上。

    只听‘哐当’一声,木椅瞬间四分五裂,

    而谢铁也快速捡起其中一根尖锐的木头,用尽全力的从上而下插进他咽喉里,温热鲜血瞬间溅了她一脸,而所有的动作,快速得几乎在一瞬间。

    “黄泉路上,记得给我义父磕头赔罪。”

    小姑娘起身,手中插到他喉咙里的木头也被狠狠拔出,鲜血再次溅红了她一片衣裳。

    浑身抽搐的石勾不敢置信瞳孔睁大,喉管里的鲜血还在不断涌出,像冒水的泉眼一般。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前,却又无能为力的只能这样死去。匪生结束,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双手都还在死死抓着她满是鲜血的袖摆,不甘心得眼都没有闭上。

    最后的一瞬间,他竟觉得,此生把这个女孩抓上山,许是他做得最愚蠢的事了。

    如果没有她,黑寡妇耗尽那枚种子后或许就会收手,安心的当她的压寨夫人,傅九阴也不会灭了他的山贼,黑寡妇也不会惨死,一切都都会是另外一只局面。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谢铁注定是他们为恶的引子和终结者。

    确定他死透了后,谢铁浑身的戒备才略微松懈,手中的木头脱落,双腿一软,捂住鲜血淋漓的小腹瘫坐到地上,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

    此刻的飞云寨,寂静得好似连鸟叫声都没有,如时间静止了一般,只有她一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地上,望着房梁上的蜘蛛网,眼底带着微许的空洞。

    来此之前,记忆中好似被蒙了一层雾水的画面都清晰起来,傅九阴想帮她抹去的片段,她也都记起来了。谢铁发现,自己这短短的一生,原来也活得好累啊!高门大宅中,她自诩是活得最自由自在不受世俗约束的世家小姐,到头来,竟成了结局做惨的那一个,多可悲,多可笑啊!

第五十五章:一个秘密

    突然,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也落了下来,目光侵着雾水望向傅九阴遗体的地方,笑问:“老头,如今……我该是谁啊!能是谁啊?哈,哈哈哈哈……我该是谁啊!”

    是谢伊人?还是谢铁?她又要去做谁?

    某些画面太过沉重,沉重到她谁也不想当了,沉重到她想放弃活着的念头,沉重到她想从头来过,哪怕是轮回!

    这一生,倦了。

    仿佛真的有在天之灵般,一阵夜间的清风徐来,傅九阴最喜爱的酒葫芦从他身旁被出落,咕噜咕噜的滚到她的身旁,如那年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傅九阴。

    ‘若是无家可归,可愿随我会飞云寨?’

    义父……

    或许,我就是个不祥之人吧!

    ……

    吴追识破石勾阴谋带着兄弟们赶回飞云寨时,刚到门后,入眼的便是留守寨门的兄弟尸体,七窍流血,似中了剧毒。

    张实秋却注意到了尸体旁边碎了一地的灰碗,眉头微皱,提醒道:“通知下去,寨中水源应该是被人投了毒,暂不可再饮用了,最好连周遭水流上游也去查看一番。”

    周遭溪流虽是活水,但也不排除不能在上游水源投毒。

    “照他说的做。”吴追也皱眉,袖中拳头紧了紧,立马吩咐郝运通知下去,自己稳了稳心神,急忙往寨中跑去。

    飞云寨每月中旬都会给寨中兄弟们放假一日,让他们可回山下村子探望父母妻儿,幸而今日便是中旬,一大早兄弟们都离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执勤无亲友的,中毒人数并不算多。

    对于这点,张实秋不得不佩服飞云寨的确够嚣张,邺州几千兵马围着他们,他们竟还敢给手下兄弟们放假,不知这心是有多大才敢那么高枕无忧。

    张实秋跟着吴追跑到寨中大堂时,正暗想着呢,抬首间突然间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住了。

    那明眸皓齿,每次见面都笑得眉眼如画的小姑娘,此刻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躺着地上,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望着上方,整个人虽活着,他却看不任何想活着的生息,如一朵将枯的美丽花蕊,还未彻底绽放便已有枯萎之意。

    她竟……让人看到想放弃自己的生命。

    见她眼角处滑落一行带着赤红的血泪,张实秋心底更加震惊。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这个他见过最生机勃勃的小姑娘仿佛看不到人生的希望?仅仅只是因为她的义父被人害死了吗?沉思着,他眼角扫了眼被人捅穿喉咙身亡的尸体,眸底更加疑惑了。

    这丫头身上,似乎还有许多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那些秘密,似乎在一刻将她压垮了。

    “小铁……”与他的震惊相比,吴追更多的是心疼,进来后立马讲谢铁抱到怀里,当看到她小腹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时,面色焦急,急忙命人去请大夫,抱起她便大步离开了大堂。

    张实秋倒是紧跟在后。

    此刻寨中忙作一团,倒是庆幸他还算是信守承诺的君子,不是那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小人,不然以现在飞云寨的境况,说不定能让人趁虚而入攻打进来。

    谢铁伤势不重,只失血过多,好在老大夫说好好修养几日便能无碍。倒是寨中那些中毒的弟兄,有些已经毒发身亡,有些面色发黑命悬一线,大夫也束手无策,恐怕也撑不了几个时辰了。

    寨中主子如今只剩俩,一个半死不活的躺着,一个忙得焦头烂额,倒是张实秋这个看热闹的,坐在谢铁房间里,安静的继续帮她写着那卷未抄完的诗经。

    简易的梨木床上,谢铁慢慢地睁开眼睛,眼中的空洞渐渐消失,取代是一汪无波无澜的清眸。她侧目淡看了一眼过去,见识张实秋,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道:“张实秋,帮我一个忙吧!”

    见她醒了,张实秋停下纸笔,本想拿乔的戏语两句,触及到她清冷的眸子时,心口有什么刺了下,神色也肃穆起来:“你说,我尽力而为。”

    “不用,就当是保守一个秘密吧!”她突然笑了起来,只眼底却无多少笑意,更多的更像自嘲。张实秋见她半撑着起身,本想扶她一把的,她却没接自己的手,只扯动小腹伤口时蹙了下眉。

    “很疼吗?”他望着他,眼中担心未被隐藏。

    “疼?疼的吧!”

