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事端起-京都府(上)
大历三十五年冬。
楚朝历,冬月十五,有雪。
京都府的街道在清晨的时候,便被覆盖上了一层极薄的雪绒,亮晶晶的银色将京都府的街道点缀的像是艺术品一样。
谁也不知道昨天东街四十七巷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早起来,这座临着街口的府邸门前便站满了人,京都府府尹调集了数十名府兵,将这座府邸围了起来,防止哪个好奇心极重的家伙,跑进里面去。
许三今天有些不情愿地起了个大早,本来想着昨天夜里下雪,所以他的豆腐坊也能晚一点开门了,自己也就能睡个懒觉了,可是却被自己家的那个婆娘给一脚把自己从美梦中踹了出来。于是还在梦中与豆腐西施磨豆腐的许三,便一脸不悦的穿好衣服,然后准备到京都府东街四十七巷的水房里打水,再把自家的水缸填满,这样才能保证自家的豆腐坊一天所用,这是他每天要做的事情,也是他每天必须做的。
让许三没想到的是,自己刚走到东街四十七巷口的时候,,便看到巷口的那处大宅子,被人围的水泄不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也就是许三的眼神好一些,从人缝中隐约看到几个穿着兵甲的人。
许三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晃了晃自己肩上挑着水桶的扁担,确定自己没有在梦里,这才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哎,这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连府兵都出动了。”
许三的肩上挑着扁担,两侧的水桶随着他走路的颠簸,一晃一晃的,像两个玩耍幼稚的孩子。
那座宅子他是知道的,自己家住在东街南锣巷,距离四十七巷隔了两条巷子,而这座宅子刚好在四十七巷的巷口,而水房却是在巷尾,所以每次早上自己来水房打水的时候,都会路过这里。这座宅子确实很大,许三自己与别人闲聊时听别人说过,这座宅子里面的一间屋子就有自家的豆腐坊那么大。于是许三每次从这里走过
时,总会不自觉的向里面看上几眼,总想看看,屋子有自己家豆腐坊大的宅子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人到底是做什么营生的,能买的下这么大的宅子。
宅子里的主人做的是什么营生,自己终究是不知道的,不过自己每天去水房挑水的时候,总是能看到有马车过来从里面接人。
那拉车的马匹甚是神骏,比得上自己年少时随父亲往将军府送豆腐时,在马厩旁看到的马匹还要神骏,于是许三便理所应当的认为,这家宅子的主人与那些自己八辈子都够不上的贵人有些关系。只是贵人们都在京都府西街的巷子里住着,为什么他们家偏偏要住在东街。再于是,许三这颗不够聪明的脑子里便为这个不合理的事情,安排了个自己看来比较合理的解释——这里是西街的某位贵人养的私生子,毕竟当年自己见到的那人怎么看也应该是个孩子,看上去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并不像是某位贵人的夫人找的姘头,于是这个私生子的身份便是合理了。这样的事情在京都府还是常有的,就像自家西院的那个宅子里住的便是某位贵人养的女人,只是后来被贵人的大房发现了,还在这里闹过一阵。
这女人能放在这里养,那孩子自然也是可以放在这里养的。许三如此的想着。
好奇心每个人都是有的,许三也一样,本来自己只要安心的走过这里,到达巷尾的水房,然后挑上两桶水便可以回家了,只是走过宅子的时候,许三还是没忍住好奇向里面看了一眼,再于是许三便加入了看热闹的大部队中。
“五婶,这是怎么了,闹这么大动静。”许三刚好看到卖菜的五婶也在这里,便问了一句。
“听说死人了,今儿个一早,送水的刘伯过来送水的时候发现的,听说满院子都是死人。”五婶咂舌对许三说道。
起初许三听到送水的刘伯,不禁想到自己的那些猜测,心里暗道:“贵人就是贵人,水都是别人给送的。
“许三,你看!你看!”五婶显得有些激动,“抬出来了!抬出来了!又一个被抬出来了。”
许三一愣,然后顺着五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个穿着兵甲的府兵,抬着一副架子从宅子里走了出来。
没有意外那个架子上的便是五婶口中说的尸体。
看到这一幕,许三心里想着,应该又是哪个贵人的大房发现了这件事,不过这个大房做事也太狠了点,竟然直接给杀了。想到这里,许三不禁为这个被“大房”发现后的后果痛惜不已,然后想着还是自己的小日子过的舒服,家里也没有“大房”“二房”这些烦心事儿,更不用担心哪天惹了“大房”生气,然后被人给杀了。最多自己遇到的也就是被自己家的婆娘从梦里踹醒这个事儿了,倒是也没什么性命之忧。
