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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妻,你马甲掉了全文阅读

作者:糖诺     傻妻,你马甲掉了txt下载     傻妻,你马甲掉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十一)

    完颜渡嫌恶地瞥了眼地上的尸体,接过锦帕擦了擦手。扭头扫了因亲手杀了人而浑身颤抖的卫云舒一眼,低声斥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他都敢不怕,此刻去怕一具尸体,没用!
    一旁有将领吩咐士兵将尸体抬下去时,完颜渡微微抬眼,阻止道:“天亮之后再来收拾,派人守住周围。没有本王的命令,她,不得踏出此地半步。”
    语罢,大步离去。
    与尸同眠,这是最好的炼胆方法。很有效,他曾经便是如此熬过来的。
    完颜渡离开后,不到片刻,帐中只剩下卫云舒和地上双目大睁的尸体。
    她满目惊恐,想跟着出去,可刚到门口就被守着的士兵丢了回去,直接丢在了那已经冰冷的尸体上。
    触碰到那尸体瞬间,她浑身僵颤,害怕得想尖叫出声,可喉咙依旧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丝声音也叫不出来。
    她害怕极了,捂着嘴巴不停的退到角落,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呜呜……娘亲爹爹,云舒害怕……”她捂着嘴小声呜咽,浑身都被恐惧席卷着,一动不动的蜷缩在角落。
    另一边,回到自己帐中的完颜渡面色越来越阴沉,嘴角却一直挂着一抹嗜血的冷笑。
    他倒是没想到,他那皇祖母不好好陪着自己病入膏肓的儿子,竟还有空闲管起他的私事来了。
    “来人,皇太后寿诞将至,明日让人将那女婢的尸骨风干,给本王当作贺礼送去,算是本王尽孝了。”既然那般喜欢在他身边安排人,那做完了事,给她老人家送还回去也是应该的了。
    领命部下听得背脊发凉,没敢多废话半句,领命照办。
    金国皇族子嗣越发单薄,但也越发残忍了。虽没有了兄弟相残的争斗,但这母子、祖孙间的较量却也激烈得很。相信太后娘娘收到来自皇孙这样的‘大礼’,脸色也定然五颜六色好看得很。
    翌日一早,当那女婢的尸体被拖走后,完颜渡才再次走了进来。
    见她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憔悴的坐在角落里,他慢慢蹲下了身,挑着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目光平视,一字一句道:“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弱肉强食,胜者为尊,你不杀她她也会杀你。这个道理,你比本王年长些,怎么还不知?”
    完颜渡知道恐惧是什么滋味,因为他四岁时,杀的第一个人,是自己想亲生母亲。那时候,他的恐惧和无助,可比她现在更浓烈呢!
    “玩物便该有玩物的样子,本王给你两盏茶的功夫,收拾好过来陪本王用膳。”
    见他起身要走,卫云舒缓缓抬头,哽咽着开了口:“她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问题真蠢。”完颜渡嗤笑出声,不在意道:“因为你是本王目前为止,比较在意的东西。”
    在他皇祖母眼中,他喜欢在意的东西都是玩物丧志,他所有的喜好都得如他的父皇一样,牢牢掌握在金国的皇太后手中。如果反抗了,那迎接的就是彻底毁灭!
    可惜,完颜渡生来有反骨,只要羽翼丰满了,世间任何人都别想掌控他的一切。
    “是呀!任性妄为,我是真蠢!”
    完颜渡出去后,卫云舒看着自己掌心的血迹,闭目将心底的恐惧咽下,缓缓起身走到洗漱的地方,打了水,将脸慢慢埋土冷冰的冷水中。
    水的冰凉,消散了她眼中的热意,也褪去了心底的恐惧,让她终于知道。原来人心险恶,并非戏折子里的那样。
    这个教训,她记下了!
    ……
    自伺候卫云舒的女婢死后,完颜渡重新给了安排了一个女婢,只这一回,她对所有人都生了防备,夜晚睡觉时手中的匕首也一刻都再未离身。
    是人都怕死,卫云舒也怕,可她最怕的,是怕死在异国的土地上,怕爹娘连自己的葬骨之地都寻不到。
    所以,她要逃,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夜晚时,完颜渡听女婢来禀,说她吃的东西一日比一日少时,正在安抚烈马的他眸色一沉。手起刀落,本已收服的上等赤马嘶鸣了声,瞬间血溅当场,倒地不起。
    第二日一早,卫云舒的餐桌上,多了一个血淋淋的马头。
    从那日起,她就算再没胃口,都会拼命的往嘴巴里塞东西,直到逃跑的那一日。
    那日,大启与金军刚经过一场血战,金得胜,完颜渡也心情不错的跟着众将举杯同庆他们大捷。卫云舒便是趁着这时,偷偷溜到后营,打晕了看守,放跑了他们所有的战马,并混乱之下,趁机逃出了金**营。
    逃出后,她一刻都不敢停留,骑着马便往大启的方向跑,眼看大启就在眼前,不想完颜渡亲自带人追了过来。
    卫云舒心底慌得很,她不敢回头,只拼命的挥打着马鞭。
    她知道,以完颜渡那扭曲残暴的脾性,自己被抓回去的话,他真的会将她的皮活剥了。
    望着远处那迎风飘扬的纛旗,她拽着马缰的手紧了紧,心底暗暗做了个决定。
    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大启的疆土上。
    大启驻地里,李慕白正巧是坐镇这一方的将领,本在与部下议事,突然有视察小兵急忙来报道:“禀少将军,前方突然出现一队金军骑兵,似在追赶什么人。”
    李慕白一听,立马召集人马做战斗准备,而他自己则爬上瞭望台。
    远远地,能清楚的看到金国骑兵在追赶前方的一匹赤马,那那别的似乎还有个娇小的身影,随着那身影越来越近,他也看清了那马背上的人。
    “少将军,他们靠近了,可要放箭?”
    李慕白此刻想面色,比平日更加严肃了几分。他紧盯着那一人一马,迟疑间见那人从马背上滚到了黄沙上,惊恐的望着快追到她的人马,拼命的对着他的方向奔跑着。
    “少将军……”
    “没有本将命令,谁也不许放箭。”说完,一个哨声吹响,他直接从瞭望台上跃下,翻身到听到哨声飞奔而来的战马背上,向那拼命靠近的人奔去。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十二)

    ‘李慕白,我是大启人,我的祖祖辈辈都是大启人……’
    他相信她说的,她是大启人,就算她每回出现的地点都不对,他还是相信她。
    卫云舒这辈子做得最拼命的事,应该就是从金**营逃回大启了。就在她听着身后马蹄声,摔倒快要绝望之时,一双大手突然拉了她一把,惊慌恐惧的瞬间,她听到大手的主人温柔地对她说:“别怕,本将来了!”
    “李慕白…”
    那一瞬间,卫云舒感觉像做梦一般,傻傻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眼底的泪水夺眶而出。
    她望着他,想到这些日子的遭遇,眼眶微红,泪水再也止不住,委屈得像个孩子一般哭出了声。李慕白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哭出声的姑娘,拽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
    马上的风刮的人脸生疼,他抬手将她的脸按贴到胸前,轻吼了一句:“别哭了,本将这不是来了么!”
    “我以为……我也再也回不来了…”她哽咽着,语调呜咽,靠在他怀中,才真真切切的觉得自己终于逃出来了。
    两人一骑越过大启界线的瞬间,李慕白高声大喝一声:“放箭!!”
    一声大吼,无数箭羽破空而出,阻断了完颜渡穷追不舍的队伍。他目光冰凉的望着被抢走的人,眼底露出了嗜杀的光芒。
    今后,他灭大启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了。
    ……
    大启西南镇守地帐中。
    李慕白端着吃食进去时,卫云舒正坐在角落看着帐顶发呆。此刻的她,已经洁面换上一身粗衣,乌黑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看着温柔极了,面上却无波无澜。
    这个本应是个动若脱兔的姑娘,如今静若处子,安静极了。
    “吃点东西吧!”他不知道她这些日子经历了什么,但能让金国完颜渡亲自带人追杀,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卫云舒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接过吃食,摆放好,默不作声的吃了起来。
    李慕白静坐在她对面,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北境是个险地,别再到处乱跑了。你若想离开,给我说一声便可,我让人送你回家。”
    回家吗?卫云舒突然鼻头微酸,眼眶中又有些朦胧起来。
    “我不想回了。”若是遇到完颜渡之前他如此说,她会毫不犹豫的让他立即派人送她走。
    可如今,她不想走了,至少此刻不想了。
    她千里迢迢来北境,本是想看一眼自己出生的地方,看一眼爹爹娘亲口中的黄沙大道,忠魂傲骨、铁血男儿,体会一番北境的朴实民风。却不想人心险恶,小人当道,会让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
    如今的她,就算回去,也做不回曾经天真的卫云舒了。
    李慕白盯着她望了半响,沉声道:“什么时候想回了再告诉本将。”
    见他起身要走,卫云舒停筷,仰眸问:“李慕白,以后能不能都把我带在身边?”她怕了,怕再一个独自承受恐惧和无助,怕再被人抓走后再也回不来。
    这一刻的卫云舒,就像离巢没了羽翼护着的绒鸟,脆弱得只想待在自己认为安全的人身边。
    李慕白眉间微蹙,凝着她额角那道淡痕,审视了片刻,总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至于何处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不过能在完颜渡手中活下来,心态变化些倒是能理解。
    他正了正脸色,道:“随你,只要你不怕死!”
    除了上阵杀敌,别的地方他倒是都能带着她。
    ……
    接下里的几日,金军连续发兵大启,几场大战下来,李慕白身上大大小小都挂了刀剑伤。
    卫云舒依旧一身士兵的打扮,只不同的是,以前的训练她总是嫌累能躲就绝不硬上,如今就连摔跤都积极参与,每次被摔得鼻青脸肿她都没再吭过一声。
    她自小就学武,纵然是个半吊子,可她爹娘教的招式都铭记于心,如今刻苦训练,勤加练习,水平倒是进步了许多。
    昨日金军惨败退后数十里,李慕白的眉宇才舒展开了些,此刻看着她又跟一群老大爷们在比刀枪,眉间又紧锁了起来。
    他顿足的这会儿,卫云舒正好瞧见他,对着他丢来一杆长樱:“想向少将讨教一二,还望少将不吝赐教。”
    李慕白不想跟她动手,可他也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了。
    “行,本将就陪你切磋两招,但咱们点到为止。”
    “那将军可别太让着我了。”卫云舒眼眸微掀,拿着刀向他攻去。
    这些日子,她忘记自己是个姑娘一般,像个男儿一样磨练自己,磨掉了娇柔,磨掉了胆怯,磨掉了曾经的天真……
    她再也不要做那个离开了父母,就可以任人可欺的可怜虫了。
    周围观看的士兵越来越多,许多人眼中都露出了惊诧,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被他们少将救回来的瘦弱姑娘,能在他们少将军的手下接过那么多招。
    李慕白也有些意外,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没放多少水。
    这个小丫头,看来还是个练家子。
    几十招过后,长枪压下,卫云舒看着指在自己胸口处的枪尖,垂眸沉声道:“我输了。”
    见她神色有些黯然,李慕白冷声道:“输赢乃兵家常事,本将学武上阵多年,岂是你随便练两日就能赶超的。”
    “这倒也是。”卫云舒点了点头,自己还得再努力练练。
    李慕白淡漠的收回长枪,丢给一旁的士兵后,转身示意她跟上:“晚些本将要回主大营,你可要一起去?”
    卫云舒微顿,垂眸掩盖住眸底的异样,摇头道:“不了,我就留在这儿等少将回来吧。”
    “随你!”李慕白斜扫了她一眼,加快了脚步。女人果然都是阴晴不定的,一下说去哪儿都带上她,等他想带了,这女人又不去了。
    莫名其妙!
    午膳过后,李慕白独自打马回了主大营。却不想他才离开不到一日,夜半二更时,败退了数十里的金军不知怎么得了消息,知道此地防守的将领不在,竟悄无声息的带了一队人马趁夜袭来。
    卫云舒被惊醒时,李慕白的手下一名叫王虎的百人将已经提着刀冲了进来。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十三)

