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六)
一来二去,方远之与她表姐生了情愫,最后由老镇北王托人到长安保了媒,促成了这庄姻缘,得已让两个小青年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惜北境物资匮乏,今日他们虽成婚,却没有八抬大轿,只有简陋的婚礼,和简单摆下的几桌喜宴。难得的是新娘子看中的是人,虽简陋,却并没有嫌弃。
所以今日表姐大喜,孟酥很高兴,也很羡慕。
表姐都跟远之哥哥修成正果了,自己和慕白哥哥却……
想到此,孟酥心底不免有些黯然
起来。她突然,很嫉妒那个能让慕白哥哥放在心上的姑娘。
北境主营中。
李慕白回到军营时,他祖父和父亲已经在大帐中等着他了,就连几个叔伯都来了。见他进来,面色都有些沉重。
看着叔伯们沉重的面色,李慕白将目光移到父亲身上,疑惑的问:“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白玉看着儿子,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将一封书信递到他面前。
李慕白心底疑惑渐深,抬手接过书信,不想在见到信封上的内容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失踪……她怎么会失踪?”
他没想到,再次听到卫云舒的消息,竟然会是她失踪的消息。
一旁黎大壮自责道:“轩轩啊,此事都怪黎叔,是黎叔没看好黎川那小王八蛋。”
“卫云舒失踪,与黎川何干?”
黎川才十岁,当年都没见过卫云舒,为什么会与他有关?
李白玉怕黎大壮解释不清楚,便替他开口道:“远之婚期定下那会儿,你祖父让给你卫辞爹他们去了个信,也知他们来不了,就是想告诉他们一声。没成想,这事被黎川那臭小子偷听到了,就悄悄调换了书信,还加了张写了你与孟酥那丫头名字的婚帖。你卫家爹娘见到信,以为是你要成亲,便让云舒丫头给你送份贺礼过来,没想到却在来的路上却失踪了,而卫家派人去1寻找的过程中,还发现了有金国人潜入大启境内的踪迹。”
所以他们猜测,卫云舒应该是被金国的人掳走了。
至于掳走她做什么,想来,应是她当年流落金国时,发生了些他们不知道的事。
李白玉说完,黎大壮才连忙接话道:“轩轩啊!黎叔已经狠狠打了那臭小子一顿了,你黎婶还因此事,现在都还把那臭小子罚跪在家中呢。”
黎大壮也是没想到自家那狗崽子,会干下这等可恨之事。原因竟只是那孟酥丫头没事时,就教他读书认字,他便将人家当亲姐姐对待了。
这些年来,那孟酥丫头对李慕白的情意都写在眼里,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而黎川那臭小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李慕白喜欢卫云舒的,自以为是的想帮他孟酥姐姐出口气,于是才偷换了信,最后害得卫云舒失踪。
黎大壮自责啊!
当初云舒丫头过来,就吃了那么多苦,现在人都走了,
还因为他家那混账东西落入歹人之手。
要不是儿子是亲生,他都一刀劈了。
李慕白此刻仿佛立在冰天雪地中,浑身僵直,那些被自己埋藏在心底三年的感情,也在知道她失踪这一刻,好似突然爆发了,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祖父,父亲,孩儿想去找她。”
以前是战事迫紧,他才压抑着自己的儿女情长,连送都不敢去送一下。
可这一刻,他压抑不住了。
卫云舒不光是他的妹妹,还是他此生唯一想永远带在身边的女人。
李白玉看了眼老镇北王,见他微微点头,才叹道:“去吧,为父已经让有悔准备了一支精锐队伍,与你同去。”
“谢父亲!”
帐外,已经磨练成健壮小伙的吴有悔,早已带着二十名精锐铁骑等候在外,见他出来,立马让人牵来一匹战马,一行二十一人,向着境内方向打马远去。
黄沙村里,方远之得知了此事时,迅速换下喜袍,竟一句解释也没有,丢下新娘子骑着马追去。
此刻,卫家婚宴已经散去,被丢下的新娘子知道后,坐在喜房里以泪洗面,孟酥则陪在一旁小声安慰着。
院子里,正在帮忙收拾碗筷的方小丫生气的骂道:“那卫云舒怎么就那么阴魂不散呢,当年就因为她,小宝差点被罢免了少将之职,现在又因为她,小宝大婚之日还把弟妹丢下跑了。一出现就没好事,活脱脱一扫把星。”
从屋里出来的方刘氏,正好听这句话,看了眼旁边还在帮忙的几个妇人,急忙呵斥道:“闭嘴,这儿不用你帮忙,进屋陪你弟妹去。”
方小丫看了母亲一眼,丢下手里的碗筷,不高兴的进了屋。
见她进去了,有个年纪与方刘氏差不多的妇人,边帮忙收拾东西,边出声讽刺道:“想当年卫少夫人还在时,对咱们何等慷慨啊!如今她的骨肉云舒小姐遭了难,咱们帮不上忙就算了,竟还有说风凉话的人,当真是人心不古啊!”
“可不是,也是卫少将和卫少夫人走得早,不然谁敢骂咱们云舒小姐为扫把星啊!”
另一个妇人也摇头轻叹道:“要是卫少夫人还在,哪个敢背地里骂云舒小姐一句半句?也是咱们这北境山高皇帝远的,不然紫衣侯的女儿,那可就是郡主,敢在背后如此辱骂郡主的,不想活了她。”
除了镇北王几人,别人是不知道卫辞夫妻还活着的。
听着大婶们有意无意暗讽的话,方刘氏心里也不好在,却没脸出声反驳。
当年整个黄沙村,卫少夫人待得最好的,便是她家。可惜她没能教好儿女,她们一家都对卫少夫人的女儿恩将仇报了。
屋里,孟酥站在窗边,听着外面大婶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话,心底暗暗做了个决定。
她想,去见一见慕白哥哥一直藏在心底的姑娘。
翌日一早,众人便发现,孟酥留下书信不知何时悄悄离开了。
……
离郸州不远的山林里,身负重伤的完颜渡,带着已经失血昏迷的卫云舒躲进一个杂草遮挡的山洞中。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七)
昨夜,那伙追杀他的杀手,竟找到了他养伤的小村庄里,不但火烧了村子,还屠杀了全村的人。他与卫云舒浴血奋战,可惜杀手人多势众,他们非但一个村民也没能救出,最后还重伤逃进了山里。
伤口剧烈的疼痛,让昏迷的卫云舒微微睁开了眼。
一睁眼,见到身侧的完颜渡,她便想起昨夜那些无辜惨死的村民,立刻崩溃得一把将他推开,嘶吼起来:“死了,因为你,一村子的人都死了!”
完颜渡被推撞在身后的巨石上,伤口又重了一分,但他没有在意,反而是紧紧抱住崩溃挣扎的她,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会给他们报仇的。”
“报仇有什么用?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完颜渡,你们都是刽子手,我为什么要救你,为什么要救你啊!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
卫云舒自责的嘶吼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完颜渡顿时紧张起来,捧着她的脸,柔声安抚道:“不是你的错,卫云舒,你听着,不是你的错。他们都是我害死的,不关你的事,我也不许你自责,听到没有,不关你的事。”
“完颜渡,我为什么要遇到你啊!为什么啊!”她双目猩红的望着他,只平静了片刻,便又疯狂撕打在他身上。
“你当年为什么要买我,我要是当年就死了,我也不会害死那么多人!完颜渡,我恨你,我恨你!!”
她越是激动,口中的鲜血呕得越多。完颜渡无法,只能狠心将她打晕了过去。
“是啊,本王当年就不该遇到你。”
望着怀里的人,完颜渡双眸猩红,再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从小,他接受的教导,便是如何仇视大启的一切,如何视人命如草芥,他也一直奉为圭臬。
直到几年前,他带大军攻打大启,大启有个女将因他是个少年而手下留情,最后死在自己刀下。那一刻,他心底微微触动,浮起了复杂,却不懂那是什么?此后的几年也一直都不懂,直到再次遇到卫云舒,在抛开身份过往,无忧无虑的与她一起和这些村民相处了半个月后。
当昨夜,村民们拿着锄头、镰刀想帮他们赶走坏人那一刻,心底再次浮起了那抹触动,直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救他们时,他终于知道那抹触动叫良善。
那一刻,太吃了。
所以这笔血债,他迟早会为他们讨回来。
……
禹州,芙蓉镇。
“你们听说了么,三天前,白河村被屠了。”
“听说了听说了,全村两百多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太惨了。听说衙门接到消息赶去时,村子都被烧干净了,造孽啊!”
“我听官府放出的话说,是附近山匪干的,我看不是……”
“嘁,你小声点,是不是那是官老爷说了算,你这话要被官府的人听到,少不了你一顿板子吃。”
各大茶寮酒肆里,三三两两的食客拼作一桌,小声议论着几日前发生在白河村的屠村惨案。
云来客栈的二楼,李慕白看着面前的酒壶,眉头紧蹙。
坐在他对面,嚼着花生米的吴有悔见他面色严肃起来,赶紧放下筷子,问他:“慕白哥,咱们要去那白河村看看吗?”
李慕白瞥了他一眼,拿着剑起身道:“我去就行,你带着人马留在此地等候。记住了,不要惊动当地县衙,也不可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回来。”
说完,直接下了楼。
吴有悔本想听话的等在客栈,可惜他爹是掌管两司之权的吴尚书,门生遍地的,他想低调都低调不起来。
这不,李慕白一走,他出门买串糖葫芦就被他爹的门生之一,此地县官看到了。
另一边。
白河村离芙蓉镇骑马也要半日的路程,李慕白来到一片废墟的白河村是,已快酉时。
这个村子座落在偏僻的山脚下,此刻村子里,除了房屋烧毁倒塌的废墟,连风吹枯木的声响都没有,寂静得有些瘆人。
李慕白小心警惕着周围,突然身后传来‘啊呦’一声,他立即拔刀转身,结果竟看到个小姑娘藏在他身后的草丛里。
“酥儿,怎么是你?”
孟酥撅着嘴从地上爬起来,泪汪汪的望着他道:“酥儿好不容易追赶到芙蓉镇,结果看到慕白哥哥一个人骑马离开了,酥儿不放心,就悄悄跟来了。酥儿知道慕白哥哥是来找卫家姐姐的,酥儿也可以帮忙的,慕白哥哥,不要赶人家走嘛。”
看着委屈巴巴的小脸,李慕白哪还会再责备她悄悄跟来,无奈道:“好好跟紧我。”
一见慕白哥哥同意了,孟酥高兴得拉住他的手,使劲点头:“酥儿一定会抓紧慕白哥哥不放手的。”
李慕白见她拉着自己,本想让她松开的,但想着此地山林复杂,怕她有危险,便也就随她抓着了。
两人从村头一路走到村尾,一丝线索也没有,倒是冷阳已经渐渐西垂。
李慕白看天快黑了,正准备带着孟酥离开时,目光却扫到一处废墟下,有什么东西晃了下。
李慕白赶忙走过去,抬开废墟上被烧得漆黑的圆柱,果然,圆柱下有一根被熏得有些黑的银簪子。
而方长折射出晃眼亮光的,就是簪子上一出银制的地方。
一旁的孟酥见到那簪子,直觉告诉她,这簪子可能会是那卫家姐姐留下的,她小心开口问道:“慕白哥哥,你怎么一直盯着这根簪子啊!很寻常呀!”