    “什么叫疼的吧!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那刀子是捅在你肚子上,又不是砍你脑瓜子上了,怎么连个疼不疼都不知道了。”这样柔弱得甚至脆弱的谢铁,张实秋看得有莫名的有些气恼,更多却心口处那别样的心疼,连他自己也数不清这些多样化的情绪从何而来的。

    他只知道,自己心疼这个小姑娘,很心疼很心疼,说不出理由,大概这世间有些女子便是一眼就能让人心疼的吧!

    谢铁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坐稳后,伸手捞过床榻边上还装着药汁的瓷碗,长长的睫毛浅浅遮挡着她的眸中清冷,语气淡漠的轻声自说道:“你知道什么才叫疼吗?马蹄踩踏在身上很疼,数不清的虫子爬到血肉里啃噬时也很疼,被蛇窟里密密麻麻的毒蛇咬住时更疼,可最疼的,不是被泡着煮沸的毒水中熬日子,而是这世间那些能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灌到肚子时撕心裂肺的疼了。可笑的是,都那么疼了,却远不及被至亲之人亲手送进绝路来得疼,像是把心在一刀刀凌迟。”

    比起那些,这不过被捅了一刀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她说着,嘴角的笑不曾落下,张实秋心中再次惊骇不已,不知为何,他竟能深刻的感觉到她轻描淡写说这些话时,身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悲凉。回想起与这丫头初见时乐观,再见时的嚣张娇俏,他如何也不敢去想象,她口中那些不堪回首的残忍经过,会是她曾经的亲身经历过的过往。

    如果是,那对于这样一个小姑娘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张实秋望着她,唇瓣触动了下,见她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匕首,面无表情的就往手腕划去,吓得他瞳孔一紧,想也不想的,赤手就抓住了刀锋,一把夺过了匕首,顿时怒吼出声:“你做什么?”

    他吼声太大,谢铁怔怔地望着他,神情微愣。

    “我警告,你想死也得等小爷走了你再死,只要小爷现在还在,你敢死一个试试?信不信,信不信小爷先死一个给你瞧瞧。”

    少年因为紧张,说话时都有些语无伦次。

    “噗”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怼道:“你才想死呢!我是世间为数不多的毒药人,身体里的血比任何剧毒都要毒,以毒攻毒,我的血液,也是这天下剧毒的克星,能杀人,也能当任何剧毒的解药。”

    闻言,他愣愣地问:“所以你拿刀……是要放血救人?”

    “不然呢?”谢铁瞟了他一眼,重新夺回匕首,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的,我的命可是很金贵的,舍不得死的。老头把我从地狱拉回来很不容易的,我得好好守着飞云寨,好好守着我们的家的东西啊!

    这世间虽不怎么美好,但至少那繁华还是值得再多看一眼的。

    ……

    傅九阴离世,谢铁在吴追的扶持下继承了寨主之位。而她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大动改革,将邺州大大小小的贼匪都纳入了麾下,竟在短时间内将这些匪徒训练成了一支堪比铁骑的队伍,名为飞云军。

第五十六章:来年再会

    朝廷知道邺州这突然组建的队伍时,更加坚信了那四分之一的兵力就在此,只眼下他们没有多余的兵力攻下这只队伍,只能先稳住他们,默认了张实秋跟飞云寨的匪头达成的盟约,但那张签约纸却被舜帝要了去。

    其实朝廷也深知,如今的邺州,唯有飞云寨安好,周遭的匪患才不敢猖獗,若无飞云寨镇压着,以如今朝堂上的内忧外患之争,邺州怕是又将变成某个居心叵测的恶势力,到时更加不可收拾。

    如今,飞云寨一切尘埃落定后,众人们才发现,那曾经喜穿各色好看衣裳漂亮头簪的小寨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换了一袭大红衣裙,红绸将头发扎得高高的,嘴角扬起笑着,眸底却没多少笑意的寨主了。

    突然之间,他们的小寨主好似强迫着自己长大了。

    众人虽心疼,但也都沉默了,毕竟人都是要成长的,他们也需要一个成熟稳重的头头。

    张实秋离开邺州那日,谢铁提着壶春日时替傅九阴备下的桃花酿前来相送,一袭艳红,比这秋日的暖阳还要夺目。

    “穿得这般喜庆的来相送,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小爷的新娘子呢!”他打趣道着,只平日总是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桃花眼底,偷偷藏进了认真。

    她若还戏语一句“…嫁他。”没准此刻他内心是愿意了的吧!

    可惜姑娘没再说过那句话,只将手中的桃花酿扔给他,没在意的笑了下,道:“回到南境记得给我留个朝阳的屋子,姑奶奶过了这个寒冬就来,张实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与君一别,来年再会!”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来年再会,或者会是一个新相逢。

    张实秋一怔,抱着酒坛,如江湖人士般抱拳道:“来年再会。”骏马长啸,张实秋翻身上马,望着站在原地目送的小姑娘,嘴角弧度未落,更添了两分。

    很好,那肆意洒脱的谢铁回来了。

    他挥鞭策马,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跑了几步,眼中带着依依不舍回头,喊道:“谢铁,你要保重!待你来南境,小爷定会亲自到城头相迎你。”

    蓝天下,秋意正浓,犹如层叠巨毯覆盖万里林间。

    谢铁目送着他,朝他挥手。

    捆绑发丝的两条指宽红绸随风纷飞,好似在跳一场送别之舞。

    而那骏马的少年见她虽神色一点没有改,嘴角笑意却明显,紧握的马鞭紧了又紧,终灿烂一笑,如沐春风,打马离去。

    谢铁,来年再会!

