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到底何居心
“行了,别装了,郝运来呢?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咱们要回飞云寨了。”
回飞云寨?
张实秋面色微变,此刻心里已天翻地覆的转换着。
他本以为谢铁回来了,可以问她这些年去哪里了,当年为什么要不告而别的消失?心底无数的疑惑,最后却发现她的记忆好似只停留在了五年前。一时间,他望着她的目光复杂得很,各种情绪交错着。
这头部也没受伤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当年发生什么事了吗?”他试探性的问。
谢铁是越听越疑惑了,以为他又在耍她玩,但触及到他认真的眸子时,发现他真没跟自己开玩笑,面容渐渐僵硬起来。
难道…真是自己不记得什么了?
记忆这东西,有牢靠的和不牢靠的,谢铁倒霉,脑海里的记忆有些随心所欲,就是那不牢靠的。
与张实秋闲谈了一个多时辰后,谢铁才真的相信自己失忆了,而且失得还他娘的特别随心,什么都记得,就是她独自失踪的那五年只言片语都没记得。
最后她总结了下,估计是那五年里没什么值得留念的吧!不然怎么独独忘了?想着忘了就忘了,但每每这么想时,心里又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就像忘记了什么自己舍不得忘记的。
很奇怪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如今你失去那些记忆,忘记了赵茵是如何残害你的,此刻回长安怕是会对你不利。不若这样,你留在此处养伤等我,待我把陛下交代的事办完便回来接你。”
如今朝廷局势太过复杂,张实秋不想她再卷入其中。
更甚者,刘梵对她执念太深,早已不再是她所了解的谢捶了。若她回去,等待她的,将是他可怕的偏执及牢笼一般的深宫。
无论是出于任何方面,张实秋都私心的想把她藏起来。
听了他的话,谢铁沉思了片刻,也觉得自己现在不记得许多,冒然去长安着实不妥,便点头道:“那行,你快去快回,等我养好了伤咱们一起回飞云寨。”
如今哪还有什么飞云寨啊!张实秋心底轻叹,面上不显的点了点头。
翌日,张实秋带着人继续前往北境,而谢铁在这小镇养了半月的伤后,带着小呆一路向西南去了飞云寨。
那日张实秋说话遮遮掩掩的,她猜测定时瞒了她什么,她不放心,得回去看看才行。
人来人往的混沌摊旁,谢铁将小呆栓在一旁的柳树上,在一方小矮桌前坐下后,才喊:“阿婆,给我来两碗混沌。”
一路走来,她感觉脚底都快冒烟了,奈何小呆的伤未愈,她舍不得骑它。
“好嘞,姑娘稍等。”那老婆婆边下混沌边回道。
见那阿婆回了她个笑脸,不知道为何,谢铁脑海里好像也划过这样一幕过,不过脑海中那老太婆的笑容诡异得有些让人害怕。
“姑娘您的混沌好了,慢用。”
很快,两碗混沌被端了上来,闻着香喷喷的问道,谢铁再不想其它,扯出一双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听说了吗,镇北王被押解回长安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听说,都传遍了,我还听说啊,不但镇北王他老人家被押解去了长安,就连他收的那几个义子都被一道押解去了,也不知是犯了何大罪啊!”
先生出声的人听了,小声的凑近道:“这个我知道,听说是通敌…啊呦喂,烫死了我了。”
那人还没说完,就被一碗刚出锅的滚烫混饭浇了一身。
“堂堂镇北王岂是尔等能污蔑的,再让姑奶奶听到如此胡言乱语,下次姑奶奶直接割了你的舌头。”
那被泼之人被眼前这女子的气势吓到,回过神来,愤愤不平道:“你能割掉我一人的舌头,你还能割掉天下人的舌头不成?现在北边谁人不知,镇北王与敌私通,收在麾下的义子还是个金国王子,他亲儿子还与朗月郡主有染,堂堂镇北王,一家子都是他国人,说他没有叛国谁信?”
闻言,谢铁冷哼一声,语气犀利的质问道:“荒缪,我大启天子都还没敢拍板定案的事,怎么到了你口中竟是确信咄咄了?镇北王若通敌叛国,直接大开国门迎羌、金二国大军入境便可,何须拼死血战也要护我大启国土不被占丝毫?”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一脸厉色的望向那人:“镇北王如此忠心耿耿,北境若有良知的都不会轻易去诋毁他老人家声誉,你却在此刻言之凿凿的说他老人家叛国,到底居心何在?”
谢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有人诋毁镇北王时出手,她只知道,这人的言语让她很气愤。
镇北王与一众义子拿命护佑北境多年,可这人却在他们落难时,非但没有感念人家多年来的功劳,反而第一时间传播谣言,就凭这点,就其心可诛!
“你妖言惑众,企图蛊惑我大启百姓,如此居心叵测,不定就是他国潜入我大启的细作。”
“你、你你胡说。”那人不过喜欢嚼人是非,这会一听被自己扣了顶他国细作的帽子,旁边的百信又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来,顿时吓得腿都打起了颤来,想动手看到那女子手里的刀又不敢,只得灰溜溜的跑了。
那人跑了,谢铁的面色却依旧难看得很。
原来上次张实秋遮遮掩掩的事,便是替刘梵来办这等子不义之事。
看来这趟长安,她是非去不可了。
丢下混沌钱,谢铁解开马缰,带着小呆快步离去。
一月后。
长安,刑部牢房。
除身为四族人之一的上官透以外,镇北王及其义子都在牢中,皆身着囚服,面容具都有些疲惫,谁都未开口说话,都挨在一处盘膝静坐。
突然,一阵铁链声响起,一个身着祥云禽服的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阔步走进牢房中,目光环视了一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镇北王身旁的青年们。北境十二先锋少将之名,地位及威望都不亚于谢铁当年在南境,而他也一直佩服这些铁骨铮铮的汉子们,不想他与他们竟在这样微妙的情况下得见,心境也略微微妙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也不愿见他
“下官刑部侍郎吴追,参见镇北王爷。”青年说着,竟真的跪下,正正规规的拜了一拜。
镇北王见他如此,眸底露出一丝惊讶,随即释然道:“本王如今不过一介阶下囚,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礼法不可废,这是下官该做的。”只要陛下一日不罢免他镇北王的头衔,礼都需行。吴追起身,淡淡道:“今日下官前来,只为传陛下旨意,陛下想与王爷单独一见。”
闻言,旁边一直未作声的少将们面色微变,纷纷看向镇北王。
“爹…”李白玉正欲说话,却被他一个眼神制止,面色平静道:“劳烦大人安排吧!本王也想见见陛下了。”
吴追对着他微微点头,侧身让人进来将他带了出去,随即也转身走了出去。却在离开牢房门时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身问道:“不知你们何人是卫辞卫少将?”
黎大壮旁边的卫辞抬头,冷声道:“我是。”
吴追看向他道:“朝中有人举报,你的长子,乃是镇北王世子李少将与朗月郡主所生,是也,你的家眷皆在被押解回长安的途中。”
“什么!”李白玉与黎大壮皆大惊。
卫辞闻言,心底微乱,忍不住怒声质问:“此事尚未查明,应罪不累及家小,你们把他们抓来干什么?他们不过几个老弱妇孺,有事就冲着我们来便是。”
“卫少将莫要激动。”
家小都被抓了能不激动吗,这要放在北境,这吴追怕是要被莫名揍了。
“此行前去齐州的,乃是郸州谢家公子,听闻卫少将娶的便是他们家的姑娘,想来定然不会为难贵府家眷的。”说完,吴追略带深意的扫了他一眼,才大步离开。
听闻那谢家的姑娘是个神志不清的傻人,这卫辞倒也是个重情意的,待那姑娘极好。只凭这一点,那卫家的人便不会有人为难。
吴追走后,李白玉看着卫辞面露自责:“对不起阿辞,是我连累了伯母他们。”
卫辞皱眉,神色严肃的盯着他道:“玉哥,你记住了,轩轩是我和三娘的亲生骨肉,亲生的,记住了吗?”
李白玉微愣,很快便明白了过来,亦神色严肃的点头。
那些人抓卫家人,不过是想让镇北王多加一条罪。可若坚持轩轩就是卫家子嗣呢?就算是滴血验亲,总归还勉强算有个法子不是吗?!
齐州,桃花镇。
谢武平没想到自己入仕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被派来扣押人家家眷,本也没什么的,直到到了地方才知,扣押的竟是自己亲姐夫家。
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抄一家人啊!
看着一道前来的官员命人去抓卫家老小,他本想躲着不去看的,但见到那卫夫人怀里抱着的小娃娃时被弄哭了时,顿时忍不住了,从后一脚就将那官员踹飞了老远。
看上头给下来的扣押名单里,那孩子才出生不久,应就卫辞之妻谢三娘,也就是他亲姐姐前不久生的那一个了。
“孩子,孩子是不是饿了?”他脸色微紧张的问。
卫夫人没见过谢武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但一旁的卫管家却是见过的,惊道:“谢家公子,怎么是你?”
被人认出来了,谢武平面上有些困窘,对着卫夫人喊道:“小侄武平,见过亲家伯母。”
“哼!老妇可担不起大人这声伯母。”卫夫人冷笑了声,抱着孩子从他旁边走过,直接上了囚车。她自来对郸州谢家人没什么好脸色,此刻更甚。
见夫人抱着孩子上了那囚车,那囚车又不遮风不挡雨的,卫管家旁边的张大娘担心不已,急忙抓着谢武平求道:“舅家公子,求您看在您姐姐的份上,给他们换辆马车吧!我家孙小姐那可是您姐姐拼死生下的,本就体弱多病,若这般一路风吹日晒的到长安,那哪还有活路啊!”
听她提起自己三姐姐,谢武平连忙扫了一圈,问:“我姐姐呢?”
卫管家正要出声,囚车里的卫夫人冷声道:“死了,生下这孩子后就死了。怎么,大人可要去她坟前祭奠祭奠,告诉她你怎么来抓她婆婆儿子女儿上囚车的?”
此去凶险,他们卫家怕要横遭此劫,卫夫人想的是,既然没人知道三娘在北境,能避过那她便好好活着吧!
见谢武平怔住了,卫夫人不屑讽刺道:“瞧我这记性,当年三娘在你们谢家可没少受罪,一个傻姑娘,大人又哪来的姐弟之情?”
“我……”谢武平浑身一震,因太过震惊而猛地后退了半步。他转身看着囚车里那还在嗷嗷待哺的孩子,不禁眼眶泛酸,眼泪差点没忍住,急忙抬袖擦了一把,转身吩咐官兵道:“去牵辆马车来,将府中奶娘一并带走。”
他的确想去看看她,可皇命在身,容不得他耽搁,那转身迈出的步子只能被生生停住。
她活着回到谢家时,自己就没好好待过她,当年更是怕祖父为父亲那私生子疏远了自己,提出让她代替四姐姐出嫁的事。如今她死了,说是直接害死她的都不为过,现在又哪还有和颜面去她墓前忏悔?
九泉之下,她想起前尘往事,怕是也不愿见他吧!