    “卫姑娘,敌军已攻进我军防守阵地,此处怕是守不住,你快从侧方先行离开。”
    “好好的怎么会守不住?”卫云舒惊问道。
    “军中混进了金国细作,现已与驻地外的金军里应外合,我军虽有防守,但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王虎脸色焦急,顾不得什么,直接拉着她出了帐中:“我已经朝天放了雷火哨,主营那边很快就会有援军过来,卫姑娘你骑着马赶快过去。”
    王虎说完,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口哨,一匹枣红马从夜色中飞奔了过来。
    “那你们呢,你们不撤退吗?”
    “这儿是我军的第一道防守,我等将士就是拼杀至最后一人,也绝不会离开。卫姑娘,保重!”王虎说完,一把将她提到马背上后,使劲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马儿吃痛,在夜下狂奔起来。
    看着卫姑娘安全离去后,王虎才紧握兵器,发狠的冲进敌军中厮杀起来。
    金军夜袭人数不多,但来的都是以一抵十的精兵强将,指挥将领也不是泛泛之辈。
    王虎心知若如此拼杀下去,他们恐怖撑不到主营的援军到来,除非先斩杀了敌军指挥将领了。
    金军的将领萧什邡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舔了一口刀锋上鲜血,嘴角不屑的扬起一抹讽笑:“区区启军,不过如此!”
    “有老子在,尔等贼军休要猖狂。”
    王虎大吼一声,挥着刀向他冲去。
    “不自量力。”萧什邡冷哼一声,骑在马上,高举弯刀朝着王虎的脑袋砍去。
    王虎冲过去时,正被两个小兵绊住,眼看弯刀就要砍下。突然,夜空中传来一声箭矢的空鸣,下一瞬,萧什邡高举弯刀的手腕上**了一支冷箭。
    萧什邡疼得青筋爆出,松开了手中兵器。
    王虎见状,更是趁机跃起,一刀劈了过去。萧什邡急忙弃马落地,险险躲过。他忍着疼痛,一把拔下手腕上的利箭,狠狠地望向那对他射冷箭之人。
    在周围燃烧营帐的火光下,一道瘦小的身影稳稳的站在奔跑的马背上,手中的弓箭双箭齐发,每一箭都能准确无误的射在金军身上。
    “惊鸿箭……”
    这样出神入化的箭法,萧什邡只在十几年前见过一次,可那人不是死了么……
    “卫姑娘,你怎么回来了?”王虎杀到卫云舒身侧,明知她可能比自己厉害,但一想到她是个女子,还是忍不住保护着。
    “我若不回来,你就死了!”
    王虎憨憨一笑,再次冲进了敌军中厮杀起来。
    射完最后一支箭,卫云舒丢掉弓箭跳下马,快速在地上捡起一把长刀。看着满地的尸体,她牙根紧咬着,额间冷汗直冒,那些被她压制在心底的恐惧再次席卷上了来。
    她……依旧胆小的不敢杀人。
    是的,刚刚那些人,每一箭她都只是射在那些人拿刀的手腕或大腿上,她还是下不去杀手。
    对面的萧什邡似乎也发现了她没下死手,嘴角顿时勾起一抹狞笑,拿着刀向他杀来。正在与敌军厮杀的王虎看到,刚想过去,后背就被砍了一刀,只能拼命的大喊:“卫姑娘快让开!”
    卫云舒一怔,眼看那弯刀都要落下,她脑海中迅速闪过许多人的脸,最后竟是完颜渡那带着残忍冷血的模样。也是在那一瞬间,她带着一种叫做恨的东西,一刀将萧什邡的脑袋砍了下里。
    头颅落地,他面上还带着来不及收回的惊愕,而身体握着的那把弯刀,刀锋离卫云舒的脖子只离分毫。
    余下金兵看到他们的将军被砍下了头颅,顿时群龙无首,只能先撤。
    王虎跑了过来,担心的问:“卫姑娘,你没事吧?”
    卫云舒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尸体,摇了摇头,脑袋嗡嗡嗡的,只能看到他嘴巴一张一合。
    “该死的金人,这笔血债我们迟早会讨回来!”
    见她没事,王虎看着惨死的兄弟们,怒骂出声。
    营帐已经被烧毁,剩下的事是清点伤亡,这些卫云舒也帮不上忙。她左右看了下,最后爬上了瞭望台,一上去就瘫坐在木板上,使劲咬在发抖的手背上。
    这就是战场的残酷,你死我活就是规则。
    她仰头望着漆黑天际,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马蹄声传来,她起身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为首的声影,很像李慕白。
    李慕白等人马不停蹄赶到时,营地的火已经被灭,伤亡人数也清点了出来。他目光扫了周围一圈,正要问卫云舒去哪儿,一抬头就见她站在瞭望台上,面无表情的望着他。
    此番跟着来的援军将领,除了李慕白自己,还有方远之和已经成为百人将的孟长安。
    见到卫云舒,孟长安高兴的冲她挥了挥手,方远之却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许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命大吧!
    “少将军,此番多亏了卫……”王虎正想说‘卫姑娘’,但想到卫姑娘现在是女扮男装,又是营重地,急忙改口道:“多亏了卫兄弟,不然末将无能,阵地怕是已失守。”
    一旁的方远之听到此话,盯着卫云舒目露凶光,质问道:“我军阵地一向布防严守,从未有过敌军攻入阵营之事,为何今夜会如此蹊跷,李少将前脚离开,敌军后脚便打了进来?”
    王虎如实回答,并请罪道:“回方少将,此事是我军中隐藏了敌军细作,那细作与敌军里外会合,我军措不及防才造成如此惨重。此事是末将的失职,愿领罚!”
    “此事怪不到你,领罚就不必了。”李慕白开口,一旁的方远之却不罢休的继续问:“细作?那细作可查明是何人了?”
    王虎一顿,低下了头:“……末将无能,还未查出。”
    “此事……”李慕白正要说话,方远之却打断了他。
    他目光犀利,恶狠狠盯着卫云舒,肯定道:“不用查了,细作就是他!早在他以卫阿大的身份混入我军时,我便派人去齐州查过。卫阿大确有其人,但却不是他,而是一个年过六十的老翁。”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十四)

    什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卫云舒,眼色都略有些复杂,更多的是不信。
    卫云舒也是一惊,万没想到这小人一来就如此污蔑自己。
    方远之逼近她,继续冷声道:“方才我见到你时还好奇,你怎会又出现在此地,原来是换了个地方探取我方军情来了。”
    “你血口喷人。”
    卫云舒面露微怒,从没有像此刻厌恶过一个人,明明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为何却长了一颗小人心。明明是他想害死她,她大难不死,他现在还想让她背上细作的罪名,世间怎会有这般卑鄙的小人!
    “血口喷人?”方远之不屑道:“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若不是细作,何故弄虚作假混入我大启军营?”
    “我……”卫云舒心有顾虑,想辩解却不知如何给自己辩解,急道:“就算我隐瞒了真实姓名,可我不是细作,我……”
    “哼,你不是,那为何要隐瞒身份来我大启军营,难道不是想来盗取我军重要军情?”
    “我没有……”面对方远之的步步紧逼,卫云舒一脸无措的望向李慕白,可此刻李慕白不知在想什么,微微垂下了眸子。
    那一刻,卫云舒眼泪差点不争气的落下来。
    就在孟长安和王虎有些看不下去方远之的咄咄逼人,正要开口求情时。李慕白突然抬起头来,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厉声道:“她是我的人,是不是细作我自会查清楚。”
    “李慕白,你别再被他蛊惑了!他若不是敌军细作,怎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慕白冷视了方远之一眼,坚持道:“本将说了,她不是,我信她!”
    一句‘我信她’,卫云舒鼻子微酸,已经挂在睫毛边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无惧的对着方远之污蔑的目光。
    只要李慕白信她,其他人信不信?与她何干!
    李慕白垂眼见她又在掉眼泪,心里有些烦躁。冷着脸,抬手胡乱给她擦了一把,不顾众人反应,拉着她大步离去。
    方远之见他如此执迷不悟,知自己是劝不住了,但留着那来历不明‘小子’在李慕白身边,迟早是个祸害。心一狠,执笔一封,吩咐手下连夜送去给主将李白玉,也就是李慕白的父亲。
    但愿,自己没做错……
    远远天际渐露肚白,灰蒙蒙的已能瞧见四周。
    离营不远的沙丘上,卫云舒盯着远方,安静的坐了许久。李慕白站在她身后,小心守着,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际已渐渐大亮。她望着露白的天际,带苦笑开口道:“我娘亲从小便告诉我,镇守疆土的将领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我以前一直都相信的。可现在……现在我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了。”
    李慕白知道她是因为方远之误会,替他开解道:“远之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许是对你有什么误会,日后解开就好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与他之间,有的不是误会,而是仇恨!”
    若非方远之的小人之心,她也遭受不了那趟金国之行。
    李慕白微怔,方才她说话的瞬间,他在她的语气中真的能感受到恨意。他正想问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时,一个小兵匆匆跑来,打断了他还没问出的话。
    “禀少将军,老镇北王与两位大将军来了,让您赶快过去。”
    “父亲他们怎么会来?”刚问完,李慕白便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沉了下来。他转身,对着卫云舒道:“你…你先在此地等我,别到处乱走。”
    小兵看了卫云舒一眼,小声道:“少将军,大将军让您带上她……”
    “闭嘴!”李慕白眸色阴沉,冷睇了小兵一眼,小兵没敢再吭声。他回头深凝了卫云舒片刻,并不打算带她一道过去,沉声道:“这事我来解决,你乖乖在这儿等我。”
    语罢,大步朝军营走去。
    卫云舒站起了身,望着他的背阴,眸底微动。片刻之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眸底,她才迈腿跟了上去。
    临时现搭的营帐中。
    此刻,老镇北王端坐在正位,左右各站了些人。李慕白进去时,他爹李白玉已经在向他使眼色。他肃着脸,笔直的走了进来,冷扫了众人一眼,立在了帐中央,给长辈们行了礼:“祖父,父亲、黎伯伯。”
    老镇北王一脸严肃的望着他,面带厉色问:“那叫‘卫阿大’的人呢?”
    李慕白一听祖父开口就问卫云舒,便立即明白他们为何而来了。他瞥向一旁的方远之,眸底已有微许怒意:“祖父,孙儿愿以性命担保,卫阿大虽身份可疑,但她绝对不可能是细作。”
    “糊涂!你与那‘卫阿大’才相识多久,便敢以性命给他担保?”起先接到方远之的书信,老镇北王还不信自家孙子会那么糊涂,可眼下见他连性命都敢拿出来给人家担保,这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李家已是三代单传,如今就他一根独苗苗,老镇北王绝对不允许自家孙子‘误入歧途’。
    当即怒呵道:“来人,去给本王将那‘卫阿大’带过来。”
    “祖父……”
    “不用了。”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李慕白转身,卫云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帐门口,一脸冷然的走到他身旁,不卑不亢道:“不用去了,我来了。”
    “你就是那‘卫阿大’?”老镇北王鹰眸微眯,面露冷色的盯着她。一旁的黎大壮瞧着有些眼熟,半响,恍然道:“你小子不是齐州的那个么?上次老子还看着你自己排队参军的,现在怎么成细作了?”
    “我不是细作!”
    见卫云舒又想为自己开脱,一旁的方远之立马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王爷与主将面前你还敢狡辩,你若不是细作,为何你一来,军中就混入了金国的人?又为何金国能不声不响的埋伏了几千人马在我军营外,待李少将一走,便里应外合攻到我军阵地?你敢说这些不是你透露出去的?”
    这是铁了心要将这细作的罪名强加在她身上啊!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十五)