“这都是第五个了。”五婶小声地对许三说道。
其实这只是五婶看到的第一个,只是人们以讹传讹的本质已经深入骨髓了,怎么也改不了,自己在那里听得风言风语,便是真的了,自然“一个”也就变成了“五个”。
许三是不在意被抬出来的到底是一个还是五个,在他看来,不管里面被抬出来多少人,日后和别人闲侃的时候都会变成一个没有实质的虚数。他会告诉告诉隔壁王二,某天的哪个宅子里,死了很多人,而不是死了一个人,或者五个人,或许到时候他也会把自己仅会的几个词用上,来衬托一下自己与对方不同的气质。
想到这里的许三,便觉得在这座宅子外面围着没有多大的意义了,毕竟对于以后在隔壁王二面前吹嘘的素材算是有了,其他的也都不重要了。于是便挑起了身旁的扁担,然后挂上两侧的水桶,晃悠悠地朝着四十七巷尾巷的那个水房去了。此时的许三,心里早已经想好,一会儿回到家里,要怎么和自己的那个婆娘讲一下刚才自己经历的“惊天大事”。
一、事端起-京都府(中)
孔旭让人把外面看热闹的人们都散了,然后便回到了院子里,若有所思得看着眼前,为了保存现场而没有清理的血污,血污因为时间过久,而变的乌黑,如同来自深渊里的黑暗,让人心惊而又忌惮。
作为京都府府尹的孔旭,这种场面也都是见过的,那不过也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尤其是经历过那场战争之后。今天的这种场面对于自己来说,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楚国的京都府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种事情了,所以这次事情显得格外的棘手而又透着些许诡异。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京都府做出这种事。”孔旭心中暗自想到。
“大人……”京都府府尹身后的空气一阵扭曲,然后一个黑衣白发的年轻人,逐渐显露出来。
“陆青,能看出这是哪个势力做的吗?”孔旭望了一眼身后的那个黑衣白发的年轻人。
陆青沉默不语,没有回答他的
陆青摇头,然后有些恭敬地对孔旭答道:“不能,手法很娴熟,都是直击要害,一击毙命,没有留下任何破绽,也不能看出是哪家的武功路数。”
孔旭听后眉头紧皱,显然陆青的结论多少让他感到了几分压力,甚至是不安。
楚国都城,京都府,皇城所在,竟然有人趁着夜色潜入,然后杀了对方全家,而官府对此却毫无察觉,而事后却又无从查起,更何况被杀的人家可是衙司都府的人,这件事儿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想到这里,孔旭有些玩味地砸了砸嘴,然后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连百晓堂的陆青都没办法看出来历,这事儿着实有点意思了。”
这时候孔旭似乎又想起什么事情,然后对陆青问道:“都府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没有。”回答的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这是孔旭今天听到的第二次“没有”了。
不过相较于之前听到“没有”时的紧张与不安,这次的“没有”显然让他多少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这是好消息呀,没有就说明还有机会。”孔旭如释重负般吐了一口气,然后在那里自言自语道。
“陆青,”孔旭明显在吐气的时候做了一个决定,似乎是关乎着自己性命的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都府的人,就说他们要找的人没在那堆死人堆里,剩下的事情因为牵扯江湖势力,就交由衙司都府接手,我一会儿去宫里请旨。”
既然已经猜到这件事情可能牵扯甚广,孔旭可不想把这块烫手的山芋一直攥在手里,他可不想自己追查到最后,把自己也给搭进去,毕竟自己也只是个小人物,头疼的事儿,就让那些有能力头疼的人来做吧。
“赔命的事儿咱可不干,也没有能力干。”孔旭想到这里便有些得意地笑了笑,这是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练下来的直觉。也正是这样的直觉才让孔旭在那场战争里活了下来,也只有这样的直觉,才能让他在这表面看似平静暗地里却混乱不堪的京都府活下来。
京都府南城西街的临川巷,梁王府。
“少爷,陆青来了。”康伯轻叩房门,然后对里面的人说道。
“百晓堂的陆青?”房间里的人语气中带着些许狐疑,他不明白这时候百晓堂的人为什么回来梁王府找自己,旋即他又想起了另一遭事情。