很快,一辆铺着软垫的马车便被拉了过来,张大娘和卫管家抹着眼泪扶着卫夫人和卫束轩轩上了马车,而他们也被赶回了府中去。
此次被抓的只卫家夫人和孙少爷孙小姐,其余卫管家等人直接被当地衙门看守在府中,镇北王案情一日不下来,他们便一步都不得离开。
许是对于小云舒娘的愧疚,一路上,只要孩子一哭,谢武平都会停下来,小心的上前查看。夜晚没赶上驿站露宿野外时,更是不放心的守在马车外,一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去查看孩子。
明明没什么危险,一道的官兵硬是被他整的神精紧绷起来。
“小叔,祖父说妹妹喝奶奶时男孩子要非礼勿视,为什么那个叔叔要一直守着,还时不时偷看?”一路上,谢武平一直盯着小云舒,殊不知他也一直被轩轩悄悄的盯着,就怕他把妹妹偷走一样。
第一百二十三章:当小寨主去
卫束掀开车帘一小角,正好对上谢武平往里瞥来的目光。
小家伙的话谢武平刚刚就听到了,此次他接受这个任务匆忙,上头也没透露太多,一路上见轩轩喊卫夫人祖母,便猜测他应该是自己那三姐夫的庶长子,对他便没什么好脸色。
正妻都还没入门便先有了庶长子,看来他那姐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或许是年幼时经历过母亲与父亲那些姨娘们的明争暗斗多了,暗搓搓的也觉得谢三娘难产跟他们脱不了干系,顿时看轩轩想目光都不友善了好几分。
若不是想着他还是个小屁孩,欺负他有失风度,他铁定收拾了他。
见外面的叔叔瞪了自己一眼,轩轩一脸无辜的再次望向卫束。卫束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叹了声,迫于谢武平的身份,没敢教导轩轩说那是不要脸的行为,咱们不学。
一路行至长安城门口,卫夫人对谢武平依旧没个好脸色,倒是谢武平也没在意,死皮赖脸的继续围着小云舒身边。
眼看着就要入城了,他反倒在城外停了下来。
这小子一路上对云舒这个外甥女的态度卫夫人也算看在眼里,也明白他为什么在城外停下来。如今他们是罪眷的身份,入了城势必会被刑部或大理寺的人接手,铁定都会被送到牢房中,云舒这么小,若跟着他们去了牢里,恐怕……
谢武平是聪明人,卫夫人也是精明人,他在给她考虑的时间。
就在她狠下心想让他将孩子抱走时,卫束扯了扯她的衣摆,低声道:“娘,是大嫂。”
卫夫人心底一惊,不动声色的望着,那边牵着匹大黑马走来的可不就是自家儿媳妇嘛!回头见谢武平正要往那边看,情急之下,卫夫人一把掐哭了小云舒。
果然,小云舒的哭声将谢武平要扭头的视线拉了回来,小跑了过来问:“怎么了,舒儿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卫夫人依旧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刚才喝奶太急呛着了,抱着她走会儿就没事了。”说着抱着小云舒来回走了起来,城门口人来人往的,谢武平不放心本想亲自跟着,却被卫束拉着轩轩一副虚心求教的找了个借口拦住了。
这边,卫夫人将小云舒哄不哭了后,看了周围一眼,才抱着孩子走了过去,身后还不远不近的一直跟着两个官兵。
就在三娘拉着大黑马靠近时,她急忙从长袖中扯出一个布包,故意绕到大黑马另一个撞了三娘一下,在那两名官兵要跟上来之前快速转身离开。
隔着大黑马,那两名官兵没看到她的动作,但见她抱着襁褓又回来了,没有丝毫怀疑,继续跟着她走了回去。
而这边,谢铁看着突然塞到直接怀里的孩子,怔怔的傻眼了。
反应过来想去拦住那夫人时,便见她回头望了自己一眼,眼中含着慈祥和温柔,像是在说:好好照顾孩子。
看到那含泪强忍的目光,谢铁心神一阵莫名的酸楚,抱着孩子的步子也僵在了原地。
‘啊呜’怀里的小伙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她,奇怪的是,谢铁对她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就像……就像这就是她的孩子一样。
这想法一出,谢铁感觉后背一阵冷汗冒出,她都还没嫁人呢,怎么可能有孩子?魔怔了自己。
那头,卫夫人抱着襁褓直接上了马车,谢武平再过来时,直接斩钉截铁的说:“大人好意,卫家心领了。老妇想好了,我卫家人,生死都要在一块。”
闻言,谢武平脸色沉了下来,许久才甩袖离去。
他本想冒着杀头之罪将孩子悄悄带走,到时谎报死于途中便可,
可眼下这卫家夫人不愿意,若硬抢走,倒是肯定会闹开引得别人知晓。
哼,无知妇人,想死都要带着他外甥女,做梦!
心底一番权衡之后,他决定晚上去偷孩子。
看着那群官兵带着那辆马车进了城,谢铁想了想,悄悄抱着孩子不远不近的跟在了他们身后,直到路过繁华热闹的大街后,那马车上的夫人和两个少年被送进来刑部大牢。
看来那夫人将孩子给她,是想给自家保全一条血脉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孩子虽是被强塞的,但谢铁做不来随便找个人家安放的事,再者她跟这孩子莫名的亲近,仔细想了片刻后,她决定亲自养她了,等把事情处理完了,抱回飞云寨当小寨主去。
光是想想,心里还挺美的。
谢铁本想抱着孩子找家客栈住下,然刚离开刑部那条街,拐弯正好碰到交完差从宫里出来的张实秋。
看到谢铁,他惊了一惊,想到此刻是刘梵眼线遍布的长安城,立马做贼似的一把将她拉走,直到觉得安全了才放她。
“你干嘛呀!”怕惊到孩子,谢铁这才任由她拽着走的。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不是让你等我去接你吗?你跑来长安干什么?”张实秋低吼,垂眼才看到她怀里还抱着个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个小娃娃,顿时惊道:“你上哪儿偷来的孩子?”
“什么叫我偷来的,就不能是我自己生的吗?”谢铁丢了他个白眼,低头看着睡得香香的小家伙,满目的是温柔。
张实秋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谢铁,好似她身上都镀上了金光一般,震得他愣在了当场。
孩子……是她自己生的?
光是听到这句话,张实秋就感觉心口被人紧拽了下,抽疼抽疼的。他直直的望着那孩子,竟发现五官跟谢铁极为相像,说不出她生的怕是都没人相信。
“你想起来了?”他自己都没发现,这话问出口时,口中有多苦涩。
谢铁摇头:“没记起多少,对了,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我想见刘梵。”
“不行。”想也不想的,张实秋直接脱口而出,见她皱眉,喉头有几分发哽的解释道:“你若想跟孩子继续过平静的生活,就别去见他,如今的刘梵,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叫你阿姐的谢捶了。”
现在帝王,深不可测!
第一百二十四章:镇北王一案
“可若我不去见他,就没有人能阻止他了。眼看羌、金二国甚至朗月都在联盟,他此刻将北境将帅全部押解回京,无疑是给他国大举进攻的机会,到时就算他将大启所有兵权都拿到手了又怎样?当一个亡国之君吗?”
谢铁声音不小,偶尔路过的行人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都忍不住往里望一眼后急忙跑走。
“这天下也就你还敢如此说他了。”张实秋无奈,怕那些跑走的人去报官,拉着她赶紧离开。
张实秋本想将她悄悄带回自己的独门小院中的,哪知他们前脚刚踏入谢府,后脚宫里的人以及吴追便得到了消息。
“你确定还抱着个孩子?”
吴府亲随肯定道:“属下亲眼所见,谢三公子对那母子呵护备至,宛如一家三口。”
“去查查那母子的来历,还有,去确定一下,到底是母子还是母女。”刘梵铁了心要让张家绝后,若那孩子是个男孩,宫中怕是会第一个动手。
果然,龙吟殿中,刘梵得到消息时,只问了一句:“孩子是男是女?”
常青低了低头,道:“回陛下,谢家主已派人去确认过了,是位千金。”
“是嘛!”刘梵放下奏折,端起手边茶盏浅珉了一口,笑道:“等那孩子养大些,能跑会跳了,送进宫来给子虞做个伴。”
常青微惊,低着头没敢接话。
给天家公主做伴,说来是荣耀,但却也是为奴啊!
张实秋知道刘梵的意思后,那逢人总带几分笑的俊脸阴沉得能滴出谁来。
他这一生,真心实意想护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谢铁。
前者是在他没能力的时候没能护住,而今只剩下谢铁了。从前他以为她死了,可以无欲无求,哪怕一世无子,一生被拘在这长安城中都皆无所谓。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还活着,哪怕她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成亲生子,可他还是想尽他所能的去护她,以及她所在乎的人。
所以,他绝对不可能让她的孩子去给刘梵的公主当宫婢,哪怕是说说,也不行,那是对那小丫头的侮辱。
“我都没生气,你气个什么劲?”谢铁逗着小云舒,她突然发现自己挺有带娃的天赋的,带起来一点也不手生,像是从前带过一般,很是得心应手。
“我怎么不能气了,小家伙现在可是我的干女儿。”他起身走了过来,一把将孩子抱到怀里,小家伙倒是挺喜欢他的,被他抱着咯咯直笑,口水都淌了他一领口。
“忘记问了,我闺女叫什么名字?”
名字?谢铁微愣,脑海里竟浮现一道声音:‘云舒吧!坐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那声音温柔至极,谢铁情不自禁的跟着念了一遍:“云舒。”
“云舒?”张实秋看了看小家伙,垂下眼帘挡住眸底神色,笑道:“你可取不来这么有意境的名字,是你夫君取的吧!”
谢铁没告诉他这孩子是人家送她的,此刻听他这么问,还真有点不好回答,赶紧转移个话题道:“镇北王一案如何了?”
张实秋眸色沉了沉,叹道:“现在所有罪证皆直指镇北王,朝堂上下已是一片哗然,只剩几个老臣还在为他据理力争。可刘梵想借机收回北境兵符,一直都在坐山观虎斗,大有重新派亲信镇守北境之意。”
“他打算派谁去?”
北境地形虽不如南境复杂,但环恶劣,也不是谁都能像镇北王一样守得住的。
“不清楚,或许陛下有他自己的考量吧!”这些年来,刘梵网罗了不少江湖高手,组建了一支皇家暗卫,大有重用之势。
“对了,郝运来呢?”她都来好几天了,张实秋怎么没让郝运来过来找她?
郝运来自小是乞儿,傅九阴带她回飞云寨后不久,怕她没年纪相仿的小伙伴,便在城隍庙中捡了他来,郝运来的名字都是她取的呢!他们之间虽名为主仆,实则却是伙伴,所以谢铁坚信,郝运来是不会背叛她倒戈别人的。
“你让人将郝运来找来,以后我女儿就归他带了。”
“天不早了,一会儿再说吧!我去让人备午膳。”提到郝运来,张实秋眼神有些闪躲,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郝运来坟头草都到半腰了。
谢铁见他左顾而言他,心底微沉,已有了答案,冷下面容问他:“谁动的手?”