    卫云舒气红了眼,不明白这人为何咬死她不放,怒指着他怒问道:“姓方的,我到底何处得罪你了,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陷害我?”
    “怎么,被本将当场拆穿,恼羞成怒了么!”
    瞧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卫云舒慢慢放下怒指他的手,怒极反笑的望着他。
    “恼羞成怒的是你才对吧,你几次三番想置我于死地,难道就是因为李慕白待我特殊了些?姓方的,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这无耻小人一样龌蹉。”
    说着,她扫了众人一圈,掠过李慕白的眼,一步一步逼近方远之:“你真的是我此生见过最卑鄙的小人,就你这样的,竟还能司十二少将之职,当真可笑!”
    许是没料到她还敢反过来讥讽自己,一时间,方远之面色也难看得很。
    “我大启律法,杀人抓人讲的都是证据。你口口声声说我隐瞒了身份便是细作,那我问你,如我拿出我是大启人的证据,我与金国有仇的证据,你又待如何?”
    方远之从头到尾凭的都是自己的猜测,加之想借此除掉她,才一直咬死他不放。此刻听到她有证据,镇北们又都在,心底难免有些慌了。
    见他脸色越发难看,卫云舒冷冷一笑:“怎么,心虚了吗?”
    见她还在逼近,方远之眼底已现狠意,抬手就要拔刀。然,今日的卫云舒已不再是几个月前的,在他想拔刀的刹那,她已经先他一步夺过他的刀,稳稳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以为,你还能轻而易举的再把刀架到我脖子上吗!”
    这一变故,惊了众人一跳。
    在现在的北境少将中,方远之的武功不弱。年轻一辈中,能在他手里夺他刀的还真没几人,没想到此刻竟被轻易夺了。
    这不止是打了他的脸,还是打了教他武功的几个长辈们的脸啊!
    “好大的狗胆,敢在老子面前对老子的侄儿出手,你小子活腻了么!”眼看黎大壮就要从卫云舒背后出手,李慕白情急之下,出手替她挡了上去。
    黎大壮见状,怒骂道:“混账东西,鬼迷心窍了你,他劫持的是你兄弟!”
    “李慕白!”老镇北王震怒。
    方远之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此刻不光老镇北王怒了,他爹李白玉都皱起了眉头。
    李慕白看着已经划伤方远之脖子的刀,急忙出声喊:“丫头,放下刀,我说过只要有我在没人能伤你。”
    丫头?
    什么丫头?听到‘丫头’这两个字,所有人都怔了一怔,目光都投向了那一脸发狠的‘小子’脸上,包括方远之。
    “这小子是个姑娘?”黎大壮惊问出声。
    若是个姑娘,他们这般兴师动众的来干嘛来了?
    李慕白的终身大事一直都是他们操心的事,奈何这小子不光学了他们的武艺,就连他们这帮子大老粗一把年纪才娶媳妇的事都想学。
    这两年来,还一直把战乱不息,何以为家?挂在嘴便当借口,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个上心的姑娘了,怎么还整成这样了?
    众人的对面,卫云舒望着李慕白,非但没放开,反而扣着方远之的手直接卸了他妄想反抗的一只胳膊。
    看着方远之疼得面色惨白,她冷笑着,咬牙怒道:“这回我绝不放,反正我这条命都是捡回来的。你们这些当将军的,说话都他娘的跟放屁一样。这个王八蛋,说好我离开你就放我走,我只是想回家,可他故意把引去厮杀的战场,害我被人卖去金国,被人随意打骂欺辱,今日就是死我也要拉上他做垫背!”
    众人看着几度哽咽的卫云舒,似乎无法相信那些真的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方远之做的。
    远之这孩子,在他们心里还是挺善良的,下手都没他轩哥狠过。
    李慕白却是愣在当场。
    他也不相信方远之会那么做,可又由不得他不信。
    因为眼前的姑娘,是他亲手在完颜渡的追杀下救回来的。如今联想到她死里逃生后,却又被卖去金国的遭遇,也及回来后的性情大变,皆是因为远之……不,或许是因为自己才导致的,他的心就莫名的抽疼。
    被卸了胳膊方远之虽也因她是女子的身份怔愣了片刻,但事以至此,就算是知道自己错了,他也没法回头了。
    细作的身份她不背,那也得死!
    忍者胳膊的疼痛,他嗤笑道:“就算是我害你的又如何,你千方百计混入我大启军营,谁知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就是你企图草菅人命的借口吗?”
    见她手中的刀又深了一分,鲜血触目惊心的淌出,众人面上都变了变。
    “小丫头别冲动,你要敢伤了他,你也走不了。”黎大壮道。
    “走不了就走不了,临死有这个卑鄙小人陪葬,有何惧之!”
    “你……”方远之此刻面色阴狞,恶狠狠地瞪着卫云舒。
    “方远之,你说我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我是他国细作。”此刻的卫云舒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眼里带泪,哽咽着,“我爹爹少年从军北境,为将十几载,他的女儿又岂会是别国细作?呵,可笑,自小我娘亲还同我讲,镇守北境的儿郎啊,都是侠肝义胆、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可我从来到此地,看到的却只有卑鄙无耻,和不辨黑白!”
    她父亲在北境做过将领?
    众人又是一惊,李白玉上前一步,好生劝道:“小丫头,你先放下刀,污蔑你的事本将保证会还你一个公道。”说着,李白玉朝已经悄悄站在卫云舒身后的王虎使了个眼神。
    “是呀,小丫头,老子也给你保证。”
    黎大壮开口的瞬间,王虎已经移到离卫云舒几步远,趁她不备,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刀,想将她压制住。
    方远之见转,后退了两步,抬脚朝着反抗的卫云舒踢去。李慕白看到,混乱之中,急忙挺身护了上去。那用劲全力的一脚,直接踢在了李慕白的后背上,竟踢得他生生呕出了一口血来。
    “轩哥!”
    方远之惊震在了原地。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十六)

