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家三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他娘子越来越聪明了。这瞎话说起来都一套一套的了,要不是事先得了她个秋波,他都不知道咋接了。
“是么,娘子真聪明。”
“那是必须的,也不看我是谁的娘子。”三娘笑眯眯的回。
娘子聪明了,皮也厚实了,好在很合他意。
卫辞弯腰将小家伙抱起,才想起义兄还在旁望着,赶紧拉着三娘走到上官透马前,介绍道:“透哥,这是我娘子和儿子。”便宜儿子。
上官透皱眉,没下马,扫过三娘一眼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打马离去。
来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大姐,这就是我夫君。”三娘将地上的大姐扶起来,笑吟吟的介绍。
大姐已经惊呆了,愣愣的望着她男人常挂在嘴边的十二先锋中的司辰军卫少将。
额的娘唉!卫少将的夫人和公子被她给带来了。
……
卫辞将媳妇儿子带回了自己的营帐,第一件事,就是写信回家替给她向母亲报平安。之后才命人烧了热水进来,亲自给便宜儿子洗了个澡,洗干净的小家伙粉粉嫩嫩的,就是有些瘦,想来一路也吃了不少苦。
军中没有妇女孩子的衣物,只得叫人去营后的村子里借了两身来。
“又瘦了。”
看着娘子好不容易养出的肉肉又消失后,可把卫辞心疼坏了。方才听她慢慢道出这一路的艰险,他是又气又恼有无可奈何。早知道,他当场就应该狠心将她一起带着来,免得她一路吃了这么多苦。
“没事,多吃些饭就养回来了。而且女子都爱美,瘦些才好看呢。”三娘不甚在意:“对了夫君,你都给人家说才成亲了,那轩轩怎么办?我给那位大姐说是我生的咦,总不能说夫君你是后爹吧!”
多不好听了啊。
卫辞脸色黑了黑,瞅着洗干净的小家伙,叹了口气,道:“那就说咱们早些年就‘珠胎暗结’了。”
“夫君,这么说不好,多损我清誉啊!”
“……”
儿子你都带回来了,这会还敢提清誉?
一旁的小家伙珉着小嘴望着,挠着小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的帮着大人编瞎话道:“爹可以说,爹吃了娘,然后没对娘亲负责。娘怀了轩轩,含辛茹苦养大了轩轩,最后娘不计前嫌的嫁给了爹。”
小家伙说着说着,声音小了,眼眶也红了。
说是瞎编,其实却是沈俏苏一生的真实写照,只是她还没来得及不计前嫌的嫁给她的心上人。
这孩子,是记在了心里呢!怕也是他一直的愿望吧!
“好,就照轩轩说的。”薄情郎就薄情郎吧,总比后爹听着强。
卫辞将他提到膝上,三娘心疼的给他擦眼泪,还不忘回头瞪了自家夫君一眼,闷闷不乐的骂了一句:“讨厌,为什么负心汉总是那么多。”
就算是有再多的不得已,凭什么他们觉得自己心爱的姑娘不能和他们一起承担和面对。以为放手就是为她们好吗?狗屁,统统都是狗屁,不过是他们的自以为是罢了。
越想越闹心,三娘又牵连的瞪他好几眼。
不是,娘子,你瞪为夫做什?
“……”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被累及了。
母子俩收拾干净后,卫辞带着他们来到了主帐。
他是镇北王义子之一,妻儿来了自然得带去见一见。
其余空闲的先锋少将都得了小道消息,知道卫辞媳妇儿子都来了。凑热闹的,早早就厚着脸皮找借口等在主帐了,就等着一睹他家媳妇儿子的芳容。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走进来时,颇有众星拱月派头。
“阿辞携妻儿参见义父。”卫辞单膝跪地,三娘屈膝行礼,小家伙有样学样的,直接跪趴在地上行了个大礼,奶声奶气的喊:“轩轩拜见爷爷。”
小家伙有模有样的拜着,小小的,跟个糯米团子样,看着可爱极了。
镇北王年过五旬,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正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可气的是唯一的亲儿子不争气,收的一群义子也不争气,一个个媳妇崽子都没一个。这会儿见到三娘母子,那不怒自威的脸上别提多和蔼可亲了,轩轩这声爷爷更是叫到他心坎上去了。
只见他从首位上走下来,撇都没撇一眼跪着的义子。虚扶了三娘一把后,虎躯弯腰将小家伙举得高高的抱进怀里,稀罕的猛亲了一大口,浑厚粗犷的大嗓门,乐得不行:“瞧老夫这乖孙子,生得多漂亮啊,将来肯定是当将军的料。”
漂亮和当将军,有关系吗?
三娘望向她夫君,卫辞已经自顾自的站起来了,给了她一个淡定的眼神。
对于一个想抱孙子想得头发都白了的老头,激动点也实属正常。
小家伙被亲的有点懵,反应过来后,想到前几天三娘教他的礼尚往来,也抱着镇北王的大脸亲了回去。这下镇北王更高兴更稀罕他的,抱着都舍不得撒手。
“三娘,来,见见为夫的兄弟们。”卫辞拉过她的手,向她开始介绍起自己这帮子兄弟来。
“这是义父的独子,也是我义兄李白玉。”
“三娘见过义兄。”屈了屈膝,三娘这礼,行得得体大方。
这弟媳妇,看着就是懂礼知节的贤妻良母,不错不错。李白玉难得正经的摆出一副兄长样,向三娘点了点头,有些懊恼没准备样见面礼,不过没事,回头再补上。
“这位你见过的,义兄上官透。”
“见过义兄。”三娘掩了掩眸底的情绪,同样屈了屈膝。
清洗干净的三娘模样清秀,看上去安安静静的,给人的感觉很舒服,也像极那年青柳树下,那浑身充满诗情画意的女子。
‘阿透,你来了。’那句轻唤还在耳畔,那温柔如水的姑娘似还在眼前。
上官透紧凝着三娘,半响没动作,还是旁边的李白玉轻扯了他一下,他才回神来忙点了点头。
像,太像了。
接下来就是一些义弟了,三娘统统保持微笑,也尽量记住这些人的长相名字。直到最后一个竟是个女人,三娘本还有些诧意,但女人看着她夫君的目光,不由得让她皱了皱眉头。
“这位是余老将军的独女,余扇,也是北地唯一的女少将。”
“余扇见过嫂子。”余扇望着三娘,心里有些翻江倒海,这就是卫大哥的娘子啊,柔柔弱弱的,只要她抬手,稍微一用力便能让她永远消失。
只一眼,余扇便觉得自己非常讨厌这个女人。
“余少将有礼。”三娘虽笑着,眸底却冷得见冰霜。
自她恢复了许多记忆以来,能敏锐的察觉到别人对自己的敌意。眼前的女人隐藏得很好,她却在她眸子里看到了杀意。
为什么想杀她?因为夫君?
三娘回头望了卫辞一眼,见他那俊颜温柔的望着自己时,不由感叹:果然是男颜祸水、招蜂引蝶,这个余扇,怕又一个狂蜂浪蝶。
“听闻卫大哥半年前才成的亲,竟不知孩子都这般大了,莫不是嫂子是二嫁?”
余扇说出这话时,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她,面色都不悦起来。
他们虽一早也有此疑惑,但终究顾及卫辞的颜面未当面问及,不想这余扇竟直接问了出来,不免太过分了些。
余扇给人印象一向不错,今日言语这般刻薄,顿时让人有些反感起来。
三娘无措的望了她一眼,委屈地低下了头,低头时眼底尽是讽笑。
“还请余少将慎言。”卫辞怒瞪了过去,将委屈的娘子拉入怀里,那边陪着镇北王玩耍的轩轩听到,虽听不懂,但也知不是什么好话,顿时不高兴虎着小脸,怒吼道:“才不是,是爹爹欺负了娘,娘一个人把轩轩养大,娘很辛苦,轩轩不许你这个坏人这么说她。”
小家伙吼完,眼睛红红的,看得镇北王心疼不已,恼怒向那边睇了一眼。
这话一出,卫辞头顶已经妥妥地贴上‘薄情郎’三个大字了,还带金光闪闪的。
众兄弟都冷扫向他。
三娘脸埋在卫辞怀里,似真的委屈得很,闷声带着哽咽道:“余姑娘何须如此侮辱人,三娘再不济,也是长于书香门第,也知廉耻明忠贞,如何做得出……”剩下的话,哽咽着没再继续说。
余扇最见不得这种装模作样,柔柔弱弱的狐狸精了。
一时激愤,便开始口不择言起来:“我怎么就侮辱你了,是你与人无媒苟合在先,做出未婚生子有辱门庭之事,又与卫大哥才成亲几月,这会冒出这么大个孩子,是不是卫大哥都…”
“住口。”见她越说越过分,李白玉肃着脸急忙打断。
余扇住了口,三娘却怒了。
“敢问余少将,何为无媒苟合?”三娘掐了一把大腿,红着双眼从卫辞怀里出来。
余扇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张了张口,又想到自己怎么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喉头的话硬是卡着羞于出口。
“余少将说不出来?”三娘冷笑:“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此随意污蔑别人。你可知你这上嘴皮磕着下嘴皮的三言两语,足矣毁了我们母子一生。”
第十七章:是我家的
“什么叫无媒苟合?你怎知当年我与夫君不是拜过天地,行过大礼的?再者,我谢家门庭有没有辱没,余少将不妨自己去探听探听。郸州谢家女,最对得起的便是忠贞不渝四字,当年长姐谢云裳能为一句承诺血洒花轿,侵染白衣,我谢伊人就敢对得起忠贞二字,就容不得你在此随意污蔑。”
三娘字字咬恨,眼眶红得欲滴血。
众人听得惊诧,虽不知那血洒花轿是怎么事,但仍能从她悲恸的声音中浮出那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谁也没注意到,一旁的上官透虎躯猛颤了下,震惊地望向三娘。
谢云裳…郸州谢家女……
见场面僵硬起来,镇北王眉头皱起,大声训斥道:“都给本王坐下,吵吵闹闹、针锋相对的成何体统。”
“王爷,请恕小妇人无礼,今日之事必要说个清楚。我儿现在年幼不懂这些,但小妇人不希望只因他寻到父亲寻到得晚了,日后随便个人就敢跳出来诋毁议论他。”
小家伙已经没亲娘了,若这女人的话不慎传到外边去,那他日后不定要遭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她都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众人都心疼的望向那孩子。
卫辞将浑身轻颤的媳妇搂回怀里,寒着脸,冷声道:“义父,当年的确是我有负三娘,让她独自带着孩子遭人非议,但今后只要有我卫辞在,谁敢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顾同僚之谊。”
很明显,这最后的警告是对着余扇说的。
余扇脸色一阵青白,方才自己也是一时冲动没忍住。接到众人投来的复杂目光,顿觉羞愤难当,转身跑出了主帐。
“行了,今日之事不许再提。阿辞妻儿不远千里而来,实属不易,都留在主帐用膳吧!”镇北王沉声道。
这是个台阶,卫辞夫妻二人也不是那么得理不饶人的,沉默着顺下了。
三娘偷眼了众人一眼,乖乖跟着卫辞回了位置上,期间再没说过一句话。
刚刚说得已经够多了。
在主帐中用过晚饭后,卫辞去军需处登记领了一户黄沙村军房钥匙,才抱着儿子牵着媳妇离开营中。从镇北王手中接过小家伙时,镇北王一脸的不情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再抱来。看来人老了,哪怕是铁骨铮铮的大将军,也喜欢孩子得很啊!
其余人一道将他们亲送到营门口。
离开时那些义兄义弟的各从怀里、袖里拿了些东西出来,一股脑的全递到轩轩怀了,其中还有几个现跑回营帐里拿来的,元宝锭子都拿了几个来。三娘教小家伙一一道谢,见他抱不住了,才把东西都放到了挎包里。
孩子的见面礼嘛!能收。
去黄沙村的路上,卫辞单手抱着已经睡着的小家伙,紧紧地牵着三娘,有些好奇的问:“三娘,你是不是认得上官透?”
因一家三口事先准备了说辞,方才众人的反应都落在他眼底,特别是三娘最后说了那些话后,上官透几乎一席饭都面色苍白。
“何止是认识啊,他还曾当过我的夫子呢。”
三娘也不隐瞒他,忆往昔,轻声缓道:“我小时就认得他了,但跟现在有些不一样,那时的上官透温润如玉,都没见他对谁板过脸。”
温润如玉这词用在上官透那冰块棺材里上,卫辞都有些诧异,他可是十二少将中真正不苟言笑的冷血刀锋。
“那时,他为了我长姐,甘愿应下我的礼教夫子一职。慢慢的他的诚心打动了母亲,母亲也说服了父亲成全他们。他也郑重承诺会来娶我长姐,可不久后,他却不知何故又背弃了诺言,抛弃大姐后直接离开了郸州。只是他不知道,他走后,谢家那些人为了攀附关系,将我长姐许给了郸州太守之子。大婚那日,她悄悄在嫁衣里穿了一袭白衣,藏了块碎片,等花轿抬到郡守府时,那袭白衣已被鲜血染透,红得艳丽极了。”
那血红的一幕,永远地刻在年幼的三娘脑海中。
紧了紧她的手,卫辞一时不知怎么安慰她,半响才道:“或许,义兄当年离开,也是迫不得已。”
“长姐也知道他是迫不得已,要不然也不会用死来守那份承诺。他若不是迫不得已,大姐也不会那么做了。”
背弃了便是背弃了,再大的不得已,也偿还不回长姐的命来。
卫辞沉默了。
上官透的迫不得已,长姐的以命来全。这样两厢对比来看,义兄还真不是个东西。
“卫辞,你知道吗。谢家教出来最好的学子,不是那些才高八斗的子弟,而是谢家女。他日你若迫不得已负了我,我也会跟大姐一样,用命来全。所以,就算死在一起,夫君啊,你也莫要负我啊!”
谢家的姑娘,一个个看似如红梅傲雪般隐忍坚强,凌寒不惧,但骨子里都脆弱得很,不过是善于伪装罢了。
不论是柔情似水的长姐,脱离谢家甘愿下嫁落魄书生的二姑娘,还是高傲清高的谢佳人,或是她这个早被舍弃的傻子,她们都是一样的。真心一付,纵然再疼也不愿收回来
卫辞停下脚步,一望无际的满天星辰洁月下,他目光温柔地望着她,神情坚定道:“我若负你,亦用命来还。”
死他也要带上她一起。
卫辞,我信你。
三娘静静地凝望着她,四目相对,他的眸子依旧如黑曜石一般耀眼,那样夺目好看,连满天星辰都不及一分。
这是她傻了都能一眼便喜欢上的人啊。
“夫君啊!我越聪明便越喜欢你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三娘一把抱住他蹭了蹭,笑得像只偷心的小狐狸。
“娘,你好吵。”她这一抱,直接把小家伙都给抱醒了。
“不吵了不吵了,轩轩乖,继续睡,到家了娘叫你。”
瞧着母子俩,卫辞心下微暖。转身将小家伙递到她怀里,弯腰将母子俩都横抱进了怀里。三娘抱着小家伙惊了下,随即露出了个憨憨的笑。
“娘子,咱们回家了。”
浓浓的月色下,一家三口的背影凝聚成道,远远地被拉得长长的。
黄沙村的房子都是些老旧的石板和圆木堆砌的老房,院里都围着一圈土墙,天色有些暗看不清院子里有什么,只看到灶房边上竟还有口小井,像是怕尘沙刮进去,上头盖着块厚重木板。卫辞因为身份关系,领到房子被打扫得很干净,一个空荡荡的小院和三间房,茅厕和灶房都搭在院子的左右。像是特意备好的,柜里还有几床崭新的棉被。
北境因天气阴晴不定,屋里只有炕头没有木制床榻什么的。轩轩和三娘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暖炕,稀罕得不得了,铺了层棉被在上面后,滚来滚去的玩。
“现天已太晚,我已向义父请了一日的假,需要什么明日我再带你们去置办。”
卫辞刚将外间的桌椅固定好,一回头发现母子俩都睡着了。
小家伙窝在三娘怀里,睡得都开始打小酣了。卫辞抱了床棉被给他们盖好,自己也宽衣躺着身侧,伸手搂着自家媳妇,合计着明日想办法把小家伙哄骗去隔壁房睡,是时候和三娘给他生个妹妹了。
儿子嘛!亲生不亲生的不重要,暂时有一个就好。
翌日一早。
轩轩被小便憋醒来,本想叫他爹陪她出去小便的,但看到‘老两口’睡得香香的,懂事得没打扰,自己爬下炕,穿了鞋子开门就往屋外茅厕跑。
村中女人们一向起得早,各家各户的院墙又不高,一抬头就看到对面院里跑出个粉嫩嫩的小娃娃,都好奇的跑过来看。这不,轩轩一从茅厕里出来,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
轩轩是个聪明又有礼貌的好孩子,见她们看自己,立即扬起个老少皆喜的笑脸,喊道:“婶婶们早上好。”
“呀,这孩子小嘴真甜。”
“是呀,这孩子真讨喜,我喜欢。”有个瘦高的女人笑道。
“可不是,长得也俊。”
一旁的妇人们也七嘴八舌的问起来:“小乖乖,你是哪家的孩子啊!”住进黄沙村的都是些小将领的家眷,家家户户都相互认识,这会就好奇轩轩是谁家的了。
“是我家的。”屋里一道男声传了出来。
众人抬眼望去,顿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卫辞穿戴整齐的从屋里出来,轩轩立马跑了过去,乖乖喊了声“爹”。瞧热闹的妇人更惊了,卫辞将小家伙提到怀里,面色还算谦和的望着这些妇人道:“卫某的妻儿昨日才到,往后便住在黄沙村了,还请各位大嫂日后多多照应一二。”
卫辞是十二先锋少将的司辰军主将,在场好几个妇人的丈夫都在他麾下,自然认得他,急忙道:“少将客气了,邻理互帮也是应该的,日后卫小嫂子有事,喊一嗓子,我们立马就过来。”
又一道妇人笑道:“难怪瞧着这娃娃生得这么好看,又那么乖巧礼貌,原来是卫少将家的。这仔细一看,就跟少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好看得紧呢!”