他叹道:“当年你失踪的第二日清晨,郝运来被人发现被毒死在了房中。”
虽未直说,但已经很明确。
“赵茵!”谢铁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两个字,面上迸发了仇恨和自责。这辈子她就捡了两个人回飞云寨,最后竟害了自己,还害了郝运来。
不知是不是情绪太过激动,谢铁感觉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当年那被丢下鳄鱼谭的腾空感再次袭来,那些久远的记忆碎片猛的跳了出来。
“谢铁…”见她这模样,张实秋急忙放下孩子,扶着她担心的问:“你怎么样,需不需要请大夫?”
谢铁苍白着脸摇头:“不用,我没事,我只是想起来了一些事。”
“你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来,当年在驿站,赵茵原是想毒杀了我的,可我对百毒有抗体,她发现后趁我不备用银针刺入了我脑中穴道,最后将我丢下了鳄鱼谭。”如今想起来,都不禁替当年的自己捏了一把虚汗。
鳄鱼啊!一口就能将她活吞的怪物,她竟都能抽它们嘴里逃生。
这样想来,谢铁都觉得自己不光命大,运气也还不错呢!
张实秋也听得跟着她为当年的谢铁捏了一把虚汗:“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赵茵那毒妇,果然跟她爹一样狠。”
“说得不是你爹一样。”谢铁白了他一眼,说也奇怪,她还有些记忆没想起,但赵茵与张实秋是同父异母之事却是知道的。
“对了,我还想起了一件事,我不知道是谁告诉我的,但在脑海里出现了。”
“什么事?”张实秋问。
第一百二十五章:还有个儿子
“你爹张敬崖那老王八还活着,不但活着,还投靠金国做了走狗。此次镇北王一案,怕就是他们父女里应外合的阴谋,所以这不单单是咱们大启的内部矛盾了,关乎社稷,咱们必须阻止皇上动镇北王一众将领。”
张敬崖还活着,如同一个雷,震得张实秋有些外焦里嫩的。
当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当日夜里,谢铁本想潜入宫中给刘梵托个梦什么的,怎知刚混进去,便听到蝶影宫娘娘难产的事,鬼使神差的便跟了过去。
到了地方,正好听到产婆和两名宫女交头接耳的低声道:“娘娘已让人在殿外清了场,趁着皇上的人还没来,赶紧将孩子扯出来,娘娘说了,要让蝶妃娘娘难产一尸两命。”
正疼得半死不活的余扇听到,惊恐的看向她们,大喊:“绿蕉,快来人啊!有人想谋杀本…呜…”话还没说完,嘴巴已被一个宫女死死捂住。
“允婆,你动作快点。”其中一个宫女回头道。
虽此刻殿外被清了场,但保不齐别宫多管闲事的听不到。
余扇被捂了嘴,恐惧支配着身体让她拼命挣扎着,但也挣扎不过两个宫女将她死命压住。就在那产婆在向她伸手时,窗户被人猛地踹开,紧接着那产婆被人一脚踢飞了出去,滚在角落里撞了一撞,直接将自己撞晕了过去。
那两宫女顿时大惊失色,害怕得想跑,跳进来的谢铁摸出一包药粉撒去,两人立刻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虽早就听说过宫里的人个个心狠手辣,但没想到狠到这种地步,要杀人家直接一道了事,好得一尸两命的把人家孩子扯出来。这么残忍的事,别说旁观,谢铁就是听也听不下去了。
余扇知道自己得救,腹部又一阵剧痛袭来,正想忍着痛感谢急忙恩人呢!抬眼就直直的对上了谢铁的脸,顿时吓得忘记疼痛了一般,指着她哆哆嗦嗦的惊出声:“谢、谢三娘,怎么会是你?”
听她叫自己曾经的乳名,谢铁皱眉道:“你怎知我叫谢三娘?”
世人只知她是谢铁,还真没人知道她原是郸州谢家三娘。
余扇惊骇过后,顿时对这个救命恩人爱恨交加起来,腹部的疼痛也剧烈了起来,一边大叫,一边泄愤一般大吼:“谢三娘,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恨你了,要不是你抢走了卫大哥,我何至于嫁到这宫中来,还活得这般憋屈?我恨死你了,啊啊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铁一句没听懂。
“别鬼哭狼嚎的了,你省点气力吧!这女人生孩子没个一天一夜是生不下来的,省着点力气比较好。”
“你管我生不生,啊!”又是一声痛苦的尖叫。
嘴上虽那么说,但知她生过孩子有经验,余扇倒是红着眼听她话的没再乱叫了。
转头见她抓了把瓜子坐旁边嗑了起来,委屈得又大吼了起来:“我这儿还生着孩子呢,你怎么还吃上了,你怎么不去给我叫人啊!”
“从这里一直到你宫外老远的人都被人支开了,没人给你找,不过我听说皇宫里每隔半个时辰巡逻队就能转一圈过来,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不对劲了。”
不用说,动手的肯定是轻云宫那毒妇,只怕陛下都还没得到她今夜生产的消息。
“轻云宫那毒妇,给我等着,等我把皇子平安生下,我定要去砍了她。”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因为有孕身体笨拙才不是那女人的对手,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定要让那女人好看。
余扇突然发现和她说话能转移疼痛,见她不说话了,急忙找话题道:“本宫听说你给卫大哥又生了个女儿,眼下他们都入狱了,你最好带着孩子先躲躲。”余扇也没想到自己会说关心他们的话来,感觉挺不自在的。
“你卫大哥是谁?”
余扇差点以为自己耳背了,觉得她肯定故意的,怒吼道:“你少给我装,你夫君卫辞你会不认识?”
她夫君卫辞又是哪位仁兄啊?
谢铁是真的越听越糊涂了,难不成这女人真认识她?
想到自己还有好些记忆没想起来,又想到那日给她孩子那夫人看着她的目光,那明明就是认识自己的啊!难不成自己还真有个夫君?小云舒就是自己生的?
“我问你,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地方?”
又一波疼痛袭来,余扇疼得直抽抽,那阵疼痛感过去了,才虚弱的盯着她道:“北、北境,你带着你儿子来找卫大哥,当时就很讨厌你了。”这会儿想想,余扇倒也佩服起她来了,千里迢迢的带子寻夫,心甘情愿留着北境过苦日子,其实也挺需要勇气的。
谢铁的重点却是:“我还有个儿子?”
难道是那日那夫人身旁中的一个?
“你、你你失忆了?”余扇震惊,这女人竟连轩轩都给忘记了。早知道她就不给她说那么多了,最好她永远不知道直接夫君儿子是谁才好,余扇心态有些崩了。
谢铁还想再问几句呢,突然听到殿外有人来了,急忙起身从窗户跳了出去,赶快离开了皇宫。
余扇还想叫住她呢,她前脚刚跳出去,一群锦衣卫就闯了进来,一见里面的情景,急忙请太医的请太医,禀报皇上的禀报皇上。
看来今夜的皇宫,当真要热闹得很。
……
谢铁回到张实秋的小院,已是夜半,而她脑子里还一直在思索着那女人的话。
想得太入神,连张实秋靠在门口都没看到,直直的就进了房间。
“小爷就这么不受你待见啊!这么大个活人怵这儿你都没瞅见啊!”
他开口谢铁才回过神来,见小云舒已经熟睡了,轻手轻脚的又走了出来:“张实秋,我发现了个事儿。”
两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吹着夜风,张实秋不解的问:“什么事?”
“我好像还有个儿子。”谢铁不怎么肯定道,毕竟她这会子还没想起关于自己嫁人生子的事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容后再收拾
张实秋闻言,目光深邃的盯着她沉默了半响,把玩着腰间坠玉,笑道:“可以啊谢铁,几年没见,你这都闷不吭声的生了一个好字了。说吧!我干儿子在哪儿?”
谢铁没答他,小声问道:“上次你从北境押解回来的人中,可有一个叫卫辞的?”
张实秋想了想,点头道:“是有一个,北境十二少将之一,也是镇北王义子,怎么了?”
“没事,就是他好像是我夫君。”
“啪”的一声,张实秋手中把玩的玉应声碎成了两半。神情复杂的望着她,不确定的问:“你…是不是叫谢三娘?”
谢铁不解的点头:“我幼时的乳名,的确叫三娘,也是家中排行。”只后来被谢家老太太舍弃后,她便不愿叫了,甚至从未跟人提起过。
“难怪!”谢铁、谢三娘,他早该想到他们之间有些联系的,当年他应该多问问她的。
想到当初听到谢武平的话,他心底便一阵心疼,他以为她失踪这些年,若不是死了那肯定不会过得太过不好,却从未想过,她会失了记忆变成了痴傻之人,受尽旁人欺辱。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他无法想象她被人欺辱的模样,光是想着,便犹如刀绞。
见张实秋脸色不好,谢铁疑惑的问:“难道咱们幼时见过?”
他倒是希望他们能幼时见过:“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他音调很沉似是在仰制喉头的闷声。
“我还能是谁?”谢铁更不疑惑了。
“你在此等我。”说完,张实秋起身,在谢铁一脸懵的目光中离开了院子。没多久,就见他提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走了回来。
若说方才是他的猜疑,那么这臭小子应该能确认。
“他是谁,你怎么把他……”谢铁看到这个少年,话还没完全问出口,就被少年突然抬头的容貌怔住。而脑袋里某些记忆犹新的画面,砰的好似炸开了一道口子般,一涌而出。
‘一个傻子,只能让她辱了我谢家门庭。’
‘还闺中楚翘,一个傻子而已,哈哈哈!!’
‘一个傻子也能当主子穿金戴银,哼!她也配!’
无数个冷嘲热讽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最后,她在记忆中看到自己龟缩在一方角落里,眼前这少年一脸冷漠的从她面前走过,然后就是一些下人在打骂她、嘲讽她。她想求救,可周围尽是冷眼旁观的人,那些画面,真实得让谢铁感同身受一般,心底涌现出团年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曾经又回到谢家了吗?
可为何那些画面里,她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谢武平本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捂着被子打了一顿,打完还跟拖死狗一样被拖出了房间。正气得要骂他娘时,一抬头,便对上了烛灯下那双带着恨意的眸子,顿时脸都吓白了。
“三、三姐姐…”
他见鬼了?
一想到谢三娘已经死了,这会儿她鬼魂来找自己,肯定是因为她女儿的事,吓得他赶紧道:“三姐姐你别来找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有去刑部偷孩子的,我只是还没偷出来。对、对不起,我我会把云舒偷出来的……”
谢武平这辈子做得最亏心的事,就是出主意让谢三娘代嫁,说是间接害死她的都不为过,这会猛的在大晚上瞧见她,没直接吓晕已是不错了。
“谢武平……”她一字一句的喊出了他的名字,好似想嚼碎这三个字一般。
对于这个弟弟,谢铁自小就没薄待过他,没成想在自己成了傻子时,他竟豪不犹豫的摆了她一道。
代嫁?她谢铁这一生何曾如此屈辱过?