李慕白没说话,拿起袖子将簪子上的脏污擦干净,而簪上刻着的‘卫云舒’三字,也显现了出来。
她果真在此地出现过……
看着周围被大火吞噬过的废墟,李慕白的心一紧,一股恐惧袭上心头,拿着簪子的手都有些轻颤。
“慕白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酥儿。”孟酥紧张的望着他。
“回芙蓉镇!”
李慕白拉着她来到马旁,解开马绳,抱起她翻身上去,急切的往芙蓉镇赶去。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八)
他们刚走不久,完颜渡正好背着卫云舒从山上下来,一前一后,再次擦肩而过。
“放我下来。”她脸色苍白,虚弱得说出这几个都微微吃力。
完颜渡小心将她从背上放下,自己脸色也没多好,手臂上的刀伤都还在侵血,却还是强撑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看着满地的废墟,卫云舒泪水再次决堤,“完颜渡,你们金国人的心到底是怎么长的啊!你教教我,让我也学学好不好?”
“对不起!”
这句道歉,他不止是对她说的,更是对这一村子因他而死的村民们说的。
听着他的对不起,卫云舒觉得可笑不已,没再开口。也在这时,完颜渡突然听到有马蹄声传来,心中一紧,急忙抱起卫云舒躲到一旁草丛里去。
他们刚藏好,就有十几个黑衣人窜了出来,而那马蹄声,竟是去而复返的李慕白和孟酥二人。
李慕白看着这些黑衣人,已经握紧了手中利刃,垂头在孟酥耳畔低声道:“一会我挡住他们,你骑马回芙蓉镇搬救兵。”
孟酥望着人多势众的黑衣人,心底担心,摇头道:“我不走,我要和慕白哥哥在一起。”
“你留下只会添乱。”
他低声说话的瞬间,领头的黑衣人手一挥,所有黑衣人都向他们攻了过来。李慕白来不及也再让孟酥先走,见黑衣人的刀劈来,只能抱着她跃下马。
藏在草丛后的卫云舒见到是李慕白,紧张得就要出去帮忙,却被完颜渡拦住了,“你现在出去非但帮不了他,反而还会成为他的另一个累赘。”
闻言,卫云舒浑身一僵,抬头望着李慕白此刻小心护在怀里的姑娘,沉默了。
若她没受伤,出去还能帮忙一战,可现在她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出去只会拖累人。
刀剑声还在继续,李慕白武功不若,可如今带着孟酥这个累赘,再加上有十几个黑衣人,很快就落了下风。孟酥也慌了,害怕得紧紧拽着他的一只手,也导致了李慕白一时不备,后背直接被划了一刀。
“慕白哥哥……”
孟酥害怕叫了一声,心底也自责极了,都怪她不听话,不然慕白哥哥也不会受伤了。
看着下手越来越狠的黑衣人,她含泪咬牙喊:“慕白哥哥你别管酥儿了,你快走吧!”
李慕白吃力的应付着黑衣人的进攻,听到她这么说,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将怀里的人当成了心底的姑娘,当即呵斥道:“说什么傻话,本将就算丢下任何人,也绝不会丢下你!”
此刻虽刀剑声作响,可林间寂静,他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得落入卫云舒耳中。
完颜渡垂眸,见她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血色了,眸光微沉,终是自嘲的笑了下,卑微的问了一句:“卫云舒,若本王和李慕白只能活一个,你有没有那么一刹那,希望本王能活?”
卫云舒面色微僵,抬头直视着他的双眼,眸底星辰碎散,缓慢地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白河村的屠杀,已经磨灭了她可笑的善心。
完颜渡似早就猜到她会这样说一般,浅浅笑了起来。那笑,有些刺眼,“卫云舒,如果本王死了……算了,本王放过你了。”
他最后的几个字,轻得好似只有呼出的气息。卫云舒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他已经放开她,快速离开草丛,从另外一个地方跃了出去。
虽说在边境时两军时常交战,但完颜渡为主将,很少亲自上战场,众人见过,也只是远远模糊的一眼,所以完颜渡突然加入厮杀时,李慕白只当他是路见不平的侠士。
而黑衣人见要杀的人自己跑出来了,领头的顿时大喝一声:“不惜一切代价,绝对不能再让他活着离开。”说完,竟都抛开李慕白二人,全力围攻起完颜渡来。
孟酥见状,急忙道:“慕白哥哥,这些人好像就是来杀他的,咱们快走。”
李慕白此刻也看出了不寻常,他看了眼孟酥,心想此地危险,不若先送她到个安全的地方,再来与这些黑衣人放手一搏。
草丛后,卫云舒看着黑衣人全去围攻完颜渡时,本以为自己会不在乎他的生死,可当看到他寡不敌众,被划了一刀又一刀时,心口竟疼得有些踹不上气来。
眼看着,有个黑衣人提着刀要从他背后捅去,卫云舒几乎没来得及考虑自己会不会暴露,急忙拔出匕首,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扔去。
黑衣人没有防备,匕首直接插到他的左眼上,疼得哀嚎大叫了声,顿时也发现了她躲藏的地方,恶狠狠地朝她而来。
而不远处的李慕白,也看到了她。
黑衣人渐渐逼近,卫云舒却连站都站不稳,踉跄的后退着。完颜渡见有黑衣人朝她过去,面色一紧,想过去却被六七个黑衣人团团包围着。
“卫云舒,跑!!”他急得大吼,声音嘶哑。
而李慕白那边虽黑衣人不多,却还保护着一个孟酥,他想过去,孟酥却被害怕得紧紧抱着他的胳膊,让他腾不出手去。
但想到卫云舒的身手,他觉得她应该能避过去。
然而,他却不知道卫云舒本就身受重伤,丢出那把匕首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此刻又哪里还是黑衣人的对手?
“臭娘们,去死吧!”
黑衣人挥起大刀,眼看就要落到卫云舒身上,那边的完颜渡发狂了一般,直接让前方的黑衣人的刀捅进小腹,用力推开,直杀出了一条路向她扑来。
卫云舒被完颜渡那一扑,紧紧护到了怀里,感受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声,她呆呆地望着就要落下大刀。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抱着他使劲转了一个圈,硬生生接下了那一刀。
“云舒!!”李慕白大见状,大喊一声,瞬间怒红了眼。
为什么会,避不开……
而黑衣人那一刀挥下之后,正想再继续给一刀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接从那黑衣人眉心直穿而过。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二十九)
其他黑衣人一惊,转头便见一队黑骑策马而来。
来人是吴有悔,在芙蓉镇被他爹的门生发现了后,因不想应付那些县官,索性就带着人马直接来了白河村。
还好,来得还算及时。
吴有悔望了一眼那些黑衣人,直接下令道:“全部捉活的。”
卫云舒见到吴有悔,还有他带来的北境铁骑时,心底闪过一抹慌乱,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使劲去推完颜渡,声音细弱无声的吼:“走,你赶快走!”
完颜渡知道她在怕什么,苍白的面色竟露出了笑意,埋头在她耳边留下一句话后,才将她轻轻放到地上,捂着伤口走到一匹马旁。
翻身上马后,他回头最后看了卫云舒一眼,咬牙打马离开。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她说一声,天涯海角,他都会来接她。
而吴有悔此刻,已经跑到卫云舒身边,见有人骑着他们的马跑了,正想让人去追,却被卫云舒拦住了。
“别追他……让他走!”
“表姐,表姐你怎么样了?”吴有悔才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手上已是大片的血迹,顿时面色大惊,紧张的喊:“姐,姐你撑住,有悔带你去看大夫。”
李慕白听到吴有悔紧张的声音,急忙跑过来时,卫云舒彻底陷入了昏迷,气息更是微弱得不行。
而那些还活着的黑衣人,一被扣押住,便立即咬破藏在牙槽里毒囊咽下,瞬间口吐黑血,倒地而亡。
……
‘十指连心,阿姐如此戏耍我,我心疼…’
卫云舒从梦中惊醒,愣愣地望着上空,喘息粗重,额间还冒着细珠。
一直守在一旁的吴有悔,也敏锐得瞬间睁开了眼睛,见她醒来,
急忙关切的问:“姐,你怎么样?是不是伤口疼?”
卫云舒此刻脑中一片混沌,好半响,才对他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没事,不怎么疼了。”
吴有悔见她说着不疼,脸色却还惨白得很,也不顾此刻是不是半夜三更,急忙大喊:“来人,我姐醒了,快去找大夫!”
“不用了有悔,我伤口没事。”
她话音才落,一直守在门外的李慕白听到,立刻推门走了进来。
卫云舒听到推门声,扭头,见到满脸紧张的李慕白时,眼底闪过复杂,抿了抿起皮的唇瓣,还是挤出一抹浅笑,喊了一声:“兄长!”
本想靠近的李慕白也因这声‘兄长’,背脊微僵,定在了几步开外。
吴有悔见两人面色有异,难得的发现自己有些多余,赶紧道:“姐,你昏迷一天一夜了,饿了吧,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慕白哥,帮忙照顾我姐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完,便跑了出去。
他出去后,李慕白望着没再说话的卫云舒,见她嘴唇有些干裂,正想问她要不要喝口水时,得到消息孟酥,正巧跑了进来。
见卫云舒醒了,她先是一愣,随即高兴的凑了过去,坐到床边开心地道:“卫姐姐,你终于醒了,你不知道你这一晕,可把有悔都吓坏了。”
卫云舒不认识她,却认出她就是李慕白小心护在怀里的姑娘。心底有些沉,自己做不来她这般假意相熟,只礼貌的点了点头。
“哎呀,瞧酥儿都高兴坏了,都忘了给姐姐介绍了。我孟酥,以前经常就听我哥哥,还有慕白哥哥他们提起你,早就想认识姐姐了。”说完,咧着小嘴望向李慕白,道:“我还听说,卫姐姐是慕白哥哥的义妹,那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姑娘间的较量,从不会明刀明抢
,只有话里有话。
有些话,那都是伤人不见血的。
这话落在李慕白耳中,并没有觉得有不妥,毕竟孟酥的兄长是黎叔收的徒弟,她表姐又嫁给了小宝,也算是一家人了。
可这话落到卫云舒耳中,便是另一层深意了。
卫云舒对于不喜的人,从不愿多说,扭头对李慕白道:“劳烦兄长给云舒倒杯水。”
“噢,好!”李慕白赶紧要去倒水,却被比较近的孟酥提前了一步,殷勤的夺过杯子,边倒水边道:“慕白哥哥,天还那么晚,男女有别,你一直守在这儿也不好,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来照顾卫姐姐就好。”
想了想,她又笑问卫云舒,“卫姐姐,你说是不是?”