第十八章:媳妇儿子
北地妇人大多都耿直朴素,没有那么多的扭扭捏捏,这话从她们口中说出来,只觉得是在夸孩子,丝毫没有谄谀的意思。
小孩子嘛,只要五官长得端正,跟哪个长得俊的大人站在一起都像。只是大家都先入为主,知道是父子,瞧着就更像了。
听到夸他和爹长得像,可把小家伙高兴坏了。
他喜欢这个爹,不管卫辞是他的真爹还是假爹,就像三娘这个娘一样,他很喜欢很喜欢。小家伙仰着小脸,咧着小嘴,有些害羞凑近,在他爹脸上吧唧了一口,亲得口水亮晶晶的。
卫辞微怔,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下,然后嫌弃他口水的大脸往他小脸上蹭了蹭,弄得小家伙以为在逗他玩,乐的呵呵笑。
孩子银铃般嬉笑声在院子响起,格外的清脆悦耳,满是温馨。
三娘出来时,那些妇人已经离开了,倒是都各自拿些东西来。鸡蛋、泡菜、干熏肉什么的,都是些自家做的。北境地内物资匮乏,很多东西有钱也买不好,这份心意还是很实在的。
“娘,这个轩轩没有吃过。”小家伙伸着短短的小肉指头,在一块风干的熏肉上戳了戳,硬邦邦的。
三娘抬起装了几个鸡蛋的土碗,瞥了一眼,确定自己不会吵那肉,但见儿子兴高采烈的,不忍他失望道:“先把东西放灶房里去,晚间娘试着做给你吃。”
“好咦!晚上娘做肉肉吃。”
见小家伙开心的围着熏肉转圈圈, 三娘有些为难的盯了那熏肉一眼。
记忆里, 她真不会炒熏肉。算了,回头问问村里那些大嫂吧!
抬头,见卫辞眸底带笑的斜倚在旁边看热闹,瞥了他一眼,指着院中的东西,道: “这些就劳烦夫君搬进去了。”
“遵命,娘子。”
卫辞深眸浅笑,弯腰将东西都提了进去,小家伙高兴得抱起那块熏肉也跟着跑了进去。
指挥着父子俩将东西搬到灶房放好,三娘站在灶房门口点清了需要购买的东西后,一家三口出门置办东西去了。
因着营中战马不可私下驱使,卫辞便背了三娘一路。至于轩轩,小家伙揪着他爹的一片衣角,认真而努力的迈着两条小短腿跟着,看着三娘直乐。
走了小半柱香时间, 轩轩揪着眼角,小脑袋仰着试探性问:“爹,可不可以抱轩轩?”他人小腿短,走不动了。
“不可以。”
“那…那爹你牵轩轩手手。”小家伙埋着小短腿再接再厉。
卫辞低头望比自己膝盖高不了多少的小东西,问:“走不动了?”
小家伙小鸡啄米的点头,老气横秋的拉着他衣角,跟小老太太似的擦了擦因热而烫红的小脸,小脸囧成了个小包子,可爱的不行。
三娘眯着眼看着一大一小表情的互动,笑着没出声。
见他小脑袋直晃点头,卫辞笑着跟怀里的人儿对视了眼,见她眉眼笑得弯弯的,在孩子看不到的位置低头浅琢了一口,才将她放下,转身一把将小家伙甩到宽厚的背上,温柔的望了三娘一眼,轻柔的牵着她的手慢慢走起来。
轩轩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歪着小脑袋直瞅,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已经被后世称为‘狗粮’的东西撒了他一脑袋了。
黄沙城离得不远,大概大半柱香便到了。
城中集市每隔三日才有一次大赶集,在店铺中卖东西的没几家,小贩们大都是一块粗麻布、或木板摊在地上,东西都摆在上面就大声吆喝着卖。
卖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的,就是品相不怎么好看。这些东西若搁繁华都城,怕是脸残次品都算不上。
饶了一圈,三娘在旁边的布店里重新买了几床棉被,毕竟黄沙村屋里留下的别人用过,她不知道喜欢。
买好后又到集市中买了两只木盆,一口大铁锅,一些用得着的工具。至于碗筷什么的,灶房中有,好像是上一户离开的住户留下的。那些三娘倒没嫌弃,不过筷子放太久了生霉了,怕不好,又重新买了些。
“娘子,为夫怎么感觉你很熟练?”
“不知道,有些记忆还没想起来,这些东西看到了就本能的会了。”试了把菜刀,太重,三娘没要,她觉得自己因为学过。
谢家不是也落魄过一段时间吗,三娘猜想自己在那段时间说不定给人家大户人家做过伙房丫鬟。
卫辞也这般想,闺中女子大都学管家之道,也有习厨艺的,再者三娘曾流落异乡,多会些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想通后,卫辞轻点了点头,背着现买的大背筐,往上提了提大铁锅,整个就像普通农家和媳妇一起来赶集拎东西的粗糙汉子,他勇武不凡的少将形象已经挥霍干净了。
旁边的小家伙也没好多事,背上挂着两个炒菜的大铁勺,手里抱着个较小的木盆,拉耸着小脑袋,干巴巴问道:“娘,你饿不饿?”
欲再逛逛的三娘微愣。
对噢,难怪感觉有什么事没做,原来是他们一家三口忘吃东西了。
动作顿了顿,三娘肚子咕噜地叫了一串,顿时笑望着夫君:“轩轩不说还都忘了,夫君,我们饿了。”
一大一小四只眼睛瞅向他。
方才就想问了,见她逛得起劲就没打扰。
卫辞提着大铁锅轻笑,画风不怎么唯美。少顷后,带着母子俩绕到他和兄弟们常来的酒铺,掌柜见到他,忙不迭的笑着上前招呼道:“卫少将来了,咦,这两位是?”
三娘身段不似北境妇人那般粗犷,细细柔柔的,虽一身农妇穿着,但还是难掩长得还好看。轩轩更不用说了,粉粉嫩嫩的,就是小脸这两日有些干裂。一时间,掌柜还真不知如何称呼,毕竟卫少将媳妇儿子来的消息又没大肆宣传。
北境虽军民和谐,但相互认识比生人好些,卫辞浅笑道:“这是内子与小儿,掌柜的,给我们上三个肉馍,一碟酱肉,再煮两碗热汤面来,面煮软些。”
掌柜忙收回目光,陪笑着问:“少将今日不来壶酒吗?”
“不了,一会儿还要陪他们母子再逛会儿。他们都饿了,麻烦掌柜快些。”
“好嘞,马上就来,麻烦少将先找个位置坐下,吃食立刻给您送来。”掌柜笑着赶紧吩咐小二,完了又偷看了眼那一家三口。
这卫少将的夫人长得可真好看,就跟那天仙似的,小公子也俊,跟年画里的小金童一般,俊啊,一家三口都俊。
三娘拉着轩轩,找了张还算干净的木桌坐下,揉了揉手臂。
逛街真累啊!
卫辞嘴角抽了抽,没敢问她什么都没拿,就牵着小家伙走了会儿手怎么酸了?默默的将小家伙背上的东西拿了下来,抱他坐到高凳子上。
东西很快被送了上来,两碗汤面,三娘和小家伙一人一碗,但肉馍小家伙只得了一小半个,嚼了两口还想吃,卫辞却没再给:“这肉馍过于硬糙,不易消化,小孩子不能多吃,回头该闹肚胀了。”
轩轩听话,乖乖点头:“那轩轩吃面。”
“乖。”
“夫君,我是大人,我总可以多吃吧!”三娘已经吃完自己那一个,正想伸手去拿轩轩的那大半个,哪知卫辞比她快了一步,严肃道:“你才来,此刻水土也还未适应,也不能多吃,赶快吃你的汤面吧。”
“夫君放心,我肠胃顽强得很,多吃些不会有事的。”
见她伸手过来欲拿,卫辞也不阻拦了,只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三娘被盯得缩回了爪子,撇了撇嘴,跟轩轩一样夹汤里刀削面吃,面块咬着劲道,挺好吃的。
见她乖了,卫辞才笑道:“来,尝尝北境有名的卤水酱肉。”说着,给母子俩一人夹块酱肉。
三娘怨念的瞪他,哼!不稀罕。
哪知轩轩小脸冒金元宝的喊:“娘,肉肉好好吃,轩轩喜欢。”
见轩轩又大咬了一口,小脸一脸满足样,三娘也想吃了。犹豫了瞬息,没忍住诱惑,也夹了筷子放嘴巴里,还别说,这北境的酱肉,肥而不腻,吃后还满口留香,好吃得三娘把对1肉馍的怨念忘得一干二净了,笑容可掬的望着卫辞道:“夫君,真的很好吃呢!”
“喜欢吃,一会儿咱们带些回家去。”
“好耶!”小家伙乐呵呵的点头。
卫辞薅了薅他的小脑袋,眼含笑意,逗他玩道:“好什么好,酱肉太油腻,你也不能多吃。”
小家伙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哼哼嘟囔:“爹偏心。”
卫辞瞅了他一眼,又给三娘夹了一块,炫耀道:“我偏心我媳妇,你有意见?”
“没意见,那轩轩以后也偏心媳妇。”
“行,你以后偏心你媳妇,爹绝对也不会有意见。”
见小家伙极度认真的小模样,看得两个大人直珉嘴笑。
此刻还不到饭点,酒铺人不多,稀稀疏疏的坐了几个桌子,角落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显眼得很,男俊女俏,连孩子都生得可爱漂亮,路过的都忍不住抬眼多看了两眼。
最先在酒铺的,有些心术不正的瞧见酒铺坐了个貌美娘子,借着酒劲,眼底刚想浮现出某些臆想时,触及到她旁边男子好似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顿时如坠冰窖,酒意消散,连忙付账离开。
第十九章:慢慢习惯
“掌柜的,温壶好酒,花生米酱肉各一碟,小菜也随意弄几个。”
“好嘞!麻烦几位爷先找个地儿坐坐,好酒好菜马上就来。”
门口,几个粗犷汉子脚下生风的往里边走来,三娘本在喝面汤,其中有个汉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啪’的猛拍了下他们的桌子,大笑出声:“阿辞,好几日没见了吧!来喝酒也等等老子,不厚道啊你!”
这人声音洪亮,振得人耳膜疼,三娘直接被口面汤呛得面红耳赤。
卫辞脸色不悦的看了那人一眼,急忙给三娘轻拍后背,见她缓和些了,才担心的问:“怎么样,好些没?”
轩轩也担心放下筷子望着她。
三娘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可刚才那口面汤呛在嗓子口,现在有些火辣辣的。
那大汉好似这才注意到三娘和旁边小孩的存在,目带疑惑道:“他们是?”
大汉这几日有任务都不在营中,并不知道三娘和轩轩的事,今日一早回来,因着馋酒了,交了差后就直接来了城中,是也还没听到任何消息。
卫辞斜睇他一眼,淡淡介绍道:“这是内子和小儿。”
“噢,内子,什么?你儿子?”大汉吃了个大惊,铜陵大的牛眼瞪向旁边的小家伙,难以置信般,单手提起轩轩后衣襟,高高的举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轩轩被提得高高的,不高兴的瞪着他,大汉看了半响,粗声粗气道:“可以啊阿辞,崽都这么大了,捂得够严实的啊。呵!这小东西竟然还不怕老子,好,有胆魄,不愧是你儿子,是个当将军的料。”
“……”怎么又是当将军的料了?
三娘眼角抽了下,望向轩轩那张比其它小朋友还漂亮的小脸蛋,有扭头望了望自家夫君,都俊,没准轩轩已经还真能当个玉面小将军呢!
“大叔没礼貌,快放轩轩下来。”小家伙挥舞着小手小脚,奶声奶气怒瞪他。
黎大壮牛眼一愣,哈哈大笑道:“不放,老子就稀罕你。”说着自己抱着轩轩跟他们坐了一桌,似是想起三娘的存在,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把五彩斑斓的宝石珠子,不拘大笑道:“这些是前几日截杀了一队羌人细作得的,老子看着好看就随手丢兜里了,就当是见面礼,弟妹别嫌弃啊。”
…见面礼!
三娘瞅着十几个宝石珠子跟丢石头一样丢到她面前的桌上,嘴角抽搐了几下,声音硬邦邦的回了句:“不嫌弃,谢谢……”顿住了,三娘望着卫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此人。
咬了口肉馍,卫辞冷扫了大汉一眼,语态随意道:“义兄黎大壮。”
又是义兄?
“夫君啊,你到底有多少个义兄啊!”三娘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声音不大。
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什么听不到?抱着小家伙的大汉假装自己啥也没听到,这弟妹看着柔柔弱弱的,还是别开口吓着她了。
卫辞也配合着低声道:“不多,也就三个,这是你唯一没见过的。”
至于义弟,也就霍小光一个。
回去的路上,因多了个人高马大的义兄黎大壮,轩轩不但不用扛木盆背大勺了,还被黎大壮提到脖子上坐着。开始小家伙还有些怕,知道不会摔下来后,笑得小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到达黄沙村口时,正好碰到扛着个**袋的霍小光。
“辞哥、嫂子赶集回来了。咦,壮哥也来了。”
你瞎啊!
黎大壮斜睇了他眼,老子这么人高马大顶着个崽你才瞧见啊!
三娘笑着点头:“小光兄弟,你扛着个大包是准备去哪儿?”