看谢武平见到谢铁的反应,张实秋更加确信谢铁就是谢家三娘了,那个被代嫁千里的傻姑娘。
想到她这些年受的苦,遭的罪,张实秋没忍住,又一脚踢在谢武平心窝上:“拿你亲姐谋福祉,你他娘的也做得出来。”
谢武平被踹得往前一个趔趄,正好扑倒在谢铁脚边,脸都磕在了她脚跟上,面上带着些疑惑。
谢铁略嫌恶的后退了一步,转身道:“张实秋,丢出去,我不想见到他。”
如果可以,谢铁真不愿想起那段过往,怨恨吗?不,她谢铁只会把受过的委屈加倍从他们身上讨回来,但眼下不是她像谢家讨债的时候。
家国面前,那些小打小闹容后再收拾。
“姐……”
谢武平不傻,怎还看不出她还活着,听到她说不想见到自己,急忙跪到她面前,哽咽道::“姐,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当年我如果不那么做,四姐姐被嫁走,家中就没人帮我和母亲了。”
那时母亲有把柄握在祖父手里,父亲又是个只知风花雪月的玩意儿,若没有冰雪聪明深受祖父喜爱的谢四娘留着,保不齐父亲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所以你就可以不顾你亲姐姐的死活,让她一个傻子去代嫁,你有没有想过,若那卫家不是积善人家,你姐姐的日子能好过吗?”
若卫家不是良善人家,谢铁现在的坟头草应该几尺高了。
“我…我……”谢武平哑然,当年在提出来那一刻他便后悔了,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那时的他无力阻止任何事。
“姐,对不起……”
“我不是你姐,滚!”谢铁此刻没功夫搭理他,倒是要谢谢方才见到他时的那一刺激,倒是让她恢复了不少记忆。
看来自己这脑子,应该是经不住刺激的,看来没事得多刺激下才行。
谢武平被丢出去后,张实秋接到下属来禀,镇北王一案被陛下连夜定案了,定案结果为,斩立决!
今夜,刑部有人镇北王在长安老宅的家中,搜得他与他国的往来书信等罪证,加之名下义子为金国皇子,至于卫家那孩子是不是镇北王亲孙,光凭前者两条便无关紧要了。
张实秋盯着紧闭的房门沉默着,终究没有进去将此事告知她。
自私也好,卑劣也罢,他此刻不想在乎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娘亲来晚了
翌日一早。
宫中颁布两道圣旨,一为陛下喜得皇子,普天同庆。二为镇北王罪证确凿,念其往日功勋,免其女眷罪身,其义子与家中男丁皆于今日午门斩立决!
从刑部大牢到午门不过两条街,一路上,镇北王愧疚的看着几个义子闷声不吭,直到囚车被打开,他看到同样带着大大的镣铐的轩轩,哽在喉咙的老血才直直的喷了出来了,仰天怒喊道:“本王无愧天地,无愧大启啊!”
他错了,刘梵不是先皇,他不会优柔寡断,不会念及旧情。帝王无情,他做到了,哪怕冤死几个铁骨铮铮的臣子,他也不会惋惜什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这两个无辜的孩子又有何罪啊!
镇北王虽未喊一个冤字,众人却听得他话中的心酸,整个大启还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镇北王等人是冤枉的。
官兵拦着的围观人群里,卫夫人看着断头台上的两个儿子,虽泪止不住的淌着,面上却不悲不喜。周围安静得出奇,她望着大儿子,留着泪喊道:“阿辞,黄泉路上,照顾好你弟弟,娘陪不了你们了。”
周围的妇人听之动容,都眼底含泪起来。
“母亲,儿子不能尽孝了。”戴着镣铐,卫辞与弟弟卫束二人对着母亲拜别。
“我的孩子啊!”卫夫人再忍不住,嘶吼着痛哭出声,想再去抱抱自己的孩子们,却被官兵无情拦住。
世间最悲痛,痛不过幼年丧亲,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而老天爷竟残忍的要让她尝个遍。纵然家财万贯又能怎样,原还是抵不过那皇权最高之人的一句话。
监斩案桌前,吴追看了眼那痛哭的妇人,又看了看下首那两个年纪最小的孩子,眸底有些不忍,眼看午时将至,手里的斩令死死捏着,迟迟不肯丢出去。
“大人,时辰到了。”旁边的人提醒道。
吴追沉着脸斜瞥了说话的人一眼,轻叹了声,背过身去,才将斩令往后掷去。
罢了,他这一生,如同深处囹圄,身不由己违背原则的事也不缺今日这一桩了。
木令丢掷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让周围还在议论纷纷的人群顷刻间寂静了下来。随着一声:“午时已到,斩!!”大喊声起,早就准备好的侩子手猛灌了一口黄汤,往锋利的刀锋上喷了一口后,便齐齐的将大刀举了起来。
围观的百姓许多都不忍的别过脸去。
卫夫人停止了嘶喊,睁红着双目死死盯着。
她不懂官场浮沉,她只知卫家世代积德行善,为何老天还要如此不公,要把她的孩子都带走?
老天不公,皇权不公啊!!
眼看刀就要落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忍的等待着下一瞬息的血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马蹄声远远响起,紧接着‘嗖、嗖、嗖’几声划破寂静的箭羽声响起,闪电般一连几发之后,断头台上那眼看就要砍到人脑袋的大刀,竟被生生的击飞了出去,重重的打落在了地上。
众人大惊,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袭大红衣裳的姑娘直直的站在一匹还在飞奔的大黑马背上,面容清冷,手中提着一把弯弓,手中还剩一支没有射出的长箭。
三箭齐发,发发都瞄准,可见来人并非善茬。
断头台上,卫辞最先看到是三娘,但他并没有像旁人一样的惊讶,而是担心的想大喊让她快走。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监斩官便第一个跑了出去,激动得颤问她:“是你,真的是你,小铁,你…你回来了。”
谢铁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看着眼前神情微动的人,冷声道:“吴大人,不知你们要斩我夫君和儿子,有没有跟我谢铁知会一声。”
一石激起千层浪,短短两句话,惊的何止吴追一人?
百姓们前一刻还在猜测这劫法场的女子是何身份?如此胆大包天的敢劫法场,没想到竟是紫衣侯谢铁,而起那断头台上,竟还有她的夫君和孩子。
这么大一个瓜,吃得百姓们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你的…夫君?”吴追愣愣回头,断头台上轩轩正泪眼婆娑的哭着喊了一声:“娘亲!”
轩轩一直以来将娘和娘亲分得极为清楚,今日含泪喊了一声“娘亲”,他该是怕极了吧!谢铁心疼得直接跃上那断头台,将小家伙紧紧的抱在怀里。
“娘亲来晚了,轩轩不怕。”
她说完,早已忍了许久的小家伙立马哭出了声来。
孩子清脆的哭声在整个刑场响起,一声声击打在众人心口,许多已为人母的妇人都掉了眼泪。
众人心中明白,镇北王一行人铁骨铮铮,对大启更是忠心耿耿,绝对不可能背弃大启,然而天子亲自下的旨意,他们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能无力望着。
“吴追,今日他们的命我保了。放了他们,我随你进宫见刘梵。”
看着旁边的夫君,见他望着自己的目光带上了冷漠,谢铁心底微疼,不敢看他一般别开脸去。
而这时,得到谢铁跑来劫法场的张实秋也赶了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
昨夜他本想自私一回,终究还是良心难安。
吴追从震惊中回过神后,无奈的望着她:“小铁,此事我做不了主,今日可以不斩他们,但没有陛下旨意,他们谁也走不了。”
今日就是怕镇北王威望太高,会有人劫法场,此刻刑场周围早已安排了三千精兵镇守。只他没有想到,劫法场的人真的有,还是失踪多年的她。
“好,我去请圣旨,但我回来之前,你要保证谁也不许动他们。”今日这在场的官员,想让他们几个死的人估计不会少。
听到她要进宫,张实秋摇着头劝她:“谢铁,别去。”
他知道她知道他说什么的。
“非去不可!”谢铁放开轩轩,起身欲走,突然手腕被人大力抓住,回头看到的是卫辞与张实秋一样的目光,只他没说话,依旧直直的望着她。
第一百二十八章:红衣灼人眼
“我这一生积攒的所有好运,应该就是成了一个傻子了,还能遇到你这么好的丈夫。可卫辞,咱们注定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北境要守,我有我的南境要护,你懂吗?”今日身份曝光,凭她傅氏传承人的身份,便注定回不了北境了。
这一点,从方才知晓她是紫衣侯谢铁的那一刻起,他便知了。可那又如何啊!她是他的妻,是他孩子的娘,是他们最爱的人。
他如哽在喉,哑着嗓子说:“我承你一诺,你亦承我一诺。”
“好!”
那一诺,他只看着她的眼未出口,而她却看进了心中。
你许我死生契阔,我承你与子成说。
谢铁一根一根的扳开他的手指,直到最后一根松开,她才一脸冷漠的转身,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卫辞只怔怔的看着她好似没有丝毫留念的背影,眼角好似有什么东西滑落,烫得他眼眸发疼。
皇城,永宁宫中。
恒妃看着摇篮里的小皇子,满眼都是慈爱:“陛下,小皇子的眉眼都像极了您呢!好看极了。”
刘梵远远的扫了一眼,见小伙子皱巴巴丑得跟个猴子似的,嫌弃的收回目光,目光转柔的望着旁边小公主:“还是朕的子虞最好看。”
恒妃浅无奈的笑了下,高兴陛下有了皇子还是疼惜女儿的。
就在这时,常青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也不知是什么着急事,竟连行礼都忘了,直接跑过去在皇帝耳边低声道:“陛下,紫衣侯求见陛下。”
‘啪’
刘梵手中还没放稳的茶盏落地,直接碎了一地。
“你说谁?”
常青回过神来,急忙跪下道:“回陛下,紫衣侯求见,现在宫门口等候。”紫衣侯于陛下意味着什么,常青再清楚不过了,是也也是惊骇了许久。
刘梵知常青绝对不敢拿那人来开玩笑,一阵风的跑了出去,甚至轻功都用上了,直到看到那道熟悉的大红身影,才敢相信,她回来了。
谢铁一如当年,红衣灼人眼,而谢捶却早已不似当年少年。
“臣谢铁,拜见陛下。”
谢铁俯首欲叩拜,而那屏息凝望着她的年轻帝王却先她一步,稳稳的拦住了她屈膝的动作。
“阿姐……”这两个字吐出,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红了眼眶:“我的阿姐,回来就好。”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头低低的搭在她的肩上,重逢喜悦的笑声却犹如小兽哽咽。
“陛下。”谢铁想推开他,奈何他抱得太紧,怎么也推不开。
刘梵此刻心底的激动喜悦谁也无法体会,他只想紧紧的抱着她,让她知道,这些年自己有多想她,想得他都快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了。
许久,刘梵轻轻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就往宫里走,边走边像个得了糖的孩子般,高兴的说:“阿姐你瞧,你说希望我做一个好皇帝,我做到了,如今大启权势皆掌握在我手里了,没有什么外戚,没有什么分权,以后由我来保护阿姐了。”
谢铁面无表情的扫了眼金碧辉煌的殿宇,四周高高的红墙绿瓦,心底却出了一阵悲凉。
“陛下还差一分兵权吧!”她甩开他的手停在了原地。
刘梵微冷,垂眸看了看被她甩掉的手,面上的笑容有些僵持,最后缓缓敛去。是啊!他还差最后一分兵权呢!