楚国皇室自二十年前设立衙司都府,专司江湖武林之事,自此江湖势力便纷纷效忠皇室,想要一个官方的身份,日后做起某些事情来,也方便一些。况且这种抱大腿的事情机会难得,当然既然有人喜欢抱大腿,便有人不愿意抱大腿,而之前的百晓堂便是不喜欢抱大腿的势力中的一个,而且还是比较出名的一个。只是月前,百晓堂“顽固派”的门主因病去世,新任门主又是个喜欢“抱大腿”的人,于是新任门主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公开效忠皇室,加入衙司都府。为表诚意,将门下年轻一代的翘楚,陆青,派往京都府,任皇室差遣。此时一出,便弄的江湖各大势力一阵哗然。这让以知晓天下事而出名的百晓堂,又有了一个出名的事由了。
想到这里,房里的那人自嘲一笑,然后心中暗道:“月前便已经来了京都府,前几日还去见了他,我怎么给忘记了。”
康伯见房里没了应答,便继续说道:“是为了玉少爷的事情来的。”
听到康伯提起玉少爷,房里的人便把门打开了,冬日冰冷的阳光洒在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柔和得像是刚刚从
水中捞出的玉一般。
“有他吗?”年轻人似乎有些不敢开口询问,似乎害怕得到的是自己不愿意知道的答案。
自今天一早,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东街的那处府宅出了事,楚慈便着人联系了负责此事的京都府衙的孔旭,让他在那堆人里找一个人。
衙司都府是皇室立的暗部,既然是暗部,自然有些东西是见不得光的,比如衙司都府位置,江湖势力都知道这衙司都府是楚国皇室所立,专门为皇室管理着江湖武林中发生的大小事情,也知道它的位置是在京都府的某处,但是要说起具体位置,却是没有人知道了,甚至衙司都府的成员除了像陆青所在的百晓堂那样可以公开身份的外府势力外,衙司都府的其余附属八司的成员具体是谁,外界都不知晓。
说白了,衙司都府是楚国皇室的秘密武器,所以不能显露出来,起码现在不可以。
所以作为衙司都府的大都司,楚慈要将这个秘密保守起来,所以他便不能出现在那处宅子里,即使那处宅子里有他最好的朋友。
于是他便只能在这座府邸等待,像是期待从远方归来的旅人,那份执着与期盼布满了他的眼眸。
梁王府东院深处的房间里,陆青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等带夫子上课的学生,神情专注而又认真。
陆青第一次来到京都府的时候,是八年前,那时候的自己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小陆青随着父亲来了京都府之后,便进了梁王府。所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来梁王府。那时候的楚慈也才十岁,满脸惶恐地被夫子在院子里追着跑。小陆青被父亲安排在了院子里等候,于是他便有更多的时间来看一旁的小楚慈以及被小楚慈气的吹胡瞪眼的那个夫子。
他想着这种惹夫子生气的事儿,自己是绝对做不来的,要是让自己那个门主大伯知道了,免不了就是一阵责罚。
房门被人推开,刺眼的冬阳,顺着门缝洒进了房中,旋即便吞噬了整间屋子里的黑暗,门外走进来的一位少年,陆青见过,不只是八年前见过,前几日也曾见过,那是在京都府衙里,由孔旭引荐的,于是两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相见了。那时候陆青才知道,眼前的少年竟然是衙司都府的大都司,梁王府内的小王爷。
一、事端起-京都府(下)
“那人找到了吗?”这位衙司都府的大都司,梁王府的小王爷,见到陆青的第一句话就是问那个人的下落,这着实让陆青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不知所措,所以陆青回答的便有些迟了,于是楚慈变顺其自然地以为因为自己说的有些急了,所以对方没有听清,再于是他便又对陆青说了一遍自己刚刚进门的时候说的问题。
陆青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目的,便轻声对楚慈说道:“那里并未寻到大都司要找的人。”
陆青回忆刚才楚慈说话时眼眸里的焦急与紧张,他便开始好奇,那个楚慈要寻的人到底是谁,能让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如此重视。
“未寻到······”楚慈小声重复着刚才陆青说过的话,仿佛灰暗的眸子里突然闪烁除了光明。
“未寻到就是还有机会。”
陆青见到楚慈的表情变了又变,自然是对那人更加好奇了。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陆青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
“大都司要找的人究竟是谁?”