    ――

    过往暂且结束,咱们把故事回到十年后,晋帝三年,北境。

    夜色深沉,月明星稀,万籁俱寂,凉风习习。月华如水,在北境黄沙上倾洒碎银了一地,透着夜风,整个黄沙夜色中染上了一层朦胧。

    离北境营地不远的沙墙下,两道身影立墙后,一道高大颀长,一道纤细略矮。在这朦胧的夜色中,有些瞧不真切他们的模样。

    “此次咱们欲与羌国联盟,大金为表成诚意,已送乐康公主过去为羌国王妃。虽此次拓跋公主领军战败,但大启北境这道口子也元气大伤,正是金国攻进大启关卡的最佳时期。而余下的,便看小王子的了。”冷硬的女音响起,高大身影的背脊在夜风中僵了瞬,一语未发。

    “王上让属下顺道给小王子带句话,这些年您忍辱负重,委屈您了,待您取得北境最新边防镇守图后,王上会为您颁布亲王封号,倒时您便可以回家了。”

    回家?

    呵!原来,他还可以回家?

    夜幕下,透过月光,那末高大的身影微微抬首,露出那张轮廓深邃、脸颊俊逸的面庞,赫然便是北境十二少将中的骑兵少将霍小光。他此刻嘴角上扬,眸底尽是冷然,冷笑了一声,一句话也没有开口,转身离去。

    而方才说话的女人依旧站在原地,着装成大启妇人的乔装,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

    自孕期过了头三个月后,三娘胃酸呕吐好了许多,食量也在日夜渐增,最近总是天还没亮,人就被饿醒了。卫辞知道后,每日都会在寅时四刻从军中给她送去,然后再赶回来。

    现在紫衣侯的坐骑已经可以跟其它战马放在一起豢养了,那家伙极其通人性,也不知为何特别喜欢三娘,只要三娘隔三差五去看看它,它到是与其它战马一般,乖得很。每日领着群战马昂首挺臀的在马场上撒蹄子狂奔,在那群马里威风凛凛的,活脱脱的就一马王,瞅着倒对得起它长大的地方,匪里匪气的。

    看来飞云寨出来的,真是连匹马都是匪气十足,也不知那紫衣侯又该是匪气多足?!

    霍小光回到营地门口,正巧遇到去黄沙村送饭回来的卫辞,此刻已快到卯时,营帐中已有些士兵晨起在练拳。见他从外回来,卫辞笑问:“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霍小光眸底有丝闪躲,没敢直视他,指了指刚被小兵帮他牵走的战马,一脸苦大仇深的抱怨道:“还不是那匹‘踏雪’,自从它跟战马们豢养在一起了后,直接霸气的几蹄子抢走了紫电的马王宝座,紫电心里难受,就开始郁郁寡欢精神不振了,平日懒洋洋的,这些日子倒会往我营帐里钻了,想让我多遛它,好重拾雄威呢!”

    提到黑马踏雪,卫辞不由轻叹:“可惜了,那么好的马驹。”偏偏不能为军中所用。

    霍小光也同感的点了点头:“那没事辞哥我就先回营帐了,趁着义父还没起,我得再去睡个回笼觉,这一天天的,好不容易休息会儿啊!”

    说完还作势打了个哈欠,一副困觉得很的模样。

    “去吧!难得无战事,好好休息。”卫辞笑了笑,提着手里的罐子去了另一个方向。

    霍小光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卫辞离开的方向,眸底幽深闪烁了下,垂眸不知在沉思什么,而方才嬉笑的面容已经被敛起,

    留下的是一脸冰冷。

    金国已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兄弟,注定有朝一日会以敌对的方式在战场上相博,到那时……

    自己,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这一刻,他多么厌恶自己身为金国人的身份,可偏偏自己还是对大启蠢蠢欲动的金国王子。一边是他的至亲母国,一边是待他视如家人的大启兄弟,自己该何去何从?霍小光心里好似有天人交战般挣扎着,仿徨、犹豫交措着,让他站在大启和金国两条选择题的道路上,徘徊着不知该迈向那一条路。

    他也清楚明白的知道,若踏出那各为其主的一步,不管他迈向那一条,都将注定此生心难安。

    可他终究,是金国王子完颜光啊!

    羌国与金国联盟,而远在南境的朗月竟也派人沿着大启外的湖海抵达金国境内,欲加入联盟攻打大启,到时好分一杯羹。这消息一出,天下为之大震,大启无数男儿义不容辞报名参军,许多爱国的大启文人更是愤然弃笔从戎,发誓誓死捍卫国门。

    一时间,军中士气高昂,震撼得几国联盟军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北境主帐中,镇北王思虑再三后,还是下令道:“透儿,重新布署一番,将黄沙城中百姓和城外周遭村落的百姓都安排退至下一个城池,务必做好一切防范。”

    “是,孩儿立即去着办。”上官透抱拳应。

    防患于未然总归是好的,此次羌、金两国联盟都必然不简单。未雨绸缪,早些安排好,到时他们也能免除后顾之忧。

第五十七章:是梅非梅

    “对了,将黄沙村的妇孺都一并转移到下一个城池去,吩咐城中守官照顾好。那些孩子都是咱们大启将士的传承,也是咱们大启的新鲜血液,务必要保护好。”提到孩子,镇北王想到了三娘母子,转头望向卫辞道:“阿辞,你晚些回去跟你媳妇商量商量,派人送他们母子回齐州吧!”

    三娘不同于其它普通将领家眷,若被敌军察觉,

    难免某些卑鄙小人不在她身上下功夫。

    卫辞也正有此意,点头道:“义父放心,孩儿知道了。”

    “好了,都回去吧!记着防守阵地多派些人手,切不可松懈警惕了。”

    “是。”众人齐声应道,见镇北王坐在首位上有些疲惫了,才陆续都出了主帐。

    大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黄沙村,卫家。

    自小腹渐隆后,三娘除了没那么爱嗜睡了外,精神头也没以前好了,动不动都累得不行,家中许多活不是小宝娘帮着就等卫辞抽空回来做。因怕三娘从井里提水闪到腰,伤到孩子,卫辞还厚颜无耻的军营里唯一的两个半人高的大桶顺了回来,倒是能储存不少水,就是有些占地方,本来就不大的院子被两个大桶一挤,看着更加逼仄了。