“阿姐,你躲了好些年了,皇后之位也空缺了好多年了,如今你回来了,那位置也该有人坐上去了。”刘梵又重新露出一抹和煦的浅笑,只眼中再没有一丝笑意,有的只剩黑得望不见底的深邃。
谢铁轻叹,她终于明白张实秋的话了。
多年前的少年,真的不见了。
“陛下。”谢铁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重重的跪了下去,叩拜道:“如今北境调令已回归陛下手中,恳求陛下放镇北王与众将回北境。”
“不可能!”几乎是好不假思索的,刘梵袖口拳头紧握,冷声道:“阿姐自己也持有一分兵力,应该再清楚不过,北境的将士认的是人,而不是朕手中的这块破铜烂铁。”
大启兵权分出太久,各分兵的调令已如同虚设,若不杀镇北王一行人等,北境将士效忠他的能有几人?
所以,镇北王等人,必须死!
“阿姐有兵力,可阿姐会是朕的皇后,以后阿姐也会永远在朕的身边,可镇北王他们镇守边关多年,北境只知王而不知皇,这叫朕还能如何放得下心相信他们?所以,他们必须死!”
自古功高盖主者危,勇略震主者死。
而镇北王,两样都占了。
自古帝王皆多疑,谢铁一直觉得自己还算了解眼前这个曾经与直接朝夕相处了三年的皇帝。他有开国先皇的才能与睿智,他应该也会有开国先帝的心胸也仁义的。可眼前的帝王,偏执不择手段到极致,这样的手段,与暴君何异?
“天子坐明堂,将军百战死!他们是将士啊!你只要一句话,他们可以战死沙场,可以马革裹尸,为何一定要让他们背负如此屈辱的罪名去死?”她缓缓从地上起来,不再祈求,双眸直直的望着他。
将军最大的屈辱,不是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自己效忠的君王手中。
“他们可以死,但请陛下让他们死得其所,让他们可以战死沙场!”
刘梵被她如冰刀般冷漠的神色刺了一下,眼色闪躲的别过脸去:“不让他们死在长安,朕无法安心。”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周围的士兵见陛下被打,先是愣了一下,后急忙拔刀就要冲过来,却被刘梵挥手挡了回去。
“你是帝王,怎会变得如此卑劣!”
“卑劣?那就卑劣吧!”刘梵用舌头抵了抵被打的那边脸,尝到了口中血腥,他往地上吐了一口,眸底有些悲凉,面上却不在意的笑道:“阿姐终究是女子,不该过问朝政之事,镇北王一案朕意已决,阿姐就别再管了。”
“你意已决?那好,镇北王通敌一案谢铁也参与其中,求陛下连我一同处死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紫衣侯夫婿
“你在胡说什么!”
“臣没有胡说,臣是镇北王义子之妻,夫君与义父做过什么,臣一清二楚。陛下既然给他们定下叛国大罪,那臣也参与其中,愿与我夫君他们一同赴死,陛下既然不愿放过他们,那就求陛下成全。”
一同赴死?
刘梵浑身一震,缓慢的将目光转向她,似口中的字眼有千金重一般问:“你…嫁给了别人?”
谢铁没有回答,背脊笔直的跪在大理石地上,依旧还是那就话:“求陛下赐死!”
刘梵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似不敢相信一般,突然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离开。迎着狂跑的微风,他的耳边一直回响那句,‘她嫁人了。’
然而刚跑了没多久,他又停了下来,双眼猩红得吓人,这些年来压制的所有偏执都像个魔鬼一样冲了出来,燃烧着他的理智,让他又大步跑了回来,双手抓住谢铁的胳膊,面容有些狰狞道:“朕可以饶他们不死,只要你答应朕的条件。”
谢铁被这样突然跑回来的刘梵吓了一跳,这样的刘梵太可怕了。但见事有转机,还是硬着头皮问:“陛下可是想要傅氏兵权?”
“不,朕只要你。”
他狰狞的面容,让谢铁四肢发寒,如坠冰窖般,不可置信的直视着他,心底竟也闪出了比害怕更可怕的恐惧来。
……
午门刑场。
距离谢铁去请圣旨已过去快两个时辰,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也越来越多,似乎都在等待着想看紫衣侯能否请到旨意来。
就在这时,车轱辘声和马蹄声响起,随着一道尖细的“皇上嫁到!”声响起,由两排御林军护着开道的龙撵缓缓驶了过来。
见是圣驾,周围百姓顷刻间跪成了一片,高喊:“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吴追也急忙迎了过来,参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隔着明黄色的透薄黄帘,刘梵扫了眼俯首跪在地上的他与众人一眼,目光在断头台上来回徘徊了一圈,最后冷冷的停留在那抱着个孩子的男人身上。
那人,那个孩子,便是她如今的牵挂了吧!
“常青,宣朕旨意。”
“是,陛下。”候在车外的常青急忙请出笔墨未干的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帝诏曰:镇北王一案疑点诸多,但念其与诸将往日战功勋,朕愿承信一懿,留其家眷长驻京都,其余等人隔日皆随镇北王归返北境,继续护佑我大启疆土,钦此!”
旨意一出,百姓们大喜,可抱着轩轩的卫辞浑身僵硬的震愣在了原地。
常青念完旨,见陛下丢出一封信封,瞧见信封上面那清秀的字后,立马会意,小跑到镇北王等人跟前,低声问道:“敢问诸位谁是紫衣侯的夫婿卫少将?”
镇北王眼皮微跳,不等卫辞出声,担心的问道:“不知公公找小儿何事?”
见镇北王问,常青赶紧将手中的信封双手奉上,道:“回王爷,这是紫衣侯让奴才交给卫少将的。”
封面表面摊开,那墨迹未干的‘和离书’三个大字离开映入众人眼帘,众人几乎同时看向卫辞。
卫辞看着那封和离书,指尖成拳紧了又紧,才有些轻颤的接过,却一眼未看,小心的放入了怀中。若非是知道那是和离书,不然依他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人家不知的还以为他在放什么绝世珍宝一般。
众人看着,刘梵也同样看着,面上结霜了般浮起了抹杀意,后又慢慢驱散,半响才冷冷的吐了两个字:“回宫!”
闻言,立马有小太监大喊:“陛下摆驾回宫!!”
依旧是两排御林军开道,还没起身的百姓们刚小心地抬起头,此刻又急忙俯地跪拜大喊:“恭送皇上。”
此行,刘梵本可以不用来的,可心底那燃烧着他理智的妒意让他不得不来。他想看看,看看那让她当小女人的男人,到底强过他哪儿去?
然而,那人虽什么也没做,但他终究还是输了。
当年他不如张实秋,如今贵为帝王,同样输了,输在这个男人比他更在乎谢铁。而他,多于权势。
凤栖宫。
谢铁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一袭华丽宫装被打扮得雍容华贵的自己,眼底有些厌恶,旁边的宫女还继续道:“娘娘,陛下……”
宫女话还没说完,就被“碰”的一声巨响戛止住。回头,她旁边人高的汉阳白玉瓶已经碎了一地。
谢铁冷眼看着那宫女:“再敢乱叫,下一个碎的就是你的骨头。”
宫女吓得花容失色,急忙跪下,自己掌着嘴求道:“紫衣侯息怒,奴婢失言,求紫衣侯息怒。”
“滚出去。”
宫女一听,哪还敢多呆,急忙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似乎怕晚一步紫衣侯真会把她骨头打碎一样。刚跑到门口,便碰到进来的恒妃,恒妃示意所有人退下,独自进了殿中。
“谢姑娘这身宫装,倒是称得更加艳丽了呢!”
谢铁从镜中冷窥了她一眼,依旧端坐在境前,垂眸看着眼前的昙木梳。
她这般无礼恒妃倒也不恼,打量着凤栖宫中的摆设,浅笑道:“本宫入宫以来倒是头一回来这凤栖宫,本以为会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如今看着倒也寻常。”
以宫喻人,谢铁怎会听不出来?不屑冷声道:“是没什么独特的地方,这位娘娘若是不喜欢,谢铁一把火烧了就是。”
堂堂大启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宫中哪个女人不眼巴巴盯着?也只有这女人敢如此不屑一顾。她这话,这若放在别的宫妃说出来,恒妃许会觉得是在炫耀得帝宠,烧了个凤栖宫也没什大不了的。然而从眼前这个女人口中听到,她是真的能感觉得到她打从心里的不屑。
恒妃正想说什么,身后便传来一道熟悉声音:“阿姐若是想烧,朕命人备下柴火,阿姐只管点火就是。”
“参见陛下!”
见到刘梵,恒妃心底微惊,没想到他会回来得这般早。
第一百三十章:北境战危了
刘梵冷眸斜瞥了她一眼,大步走到谢铁身后,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串民间的糖葫芦,笑道:“阿姐,我回来时看到的,不知道阿姐还喜不喜欢吃。”
谢铁面无表情的接过,眼色淡淡的,就在刘梵高兴她接过了时,下一瞬就见她随手丢到了地上,冷声道:“皇上说笑了,年少时喜欢的东西怎会喜欢一辈子?臣现在已为人母,倒是我儿甚是喜欢。”
一旁的恒妃见此,心底更是大吃了一惊,小心的偷看了陛下突便阴霾的脸色,有些后悔来这一趟了。
只要是宫中的女人,不管对陛下爱与不爱,除了争夺帝宠外,谁不想那母仪天下的后位?以往这凤栖宫没有真正住进人时她尚能风轻云淡般不在意,可听到紫衣侯真的住进了后,她第一次在这后宫有了危机感。
若说她是因为仗着身后的四大世族,那跟谢铁比起来,倒是直接显得可笑了些。
紫衣侯啊!自身便有实权侯爵加身,在南境更是威名不减,两个义兄更是比世族有权有势、得帝心。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与紫衣侯比起来,那后位她怕是连边都摸不到,所以她开始有危机感了,趁着陛下出宫便来了。
可眼下,她后悔来这一趟了。
她没想到,紫衣侯失踪多年,竟是嫁人生子去了。此事旁人不知还好,若是被知晓,那陛下就会背负夺**的千古骂名,想到此,恒妃心底更加恐慌起来。
然而刘梵阴霾的看了半响被丢弃地上的糖葫芦,才抬眸道:“朕已让礼部着手封后大典事宜,半月后阿姐就是朕的皇后了,最好还是忘记那些不相干的人吧!”
“皇上说笑了,臣就是做了皇后,臣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也不可能成为不相干的人。”
“阿姐,别逼我动他们。”
闻言,谢铁面色更加平静了,执起木梳笑了起来:“皇上,臣想好了,你要杀他们便杀吧!这大启是你刘氏的天下,我谢铁这一生的幸与不幸都是你刘氏皇族给的,大启与我何干?大启百姓兴亡与我何干?后世给的千古罪名也落不到我谢铁一个女子身上,我不怕了。”
一个人,若有软肋尚可胁迫,最怕的是她想开了,把软肋当做了利器。
“阿姐就不能像从前一眼,跟朕好好说一回话吗?”