“一个朋友。”楚慈表情平静,但是眼眸里却多了许多刚才并没有的神情,那是一份期盼,仿佛见到远行之人身影的期盼。
大历三十五年的这一天,对很对人来讲似乎都有些不寻常,许三清晨从东街四十七巷挑了水回来,把自家的水缸填满后,便看到女人从屋子里出来,许三见到女人后便想起刚才在那里想好的故事。
“秀儿,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去挑水看到了什么。”
许三把手里倒空的水桶放在缸沿儿下,便准备对秀儿说一下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他已经预见到秀儿听到自己完之后,她那惊愕的表情,以及难以置信的神态。
“当家的,你先进屋来。”没等许三继续说话,秀儿便先开口了。
许三听了秀儿话里头的前三个字,心中便微感不妙,那三个字从秀儿嘴里说出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自己做错事了,要么就是遇到秀儿自己不能做决定的事了。
自己这几天很老实,并没有拿钱去银勾坊赌钱,那便不是自己的原因,于是剩下的也就只有一种而且是唯一一种可能了,有事发生。
许三期待中的惊愕还有难以置信终究还是出现了,只不过这两种神态出现的却是在许三自己的脸上。
“这,这,这······”许三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语无伦次了。
秀儿这时候对许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对他说:“我在咱家后院柴堆处发现的,本来是想去抱柴烧火做饭的,结果看到了这个人,当时他还有一口气,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呀。”秀儿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看着躺在床上满身血污的那个人。
“然后你就把他带回来了?”许三现在有些凌乱,眼前的血污人总觉得有些熟悉,但是现在的状态自己也完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个人。
“人还没死,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不过我一个女人不太方便给他处理太深的伤口,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表面的伤口,然后简单包扎一下。”
许三总算听明白自家女人话里的意思了,自己是女人不能处理伤口,那也就是只有自己这个男人来了。
“我说秀儿。”许三突然不语了,他想到了刚才去打水时看见那处宅邸,想到了那处宅邸里发生的事情,然后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祁连玉,再然后许三那依然不聪明的脑子便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会这么巧吧。”许三在那里嘟囔了一句。
秀儿见许三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以为是自己让他给这个人处理伤口,惹的许三不高兴了。
“你怎么了,不就是让你帮忙给他处理下伤口,怎么今天就变的婆婆妈妈的了。你要是不乐意就躲开点,我来给他处理。”
说话间,秀儿便要推开身前的许三,这动作显然是真的打算自己动手为祁连玉处理伤口。
许三自然是知道自己家婆娘的性子,知道她这么说了,便也会这么做,于是急忙拉住她。
“我没说不做,只是弄之前,我先和你说件事儿。”于是许三便把自己在东街四十七巷口那里的所见以及自己的猜测联想告诉了秀儿。
秀儿听了许三说的之后,愣了半晌,然后缓缓说道:“你是说······这人是那家府里的人?”
“应该是。”许三点头应到。
“这穿着······”秀儿打量了一下还在昏迷状态下的祁连玉,“应该是那府里头的公子吧,就是你说的那个可能是西街哪个贵人府上的私生子?”
许三也学着秀儿的样子打量了一下祁连玉,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然后说道:“那家公子我见过,之前我去水铺挑水时,偶尔见过几次。”
“是他吗?”秀儿没等许三说完,便抢着问道。
许三仔细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确定,他这脸受伤了,认不出来。”
“那······”秀儿心存忧虑,紧蹙眉头,问道,“当家的,你打算怎么办?”
许三想了想,然后对秀儿说:“他现在这样子,明显是被西街贵人的大房找上门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西街贵人的大房为什么要杀了他呀?”