“去你家。”霍小光把麻袋换了个肩膀,单手托着,笑道:“义父怕嫂子和我大侄子吃不惯北境粗面粮,就让我领了袋大米过来。义父还说,辞哥忙于军中事物,嫂子和轩轩要缺什么,直接去找他或我们都行,自家人不要跟我们客气。”
人家好意,三娘点头笑道:“麻烦小光兄弟跑一趟了,夫君,回头记得帮我谢谢义父。”
“好,我记下了。”卫辞牵着她的那只手捏了捏,笑望她。
霍小光也道:“嫂子甭跟我们客气,我们跟辞哥就跟亲兄弟一家人一样,您跟轩轩啊,那就是我们的亲大嫂和亲侄儿。”
这会旁边的黎大壮认同的点了下脑袋。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了。
进屋后,三娘让轩轩给伯伯叔叔端水喝。三娘正想给他们做个午饭吃了再走,突然,军中一阵紧急号角声远远传来,三人面色骤然肃起。
“嫂子,军中急号,先行一步。”霍小光说完,与黎大壮飞奔离开。
“照顾好自己。”卫辞快速交代了两句,不舍的望了她一眼,向着营地的方向跑去。
三娘牵着轩轩站在门口,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面露着担心。
对面有个瘦高的女人抬头望,见到三娘担心的望着营地的方向,走到自家院角。女人手里择着角菜,趴在半人高的篱笆墙上,带着笑意缓缓道:“卫家嫂子,放宽心,每到冬季羌人总隔三差五的来扰几回边境,放心吧!先锋少将们厉害着呢,肯定没事。”
这黄沙村所有女人刚来时,也都是如三娘一般担心自家男人的,后来时日久了,也就慢慢习惯了。
三娘抬头望向那女人,瘦高瘦高的,肤色偏小麦色,给人的感觉很能干:“谢谢大嫂开解。”
女人笑着摆摆手,道:“嗐,什么开解不开解的,我男人就是卫少将麾下的,一家人,别跟我客气,互相照应应该的。你刚来,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就站门口吆喝一下,嫂子立马就出来了。”
三娘笑着点头。
聊了一会儿,三娘知道女人姓刘,是方刘氏。她的男人是卫辞麾下司辰军的百人将,而她是十年前第一批朝廷买来颁发的良家子中,唯二还留在北境的,现有一双儿女,大的八岁,小的四岁,因夫家没有二老,便都跟着在北境一起过活。
三娘知道良家子代表什么,朝中犯罪家眷,若还是清白之身的小姐丫鬟,姿色上等的都被卖入了烟花之地,剩下些模样清秀的,许多都会被上层官员私底下卖给采买良家子的官员,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当然,也有模样生得端正又家世清白被家人卖来的。
方刘氏便是被狠心兄嫂卖掉的,好在碰到个极好的夫君。
几日下来,在方刘氏的帮忙下,三娘对北境的生活融入了不少。而轩轩也有了他的第一个小伙伴,方刘氏的小儿子,方小宝。
一个很秀气腼腆的小家伙,轩轩比他大两月,叫轩轩哥哥时总是害羞得像个小姑娘。
村中的其它妇人们也都很好相处,三娘最初认识的那位大姐就住在村尾。姓詹,夫家姓王,王詹氏,知道三娘母子住下来了,也热情得很,时常带着七岁的小闺女过来帮忙,
小闺女叫王翠妞,长得像她娘,黑黑壮壮的,性子蛮蛮的很可爱。
这会儿,方刘氏带着女儿小丫去赶集了,送了小宝过来和轩轩玩。
三娘今天学蒸包子,早上酵了些面粉。第一次做没经验,手一抖,发酵好的面团直接好大一盆。正想着幸好天冷了能放着慢慢吃,轩轩突然跑了进去,大喊:“娘,小宝尿裤子了。”
呃!
三娘也是第一次当娘,没什么经验,而且轩轩一直都很懂事,从来没有尿过裤子,这会咋一听尿裤子,她拿着擀面杖还有些懵。
“娘,小宝尿裤子了。”
轩轩又喊了声。
看着揉到一半的面团,三娘半蹲着看着轩轩,神情非常严肃道:“儿子,作为哥哥,爱护弟弟的时刻到了。去,找条你的裤子给小宝换上,赶紧的,别让小宝着凉了。”
儿子还小,能坑就趁早。
得了三娘这么严肃的任务,轩轩顿时觉得责任感爆破,坚定道:“知道了娘,轩轩爱护小宝去了。”
“去吧去吧,娘蒸好包子叫你。”
小家伙麻溜的又跑回了屋里。
小家伙一走,三娘赶紧擀包子皮、剁馅、包包子。
包好上了屉后,给炕火加了几根柴,三娘才进屋去看两个小家伙。这一看不得了了,小宝顶着轩轩的小裤衩,一脸无辜的坐在炕上,而轩轩正卖力的给他提裤子,得亏小宝不是个小丫头啊,要不然这小媳妇他们家都养定了。
“轩轩啊,你给小宝头上套个裤衩子干嘛。”三娘赶紧把小宝头上的小裤衩拿下来,抱着小宝重新给他提好裤子,好笑的望着轩轩。
“娘,小宝说这个颜色好看,轩轩这是送给他呢。”
“……”
儿啊!娘是真搞不懂了,你送就送吧,你送人家头顶上是几个意思?
你这是想给小宝整点黑历史以后好当把柄是吧?!
“婶婶,小宝觉得戴头上好看。”小宝害羞捂起了小脸,一旁的轩轩竟贼呵呵的笑了起来。不得了啊,耍了人还能让别人给他顶锅,她家孩子小小年纪便深诲腹黑之道了。
“好看……”三娘不忍直视的眼角抽了下。
第二十章:酒入愁肠
小宝,婶婶敢保证,以后你长大知道了,你肯定会想追杀你轩哥的。
三娘扶额,好笑的看着两个小家伙道:“包子快好了,轩轩,带弟弟去洗手。娘在木盆里舀了热水了,这会儿还温着正好,快去。”
“知道了娘,小宝,洗手手吃包子去喽!”两个小家伙下了炕,手拉手的洗手去了。
三娘笑着也跟了过去。
包子蒸好后,小宝和轩轩一人啃了一个半,剩下的三娘用个筲箕装着。刚装好,灶房的光口突然一暗,门口出现了个高大身影,三娘吓了一跳。
下一刻,已经被抱进一个熟悉的怀里。
他的胸膛,总能温暖得让人安心。
“饿不饿?”三娘任他抱着,两只手顺势环着他的腰。卫辞抱了片刻,才闷声道:“饿,卯时才回来的,想你了,点完兵就赶紧回家来了,饿得都没力气了。”
“你傻呀!不会在营中吃些才回来……”她话还没说完,他抱着她的臂膀紧了许多,打断了她,在她耳畔低声道:“我想你了。”
这一仗有些凶险,余扇不听指挥,差点导致整个队伍着了羌人的道。
差一点,他又回不来了。
三娘笑着在他怀里蹭了蹭,道:“我也想你,不是说饿了吗?我蒸了包子还热的,我给你拿。”推了推,没推开,三娘刚要抬头望她,两片温热的唇已经落了下来。卫辞吻得很用力,似要将她吞吃入腹,三娘挣扎了下也就随他了。
她这个夫君啊,离开桃花镇后就矜持不起来了。
屋里,两个小家伙偷笑着把小脑袋伸了回来,小宝好奇的问:“哥哥,叔叔为什么要咬婶婶的嘴巴啊?”
轩轩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道:“小宝还小,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轩轩其实也不知道,以前看到大人咬嘴巴时,他亲娘亲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好深奥噢,小宝听不懂。
卫辞这半月都没怎么好好睡一觉,吃了几个包子后,直接躺在两个小家伙边上睡着了。轩轩摸了摸他下巴上冒出来的青胡渣,吧唧了一口,懂事的带着小宝到隔壁房间里去玩。
轩轩很乖,知道爹累了,不能吵他休息。
隔壁房间也有个小炕,三娘给他们烧热乎后,铺了床被子让他们在上面玩,她则坐在旁边缝小宝娘昨日教她做的棉袄子。
听说北境的冬天很冷,雪也会很大呢!
晚间的时候,小宝娘的男人也回来了。三娘也是第一次见他男人,看着敦厚朴实,或许是因为卫辞的原因吧,来接小宝的时候,他望着三娘的目光都带着敬意,方刘氏还给她端了碗蒸好的扣肉来,说是营里分发的。
三娘接了肉道了谢,相互客气寒暄了两句就各自回了家,有些奇怪夫君这个先锋少将怎么什么也没有发得?将东西端进灶房放好后,进屋看了眼,隔壁的轩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过来,正窝在卫辞怀里,父子俩正睡得香。
画面温馨得让人不忍扰醒他们。
三娘轻手轻脚的关了门,点了油灯进了灶房。
记忆深处,这才是她一直想过的生活,有夫有子,有一个温馨的小家。
卫辞是被一阵饭菜香叫醒的,他一起身,怀了的小家伙也跟着醒了。小脸睡得红红的,眼朦胧迷糊的睁开了眼睛,卫辞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抱着一起下炕走到了外间。
外间的四方桌上,三娘已经炒了好几个菜端进来。见他们俩一起醒了,笑嗔道:“也不醒得早些,饭菜一做好,你俩倒一起醒了。”
“本来还能再睡会儿的,奈何娘子做的饭菜香气扑鼻,为夫也很无奈啊!”说完,还苦恼的摇了摇头。
“贫嘴。”三娘娇睨了他一眼,把筷子分好放着。
“轩轩帮娘搬凳子。”小家伙见了,挣扎着要下地帮忙,卫辞只好回身去给他穿鞋。穿好鞋后,小家伙立马屁颠屁颠的就去帮三娘拉凳子。
媳妇儿子热炕头,也算体验一把了。
卫辞凝望媳妇的一举一动,只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美好。妻候他归来,儿环绕膝下,粗茶淡饭,温馨美满。这是他曾经想都不敢去想的画面,不想竟有一天在这贫瘠的小村庄里实现了。
桌上的油灯滋滋燃烧,倒映着一家三口的背影,温馨融洽。
“还愣着干嘛,天冷了饭菜都凉得快,赶紧过来吃。”
“好的,我的娘子。”卫辞眸底带笑的走了过去。
四菜一汤,一盘腌豆角,一个土豆丝,一碗方刘氏送来的扣肉和一碗炒熏肉,加个蛋花汤,在北境算丰富的晚膳了。
坐好后,三娘给父子俩一人打了碗汤,看到扣肉,突然抬头盯着他问:“夫君,你怎么没发得扣肉回来?”
“什么扣肉?”卫辞有些怔愣,然后盯着那碗扣肉反问:“今日营中有发扣肉?”他怎么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了,镇北王还没发肉犒赏三军前,他就先跑回家来了。
此刻,军营中。
上官透、李白玉兄弟众人提着壶酒坐在篝火旁,叹道:“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说好今晚不醉不归的,一回过头来,这阿辞跑得比谁都快,太过分了。”
“玉哥你就别酸了,换你有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和聪明可爱的儿子等着你回家,你怕是跑得比辞哥还快。”有人打趣道。
“去去去,你哥是那种人吗。”李白瞪了他一眼,往嘴里狂灌口酒,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大呵道:“来来来,喝酒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是啊!今朝有酒今朝醉!”
一旁的上官透苦笑了下,面无表情的提起酒壶仰头便灌,苦酒劲浓,溅到眼中,辣得双眸通红。
李白玉灌了口酒后,发癫似的又高念起诗来:“劝君金屈卮,满酌不需辞。花发多风雨,人生足别离。能喝的时候就大口的喝吧!来,喝!”
仰头又一口灌下半坛子酒。
一旁的另几人静静地望着猛灌酒的两人,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们一众兄弟里,最有故事的就是他二人。
都道酒入愁肠,能化作相思泪。又道人有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酒有了,故事与人却不能道说……
饭后,三娘正准备收拾碗筷去灶房洗,卫辞却抢先了一步,带着小家伙一溜烟钻进了灶房里。
本以为就几个碗的事,便也随父子俩了。正准备重新把炕烧暖些,灶房传来‘噼里啪啦’的破碎声,惊得她跑出去一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干嘛呢?”
只一眼,她问的这话就有些多余了。
只见大的拿着个扫帚,小的抓着块抹布,颇有企图‘毁尸灭迹’的架势。见她进来了,知道犯错了,都乖觉的站到了一旁。
三娘瞅了眼灶台上还完好的碗,不多,就剩两了,就这么睁眼功夫,家里的碗都败干净了。
这要搁在郸州或桃花镇,这碗一屋子一屋子的砸都没问题,问题是现在他们在北境,一个贫瘠荒凉之地,卖锅碗瓢盆的得城中集市上才有,而集市三日一场。不巧,今日白日就是赶集,下一场得大后日才有。
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都真的是有钱都没地儿买。
这儿境况卫辞还是很了解的,赶紧说道:“娘子不用担心,明早我带轩轩去营中拿几个回来先用着。”
小家伙一听,仰着小脸不解的问:“爹,为什么要带轩轩去拿?”
几个碗爹你拿不动吗?
他当然不会说怕丢人,打算抱着儿子去转移视线,忽悠道:“因为你干爷爷想你了,爹带你去看看他老人家,到时记得懂礼貌叫人。”
离上次见到镇北王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轩轩都有些不记得了,但还认真道:“嗯,轩轩记住了,那明日轩轩起早些,陪爹去看干爷爷。”
“真乖!”忽悠完了小家伙,才讨好地望向媳妇。
父慈子孝的画面,要是不是整齐的站在灶房里就好了。
“瞧把你俩能的。”瞪了两眼过去,三娘拿过他手里的扫帚,开始赶人:“出去出去,一个个笨手笨脚的,尽给我添乱。”
父子俩没敢再说话,大的提着小的,小的捂着偷笑的小嘴,麻溜的滚回了屋里去。
等三娘把灶房收拾干净出来时,轩轩正抱着他的小枕头往旁边的小房间里走,三娘忙问:“轩轩,大晚上你要去哪儿?”
“娘,轩轩是小男子汉了,不能再跟娘一起睡了,轩轩要自己一个人睡,娘晚安!”小家伙说完,抱着枕头就进了房间。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三娘连忙跟进去,卫大公子已经先一步给他把小炕暖了,被褥也都铺垫好了。轩轩一进来,直接将小家伙提起丢进被子里去,小家伙还一丝挣扎也没。
“不是,夫君,轩轩才四岁。”
你确定这点大的孩子能一个人睡?能放心?
“娘子多虑了,四岁已经不小了,为夫两岁时便独寝了。”虽然也是被他爹忽悠的,但他现在能理解。想与媳妇如胶似漆时,旁边多个小东西着实不方便。
第二十一章:早该如此
小家伙也乖觉得很,配合的闭上了眼睛,一副我已经睡着了的模样,看得三娘愣愣的,卫辞笑容满面的道:“看吧,轩轩都睡着了,咱们也回屋吧!”
三娘还想说什么,已经被他打抱起回了他们的房间。
一进屋,三娘直接被放到了被子里,她刚想动,一个滚烫的吻已经压了下来,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唇就被死死堵住。她挣扎的推了推他,他气息粗重的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子,可得小声些,孩子还在隔壁呢。”
三娘脸颊耳根有些发烫,面色羞红,恼道:“夫君这会儿不当君子了?”
“娘子有所不知,在心悦的姑娘跟前,所有的君子,都不过是强忍着的衣冠禽兽罢了。”
娇妻在怀,当一回衣冠禽兽又何妨?!
还能这样形容自己的?
三娘一怔,他已经不老实起来。接着读者可以放心大胆地进行一下幻想,作者也很无奈,想要写得更深刻一点,又怕有未成年宝宝,主要审核大大们也不允许。大家只要知道,这场迟来的洞房花烛也,卫大公子是不可能那么简单的放过傻姑娘的就行。
努努力,卫家大宝也就该来报到了。
屋顶,月色朦胧,一半圆月躲在云层里,娇羞得像个俏姑娘。
……
天蒙蒙亮时,某个不知餍足的禽兽才停息,放被折腾得精疲力尽的三娘睡去。
三娘才沉睡去没多久,卫辞听到隔壁‘咚’地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到了地上,想到那边还有个小家伙,他急忙套上衣服,给媳妇严严实实的盖好被子,才轻手轻脚的开门跑去了隔壁。
隔壁房间里,睡得熟熟的小家伙醒来,忘记是在小炕上了,睡眼惺忪的踩空了脚,直接摔到了地上。卫辞推门进来,小家伙眼含着一大包泪水,委屈的望向他。
三步作两步的大走了过去,连忙将小家伙抱起,卫辞紧张的检查他的小胳膊小腿,见只淤青了小块才松了口气。
当爹的带孩子,都是秉持着男孩子皮实,摔一跤长一高,没事。
“爹,轩轩胳膊疼,手手也疼。”小家伙委屈啊,憋着眼泪没嚎出来已经很不错了。
“乖,小男子汉是不能掉眼泪的,不然以后怎么做弟弟妹妹的榜样?自己呼呼就不疼了。”卫辞低声哄着,好在以前哄三娘哄多了,现在哄孩子也算有经验得很。
轩轩听话的自己呼了两下,还是疼,顿时更委屈了:“轩轩去找娘呼呼。”
“不行,小男主汉是不能动不动就找娘的。”昨晚他已经把三娘折腾得够狠了,卫辞哪能让他再去打扰媳妇。
娘都不让找,轩轩委屈的泪珠子啪嗒的落了下来。
人家还是个孩子嘛!