“那皇上能不能也像从前一般,只把臣当阿姐?”谢铁反问。
刘梵面色变了变,面对她投过来的冷漠目光,胸口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阿姐累了,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说完,甩袖离去。
那落荒而逃的身影,像极了当年谢铁拒绝做他太子妃时的模样。
恒妃见陛下离开了,扭头深看了谢铁一眼,才急忙提裙追去。
谢铁脸色也不大好,从怀中拿出一个锦袋,看着上面绣着的歪歪扭扭的字样,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的,一如当年的谢三娘。
她的夫君啊!原来是那待她温柔到极致的公子。
与此同时,镇北王在长安城的宅邸中。
月下,卫辞拆开那封和离书,上面只落笔两行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这是他教她的,那时她还是她的傻娘子。
纵给了和离书,他也从未相信他的娘子会不要他。
“哥。”卫束见他哥独自在月下发呆,走了过来,坐在他脚边的石阶上,看着冷月问:“哥,大嫂怎么就成紫衣侯了?”
他从小就听说过紫衣侯的事迹,于他来说,山匪出身的谢铁那应该是个五大三粗,四肢魁梧的彪悍子,要不然她怎么能在南境上阵杀敌,还打得敌军节节败退呢?可怎么转眼间,他家笨大嫂就成紫衣侯了?!
比卫束更难以接受的还有黎大壮,此刻正提着一壶酒坐在他们对面的房檐上,每豪饮一口,就多惆怅一分。
谢铁,那曾经是他藏在心口取不出来的朱砂痣啊!那么肆意张扬的姑娘,怎么会是自家温柔贤惠的三娘弟妹呢?两人无论哪方面都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就突然是同一个人了呢?
丢人,他曾经还在人家大放厥词心悦人家呢,想到这儿,黎大壮一辈子没红过几回的老脸立即涨得通红。
而唯一早就知道答案的上官透,此刻正坐镇主帐,看着眼前的作战图,脸上阴沉的对旁边的士兵道:“再派快马,势必要将目前战况送达长安,请求镇北王等人带兵支援。”
“是!”士兵急忙出帐去办。
看着快被羌、金强攻下第一防战地,上官透咬牙,下令道:“传我令,让第一战线将士撤到第二防守区,无论如何,定要坚守到镇北王与众少将回来。”
“末将等听令!”
一个月前,镇北王等人被扣押回长安不久,羌军便得到消息,立即联合金国三十大军直逼北境北疆,来势汹汹,若非他们早已布防,只怕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只如今十二少将战死的战死,被押解的被押解走了,一时各军无战将指挥,战力已有严重下滑的趋势。
而剩下的几个少将都在死守,虽临时提拔上来了几个,但终究经验战略不足,一时无法起到太大作用。若卫辞等人和援军再不来,北境怕是要失利了。
……
翌日。
镇北王等人正备好车马要速回北境时,北境前来报信的士兵正好碰到。
不眠不休赶了十日路的将士直接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上官少将的信封拿了出来:“王爷,北境战危,速求支援。”说完,人便晕死了过去。
“快,将他背回府请大夫。”
看着手中的信笺,镇北王急忙翻身上马:“本王速进宫禀明皇上,你们在此静候。”说完,打马离去。
谢铁被拘在凤栖宫,还是张实秋闯进来告诉她北境战危的。当她跟着张实秋来到朝堂大殿时,听到的正好是兵部尚书道:“陛下,如今皇城外军营只剩下六万大军护城,保护皇上之责重之又重,万不能派遣,只能于南境借口,再到各州集兵。”
第一百三十一章:于邺州集兵
“皇城位于我大启中央,何须六万大军空守相护?再者南境借兵来回少说要三两个月,各州集合兵?亏你想得出来,等集到了兵,北境还能是我大启的?”
谢铁声音一出,那兵部尚书惊诧回头,见她穿着宫装,以为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妃,立即出言怒驳道:“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娘娘一介妇人,又不懂大局,便不要妄言。”
“屁话!”
谢铁最讨厌别人管她叫娘娘,当年的暴脾气一上来,一脚就踢了过去。冷眼扫了眼他的官衔品级,疾言厉色道:“堂堂兵部尚书,竟不知战况便胡乱启奏,你是瞎了吗?”
兵部尚书被踹趴在地上,大惊过后大怒,颤抖着手指狠狠的瞪着她:“你、你你,好一个狂妄女子,陛下,老臣……”
“皇上,臣附议紫衣侯。”张实秋上前一步,直接打断了他。
什…什么紫衣侯?
众大臣惊诧,这女子就是紫衣侯?紫衣侯在宫中之事可不是秘事啊!那兵部尚书更是不敢置信的的瞪大了眼睛,颤巍巍的急忙伸回手指,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敢再瞎哔哔什么。
“皇上,关乎大启江山,万千黎民,恳请皇上将皇城外六万大军暂遣五万支援北境,放谢铁回南境调兵。”
“你是想去邺州吧!”
邺州与南境相隔不远,真正想回南境集兵的,是她吧!
刘梵看着抱拳半跪在大殿中央的女子,见她并不加掩饰,眸底的复杂挣扎了半响,最终只剩冷漠:“传旨,遣城外五万大军随镇北王等人速去支援北境,另,谢实秋接旨。”
张实秋面容微冷,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姓‘谢’了。
“臣在!”
“你即刻启程前往南境与步将军会合,朕要你以最快的速度,将南境多余兵力全部调往北境支援。还有,务必挡住朗月,以防他们绕过大启前去与二国汇合。”
张实秋正欲接旨,谢铁却先他一步道:“皇上,当年北兵南调,将士们日夜兼程也用了两月半有余,如今北境羌、金八十万大军直捣北境边疆,而北境眼下兵力不过二十余万,皇上觉得北境这二十万能抵得外敌的八十万大军两月半?”
将士们都是血肉之躯,又有几个能以一当十的?
这点刘梵怎会没想到,他只是不想放她去罢了。如今能不南境最快集兵的,唯有郸州,而能顷刻间在郸州集起兵力的,也只有谢铁这个傅氏唯一传承人。
在场众官也没几个想当亡国阶下臣的,一个个上奏道:“陛下,老臣等以为,紫衣侯乃战上良将,所思所量皆言之有理,恳请陛下放紫衣侯于邺州集兵。”
众大臣附议着齐声道:“恳请陛下放紫衣侯于邺州集兵北调!!”
刘梵脸色难看,冷扫了跪了一地的大臣们一眼,起身甩袖大呵:“退朝!”
有老臣冒死拦道:“陛下,关乎我大启江山社稷,祖宗基业啊!请陛下放紫衣侯回战场。”
有人起了头,后面的也跟着跪到刘梵要离开的地方,一个个不怕死似的死谏喊:“求陛下三思!!”
三思?好一个三思,她直接来大殿,便是想发动全臣逼他放她离开吧!
刘梵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谢铁,眼底微凉,冷笑道:“阿姐,你赢了。”
说完,他收回目光,对着挡路的众大臣怒吼道:“朕已经答应放她走了,你们还想怎样?都给朕滚开!!”
刘梵从未在大臣们面前如此震怒过,众大臣被吼得浑身一个哆嗦,颤巍巍的急忙让出一条道来。
谢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对着背影笔直的叩拜了下去,大声道:“谢铁谢皇上成全。”
那走远的背影听到,背影微僵,最终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成全?是你逼着朕来全的吧!
早朝退后,镇北王带领众义子和城外五万大军日夜兼程的赶去了北境。而谢铁却在出宫前,亲自去了趟整个宫中此刻最冷清的轻云宫。
婉心一早犯错被赵茵打了一巴掌后,一个上午都心情不佳,正打算去御膳房给赵茵拿膳食时,哪知一开宫门,正好对上谢铁冷冰冰的眸子,吓得差点没绊一跤。
如今的轻云宫是好一阵坏一阵,阴晴不定得婉心都不敢随意得罪人了,哪怕此刻被吓到了,还是迎着笑脸问:“不知姐姐找谁?”
“告诉赵茵,谢铁来访!”
“什、什么……”谢铁?婉心惊悚得瞪大着眼睛望着她,使劲咽了口口水,慌忙的往殿中跑去。
谢铁冷扫看了一眼,提步跟上。
殿中,赵茵正在描眉,见婉心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眼底有些不悦,正要出声呵斥,谁知从镜中正好看到她身后的人,心底一窒,手中描眉的炭笔直接掉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婉心跪下趴在地上,结结巴巴说:“娘…娘娘,紫、紫衣侯大人来了。”
赵茵一动不动的坐着,搭在膝上的指尖都在微颤,好半响,喉间才艰难的吐出一句:“你竟……真的没死!”
昨日她就听说紫衣侯真的回来了,她本以为又是刘梵在故弄玄虚,没想她真的回来了。上天当真是眷顾她啊!鳄鱼口中都还能完好无损的活着回来。
“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呵!是啊!很失望。怎么,你是回来找我报仇的?”她扶着梳妆台颤颤巍巍的起身,脸上带着讽笑,似笑自己,又像是笑她。
谢铁看着她身上的大红衣裳,那血红,让她想到郝运来的死,眼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冷声道:“你欠我三条命,一条是当年救你的,一条是我自己的,还有一条…是郝运来的。”
“呵呵!我欠了,那你要如何?还给你吗?”
“救你是碰巧,我不要你还。至于我自己的,是我自己眼瞎心盲,识人不清被算计也是活该,也不需要你还。可郝运来的,你得还。”郝运来曾经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他日身死,他希望可以是战死沙场,可最终却死一杯毒酒!
第一百三十二章:上官透战死
“我本不想杀他的,可他就像你的看门狗一样,无时无刻的守在你门口,不杀他,我怎么杀你啊!”对于曾经很是关照自己的郝运来,从他介绍自己只是飞云寨婢女的那一刻,赵茵下手时便再没有一丝手下留情了。
谢铁阴沉沉地望着她,见她得意的扬起了下巴,顿时怜悯般好笑了起来:“赵茵,来见你之前,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可现在我不想了,因为我突然发现,有些人活着,原来比轻易死掉更痛苦。”
赵茵便是在这人间痛苦活着挣扎的人,她想等一个解脱,刘梵没给她,谢铁也同样不会给。
而这句话,足矣将一直强装坚韧的赵茵击得溃不成军。她脸色渐渐苍白,眼底竟闪过了一丝恐惧。
谢铁捕捉着她那丝恐惧,淡漠道:“其实我跟你一样,从不喜欢红衣。”
当年喜穿红衣,不过是觉得那个颜色,可以掩盖鲜血,仅此而已。
若是方才赵茵还能要强的撑着,此刻好似被击溃了一样,直接跌坐到了地上。谢铁冷眼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抬手抚了抚她额头的散发,嘴角也渐渐露出了抹杀意:“我不要你的命,但我要你偿还你所欠下的命。”
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是谢铁对她最后的仁慈。
“啊!!!”