    “儿子!”李白玉大惊出声,急忙大喊:“快传军医!!”
    “李慕白……”卫云舒被他护在怀里,看到他呕血,吓得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颤着音担心的问:“你…你怎么样?”
    “我没事。”
    听他说没事,卫云舒眼泪淌得更凶了:“谁稀罕你挡了。”
    方远之想置她于死地,那一脚肯定不轻。
    李慕白见不得姑娘家流眼泪,胡乱给她抹了一把,冲她笑着说:“我说过,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说着,见老镇北王吩咐士兵要将卫云舒带走,他紧抱着她,吼道:“谁也不许动她!”
    “臭小子,老子不反对你护她,但在那之前,她的身份必须交代清楚。”被细作欺骗的滋味黎大壮尝过,他不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再尝一遍。
    李慕白看了怀里的姑娘一眼,抱着他的手更紧了:“此事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我绝不允许你们带走她!”
    他的叔伯他太了解了,若让他们带走她,那她……就真的回不来了。
    一旁的老镇北王见孙子如此执着相护着这女子,阴沉着脸,重新审视起卫云舒来。想到她方才的话,他冷声问:“丫头,你父亲叫什么?”
    若她父亲果真在北境为将十几载,他们不可能不认得。
    此刻的卫云舒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抬头望着人虽老威慑犹在的老镇北王,又看了看护着自己的李慕白,眼眶微红,不再反抗道:“家父姓卫,家母出自郸州谢家。”
    “郸州谢家?”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呆在了原地。
    若是不了解的人,怕是听不懂她的话,或者就真的只以为她在说父亲姓卫,母亲姓谢。可这话落在黎大壮几人耳中,却是不一样的。
    因为二十年来,在整个北境,姓卫的士兵虽不少,可娶了郸州谢家姑娘的却只有一人。
    创立司辰军的第一任先锋少将,卫辞!
    李慕白不敢置信的看着怀里的人,呼吸都停滞了几息,平复了好半响,才小心地开口问:“你……是不是叫卫云舒?”
    他不敢相信,离别时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小丫头,如今是自己怀里的女子…
    所有人目光齐齐地望向她,似在等她的回答。
    其中最震惊的依旧是方远之,在听到李慕白问她是不是叫‘卫云舒’时,他竟害怕她点头。可偏偏,李慕白怀里的人轻轻点了下脑袋,说:“我是叫卫云舒,家乡原籍为齐州桃花镇人,参军之时我并未谎报,我也不是细作。”
    几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长辈们,此刻听到小姑娘委屈巴巴的话,竟都不由得心疼起来。他们万万没想到啊!眼前这个被他们审定的小丫头,会是他们的小云舒!
    细作?怎会是细作。她爹娘于大启之功,纵然最后深藏功与名的走了,那也是被载入史册千古流传的啊。
    谁都能是细作,可卫辞与谢三娘教出来的孩子,绝无可能!
    得到确认,众人脸色又是一变。方才一脸阴沉的老镇北王更是既惊又喜的走了过去。盯着她仔细看了许久后,老眼含泪地直点头:“像,像阿辞。本王真是眼瞎了,刚才怎么就没发现你跟你爹那么相像。云舒丫头啊,你都长这般大了。”
    是啊,方才只专注于她被污蔑的事,他们几个竟没一个发现这丫头的长相像极了当年的卫少将。此刻才发现,那眉眼与她爹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出来的。
    故人之后,兄弟之女。
    一时间,李白玉等人都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
    “小云舒,我是你大白玉伯伯,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伯伯还经常抱着你到处去玩。”
    想到当年离开时还在他怀里吐泡泡的小姑娘,转眼间亭亭玉立的来到他们面前,他们非但没认出来,还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李白玉就心疼得不行。
    这不废话么,当年人家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奶娃娃,要能记得刚刚还会让人污蔑吗?
    “这都他娘的都叫什么事啊!”一家人打一家人的。
    黎大壮看了眼几个孩子,长叹了一声。
    谁能想到,多年后,这几个孩子会结下如此恩怨。
    小云舒虽没在他们身边长大,但在当年的十二少将心里,她就是他们大家的亲闺女。可远之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情分自然也不低。这手心手背都是肉。若这恩怨解不开,那可真就不好办了!
    当年卫辞夫妇假死隐退后,便决定此生不再踏入长安和北境。是也,卫云舒虽从小听着北境事迹长大,却是不知道她爹爹的这些兄弟的。只知爹娘在北境有故人,却不知那些故人是何人?
    怕是连他们夫妻都没料到,长大后的卫云舒会为了看一眼自己的出生地,离家出走,千里迢迢的来了北境。
    更不会料到,她会跟从小嚷着会保护妹妹的方远之结下如此仇恨!
    ……
    午时,另一间搭好的营帐里。
    李慕白和卫云舒对面而坐,两人沉默了许久,他犹豫着开口问:“云舒,爹和娘还好吗?”
    “他们很好!”卫云舒双手交缠放在膝上,心底五味杂陈:“以前不信造化弄人,如今算是亲身体验了。”
    她抬头,满眼复杂的望着他,苦笑道:“小时候爹娘告诉我,说我有一个哥哥在北境,哥哥很聪明,很懂事,我一直都想见见那个哥哥,只没想到我们会是以那样的方式相面。”
    李慕白听了,心底更加自责,“是我不好,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你来,没能…保护好你。”
    若是他能早些发现,用心调查,也不至于让她遭受那么多苦,还好几次险先杀了她,最后还害她脸上留了疤。想到此,他比当初知道她脸上会留疤时更加愧疚自责。
    似乎看出他的自责,她微敛眼眸,不冷不淡道:“兄长不用自责,这是云舒任性离家的惩罚,云舒认了。”
    听到她突然唤了称呼,李慕白一怔,心底更加不是滋味起来。她还是在怪他的吧!想到她与方远之间的嫌隙怕是很难跨过去,他更头疼了。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十七)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无法看到他们就这么反目下去。可他也知道,云舒怕是很难原谅方远之的所作所为了。
    翌日,重建的黄沙村中。
    方家门口,方远之跪在院中,主动向母亲说了自己对卫云舒的所作所为。
    方刘氏起初听到卫少夫人的女儿来了,还高兴了会儿,怎知听到儿子的所作所为,害得那孩子遭了那般大的罪后,气得拿起扫帚就往他背上抽。
    “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是忘了卫家婶婶曾经对你的好了么?那小云舒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那么害她,你让娘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家啊!”
    方远之低着,默不吭声的任母亲打着。旁边的姐姐小丫看不下去,急忙去拦母亲,求情道:“娘,您别再打了,小宝也是不知情的啊!”
    谁能知道卫家婶婶的女儿会来北境!
    “不知情他便能如此害人?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方刘氏怒骂着,手里扫帚打了一下又一下。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可方刘氏最痛的,是自己没教好儿子,让他做出那等有违大丈夫的小人行径。
    “娘,您打吧!是孩儿心胸狭窄小人之心,才会……儿子愧对了您的教导。”方远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眼眶通红,紧咬着牙根。
    看着儿子这样,方刘氏心里也疼,扔下扫帚,红着眼睛道:“娘不打你了,你若还有良知,若觉得对不起你云舒妹妹,你就去她跟前跪下赔罪,求她原谅你,否则从今往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听到让弟弟去给人家下跪赔罪,一旁方小丫惊道:“娘,弟弟如今身为一方先锋少将,您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就让他去去下跪,还是去跪一个臭丫头……”
    “住口!!”
    方小丫还没说完,方刘氏抬手‘啪’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看着一双儿女,方刘氏痛心不已,失望道:“娘从小就教导你们姐弟二人,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知,要懂得知恩图报!当年若不是你卫家婶婶与夜袭敌军拼死对战,咱们一家几口早死了。人家没要咱们家报恩,你们便可以狼心狗肺当做不记得吗?”
    这事,方小丫是记得的。
    那时的卫婶婶还怀着孩子,甚至差点一尸两命,她都记得的。她知道自己最漂亮的衣裙是卫婶婶买的,最好吃的糖是卫婶婶给的。可那又怎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恩情早就淡了,她不懂娘为什么还要为了个不相干的人这么斥责弟弟。
    还打她!
    方小丫捂着被打的脸颊,一脸委屈,含泪反驳道:“娘,就算卫家婶婶于我们家有恩,可那些都已经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如今弟弟贵为少将,怎么能去跟一个小丫头下跪,您这样让他以后如何在军中立足?”
    “若没有人家,你以为你弟弟算什么东西?”刘方氏怒指着女儿,气得双腿无力的后退两步,险先摔到到地。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竟将一双儿女教成这样!
    “娘,您没事吧!”见母亲被气着了,方远之急忙起身去扶,方刘却打开了他要扶的手。
    方小丫也被吓到了:“娘……”
    “你别叫我娘!”方刘氏冷冰冰的望着女儿,狠心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给我滚回你婆家,日后留在婆家孝敬公婆,别来了。”
    母亲说出这话,姐弟皆是一惊,方小丫更是直接哭了出来:“娘,您为了一个外人要赶你女儿走吗?”
    方小丫芨笄那年,遇到一个路过北境的商人。那商人叫陆鸿,长得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却油嘴滑舌得很,三两下就哄得她芳心萌动,最后竟还不顾父母反对,悄悄与那商人私奔了。
    可惜,去到那陆鸿的家乡,方小丫才发现他已经娶妻生子,可后悔已经为时已晚,她已经被陆鸿骗着去官府按了婚契,在大启律法里,她是心甘情愿成了人家妾的了。
    后来,方远之和李慕白知道了,打上了门去,那陆鸿被打了一顿,只得求着正妻同意,将方小丫抬成了平妻。也因着有两个少将弟弟,陆家人倒是不敢为难她了。可陆鸿经了一顿打后,对她开始避如蛇蝎,每日都宿在正妻房中,对她爱搭不理的。
    方小丫在陆家住了几年,见陆鸿正妻三年抱俩,眼酸得很,一气之下就回了娘家。本来是想让弟弟去帮自己出头的,不想碰到两军对战,方远之根本就抽不出空去。
    此刻听到母亲让自己滚,方小丫不由得委屈起来。
    “娘真的要让女儿滚么,娘!!陆鸿现在不喜我,那陆家也把我当外人啊!我还回去做什么啊娘……”
    方刘氏刚才也是气极了才说出那样的话的,此刻见女儿哭成了泪人,不免又心疼了起来。归根结底,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方远之望着哭成泪人的母亲和姐姐,拳头捏得死死的,转头大步出了了家,往军营跑去。
    做错了就要勇于承担后果,这是当年卫婶婶教导轩哥的,他也一直铭记于心。
    他要去求卫云舒原谅他……
    一路狂奔,飞沙扑打在脸上,他想了儿时自己也曾围在一个襁褓旁,看着那好不容易来到世上的小丫头,在一群大人的面前,信誓旦旦的说:‘小宝会保护妹妹的!’
    可最后,他却成了害她最惨的人。
    ……
    大启军营驻地前,此刻站了许多人,还都是军中的将领。
    “云舒啊,真的要走吗?”此刻,老镇北王紧紧地拉着卫云舒的手,满眼不舍。
    “李爷爷,北境本就不是云舒该来的地方,也不是云舒该待的地方。爷爷保重!”卫云舒抽回自己的手,面上冷冷清清的。看着眼前胡须雪白的老人,她真的承诺不起日后再来看他的话!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离开,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她娘从小就说了,她就是属乌龟的小东西,一旦碰到自己无法承受的事,永远只想着逃离。一旦在一个地方栽过了跟斗,就一辈子都不想去那个地方。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十八)

    就如北境,走了,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了。
    见她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好再劝留。
    黎大壮像对自家闺女一样,抬手薅了薅她脑袋,笑道:“小云舒,伯伯知道留不住你,就不留了。不过以后要嫁人了,得提前让人捎个信给你黎伯伯。你黎伯伯一定会准备好嫁妆的,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这话一出,周围的几个大老粗都瞪向了黎大壮。
    这个憨子,都一把年纪了,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还不知道么?
    竟给人添堵!
    “云舒,别听你黎伯伯瞎说,回去记得替我们给你爹娘带好。以后没事了,就常过来玩,下次来李伯伯带你去黄沙上猎狼。”
    黎大壮也后知后觉点头,挠头笑道:“对,以后有空常来玩,伯伯抓小狼崽给你玩。你不是还有个弟弟么,也一起带来玩玩。”
    卫云舒一一回以浅笑,没接他们的话。
    就在气氛有些僵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云舒表姐,云舒表姐等等我!!”
    众人回头,就见吴有悔和孟长安飞似的往他们这边跑来。手里还都抱着好些东西,气喘喘的停在卫云舒跟前,递着手里的东西说:“云舒表姐,这是我起了个大早烙的肉饼,你带在路上吃。我爹说姑姑以前很喜欢吃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不喜欢也没事,他主要是送个心意。
    卫云舒好笑的抬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可惜这孩子太高,够不着,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此行认了个表弟,不亏。有悔,战场上刀剑无眼,要保护好自己。”
    吴有悔使劲点了下头,拍着结实的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姐,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等以后你嫁人了,我来背你出门。”
    此话一出,一旁的大老粗们目光再次阴恻恻的投了过去。
    造孽啊,好好的一个根正苗红的少年,怎么才到黎大壮手底下呆了那么几个月,就变得跟他一样二缺了。
    吴有悔豪无感觉的憨笑着。
    一旁的孟长安拐了下他胳膊,补刀道:“你想得倒是美,云舒自己有亲弟弟,哪轮得道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弟。就算能轮到了,长者为先,要背也是我背才对!你给我靠边站。”
    “你才靠边,你才八竿子打不着,我就是云舒的表弟,亲表弟!”吴有悔不甘示弱道。
    看着两人斗嘴,卫云舒嘴角露出一抹淡笑。她抬眸望向他们身后,似乎想看什么人,可惜除了来回巡查的兵将,就只有来给她送行的众人。
    她想走,也是昨晚才想好的,而李慕白从知道她要走那刻起,就一直没有露面,连送都不愿送她一下。
    也罢,就此别过吧!
    卫云舒最后扫了一圈,依旧没见他的身影,便也不知奢望他能来了。接了众人送的东西,她翻身上了马,辞别道:“李爷爷,诸位叔伯,云舒告辞了。”
    语罢,揪紧缰绳,马鞭扬起,一骑绝尘策马离去。
    看着远去的人影,还留着个肉饼在啃的吴有悔左右看了圈,奇怪的问道:“以前我云舒姐一直在李少将麾下做事,怎么今日她要走了,李少将都不来送送人家?”
    “……”众人!
    “就你废话多!”孟长安偷瞧了眼脸色都不怎么好的几位将军,急忙捂着二缺少年的嘴拖走了。
    云舒和李少将的关系,明眼人都能看出个道道来,这个傻的。
    见人都走了,老镇北王轻叹了声,可惜的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营地。
    世间遗憾何其多啊!
    李白玉脸色也不怎么好,转身怒瞪着黎大壮吼:“以后再遇到好苗子,黎大壮你少给老子插手。好好一少年,硬是教成了跟你一样的缺心眼了。”
    “又关老子什么事了?你他娘的才缺心眼。”黎大壮站在原地,一点没明白自己干错了啥?
    而方远之赶到之时,营地前除了守营士兵,早已经空无一人。领头士兵见到他,笑着打招呼道:“方少将,您也是来送卫姑娘的吗?您来迟了,卫姑娘已经走了。”
    “走了?”方远之脸色微变,急忙追问:“她走去哪儿了?”
    “听说是回家了,早间老王爷他们都来相送了……”
    回家了,她回家了……
    那士兵后面还说了什么,方远之已经听不进去了,脑中一直是那句‘卫云舒走了’。她走了,那自己犯的错要怎么补偿,对谁弥补啊!望着远际被风卷起的尘沙,方远之顷刻间眼睛酸疼得厉害。
    她连弥补的机会……都不愿给他。
    营地内,校场上。
    李慕白挥着长刀,气踹吁吁的,周围的沙地上已经七扭八歪的躺着十几个小兵。个个鼻青脸肿的,求饶道:“少将军,末将等认输。”
    “不许认输,战场之上你们也没有认输的权利,都给本将起来,继续打本将!”
    是少将你打末将们吧!
    小兵们无奈,只能相互扶着站起来,但没人再敢上。
    这李少将也真是的,卫姑娘离开自己不去送,就压着他们在这校场上凑了一上午。再凑下去,他们半条命都快没了。
    李慕白冷瞥着他们,好在看士兵们揍得都不轻了,没再继续。丢了长刀,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他想起了昨夜卫云舒最后给他说的话…
    “兄长,云舒不如母亲大义,但是与非云舒也懂。我知道方远之不算恶人,他害我至此,也因有我自己的原因,我若没有隐瞒身份也造就不了他的误会,最后他也不会想置我于死地。但要原谅他,我还是做不到。”
    她原谅不了方远之,但留在此地又会时常想起在金国遭遇的一切,所以最后,她选择了离开。
    本就不是北境的姑娘,要走,谁也留不了。
    ……
    而另一边,卫云舒一路策马,路过一个叫十里镇的城门口,突然降起了秋雨。大雨中,她见一个老妇人跌倒在路旁,一时心善下马帮了一把。事后,老妇人感激不已,硬是要拉着她去家中避雨,顺道吃顿饭感谢她。卫云舒宁不过,只能跟去。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十九)