“好了,不许哭,爹给呼行了吧!”卫辞无奈,冷硬的面容柔和下来,轻轻地捧起他的小胳膊吹了几下。
呼了会儿,见小家伙高兴了,卫辞好笑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臭小子。”给他穿好衣服鞋袜后,父子俩轻手轻脚的在灶房烧水洗漱好,给三娘反锁好门窗,才大手牵小手的往营地去。
远远地还能听到小家伙喊:“爹,你忘给我洗手手了。”
他爹牵着他回了句:“知道了,回来就给你洗。”
早间的冷阳像个红红的烧饼,又大又圆,懒洋洋的从东方缓缓升起。
营地里。
士兵们已经开始在操练,见到卫少将牵着个小家伙走过来时,都好奇地斜眼瞥了几眼。
“辞哥。”霍小光远远地挥了挥手,咬着个包子阔步走了过来。
“小光叔叔好。”轩轩还记得这个叔叔的名字。
“呦,轩轩又长高了呢。”霍小光夸着,刚想伸手蹂下小家伙的脑袋,卫辞瞧见他手上油腻腻的,把儿子往后拉了下绕开了。他自己也发现了,一早啃了个猪肘子了,嘿嘿笑着把手伸了回来,笑眯眯的问:“用早膳了没?”
轩轩摇了摇小脑袋。
“其他人呢,怎么没见着?”卫辞问。
“嗐,别提了。”霍小光回道:“昨晚义父解了他们的禁酒令,透哥和玉哥又忆了把年少轻狂,结果借酒浇愁都喝高了,此刻都还未起呢。你们也别先去主帐了,义父骑马出营晨练还没回来呢。走,先带轩轩去吃点东西去。”说完,油腻腻的爪子在裤腿上搓了搓,觉得干净了,一把将小家伙抱了起来,乐呵呵的往伙食营去。
卫辞嫌弃地暼了眼,但也没再阻止。
“对了辞哥,余扇被逐出十二先锋营了。此次还是他爹余将军亲自同意把她剔除出来的,听说京城的余老夫人遣人来要将她接回去,我估摸着,应该是想送她进宫里去。”
不少人都知,大启天子喜欢紫衣侯那样雷厉风行、手段强硬有魄力的彪悍女子。这余家一代不如一代景气,估计那余老太觉得余扇自小在军营跟着他们这些糙汉子们一起长大,与那紫衣侯或多或少相似,觉得皇上会另眼相看吧!
闻言,卫辞面色依旧淡淡的:“早该如此了。”
余扇虽武力不错,但战谋却无,说白了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此次险先害我军三万大军败在羌人两千骑兵手里,若非上官透洞察得及时,必将损失惨重,只将她剔除出十二先锋的位置,已经是看在余将军的面子上了。若按军法,一百军棍是不能免的。
说话间,已到了营地伙房。
一进伙房,霍小光抱着轩轩就大声嚷嚷着问:“老军头,还有粥没?”
老军头正坐在地上磨菜刀,听到霍小光的大嗓门,估计都太熟悉了,连头都没抬,只道:“没粥了,菜包倒还有几个,少将让小江给你拿,老头忙着呢!”
“轩轩的娘也会磨刀刀。”
突然听到奶娃娃的声音,老军头动作顿了顿,抬头望去,不用猜也知道,眼前这俊娃娃肯定就是镇北王常挂嘴边的小家伙,卫少将的儿子了。
老军头早年也是跟着镇北王出生入死的将领,只后来断了一条腿,无儿无女的,不愿意离开北境回老家,就跑来军营伙房当老军头了,虽是个火头军,但少将们也都是敬他老人家的。
人老了都喜欢孩子,老军头也盼着少将们娶妻生子,这会见着小家伙,又听他叫爷爷,心里别提多稀罕了。立马丢下磨刀石,过去牵着轩轩往伙房里走,边走边问:“娃娃喜欢吃什么啊,爷爷帮你做,蛋羹喜不喜欢吃啊!爷爷蒸蛋羹给你吃好不好啊!”
小家伙懂礼貌的回: “谢谢爷爷,轩轩不挑食,都喜欢吃。”
“哎呦,多好的孩子啊!”
被区别对待的霍小光撇撇嘴,待遇真不是一个等级。
果然,这年头孙子都吃香。
老军头看着轩轩稀罕得很,特意现给他蒸了碗蛋羹出来,熬了锅肉粥。小家伙嘴甜,谁看了都喜欢得很,镇北王骑马晨练回来,听说小家伙来了,风风火火的就直接来了伙房,老远就听到他的大笑声了。
看到小家伙,怕老军头和他抢似的,趁他不注意,直接抱着就往主帐去了。
那贼呵呵的模样,看得在场众人一愣一愣的。
看来,孙子兵法果然好用。
卫辞跟其它兄弟聊了会儿,因惦记着三娘,给老军头要了个竹篮子,装了几个碗和吃的,趁没人注意时,赶紧往家里赶。
回到黄沙村时,三娘已经醒了,正准备下碗面汤呢他就回来了,见他就提着个篮子回来,孩子连影都没见一个,奇怪的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轩轩呢?”
卫辞未答,反而心疼的看着她:“怎么不多睡会儿,身子好些没。”
想到昨夜,三娘小脸顿时滚烫起来,娇嗔了他一眼,姿势怪异的走到井口,打算提水烧水。卫辞却先她一步半搂住了她的腰,见她穿得单薄,眉头不悦的皱了皱,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你做什,我还要烧水呢!”
“一会儿为夫帮你烧,给你带了东西,还热的,赶紧先吃。”
三娘瞅了眼,问:“夫君和轩轩都在营中吃了?”
“吃了,你不必担心,义父稀罕他,抱回去玩会儿。今日军中无事,我也在家陪你,晚些再去接他。”
玩会儿?好吧!
三娘坐回了炕上,卫辞赶紧将肉粥和包子端了出来。篮子里除了些吃的东西,还有七八个灰瓷碗和个大钵,另还有一小罐子的鸡…不对,应该是鸟蛋,白白的,跟鹌鹑蛋差不多大小。
“你们闲着没事还去掏鸟蛋啊?”
不对,黄沙城周围百里全是黄土山丘,树木希林,鸟都没见几只,哪来的鸟蛋给他们掏?
卫辞瞥了眼,笑着解释道:“这是鸽子蛋,军中养了几笼信鸽,经常下蛋。回来时在营中伙房看到,就带了些回来。”其实是老军头自己存来当下酒菜的。
军中信鸽如同战马一样珍贵,都是军营必不可少的东西。
“那我留着,轩轩现在长身体呢,每天给他煮几个吃。”
“你自己也煮些吃,以后我见着了再多拿些回来就是。”
第二十二章:心尖之人
“行。”知他是心疼自己,三娘顿时眉眼都弯弯说,笑得很好看。
北境家禽难养,鸡卵堪比繁华都城的燕窝山参,属于稀罕物了。这半月她去集市都才收集到十几个,谁家养活了只母鸡,下了蛋都是留着给自家娃补身体的,拿去卖的都是特别少的。
卫辞又怎不知,这个傻丫头啊!放着好好的锦衣玉食不过,偏偏跑来这荒凉之地过苦日子。
“三娘……”
看到他眼中的不舍,三娘知道他在想说什么,急忙放下包子不许他说出来。抬手捧着他的脸如以前一样,吧唧了一口:“夫君,只要你在,什么日子三娘都很喜欢。”
送她回去的话,她不喜欢听。
“傻!”
“傻不好吗?三娘要不傻,夫君都娶不到我了。”她若不傻,谢家何人敢动她?!
好,哪有不好的。
卫辞笑着将媳妇抱进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轻语道:“本将心尖之人,唯有这家中傻妻了。”
“我的夫君啊,心悦你,可能是我傻笨时,做的最勇敢的事了。”
三娘浅笑吟吟地搂着他的脖子,在她吧唧到他脸上前,男人温热的唇已经覆盖了下来……
一室旖旎,说不尽的柔情呓语。
营地主帐中,轩轩盼星星盼月亮的,就是没把他爹盼来接他。只一个上午,他就被这些叔叔伯伯捏小脸,摸脑袋,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薅得他小脸都快搓掉层皮了。
黎大壮后面才进来的,稀罕了会小家伙后,见小家伙俊得跟旁边的李白玉有些像,没过脑的直接道:“这小崽子,明明是阿辞的种,老子咋瞅跟大白玉长得像呢。”
李白玉,关系交好的都戏称大白玉。
平日里有人管他叫大白玉,李白玉总会自带三分笑的回怼两句,可现在黎大壮这没脑子的话,这会他还真笑不出来。
这关乎人家娘子名声的话,李白玉脸色倏然肃穆起来,沉着脸道:“黎大壮,你他娘的是不是又喝多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平日里胡言乱语也就罢了,这事儿能他娘乱开玩笑吗?老子拢共就见过卫家弟妹一回,你这话让阿辞听到,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黎大壮性子本就冲,也没细想,顺嘴就怼了回去:“老子说你跟卫家弟妹有什么了吗,老子只是说这小崽子长得像……”
“住口!”
见越说月离谱了,镇北王适时高声呵斥了声,不满地瞪向两人:“都多大的人了还吵吵闹闹的,要吵你们俩给老子滚出去吵。老子还没死呢,就敢在老子面前一口一个的称老子了。”
两人没敢再多言,互瞪了眼,一出主帐就对着训练场去。
铺着毛毡子的狼椅上,小家伙偷望着某个背影,闷闷低着小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上官透走上前来,揉了揉小家伙细绒的发丝,对着镇南王道:“义父,孩子还小,离开母亲久了不好,我先送他回去吧!”
“也好,我一会儿也还有事,你送他回去吧。”
镇北王虽舍不得小家伙,奈何军务繁多,总不能时时抱着,爱不释手的捏了捏轩轩的小脸,不舍道:“回头爷爷去黄沙村看轩轩,轩轩可不能把爷爷忘了啊。”
小家伙乖巧的点着小脑袋,笑着认真道:“爷爷来,轩轩让娘给爷爷做好吃的,娘做的东西可好吃了。”
“好,爷爷过些日子一定去看轩轩。”
看到镇北王眉宇间真心对这孩子的不舍,上官透第一次深刻觉到,义父真的老了。
这人老了就容易操心儿孙,看着抱娃远去义子,镇北王决定修书一封,请他老妹帮忙给儿子们相看些姑娘送来。
训练场上打的难舍难分的两人,明明热了一身臭汗,却莫名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上官透送着孩子过来时,卫辞正撸着袖子在劈柴,倒把去接小家伙的事忘得差不多了。上次刚安顿好媳妇儿子就离开了,劈柴提水都是媳妇自己干的,卫辞心疼得很,虽说军中没半月会派士兵给村中妇孺送来柴火,可这一截一截却得靠她们自己来劈的。
“爹。”
卫辞刚直起身来,小家伙跟阵小旋风一样奔了过来。
三娘正拿着个木盆从灶房出来,见他两边小脸红得都有些肿,吓了一跳,急忙走了过来:“怎么才出去一早上,胖了这么许多。”
这哪儿是胖了,明明是肿了。
卫辞差点笑出声来,但碍于小家伙那委屈的小眼神,硬憋着了。
“多谢透哥送轩轩回来,可要用了午膳再回去?”卫辞知上官透性子冷淡,也就是客气的问了一声。哪知他今天竟转性了,点了点头,径直就往吃饭那间屋子里去了。
“……”呃!
三娘瞪了他一眼,卫辞抱着小家伙无辜的摸了摸鼻子,知三娘不喜上官透,也没敢再多言。
来者是客,三娘虽然不喜欢上官透,但好歹小时候也常吃人家的糖葫芦,饭菜什么的也不吝啬。蒸了点糙米,炒了三个菜一个汤,弄好了自己回了轩轩睡的小炕房。
“透哥,你别介意,她就这性子。”
“不会。”上官透嘴角不着痕迹的勾了勾,这丫头小时候就是这德性了,这么多年不见,也没改多少。
见他眸色柔和的落在轩轩身上,卫辞给儿子夹了筷子菜,仿似随意提及道:“我记得透哥已至而立了吧,可有心悦女子?”
上官透手指微顿,眸中染上悲凉,嘴角尽是苦涩。
“曾有过。”
“既有,透哥难道就不曾想过去寻寻她?”
闻言,上官透冷眸扫向……他后面的那堵墙,目光似能看穿。
见此,卫辞给轩轩夹了些菜,没再借故试探追问什么。
本以为戳到他伤心事了,他会闭口沉默,没想到上官透只扫了一眼,竟缓缓述道:“那年,我长嫂从京传来书信,道父兄战死,母亲忽闻噩耗一病不起,朝中更因兵权之争让整个上官府都被扣押,全府性命随时不保。她祖父得了消息,怕因她与我的关系累及到谢家,便以她性命相胁,迫我负她。我以为放手是为她好,亲眼见到她上了花轿后,便再也不敢踏足郸州一步。”
“这些年来,我甚至不敢打听有关她的任何一丝消息,直到……你来了,我才知,是我错了。”
卫辞知道,他这话应该不是对他说的。
墙的那边,淡淡传来声音,语气平淡的质问: “一句错了,还能弥补什么?”
是啊,一句错了,她也永远回不来了。
“对不起,若我知她会那般决绝,死我也会带她一起走的。”上官透双目猩红,每提起一字,心口便疼得如刀割。
若三娘不来,他一生都不会知晓。那年的转身,竟给他们奠定了永别。
他白衣而来,她终以血染红衣相送。
隔壁的小炕房里,三娘背靠在墙壁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抬手抹掉,淌下的眼泪更多。
长姐,三娘突然明白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了。
情深不寿,你爱他入骨,他又何尝不是爱你进了心髓。你们是最懂彼此心意的人,却又是最不懂彼此心意深几许的人。
你们,终是情深缘浅了。
命运弄人,曾几何时,美谈终成了遗憾。
上官透离开时,三娘轻轻拉开了小炕房的门,眼眶微红,望着已走到院门的背影。背影的主人听到开门声,步伐微顿,却未转身,三娘远远地都能瞧见,那人黑发间夹杂着的一缕缕白丝。
卿埋泉下泥销骨,君寄人间雪满头。
都是痴情儿啊!
她喉头哽咽,终还是如儿时般道了一句:“夫子,三娘见礼了。”
‘夫子,三娘见礼了。’
这是他交给他的第一堂礼,小姑娘儿时的模样浮起,只这一次小姑娘长大了,那时牵着她的女子也已不在了。
门口的人笔直的背脊僵在原地,久久未语。
在旁的卫辞抱着轩轩未置一辞,只心疼地望着她。
卫辞知道,从她记忆被敲醒那一刻起,有些结,只有她自己能解。他唯一要做的,便是陪着她慢慢的去解。
上官透紧握的指尖一点点摊开,跨出门口时,尽量让自己语调平和的回了一句:“北境可没有糖葫芦呢。”
说完头未回的大步离去。
是啊,北境没有糖葫芦呢!