她话音刚落,赵茵便痛苦得大叫了一声,旁边跪趴在地上的婉心听得心惊,抬头望去,她家娘娘正捂着眼睛痛苦大叫,她正吓得也要跟着尖叫出声时,亲眼见到那位传说中的紫衣侯捏着一根簪子,狠狠的挑出了她家娘娘手筋。
看着眼前可怕的一幕,她连想晕的本能都不敢有了。
谢铁摸出一枚止血药丸塞到赵茵口中,起身将那根带血的簪子丢到婉心面前,见她吓得直哆嗦,轻声冷道:“照顾好她,我会告诉皇上一声,她若死了,你的九族也不用留了。”
闻言,婉心趴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
赵茵痛苦的躺在地上,一脸鲜血,两只手无力的垂在两侧,有些癫狂的大叫着喊:“谢铁,若有来生,我不稀罕你救了。”说完,便一口咬断了舌头。
见壮,谢铁讥讽得冷笑了声:“咬舌自尽不过是戏折子里的桥段,你还当真了,真傻!”
赵茵也好似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一般,痛苦得蜷缩在地上啊啊大叫,奈何舌头已经被自己咬断,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谁也逃不过…
离开皇宫后,谢铁回到谢族中接出了女儿,将女儿送去了被扣留在长安李府的卫夫人那里,一番道别后,也于当日日夜兼程的赶去了邺州,张实秋同路去了南境。
一月后,她以最快速度集合邺州十万傅家军赶到北境时,得到的却是上官透战死的消息。
据悉,当然镇北王等人赶到的前一日,敌军再次攻来,军中领兵将领都已死伤大半,无奈之下,上官透只能安排好后路,自己亲自带兵迎敌,拼杀了一日一夜后,疲惫的他与将士们皆战死于黄沙溪畔对岸,首级还被拓跋影取下,挂在了他们的旗帜上。
卫辞到后曾带兵想夺回他的首级,然而羌军像是故意想借此羞辱大启一般,派了大量士兵守着那头颅,只要有人来抢,立马就给被射成刺猬,根本靠近不了。
主帐里,谢铁和韩伯一同走了进去。
“王爷,谢铁愿请命做先锋,夺回上官少将首级。”
这笔账,她要亲自讨回来。
战死沙场本就是作为一名将士最终的,也是做后的归宿,能死在自己所保卫的战场上,他们死得其所,死得光荣。可羌国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人死后还如此折辱于人。所以这笔账,她定要用那砍下上官透头颅折辱他的拓跋影,拿命还回来。
“这……”
自知道她是紫衣侯谢铁后,镇北王便知道她的实力,只……镇北王犹豫着转头看向卫辞,卫辞微微垂眸,转身到一旁将早已经准备好铠甲拿了过来,道:“你官衔比为夫高,以后咱们夫妻就妇唱夫随。”
他知道,如果她来,知道上官透战死还被人如此羞辱,定会请战。
谢铁看着他手中的铠甲,眼里笑出了泪花。
镇北王看着两人,欣慰道:“如此,谢铁听令!”
“末将在!”
“本王允你继续支配所带来的十万大军,旁侧两翼皆有李白玉黎大壮镇守,正面迎敌便交给你与阿辞了。本王会坐守此地,黄沙城在,本王在!”若北境失手,他便是守城的最后一将。
如今北境顶死才四十万大军,而敌方,足足多了他们的一倍。
这将是一场胜算难料的生死大战。
是夜,初冬的月色在满是黄沙的夜里显得格外寂寥,像一位静候天明的清冷姑娘。
出了主帐,卫辞吩咐部下去准备后,拉着谢铁直接去了营地后的沙丘上。停下的瞬间,他贪念的将她一把揽入怀里,一声不吭的紧紧抱着。
这一刻,是夫妻二人这些日子以来最难得的独处时候。
谢铁任他抱着,头轻轻的靠在他胸前,看着挂在黑夜里那轮好似触手可及的冷月,缓缓轻声道:“这些日子,我仔细捋了下这一生,竟发现,如果我没有被推下马车,没有成为飞云寨小寨主,我许能更早认识你些,更或许不是代嫁新娘,应该是你从始至终的娘子了。”
若继续跟随马车而去,谢家还会在穷困潦倒之际求助路过的卫家,只那时,最初订下婚契的便是她了吧!
“若当真是那样,多年后母亲让人去迎娶,嫁的是生死难料的我,你可还会愿意嫁来?”
谢铁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当年的我挺高傲的呢!应该也会像四娘一样反抗的吧!不过幸好,我成了飞云寨的小寨主,不然怎么傻乎乎的把你给救了呀!”
卫辞搂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是呀!无论早与晚,无论你是谢铁还是谢伊人,此生都注定是我的妻。”
第一百三十三章:再续前世缘
“卫辞。”她轻喊。
“我在!”
她微微仰头,轻声念着:“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一生,生与死,他们夫妻绝不言弃!
……
第二日刚晨昏破晓,谢铁带领一队旧绕过溪畔,卫辞带领一队弓箭手正面引开敌军视线打掩护,等敌军反应过来时,谢铁已经绕到他们后方,而他们的旗帜也被她一刀斩断,挂着旗帜上那已成白骨的透露已被她小心捧在怀中。
战鼓响起一刻,两军开始厮杀了起来。
谢铁抱着上官透的头颅正欲先撤时,后背猛地被抽了一狠鞭,眼看第二鞭又抽了过来,她急忙一把抓住,冷冷地看着对面挥鞭的羌国公主。
“臭女人,我已经找了你很久了,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为我妹妹报仇雪恨。”
“那还真是巧呢,我也正想找你。”残忍割下上官透首级的,就是羌国公主拓跋影。
看着这个女人,谢铁眼底染上了仇恨:“今日,我也定要你给上官透陪葬!”
语罢,狠狠一甩,将她的鞭子甩弹了回去,扯下盔甲下的一块裙摆,将头颅小心包裹住系在腰间后,提刀就向那女人跃去。
拓跋影早就知道单打独斗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是也她一过来,她早已准备好的高手立马将她围了起来。
“本公主今日就要你们有来无回,给我杀了她,剁成肉酱。”
那头,与敌人正面打过来的卫辞看到三娘被困,脸色突变,急忙杀了过去。
见他过来了,谢铁一边打一边向他靠近道:“夫君,这些年都没痛快的打过一场了,多留几个给我。”
卫辞听得好笑,护到她身后道:“好,小心些。”
“明白。”谢铁嘴角勾起一抹嗜笑,眼里杀意越来越浓。
夫妻同心,各自保护着对方的后背,不消片刻,拓跋影所准备的高手便所剩无几。被保护着的拓跋影见状,气极,一把拿起地上的弓箭,箭尖对准了专心护着谢铁的卫辞的心脏位置。
然而就在她要放箭时,‘嗖’地一声,远处先一步飞来一支利箭,直接射穿了她喉咙。
“公主!”羌军中有人大喊。
拓跋影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到的便是远处站在马背上的敌军少将。抬手死死的捂着脖子,脖间的鲜血还在不停的往外冒,她满眼恨意和不甘的倒在了地上,结束了她公主的一生。
不远处,完颜亮看着拓跋影被一箭封喉后,阴沉沉的下令让部下鸣号退兵。
今日还不是与启军正面交锋的时候。
看着撤走的敌军,谢铁皱眉:“这拓跋亮又要玩什么花样?”
“羌、金联盟后,羌国怕实力未损的金独大,便一直不肯放实权给他。只怕咱们现在杀了羌国公主,是正中他下怀。”不过给羌国交待拓跋影之死,完颜亮应该要废些时日了。
“三娘,我带兵去布防,你先将透哥的头颅带回军营。”
谢铁点头,叮嘱道:“好,那你小心点。”
卫辞点头,带着部下开始清理战场。
上官透的尸身一直还未运回长安,等的就是抢回他的头颅。如今三娘将头颅抢回入殓放棺后,镇北王准备派人护送他灵柩回长安时,谢铁拦住了。
“义父,我想让透哥葬到郸州,我长姐已经等了他十多年了。”如今,他们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相守了吧!既生不能相守,那死也定当要让他们同穴!
“唉!”镇北王轻叹:“上官家那边本王来交待,三娘,你带透儿去陪你长姐吧!”
但愿今生同墓,来世两个孩子能再续未完的缘。
翌日一早,镇北王派人护送只放上官透生前衣物的灵柩回长安,而谢铁将兵权交给卫辞后,亲自驾车护送着上官透遗体回郸州。
这一趟,那些困惑了她多年的疑惑也该有个了解了。
一月后,郸州城外。
上官透遗体运到郸州之事不宜大张旗鼓,是也谢铁只带了六个士兵,其中领头的是卫辞的亲兵之一钟涛。
“夫人,这就是郸州吗?
早闻郸州为大启六大繁华之一,果然名不虚传。”就单这城楼修建的都堪比长安皇城了。
“越繁华的地方,它的背后越肮脏。”谢铁仰头看了眼襄着鎏金几个大字,眼神冰冷,下马走到了最前头。
身后,钟涛示意部下护着灵柩跟上。
城门下,守城的几个官兵看了眼走来的谢铁一行,见他们不像是本地人,大声呵道:“站住,接受检查。”
“夫人……”钟涛看向她,谢铁抬手示意了下,侧身离了开:“让他们查。”
此行她还有许多事要暗查,还不想惊动城中任何人。
两个官兵走进马车,拿刀鞘挑开车帘,见里横着一副黑木棺椁时,吓了一跳,脸色顿时不好起来,故意找茬一般,恶声恶气道:“棺材里装的什么东西,打开。”
“棺材里装的自然是死者,扰人棺木乃失德大罪,我劝几个官爷最好别看。”
两人犹豫了一眼,其中一人怒道:“让你打开你就打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推三阻四的,我看里面装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谢铁本还和善的面容顷刻间冰冷了下来。
而那官兵说罢,见这小妇人不为所动,依旧冷冰冰的看着他们,顿觉受了轻视,恼怒得就要拔刀。
哪成想刀刚拔到一半,谢铁给了钟涛一个眼色,钟涛立马一脚将他的刀踢回了刀鞘,衣摆一甩,一块金令赫然拿在他手中:“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北境少将夫人你们也敢拦,活的不耐烦了吗?”
“少、少将夫人……”
城下官兵虽都不认得什么少将,但能持有金令的官衔都不会低,顿时吓得急忙跪了下去。
谢铁冷眼瞥过,牵着小呆直接入城:“天快黑了,走吧!”
钟涛收回令,冷扫了这些官兵
一眼,冷哼道:“今日是我们少夫人不愿同你们计较,下次再敢如此嚣张放肆,看老子不剐了你们的狗皮。”说完,带着人急忙跟上谢铁。
第一百三十四章:也算圆满了
见人都走远了,几个官兵死里逃生般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
一阵风吹来,后背都凉飕飕的。
城门口一事,很快就传到了郸州周太守耳中。他正要详问那持金令的夫人长何模样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来禀:“大人,不好了,少夫人拿着剑要杀了小小姐啊!”
“什么?”周太守大惊,急忙呵斥道:“还不快带路,这个谢四娘,当我太守府是什么地方,简直是反了天了她。”
这谢家女一个个的都是扫把星,搞得他太守府好好的一个家整天鸡飞狗跳的,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同意儿子去聘娶这谢佳人!