    一路上,卫云舒知道了老妇人姓詹,夫家姓王,家住在城外的小村庄里,村里人都管她叫王大娘。
    村头第一家就是王大娘家,家中看着有些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进门第一眼,就能看到墙角有个栅栏,但栅栏里面没有任何家禽,檐下倒是有只老母鸡闲庭信步的走来走去。
    “姑娘,家里有些简陋,粗茶淡饭的可别嫌弃啊。你先在屋里坐会儿,俺去杀只鸡去。”王大娘说着,面上带着纯朴的笑脸。可卫云舒发现,她的视线好像不怎么好,看什么都要揉揉眼睛。
    见她去了院中的简陋灶房,她赶紧跟了去。
    听到她跟了来,王大娘赶紧道:“姑娘别跟进来了,里面杂乱得很,别脏了鞋子。”说着,她拧着菜刀便要去捉那老母鸡,吓得老母鸡咯咯直叫,四处乱飞冲进了雨里。
    “大娘,您别麻烦了,这北地养只母鸡不容易,您还是留着它下蛋吧!”
    她说话间,王大娘已经冲进雨里将那老母鸡捉住了。听她这么说,提着老母鸡跑回檐下,抖了抖头发上的雨水,笑呵呵地说:“不得事的,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下了蛋也没人吃了。老婆子喜欢女娃子,就想给女娃子吃。姑娘你等着啊,老婆子熬的鸡汤可好喝了。”
    说完,钻进了一旁简陋的灶房里。
    卫云舒阻止不了她的热情,只能撸起袖子也跟了进去,“大娘,那我给您打下手吧!”
    王大娘本还想拒绝,但她已经自己找事做起来了。看着眼前姑娘围着灶火来回走的模样,王大娘想起自己女儿还在时,也总会跟着她在灶房里来回忙,想着想着,眼角不免又酸了起来。但怕小姑娘会看到,赶紧抬手抹了把泪花。
    饭菜做好时,天已黑尽,可外面的大雨似要替这老妇人留人一般,不见骤停。
    “来,姑娘多吃些。”王大娘边给她加夹菜边说:“这雨怕是一晚都停不了,姑娘你今夜便歇在这儿吧!明早大娘给你熬野菜粥喝,这北地的野菜粥啊难得很,其它地方都喝不着呢。”
    “那、就叨扰大娘了。”
    “不叨扰不叨扰,一点都不叨扰。”听到她同意留一晚,王大娘高兴得很,又给她盛了碗鸡汤,捞得满满一碗的鸡肉,叮嘱道:“来,多吃些,姑娘家也要养得壮壮的才结实。”
    卫云舒一愣,随即笑着点头,将她夹来的菜都吃得一干二净。
    其实被大娘热情的拉回家时,卫云舒不是没有防备,可她身上的气息太像她的娘亲了,温暖得卫云舒舍不得拒绝。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有着娘亲气息的慈祥妇人,一定不是坏人,不但不是坏人,或者她更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饭后,王大娘将卫云舒带到隔壁的小屋里。小屋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窗台上还放着一面老旧的铜镜和木梳。
    王大娘见她盯着那铜镜,解释道:“这是我给我女儿准备的房间,那镜子也是以前我们一起在黄沙城里买的。唉!可惜我女儿…命不好。”她眼睛微红,想到这样说会吓到人家,急忙解释道:“不过姑娘你放心,这里老婆子每天都有打扫的,也没人住过,干净得很。”
    “没有,大娘,这里很好,谢谢您!”卫云舒听得出,她的女儿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最痛心的,就是做母亲的了。
    王大娘没在说什么,给她将被子铺平后,让她快休息,自己也回了屋。不过走的时候,她将那铜镜与木梳一道拿走了。卫云舒知道,她应该觉得她猜到了她女儿不在了,怕她害怕才拿走的。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似乎真的要下一宿。卫云舒提起油灯罩子,轻轻吹灭了油灯。
    油灯才吹灭不久,她突然听到大雨里,有一道重重落地的脚步声。那落地声,像是从墙外翻进来的沉重。想到可能是贼人,卫云舒急忙摸出包裹里的短刀,小心的靠近房门。
    从房门缝隙中,她看到大雨中一个顶着蓑笠斗篷的黑衣人,直直的对着王大娘的屋子走去。卫云舒心底一凛,直接拉开门冲了过去。黑衣人感觉到身后危险,侧身险险躲开。
    大雨磅礴的黑夜里,两人都瞧不清对方是谁,但大晚上的出现在这里,都觉得对方不是好东西,交起手来都豪不客气。
    屋里已经睡下的王大娘听到动静,披了件外衫,举着豆米大的油灯拉开了房门。正在打斗的两人见她出来,俱都面色一紧。卫云舒害怕黑衣人伤害王大娘,一脚踹开黑衣人,急忙向她跑去。黑衣人见状,也一脸紧张的冲了过去,不想两人都是想挡在王大娘身前,这一齐冲过来,直接互撞了个眼冒金.星。
    王大娘先前没看清两人在干嘛,这会儿揉着眼睛看清黑衣人后,喜道:“小虎啊,你怎么回来了。”
    小虎?透过那豆米大油灯,卫云舒和黑衣人都齐齐看向对面,定了定眼,都傻眼了。
    “卫姑娘!”
    “王大哥!”
    “姑娘,你认识我家小虎啊!”王大娘看着两人都湿漉漉的,也不急着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赶紧道:“看你俩都湿糟糟的,快,快进屋把衣服都换了,回头该着凉了。”
    还有些懵的两人互视了眼,都望着对方好笑的咧嘴笑了起来。要是王大娘不出来,方才他们怕是都要下死手了。
    等两人换好衣服过来时,王大娘已经将晚间的剩菜饭热端了进来,王虎嘿嘿一笑,抱着脸大的一钵菜饭扒了起来,“还是娘做的饭菜好吃。”
    听到儿子这么夸自己,王大娘高兴合不拢嘴,但想到她大半夜的回来,不放心的赶紧问:“虎啊,是出什么事了么?你怎么大晚上的回来啊!这雨还下得那么大。”
    王虎咽下嘴里的饭,抬头道:“没事娘,就是因为雨太大,我担心娘,就给我们少将请了个假回来看看,吃了饭我还得回去呢!”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

    “这样啊,那虎啊,你快多吃点,吃完早些回军营去。”王大娘心疼的看着儿子,但语气略微严厉道:“以后没什么事就别回来了,为将者理应舍家为国,别老惦记着娘,娘能照顾好自己的。”

    “知道了娘。”王虎闷闷地答了一声。

    卫云舒没有开口,她知道,王虎连夜赶回来,应该是见雨太大,担心王大娘眼睛不好,一个人在家跌了摔了怕没人知晓。

    自古为将者,都没多少能忠孝两全的。既投身为伍,许了国,成了守护国家的樘木,余下的,只能亏欠父母妻儿。

    王虎刚扒完饭,王大娘见外面的雨小些了,立即催促着他赶紧回军营去。王虎无奈,嘴说答应着,但人已经钻到灶房里劈起了柴。卫云舒跟了过去,蹲在门口替他举着油灯。

    “王大哥,营地后不是有个村子可以安置家属么,为什么你不将大娘接过去?在那里,你应该能更方便照顾大娘些。”那个小村子,百日将以上的家眷不是都能住吗。

    王虎轻叹,他又何尝没想过。

    “我娘不愿意去,我也怕她会触景伤情难过。”

    “大娘去过?”卫云舒更不明白了。

    王虎点头,一边劈柴一边道:“我爹以前也是个百人将,从小我娘就带着我妹妹在营地后面的村子里生活,妹妹也是在那里出生的。后来我爹战死了,我娘便带着妹妹回了老家,可老家的叔伯欺负我们一家孤儿寡母,就将田地都占了去。没了田地,我娘只能没日没夜的做绣活,最后眼睛都差点绣瞎了。再后来,妹妹被叔伯家的儿子失手推进河里淹死了,母亲投告无门,就将我带回了北境,并让我投了军。”

    “那你们就没想过回去给妹妹报仇吗?”

    “想过,也去过。可再回去时,家乡正在闹瘟疫,叔伯一家都得瘟疫死了,也算是恶人自有天收吧!”

    王虎笑了下,将劈好的柴抱到墙角堆放好,拿起挂在外头的蓑笠,往王大娘那间屋望了一眼,小声对卫云舒道:“我得走了,卫姑娘你明日也要赶路,早点回屋睡吧!”