望着那消失不见的背影,三娘破涕笑了起来,转身望着卫辞,柔声细语的对他道:“夫君,要抱抱。”
娘子需要我,一听要抱抱,卫辞立即丢掉儿子,心疼地把媳妇搂到怀中紧紧的抱着。
“娘,轩轩也要抱抱。”
被丢下的小家伙不甘示弱的抱住了两人大腿。
……
大启皇城,长安。
近半年来,长安城发生了三件大事。
这第一件关乎皇家声誉,还有些让人不耻。
不久前,康王的突然暴毙,还暴毙得极为不光彩。因服用了大量催/情药物,最后直接死在了个妓子的肚皮上。被人发现时,那妓子也就只剩半口气吊着,赤身/裸/体的被压着,还是被人硬拉开的。毕竟是皇家丑事,也没人敢大肆宣传。
第二十三章:无关风月
而这第二件事,还是与那归来不见影的紫衣侯有关。
这紫衣侯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被陛下直接接到皇后娘娘才能居住的凤栖宫了。这可不得了啊,众大臣与百姓纷纷猜测,陛下恐是有意立紫衣侯为后呢。
一时间,家里有女欲送入宫争夺后位的大臣们顿时慌了,急忙联名上书,列出紫衣侯八大没资格为后的折子来。谁知陛下冷笑着瞥了眼,第二日那些大臣们就被各大史官弹劾出了八大罪状,都还没来得及喊冤,乌纱帽直接就被摘了。
至于这第三件事,就是陛下三年一选的采秀到了,凡年满十六以上,十八以下的,只要符合条件,都能参选。一时间,那些对深宫有着憧憬的姑娘们,或怀着一颗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心,或受家族之命的,都卯足了劲的到长安竞选。
现在的长安街头,可谓是美女云集,一眼望去都能让人大饱眼福。
皇宫德武门墙上,禁卫军又将新一轮刷下来的秀女名单贴了上前。
禁卫军一离开,早早被自家主子派来查看的丫鬟、婆子、小厮些急忙争先恐后的围了上前。有些见没有自家主子名字的,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有些见有自家主子名字的,垂头丧气的离开。
人群中,有个面容姣好的小丫鬟挤在最前头,双眼直直在告示上移动。本以为没有自家主人的名字,正暗自庆幸,突然在最尾端看到自家主子的大名时,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完了,她家小姐落选了。
人群不远处,停着一辆不显眼的寻常的普通马车,马车的四周被竹帘遮挡严实,车外站着两名男子,皆一副随从打扮,目光警惕着周围,像是在保护车内的人。
不一会儿,方才人群中的小丫鬟跑了回来。
丫鬟恭敬地站在马车外,瞬间犹豫后,对着车内的主子低声道:“小姐,榜上有名。”丫鬟没敢直说落选。
车厢内一片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才传出一道清冷女音:“命人收拾东西,回郸州。”
“是,奴婢立刻就去。”
清风徐来,小丫鬟后背已是一阵冷凉。
车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郸州谢家四姑娘谢佳人。
半年前,她以死相逼不愿嫁齐州桃花镇的商贾之户,为的就是等长安的三年一选。她是郸州家喻户晓的才女,容貌倾城,等的就是一朝上九天伴君王侧,为此谢家甘冒欺君之罪,篡改她的年岁,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轮便被刷了下来。
这对心比天高的谢四娘来说,绝对是个致命打击。但无论心中再多不甘不服,她骨子里的骄傲,也决不允许她在下人面前表露出来。
她谢四娘,绝不认输。
龙吟殿中。
年轻帝王半倚在雅致软榻上,静听着珠帘后美人弹奏琵琶小调。常青领着南境将领步清风进来时,刘梵冷眸轻掀,抬手挥了下,周围所有宫婢立即无声退了出去。
“张敬崖此次派你来,是要警告朕?”
步清风行参拜,笔直跪于龙榻前,脸色清冷,照实回道:“回陛下,镇南将军得知陛下已经软禁了赵妃,特意让末将前来告知陛下,赵妃并非没有母族,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
“好大的口气。”刘梵嘴角溢出冷笑,漫不经心的问:“步清风,张敬崖手中兵符还能集兵多少?”
“回陛下,不到五万。其中两万为镇南夫人陪嫁亲兵,现归其子张实秋麾下。末将让人将赵妃之事暗中告知后,张实秋表态,愿听陛下差遣,但他有一愿只求陛下能成全。”
都是些老熟人了,那张实秋求的是什么,好猜得很。
刘梵抬眸,问:“他想见紫衣侯?”
“是。”步清风点头,面色以及淡漠清冷。
“回去告诉他,想见紫衣侯的何止他一人,朕,也想啊!”
这天下,他让人寻遍了大江南北、山川长河,周边各国。无论南边朗月,北边羌、金,就差掘地三尺的挖了,却怎么也找不着她,如人间蒸发了般。
说她还活着,倒像是自欺欺人了。
步清风抬头,年轻的帝王语气中的落寞让他深冷的眸底闪过霎时的微怔,最后低头沉默了起来。
这世间,有些情意,它无关风月。
自大启开国以来,南北两境便各有二十万护国大军。南境边陲镇守着一直按兵不动的朗月国,北境则对峙着对大启一直虎视眈眈的羌人和金国,都关乎大启疆土,责任重之又重,也是大启历代最重视的要塞区。
特别是北境境内,狼烟风沙,比之南境条件艰苦数倍。
好在镇北王李重与先皇为生死兄弟,对大启忠心耿耿,对天子倒也忠心。而镇南将军张敬崖自先皇驾崩后,便生有异心,开始拥兵自重,颇有自立为王的架势。好在先皇早有先见之明,洞察到那老匹夫不堪信任,早年暗中安排了几批人进了南境军营。几年下来,南境大半士兵除了天子亲令,已不是随意兵符可调遣的了。
大选将过,长安余将军府老夫人也快马加鞭的派人去北境接人了。
轻云宫中。
自轻云宫主子失宠又陛下下旨软禁后,不少奴才惯会见风使舵。这会子已是午时,宫中冷冷清清的,连个送午膳的宫婢也无。
“娘娘,这群狗奴才太不是个东西了,奴婢去御膳房领娘娘的吃食。他们字字句句带讽带嘲不说,给的东西都是别宫主子剩下的,这让娘娘您怎么吃嘛!”说话的宫婢一边将食盒中吃食拿出摆放,一边气愤不过的念叨。
要还是当初,谁敢这么糟践她家主子啊,一群惯会落井下石的腌臜玩意儿。
梨木圆桌旁,女子拢着拢有些宽松的袖口,清秀的面容上粉黛未施,看着略微憔悴。她冷眼扫了桌上的清粥小菜和个冰冷馒头,嘴角露了丝嗤笑。
她赵茵这一辈子,粗衣简食熬过,荣华富贵也享过,眼前的这些又算得了些什么。
“娘娘,奴婢听说,皇上现在日日去凤栖宫,各宫娘娘都在猜测陛下真有立凤栖宫里那位为后呢!”这宫婢婉心是赵茵从民间带入宫的,知晓与主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对她还算忠心。提及凤栖宫那位,不过是听说自己主子与那位年少相识,看看能不能去讨好一二。
闻言,赵茵嘴角的冷笑更深了。
那凤栖宫里藏没藏人,别人不知她却清楚得很。紫衣侯是她亲手毒杀的,尸体也是被她推进了鳄鱼谭中,早已尸骨无存葬身鱼腹,这世间,哪还有什么紫衣侯?
呵呵!刘梵啊刘梵,你这步棋下得再好又如何,吴追背叛了我又如何?只要有镇南大将军在,你终究不敢动我,谢铁也永远回不来。
婉心见娘娘不语,也不敢再说什么,布好碗筷后,默默退了出去。
空荡的宫殿中,赵茵抬手摸向自己的小腹,眼神阴鸷:“孩儿放心,娘会多送些弟弟妹妹去陪你的,我儿不怕。”
几月前,她浅醉微醺,醒后衣裳凌乱浑身疼痛,刘梵似笑非笑的站在一旁凝望着她。她满心欢喜的以为,他终于肯碰她了,发现自己有身孕那一刻,她竟可笑的觉得自己至少在他心底有一丝地位。可他却残忍的告诉她,那晚与她榻上欢的人是康王,这比一剑杀了她更痛苦。
她爱他入骨,爱得连自尊良知都舍弃了,他竟对她残忍如斯!
刘梵,既然是你先无情无义的,那就别怪我不择手段。
指尖陷入肉中,她却不觉疼一般。
……
北境,黄沙村。
三娘今日约了小宝娘和翠妞娘去赶集,牵着轩轩刚出门,就被面带恨意的余扇拦住了。
这是,想打上门来?
余扇今日没穿军中衣物,换了身碧绿交襟长裙,似还特意描了个妆容。她身材本就比三娘高挑许多,低眉俯视着她,倒有了千金大小姐的做派。
见三娘出来,暗恨了一眼,噗通跪到三娘跟前,恳求道:“求姐姐成全我与卫大哥。”
成全?
三娘微愣,明白其意后面色微冷。
余扇是厌恶眼前的女人厌恶到了骨子里的,若非余家来人接她,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求到这个女人面前。可她不愿入宫,为今之计只有在余家的人到达营地前,委身于他人。可委身于别人她又不甘心,她心悦卫大哥,为了卫大哥,哪怕为平妻,她也甘愿认下。
“若姐姐不愿成全,余扇便长跪此地不起。”
长跪不起?是想威胁她吗?
三娘眉头皱了皱,路过的妇人见到,也都好奇的围了上来。
“三娘,她这是……”
小宝娘和翠妞娘担心的望向三娘。
微微蹙眉,三娘冲她们浅笑了下,垂眸扫了眼跪在自己身前的人。不愿理会,牵着轩轩欲离开。余扇见她不为所动,咬牙磕了下去:“姐姐,求你成全我与卫大哥,我不求名分的,我只求能呆在卫大哥身边。”
第二十四章:世风日下
三娘被拦了去路,珉了珉嘴唇,眉宇锁了起来。
“姐姐,我喜欢卫大哥喜欢了七年,七年啊!我真的什么也不求的。”
你不求,你不求跪在这人扯犊子吗?方刘氏和王詹氏拿冷眼瞟她。
许多妇人是认得余少将的,大家私底下也知她心悦卫少将。那时卫少将还未传出有妻儿时,加之她时常有意无意与卫辞出入一起,大家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觉得也挺郎才女貌的。三娘带着孩子来的时候,许多妇人还私下议论过,这会看到堂堂少将对着个小妇人磕头求成全,又见三娘不为所动,不免觉得三娘不识好歹起来。
这余少将的爹可是余大将军,在长安城也是身份显赫的千金小姐,卫少将家不过一介商贾,说高攀了都不为过。
有人看不下去,装好人般劝道:“卫家嫂子,你就成全余少将吧,这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你能与余少将做姐妹,也是福分。”
“是呀卫家嫂子,余少将对卫少将也是一片痴情,这可都是咱们这些女人有目共睹的,成全了吧!”
一个个妇人都开始说起风凉话起来。
跪着的余扇低垂着头,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我呸!”翠妞娘性子急,听不得这没脸没皮的话,顿时怒道:“都给老娘憋着,什么破烂福分,给你们你们要吗?一个个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哪日胡乱有个不三不四女人上你们家去,央求你们把男人让出来,你们是不是也要上赶着腾位置啊。”
小宝娘抱着小宝站住三娘身旁,冷着眼望着众人。
妇人中又有一妇人帮腔着道:“王家嫂子,这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不三不四的,人家余少将可是长安城里的大小姐哩!你敢说这话也不怕连累你男人。”
“长安城的大小姐就了不起啊!长安城的大小姐就可以妄想人家男人了?”翠妞娘怒得不行,大声吼道:“连累我男人,我就告诉你了,老娘男人明是非得很,还就真不怕了。”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大小姐了,抢男人还抢人家正头娘子跟前来了。
“嫂子莫气,凭白气坏了身子。”三娘拉了拉翠妞娘的手,扫了众人一眼,嗤笑着低头望向余扇,问:“余少将口口声声让我成全你与我夫君,那小妇人就不得不问一句了。自古成全讲究的是两厢情愿,不知我夫君可说过心悦余少将的话?还是承诺过要纳余少将进门?若都没有,谈何成全。”
卫辞这一生,只对他的傻娘子承诺过。
“余少将一边跪我,一边自持身份意欲逼迫让我成全,莫不是想仗着身份欺人,逼得我带着孩子去自请下堂给你腾位置?哼!余少将怕不是在军中与男人厮混久了,连点女儿家该有的羞耻心也无了吧!”
堂堂余家嫡女,北境唯一的女将,何时被人如此以妾称羞辱过?余扇脸色涨红,狠狠地抬头瞪向三娘。
三娘面色微冷,不畏不惧,眼厉凌人,随即冷笑道:“方才王家嫂子说得对,若今日余少将这一跪,我便要碍于身份成全,那日后什么阿猫阿狗的也来我家门前跪上一跪,我们家这几间炕房岂不是得挤塌了?”
众人竟不自觉的随着她的话望了她身后的房子一眼。
“谢三娘,你莫要欺人太甚。”被与阿猫阿狗同论,余扇愤然起身,脸色气得铁青。
“余少将这是恼羞成怒了?不伏低做小求成全了?”三娘语态转为轻慢,眼里望着她尽是嘲讽:“余少将与其来跪求我,不如去跪跪我夫君。他若开口要纳你为妾,我谢三娘废话不说,立马高挂红绸,敞开大门替他相迎。反之,我夫君若不愿,纵然你身份如何高贵,哪怕刀架在我谢三娘的脖子上,有我这正妻在,这卫家的大门你就休想踏进半步。”
三娘以前虽也不喜她,但好歹也敬佩她这份上阵杀敌的巾帼须眉的胆识,如今她这一跪,便只剩厌恶和怜悯了。
“真是世风日下,什么人都能有得。”抱着孩子的小宝娘也嗤笑道:“我就搞不懂了,咱们北境大好男儿成千上万的,有些人怎么就偏偏死乞白赖的惦记着人家的男人。”
“还能怎么着,眼热上赶着想做妾呗!”
听着这一唱一和,指桑骂槐的语气,气得余扇面上五颜六色的,瞪着小宝娘怒骂道:“贱妇,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们的嘴。”
这突如其来的狠辣转变,让方才帮着她的妇人们都愣住了。
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想到这余少将还是个两面三刀的人,都看走眼了。
看她那凶狠样,三娘怕她会恼羞成怒出手伤到小宝娘,赶紧挡了上前。余扇是想出手,不过不是对别人,她刚想对三娘动手,远远地就被一道冷呵声呵斥住。
“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撕烂她们的嘴。”
一道粗犷的训斥声传来,众人回头望去,几名年轻男人随着一名老者走来。
小宝娘认出了是镇北王驾临,急忙拉着王詹跪下道:“下妇拜见王爷!”
其余妇人见了,也都纷纷惶恐地参拜了下去。
“爷爷!”
轩轩见到老者,小旋风似的跑了过去,被放到地上的小宝见到,也跟着哥哥也跑了过去。镇北王见小家伙跑来,立即换下了严肃的表情,乐呵呵的伸手接住,回头又见个小家伙跑来,一把就将两个小家伙一起抱了起来。
跪着的小宝娘看得受宠若惊。
镇北王爷啊,她家臭小子何德何能啊,竟有幸被老王爷抱在了怀里。
他爹要知道了,还不知乐成啥样子。
“三娘见过义父。”三娘屈了屈膝。
“委屈你了。”镇北王抱着孩子朝她轻点了下头,眼色微冷的扫过余扇,厉声道:“来人,将余扇送回营地,替本王去转告余将军一声,本王儿媳妇的身份的确比不上他女儿,但好歹还有本王这个当镇北王的义父撑着,还轮不到别人来欺负她。”
余扇瞪大了眼,这镇北王竟为那贱人颠倒是非,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想到方才三娘想羞辱,那叫一个恨之入骨啊!
此次跟着镇北王到黄沙村的是霍小光和几名便衣将士,镇北王一吩咐完,两名将士立马上前将余扇带走。余扇面如死灰,所有的希望在镇北王出现那一刻,都被砸碎得一干二净,心里的恨无处宣泄,只得目光怨毒地望向三娘。
都是这个贱人,都是因为她的出现,她才会在众人面前变得如此丑陋。谢三娘,你等着,总有一日,我会让卫辞知道,他抛弃我是多么愚蠢的决定,今日的羞辱他日定加倍奉还。
望着余扇被带走,方才帮腔着余扇的几个妇人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就怕有人提起她们刚刚说的话。
谁能想到,余少将平日里的和善大气都是伪装的。
“外边尘沙大,请义父移步屋中。”看着惶惶不安的妇人们,三娘冷眼掠过,出声将镇北王请进家中。
镇北王这才抱着两个小家伙率先走了进去。
北境也没什么茶水招待,正当三娘有些犯难的时候,小宝的姐姐小丫跑了进来,手里捧着小半包碎茶叶,脸红红的对三娘道:“这是娘让我拿来给婶婶的。”
这小宝娘那么干练的一个人,偏生两个孩子都腼腆得很。这小丫跟翠妞就两个极端,一个性子太斯文,一个性子又太野蛮,要是能互补一下就好了。
“辛苦小丫了。”三娘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脸,赶紧烧水泡茶。
灶房没茶具什么的,也就一个锅煮了再舀出来。三娘浅尝了一口,满口涩味,应该是放的年月太久了。不过好歹也是茶了,虽简陋但总比端碗白水强点吧!