    这会儿,轩轩带着小宝坐在背阴的屋檐下学写字。

    一个半膝高的矮几,摆着一沓上次卫管家来时路上没用完的笔墨纸砚,两小家伙认认真真的低头写着。长大了一头的包子懒羊羊的趴在他们的小桌子下,似睡非睡的闭着眼睛,鼻翼上热得都冒了一排小细珠,尖尖的耳朵时不时动两下。

    三娘坐在一旁,侧目望了望天,闷热得有些困觉。今年也不知是不是年月不好,比往年这个时候都热,院子大桶里的水都被晒得热乎乎的了。

    “轩轩,去灶房把娘早上泡的酸梅汤端出来,小宝也去,拿几个碗,你们一人喝一碗,别热着了。”上次卫管家来时留下不少东西,这干酸梅也时,不过没多少,加上前段时日头三个月害喜,是也,三娘到没送小宝娘她们,只平时煮了都给几个孩子留一碗。

    “知道了娘。”两个小家伙已经馋了那酸梅汤一早了,现在听到能喝了,高兴的放下笔就跑进了灶房。

    轩轩将装酸梅汤的土罐抱了出来,就这短距离的一来一回的瞬间,脑门上都冒了些小细珠了。

    三娘笑着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接过小宝怀里的灰碗,一人给他们舀了大半碗后才给自己舀了碗,汤里放了些砂糖,配着干酸梅熬出来的酸味,酸酸甜甜的,倒是很好喝。

    “嗷!嗷嗷傲!!”这会儿,懒羊羊的包子闻到酸梅汤的味道,撒娇地嗷呜了几声,小尾巴甩得麻溜溜的,咬来自己吃饭的小钵讨好的去蹭女主子的脚。三娘略微嫌弃的用脚轻轻将它扒拉开,扶着肚子在它小钵里倒了一碗进去。

    于是,三个小家伙齐齐的坐在一排低头喝酸梅汤,看着煞是可爱。

    “好不好喝?”三娘笑问。

    “好喝。”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的答,边上的包子也‘嗷呜’了两声,证明它也觉得好喝。突然,轩轩想到了什么,惊奇道:“娘,前段时间爹教了我一首诗,里面也有‘梅’呢!”

    轩轩嘴里还含着颗泡涨开的梅籽,好一会儿才吐到小矮几上,晶莹剔透的眸子里闪烁着神情的光芒。

    五六岁的孩子,正是什么都好奇的年纪,小家伙也不列外。然而前些日子三娘比较嗜睡,倒不知道卫辞教了他什么诗,笑道:“那轩轩喝完背给了娘听听。”

    闻言,小家伙立马放下碗,道:“娘想听,轩轩现在就背给娘听。”说着立马起身,小大人一样左手负在后背,摇头晃脑的开始背了起来:“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背完,邀功的问:“娘,轩轩背得好不好?”

    这是开春那会儿卫辞在家养伤时教他的。

    “好,咱们轩轩最厉害了。”三娘笑着夸奖了他两句,但也温柔的解释道:“不过轩轩要记住了,这首诗里的‘梅’可不是咱们现在喝的酸梅汤,而是冬日里凌寒独自开的寒梅,是一种不畏惧严寒的傲骨花,通常是用来形容有骨气有气节、品德高尚、坚强和不屈不饶的人,轩轩也要做一个品德高尚的人知道吗?所以呀!诗句里的梅可不能吃哦!”

    夫君怕是忘了给小家伙解释诗中之意了吧!

    三娘讲解的是夫子曾教的,但记忆深处,三娘却是知道另一种解释浮现。

    她忘了是谁说的,但却是记得那段话的,像是很认同。

    梅逊雪三分白,雪无梅一段香。物况且都不尽完美,又岂有完人?再看似雍容华贵,或不染千尘的人,都有截不如别人的短处,只不过看谁藏得更好罢了。

    “原来不一样啊!娘,轩轩记住了,此梅非彼梅,轩轩会做寒梅不做酸梅汤的。”孺子可教也,轩轩望着三娘认真的听着。一旁的小宝喝完了酸梅汤,吧唧了下小嘴问:“婶婶,小宝喜欢这个梅梅,好吃。”

    听了这话,三娘不由失笑:“你个小馋猫。”

    高不高尚小宝不知道,他现在只知道婶婶煮的解暑酸梅汤好喝,小宝能喝一大碗还不尿床呢!

    酸梅汤性凉,三娘自己没敢多喝,也没敢给小家伙们多喝,剩下的些盖好了盖子放到了灶房里的冰水中镇着,看看一会儿小宝娘她们赶集回来要不要喝些。

    正想着小宝娘她们呢,还没片刻就见她们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一脸着急道:“三娘,快收拾东西,镇北王爷已经下令了,咱们村要随之黄沙城百姓迁到大后方去,随时都要出发了。”

    “可还并未有将来村里通知啊!”

    “就是还没接到通知咱们才要趁早做好准备。”说话间,小宝娘已经把小宝抱了起来,道:“哎呦,是先别管接没接到通知了,我来的时候在营地门口碰到我男人了,他也让我先把东西收拾好。你快去收拾,我和翠妞她娘去给其它家告知声,走了。”

    说完,抱着小宝又急匆匆的离开了。

    这一次连小宝娘这般镇得住事的都匆忙起来了,看来,大启将要面对的敌人,远不止羌国一只猛兽那么简单了。

    “娘,我们要离开村子了吗?”

    黄沙村虽过得有些清贫,可轩轩喜欢这里,这里有他的小伙伴们,他也舍不得。

    三娘低头看了眼轩轩,微微摇头:“还不确定,等你爹回来再说。”是走是留,这次都听他的,总不能让他们成了他的后顾之忧。

    前几日听到羌、金联盟,三娘便隐约觉得大启又将平静不了几日,能让镇北王提前想腾空较近的城镇村落的,怕是连他老人家也不敢保证若一旦再开战,北境是否还能抵御得住否了。

    轩轩似懂非懂的点着小脑瓜,突然听到马蹄声响,赶紧跑到门口伸长脖子望去,就见卫辞一身银白战甲骑马而来,顿时高兴得喊道:“娘,爹回来了。”

    三娘也看到了,包子更是一下窜了出去,跑到马儿旁边,又跟着一起折返跑了回来,撒欢得兴高采烈的。

    卫辞打马至家门口,下马后将小家伙抱起,本想拥抱一下三娘,但想到自己还身着铠甲,怕硌着她,只紧了紧她的素手,目光柔和地望着她的双眸,语气温柔,态度却坚定的开口道:“三娘,我派人送你们回齐州。”

第五十八章:渐生猜疑

    微微一愣,三娘很快明白了。

    “决定了?”她回望着他,在他眸底清晰得望到了自己的倒影,和眸底深处的许多不舍。从方才见他这次骑马而来,她其实便猜到了,可…还是舍不得啊!