    卫云舒点头,“夜路雨滑,那王大哥路上小心些。”

    “晓得了。”王虎朝她挥手,没有走向扣住的大门,而是从来时的墙角直接跳了出去。紧接着,卫云舒听到了马蹄远去的声音。

    刚刚,王虎虽说得云淡风轻,可卫云舒还是看到了他微红的眼。在自己有能力护住母亲妹妹的时候,妹妹不在了,在自己有能力去讨个公道报仇的时候,仇人却死了,换作是谁心底都不好受吧。

    世事无常,如果王大娘的丈夫没有战死,女儿还活着,其实她应该不会让儿子走丈夫的军路吧!

    果然,命运喜弄人!

    翌日一早,卫云舒陪王大娘用过早饭后,便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两个月后,卫云舒抵达家门,看着近在咫尺的家,她的手一直搭在门环上,踌躇着有些不敢进去。就在这时,大门从里被人拉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少年走了出来。

    少年见到她,微愣了一下,没问别的,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了,娘和祖母在后院菜园。”

    “知道了。”看着又长高了一头的弟弟,卫云舒方才心底那丝近乡情怯瞬间消失不见,将手里的东西都丢给少年后,便朝着自家菜园子跑去,边跑边喊:“娘亲,祖母,云舒回来了。”

    菜园子中的婆媳二人听到,俱都怔了下,抬头看到那活蹦乱跳而来的丫头时,担了大半年的心终于落下了。

    “疯丫头!”谢三娘瞪了女儿一眼,招手道:“回来的正好,快替你祖母把园子里的肥都施了。”

    卫云舒站定一看,见祖母又听隔壁大婶们的话用大粪在施肥,顿时嫌弃的捂着鼻子后退了好几步,摇头道:“好臭啊娘,我不要,我找我爹去。”说完,麻溜的跑了。

    “这没良心的臭丫头,还嫌弃上了,吃菜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嫌。”

    看着跑掉的丫头,婆媳二人眼睛都有些红红的。

    “她才回来你少念两句啊,你看那小脸都瘦了许多了,看着倒是抽条好看了不少。不过那眉间我瞅着还带些愁思,看来这丫头在外头,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卫老夫人满眼心疼,方才只是一直强忍着。

    也不知是不是人上了年纪了,一点也见不得儿孙们吃苦受累,更何况还是全家捧着长大的小孙女,别提多心疼了。

    “娘,云舒吃些苦头也好,人都是要长大的。”

    他们也都谁也陪不了她一辈子。

    卫家小书房里,卫辞正在教弟弟家的龙凤胎习字,见到离家出走大半年的女儿闯进来,本是高兴得都站了起来了,但想想这疯丫头一走就是大半年,当下脸就拉了下来,懒得理她了。

    倒是龙凤胎看到大姐姐回来了,高兴得很,奶声奶气的“姐姐,姐姐”的叫着跑了过去。

    卫云舒一左一右的牵着弟弟妹妹,小心翼翼的喊了声:“爹爹,女儿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

    卫辞瞥了女儿一眼,看着女儿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顿时就心疼了,哪里还舍得再给她摆脸色看。

    “你这臭丫头,爹爹白疼你了,离家出走也不说捎个信回来。”想了想,觉得不能怪闺女,转头瞥了龙凤胎的小龙,怒道:“都是你小叔,把你教得跟他一样,离家出走信都不舍得捎封回来。”

    卫辞暗暗决定了,等卫束那臭小子回来,非揍她一顿出口气不可。

    而远之千里之外卫束连打了三个喷嚏,一旁的小娇妻赶紧问:“可是受寒了?”

    卫束摇了摇头,凭直觉,他感觉应该是有人想他了。

    当然了,他的直觉是不会告诉他,是他哥想打他了。

    晚饭过后,卫云舒抱着龙凤胎坐在檐下望星星,弟弟卫徵提了个木凳坐在他们旁边,望着满天繁星,问:“姐,在外这半年,有人欺负你吗?”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一)

    听着弟弟的话,卫云舒心底暖暖的,可扭头望向他稚嫩的脸时,突然想起了金国那偏执的少年。

    那少年,和卫徵差不多大,可浑身的戾气如同地狱之子,让人可怜又可怕。她想,如果……如果那孩子没有出生在金国皇宫那样肮脏的地方,也长在一个有家人相伴的地方,会不会也是一个清风朗月的少年?

    见她久久未答,卫徵已经明白答案了。

    而屋内的卫辞夫妻,相视了眼,轻叹了息。其实在女儿回来前夕,他们已经收到了北境那边来的消息,女儿在北境发生的一切,他们也都知道了。

    “唉!当年玉哥想让轩轩过来,咱们不该阻止的。”若是几个孩子都时常见面,而不是十几年后的对面不相识,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误会了。

    卫辞伸手揽住妻子,宽慰道:“别想那么多,咱们的女儿是个很坚强的丫头。你忘了,她还在你腹中时,就已经陪着你历经过那么多次艰险了,那些小磨难击不垮她的。”

    “可还是舍不得啊!”

    或许每个做母亲的都是自私的,谢三娘这辈子,在遇到卫辞之前吃过太多苦头,所以她舍不得,舍不得女儿也跟她一样吃尽那么多苦。

    卫云舒回来之后,全家人渐渐发现,曾经那个一刻钟都闲不下来的疯丫头,如今竟然在往大家闺秀的路上发展。不爱出门了不说,以前的那些小伙伴来找她出去玩都不去了,整日把自己拘在家里,不是拿着本书在看,就是跟着她张婆婆学绣品,不然就是认认真真的在习武。

    “伯娘娘,大姐姐不高兴吗?”龙凤胎看着远处正在看书的大姐姐,奶声奶气的问。

    “囡囡怎么这么问呀?”谢三娘抱起小闺女香了口,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龙凤胎里的小男娃抢着答道:“以前大姐姐说过,只要不看书,不习武她就很高兴。可是现在大姐姐天天都在看书习武,所以大姐姐不高兴。”

    小女娃点着小脑袋,委屈巴巴的说:“伯娘娘,囡囡不要大姐姐不高兴。”

    “好,伯娘娘去叫你大姐姐不要不高兴去。”三娘笑点下头,将他们交给了进来的卫老夫人和张婆婆,大步去了女儿那里。

    见到娘亲来了,卫云舒赶忙起身,放下书,喊道:“娘亲。”

    “怎么突然喜欢起这些东西来了?”谢三娘扫了眼她放下的,抬眸见女儿只沉默的站着,轻叹了声,拉着她到一旁重新坐下,轻声道:“舒儿,给娘说说你的北境之行吧!”

    卫云舒垂着眼眸,沉默了片刻,才道:“娘亲,舒儿不知道怎么说。”

    “傻丫头,就说说你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娘亲想看看,咱们家丫头看到的风景与当年娘亲看到的一不一样。”

    “北境与娘亲说的一样的,黄沙埋忠骨,铮铮少年郎,是个比故事里更鲜活的地方。”可她,不喜欢。

    “那你还想去吗?”

    卫云舒一愣,没有像以前一样,碰到讨厌的地方就说不愿踏足,心底竟犹豫了起来。好半响,她才犹豫的摇了摇头,“不想去了。”

    “唉!你这丫头的性子也不知道赶了谁的。罢了罢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娘就心满意足了。”谢三娘爱怜的抱了抱女儿,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对了丫头,你觉得你崔家小哥哥如何?”

    卫云舒心底一紧,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娘亲,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你马上都十八了,娘亲寻思着那崔家小郎君长得模样怪清秀的,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人又懂礼温厚,待人和善,他母亲也不是刻薄之人,关键他还喜欢种地。你若嫁给他,家里也好把村头那些田地给你当嫁妆,以后离娘家近了,娘也放心。”

    卫云舒一脸惊的望着她娘,这话题转得太快了吧!

    “娘亲,我跟崔小哥不合适。”那崔家小郎君喜欢种地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简直白瞎了那副小秀才般的好模样。

    于他,春要育苗,要给田里施肥,夏要插秧,要防虫害,秋要收获,冬还要去打柴,准备大雪封山了过冬。他家也不穷,他兄长还是某镖局的一把手,可从小到大卫云舒就没见他闲过,每晚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快天亮,他要种田,要下地。

    对于崔小郎君来说,种田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种完之后收获粮食是这世上最大的满足。

    谁要嫁给他当媳妇,估计还没一根秧苗让他上心。

    “娘亲,找夫君当然要找兴趣爱好相同的。崔家小哥哥爱种田,我爱睡懒觉,我们不合适的。”

    谢三娘好笑的望着强辩的女儿,问:“丫头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喜欢的人?

    卫云舒怔愣,脑海里闪现出一张剑眉星眸的脸,吞吞吐吐的说:“没、没有。”

    “缘分不待人,若是有,云舒啊,记得要勇敢。”看着女儿的反应,谢三娘哪里还看不出来,想到北境那边来的书信内容,她浅笑着摇了摇头。

    这丫头,若是再不想明白自己的心意,谁也不会站在原地等她。

    ……

    千里之外北境,又是一批新兵到来。

    李慕白路过时,顿足冷眸扫了眼,正要阔步离开时,对面一个小兵莽莽撞撞的跑了过来。看着眼前这个撞到自己怀里的小东西,李慕白皱了皱眉,直接抬手拿掉了她的头上的头盔,瞬间露出了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

    这惊慌的小模样,让他晃了晃神。

    三年后 。

    听说卫家那双十之年的小闺女又离家出走了。

    卫家在当地是大户,芝麻大小的事自然都有人关注着。这不,卫云舒离家出走的消息前脚刚走漏风声,后脚村里的大娘们就一天七八趟的从卫家路过,就想看看卫家什么动静,凑凑热闹。然而,卫家啥动静都没有,倒是卫家龙凤胎牵了条大狼狗出来,吓得想瞧热闹的灰溜溜的跑了。

    而离家出走的卫云舒,此刻拉着头慢悠悠的毛驴停在了一个交叉路口。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二)

    看了眼左边去往北境的路,又瞥了眼右边去往长安的路,她又犹豫了。

    她其实不想离家出走的,可三日前,北境来信,告诉她爹娘李慕白要成亲的消息。那一刻,卫云舒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痛倒是不至于,就是心口像是被人灌了满了水,闷得她想哭,眼泪也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其实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想离家出走的,可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想让她替他们去送份贺礼。卫云舒觉得自己做不到,就收拾东西离家出走了。

    她当初走的时候,李慕白送都不愿送她一下,凭什么他成婚自己要去送礼?