卫云舒垂眸,眼底有些嘲讽,自己撑着坐了起来,李慕白想帮忙,却被她不动声色的挡开了。
“是呀,兄长回去休息吧!”
孟酥拿着一杯水过来,见两人的动作,眸色微垂,但很快又笑着将水递了过去。
“慕白哥哥不必担心,白日里大夫也说了,卫姐姐虽看着伤得重,但都是皮外伤,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卫云舒面色淡淡的,她递过来片刻才抬手接过,轻声道了谢,却没饮那水,只紧紧着敛眸望着。
屋里也随着三人的沉默,僵持着。
还在吴有悔听到孟酥去了房间后,很快端着些易消化的食物回来,打破这份沉默。
“有悔,帮表姐送李家兄长和孟姑娘出去吧。”
如此生疏的叫法,让其他三人都是一怔。
纵然三年不见,吴有悔对这个表姐的话还是很听的,回过神后,也觉得天太晚了,赶人道:“慕白哥,孟酥,这里有我,也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就先回去休息吧!”
李慕白面色有些难看,定定地望着她。
卫云舒没抬手,眼波都未动一下。
一旁的孟酥看得心口有些堵,赶紧点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卫姐姐,我和慕白哥哥明早再来看你。”语罢,习惯的拉着李慕白往外走。
李慕白此刻心底烦躁,并没有拒绝,任由着她拉着自己走了出去。
“表姐,为何我感觉你与慕白哥生疏了许多,按理,他是姑姑和姑父的义子,你的义兄,你应该跟他比跟我亲才是啊。”吴有悔端着一碗粥,小心吹冷了喂到她口中。
卫云舒笑了笑,咽下他喂的粥后,道:“纵然是亲兄妹,也有男女大防,何谈我与他,疏远些对谁都好。”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
吴有悔越听越迷糊,奇怪地问:“那表姐你怎么不疏远我?”
卫云舒好笑的抬手摸了摸他脑袋,笑道:“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表姐也不会太靠近你的。不过现在嘛,你还是我的弟弟,弟弟照顾姐姐,天经地义。”
“那表姐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吴有悔问完,突然想起在白河村跑掉的那男的。他们都不顾性命,为彼此挡刀的一幕,他远远地也看到了。
卫云舒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门外,并没有回房的李慕白听到,屏着呼吸也想听答案,可等了许久,里边却再没了声音。
沉默,便是默认了吗?
他身侧的孟酥见他面色黯然,不想让他再听,拉着他来到客栈一楼的院中。
站在院中,孟酥看着慕白哥哥的背影,突然害怕起卫云舒的出现会改变慕白哥哥对自己的好,顿时终于鼓起勇气,对着他道:“慕白哥哥,既然……既然卫家姐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你能不能别等她了?”
说着,也不知道是对他的喜欢压抑了太久,还是太害怕卫云舒会抢走他,竟难受得哭了出来。
李慕白微微一愣,面色突然冷了下来。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她一哭就温声细哄,而扫开她拉着的手,冷声道:“这是本将的事,与你无关。”
孟酥被甩开了手,眼泪淌得更凶了。
“慕白哥哥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在白河村时,你也看到了,卫姐姐能为喜欢的人命都不要,那人也为了她不惧死生,慕白哥哥为何还不死心?”
这话,让李慕白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白河村那惊险一幕,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从自己犹豫的那瞬间,到那人不惧生死扑向卫云舒,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输了。
“她喜欢谁,那是她的事。可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
听到他亲口承认喜欢的是别人,那一刻,孟酥感觉自己嫉妒得发狂。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卑微的问了一句:“慕白哥哥,为何你就不能回头看看酥儿?酥儿自知比不过卫姐姐,可酥儿的心也是肉长的,你这样对酥儿说,酥儿的心也会疼的啊。”
三年了,整个北境的人都看出了她对他的情意,只有他装作看不见。
“酥儿,我一直只将你当做妹妹看待。”他李慕白这辈子,唯一动过心的姑娘,从来都只有卫云舒。
“妹妹?”孟酥眼眶通红,脚下踉跄得退了两步,“你若将我当做妹妹,为何以前你带我去黄沙城时,别人说我是你的娘子,你为何没有解释?”
没有解释,不是足矣证明心底也有她的位置吗?
李慕白眉头皱起,奇怪什么时候有人这么说过?
他没说话,倒是拿着碗筷下来的吴有悔替他答道:“那是因为慕白哥当时在想别的事,压根没听见人家说什么。我以前就在想,孟酥你怎么老爱黏着慕白哥,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吴有悔是个护短少年,别说他是卫云舒的表弟,就算不是,就凭当年睡过一个炕的交情,哪怕孟酥后来居上,他也只站自家表姐这边。
吴有悔的话太打脸,此刻堂兄孟长安又不在,没人帮她说话,孟酥顿时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一样,委屈得涨红了脸。
吴有悔最烦的就是她这样,以前自己一说两句不合她心意的话,她每回都这样,搞得孟长安还以为他爱欺负他堂妹一样。
“慕白哥,等回了北境你得给我作证啊,我就是说了个事实,我可没欺负她!”
李慕白看了眼眼泪吧嗒吧嗒直掉的孟酥,转身问:“你表姐怎么样了?”
吴有悔回道:“她喝了半碗粥就睡下了,不过我看她睡的不怎么安稳,打算下来拿根安魂香给她熏熏。”
“我去吧!我房中还有些,你也守了大半夜了,下半夜我来守,你早点休息。”
吴有悔本想说表姐不想见你,但瞅了眼就想哭给他们看的孟酥,点头道:“那行,那我放了碗睡觉去了,表姐就麻烦你了。”
说着,两人一道进了楼梯口。
李慕白上了楼,他去了客栈厨房。
孟酥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委屈了,慕白哥哥竟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就走了。
这样的冷漠,对一直觉得自己是北境大老粗们团宠的孟酥来说,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吸着鼻子差点没哭抽过去。
穿着便衣值夜的士兵看到,真怕她哭抽过去,正想去禀报李少将来哄哄时,吴有悔突然走到他们面前,警告道:“我姐好不容易才睡安稳,你们谁敢去请李少将吵到她,就是和我吴有悔作对!”
‘作对’二字都说出来了,士兵哪还敢多管闲事,直接装聋作哑了。
孟酥蹲在院中细抽细抽的哭了半宿,见没人来诓诓自己,嗓子都哭哑了,也哭累了,只能起身抹抹眼泪回了房。
客栈二楼,卫云舒房里,点了安神香后,她倒是睡得踏实了不少,只睡梦中,眉宇都依旧一直紧锁着。
李慕白眸底有些心疼,想抬手为她抚平,手至半空,听到她似乎难受的嘤咛了声,又急忙收了回来。
闯外,夜如泼墨,无星无月。
翌日一早。
卫云舒再醒来时,房里没有人,她缓缓撑起身下来床。刚踩到地上,房门‘哐当’一声,被人以最轻柔的动作推开。
吴有悔最先伸了个脑袋进来,见她下床了,惊得大步走了进来,赶忙将单手端着的东西放下后,小心翼翼地又把她拖回了床上,叮嘱道:“姐,你伤还没好,要多休息别乱走动。”
“有悔,此地是何处?”
吴有悔将她扶倚到床上后,提了一笼包子过来,才回道:“这里是延州芙蓉镇。”
“延州?”卫云舒一怔,奇怪道:“我们不是在郸州吗?”
“不是呀!”吴有悔摇头,想了想,解释道:“不过咱们离郸州也不远,延州与郸州本就只相隔两座山,救表姐你回来的那白河村,原是归属郸州境内的,但三年前大启地图另置了一番,此后便归到了延州境内。”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一)
而白河村的村民,世代都是郸州人士,突然都分划到了延州,都没适应过来,别人问他们时,便也一直称为郸州人士。
是也,卫云舒当初停留在那处时,一直以为自己是在郸州境内。
不过再次提到白河村,卫云舒内心虽已经渐渐平静,可那份愧疚与自责,依旧还在啃噬着她的灵魂。
吴有悔发现提到白河村表姐便不开心,赶忙递过来一个皮薄馅多的包子,笑道:“表姐,给,芙蓉镇最有名的玲珑包,特别好吃。”
卫云舒挤出一抹笑,接过问他:“你吃了吗?”
“吃了,一大早就吃了。”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道:“表姐你先吃着,我再去让人到马车里铺两层棉被,等一会儿给你换了药,咱们就该启程去郸州了。”
“去郸州做什么?”卫云舒皱眉望向他。
“是这样的,当初跟着你失踪的线索,我们一路追到延州,可延州与郸州相邻,我们不确定你会在哪边,就与远……方远之兵分两路,他去了郸州,我和慕白哥来了延州。”因知道当年他们之间的误会,提到方远之时,吴有悔还是小心的瞥了她的神色一眼。
好在过去好几年了,再次听到方远之名字时,卫云舒面上没有别的什么情绪。
“表姐,我以前听我父亲提姑姑时,说姑姑是出自郸州,那郸州还有姑姑的亲人吗?”
卫云舒咬了口包子,轻点下头,却又不确定的摇了摇头,才道:“我娘亲很少提起郸州的事,也从不曾提过郸州的人。”
还有没有亲人她也不知道,她也没想过去认个亲什么的。
吴有悔本还是再跟表姐聊会儿,可门外已经有士兵敲门道:
“大人,少将军让末将来告知一声,车辆已备好。”
“知道了,我们马上就来。”
吴有悔回了一声,转身道:“表姐,咱们去车上吃吧!”
刚刚还说要等她换药,现在却又催促起来了。如此匆忙,不得不让卫云舒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目光移到他脸上,冷声问:“有悔,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没、没有啊,表姐你多心了,我们能瞒着你什么啊!”吴有悔讪笑着,有些不敢直视她冷冰冰的目光。
奇了怪了,自己也没露馅啊,云舒表姐怎么会这么问?
“你若不说,我哪里都不去。”
“好吧我说我说,但表姐你…你可不能生气。”吴有悔知道拧不过她,无奈坦白道:“昨晚孟酥服毒自尽了,虽然发现得及时,命是救回来了,可毒入了肺腑,芙蓉镇上的大夫说,能救治她的,就只有现居在郸州城的怪医柯如意了。”
柯如意医术高超,但性子古怪,救人都是随心所欲的,不想救的人,就算是在她面前断了气她都不会眨下眼睛。
“那你们送她去便可,我虽伤得不重,但也受不了马车颠簸,带上我做什么?”
吴有悔听出她生气了,怕表姐误会自己,连忙甩锅解释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慕白哥说郸州繁华,于你养伤更有益……”说到此,见着她眼神越发冰冷,有悔不得不全部坦白道:“其实是那柯如意,如今投身在郸州那位素有商贾巾帼的步夫人名下,寻常人很难请她出手。”
卫云舒不由冷笑道:“我去那柯如意就能出手了?”
吴有悔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小声道:“表姐你不知道,那位步夫人她……她其实是你的亲姨母,你去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步夫人兴许会帮忙。”
随着他的话,卫云舒面色更冷了,手里没啃完的包子也狠狠砸向他:“难怪你会好心问我郸州还有无亲人,原来打的竟是这个主意,我竟不知我还有这等用处!”