    “能不走吗?”

    本就聚少离多得多,回了齐州,他们夫妻该是真正的分别了。

    “不能。”卫辞坚持,语气轻柔,却慎重道:“三娘,比起我自己,你们才是我的命,只有你们回了齐州,我才能安心些。”

    如今的北境将成为一个险地,再不比当从前的小战场了。这是一场连义父都没多少把握的对决,近几年北境与羌大战小战无数,两国都消耗了不少兵力,如今金国突然横插一脚进来,虽大启不惧之,但如今北境兵力的确不如联盟的两国。

    “娘子,相信我,男子汉大丈夫,既承卿之诺,就绝不会食言。”

    承卿之诺,绝不食言!

    是啊!他答应过她的,绝不会走在她前面的,哪怕是为了她,他也会陪她活一个白头终老的。

    “你是我的夫君,我当然信你。”三娘嘴角扬起,黝黑的水眸中碎影凝聚,露出了一抹浅浅笑意:“出来一年了,我也想娘了,轩轩都还没见过祖母呢!”她笑着,像以往一般抬手抚掉落在他脸颊边的尘沙,语气轻柔道:“夫君,我回家等你。”

    这一次,三娘一定会乖乖听话,回齐州等着,等她的夫君、她的大英雄凯旋。

    “好,过几日你先跟村中其它妇人一道过去,我会安排人在十里镇接你们,娘那边我也传了书信回去,她接到了自会让人到半路来接你们。”

    想到就要离别,卫辞心中不舍,话也不免多了起来:“对了,你现在挺着身孕,别太操劳也别太费神,一会儿我走后,你简单收拾些路上用的细软就行,其余的我会给你准备好。我会让赶车的人赶慢些,路上若是累了,便找家客栈休息两日再走,若是想吃什么了,让护送你的人去买就行。”

    “若是想夫君了怎么办?”

    听着句句叮嘱,三娘心中不舍更甚,许是怀孕了过于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心里难受,眼睛也酸酸的。

    卫辞眸色微深,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隆起的腹部,心底亦泛起了不舍得苦涩,却强忍安慰她道:“你忘了,咱们是结发夫妻,同心结在你身边,就代表我也在你身边。”看着她尖瘦了不少的下巴,不免又心疼的叮嘱道:“回家了要多吃些东西补补,若是镇上没有,你就让卫管家找人去都城中多采购些回来,亏了孩子不打紧,别亏了你自己,知道吗?”

    虽然孩子不是意外,但三娘才是他的最爱。

    其实也不用卫辞叮嘱,远在桃花镇的卫夫人在接到三娘挺着大肚子要回来了的书信那日起,府中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大到产婆奶娘,小到三娘喜爱的零嘴什么的都应有尽有,早就准备齐全了,府中还专门腾了两间屋子出来供放置未小郎君或小小姐添置的东西。

    三娘吸了吸鼻子,笑了起来:“知道了,夫君,你怎么变得唠唠叨叨的了,再说我便要掉眼泪了。”

    “孕妇最忌落泪了,伤眼睛,我不说就是了。”离别在即,卫辞心中也甚不是滋味,抬手扒了下她耳畔的发丝,道:“军中现下操练较为繁重,我不宜出来太久,得回去了。”

    “爹,你才来就要走啊!”一直安静的轩轩突然抱紧他脖子道,小脸上有些失落。

    卫辞拿大脑门磕了下他的小脑门,笑道:“儿子,你现在可是小男子汉了,要帮爹照顾好你娘,等你能扛动长缨了,爹就教回去你骑马射箭。”

    一听这话,小家伙眼里亮晶晶的,高兴道:“爹教轩轩骑大马射箭,要说话算话。”

    “臭小子,何时骗过你了。”说完这话,卫辞抬眸对上旁边三娘看热闹的水眸,微愣,倏然想起自己好像没少骗这臭小子。或许是考虑到他严父的形象,三娘但笑不语,只小家伙还听得认认真真的。

    有些故事,就让它埋藏在心底存在着吧!毕竟此刻一家人的温馨,美好得不忍有人打破。

    送走卫辞后,三娘带着轩轩开始收拾东西。

    是夜,半月遮面,星辰闪烁。

    诺大的军中一片寂静,照亮大营的篝火盆里时不时发出柴火燃烧的脆响声,瞭望楼上星星点点的油灯也时不时被夜风隔着乏黄灯笼吹得闪烁几下,暗了又忽明。巡逻的士兵在夜色中来回徘徊,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警惕严防查看一下,确保营中安全。

    议事大账旁,角落里有道黑影出没,在漆黑的夜色下透过篝火整亮的微光,眸色冷清的看了守在帐前的两名士兵一眼,好似眸底闪过一抹犹豫,但很快被他隐藏了下去,最终悄无声息的隐没在了暗处。

    走在死局的棋盘上,举步维艰的任人步步推着前行,他已经……停不下来了。

    子夜时分,巡逻士兵发现主帐中有异样,查看时发现有人在帐中翻找东西,立马向将领们发出警报。上官透与卫辞赶来时,那两个混入军中的细作自知暴露,立即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果断自尽。

    上官捏口其中一人的口,冷眸淡看了一眼后,冷声道:“是金国死士。”

    “奇怪,各方皆严防着,境外连只苍蝇都不能放过来,这金国死士怎么混入的军营?”