屋里,小宝和轩轩也不知说了什么,逗得镇北王哈哈大笑的。三娘端着茶进去时,就看到他老人家一口一个的在小家伙们脸上亲了口,稀罕得不得了。
“义父,您用茶。”
“阿辞媳妇不必拘谨,我就是来看看轩轩,坐会儿就走。”镇北王接过一碗茶,浅珉了口,苦涩味传来,脸色有些怪异,但也没说什么。
北境嘛,水里没点沙子已是不错了。
“嫂子,我也来一碗。”霍小光笑着,早就有些渴了。抬起碗直接狼饮了一口,顿时一股子涩味冲刺而来,正想吐出来时,镇北王一个冷眼瞟过去,只能苦哈哈的咽了下去。
“谢谢嫂子,这茶…挺,挺好喝的。”闻着倒是比清水香,就是太苦涩了。
三娘看他那都要扭曲的脸,知道这茶是真的不好喝,有些过意不去,赶紧道:“好喝你就多喝点,灶房里煮了一锅呢。”
别浪费了。
“好…好的。”霍小光笑容都僵硬不住了。
“娘,上次轩轩答应爷爷,他来看轩轩,轩轩让娘做好吃给爷爷吃。娘,给爷爷做好吃的,好不好?”三娘低头看着跑过来抱大腿的轩轩,捏了捏他的两边小脸。
第二十五章:北境的雪
咱们家有什么好吃的啊!真会为难你娘。但还是恭敬地对着镇北王问道:“义父,午时也快到了,您若不嫌弃,您和小光兄弟就在家里用了饭再走。”
好不容易得空来一趟,镇北王也没打算那么快走,当即同意道:“也好,难得来一次,陪轩轩用个饭再走。”
他一说完,轩轩高兴的又跑回了炕上。两个小家伙陪着镇北王,屋里再次欢声笑语起来。
今日有些反天,上午还不怎么冷,一到中午这风越来越大了。三娘从屋里出来时,穿着厚衣衫了都忍不住打个冷摆子。看着背脊依旧笔直的守在门口的几名士兵,正好对着侧边空道的风口上,冷得一个个嘴巴都乌青了。三娘对着双手哈了口热气,到灶房扯出块大木板,拖到风口处堵住,才回了灶房。
几个被风吹得脸色发青的士兵,感激的望了眼她的背影。
灶房里,三娘烧了水,琢磨着要做什么好吃的。
想着昨日的窝头还有几个,怕待会儿不够吃,就赶紧上锅蒸上。今日赶集,本来想带轩轩去逛逛的,想来是逛不成了。
忙活了会儿,炒了个腌肉和干豆角后,三娘猛然想起,自己还没蒸饭。瞅了眼外面的天色,现在蒸怕是来不及,赶紧舀水下锅和面粉,打算扯面丝。
还好,腌肉和干豆角拌面也挺好吃的,轩轩和小宝就喜欢吃。
中途小宝娘过来看了眼,本来是想抱走小宝的,但没敢进去打扰。在灶房帮着三娘一起弄好面后,回家端了碗腌着准备大雪天吃的酸菜,和早上烙的菜饼来,怕打扰到镇北王,送完了又匆匆地回了自己家。
煮好面后,三娘喊了两个士兵帮忙端进去。看几个士兵冷得牙关紧咬,三娘叹了声,进屋给镇北王请示了声,才回灶房将蒸上窝头拿来出来。
“几位小哥辛苦了,吃两个吧!刚下锅还烫着呢,不吃拿在手里暖暖手也好。”
军法严明,几人犹豫着不敢去拿,三娘笑道:“放心吧,我问过王爷了,他老人家同意了我才拿来的。”闻言,几名士兵一人拿了两个,感受到窝头传来的暖意,齐齐感激道谢道:“多谢少夫人。”
三娘浅笑点头,哈着手转身回了灶房。
这么冷的天,有个热乎乎窝头吃两口也是好的,也不知道夫君怎么样了。
用过午饭后,镇北王看两个小家伙都有些犯午困了,便让三娘照顾他们睡下,自己带着人来了。
他一走,小宝娘和翠妞娘才带着翠妞和小丫过来。
见小宝娘要去抱小宝,三娘赶紧阻止道:“嫂子别忙活了,小宝睡得正香呢,让他睡吧!醒了我给你送回去。”
“那行。”小宝娘笑着收了手,只坐在炕边,乐道:“沾了轩轩的福气,他们老方家三代军户,也就宝儿有些造化,竟被老王爷抱过。他爹要知道了,不得乐傻眼。”
“嫂子说什么呢!孩子家家的什么沾不沾的。小宝讨喜,镇北王他老人家喜欢也是正常的,小丫和翠妞是不在场,不然他老人家还更稀罕小孙女呢!”
翠妞娘也笑着紧凑道:“瞅你那点出息,日后咱宝儿有了更大造化,你还不得乐疯啊!”
小宝娘笑着回她:“要真有那么一天,乐疯了我也是愿的。”
个人有各造化,是平庸是出息日后得看他们自个的,现在一个个比门槛高不了多少,谁又能说得准呢!
三娘从柜里捯了碗上次买的黑瓜子出来,招来在院子里追着玩的翠妞和小丫,一人给了两块麦芽糖块。见小宝娘随手拿着她篮子里的袄子帮她做活,赶紧道:“原还想着今日赶集回来找嫂子问问呢,昨日敹袖时总是敹脱线,也不知怎回事,轩轩那件倒没这样呢!”
轩轩今日穿的灰布袄就是三娘学着做的,看着做的还行,就想着给卫辞也做一件,可昨日那袖子她总弄不好。
翠妞娘凑过来看了下,笑道:“我瞅着是口子剪小了。”
小宝娘点头,也道:“三娘,这大人穿的接缝处得多剪两剪子,不然就是敹上去了,也夹胳膊肘得紧。”
“原是这样,我竟笨得没想到。”三娘笑着看她敹了一遍,记下了。
反正也无什事,几人在三娘家家长里短的聊了个午后,等小宝醒了,才各回了各家。
自卫辞和李白玉被派去接运过冬粮草起,已经过去了小半月。这北境的天也越来越冷,眼看着就要落雪。三娘怕小宝一个人睡,夜里翻身冷着,就把他抱回来跟自己睡大炕。外边天冷,怕他半夜要尿尿,还特意在外间放了尿壶。
夜里,母子俩吃了些午间剩下的面便早早睡下了。
屋外,寒风凛冽,北风刮得乌乌呼啸,下半夜时飒飒簌簌开始落起了白雪。一夜覆盖,第二日清晨,整个北境已是一片白色。白雪皑皑,一眼都望不到头。
郸州难得下一回雪,这还是三娘记忆中第一次见到这么厚的积雪。拉开门的瞬间,只觉天地都是一片雪白,美得如一幅磅礴雪景。
‘阿姐喜欢雪景,日后我带你去瞧更美的。’
‘才不去,我怕冷。’
半年都未曾再出现的破碎画面再次闪过,三娘晃了晃头,心底疑惑渐深。她的记忆中还缺失了好长一段,想强迫自己想起来,但内心深处竟有些害怕想起来。
到底,她忘了什么?
炕上,轩轩揉了揉眼睛,奶声奶气的爬起来问:“娘,爹是不是回来了。”
这小家伙,一醒来就念爹,看来男孩子都比较喜欢爹爹呢!
“没呢。”怕风灌到里间去,三娘赶紧把门关上。走过来将他从炕上抱到怀里,边给他穿小棉袄边问:“想你爹了?”
“嗯。”小家伙点头道:“轩轩梦到爹了,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快了,大概过几日就回来了。”
昨夜一夜大雪,怕他们的运粮回来的行程又要慢了。
给轩轩穿戴整齐后,三娘便去了灶房,天寒地冻的也没什么吃的,见对面小宝家炊烟还没升起,知他们一家人还没起,见昨晚发酵的面有些多,就连他们母子三人的一块上锅了。
“娘,轩轩想到院子里踩雪。”小家伙推开窗户,小手伸在外面,企图去接那飘落下的雪花。这是小宝第一次见下雪,可稀罕了。
卫辞说男孩子不用娇养,三娘站住灶房门口点头,叮嘱道:“自己换上厚的那双棉靴,踩着去对面叫你方婶子他们过来吃早饭。”
“好咦!”
小家伙立马跳下炕,笨笨的将鞋子穿好,裹着厚厚的小棉袄,一脚一个印踩着玩一样蹦蹦跳跳的过去,一跳一跳在小宝家门口大喊:“小宝小宝快出来,下雪花花了,下美美的雪花花了。”
“小宝,快出来看雪花花。”
小家伙边喊便蹲着用手指去撮,一撮一个小孔,还冰凉凉的,把他自己乐得呵呵笑,高兴得不得了。
小宝娘已经起了,正给孩子们穿棉袄呢。听到轩轩的急忙,赶紧将炕上的窗户打开,可惜轩轩个子还太矮,一点也瞧不见。小宝娘手下麻利,给儿子穿好后,赶紧来给小家伙开门:“轩轩,你怎么起那么早,快别玩雪了,小心晚上生冻疮。快赶紧进来,天这么冷别冻坏了。”
轩轩摇头,将小手揣到棉袄兜里,咧着小嘴笑道:“婶婶,娘让轩轩叫你过去吃早饭。”说完,小家伙见小宝出来了,稀罕的指着地上的白雪,对小宝道:“小宝快看,雪花花,美美的雪花花。”
小宝记事起就见过雪了,但见轩轩开心,他也开心的跑了过来。两个小家伙你追我赶的跑来跑去的,小宝娘让姐姐小丫看着他俩,她去卫家。
自从三娘母子来了,她和翠妞娘才算有几个能真正互相帮忙聊天的伴。
第二十六章:惊闻噩耗
连续好几日,这大雪断断续续的落下,覆盖得满地雪白,一脚下去都到大人的小腿处深厚了。
三娘把直接房檐上的冰凌敲了后,找来铲子在院子里铲了条小道,多了她也铲不动,铲了明天还的被积雪覆盖,眼下铲出个小道能过人就行。也没敢再让轩轩到外面去玩了,就怕头顶的冰凌不小心落下来砸到她。
这不,村里连续几日都有些调皮的孩子被砸了,现在家家户户的都把孩子拘在家里不让出去了。
寒冬腊月的,村里女人们也没什么事做,都是几家几家的聚在一起拉家常,做针线。
用过早饭没多久,翠妞娘也来了,平日里她和小宝娘性子太过彪悍,村里没什么妇人找她们拉家常。倒是三娘来了后,三家人性子投缘,倒经常聚在一起,孩子们也都玩得好。别人的妇人眼酸,就私下编排她们说是故意讨好三娘,两人也不在意。
毕竟三娘的身份摆在哪儿,和她交好的确是她们高攀了,但她们也不是那种别人议论两句闲言碎语就会躲着、避着的人。高攀咋了?又不偷不抢,再者她们家里男人的功勋那都是实打实战场上拼杀来的,就是高攀三娘了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王嫂子,你怎么一个上午都心不在焉的,这叶子你都绣错好几片了。”小宝娘瞅了眼道。
翠妞娘无心做针线,索性直接放下,提了提眼皮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这眼皮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跳,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我男人他们到哪儿,这大雪越下越厚,担心得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咝”三娘听着,手里的针尖刺到是指上,殷红的鲜血立马冒出来,她急忙含到嘴里轻轻吸允着,望了眼窗外的飞雪,心里也有了些不安。
天寒地冻的,也不知道夫君他们如何了。
此次运粮去的是李少将的左翼军,翠妞娘的丈夫就在其麾下。而卫少将带领小队司晨军随行,小宝娘的丈夫被派到黄沙城中待守接应,是也并未前去。
此刻看了两人面色担忧,小宝娘赶紧安慰道:“就你们瞎操心,运个粮能有啥好担心的,看这天快午时了吧!娃娃们也该饿了,今日午饭就在我家吃了,我腌的那坛子菜这两日味正好上来,你们也尝尝。”说着下炕去穿鞋。
刚走到门口,正好看到这月给军中家眷送柴火的一队士兵套着马车冒雪过来。
营地和黄沙村离得距离不远,但风雪太大,他们头盔和肩上都已落了一层积雪。
因着卫辞的嘱托,三娘家现在送来的柴火都是劈好了的。有些来领柴火的妇人见了,不免有些眼酸,但因着三娘的身份也不敢碎嘴说些什么。毕竟哪家有品级的少将夫人肯跟她们一样,在这边疆吃苦受累的。
送柴士兵要离开时,三娘拦着那领头的问:“小哥,你可知道去接粮的运粮队如今到哪儿?”
那士兵想到来时上头的特意吩咐,知她是卫少将的夫人,没敢直视,低着头道:“回少夫人,末将不知。”说完,带着人匆匆离去。
看那士兵闪躲的神情,让三娘觉得不对劲。午饭后随意找了个借口,将轩轩托付给小宝娘照看着,自己去了营地。按照夫君离开前的预算,这两日也该到了离黄沙城就近的城镇了才对。
守营的一队士兵有见过三娘的,知她是卫少将的夫人,赶紧派人去通报。但此刻主帐正在会议,士兵不敢打扰,只让她到旁边的小帐中取暖等候。
三娘本安静的在小帐里烤火等候,突然听到两个路过小帐的士兵道:“听说卫少将还被埋在雪底下生死不知呢,李少将和黎少将还在带着人挖,也不知道挖到了没有。”
“是啊!都快一天一夜了,怕是……”后面的话,两人没敢乱说。
怕是什么?
什么一天一夜?怎么会被埋在雪里一天一夜?
惊闻噩耗,三娘只觉一阵窒息感席卷心口,烤着火的手颤抖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窒息的厉害。她颤抖着跑出了小帐,拦住那两名士兵,煞白着脸问:“卫少将被埋在哪儿了?”
两名士兵一怔,三娘已经仰制不住嘶吼出声:“卫辞被雪埋在哪儿了?”
“在…在黄沙城外。”
士兵不认识三娘,被吼得有些懵了,愣愣的说了出来。远处认识卫少将夫人的士兵见了,急忙去禀告上峰。
主帐里,镇北王面色难看,紧盯着地图上标记红色的地方。
昨夜有一队羌人步兵通过冰河潜到了北境,埋伏在黄沙城外的三峡谷,利用滚石造成峡谷雪崩,运粮的一半士兵都被埋到了深厚的积雪下。卫辞也为了救李白玉被埋在底下,幸好黄沙城外安排了几波哨兵,一发现异样急忙回来禀告,增援部队去得及时绞杀了那队羌人,不然一整个运粮兵将都要损在三峡谷。
如今过去一夜了,被埋在雪里卫辞还没被找到,怕是……
为此,镇北王亲自下军令不许任何人将此事透露到黄沙村,就是怕三娘母子担心出什么事。
“禀王爷,卫少夫人来了。”
进来士兵刚说完,又慌忙跑来一名士兵,急忙道:“禀王爷,卫少夫人抢了一匹战马冲出了营地。”
“什么!!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抢的马?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士兵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也不知道少夫人怎么抢的马。好像就那么眨眼间的功夫,她就翻身上了马,马也就那么被抢走了。
镇北王和帐中一众会议将士急忙跑了出去,站住营地口,还能看到远处那打马飞奔的女子。
“胡闹,阿透,赶紧带一队人马去追,万不能让她出什么事。”
“是。”
上官透领命,已有士兵牵来战马,他翻身上马,带着人急忙追去。
风雪很大,刮在脸上刺骨的疼。三娘紧拽着马缰,手已被冻得青紫,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前方白茫茫的雪路,她却不敢让泪淌下。一整夜啊!那么冷的大雪中,他已经被埋了一夜了。
夫君,你一定要活着,一定要等着我。
上官透本以为能很快追上,可他突然发现,三娘的马术极佳,他们根本追不上不说,还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谢家女子注重言行举止,万不会让她们碰到马匹丝毫的,这丫头怎么马骑的这么好?堪比霍小光那个骑兵先锋了。
想到前不久查到的谢家曾被发配,上官透眉头皱得死紧。凭这样敏捷的身手,恐怕如今的谢伊人,已不是当年那只喜欢吃糖葫芦的小丫头了。
黄沙城外,三峡谷。
李白玉面色铁青,带着大队士兵在刨雪救人,士兵们也都个个脸色发青,一夜下来已是疲惫不堪。而挖出来的士兵都已经气息全无,这样的情况下,卫辞恐怕也已经凶多吉少。
都怪他,带队在前竟未早些察觉异样。
三娘赶到三峡谷时,被挖出来的士兵尸体被排放在地上,一个个气息全无。三娘看到,直接从马背上跌了下来,重重的砸到积雪中。正在挖雪的黎大壮看到,惊了一惊,急忙跑过来一把将人提了起来。
“弟妹,你怎么来了?”