卫云舒失望地望着他。
“表姐你别生气,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只是孟酥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没法向孟长安交代。”
所以就算知道孟酥服毒,并不是真想死,而是想引起李慕白的关心,但吴有悔还是没法做到冷眼旁观。
卫云舒说不出此刻的感受,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吴有悔要出去时,才一脸平静道:“我去帮她求医,但从此以后,请你们此生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若是重逢,就是为了看他们比谁更在乎谁,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再见他们。
门口,正要推门的李慕白听到这话,手停在半空,竟再没有推开的勇气。
自己又让她失望了。
半柱香后,卫云舒被吴有悔扶着从二楼下来时,李慕白等在门口,看着她欲言又止。
“云舒,我……”
“李少将,云舒这辈子最胆小的事,应该就是只敢惦念了你三年,却不敢告诉任何人。但从今日起,这里不会再有你位置了。”她指着胸口的位置,眼中滚烫的泪水不知烫到了谁的心。
她仰了仰头,努力将泪水咽回去后,挤出一抹笑道:“愿君一世安好,此生冷暖有人共。”
李慕白浑身僵在原地,刚知道她心意的欣喜还来不及表现,便被她剩下的话浇得个透心凉。
迟了,什么自己总是迟了一步?
“云舒,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孟酥她……”他想解释,卫云舒却已经不在意了,她直接绕过他身侧,上了吴有悔准备的马车。
娘亲说过,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莫说他们谁都不曾许过诺谁,就算许了,她也不要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卫云舒发现,原来有些东西一旦放下,会是那么轻松自在。
另一辆马车里,孟酥偷偷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到慕白哥哥愣愣地站在车外,如失了魂魄一般时,心里又心疼又愧疚,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的欢喜。
卫云舒拒绝了慕白哥哥,那慕白哥哥是不是就会回头看到她的心意了?
是的,孟酥从来就没想过轻生,她服毒就是想要李慕白的紧张和关系,可她服那毒时不小心用量过多,不但让自己命悬一线不说,还得求卫云舒帮忙求药。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二)
想到此,她心底又忍不住浮起了妒意。
自己哪点不如她,她何德何能,能让那么多人都为她奔波?何德何能有那么好的身世,能当紫衣侯和卫大将军的女儿?何德何能,能得了慕白哥哥的心?
越想,孟酥越觉得心口的妒火越旺,快要将她的理智烧光了。
也是在这妒意之下,她心底竟燃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
两日后,他们一行人来到郸州城。
郸州城本就是繁华之地,他们到时,正值午后,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也响彻街头街尾。
卫云舒轻轻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嘴角浅浅笑了起来。也在这时,吴有悔突然掀开车帘,递进来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笑道:“表姐,给你!”
看着表姐短短两日,就消瘦了许多的脸,吴有悔心底愧疚不已,自己就不该可怜那孟酥,她死她的,大不了以后让孟长安揍一顿就是了。
现在害得表姐一路颠簸,可把好不容易有个姐姐的他心疼死了。
卫云舒回头接过糖葫芦,目光依旧停留在车外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这就是娘亲长大的地方么。
“有悔,我想下去逛逛。想看看我娘亲走过的街道,看看这座城。”
“可是表姐,街上拥挤得很,你伤还没好,万一下去被人撞到怎么办!”
死脑筋,卫云舒咬下一个糖葫芦,没好气道:“怕我被撞到,那你背着我走不就好了。”
“对哦!我力气大人家撞不动我。那表姐你上来,我背着你逛逛。”吴有悔觉得可行,立马背过身去,卫云舒也不客气,直接趴到他背上。
后面的马车里,孟酥见到,也小声地对外面的李慕白道:“慕白哥哥,酥儿也想下车逛逛。”
李慕白这两日对孟酥都有些冷淡,此刻也是,直接吩咐部下留下保护她,自己则快步跟上了卫云舒他们,不远不近地跟着。
孟酥顿时气得心肝疼,想下车,可毒素未清,这会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人群里。
街道上的东西,大多都是郸州城的特色,不过卫云舒几乎都见过。以前她小叔叔到处游历时,遇到新鲜玩意儿,总会最先买着,等存够一包裹了,再雇个人送回家给她和卫徵。
现在看着,倒没觉得有多稀罕。
吴有悔却是不一样,虽从小生活在大启最繁华的长安城,可他爹是不许他玩物丧志的,后来又去了穷乡僻壤的北境,更别提见到这些东西了。这会儿就像个孩子一样,见什么都新奇很。
“姐,你看你看,那面具是不是很精致很好看,你要不要,我买给你。”
卫云舒顺着他面朝的方向,瞥向他说好看的猪头面具,眼角抽了抽。
这孩子,什么品味!
“不好看,我不要。”
“那旁边那个呢!那个也好好看。”吴有悔稀罕得都两眼冒光了。
看着猪头旁边的狗头,卫云舒直接扶额,长得挺好的一孩子,怎么尽喜欢这些丑兮兮的东西?箍了箍他脖子,卫云舒让他背自己过去。
靠近挂着各式各样面具的小摊前,卫云舒让他放自己下来,而摊贩也热情地招呼了过来。
见吴有悔一靠近,就要去拿那猪头面具,卫云舒直接拍了下他,问:“你就这么喜欢这猪头啊?”
“姐,你不觉得炖猪蹄好吃吗?”
喜欢猪头面具关炖猪蹄什么事?猛地,卫云舒愣愣地问:“……你喜欢这猪头面具,就是因为喜欢吃炖猪蹄?”
“对呀!”吴有悔点头,一点没觉得喜欢炖猪蹄和猪头面具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猪嘛,怪可爱的。
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他都已经把猪头面具戴脸上了,还故作威风晃了晃,问:“姐,好看不?”
“好……看吧!”
卫云舒真心说不出好看,倒是摊贩热情的直夸好看,夸得吴有悔二话不说掏银子。
不远处的李慕白见到这一幕,嘴角也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正好他旁边是一个卖木簪的小摊,卖摊贩的妇人见状,喊道:“公子买根木簪吧!都是上等檀木雕刻的,买回去您夫人肯定会喜欢的。”
李慕白垂眸,目光一一扫过那些雕刻精致的木簪,最后停留在一根莲花头的上面,直接拿了起来,“我就要这根。”
妇人立即夸道:“公子好眼光,我这就给公子包起来。”
李慕白点头,付了钱接过簪子,怎知一回头竟找不见卫云舒的身影了。看着还戴着猪头面具傻乐的吴有悔,李慕白急忙跑了过去,抓着他问:“你姐呢?”
“我姐不是在这……”
吴有悔回头,发现表姐不见了,顿时也惊一惊,“我表姐呢?刚刚还在我旁边的。”
卖面具的摊贩听得一愣,好心的指了处方向,道:“我看到刚刚与公子一块来的姑娘,往那边去了。”
闻言,两人急忙往那方向追去。
待他们走远,摊贩便掀开摊子下的花布,小声道:“姑娘,出来吧,他们已经走远了。”
卫云舒从小摊下出来,看了眼他们追去的方向,给了摊贩一锭银子,道了声谢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答应他们来郸州,不过是稳住他们,卫云舒没那么善良,她娘亲既然能多年不提郸州一切,自然是不想与郸州的人有联系。李慕白想利用她的身份找那步夫人,好给孟酥求医,想都不要想!
卫云舒一路朝着城门口跑去,直到跑出城门老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她的伤本就还没好,又加上连日在马车上颠簸,此刻停下的瞬间,脑袋晕乎乎的。
“呼,不能再跑了。”
她看了眼官道周围,正想到边上休息下,哪知前面快速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正好回头,好似在回车里人的话,等再往前方看时,马已经很难勒停了。
卫云舒本来是完全可以闪开的,可突然双腿像是针扎一样的疼,等缓过那股劲来,正想让开时,已经被及时勒住的马,一马头顶了出去。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三)
赶车的小哥也傻眼了,这姑娘得有多倒霉,这都能被顶飞?
“怎么回事?”威严的声音传出,车帘被人从里掀开。
卫云舒趴在地上,五脏俱疼,直接咳出了口鲜血,眼前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模糊。而掀开车帘的男人见到她时,顿时面色大惊,急忙从车上跳了下去。
车上另一位妇人看到,也慌忙得让赶车小哥将扶她下车。
……
卫云舒再醒来时,睁开眼就看到一张锦绣床顶,周围青莲纹香炉里的熏香也正好飘来,她深吸了口,扭头看到旁边还守着两个丫鬟。
自己还没死吗?
卫云舒刚动了一下,胸口就传来火辣辣的疼,旁边的丫鬟发现她醒了,急忙去通知自家主子。没多时,就有个貌美妇人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中年男人。
貌美妇人泪眼婆娑的,一进来就抓着她的手,满脸担忧地问她:“小舒儿,你终于醒了,伤口还疼不疼呀!”
这人是谁,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卫云舒傻傻地望着他们,中年男人见她不说话,顿时也担心道:“这孩子不会是被撞傻了吧!”
一听这话,貌美妇人眼中更担忧了,急忙喊道:“快去,让人去将如意姑娘找来。”
听到‘如意’二人,卫云舒面色顿时一惊,警惕地望着眼前的妇人问:“如意?你是说柯如意吗?你是那位步夫人?”
貌美妇人,也就是卫云舒的亲姨母,出自郸州谢家的四姑娘谢佳人。谢佳人听到她认得自己,略略惊讶地与丈夫步清风相视了眼,不过见她对着自己一脸防备,赶紧问:“云舒丫头,你认得我呀?”
得到确定,卫云舒面色更冷了,移开她的触碰,冷声道:“我不认得你,你若信了李慕白他们的话,说我是你侄女什么的,那你就上当了,我也不是什么卫云舒,请你们放我离开。”
“这……这孩子说的都是些什么?”
“丫头,她是你姨母,亲姨母。”步清风靠近了一步,见她也防备自己,顿时哭笑不得道:“这丫头,长得不像她娘,这小脾气还挺像。”
“舒儿,你别怕,我真是你姨母,有姨母跟你姨父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的。”想到这孩子除了被马撞上,身上还有那么多刀伤,谢佳人顿时心疼不已,语气更是柔了几分,“你虽没见过姨母,可你从小到大的画像姨母都保存得好好的。”
说完,谢佳人吩咐丫鬟赶紧去书房取画像来。
卫云舒半信半疑的望着她,等了片刻,丫鬟很快抱来几轴画卷。卫云舒一眼便认出来那画卷两端的平安结出自母亲之手。
怎么兜兜转转还撞到自己姨母手里了。
画卷被一幅幅打开,卫云舒惊讶地看到自己与弟弟都在上面。
“姨母本还想着,等过几年你姨父解甲归田了,便去找你们,没想到你自己找来了。”
这些画像全是出自自家娘亲的手,卫云舒想不相信都难,顿时疑问道:“你是我姨母,那我娘亲为什么从不提郸州的人和事?”