    如今北境早已开启深度警备状态,细作根本难以混入,除非……是军中有奸细相帮,才能这么悄无声息帮细作混入的。而有这个能力的,想来在大启军中地位定然不低。

    想到军中出现了高位上的细作,上官透和卫辞心底俱都是一惊,相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怀疑和猜忌,却又不动声色的朝对方使了个眼色。

    “来人。”上官透吩咐在旁的士兵道:“将这两具尸体处理干净,另加强一队巡逻士兵,现下正逢紧张时局,尔等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得放过,再出现细作潜入之事,军法处置!”

    “是。”巡逻士兵领命,快速抬着细作尸体退了下去。

    训练士兵抬着尸体离开时,一副刚睡醒便匆匆跑来的霍小光正好与那两具尸体擦肩而过,他面无表情的睇了一眼,急忙跑过来紧张的问:“透哥、辞哥,怎么了?”

    “军中混入了别国细作,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去禀告义父。”说完,上官透大步向镇北王的营帐走去。

    卫辞看了霍小光一眼,见他睡眼惺忪的模样,,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此事我跟透哥来解决,夜还深,你去睡吧!”说完,亦脸色沉沉的跟着上官透身后。

    关乎江山社稷,大启千万百姓,甚至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亲**儿的安危,纵然是兄弟,卫辞此刻也生出了几分猜疑和防备。

    望着两位义兄匆匆离开的背影,霍小光敛去面色惺忪,目光清冷,眸底精光乍现,淡漠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今夜之后,他再也做不成霍小光了。

    镇北王营帐中,上官透禀明了经过,镇北王披着外衫端坐在床边,脸色阴沉得滴水。如今北境有能力将细作不动声色带入主营的,除了他的几个亲信,便只有一众义子了。

    “义父,那两名细作想要盗取的,应该是咱们最新的边防布署图。方才阿辞去议事大帐查看过,图还在,但已经被人打开过了。”

第五十九章:为母则刚

    此次战略布署图,是由镇北王亲自设防调换的,军中知道的人本就不多,看过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此事先不要声张,你二人先暗中调查一番。至于议事大帐里的那份布署图,你们也不必惊慌,前几日为父看出来其中几处弊端,早已重新又布署了一份,只还来不及告知你们,稍后命人重新设防便是。”对于两人,镇北王完全可以排除是细作的嫌隙相信他们。

    因为上官家世代皆为大启将门,本身就是傲骨忠臣,上官透骨子里精忠报国的忠血更不会让他丢先辈们的脸,是也叛国之事他绝不可能做。而卫辞,家世简单清白,为人又侠肝义胆,好几次为大启出生入死险先命丧黄泉,更加不可能当叛国小人,至于那隐藏的细作……

    想到其余几个义子和亲信,镇北王面露厉色,眸底杀意波动:“无论何人,若查出是叛我大启者,杀!”

    镇北王一生忠烈,镇守北境几十年,早已与北境疆土融为一体。他在,定守疆土无恙,纵然战死,忠魂也要护这这方土地。他北境的将士,更是容不得叛国细作的存在,只要查出那细作是谁,就算是他亲儿子,他也绝不姑息。

    当然李白玉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平日瞧着不着调,但那一身忠国傲骨也不输任何人丝毫的。

    入秋的夜,在满是黄沙的北境还感觉不到微冷,依旧闷热如笼箱。

    依旧是那堵人高的沙墙后,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寂静无声的夜下碰头。高的那道身影好似递了什么东西过去,低声道:“回去告诉我父王,大军入境时,本王希望金军不要伤大启任何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明知不可能,他还是忍不住讲话说了出来。

    而接过东西的女子闻言,轻笑了起来,语态也轻慢了起来,不屑道:“这便不是小王子该操心的事了,两军对垒,无论是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伤亡都是无可避免的。还有请小王子莫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的慈悲心,不该放在任何一个大启人的身上。”

    “对了,大王子让属下顺便告诉小王子一声,多年未见,您的母后可还在等着小王子您回家呢!”意味深长的话说完,女子嗤笑着扬长而去。

    一个当过大启少将的王子,注定没有资格再与她的主子争夺皇位了。而金国的皇位,终究是她主子大王子的。

    这是霍小光第二次从这个女人口中听到‘回家’二字,然而上一次他还能冷漠待之,这一次却再也控制不住胸腔里的愤怒,甚至是无尽的恨意。

    是的,他恨,恨不得手刃金国西宫的妖后母子。

    “完颜亮……”看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霍小光浑身都因愤怒而轻颤着,拳头也握得咯吱作响。

    金国皇宫有东、西两正宫,一个是由皇宗选定的东宫贤后,一个是金帝所爱的西宫妖后。两相对比,西宫得帝宠,东宫得民心,这也导致了东、西宫多年来的明争暗斗,水火不容。

    然就在七年前

    ,东宫遭人以**后宫的罪名诬陷,金帝听信西宫妖后所言,查都不查就要废除东宫赐鸩酒。面对所谓的人证物证,贤后一身傲骨,容不得此等大辱,又见金帝如此薄情寡义,伤心欲绝之下,决绝地从皇城上跳了下去,虽未死,但却成了永远也醒不来的活死人。

    虽后来有良臣排除万难的为东宫洗刷了冤屈,但也为时过晚,贤后母家尽被妖后所害。没了母亲的庇护,又没了外祖家的应援,年幼的小王子完颜光在宫中时常遭人欺凌毒害,最后还是几位大臣不忍一代贤后之子殒命妖后之手,提议将他送到大启为暗桩,念着那一丝骨肉之亲,金帝同意了。

    完颜亮被送往大启,易名霍小光,虽明为贬离,但实则是在妖后手中曲线保全他。

    完颜光在大启七年,若非金国有人来找他,他真的已经将自己当作一名大启将领了,可偏偏从始至终他都是带着目的而来的,他的血液里流淌着金国皇族的血。

    这一世,就是装得再像,可他……终究做不成大启人。

    ……

    短短十日,黄沙城成了一座空城,周遭的村子也都尽数撤离。

    而黄沙村的妇孺也将在明日,随着就近的最后一批村民离开。原本她们能早些走的,却因村里好几名妇人都在这几日连续胎动,陆续产下了麟儿,才拖延到了最后一批离开。

    黄沙村里,三娘扶着肚子坐在炕边,手里拿着把有些旧的大蒲扇,心不在焉的给熟睡的轩轩扇着,时不时地透过屋里和挂着门口的油灯望一眼窗外闷热的天。

    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直都心神不宁的。现在看着外面闷沉沉的黑天,这种感觉更甚,像是危险来临时的心慌。