成天整出那么多糟心事。
太守府后院,那曾经惊艳了郸州的第一才女谢佳人,此刻像个疯婆子一般,披头散发,手里提着把长剑,赤着脚,目光怨毒的看着周朝勃身后小姑娘,似想将她嚼碎一般。
“谢佳人,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周朝勃护着女儿,看着她直指的剑尖,心里也有些发怵。
这谢家的女人疯起来一个比一个可怕,也有些后悔娶这女人回来了。
美是美,但也狠啊!
“我疯?”谢佳人气极反笑,咬牙切齿的望着他们:“是我疯了还是你周朝勃欺人太甚?这个小贱人,小小年纪竟能心肠如此歹毒,柯儿还不到一岁啊!她竟也能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
“都说了,柯儿的死跟兰儿没有关系,柯儿死了兰儿也伤心,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周朝勃给女儿辩驳道。
“莲惜亲眼看到她捂死的柯儿,你让我怎么信?你以为你们害杀了莲惜就护住她吗,我告诉,不可能。”
周朝勃咽了咽口水,脸上青白交替着:“谢佳人,我看你是得癔症了你,那莲惜明明是自己失足落水淹死的,与我们何干?”
“才半腰高的池水能淹死一个水性极好的人,周朝勃,这话说出来你也敢信?你当真欺我谢家无人了吗,今日我定要让这小贱人给我儿赔命。”
语罢,谢佳人推开拦着自己的仆妇,挥剑就要连周朝勃一起刺去。
周太守一过来,便看到这惊险一幕,吓得急忙大呵一声:“快住手!!”
谢佳人是铁了心要给自己儿子报仇,动作丝毫没有停下,眼看剑尖就要刺到女儿,周朝勃急忙抱着女儿侧身去挡,刀锋直接从他胳膊上划过,顿时鲜血如注的染红了衣袖。
看着殷红的鲜血,周朝勃疼得嗷嗷大叫。
谢佳人微愣,但很快又抬手对着周兰砍去,吓得周太守急忙大喊:“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一个疯女人拉住。”周太守见儿子受伤了,冲着家丁大吼:“疯了疯了,还不快去请大夫。”
整个太守府忙成一团乱,谁也没看到,周朝勃拿命护着的那个女孩,此刻一脸凉薄的站在那儿,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好戏才刚刚开始,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呢!
她娘亲的仇,他们该偿命了。
第二日一早,太守府传出他们少夫人谋杀亲夫的事时,谢铁已经将上官透的遗体葬进了谢云裳的墓中,崭新的墓碑上,刻的也是夫妻同椁和他们的名字。
墓角立碑人一处,刻的是:妹,谢伊人。
远山的风轻轻吹来,谢铁最后倒上一杯酒,浅笑着为他们送行:“长姐,这是你当年埋在杨柳下的醉清风,今日我挖出来了,就当恭贺你与透哥终于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壶酒本是当年上官透匆忙回长安时,谢云裳埋下准备他回来为他接风洗尘的,不想阴阳相隔,物是人非,埋下之后,最后会来是她挖出来敬给他们。
长姐,你跟上官透也算圆满了。
谢铁身后,钟涛与部下祭拜完上官少将后便静立在旁。就这这时,留守在城中的部下跑了过来,小声附耳了几句。
钟涛听完迟疑的了少夫人一眼,挥手示意他退下后,才走到谢铁身旁,小声道:“少夫人,谢家出事了。”
谢铁面色没多余表情,往坟头撒了一把纸钱后,才淡漠的问:“出了何事?”
“部下来报,谢家四姑娘于昨夜谋杀了自己的夫婿,周太守大怒,已将她扣押,准备于今日午时三刻行刑。”
谢佳人杀了自己的夫婿?谢铁皱眉,问:“他夫婿是何人?”
“周太守之子周朝勃。”
“周家?”谢铁恢复记忆以来,并没有过多的去探听如今的谢家境况,是也并不知道谢佳人嫁了谁。这会儿听到她嫁的人竟是周朝勃时,眉头不由蹙得更深了起来。
当年周朝勃让他老爹周太守紧紧相逼,各种好处许给谢家,谢家那群薄情寡义的老东西才会让母亲以死相逼的去逼长姐,长姐孝道,只能绝望的上了花轿,最后血染红嫁衣。
他们害了一个谢家女还不够,如今还想再都一个?不可能!谁都可以杀谢佳人,唯独这周家不行。
这事,她插手了。
沉默了片刻后,谢铁对着不远处的林子喊了一声:“小呆!”
正在林子里蹦得欢腾的小呆听到,撒着马蹄子跑了过来。谢铁翻身上马,大呵一声“驾”,便策马飞奔了出去。
空中只留下一句:“你们后面跟来。”
小呆是千里良驹,虽钟涛几人的战马都不错,但比起来还是差远了。见少夫人已经走远了,几人也急忙翻身上马,打马追去。
太守府门前。
谢佳人满身狼狈的被人捆绑着,周遭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而谢家出面的竟只有一个老仆及几个家丁。
凉薄至极!
周太守痛死爱子,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他悲愤的看着谢佳人,颤着手指着怒骂道:“毒妇,自你嫁入我周家,我儿对你百般厚待,老夫也视你如亲女,你为何还要如此歹毒?我周家哪儿对不起你了,你竟要对自己的夫婿下此毒手?”
谢佳人被压制着跪在地上,她无视着周围的指指点点,双目欲裂的看着周太守,咬牙道:“我没有,我没有杀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你还想狡辩
她谢佳人就算是再心狠手辣,再恨周朝勃护着那小贱人,她也做不来谋杀亲夫的勾当。
昨日她是砍了他一剑,可她不过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怎么可能会死?就因为昨日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划了他一刀,昨晚他被人捂死在房中就认定是她所为吗?
“你还想狡辩!府中戒备森严,除了你,谁能在太守府悄无声息的杀死我儿?”周太守此刻是真的恨极了她。
这也是谢佳人想不通的地方。
太守府戒备森严,周朝勃为什么会毫无抵抗的被人捂死在房中?
“爹,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杀他。”谢佳人摇着头,苍白无力的辩驳着,可周太守就是认定了是她所为,深恶痛绝道:“你别叫我爹,我周家没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儿媳。”
“今日老夫就代我那可怜的儿子休了你这毒妇。”说完,从旁边家丁手中结过早已写好的修书,狠狠的砸在了谢佳人脸上:“从此刻起,你与我儿各还本道,你不再是我周家媳。按我大启律法,杀人偿命,来人,把这毒妇压到城外刑场,给本官行五马分尸之刑。”
“不,不是我,我没有杀他!”谢佳人挣扎着,然而谁也不相信她。
她自视清高傲了一辈子,如今除了无力的说着自己没有以外,做不来卑微的去祈求。只是她不甘心啊!她不甘心背负着谋杀亲夫的罪名去死,不甘心还没给自己的孩子报仇。
想到儿子,她至于卑微的开始祈求着,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人群中谢府管家身上,摇着头哽咽道:“窦伯,我没有,你快去告诉祖父让他来救我,我真的没有杀周朝勃。”
窦伯怜悯的看着他,凉薄的摇头道:“小姐,老太爷说了,你做下这等子败坏门风之事,他老人家也没脸过来了,只让老奴来给小姐收尸。”
收尸?
“让你来给我收尸?”谢家当真要舍弃她来。
谢佳人面色瞬间苍白了起来,仿佛最后一根稻草在此刻被压垮了般,怔在了哪儿。
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那被祖母狠心推下马车阻挡山匪的姐姐来,这一刻,她好似能体会到她被舍弃时的绝望了。
这就是他们的至亲啊!有利益时,她们是尊贵无比的贵女,没有利益了,她们算什么东西啊!
呵!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看着周太守满脸的恨意,和周围的指指点点,谢佳人不由得自嘲得大笑了起来:“好一个收尸,今日我谢佳人冤死于此,你们一个个如此薄情寡义,我就是化作厉鬼也要你们不得安宁!!”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她双目腥红的诅咒,心底都有些发毛起来,但还是没有一人上前为她多言一句。
人性便是如此凉薄,见到别人出事,看热闹比谁都跑得快,也不管别人是否是冤枉的,只会人云亦云的跟着瞎起哄。
“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幸好当年我家那侄子没去她家下聘,不然得聘个毒妇回来不可。”
有个挎着篮子的老妇人道。
她旁边的人也很着应道:“可不是嘛!也亏得当年我儿子没去他们家,我现在的儿媳妇不知有多贤惠呢,哪像这谢家姑娘,竟连自家夫君都敢下毒手。”
“要我说啊,这谢家女都命不好,谁家娶了就家倒霉,一个个的都没好下场。”
如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般,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边说还便嫌恶的甩个眼色过去。
谢佳人脑袋一片嗡嗡作响,好似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一般,使劲的回想是谁在栽赃陷害自己?!
突然,她看到府中那藏在角落里,一脸阴森看着自己笑的周兰儿。
看到那诡异的笑,谢佳人不禁后背打了个寒颤,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不敢置信的冲着她发狂质问:“是你,是你对不对?周朝勃是你杀的,你才是杀人凶手。”
是啊,难怪找不到凶手,难怪只有她的嫌疑最大,世间谁会去怀疑一个小姑娘无缘无故的回去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如同她无缘无故捂死自己儿子一样。
小小年纪,竟如此恶毒。
谢佳人此刻不想知道她一个小姑娘,是如何捂死人高马大的周朝勃的?这一刻,她只知道自己最后一丝理智已经全然崩塌,双目含恨的大喊:“是她,是她害的我啊!”
她激动得想冲过去,才动了一下就被直接按在了地上。
而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着,只见到刚刚失去父亲的周家小小姐,一脸无辜的站在那儿,瞬间都觉得谢佳人歹毒了起来。
当初她嫁来,为了给她腾位置,间接害得人家娘从妻变妾,也算是逼死了人家的娘了。现在还把人家爹给杀了,这会儿还企图把自己的罪过嫁祸给人家小姑娘,良心黑的啊!
也不想想,天下哪家闺女会杀亲爹?更何况还是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简直荒缪至极。
若是刚才众人只是觉得她歹毒,那这会儿更是像看脏东西一样厌恶了起来。
周太守见她指着自己现在唯一的孙女,脸色立马黑了下来,震怒道:“都还傻站着干嘛,还不把这毒妇拖下去,给本太守五马分尸!!”
谢佳人被人拖着,一股屈辱感从心底涌出,她挣扎着,却无济于事。眼看着城门口越来越近,心底的恐惧渐深,然而死亡的恐惧一旦到了极致,人也会异常平静起来。
回想起自己这一生,竟可悲得只有幼年时过舒心些。那时,她还有几个姐姐,虽只有她是妾室女,可姐姐们待她都是真心实意的好,偏偏那时自己听了姨娘的挑唆,从不信她们会真心待她好。
如今想来,却再也回不去了。
城外刑场,看热闹的百姓被官兵围在外围,依旧对着被压跪在地上的谢佳人指指点点。
一匹匹马被拉进场中央,套上绳子,就等着坐着官轿过来想亲眼见她被五马分尸的周太守一声令下,她便会立即被五马分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