“唉!那都是些过去的陈年往事了,郸州谢家对不起你娘,你娘便与郸州断绝了关系,所以才不与你提过。”说着,谢佳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忙问:“你娘应是不允许你来郸州的,你怎么自己来了,为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步清风此时,也捞了个凳子坐到自家媳妇旁边,问:“丫头,何人伤的你,告诉舅舅,舅舅弄死他!”
“舅舅?”刚刚不是说是姨父吗?
谢佳人娇嗔了丈夫一眼,怒道:“叫什么舅舅,等到了你邺州再说,此地是郸州,自当随我。”说完,扭头望着卫云舒道:“你姨父是你母亲的义兄,不过不用管那些,你先告诉姨母,何人伤的你?”
在郸州的地界上,敢伤她谢佳人的小辈,简直是活腻了!
提起自己的伤,卫云舒默然了片刻,才道:“伤我的是金国潜到大启的细作,不过在延州芙蓉镇时,已经被北境少将李慕白他们斩杀了。而我,此番来郸州城,其实是来替人求医的。”
谢佳人与步清风都是历经半世风霜的人,自然立马就听出了其中关键。
延州虽与郸州相邻,但从那芙蓉镇到郸州城,就是打马也要一天一夜,是哪个挨千刀的,竟这般逼迫着个身受重伤的姑娘,一路颠簸到此?
想到此,谢佳人忍住心底怒意,柔声问:“你是要替谁求医?”
“北境少将,我爹娘的义子李慕白。”
想了想,卫云舒苍白着脸,深吸了口气,又接着道:“他此行也是听到我失踪的消息寻来的,一起跟来的还有个女子,那女子对她爱慕有加,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导致那女子喝了点毒药。虽命保住了,但余毒难清,听芙蓉镇的大夫说姨母手下有个医术了得柯大夫,就想带着我来,来求姨母给个面子。”
自己作死还连累别人受颠簸之苦,谢佳人一听就知道那女子不是什么好货色。
一旁的步清风皱眉问:“所以那李慕白便不顾你身上还有伤,便让你带着伤陪他们颠簸到郸州城?”
可恶,这北境的小子是欺负他们家这丫头人傻心善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还是媳妇给他添加了烟火气,现在的步清风,再没有以前那边云淡风轻了。这会儿听到北境混小子如此欺负自家孩子,都想当场拔刀了。
谢佳人脸色也不好,也在这时,丫鬟来禀道:“夫人,外面有位自称卫家人的公子求见?”
“卫家人?”谢佳人看了卫云舒一眼,问:“自报姓名了吗?”
丫鬟点头,道:“报了,说是北境李慕白。”
其实丫鬟也挺疑惑的,来人自报是卫家人,但却又姓李,那怎么能报人家卫家的门。
“不见。”步清风直接道。
丫鬟听了,正要出去通禀,谢佳人却突然起身道:“等等,去将人请到偏厅,我倒是要去看看没我家云舒丫头,他们还想怎么求我。”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四)
见姨母要出去了,卫云舒急忙道:“姨母,他是我爹爹娘亲的义子,求姨母手下留情些。”
“你这丫头,跟你娘一样烂好心。行了,你好好休息,姨母自有分寸。”说完,谢佳人带着恨不得拿上把刀的丈夫,大步往偏厅而去。
此刻,谢佳人的珍宝居偏厅里,李慕白面无表情地端坐着,吴有悔却是已经坐不住了,“慕白哥,你自己等吧,我还要去找我云舒姐了。”
李慕白心底也担心着卫云舒,可孟酥昨夜竟又做了糊涂事,给他下了药,导致她自己今早又吐了血,也加快了毒素蔓延,已是眼睛都看不清人了。
所以,两相对比取其轻,他只能暂放卫云舒。
而带着吴有悔来,也只是碰碰运气,毕竟吴尚书与步夫人的丈夫,也是义兄弟。
“云舒只是耍小性子,远之已经去找了,你不必担心。”
“我表姐身上还有伤,我怎么能不担心。要我说啊,孟酥自己作死,要死便死呗,还麻烦人。”
他话音刚落,谢佳人与步清风已经走了进来,李慕白见到,赶忙起身,礼貌地施了个小辈礼,才道:“小侄慕白,见过姨母、姨父。”
“别,我夫妇二人与公子你素不相识,可别跟我们套近乎,这姨母姨父的,我们可当不起。”谢佳人冷睨了他一眼,端坐到了首位,明知故问地问:“不知公子来此何事?”
李慕白面色有些难堪,但有求于人,只能强忍着回道:“小侄来此,只为求夫人相帮。”
“说来听听。”谢佳人接过丫鬟奉来的茶,表情淡淡的。步清风坐在一侧,一言不发。
李慕白看了眼,已经明了。
他们来了许久,主家却未招待茶水一盏,此刻主家出来,茶水也只招待自家的,足矣有送客之意。不过想到已经命悬一线的孟酥,李慕白还是厚颜忍了下来,恳求道:“求夫人看在小侄义父义母的面上,让柯如意柯大夫,出手救小侄友人一命。”
“你义父义母谁啊?”
李慕白回道:“齐州卫家大郎君夫妇。”
“谢伊人啊!这面子可大了去了,紫衣侯呢!”谢佳人冷笑了声,抬头笑问他:“你既是他们的义子,那你来这儿时没打听清楚吗?我与你义母从小就不对付,她的面子,我凭什么要给?”
卫家娘亲与谢佳人不和,这事李慕白还真清楚。
一旁的吴有悔听了,知道到发挥自己用处了,起身对着步清风作了一揖,道:“那步伯父能否看在小侄父亲的面上,请求步伯母相帮。”
步清风瞅了眼他,冷冰冰地问:“你爹是哪位?”
吴有悔颇为自豪地回道:“我爹是尚书令吴追。”
“吴追的儿子?”
若说听到李慕白拿卫家的面子来求人情,还能容许他们多呆片刻,那么此刻听到吴有悔是吴追的狗崽子,步清风面子都不想给了,直接呵道:“来人,把他给本将丢出去。”
吴有悔瞬间懵了,不明白道:“步伯父,您与我爹不是师承一脉的结义兄弟吗?怎么还丢我啊!”
“你要不是吴追那混球的儿子,老子兴许还不丢你。”
他话刚落,两名手下已经走了进来,跟拧只小鸡仔一般,将吴有悔直接从墙头扔了出去,隔得老远都还能疼到一声‘哎呦’落地声。
丈夫丢了一个,谢佳人也不客气地站了起开,对着李慕白道:“公子若不想也被丢出去,就赶紧离开吧!”
李慕白见状,眉头皱得死紧,最后竟一甩衣袍,咬牙跪了下去,“生死大事,求夫人相帮。”
谢佳人一惊,扭头去望丈夫。
步清风阴着个脸,怒问道:“什么人于你如此重要,竟能让你一个堂堂北境少将为她下跪?”
若是在昨日,李慕白还能毫不心虚地回一句‘友人’,可经过昨晚之时,孟酥体内毒素加快复发都与自己有关,虽内心唾弃她的手段,但还是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身死。
步清风见他一副优柔寡断的样,不由感叹,当年北境那么多铁骨儿郎,怎么到了小辈身上,竟都看不到了呢!
偏厅旁的珠帘后,卫云舒被丫鬟扶着瞧瞧听了许久,见到李慕白竟为孟酥下跪求医时,也被惊愣了片刻。
愣了片刻,终是心底那廉价的善良占据了私心。她转身,小声附在一个丫鬟耳边留下句话后,让另一名丫鬟扶着离开了珠帘后。
偏厅里,丫鬟匆匆跑了进来,不知在谢佳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谢佳人脸色不好地瞪向还跪着的李慕白。
“怎么了?”步清风问。
谢佳人叹了声,道:“还能怎么,丫头心软了,我就说嘛,跟她娘一样烂好心。”说完,扯下一块木令砸在李慕白额头上,“拿着令到城南最大的一家药铺去找柯如意。”
李慕白不傻,见到谢佳人突然转变了态度,又听她口中提到丫头,急忙问道:“夫人,云舒可是在您府上?”
谢佳人冷笑。
这臭小子聪明起来倒是聪明得很,冷声道:“你既肯为其她女人下跪求医,就不要假仁假义的询问她的下落,趁我还没反悔,赶紧滚!”
李慕白被噎住,待想解释什么时,人家已经让下人送客了。
珍宝居外,被丢出来的吴有悔见李慕白是走出来的,顿时埋怨道:“不公平,他们怎么只丢我一个人啊!”
李慕白斜了他一眼,没敢耽搁,拿着木令赶忙回了客栈,带着孟酥便往城南而去。
城南药铺中,柯如意接到木令,给孟酥诊断了后,轻声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两位想先听哪个?”
孟酥此刻看不清人,但听到柯如意温温柔柔的声音,还以为是在哄她开兴,靠在李慕白怀里撒娇道:“慕白哥哥,酥儿想先听好消息。”
柯如意瞥了眼李慕白,见他轻点头,才道:“好消息就是,姑娘体内毒素虽已扩散,但喝几副药后便能痊愈。”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五)
听了这话,孟酥更加觉得这大夫就是在逗自己开心,笑嘻嘻地又问:“姐姐,那坏消息是什么?”
柯如意丝毫没因为她故意叫声姐姐,而对她面容有所变化,依旧不冷不淡道:“坏消息是,毒素在姑娘体内过了一圈,有些破坏了姑娘的五脏六腑,这些倒没什么,好好养着,姑娘说不定也能活到七老八十。”
能活那么长还能算坏消息?
李慕白不解,问:“大夫何意?”
“直接点就是,命是保住了,但姑娘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有子嗣了。”
闻言,孟酥与李慕白都是一愣。
“姐姐,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孟酥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笑难看至极。
“字面上的意思,你体内的毒虽不是什么奇毒,但若服得多了,也劲霸得很。就算你们今日不来找我,你也死不了,顶多眼瞎耳聋什么的,唯一的和后遗症,便是你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
这可比眼瞎耳聋更让孟酥接受不了。
“不、不可能,你骗我!”
“有必要吗?我可没那么闲。”柯如意冷笑了声。
一听,孟酥顿时慌了,面色大变,喃呢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肯定骗我了。”
李慕白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着无法接受的孟酥,问道:“柯大夫,真的无法医治了吗?”
“对,治好,姐姐,姐姐你救救我,我还没有成婚,我还这么年轻,我要是不能生孩子,慕白哥哥的家人更不会同意他娶我了,姐姐,姐姐我求求你帮帮我……”孟酥崩溃得大哭着,想去抓柯如意的手,却被她快速闪开。
“姑娘,我只保得了你的命,其它的我也无能为力,你去找别人吧!”
“怎么会无能为力?你医术那么高名,你就是不想救我,呜呜呜……你若不治我,我、我就让慕白哥哥杀了你。”
“呵,我柯如意行走江湖数十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恩将仇报的。”柯如意冷眼望着他们,不想再多废话,直接逐客道:“来人,送客!”