    越想心中不安越甚,想了想,三娘放下蒲扇,轻轻将熟睡的轩轩抱了起来,向对面小宝娘家走去。

    黄沙村尾,一名刚生了孩子不久的妇人虚弱的半躺在炕上,爱怜地望着薄被下的孩儿,越瞧眸光越柔和,如看着世间最宝贵的珍宝一般,嘴角也溢着温柔的笑容。

    突然,院子里发出一声碰撞声响,正当她以为是帮忙照顾她的嫂子时,门口的布帘被人使劲甩开,她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名拿刀的黑衣大汉,顿时吓得瞳孔放大,本能地先挡在里侧孩子的身前。可一瞬,还没等她惊叫出声,已经被一把锋利的长刀直穿了胸膛。

    鲜血顺着贯穿的刀锋滴落在被面上,凝聚成了大片殷红。

    那黑人大汉刚把刀拔出,又一名大汉跑了进来,低声问:“解决了没?”

    “屋里就看到一个女人,解决了。”那大汉回他,说完再次看了眼那一动不动的妇人,眼中异样光芒闪烁了几下,有些可惜道:“可惜时辰太赶,不然老子定要好好尝尝这大启娘们的滋味。”

    “行了。”后进来的大汉只看了一眼,绷着脸道:“别废话了,大王子还在外面等着呢!赶紧走。”

    两人快速离去后,谁也没有发现那薄被下还有个孩子,而被一刀刺穿了胸膛的妇人也撑着最后一口气,从角楼的竹筐里摸出一支他丈夫留下的雷火哨,艰难得爬到窗口,用尽最后的生命点燃放了出去。

    她的丈夫曾告诉她的,他说雷火哨飞上半空绽放时会很美,可惜不能随便乱放。今日她终于看到了,她的丈夫果真没有骗她,真的很美呢!

    看着在夜色中绽开的火光,美得如繁华都城里才能看得到的烟花,那么璀璨夺目,却又短暂得只那一瞬间。妇人只看了一眼,最后一丝力气耗尽,鲜血淋漓的倒在了地上,目光却死死得盯着炕上的方向,然而她却再没有生命爬回去再看一看她的孩子了。

    雷火哨为烟火之警,是为告知敌军来袭时的警报之物,不管是军中小兵,还是黄沙村妇孺都皆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烟火一响,村中妇孺皆急忙紧闭门窗,将家中孩子都藏起,自己紧握着砍菜做饭的刀护着门前。

    她们也害怕,可她们的孩子更害怕,所以她们再害怕也不能有丝毫的退宿,这是母亲保护孩子的天性。

    三娘跟着小宝娘一起将三个孩子藏好后,也拿出随身的匕首守在门口。

    村中的道路中,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几百黑衣人知道暴露了后,以金国大王子完颜亮为首,纷纷都聚拢在了一处。

第六十章:深埋的记忆

    看着村中片刻之间,家家户户都熄灯闭户起来,完颜亮眯了眯狭长的眼眸,眼底狠意瘆人。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速战速决,抬手冷声道:“将村中的孩子抢走,妇人一个不留。”想到了什么,又命令道:“都给本王仔细留意,那大启有个少将的妻儿也在此间处,留着她,给本王一并带走。”

    “是”黑衣大汉们应声领命,几人一组的分散开去。

    下完命令,完颜亮望着北境军营的的方向,面色阴森,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笑意。

    他倒是要看看,阵前面对自己的孩子,那些大启将领该如何抉择?是背弃大启,还是舍弃孩子,无论选择哪一种,他光是想想,那画面必定都不会让他失望。

    那边,木门被踢得噼啪作响,老旧的木门经不住猛力的碰撞,几乎已是摇摇欲坠之势。

    须臾过后,木门阻挡不了这些黑衣大汉的蛮力几脚,只他们没想到,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竟敢提着刀与他们拼杀,有几个黑衣人一时不备,破门而入的瞬间,直接被一砍刀劈在脑门上,当场气绝。

    其他黑衣大汉见状,惊了一瞬,立刻恶狠狠的将利刃挥向了她们。

    片刻的抵抗后,最终妇人们不是这些的大汉的对手,有些还来不及反抗便已被一刀封喉,而那些藏着的孩子也被捏小鸡仔一样被提了出来。其中有个半大的孩子挣扎得厉害,将家中还没来得及熄灭的一盏豆米大亮光的油灯推翻到炕上,火苗烧到易燃的被褥上,渐渐惹燃了火光一片。

    火势上涨,顷刻间已是火光冲天,漆黑的夜瞬间被照亮了起来。

    看着外面燃烧在夜色里倒映过来的火光,及孩子们害怕的哭喊声,三娘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尸横遍野的画面,那画面,刺得她心尖猛地颤了一下。而门外那些孩子的求救哭喊声,更是激得她脑仁疼到脑髓,最终再也忍不住,拉开门跑了出去。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她去面对,去迎敌,去救那些孩子,去做回脑海中那红衣女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就是那在她记忆中徘徊不前的红衣女子,而此刻的她似乎再也抑止不住想做回记忆中模样的样子。

    因为这一刻,她很需那红衣女子的果敢勇气,及那份她忘记了的武力。

    小宝娘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待想拉住她时,三娘已经笔直的屹立在门口,而那准备破门而入的黑衣大汉已经倒在了她脚下。

    三娘也不知自己为何挥刀挥得那么好,

    似乎是本能,却更像曾经做过千百遍的动作。

    “三…三娘……”小宝娘惊住了。

    “进去,不许出来。”三娘解决了门口的两人,反手将门关好后,语气是低沉严厉,让人不自觉的想去服从。说完捡起地上的两把大刀冲了出去,见黑衣便砍,招招狠辣,似乎她曾经相同的事,被她做过无数遍。

    “贼子,老娘跟你们拼了。”