“卫辞呢?卫辞在哪儿?”她抓着黎大壮,忍了一路的泪珠像雨帘一样落了下来。黎大壮不忍告知,见他不答,她直接扑过去,扑倒在地,用着双手慌忙的刨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她不信,他说过的,会护她一辈子的。
李白玉看到,想去阻拦,却见黎大壮面色肃穆地摇了摇头:“让她挖吧!”
第二十七章:刨雪救人
风雪好似见到了那女子的悲伤,都不忍那再呼啸惊动。白茫茫的大地千里冰封,寂静了般,只听到那女子撕心裂肺的一声声大喊:“卫辞,你在哪儿!”
“卫辞,你到底在哪儿啊,我求你应我一声。”
天地好似也为之怜悯了般,那悲恸的哭喊,在这满天霜雪的峡谷深处,久久回荡不散……
你在哪儿,夫君,三娘来了。
泪水滴落在雪地上,热化了小滩的白雪,却化不掉那埋着他的深雪。
上官透赶到时,远远地便听到那悲呛的嘶吼,心底震撼。下马跑来时,她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她却没有痛觉一般,不停的用双手去刨雪,每刨出一捧雪,上面都尽是鲜红。
“都愣着干嘛!救人啊。”上官透大吼一声,用着腰间配剑开始刨雪,跟来的士兵也急忙拿起工具挖刨起来。
兄弟,为了你的妻儿,一定要撑住啊。
一具具被大雪冻僵的尸体被挖出,一个个鲜活的儿郎流失了生命。三娘没敢看,浑身已经麻木,只低着头拼命的刨。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老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也了说,她是他的小福星。
卫辞,求你了,一定要活着。
突然,有名士兵激动得大喊:“少将军,卫少将在这儿。”
李白玉几人急忙丢下手中东西跑了过去。
三娘浑身打着颤,牙咬得紧紧的,迈着已经麻木的步子踉跄的跑过去。
卫辞已经被人小心挖出,脸色被冻得铁青,浑身被冻得像个铁冰块。李白玉颤着手去探他的鼻息,探到气息全无心底一窒。待看到三娘跑过来时,收回手不忍的别过头去。
是啊,被大雪埋在地上一日一夜,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的。
三娘呼吸停滞,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踉跄着险先倒去,被离得较近的上官透急忙扶住她。
她稳住身子绕开他,颤抖着跪倒在卫辞身侧。尽是鲜血的指尖颤抖着去抚摸他的脸颊,他的脸,比这满天白雪还要冰冷。让已经麻木的指尖,都还能感受到他脸颊的冰冷。
“没事没事,哈哈气就不凉了。”三娘满目尽泪,慌忙哈得气去给他暖,使劲的搓着他冰凉凉的脸。泪珠像断了线般,一滴又一滴的砸落,声音都仰制不住的打颤:“不冷的,卫辞,咱们暖暖就不冷了对不对!不冷了你就起来好不好?”
“娘…娘都说了,三娘是夫君的小福星,所以夫君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夫君,夫君你起来,你说过会护我一辈子的,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说话不算话的,不可以的。”
“弟妹,阿辞他……”去了。
“你闭嘴,我夫君还活着。”三娘怒撕吼了过去,紧紧的抱着卫辞:“卫辞,卫辞你起来,你给我起来。求你睁开眼睛好不好,所有人都舍弃我了,是不是连你也不要我了?夫君!你起来好不好。”
卫辞,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那一丝丝声嘶力竭的声音,让在场士兵纷纷别过脸,不忍再看。李白玉愧疚自责得直直跪在了雪地上。
若不是为了救他,阿辞也不会…
突然间,三娘冷冷抬眸,像是想通了什么般,笑着俯在卫辞耳边,细语:“夫君,要死,我陪你好不好。你不回答,我就当你答应了。”说完,眼角瞥向丢在一旁的刀剑。在众人未反应之际,快速捡起,直接就要往脖子上抹去。
她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动作太快,似乎不过眨眼的瞬息。
“不要!!”
上官透等人震惊得想去阻止,鲜血已经一滴滴落下。
众人心惊地望去,方才还气息全无的卫辞突然睁开了双眼,撑着全部的力气抬手抓住了刀锋口。鲜血从他掌心滴落,一滴又一滴,落在雪地上,像一朵朵盛开的红梅。
“夫君…”三娘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泪落,滴落在他的鼻梁上,慢慢滑入了他的眼中。
“我以为连你也不要我了。”
卫辞无力开口,只心疼的望着她,那滴滚烫的泪珠落尽他眸中,渐渐从眼角滴落。
傻瓜,怎么还是那么傻。
还好,他们都还活着。
……
此次羌人潜入北境偷袭,直接损失了一大半粮草,伤亡四百余人。而羌人潜入境内的关卡,正是余扇的父亲所管辖的范围,镇北王带兵过去时,余大将军还在醉酒微醺中。此事滋事体大,镇北王直接飞鸽传书回长安,并派骑兵八百里加急回京禀告。
峡谷一役,左翼军牺牲了好几个将领,黄沙村也沉侵在一片哀嚎声中。
卫辞被三娘接回家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军医说冻伤过重,伤及到了心脉,须小心静养。看着他身上肉都冻透熟了,三娘心疼得一边给他擦拭身子,一边不停的掉眼泪。
轩轩坐在炕上的一头,乖乖的不吵不闹,眼睛里也含着一包泪水。或许忆起了他娘亲就死在自己面前,时不时的爬过来伸手探探卫辞鼻息,探过了他才会放心。
看到小家伙又爬过来摸摸卫辞,三娘才想起从昨日回来就把小家伙忽略了。见他安安静静的守着,顿时又心疼又愧疚,急忙问他:“饿不饿?你想吃什么,娘去给你做。”
轩轩摇头:“不饿,方婶婶拿了包子给轩轩吃了。娘,不怕的,轩轩来守着爹,娘睡一会儿好不好。”
娘已经很久没睡觉了,眼睛红红,轩轩看了好心疼。他已经没有亲娘亲了,他现在只有娘和爹了,他害怕他们也会离开轩轩。
“娘不困,轩轩陪你爹睡一会儿,娘去做好吃好不好。”
轩轩就想让娘休息会,可他知道,娘是想自己守着爹醒来。点了点头,他乖乖的钻进被褥里,小手紧紧的抱着卫辞:“娘,轩轩抱着爹睡,爹就不冷了。”
三娘看得心疼,眼泪再次落下。怕被轩轩看到,急忙转身走了出去。
傻孩子,这么小,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
小宝娘刚从翠妞家回来,见三娘在灶房里,赶紧走了进来。见她一双眼哭得又红又肿,吓了一跳,赶紧接过她手里的铁勺道:“你快去休息,要吃什么嫂子帮你做。一会儿我带轩轩去跟小宝玩,你好好照顾卫少将就行,其余的你就别操心了。”
“没事的嫂子,我撑得住。”
“你怎么这么倔呢,这关撑得住撑不住什么事。你又不是一个人撑什么撑,赶紧的去休息,你这样轩轩也会担心的。”翠妞娘的男人虽也重伤在家,但好歹人是清醒的,伤口也只是看着严重,上了药军医都说没什大碍。不像卫少将,至今都还昏迷不醒,担心死个人。
“谢谢嫂子。”
“谢什么谢,去吧!这里有我。”
三娘勉强挤出一抹笑意,自己的确得好好休息一下。卫辞还没醒,轩轩又还那么小,她还不能倒下。若连她都倒下了,谁来照顾他们啊。
屋里,轩轩没有闭眼睛睡,依旧安静的抱着他爹,时不时的还会去探一下他的鼻息。听见开门和关门声,知道是娘进来了,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三娘进来后,坐在炕边凝望着他们。许久,才脱了鞋爬山了炕,伸手揽着父子俩沉沉睡去。轩轩睁开眼睛,看了看睡在自己左边的爹,又看了看右边的娘,小手拉住他们的大手,安静的睁着眼睛守着。
小宝娘做好帮忙饭菜放在灶上温着后,本来轻手轻脚的进来想抱走轩轩。哪知小家伙安安静静的躺在爹娘中间,冲她摇头。小宝娘叹了声,知这孩子心疼爹娘,便也没有勉强。将门窗都关好后,自行回了家。
屋外,停息了一宿的雪花再次稀稀疏疏的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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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以雪泼染
长安,皇城。
自余家大小姐入宫以来,在御花园梅林中舞了一段剑,被路过的陛下恰巧看到后,当夜便被送到龙榻侍寝。听说还颇得圣心,连续半月侍寝后,直接被封为了蝶妃。
一时风头无俩,可谓是宠冠六宫,惹得人眼红不已。
今日一早,余扇母亲进宫,告知她父亲因酒醉犯了大错。镇北王已经把事因上奏到了长安,陛下大怒,已派人去押解他回京。她一得到消息,急忙来求见陛下,哪知陛下不见她。
想着这些日子的独宠,余扇觉得陛下多少是心悦自己的,应也会心疼自己。便咬牙跪在冰雪求见,不想两个时辰过去了,她膝盖都麻木了,小腹也隐隐作痛,陛下还是狠心不见她。
龙吟殿中。
刘梵望着棋盘上的残局,手上的那颗白子已在指尖把玩多时,却迟迟不肯落下。
“禀陛下,蝶妃娘娘小产了。”
常青在旁小声道。
年轻帝王眼皮都未掀一下,只冷笑道:“果然是个没用的东西,去,让人送些补药过去。告诉蝶妃好好养身子,朕过些时日再去瞧她。”毕竟难得瞧见舞剑舞得有两分像她的,当个东西养着玩也好。
“奴才这就去。”常青低头应。
指尖白子落下,黑子满盘皆输。刘梵拂袖扫去,打乱了整个棋局。
可惜啊!两分像又如何,终究不是她…
不是她啊!
余扇自幼习武,身体健朗得很,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不过跪了两个时辰便晕了过去,醒来还被告知小产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作为一名宫妃,除了得帝王恩宠,子嗣才是护身武器。她没想到自己就那么一跪,把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给跪没了。如今陛下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位小公主,自己的孩子若还在,不定便是皇长子了,可偏偏她的孩子竟在此刻没了。
余扇恨啊!
“娘娘,余夫人求见。”宫婢恭身禀告。
余夫人是余扇生母,然她此刻一点也不想见。若非她提议让她入宫,她如今何至于如折了翼的鸟儿囚在这深宫里,每日绞尽脑汁讨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欢心。虚弱的躺在软榻上,冷冰冰的吩咐道:“本宫现在谁都不想见,让她回去。”
“是。”
宫婢恭身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一名宫婢,宫婢小心翼翼的瞧了下四处,低声禀告道:“娘娘,轻云宫的赵娘娘来了,说是要见您。”
轻云宫的赵娘娘?
赵茵要见她?余扇英眉微蹙,本不想见的,但突然想到了什么,道:“请她进来。”
赵茵还被陛下下了禁足令,来时带着掩人耳目的斗帽披衣。余扇见到她的第一眼,竟让她这个曾经也算叱咤沙场的女将感到有些胆寒,这个女人,比她想象得要可怕得多。
“不知赵妃娘娘找本宫何事?”
赵茵摘下斗帽,侧目凝向她,涂了鲜艳殷红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诡笑:“蝶妃妹妹,我来,是想和你做笔交易。”
高墙红院的深宫,本就该以血泼染,才能美透江山。
北境,黄沙村。
卫辞醒来已是第三日清晨,他一睁眼,坐在炕尾教轩轩写字的三娘便看到了。她双唇颤了几下,鼻头微酸,眼含泪花的笑了起来。
两人只情深一眼,便已胜过千言。
“娘,我爹醒了。”
轩轩也看到了,高兴地叫了起来。放下笔,小身子直接从炕尾滚了过去,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爹,娘和轩轩可担心爹了。”
“是爹不好,让你们担心了。”卫辞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眸底温柔地望向三娘,轻轻展开另一只手。三娘别过脸笑了下,擦干眼泪扑进他怀里,头死死的埋在他的胸膛上,眼泪却再也止不住。
“别哭,我心疼。”
那日被埋在大雪下,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他听到了她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透过掩埋着自己的层层厚雪回荡他在耳畔,像是黄沙大道中失去爱侣的孤狼,悲怆泪涕。
那喊到喉咙沙哑的声音,听得他心都快碎了,多想回应她一声,多想将她揽入怀中,可身体如同不是他的一般,他连睁眼都差点做不到。
这个姑娘啊,明明柔软得如水一般,性子却烈得敢不顾一切的随他而去。
我的娘子啊,此生能娶到你,也不知是我修了几世的福气。
……
午后,镇北王等人得知卫辞醒来,兴师动众的亲自跑来。本来还算宽敞的炕房直接被挤得逼仄不已,凳子都不够坐,好几个都只能直挺挺的站着或蹲着,倒是难得的热闹。
三娘瞧着人多拥挤,她一个妇道人家跟着挤在屋子里有些不像话,便请了几个士兵从灶房扛了些东西到小宝家,请小宝娘帮着在她家做顿午饭。夫君那些兄弟一得了他醒来的消息,午饭都没吃一口便来了。
卫辞醒了,她也高兴了。
镇北王一行人一来,轩轩就被这个抱抱那个捏捏的,等回到他爹怀里时,早上三娘才给他梳的丸子小包已经歪歪斜斜的耷拉在一边,委屈得抱着卫辞再不肯撒手。
镇北王想抱小家伙,但看小家伙不乐意了,就板着脸教训一群义子来:“一个个大老粗的,抱个孩子都没轻没重的,没看到都把我孙子捏疼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义父,您不也是个大老粗。
李白玉干咳了下,瞅了自家老爹,看着兄弟们道:“老爹你说得对,你看看你们一个个没轻没重的。特别是你大壮,爹主要说得就是你了,你看你,笨手笨脚没轻没重的,把我大侄子的小脸都亲红了,粗鲁。”
黎大壮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大嗓门的就跟怼起来:“呵,李白玉你皮又痒了是不是,义父明明说的是我们。还有谁粗鲁了?老子稀罕小家伙亲两口怎么了?老子这嘴还是铁树皮,还是能亲蜕层皮咋的?”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镇北王一个厉眼过去,训斥道:“都给我闭嘴,稀罕孩子不会自己去生啊。既然这么喜欢孩子,等明年朝廷送来的良家子,给你们俩一人分一个,明年这个时候老子要见不到轩轩的弟弟或妹妹,看老子抽不死你俩。”
“那哪成。”一提娶妻,黎大壮牛眼瞪得更大了,直接杠道:“义父,那些个良家子一个个的跟豆腐捏的似的,娇娇柔柔的,胆子比老鼠都大不了多少,跟我怎么能搭。”
还有理抬杠了。
镇北王老脸一横,怒道:“跟你怎么就不能搭了,这黄沙村哪个不是良家子,人家其它将士能搭,怎么就不能搭你了?就你黑得跟个粪球一样特殊了。”
众人憋笑,目光落在轩轩身上。
他娘就不是良家子买来的。
“反正就是不搭,我才不喜欢那些个柔柔弱弱的女人。”别回头吼她们一句,吓得人家白眼一翻,他不得成鳏夫了。
“壮哥,你不喜欢女人,难不成你还喜欢男人不成。”蹲在炕边霍小光打趣了句,惹得其他人都大笑起来。
“说不定壮哥就喜欢男人呢!”又有一人打趣道。
“去,你们才喜欢男人,老子又不是断袖。”黎大壮横了他们眼,一本正经道:“老子要娶,就要娶个像紫衣侯那样桀骜不羁的女子。为义,能当山贼劫富济贫。为忠,能不计前嫌帮着镇南军打得朗月那些孙子节节败退。为仁,能为麾下兄弟放弃自由对朝廷俯首称臣。为孝,能豁出性命为恩师血战恩仇。忠孝仁义,她一样不落,那样铁骨铮铮英姿飒爽的姑娘,才是老子心目中的绝代佳人,旁的就是入不了眼。”
第二十九章:红衣似火
难得五大三粗的他能说出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来,那紫衣侯可是连天子都恋慕的人,他们倒还真不敢笑话。
李白玉却不以为然道:“说来说去,你不就喜欢彪悍能打的么。”当初的余扇至少能及点吧,也没见他有点行动?