见她要赶人,孟酥急了,拉着李慕白无助地哭道:“慕白哥哥,慕白哥哥你快让她帮帮酥儿,若是不能生孩子,酥儿以后该怎么活啊!”
老镇北王一心想抱重孙,她便想着此行,不妨想法让自己怀上李慕白的孩子,到时也能由他们做主嫁给他。可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才将身子给了出去,便被告知自己不可能有孩子。
那自己做的这一切算什么?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孟酥心态崩了,再也顾不得形象,抓到什么砸什么,谁要敢上去,就是一顿撕咬。
从她撒泼起,李慕白便一直冷眼旁观,直到她砸得没力气了,才一个手刀将她劈晕,吩咐手下赔偿损失后,面无表情地抱着人离开。
有些人,一旦陷入内心不能控制的僵局时,往往就会开始优柔寡断,任何事都会摇摆不定,最后再在合适的契机突然醒悟。
李慕白就是这样的人。
自从再次得到卫云舒消息后,他就觉得自己陷入了那样一个左右为难的境地。每次碰到卫云舒和孟酥的事,他内心其实一直都是倾向卫云舒的,可当要付出行动时,又不自觉地丢弃了她。
这三年来,他不知不觉地把对卫云舒当年的愧疚,及没能保护好她的自责,慢慢地弥补在与她一样女扮男装进军营的孟酥身上,再加上她们都叫‘舒儿’
,他便自欺欺人的觉得是老天在给他的机会,于是他将孟酥当妹妹一样宠了三年。
当卫云舒再出现时,自己竟糊涂得没能从自欺欺人里走出来,一次又一次让她身处险境。
若非看到孟酥撒泼的模样,让他突然想起,卫云舒就算再绝望都不会如此,他也醒悟不过来。
医馆外,已经被通知回来的方远之和吴有悔都候在门外。
见孟酥被抱着出来了,方远之连忙问:“酥儿怎么了?”
“无事,死不了。”李慕白看了他一眼,直接将孟酥交给了他,茫然地望了一眼繁华街道,自嘲地摇了摇头,向着街道尽头走去。
身影是那么地落寞。
“慕白哥这是怎么了?”
“没事,让他静静吧!”方远之说完,望了昏迷的孟酥一眼,目光微冷,抱着人大步上了马车。
翌日,珍宝居。
丫鬟伺候卫云舒刚喝完药,正想扶她睡会儿,突然后颈一疼,直接倒在了地上。卫云舒听到声音,回头刚看到一个人影,就被人一个手刀也劈晕了。
片刻后,另外一个丫鬟进来,当看到地上晕倒的小姐妹,而小姐不知所踪了时,吓得急忙大喊。
“来人啊!!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步清风昨夜接到南境快报,已经连夜离开,当谢佳人得到侄女失踪的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以为是李慕白干的,顿时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就去了客栈。
客栈里,李慕白在知道卫云舒如今在自己亲姨母家,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后,正在集合人准备返回北境,哪知刚收拾好东西,谢佳人便带着人打了进来。
“李慕白,你个卑鄙小人,还不快把我家云舒儿交出来!”
李慕白看着打上门来的步夫人,听了她的话明显愣了一下,“步夫人,云舒不是在您府上吗?”
“你少给我装蒜,难道不是你打晕了我府上的人将她掳走了吗?”说完,怒目扫了眼他们,冷笑道:“怎么了,掳着我的云舒儿想直接潜逃吗?”
听到卫云舒被人掳走了,李慕白几人顿时面色一紧,赶忙解释道:“步夫人,我们自从城南医馆回来,便不曾离开过客栈,真的没有掳走云舒。”
“不是你们那会是谁?”谢佳人见他们都不像说慌,眉头不由深皱起来,“来人,给我将客栈里里外外都搜查一遍!”
就在客栈人仰马翻时,卫云舒已经被人偷偷运出了城外,此刻被人绑在城外一间破庙里,晕晕乎乎地醒了过来。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六)
当发现自己被人绑住时,卫云舒心底微惊,但并没有多紧张,反而平静地打量了眼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上。
女人身影看上去很单薄,裹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长衫,脸色惨白,像是常年不见光,见到她醒了,嘴角顿时咧开一抹瘆人的笑。
“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
女人听到卫云舒说话,嘴角的笑更可怕了,眼睛里甚至还露出了嗜血的光。
她慢慢地走进卫云舒,像是在靠近能随自己待宰的猎物一般,渐渐地,越靠近她眸子里除了嗜血,竟多激动和兴奋。她抬起长长的指尖,在卫云舒脸颊上来回游动着,激动道:“你就是卫云舒啊,我找了你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啊!欠下的债该你还了。”
这女人怕不是个疯子,找了她快二十年?二十年前她才出生几天啊!
“你怎么不害怕呀,你要害怕,你要求我,对,你求我啊呀!我我不要伤害你,你求我啊!”女人似乎看不得她面上的平静,指尖一用力,卫云舒脸上立刻出现一道薄薄的划痕。
卫云舒感觉到脸上疼痛,却挣脱不开她依旧捏自己脸的手,脸色也难看起来,“我才不求你这个疯子,二十年前我才多大,如何欠你的债了?”
女人见她还是不怕自己,顿时一脸阴鸷起来,不捏她脸了,改一把掐住她脖子,满眼地恨意,“母债女还,你娘死了,她当年欠下的债,就得由你来还!”
因为愤怒,女子不自觉地加重了不少力气。
卫云舒被她掐得面红耳赤的,有些踹不过气来,最后使劲低下头,一口咬在女人手上。女人吃痛,猛地松开了手。
得了喘息,卫云舒呸了她一口,骂道:“你个疯女人,我娘欠你什么?让你不知死活的来绑架我,我看就是你这疯子有病,你最好赶紧放了我,不然等我姨母来了,收拾不死你。”
“哈哈哈!!!”
女人看着被她咬破的肌肤,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等笑够了,才怨毒地又盯着卫云舒道:“你放心,你很快就能看到你姨母了,那个老贱人和你娘欠我的,我就让她亲眼看着我,是怎么拿你来抵命的!”
女人说完,再次疯狂大笑起来。
卫云舒也在她仰头大笑时,在她散开发丝的左脸上,清楚地看到一个黑青色的‘奴’字。
黥刑,那不是大启罪犯才烙的吗?
这女人,难道是逃犯?
而另一边,谢佳人刚让人搜查客栈,突然一个小乞丐跑了过来,拿着封信递给她,道:“有人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还让我转告你说,想救卫云舒,明日午时,只身前往百尺峰。”
谢佳人心底一紧,赶忙抓着小乞丐问:“那人长什么样?”
小乞丐摇头:“是站在我身后说的,没让我回头看,说只要我将信送来,夫人您就会给我银子。”
谢家人皱眉,让人给了小乞丐一个银锭后,才拆开信封。
哪知信封一拆开,一些粉末顿时喷了出来,幸得较近的李慕白看到不对劲,急忙伸手拉了她一把,用剑鞘挑掉了她手里的信封。
信封落地,那些抹粉见光后落在上面,顿时灼出一阵青烟,眨眼间兴奋便被灼了个干净。
而谢佳人袖口沾到,也灼破衣袖,在手腕上留下一片红印。
“步夫人,你没事吧!”
李慕白关系道。
“我无事,多谢!”谢佳人摇了摇头,看着被灼伤的地方,有些心有余悸,暗道自己大意了。可到底是谁,绑了云舒儿不说,还如此歹毒?
“来人如此歹毒,怕是云舒在其手上会有危险。夫人,你能否猜到对方是何人?”
“这事,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云舒儿怕是被我连累到了。”谢佳人面色难看,看了眼李慕白等人,道:“此事是我调查不清,扰到各位了,告辞!”
说完,带着人便走。
见她要走,李慕白急忙喊道:“步夫人,我是云舒的兄长,我有义务救她,请夫让小侄明日与夫人一同去救云舒。”
“还有我还有我,大伯母,云舒是我姐,救她有悔责无旁贷!”
吴有悔也急忙跳了出来。
一旁的方远之没有说话,但已经站到李慕白身后。
谢佳人本不愿他们插手,可转念想到在郸州自己的家里,云舒都能被人劫持走,想来对方怕是不好对付。自己明日只身前去百尺峰,若出了何事,他们也还能及时救下云舒。
想到此,她才点头道:“好,明日我去百尺峰,若云舒儿也被带去,我想办法护住她,你们再出来救人。若她没被带去,就麻烦诸位快速到周围寻找。”
谢佳人虽感激他们愿出手相助,但还是做不来假装热情,冷着脸说完,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客栈。
“通知下去,今晚所有人随我一道到百尺峰设伏。”
“我这就去。”方远之应了声,转身正好看到被人扶着站在楼道口的孟酥。她气色好了不少,也接受了自己不能有孕的事实,就是眼睛看人还是一片模糊。
方远之看了她一眼,吩咐手下道:“扶姑娘回房,今晚你二人留下保护她。”
孟酥一听,紧张地问道:“远之哥哥,你们要去哪儿?你们要丢下酥儿吗?酥儿以后乖乖听话,你们不要丢下酥儿一个人,酥儿害怕。”说着说着,又眼泪不止的哭了起来。
方远之回头去望李慕白,李慕白连个眼神都没给一个,直接出了客栈。
而孟酥见自己都哭了,还是没听到慕白哥哥关心的声音,顿时紧张害怕各种情绪涌上心头来,哭得更厉害了。
方远之有些烦的看了一眼,让人将她强行带回房去。
客栈对面,酒楼的二楼窗边,一个蒙着面的女人一直盯着对面客栈里,并将在客栈大堂发生的一切都尽收进眼底,嘴角也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而谢佳人回到珍宝居,便立即召集手下能手想对策,并让人集合人马埋伏到百尺峰去。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七)
想了想,她又写好两封书信,找来管家吩咐道:“若明日我没能回来,就将这两封信以后最快的速度寄出去。一封走明路,一封走暗路。”
管家接过信,担心道:“夫人,要不还是老奴去吧!”
“不行,得我自己亲自去,否则云舒儿就更危险了。”
这个险,她不敢冒。
残阳如血,当夜幕降临之时,李慕白已经带着一队人马奔向城外。然而他们刚离开不久,留下保护孟酥的两名士兵便被人偷袭抹了脖子。
而房里的孟酥喝下第三副药后,眼睛已经比白日里看得更清楚了。她正高兴呢,一回头就看到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自己身后,当即吓得就要大喊来人,然声音才到喉咙,就被女人直接点了穴道。
而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绑走卫云舒的人。
她冷冷地望着孟酥,嘴角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好戏,不应该要人多才热闹么?”
这场近二十年的复仇大戏,也该落幕了。
……
城外破庙中,卫云舒使劲磨擦着绑住自己的绳子,眼看还有一小股就要磨断了,突然破庙的门被人一脚踢开,紧接着她就看到孟酥被人丢到了她跟前。
她怎么也被绑来了?