于是许三的脑子再次动了起来,似乎对秀儿提出的问题给了一个很合理的解释。
“为了财产,”许三用不容质疑的目光看着秀儿,“西街那帮贵人们,肯定有很多钱,但是他们要是死了,那这些钱会给谁呢?当然是给自己的后代了,你想那么多的钱要是突然多一个人分,谁会乐意呀,于是这便顺理成章了。”
秀儿想了想,似乎觉得许三的话并没有错,便信了他的理由。
“那······现在怎么办呀?”秀儿把又把之前的问题提了出来。
许三对这个比较棘手的问题表现的有些吃力。
“要不,咱们就当没看到他怎么样?”
“你说,把他放在这里不管?”
“留在家里总是会招惹麻烦的,万一那家贵人发现他没死,咱们可就麻烦了。”
秀儿知道许三说的是实话,也知道将此人留在家里的坏处,只是秀儿一想到要把这人丢下不管,或者趁着天黑扔到街上,自然不会招惹麻烦,但是自己心里总是会有一道坎儿过不去的。
许三见秀儿犹豫,便猜到她的想法,然后对她说:“咱们就是在东街卖豆腐的平头百姓,咱们不是话本戏剧里的大侠,咱们没有必要大慈大悲,咱们只要自己活得太平就好了。”
秀儿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的内心在挣扎,在选择,她知道,她的选择或许会影响一个人的生命。
许三还在那里说着道理,只是传进秀儿的耳朵里,却如同天书一般。
“当家的。”
又是一次“当家的”,许三心中暗叫不好,或者说他从她的话中已经得到了答案。
“人既然就回来了,我想我不能不管,当家的你说的对,我们只是普通百姓,但是这毕竟是一条命,你让我不理不睬,我做不到。”
二、事端起-祁连玉(一)
京都府,皇宫,御书房。
楚伯雄身着明黄色的衣袍坐在书案前,看着孔旭沉声说道:“东街行凶之人可有些眉目?”
今早卯时,楚伯雄便通过手下暗卫知晓了东街四十七巷那里发生的事情了,那府邸里的人与衙司都府的关系,楚伯雄自然是明了的,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到底是谁有如此能力,在不惊动皇室暗卫的前提下,能夜潜京都府,然后雪夜灭了全家。
孔旭的声音微颤,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声:“没有。”
声音细小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其吹散。
只是声音出唇,孔旭便心生悔意,先不论声音细小如蚊声这事儿是否会让眼前这人不高兴,单说自己的那声“没有”,便多半是会违了那人的心意了。
那人可不是来听自己说上一句“没有”的。
于是孔旭决定挽回一下不利的局面,便清了清嗓子,试图在告诉那人,自己刚才之所以说话声音小,是因为自己的嗓子不舒服,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陛下,臣已经让百晓堂的陆青看过了,但是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合州百晓堂,素以情报出名,若百晓堂的人没有看出什么,那便是看不出什么了。
“百晓堂的陆青?”楚伯雄忽然话题一转,让孔旭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的。”孔旭不知道楚伯雄的意思,便只能简单的回答了一句。
“他看了?”还是莫名其妙的问题。
“是的。”依旧是简单的答案。
“他没看出来?”楚伯雄此事的语气变得淡了很多,似乎神情也变了许多。
而孔旭的神情却愈发的紧张起来,他隐隐明白了眼前的这个权利顶端的人说的话的意思了。
“陛下······”既然有了变化,便要思考对策,孔旭现在就在思考。
“现在京都府出现了如此事情,是江湖又出现了新的厉害的势力,”楚伯雄的声音彻底沉了下去,然后猛然变得冷厉了起来,如同寒冬里猛然吹进来的一股寒风
,让人瑟瑟发抖,不寒而栗,“还是说,你们京都府衙玩忽职守,根本就没有发现,也根本没有注意过他们,才让他们这帮凶徒,夜潜京都府,做下此等凶事。”
其实孔旭心中明白,能在京都府做下此等事情的,未必是外面的江湖势力,但是皇帝没有提过这个想法,而且话语间隐隐透着想要将这盆脏水泼向外面江湖势力的架势,那孔旭自然也不会去提。