    想到这,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卫云舒使劲的抹掉眼泪,依旧看着长安和北境的两条岔路犹豫不决时。突然,旁边林子里的坡上滚下了什么东西,远远看着像个人。

    离得远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但仔细看还能瞧到那人一身血渍,应该是受了伤了。也是命大,从山坡上滚下也没晕没死,还颤颤巍巍的,顽强的自己爬了起来。

    也是在那人爬起的瞬间,卫云舒又看到了那张让她终身难忘的脸。

    而对面的人也正好看到了她,四目相对,那人似乎也愣了一瞬。但很快的,他强撑着快步走到她面前,明明全身依旧满是戾气,脸色也苍白难看得要死,此刻嘴角的笑容却干净得让人晃了眼。

    “本王的奴隶,又见面了。”说完,‘砰’地倒在了她眼前。

    因这人的出现,卫云舒全身僵颤着,看着地上的人,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拔起随身带的匕首狠狠的向他捅了下去。

    她本来想捅心脏的,可刀锋落下的瞬间,她还是心软了,只插在了他的琵琶骨上。

    地上晕死过去人被她硬生生捅醒,疼得闷哼了声,看着她手里血淋淋的匕首,他似乎意料到她会捅这一刀,面上没丝毫意外。

    “两盏茶之后,会有一批杀手追杀到此,你若不想死,就赶紧滚。”他话才说完,气息不稳,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没想到他会好心让自己走,卫云舒愣怔在原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吐在地上的血,内心似有天人交战一般,最后心一狠,拉着毛驴大步就走。

    可刚走出几步,她还是停了下来。

    金国之行,他虽恐她吓她,可他也救了她,让她免遇了更不堪的命运。

    自己,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

    冷月无声,繁星点点。

    一间简陋的茅屋里,完颜渡再睁开眼时,身上的伤口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屋外天色一片漆黑,一旁的旧桌上燃着一盏老旧的油灯,烧得滋滋滋的,绽出来的光亮却比豆米大不了多少。

    整个屋里都暗沉沉的,好在能看清那趴在桌上打盹的女人。

    多年不见,她模样没什么变化,依旧还是那么蠢,蠢得去救一个自己害怕恐惧的人。她知不知道,这一救,他此生就更不会放过她了。

    他的目光过于炽热,让本就浑身警惕的卫云舒一下子睁开了眼。四目相对,她眼底闪过慌乱,他却带上了笑意。

    “本王以为你会见死不救。”他强撑着坐了起来,扯动身上伤口时还是疼得倒吸了口凉气。

    卫云舒没敢直视他的眼,冷着脸望向别处。

    见她不说话,完颜渡动了动脖子。卫云舒本以为他又要像一起一样,说点狠话,哪知依旧跟个笑面虎一样,笑着说:“卫云舒,本王饿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卫云舒?”卫云舒几乎脱口而出的问了出来,转瞬又想到了答案。

    当年她被方远之咬定为细作,那时真正的细作便没有被揪出来。想到此,她后背一阵胆寒,竟有些后悔方才那一刀没狠心捅进他心窝里去。

    金国小人,打不过他们大启,就专搞些不入流的玩意儿。

    完颜渡似看出了她的想法,他不在意的笑道:“杀本王的机会你只有一次,可惜,你已经错过了。 ”

    “此刻杀你就跟杀只鸡一样,你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蠢货吗?”卫云舒怒瞪着她,匕首都拔出来了。

    “很好,胆子倒是涨了些,可本王赌你不会杀本王。”完颜渡眸光幽深的望着她,嘴角笑意依旧。

    从她就他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个笨蛋,一如既往的善良。

    几年不见,卫云舒发现这厮爱笑了不少,从遇到他,再到他醒来,她就没见他嘴角的容落下过。看得心烦,烦得都忘记对他的怵了,直接开口吼道:“此地是我大启,不是你金国,别张口闭口的本王本王的。一个被追杀得满地跑的人,算个狗屁的王。”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完颜渡的痛处,他脸上笑容敛去,眸光也冷了许多。

    “也是,一个被追杀得躲进敌国领域的王,的确是狗屁不是。卫云舒,在我回到金国夺回一切之前,我不再当这个王爷了,你能也将我当做个寻常人对待一回吗?”

    卫云舒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花样,冷声道:“好,我将你当普通人对待,但我希望你养好伤后,早点离开我大启。一个手上沾满过大启士兵鲜血的人,不配踏在我大启的土地上。”

    完颜渡听了她的话,冷冷地盯了她半响,最后嗤笑道:“你真是个矛盾的女人。”

    因为矛盾,才去救一个手里沾满大启士兵鲜血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没资格评头论足。”卫云舒瞪了他一眼,冷着脸出了门。

    他们现在暂住的这间破败茅屋,在一个叫柳岸村的最后面,因屋主早些年病逝了,无儿女继承,便空置了下来。白日卫云舒拖着完颜渡过来时,村民见他伤得太重怕死在自家,就没人收留,最后还是个好心的老婆婆指他们来了这个地方,还告诉地方去挖了些伤药。

    卫云舒出来后,敲响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妇人见是她,开口就问:“大妹子,你家那男人死了吗?”

    “……”呃,这话问的!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三)

    卫云舒眼角抽了下,摸出几快碎银,道:“大嫂,我能在你家买些吃的吗?”

    “啊,是来买吃的啊!我以为来找我家男人帮忙的呢!”妇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但看在银子的面上,笑呵呵的道:“成,你等着,我去给你装些来。”

    不一会,妇人拿着麻袋装了些粗面出来,道:“咱这儿是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的。不过你要是想生火做饭,我可以借你两个锅碗,有些破旧,不嫌弃的话还是能用的。”

    卫云舒本想买的是他们家做好的食物,这会儿看着她装了一麻袋粗面,还拿了口锅出来,都不知道要接不接了。

    “来,拿好了。”

    妇人直接塞到了她怀里,未了还问了一句:“大妹子,你家那男人真没死啊!白日里看着眼都翻白了。”

    “呵呵,没…没死,活得挺好的,挺好的。”又不是死鱼,还眼都翻白了。

    “挺好的就好,要死了,记得来找我家男人。啊呦,瞧我忘记给你说了,我家男人做棺材的,十里八乡的都夸好嘞!”

    “……是么!”这算是在招揽生意吗?卫云舒看着眼前这袋东西,笑容都凝固了。

    都心情略复杂的回到小茅屋的时,完颜渡以为她拿吃的回来了,结果她进来时,端了碗生粗面到他面前,叹道:“吃吧!不够外面还有大半袋,管饱的。”

    完颜渡戳着那碗里的东西,眼一抽,问:“你就给本…就给我吃这个?”

    “不然呢?”卫云舒盯着他,摊手道:“我拿银子去买了,可人家就只有这个,我也不会做呀!将就点吧!好歹也是口能生吃的。”

    她虽然从小是上树掏鸟蛋,下河捉鱼的行家,可从小家里的厨房都是祖母和张婆婆的,要不就是娘亲的,她连大勺都没摸过,就别指望她此刻能将这些粗面做成吃的了。

    完颜渡捧着那碗,还真将就不了。

    他喊道:“你扶我到灶房去,我教你。”

    “你教我?”她都不会,就他这么个养尊处优的一国王爷能会?卫云舒朝他翻了个白眼。但见他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心底有些怵,还是半信半疑的乖乖将他扶下了床。

    小人,自己要求将他当普通人对待的,这会又以势压人。

    完颜渡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垂眸瞅了她臭臭的脸一眼,嘴角不自觉的扬了扬。

    然,来到门外的灶房,

    二人看着杂乱得都有些无处下脚的地方时,都愣住了。

    卫云舒将他扶靠在一旁,跑回屋将那盏豆米大的油灯捧出来,搙起袖问他:“来吧,第一步要怎么做?”

    完颜渡睨了眼准备大干一场的她,沉默了。

    这和他印象中能下厨的地方不一样。

    柴米油盐,没有!

    锅碗瓢盆,有个锅。

    这样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无能为力了。

    “你倒是说啊!要先干嘛,烧火?还是热水啊?”卫云舒提起了那口锅问。

    “不然你换一家再去换点。”

    卫云舒一听,顿时觉得这厮在耍自己了,丢了锅,来气道:“你说的容易,为了救你,我把毛驴打跑去引开那些追杀你的人,装银子的包裹都在那毛驴背上,这会儿换拿什么去换?拿你啊!人家要吗?”

    完颜渡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蠢,不会拿下包裹再赶走驴。”

    “……重点是我是为了就你!”卫云舒被他的话噎了下,有些反驳不了,总不能说是自己忘了?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时,白日里帮助卫云舒的那老婆婆,提着什么东西远远走了过来。见他俩站在脏乱的灶房门口,笑道:“这地方都十几年没人住过了,哪里做得出东西来,快别折腾了,老婆子做了玉米饼子,给你们带来些,趁热吃些。”

    “老婆婆,您怎么来了。”看到老婆婆送吃的来了,卫云舒顿时两眼冒光起来。

    “方才我家那老头子看到你去换了半袋粗面,就知道你们肯定在为晚饭发愁,这不,给你们拿了两饼子。”

    “婆婆您来的太是时候来。”

    “是时候就好,嗱,快去趁热吃。”老婆婆将东西递到她手里,转头看向没吭声的完颜渡,道:“小伙子,等身体好了,以后好好待你家娘子。”

    “婆婆你误会了,我不是她……”

    “好,今生不会负他。”卫云舒还没解释完,完颜却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望着她的目光里,有什么东西似乎更坚定了。

    “好什么啊!”卫云舒脸色有些难看,想解释,老婆婆已经不想打扰他们小两口,笑吟吟的离开了。

    见老婆婆走了,卫云舒转身,恶狠狠的瞪着完颜渡,冷声道:“完颜渡,你再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将你交出去。”

    完颜渡笑眯眯的回望她,“你若将我交出去,我便咬定你当年到金国时已成了我的王妃,到时,你说大启会不会治你一个包庇之罪?或是私通敌国大罪?”

    “完颜渡,你怎么那么卑鄙!”

    卫云舒后悔了,自己为什么会心软的救下这么个玩意儿?

    自作自受啊!

    “无毒不丈夫,更卑鄙的你还没见过呢!卫云舒,咱们现在可是拧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挣脱不了。”

    卫云舒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恶狠狠的瞪着他,最后冷哼了声,拿着玉米饼子回了屋,门都被使劲砸得摇摇欲坠。

    完颜渡依旧倚在门外,好半响,才捂着伤口走了进去。

    屋里,卫云舒已经霸占了床,背对着外边,听见他进来都没动一下。完颜渡笑望了眼,也不在意,坐到方桌旁,径自拿起篮子里的玉米饼子啃了起来。

    玉米饼口感粗糙,入口后,完颜渡略嫌弃的皱了皱,但还是面无表情的嚼了两块。比起卫云舒方才打算让他吃的,这连点油都没洒两滴玉的米饼,已经算人间美味了。

    翌日一早。

    卫云舒醒来时,完颜渡还趴在桌上熟睡,本依旧不想搭理他的,却不想路过她时,完颜渡突然一把抓住了。卫云舒回头望去,发现他并没有清醒,反而手心传来阵阵滚烫。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四)

    “怎么还发热了。”卫云舒抬手,发现他额头烫得吓人。

    “恶人有恶报,让你烫死算了。”

    她话音刚落下,完颜渡突然睁开了眼,望着她的目光像极了当年那阴狞的少年。卫云舒猛地被吓得连退两步,再去望时,发现他眼底的狠厉褪去,只剩下一帘的淡漠。

    “呵呵,那个……我…我说笑的,坏人活千年,你哪那么容易死啊!”