可能丢的力道不轻,孟酥直接被砸醒了过来。迷茫的看了周围
一眼后,猛地想起被点穴前的事,小脸顿时吓得苍白了起来。
看到一脸惊恐的孟酥,卫云舒冷声问那女人:“不是说和你有仇的是我们家么,你抓她来干嘛?”
女人慢悠悠地渡步到她跟前,轻拭着自己长长的指尖,冷视着她道:“你那个人尽可夫的姨母啊,妄想明日找人伏击我呢,不多找点筹码,怎么对付得了她?”
“你想做什么?”
“你不知道吧!这破庙对面的山叫百尺峰,两座山的间隔悬崖深不见底,而唯一能跨过来的铁索桥,刚刚已经被我斩断了。所以,明日我会站在这边,拿你的命去威胁她,让她跳下去。那贱人若不跳,我就拿她!”女人突然一把拽住孟酥的头发,将她拖到卫云舒面前,狠狠地道:“威胁你那位好义兄,我可是打听清楚了,这女人于你那义兄可是重要得很呢!”
“我义兄乃北境镇北王之孙,其父为北境兵马主将,你敢威胁他?”
“哈哈哈!一个全家都死绝了的人,你觉得我还有哪样事不敢的?”女人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日笑得太多了,她此刻声音嘶哑,如根拉断的琴弦,刺耳得很。
“你到底是谁?”
卫云舒紧紧捏住快割断的缺口,浑身处于紧绷中。
“我是谁?”女人又是一阵大笑。
“我本是郸州太守府唯一的孙小姐,本也是父慈母爱,身份尊贵的嫡女,可就是因为谢佳人那人尽可夫的贱人,我娘死了!”说到此,她眼中血丝炸裂,人嘶吼了起来“就是因为你那贱人姨母,我娘死了,还有因为你那多管闲事的娘,害得我周氏一门声誉尽毁,家破人亡!如今你这小贱人还敢问我是谁?”
是的,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十年前捂死自己弟弟,还联合外人弄死自家亲爹,欲陷害给继母的周兰儿。
当年,她被发配到阴山后,因长得好年纪小,被里面的犯人各种欺负。直到十四岁时,她被看守阴山的官兵看上,成了阴山那些职位比较高的官兵发泄兽性的对象,而她也利用了他们的权利,悄悄逼迫一些犯人教她练武。
终于有一天,她杀了一个在自己身上发泄兽行的官兵,逃出了阴山。她本以为自己会遭到追捕,谁知阴山的官兵怕上面怪罪下来,直接隐瞒了过去。
她逃出阴山本想去找谢佳人和那紫衣侯报仇的,可谢佳人自脱离了谢家之后,开始混迹各大商行,身边也招揽了不少奇人异士,让她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她一路往北,想去找那紫衣侯,怎料听到的却是紫衣侯夫妇为国捐躯了。
那一刻,她觉得大快人心的同时,又忍不住愤怒仇人不是自己手刃的。
后来她又得知道紫衣侯还有一个女儿尚在人间,于是加入了一个邪教,成了邪教的左护法,并派人大江南北地找了那个叫卫云舒的孩子十几年,想亲手杀了她,可惜一直都没有找到。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在回郸州的第一天,就得到手下的消息,紫衣侯的女儿来郸州了,还与谢佳人那贱人凑到了一起。
仇人和仇人之女终于齐聚一堂,周兰儿怎会放过这次机会,所以她截下南境的书信,改成南境有危。果不其然,那南境大将军一看到加急信,便连夜离开了郸州。
他一走,周兰儿便扮作珍宝居的丫鬟,趁谢佳人不在家,轻轻松松解决了保护卫云舒的暗卫,并将她劫持到此。
为的,就是引谢佳人只身前来,与所有仇人同归于尽!
这些年来,拖着这具被人玩腻了的躯壳,早就如行尸走肉,死于她只有解脱。而能和仇人一起死,是支撑着她活了这二十年的唯一信念。
此刻,周兰儿越使劲,被攥着头发的孟酥就越疼。她害怕得直打颤,哭求道:“呜呜呜,求求你放了我,我不认识她的,她家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是她义兄在意的人,你抓我没用的,我求求你了,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卫云舒在这儿的……”
周兰儿冷哼一声,一把甩开她,明显是不信的。
见她不信,孟酥慌乱爬起来,强装镇定道:“姑娘,姑娘我们应该是一伙的才对,我是喜欢她义兄,可她义兄喜欢的一直是她,因为她,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她也把我害得好惨的,求求你,求求你看在咱们同病相怜的份上,放我走吧!”
果然,周兰儿听了她的话,面上竟露出了一丝动容。
毕竟仇人的仇人是朋友嘛!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八)
卫云舒狠瞪着孟酥,见周兰儿信了,心底微紧,却突然一脸讽笑道:“孟酥,我家的事怎么与你无关了?你不是想嫁给李慕白吗?李慕白是我娘亲的义子,那你可就是我未来的嫂嫂啊!怎么,为了活命就不敢认了?”
卫云舒话一出口,周兰儿便感觉自己被耍了一般,又一把拽在孟酥的头发上,阴恻恻道:“差点上了你这个小贱人的当了,想跟我玩缓兵之计,你还嫩了点。”
看着孟酥又被丢到了地上,卫云舒冲着她幸灾乐祸地笑了。
不是她狠毒,而是面对孟酥这个连毒药都敢喝了博同情的女人,她不得不防。
若她真被放走了,不但不会给自己搬救兵,反而会隐瞒见过自己的事,再将来救她的救兵都带去另外的地方,好来个借刀杀人。
“卫云舒,你敢害我!”孟酥怒起,刚想动手,又被周兰儿一把扯了回来。
孟酥被拽着,疼得眼泪直掉,怨毒地瞪向卫云舒,质问她:“卫云舒,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你们家自己家的事,为何要连累我?”
卫云舒也怒了,厉色道:“是我连累的你吗?若非是你自己作死,李慕白能拖着我,去我此生都不会去的郸州城?你倒有脸来质问我起来了!”
“我……”孟酥还想反驳,却被周兰儿一巴掌甩到了地上,冷斥道:“都给我闭嘴!你们的事我不感兴趣。”说着指向孟酥道:“特别是你这个小贱人,你敢再多开口一句,我立即将你丢下外面的万丈深渊。”
孟酥被打得趴在地上,一脸愤恨。
凭什么都在这种近况下了,她卫云舒还能占上风?
不过都道恶由胆边生,更何况一个本就心存歹念的人呢!孟酥缩在角落里没敢再吭声,但目光却是阴森森地望着卫云舒。
天见破晓时,那女人似乎有些坏了肚子,出了破庙许久不见进来。孟酥见状,心底的恶意渐升,索性一脸怨毒地站了起来。
“卫云舒,你害我至此,我要你拿命来偿!”
卫云舒一直防备着她,见她想趁机对自己下手,正想要大声将那女人唤进来,刚张口,就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孟酥使劲捂着她的嘴,勒住她的脖子就往后撞去。
‘嘭’地一声们闷响,卫云舒后脑勺撞在身后的圆柱上,疼得两眼发晕,心底也一慌。见她还想再撞,卫云舒急忙挣扎脱她的手,一口咬了上去,咬完也对着她脑门一头撞去。
孟酥被撞得往后踉跄了一步,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开始大喊:“疯女人救命啊!!孟酥要杀人了!!”
卫云舒可是那疯女人威胁谢佳人的筹码,自然不可能让她先死,更不可能让她死在别人手里。
孟酥听到卫云舒已经呼救出声,怕那女人回来,也慌了,手里摸到块石头发狠地就要向她砸去。千钧一发之际,那小股没被磨断的麻绳被挣开,卫云舒险险躲过,但还是被砸在了肩膀上,而那肩膀上正好有一道刀伤,顿时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疯女人!”卫云舒低咒一声,察觉到周兰儿快要回来了,急忙一把将孟酥推开,直接破窗而逃。
周兰儿进来时,孟酥正好被推撞到她身上。她嫌弃得一把将孟酥甩开,阴恻恻地瞪着她望。
孟酥被她的目光吓得双腿打颤,指着破窗,结结巴巴道:“她…她从这里跑了。”
“她跑不掉的!你敢动她,是想早点死么!”
“我…我没有,我……”孟酥害怕得连连后退,突然看到地上磨断的绳子,急忙辩解道:“我是看她在磨绳子,我怕她跑了,才…才动手的!你相信我,我没想动她。”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哼!等我回来再收拾你。”周兰儿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卫云舒能跑掉,反而是先点了她的穴道,才开始去追卫云舒。
孟酥此刻也怕了,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地立在破庙中央,特别是直对着庙中那座青面獠牙的山神,才猛地想起自己刚才在神灵面前作恶了。
而另一边,卫云舒这会儿已经跑进一片林子里,但她也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这座山峰顶,四面悬崖峭壁,好似除了从对面百尺峰过来的铁链桥,根本就没有其它下山的路。
周兰儿也追到了树林中,透过昏暗的破晓之光,根本看不到她藏在哪儿,只能阴阳怪气地喊:“卫云舒,你跑不掉的,给我乖乖的出来,兴许我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卫云舒紧张地屏住呼吸,但随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张也渐渐成了恐惧。
以自己现在身上的伤,根本就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
卫云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万丈深渊,及往下坠的一根根藤蔓,坐骑一咬牙,揪住一根藤蔓就往下坠。她的本意是想在边上吊着躲躲,哪知下去后脚下一个打滑,没稳住,“啊!!”地一声,直接掉了下去。
这回连天都要亡她啊!
跑过来的周兰儿想伸手去拉住她,但还是迟了一步,连片衣角都没拉住,只朦胧见还能看到个不停往下坠落的身影。
“该死的!”执着了二十年仇人之女又没死在自己手里,周兰儿气得脸色发青。
而早已埋伏在对面百尺峰的李慕白等人,在听到这声大叫时,皆神色一紧,心底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慕白哥,声音好像是从对面山后传来的。”吴有悔道。
李慕白脸色略沉,眼皮也在直跳,下令道:“远之,你带几个人下山,绕到对面山上。百尺峰不过是个诱点,云舒怕是被囚在对面了。”
“我这就去。”方远之说完,招来近身几个部下,快速往山下摸去。
随着天色大亮,虽离赴约之时还有几个时辰,但谢佳人还是不放心得早早上了山,看着已经被砍断的铁链桥,她眉头皱起,面色冷冽地往向对面。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三十九)
对面的周兰儿也看到了她,喊话道:“谢佳人,你来早了些,看来你这侄女对你还是很重要的啊!”
两峰相隔距离虽较远,谢佳人只能隐约看清了对面女人的轮廓,确定自己不认识,才喊话道:“不知我与姑娘有何仇怨,竟闯入我家中绑走我家小辈?若是冲着我谢佳人来的,烦请放了我家孩子,我任凭你处置就是!”
看到谢佳人没认出自己来,周兰儿哈哈大笑了起来,“凭我处置?谢佳人,你以为你来了还能走得了吗?”