    三娘一路血杀,赶到翠妞家时,翠妞娘正高举着一把大锄头挥向黑衣人,可惜被黑衣人一刀将锄头砍成两半,还将她一脚踢飞了出去。眼看着黑衣大汉的大刀就要砍到她时,三娘急忙远远地丢出手中一把大刀,直穿了那大汉一个透心凉。

    “三娘。”翠妞娘见到她,心有余悸的喊了一声,但也快速的捡起地上的大刀跑到她身边。

    三娘见她没受什么伤,赶紧道:“嫂子,先带着翠妞去小宝家,那一路的贼人已被我屠杀,暂时能安全些。相信这边这么大动静,营地很快会有人赶来。”

    “可是三娘你……”翠妞娘见她挺着个大肚子欲言又止。

    三娘正想回她一句时,听到前边妇人尖叫声,急忙跑去,刚跑了几步,小腹一阵搅疼传来,疼得面色瞬间惨白,额头冷汗冒。

    “小东西,你乖,现在可不许闹。”三娘将手轻轻覆盖了上去,母子连心,肚子里的孩子好像能感应到母亲此刻的疼痛一般,那股搅疼慢慢地平息了下去,三娘这才向那边跑去。

    许是手下回来得越来越少,完颜亮察觉到了异样,亲自带人向这边走来,正好跟三娘面对面碰了个正着。

    看着眼前娇小的妇人,完颜亮一下便认出了她,这女子便是暗桩传回去的那画像上的女人:“哼!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就是司辰军主将卫辞的女人吧!”

    卫辞斩杀过不少羌国大将,威名不小,更是大启北境军中一个难攻的硬对手,比起素有小军师之称的上官透和李白玉,甚至武力蛮横的黎大壮,完颜亮却觉得那个卫辞会更难对付些。听闻他与妻子伉俪情深,那么不知道在他面前亲手杀了他的妻儿,他会怎样呢?!想想真是激动人心啊!

    不得不说,完颜亮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扭曲变态。

    三娘看着眼前的人,觉得有几分面善,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不过听他说出卫辞的名字后,便能肯定这些人为敌将。想到这些敌将现在的所作所为,三娘面色寒意渐重,手中的大刀在青石铺的路板上划出一串火花,冷声道:“无耻之辈,不敢与我大启儿郎明刀明枪的正面决战沙场,竟干出这等屠杀手无寸铁妇孺的下作勾当,说出去也不怕遭天下人耻笑,沦为后人笑谈!”

    “笑谈?”

    完颜亮自来阴险狠辣,从小便因亲母是西宫妖后而受了不少挤兑白眼,导致性格乖戾狠绝,最忍受不了的便是别人的耻笑。这会儿听了对面女人这么说自己,冷傲想眸子里寒霜浮起,阴恻恻望着她,冷冷道:“来人,给本王捉住她,不死就行。”

    意思只要抓住她,砍个半死也没问题。

    完颜亮话音落下,身后的黑衣大汉提刀就上。

    三娘险险拦住朝自己挥过来的大刀,却因用的力道太大,肚子又是一阵抽痛,疼得她险先连刀都握不稳,被其中一名黑衣大汉趁机砍到一刀。

    也不知是不是因生死关头之故,脑袋里那些尘封已旧的画面不合时宜的又闪现了出来。那最后被深埋着,她既想忆起又莫名不愿忆起的画面,皆清晰而现出来。

    ‘丫头,该回家了。’

    那将她带出地狱的人,那待她如亲女的人,她竟将他忘了。

    ‘小铁,来看大哥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谢铁,你是不是又去邺州城里跟人打架了?’

    ‘臭丫头,你给小爷等着,小爷总有一天会赢你一回的。’

    ‘姐姐,长安是我的家呢!我该回家了。’

    那一张张鲜活熟悉,又好似无比陌生的面孔从脑海中一一掠过,最后停在那张美丽却被恨意扭曲的面容上:‘谢铁,我爱他,只要有你在他的目光永远都在追随你,所以小寨主,你消失吧!只有你消失了他才能会多看我一眼。’

    多么卑微却又多么狠毒的话啊!她想起来了,她所有的记忆都想起来了。

    那些她不愿忆起的尘封往事,让三娘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面色也更加苍白,反击黑衣大汉们的力道也越发狠辣起来,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那些难以平复的怒火。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在她捡回山上的一个婢女手头栽了道大跟头。

    知毒不死她,就砸她一脑门,怕砸不死还在身上多补几刀,最后还怕她不死,直接将她丢下了鳄鱼潭喂鳄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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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664/ 第一时间欣赏傻妻,你马甲掉了最新章节! 作者:糖诺所写的《傻妻,你马甲掉了》为转载作品,傻妻,你马甲掉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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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妻,你马甲掉了介绍:
【这是一个女山贼的故事】谢铁是个山贼。一个女山贼,更是一个女山贼头头。本来山高皇帝远的占据着一方当着土霸王,直到有一天,老皇帝突然微服出巡。瞅着他们这帮乌合之众战斗力不错,大手一挥,下旨招安了。于是,谢铁摇身一变成了个紫衣侯。老皇帝:朕封的紫衣侯何在?谢铁:皇上,下官在这儿呢!瞧着眼前这个看着憨态可掬的小女子,老皇帝不淡定了。怎么没人告诉朕谢铁是个女的?――郸城平乐镇谢家近日出了两件大事。这第一件,谢家当年被山贼劫走的三姑娘回来了。可人却是个傻的了。这第二件,谢家那才貌出众的四姑娘被人下聘了。『男主文案小剧情』卫辞昏迷不醒时,他娘给他娶了个小媳妇回来。某天睁眼醒来,小媳妇笑靥如花的亲了他一口。卫辞耳根子红了。嘿嘿(o﹃o?)心也动了。后来,卫辞给自家小媳妇挣了个诰命夫人回来。黑心娘家不淡定了。哪知小傻子又摇身一变,竟成了紫衣侯…媳妇地位比自己高怎么办?卫辞:不怕,求媳妇包养。(?˙︶˙?)傻妻,你马甲掉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傻妻,你马甲掉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傻妻,你马甲掉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