“壮哥,你当年带兵去增援过镇南军,你见过那紫衣侯没?我听人说她长得奇丑无比,又有人说她长得倾国倾城,那到底哪个是真的?”其实他猜测应该是倾国倾城,不然陛下怎会倾慕多年。
一直静坐想上官透也睨了他眼,道:“也曾耳闻过。”
黎大壮曾经是见过紫衣侯一面,不过是远远的一面。只瞧见是个身形娇小的小女子,一袭大红劲装站在赛场上,跟镇南将军长子比试射箭。
当时,她举着把跟她都快差不多高的弓箭,但箭术了得,蒙着眼都能箭箭入靶心,直接不费吹灰之力的赢了那少将军。而那少将军后来似有不服,硬要跟她比试拳脚,结果她把人家揍得鼻青脸肿的,自己双手插腰笑得肆意张扬,傲得像只火凤凰,把跟她比试的人气得个半死。
可惜当年他跟已故的庞将军去那会儿,还是名百人将,没资格靠近观看。加之那少将军吩咐旁人不许靠近,只能与其它士兵一样,趴在高处的城墙上远远眺望。
红衣似火,不媚而娇,当年校场不知多少将士在心里记住了那红衣姑娘。
而他,也记下了。
几年前,听说她失踪了,那段时日他火气特别重。若非身负守疆之要职,责任重大,他都想去找她了。
如今多年过去了,那份年少狂热也早已不在,然而那袭随风飞扬的红衣却落到了心里。
他的妻子,不求能跟她一样英姿飒爽,但至少得是个能揍得过自己的。当年余扇刚来时,他看到她身上那似曾相识的两分张扬,心下微动,便蒙了块布去找她打了一场。哪知道余扇经看不经揍,非但打不过他,还被他揍了一顿,他有些失望就没再搭理她了。
时至今日,除了卫辞,都没人知道是黎大壮把余扇揍得鼻青脸肿的。
而卫辞也搞不清,初次见面,他去揍人家一个小姑娘干嘛?!
屋里众兄弟难得齐聚一堂,聊得热火朝天。三娘进来时,轩轩已经被镇北王连哄带骗的抱紧了怀里,脖子还挂着块玲珑剔透的青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见卫辞淡笑不语,她便没说什么。
“义父,诸位义兄,吃饺子了。”
三娘和小宝娘包了大半个时辰的饺子,因人太多,除了义兄们还来了几个少将,又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怕碗小了人家吃的半饱不饱的,便直接用装菜的盘子给他们端了过来。热气腾腾的,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
这次有这么多义子少将保护,镇北王倒没带亲兵。三娘给他老人家端来一碗后,用个钵装了一大钵给小宝端着,让他和卫辞坐在炕上吃。不过小家伙人小吃不了几个,大都是他爹一个人吃了。
营中平日里很难吃一顿饺子,就这么会儿功夫,霍小光已经扒拉完一碗,不好意思的拿着盘子问:“嫂子,还有吗?嘿嘿,有些没吃饱。”
“有,管够,在对面方嫂子家灶房里呢。方才我们一次端不完,你等着,我去给盛。”
霍小光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嫂子你坐,我自己去就好。”说完,拿着盘子往对面跑。
跑得太急,差点没摔雪地里去。
整个屋子里,除了镇北王,就上官透吃得最斯文也最快了,见他盘子里的饺子见底了,三娘笑问:“义兄可还要再盛一碗?”
上官透想了想,拿起盘子起身道:“我自己去吧!别只顾着我们,你自己也吃点,女孩子胖些才好看。”说完,面无表情的拿着盘子去了对面。
三娘轻笑点头,上官夫子是不是忘了。她都是当人家娘的人了,怎么还把她当孩子哩。
屋里突然静了下来。
除了卫辞和轩轩,其他人都吃惊的望向三娘。
不得了啊,这透哥是想干嘛?人家丈夫儿子都还在呢。众人偷偷的去往炕上吃得正香的父子俩,然而人家无动于衷,还反过来问他们:“怎么了?”
镇北王轻咳了声,众人急忙低头吃饺子:“阿辞啊,你也别多想,阿透也只是随口关心一下。”
其他人暗暗点头。
透哥人冷性子冰,可能真是饺子吃着香,随口关心一句。
知他们误会了,卫辞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清楚此中错综复杂,只能无奈又好笑的望了给轩轩擦嘴的三娘一眼,道:“义父放心,透哥是好意,我不会多心的。”
不得不说,辞哥的心胸是真的宽广。
用过饭后,镇北王便带着众人纷纷离去。毕竟军中事务不可多耽搁,他们也不能出来太久。
回去的路上,镇北王斜睨了上官透好几眼,快到营地时没忍住,开口道:“阿透啊!虽说三娘很好,但终归是别人的妻子,有些话,不宜你多说。”
一众兄弟装聋作哑的看天看地看皑皑白雪,只耳朵竖得老长。
上官透有些莫名其妙,回想了一下今日和三娘说的话,有些恍然大悟。但又觉得并无任何不妥啊?沉思了片刻,他道:“义父放心,我对三娘乃是兄妹之情,并不会僭越的。”
那丫头自小就悍得很,他也怕,除了兄妹之情,别的杀了他也不敢有。
行军打仗镇北王是行家,这儿女情长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还是李白玉插了一句嘴道:“透哥,三娘是阿辞的妻,咱们与阿辞可拜把子的亲兄弟,你这兄妹之情实属不妥。”
再者,你对兄弟的媳妇有兄妹之情,说出去怕是难有几人相信的。
当然,这话李白玉没敢说出来。
“义父,你们多心了。”望着营地迎风飘扬的军旗,上官透叹道:“若当年我未到北境,如今跟阿辞也算是连襟了。”
连襟?
“俺的亲娘啊!这么说,透哥你跟卫嫂子的姐姐……”这话要怎么说呢?!
上官透是第一次把心爱姑娘说出来,望着一望无际的白雪,似是看到了那姑娘温柔的轻唤:“我曾是三娘幼时的礼教夫子,初见她时,她比现在的轩轩大了不几岁。”
“透…透哥,你开玩笑的吧!”就你,战场上砍人脑袋跟砍西瓜一样,还给人当夫子?
众人惊呆了。
他们的大哥还给人家当过夫子?
大家都知道他虽是将门之后,但自小习文。只知上官老家军战死后才弃笔从戎的,但就他的身份,也不至于去给人家当夫子啊!还是三娘嫂子的。
忆起往昔,上官透都觉得如隔世般,缓缓解释道:“我是为了她长姐,也在当她夫子那两年,我与她长姐互许了终生。可在我们婚期将近时,我父帅战死,上官一族遭人陷害,举族被囚。我怕连累到她,便狠心违背了婚契,负了她。我以为那是为她好,不想我离开后不久,她被强行许配给了人家。父母之命不可违,我与他的婚契她更不愿违,哪怕是我已经违了,她也不愿违。她便在出嫁当日,在花轿中自缢了。我本不知的,直到几个月前,我私下派人去查,才知……她早已死在了当年。”
原来,当初阿辞媳妇所言竟是属实。
真的有那么一个姑娘,为了一份被人放弃承诺,血洒花轿。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义父不懂太多儿女情长,但透儿啊!别太为难自己。”镇北王摇了摇头。
情之一字,乐极喜极,但也伤极。
众兄弟也不知此刻如何安慰,只得选择沉默了。
第三十章:贬妻为妾
谢家的姑娘,果都刚烈如斯,能为一份诺以命来全,也能为一人生死相随。谢家长姐是,谢三娘如是,只不知其他人是不是。
此刻,郸城城。
今日谢家嫁女,虽天气得冷得人瑟瑟发抖,但也拦不住百姓们出来瞧热闹。
只因这谢家与太守家公子可谓是两度联姻,只可惜谢大小姐刚烈,只认头一个与她许诺的未婚夫婿,大婚当日自缢在了花轿中。如今这谢四小姐好似也并非心甘情愿,只不知会不会效仿其长姐血洒花轿。
百姓们为了瞧热闹,一路跟到了太守府。
太守府公子周朝勃已过而立,长得倒还算一表人才。不过,他似乎对谢家女子有种势必要娶到手的执念。此次谢家才貌双全的大龄四姑娘入宫落选后,为求娶到她,特意把正妻贬成了妾室,就为了给谢四姑娘腾个配得上她的位置。
只是可怜那位正妻,无犯任何七出便被贬。
外面吹吹打打热闹不已,花轿中的谢佳人却紧紧握着手中匕首。
她是想效仿长姐在手腕上划伤一刀,可终究下不去手。长姐是因心中有所爱的人,与所爱的人先有过承诺。可自己呢?前半生都在谢府挣扎,郸州也无一个男人能入她眼,如今连个想死的借口的找不到。
难道真的要认命吗?
不,她谢佳人不认命,就算是小小的太守府,她也不会就此平庸。她还没有输,也绝不认输。
花轿停在太守府门前,新郎连踢了三次轿门后,一只修长白嫩的纤手才伸了出来。周朝勃伸手拉住,心底松了口气。
他终于娶到谢家女了。
谢云裳,娶不了你,老子也要娶你妹。
太守府角落里,有个面容憔悴的女人牵着一个七八岁小姑娘,痴痴地望着那对新人。当年,他也是这样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进的这太守府。
新郎依旧,人却非。
“娘亲,爹爹为什么要娶新娘娘啊!”小姑娘有些不懂,爹爹已经有娘亲了,为什么还要娶新的娘娘。
“兰儿,记得娘亲的话,世间男儿多薄情,我儿日后不可轻信任何男人,知道吗。娘这辈子,只错信了你爹。”女人蹲下身,紧抱着**,泪无声流淌。
小姑娘听不懂娘亲的话,但牢牢记住了。她现在还小,只要记住了,等她长大了就一定会明白了。
酉时过后,前来太守府吃喜酒的众人微醺之际,被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吓得酒醒三分。
“不好了不好了,少夫人悬梁自尽了!!”
众人大惊,正与好友敬酒的周朝勃也惊了一惊。暗恼难不成他周朝勃真娶不了谢家的女人不成?想也不想的,摔了酒杯赶忙往后院跑去。
尸体还未被抬下,远远的就看到离喜房不远处的廊上挂着个人,也是一袭喜红嫁人。走近才发现并不是新娘子谢佳人,而是被他贬成妾室的结发妻,白氏。
白氏死相难看,双目瞪得好似要爆裂,舌头伸得长长的垂在下唇,直直盯着正前方,死不瞑目。
跟来的宾客看到白氏的死状时,后背都有些发怵。一刻也不敢停留,匆匆告了辞后,便带着家眷急忙离开,想来今晚一场噩梦是在所难免的了。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少夫人放下来。”周朝勃朝着家奴怒吼,垂在衣袖中的手臂都有些颤抖。
夫妻多年,情意总会有些的。当年谢云裳宁死不愿嫁他,让他丢尽颜面,从而执着的想娶谢家女成了块心病。他只是想治好自己的心病,他没想到白氏会想不开,她虽名义上被贬成了妾室,可他依旧会给她周府少夫人的所有的。
在他心里,他依旧还当她是妻子的。
太守府喜事还未尽,又急匆匆的着手办起丧事,下人们里里外外的忙得团团转。谁也没注意到,回廊的尽头,一个抱着布偶的小姑娘,默默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底。
仇恨的种子一旦被深深埋下,只待日积月累,生根发芽,再一触即发。
翌日。
天儿一大早,郸州城各大茶寮酒楼里,三三两两的客人都在议论昨日太守府的事。
都道这谢家四娘没自家长姐刚烈,倒是那周大公子的前少夫人,颇有当年谢家大小姐的倔强。不甘受由妻变妾的屈辱,一根红绸把自己吊死在喜房门口,这是要做鬼都盯着抢自己位置的女人啊。
“这周大公子也够倒霉的,当年娶谢家女吧,那花轿刚到门口呢,那谢大小姐就在花轿中割腕自尽了。如今娶谢家女吧,这喜宴还没散呢,自个儿原配娘子就想不开上吊了。”
“可不是嘛,要我说啊,这谢家女就是命不好,一个个的都没什好下场。我记得上次谢家不也远嫁了个姑娘嘛,听说嫁的还是个快死的病秧子,估计这会儿都已经守寡了吧!”
“嘁,你小声点儿,别被那谢家小公子听到,回头把咱们凑一顿就不好了。”
“怕什,那小公子上次跟人抢卖唱女打死了人,这会哪还有胆子出来瞎晃悠。”
客人们聊得起劲,但也怕这谢家现在的只手遮天,声音都渐渐小了去。
小饭馆对门的混沌摊前,有个正在洗碗的女人听到方才客人们的议论,动作微顿,快速捞起水的里的碗,起身擦了擦手。
帮客人煮好混沌的青年看到,急忙走过来,摸了摸她冰冷的手,皱眉心疼道:“娘子,你回家息息吧,今日人不多,为夫忙得过来的。”
女人笑道:“没事,你开春就要下场了,现在天冷也黑得早,咱们以后都早些收摊,一起去私塾接弘儿,你回家也能多看些书。”
“那你去火旁坐着,不可再来洗碗了。你好好守着摊子烤火就成,碗我来洗。”青年说便说便到了那盆水,重新打了盆清水过来。
女人坐在煮混沌的火旁,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谁说谢家女人命不好了,她舍了荣华富贵,却得了个心疼爱护自己的如意郎君,一个冰雪聪明的儿子。虽粗茶淡饭日子清贫些,但她活很幸福,很快乐,这是当谢家二小姐时从未体会到的温暖,她很满足。
谁曾想到,眼前这个粗衣麻布,撸着袖子蹲在街角洗碗的妇人,曾是谢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谢二姑娘谢华浓。
谢家的姑娘,哪怕谢家曾经被发配过一段时日,但依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而她却甘愿平凡朴实。
北境,黄沙村。
年关将近,村中各家各户也都开始置办起年货来。而那些前些日子死了丈夫的新寡,由镇北王做主,愿意继续留在北境的,所有待遇依旧,想要离开或改嫁的,由他出一份嫁妆派人送她们返乡。
村中一共守了新寡的有六人,其中四个没有孩子的都想离开,镇北王立刻发了银两命人送她们走。而剩下那两个,因都有了孩子,一个是舍不得孩子,二是孤儿寡母的带着孩子回乡不定会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她们也没有改嫁的心思,也就继续留在了黄沙村。
这些日子三娘有些忽略了轩轩,直到看到小宝穿着身喜庆洋洋的新棉袄时,才想起还没给他做过元辰的年衣。
元辰,也叫新年。
小孩子过新年都要有新衣,现在做也来不及了,三娘寻思着去黄沙城里给他买一身。
卫辞现在伤还没好,军医说就跟女人坐月一般,他现在最忌讳的便是吹风。现在虽雪下得小了,但还是夹杂着风霜,就留他在家。本来想留轩轩在家陪他的,但看小家伙麻溜的自己穿好了棉鞋棉袄,就没忍心不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