说完,她朝天拉响了一个炮竹,顿时一群黑衣人从暗处跳了出不来。就连藏在暗处的李慕白他们,也被黑衣人们逼了出来。
那些黑衣人,可是比李慕白们更先埋伏下的。
看着对面的人都被包围了起来,周兰儿将被揍得看不清模样的孟酥拖了出来,激动得大喊道:“谢佳人,你可知我等这日等了多久了吗?二十年啊,这二十年来,我每日都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发誓也一定要让你尝尝,自己的血亲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
看着对面近乎癫狂的女人,谢佳人脑海中浮现了一张,她同样恨不得挫骨扬灰的脸,两张脸在她眼前逐渐重合,最后她惊诧地问出声:“你是周兰儿?”
“哈哈哈,你终于想起我是谁了。”
“好你个小贱人,倒是让你从阴山跑出来了。”对于杀子仇人,谢佳人当年何尝不想手刃?可比起一刀给她个痛快,还不如让她每日生不如死的活着,让她为自己作下的孽赎罪。
可这一刻,谢佳人后悔了。
“当年就不该留你狗命,让你还有机会继续为恶。”
“谢佳人,该死的人是你,你这个丧门星!若非是你,我周家何至于家破人亡?”周兰儿疯狂大骂着,一把将孟酥拽到悬崖边上,威胁道:“谢佳人,你不是想救她么,只要你自断一臂,我立马放了她,不然我就将她推下去,让你亲眼看着她摔成肉酱!”
此刻被拖到崖边的孟酥虽害怕得要死,她知道这女人是拿自己骗对面的人,可她死咬着牙配合着没敢多言一个字。因为卫云舒已经掉落悬崖,这么高,根本绝无生还的可能,若是让对面的谢佳人知道了,她便更不会救自己了。
果然,对面的谢佳人见‘卫云舒’被危险地拖在崖边,心底一紧,大喊道:“周兰儿你敢动她,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你断是不断?”
周兰儿又将孟酥往前推了一把。
谢佳人吓得急忙大喊:“你别动她,我断!”
见她要冲动,李慕白急忙拦道:“步夫人不可,那疯女人既能黄雀在后安排了人手,想来你就算自断了手臂,她也不会放了云舒的。”
一旁的吴有悔眼尖,远远地看出了不对劲,也奇怪道:“为何我感觉那女人抓住的人,不像我云舒表姐?表姐好似要更瘦些才是。”
他话一出,谢佳人和李慕白也急急望过去。
方才关心则乱,再加上距离较远瞧不真切,此刻仔细去看,才发现那周兰儿抓着的人,的确不像卫云舒。
而且远远地还能看到那被拖着的女子,头上戴着许多粉色珠花,那样的颜色,卫云舒可是从来不喜欢的。
衣着也不是谢佳人为她特意买的那些。
周兰儿绑架个人,总不能还有闲工夫还给她换衣服配饰吧!
想到此,谢佳人微眯了眯眼,眸底冷了下去,高声对着那女子喊:“云舒儿,姨母今日若救不了你,定将周兰儿挫骨扬灰替你报仇。”
这话一出,对面的孟酥面色立即苍白了起来。
这是要放弃她了吗?
周兰儿却是嗤笑了声,一脚将孟酥踢跪在自己面前,大笑道:“谢佳人,当年她母亲可是不惜劫法场也要救你,你今日竟对她女儿见死不救,呵呵,你果然还是个自私自利的蛇蝎贱人!”
“周兰儿,你以为我会让你的阴谋得逞吗?”
谢佳人说着,竟一把拿过吴有悔背在身上的弓箭,拉弓对准孟舒喊道:“云舒儿,起来,你是紫衣侯的女儿,姨母今日就是射死你,你的傲骨也不能丢!”
见箭矢已经对准了自己,并不是吓吓而已,孟酥吓得一哆嗦,急忙开口大喊:“不要啊!慕白哥哥救救酥儿!酥儿害怕!”
李慕白面色一变,怎么会是孟酥?
见真不是卫云舒,谢佳人心底非但没松口气,反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喊道:“周兰儿,你若此刻交出我云舒儿,我愿既往不咎,留你残命!”
“哈哈哈!!既往不咎?谢佳人,你以为你今日还活得了吗?要找那小贱人,趁着她还在黄泉路上没走远,你去阎罗殿找吧!”
这话无疑是在说卫云舒已经凶多吉少了。
谢佳人心底一疼,怒得箭一偏,直直地对着周兰儿射去。
见箭射出,孟酥还在大喊:“慕白哥哥救我!”
而箭羽射来,周兰儿想都不想的,直接将孟酥一把提起挡下那支箭,对着围了李慕白等人的黑衣人怒吼下令道:“把他们全部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而被当了挡箭牌的孟酥,也被直接甩在地上,好在那箭只射在琵琶骨上,除了疼得要命,倒是死不了。
对面已经激斗在一起,可周兰儿看着对面黑衣人不是李慕白带来的强将对手时,周没一下慌了。难道自己筹备了十几年的复仇,就要这么功亏一篑了吗?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突然,她看到被丢在地上的孟酥,眸子里闪出了仇恨的光芒,“都是你这个小贱人,要不是你,我怎会威胁不了谢佳人那老贱人?我要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周兰儿此刻就像地狱中爬出的索命恶鬼,她每靠近一步,孟酥本就惨白的脸更白一分。
看着这个已经疯魔了的可怕女人,她害怕得不停地往后退,见她挥剑就要劈来时,更是吓得大叫一声,急忙捂住了脑袋。
儿女篇之将心为媒(四十)
“去死吧!”
周兰儿恶狠狠地将利刃挥下,然而还没碰到孟酥,有人丢来一把大刀,直接从她背后穿透而过。
原来,是靠着藤蔓,从悬崖峭壁翻上山顶的方远之及时赶到了。
“我好……不甘……不甘心啊!”周兰儿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鲜血流出,不甘地望着崖对面的谢佳人,死都不能瞑目。
“酥儿,你怎么样了?”方远之见孟酥倒在地上,急忙过去查看她的伤口,而孟酥也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也因失血过多,彻底晕了过去。
“酥儿!”来不及多想,方远之急忙给她拔箭止血。
而四处查看的手下此刻也回来禀道:“方少将,山林中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只在树林边上的悬崖边上捡到了这只鞋。”
方远之接过那只鞋,眉头紧皱,紧紧握在手中,低头看了眼孟酥,又看了眼对面已经被李慕白等人解决的黑衣人,下令道:“此事先不得声张,本将先送孟姑娘回去,你们留下,仔细在山下寻找。”
“是!”几名部下领命,沿着藤蔓直接下了山。
……
离百尺峰不远处的村庄里,卫云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头顶挂着蜘蛛网的横梁,慢慢回忆起了滑下山崖时的事。
落下悬崖那会儿,本以为小命休矣,好在悬崖上树枝茂密,自己被带了一路,最后剩小半条小命被挂在离地面十几尺的树上。再后来,那树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连根翻了下去,再然后自己好像被人接住了。
对哦,她落下来时恰巧被人接住了。
想到那接住自己的人,卫云舒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躺了太久,闹翻一阵眩晕,触到伤口时,更是疼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也在这时,门‘哐当’一声,被人推开了。
“躺了小半月了,终于舍得醒了。”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端着药的男人背着光走了进来,“醒了就把药喝了。”
卫云舒愣愣地望着进来的人。
这一幕,为何那么似曾相识?
“怎么,摔傻了?”
卫云舒望着他,脑子里打了好几个转了,才问:“完颜渡,你怎么回来了?”
完颜渡大步坐到她床边,边轻吹着药碗中的热气,边道:“那日离开后,本王遇到来寻我的部下,养伤时听说你去了郸州城,不放心便跟了过去。后来听到你被人绑架的消息,就去了百尺峰,正巧看到挂在悬崖上的你。”
完颜渡没说,那一刻他是有多庆幸,庆幸自己跟去了。不然她就是侥幸落下悬崖没死,也该被狼叼去当宵夜了。
“谢谢你救了我。”
完颜渡喂药的动作微顿,不在意道:“不必,你上回救我一命,当我还你了。你先好好养病,你放心,这里是一个废弃许久的村子,不会再发生上回那种事的。”
听到他的话,卫云舒微垂了下目光,两人也沉默了起来。
一碗药喝完,见他端着药碗要出去,卫云舒急忙道:“完颜渡,我失踪了那么久,姨母他们怕是担心坏了,能不能麻烦你去给我报个平安。”
完颜渡顿足,道:“半月前,李慕白身边那女人告诉他们,你已被人推下了悬崖。你姨母以为你死了,自责不已,后来你那将军姨父赶了回来,带着她不知道去了哪里,李慕白一行人,也都回了北境。”
完颜渡没敢说造成他们以为她死了的事,自己没少推波助澜,毕竟那被野兽啃食留下的血衣尸骨,就是出自他手。
“那他们就没到山下找找我的尸体什么的?”尸体都没找到,怎么能认定她死了呢?
不过姨母和姨父以为她死了,肯定是去找爹爹娘亲了吧!问题不大,稍后给他们写封信回去就好。
至于李慕白他们……就让他们继续当她死了吧!
“对了完颜渡,你什么时候回金国?”
完颜渡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端着碗道:“你好好休息。”说完,直接离开了房间。
卫云舒身上是伤上加伤,养了好几日,等终于能下床走动时,便立即找来信鸽往家里捎了封信,让爹爹派人来接自己。只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她信鸽刚放飞出去,就被完颜渡一箭给射了下来。
结果卫云舒左等右等,等到大启第一场雪落下了,伤都养好大半了,还是没见她爹派人来接她。
这让她都忍不住问完颜渡:“你给找的那信鸽识路不?”
“应该…识的吧!”完颜渡没敢直视她,毕竟那信鸽都被他手下炖了,肉没敢给她吃,但和着那野鸡熬出来的汤,她可是都喝了好几碗的。
“完颜渡,这里咱们也呆了些日子了,要不你送我回郸州城吧!”
本以为需要耗费些口舌他才会同意,怎料他只沉默了片刻,便同意道:“好,我去让人准备马车,我们明早再去。”
其实马车早就准备好了的,只是不提要走,完颜渡就想再与她多单独待些时日,因为他知道,他们独处的机会或许不多了。
晚饭的时候,完颜渡命部下猎来一些野味,捉了几条鱼,亲自下厨给卫云舒坐了一桌子吃的。
“原来你真的会做饭菜啊!”
望着一桌野味,卫云舒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她以前真的只当他是说着玩的。
“你若喜欢,我愿一辈子都给你一人做。”
冷不丁的,卫云舒没料到他会来这一句,夹菜的动作微僵,讪笑着,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她这模样,完颜渡眸底暗了暗,将她没夹住的肉块夹到她碗中,嘴角笑意依旧道“吃吧!”
一顿饭下来,两人再没有说一句话,吃过饭后,卫云舒便回了房。她一走,完颜渡的部下便走了出来,跪在地上请求道:“殿下,您不能再耽搁了,若您再不回金国,等胡氏一族彻底掌控金国朝堂,咱们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若是以前,为了权势,完颜渡会毫不犹豫地赶回去。
可如今,他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