    卫云舒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定了定神,才小心翼翼的将他扶到了床上。

    完颜渡是半夜发的热,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了,不但没叫醒她,还硬撑到了天亮。

    卫云舒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会输在心软上,说不定有朝一日都会死在这优柔寡断的心软上。

    她打来一盆凉水,不停的敷在他额头,直到他身上滚烫退了大半,她才到对面的农户家借了个小锄头和背篓,往对面的山里跑去。

    村里没有大夫,就近的城镇又太远,只能去挖些药草了。

    山林茂密,虽如此,但还是杂草居多,卫云舒找了许久,才找到两株伤寒草。不过这一趟也没白来,如今是秋节,这山上野果倒是多的很。

    下山的路上,卫云舒还端了两窝鸟蛋。

    她娘说过,秋季的鸟蛋几乎是孵不出小鸟的,因为群鸟会飞到暖和的地方过冬,这些鸟蛋是被舍弃的。

    “喂,那个小姑娘!”

    突然,卫云舒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她心底一紧,缓缓回头,目光警惕的望着身后的人,“你们……有事吗?”

    身后,十几个身着灰色劲装的大汉远远走来,腰间都别着把大刀。卫云舒扫过那些弯刀,心底已经猜到这些可能就是追杀完颜渡的了。

    这么多人,打是打不过的,只能见机行事了。

    为首的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她背篓里的野果和鸟蛋,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画像,摊开问:“有没有见过这上面的人?”

    卫云舒望了眼,什么果然是完颜渡的画像,装作不认识的仔细瞅了半天,才摇头道:“没有见过,不过他长得可真俊。”

    听到没见过,为首大汉眼底闪过失望,没再理她,带着人直接走了。

    卫云舒见他们都走了,松了口气,背着背篓便往村子里跑。而那群大汉里,有个大汉却奇怪道:“大人,属下觉得方才那女子好似在何处见过。”

    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为首大汉冷睨了手下一眼,冷声道:“大启女子面貌多为娇柔,觉得见过不足为奇,当下咱们最重要的,就是赶快找到王爷。”

    “是。”这么一听,那大汉倒也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另一边,卫云舒回来时,那茅屋门口已经围了一群村民。村民们她回来了,都自发的让出了条路,而昨夜换粗面的那妇人见到她,假意抹着眼泪道:“大妹子,你要节哀啊,你家男人去了。”

    去了,去哪儿了?

    卫云舒听得一脸莫名其妙,呆呆的望着她。

    她这模样落在村民们眼里,就是这小媳妇接受不了丈夫死了,都傻了,顿时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让她节哀起来。

    卫云舒越听越玄乎,不会是完颜渡真死了吧?

    来不及多想,她急忙跑了进去。

    屋里,完颜渡直横横的躺在那张破旧不大的木床上,脸色铁青,一动不动的,就连她离开时给他放在额头降温的布块落在地上,远远看着倒真像具尸体。

    卫云舒心底微紧,大步走了过去,小心的伸手探了探他鼻息,确定还有口气才放下了心。

    她就说嘛,坏人活千年,这厮哪有那么容易死!

    挤在门口看热闹的村民一见这人还活着,才发现是闹了乌龙。

    原来啊,是张家那妇人一早的来要她的锅,敲门没人应,就自己推门走了进去。当看到床上的人脸色发青,胸口连起伏都没看到,还以为是人死了,立马的就嚷嚷得全村都来看了。

    现在看到人没死成,那妇人哪还有脸再留下看热闹,拿了自家的锅灰溜溜的走了。

    虽说村民们一开始怕人死在自家,就没收留卫云舒他们,但现在看着人家慢慢好转,觉得卫云舒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有些心善的妇人都留下帮忙给他们收拾了下这茅屋,看到张家妇人把大锅提走了,有些还回家拿了些家里用不上的来。

    有了这些妇人的帮忙,等完颜渡再醒来时,茅屋里里外外都焕然一新了。

    当然了,他再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他刚睁开眼,卫云舒正好端着碗黑乎乎药汤走了进来。见他睁开眼了,喜道:“你醒了,那赶紧的,自己把药喝了。”

    看着头上绑着块布巾,穿着身乡野农妇才穿的麻裙,撸着袖子端着碗进来的卫云舒,完颜渡有些懵,愣愣的问:“我这是昏迷了…几年吗?”

    他昏迷前还是娇妻小美人的人,怎的再睁眼就是个小村妇了?

    卫云舒也是一愣,醒来他是谁糊涂了,轻放下碗,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一脸慈爱道:“二狗子啊!你又说胡话了不是。你放心,就算你是个傻子,阿姐也不会丢下你的。”

    “二狗子?傻子?”完颜渡脸都黑了。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失忆。

    “来,快把药喝了,一会儿阿姐给二狗煮鸟蛋吃。”看着完颜渡那怀疑人生的模样,卫云舒肚子都快笑抽了,面上却保持着一脸的慈爱。

    那些光怪陆离的怪谈野史,完颜渡也瞧过几本,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前世,要不就是死了的来生。可就算如此,自己怎么能成卫云舒这蠢货的弟弟呢?

    好在也只是怀疑了那么一瞬间,在看到自己手腕上还有道疤后,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嘴角瞬间勾起了玩味的笑。

    “二狗子乖,来,快把药药喝了。”卫云舒笑得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完颜渡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没接,带着两分撒娇的语气道:“阿姐,手疼,要阿姐喂。”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五)

    “手疼?”卫云舒怔了一怔,本能的真把他当成家里弟弟卫徵看待了,赶忙拉起他的大手查看了下,问:“这不好好的吗,怎么会手疼?”

    完颜渡嘴角笑意更浓了,靠近她耳畔,低声道:“十指连心,阿姐这样戏耍我,我心疼!”

    感受到他气息喷到耳朵后,卫云舒浑身一僵,心脏砰砰的跳起来。她讪讪的放开他的手,僵笑道:“呵呵,我…我就是开个小玩笑,别那么当真嘛。”

    她想退开,却被他一把紧箍住,放肆的直接将脑袋埋进了她的颈后:“阿姐不是玩得挺尽兴的么,继续。”

    继续个屁!

    被他这样箍着,卫云舒吓得手一松,碗‘啪’的一声砸动了地上,药汁直接溅了她一裙摆。

    “阿姐真是不小心。”

    完颜渡轻笑着,不等她挣扎,便主动放开了她。

    有些事,如同狩猎,想要捕获自己喜欢的猎物,就不能急于一时,那样只会吓跑可心的猎物,得慢慢来。

    “药洒了,得麻烦阿姐再去熬一碗了。”

    卫云舒此刻听到他叫‘阿姐’两个字,感觉后背都在发毛,盯着他道:“你离我原点,别叫我阿姐,我刚刚…刚刚是跟你闹着玩的。”

    完颜渡灿烂一笑,道:“好的,娘子。”

    一听他叫自己娘子,卫云舒不发毛了,直接炸毛了,怒道:“谁是你娘子,再乱叫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啊。”

    “按照你们大启的叫法,你不让我叫你阿姐,难道不是就想让我叫你娘子?”

    “那你继续叫我阿姐吧!”

    闻言,完颜渡却不买账了,冷声道:“卫云舒,任何事,你永远都会比别人在本王这里多一次机会。当本王阿姐的机会已经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所以娘子,认命吧!”

    “我认你大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卫云舒还真没想到,这阴损玩意心里还整了这个小本本。

    “何必如此贬低自己,本王这只天鹅便宜你就是了。”

    “啊啊啊啊,完颜渡,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卫云舒气得捏起拳头就朝他扑去。

    也是凑巧了,她刚扑上去,隔壁的刘婆婆正好拿了点干菜过来。一进门,就见小两口抱在一起亲亲热热,立马笑呵呵的道:“小伙子可算是醒了,这几日为了照顾你,你家娘子可是受累了。”

    “是么,真是辛苦娘子了。”

    卫云舒气得涨红了脸,想推开他解释清楚,可完颜渡却紧紧的抱着她,还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还说不想当本王的娘子,心虚不?”

    我心虚你大爷!

    她就没承认过是这阴损玩意的娘子好不,都是这些村民们自己瞎猜的。她解释过,甚至说自己年纪都比他大,说他是弟弟,结果那些大婶们自动忽略细节,还一个劲的说:‘大些好大些好,女大三抱金山,年长两岁也算抱了大半座金山了。’

    刘婆婆见人家小两口亲热,也不好打扰,笑呵呵放下东西就走,退出去时还不忘给他们把门带上。

    年轻就是好,恩恩爱爱的。

    她一出去,阿照就一胳膊肘打在完颜渡胸口上,推开了他,怒吼道:“完颜渡,你别再得寸进尺了。”

    完颜渡被撞到咳了两声,眸底幽深,静静地望了她许久,才道:“就这么不乐意当我的娘子?”

    “不乐意,也不可能,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卫云舒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可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完颜渡面色再次阴狞起来。本王想要的人和东西,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卫云舒,这地狱太冷,本王总得拖个人来取取暖。”

    ……

    另一边,北境黄沙村。

    自半年前金国发生内叛,金太后胡氏母族夺权成功,金国唯一的王子完颜渡下落不明后,金国便撤了攻打大启的大军,还有求和之意。

    是也,这半年来,北境还算太平。

    而今日的黄沙村,格外热闹,甚至还难得的能听到炮竹的响爆声。

    黄沙村方家,方远之一袭大红喜服,笔直的站在自家门口,面上带着喜意,招呼陆续而来客们。

    “快快快,新娘子来了。”

    不知谁吆喝了声,顿时所以人都挤到了门口。而往村尾的方向,一个穿着简轻嫁衣的姑娘,由两个大婶撑着红雨伞往这边漫步走来。

    方远之愣愣的望着那抹倩影呆立在原地,还是从院子里出来的李慕白他傻愣着,推了他一把,提醒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接新娘子。”

    方远之回过神来,急忙迎了过去。

    见新郎官牵到新娘子了,一旁的大婶赶紧笑吟吟的高声念道:“牵起被角福如锦,恭贺新郎得婵娟。”随后,紧跟在两位新人身后,每走一步都不重复的念着一句吉祥话。

    看着新人进了院中,李慕白本想观完礼再回军营,不想一个士兵匆匆跑来,禀告道:“少将军,主将让末将来请少将军即刻回趟军营。”

    今日是方远之的大喜之日,没有重要之事,父亲绝不会召他回去。李慕白面色微沉,问那士兵:“可是发生了何事?”

    士兵回道:“末将不知!主将只吩咐少将军速归。”

    速归,心知怕是大事,李慕白不敢耽搁,看了眼里面已经在拜堂的新人,带着士兵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院中突然小跑来一名女子,声音略急的喊道:“慕白哥哥,远之哥哥的婚礼都还未结束,你就要走了吗?”

    看到女子,李慕白眸底温柔,抬手摸了摸她脑袋,笑道:“父将召我有事,我得先回去一趟,等下你帮我给远之说一声。”

    女子迎头望她,很懂事的点头,“好吧,那慕白哥哥去吧,阿酥一会儿去给远之哥哥说。”

    女子叫孟酥,是百人将孟长安的堂妹,三年前听说兄长去北境参军了,觉得好玩,就与表姐朱微偷偷的跟了去。不想进入军营的第一日,就被少将李慕白发现,之后便将她们带出了军营,安置在了黄沙村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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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0664/ 第一时间欣赏傻妻,你马甲掉了最新章节! 作者:糖诺所写的《傻妻,你马甲掉了》为转载作品,傻妻,你马甲掉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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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妻,你马甲掉了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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