可是孔旭此时必须要表个态度,于是在楚伯雄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孔旭便跪了下去,上身匍匐在地,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样子。
作为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手,孔旭知道如何化解任何一场劫难,作为一起经历过那场战争的人,他深知楚伯雄的脾气,他知道不管自己是否揽下这个罪责,楚伯雄这顿脾气总是要发的,更何况现在的皇帝陛下,只是要个泼脏水的理由。
就像孔旭了解楚伯雄一样,楚伯雄同样了解孔旭,当孔旭双膝跪下的时候,楚伯雄便知道这个追随自己三十多年的老油条要做什么。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不能治你的罪吗?”楚伯雄手持书卷,指着案下跪着的孔旭。
“臣不敢。”孔旭在下面唯唯诺诺地说道。
“你哪有什么不敢的,”楚伯雄撇了孔旭一眼,接着说道,“罢了罢了,你的命朕留着还有些用处,就先留着吧。”
“谢陛下。”孔旭虽然嘴上对楚伯雄谢恩,但是身子却一点没有动的意思。
楚伯雄自然知道孔旭的想法,俗话说,伴君伴虎,这孔旭不起来的原因,自然是楚伯雄没有说让他起来,要是此时孔旭起来,保不齐会犯了圣怒,要了他的命。既然如此,莫不如多跪一会儿的好。
楚伯雄没有理会孔旭,既没有说让他起来,也没有说让他继续跪着。
“你也知道那府里的人是什么身份。”
“自然是知晓的。”此次孔旭没有在沉默,他知道,眼前的皇帝陛下,多半不会再要他的命了,但是跪还是要跪着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楚伯雄盯着孔旭问道。
“臣已经着人去了梁王府,将此事移交给都府了。”
“你倒是动作快。”
“此事涉及江湖势力,按楚律理应交予衙司都府办理,臣只是做了份内的事。”
楚伯雄冷笑两声,然后衣袖一挥,对孔旭说道:“下去吧。”
孔旭如蒙大赦,立即谢恩出了御书房。
楚伯雄沉思一会儿,然后对御书房门外候着的太监说道:“来人!”
门外候着的太监闻声推门而入,躬身垂首,等待楚伯雄下一步旨意。
“传朕口谕,东街一案涉及江湖势力,现着衙司都府彻查此案,不得有误。”
太监领命,正要退出御书房,楚伯雄突然喊住了他,说道:“告诉楚慈,必要时候可以用些手段。”
冬月的京都府,在冬雪的点缀下显得格外的美丽,前几日显得有些萧索的京都府街道,如今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现在午时刚过,前一日虽然下过了雪,只是经过午时的阳光一晒,却已经散了昨天雪落带来的丝丝寒意。
楚慈站在院子里,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棉袍,望着积了一夜冬雪的梅枝出神。
“少爷,天冷了,回去吧。”康伯在楚慈身后语气温和地对他说道。
楚慈没有在意康伯的提醒,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小玉的下落查的怎么样了?”
“还在查,都府的暗卫已经散下去了,估计申时便可有消息回复,”康伯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一件事儿,便继续对楚慈说道,“少爷,孔旭进了宫了。”
“嗯,”楚慈点头应道,“京都府出事,他作为京都府府尹难辞其咎,进宫面圣,一半是为了请罪,另一半······”
楚慈说到这里便没有说下去,似乎在思考孔旭此次进宫另一半的目的是什么。
“另一半是什么?”康伯听的楚慈说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便问道。
“另一半嘛,”楚慈嘴角扬了扬,然后对康伯说,“等等就知道了。”
二、事端起-祁连玉(二)
冬月的积雪把梁王府后园里骄傲的梅花压的低了头,如同臣服于帝王的奴仆,在寒风中微抖着身体,仿佛是要甩掉头上的落雪,重新抬起他们骄傲的脑袋。
康伯没等多久,便知道了楚慈要等的是什么。
宫里的侯公公到了。
梁王府,正堂。
侯公公见到楚慈后,满脸笑容,拱手行礼,说:“见过小王爷。”
“侯公公客气了。”楚慈与侯公公客气了两句,便继续问道,“侯公公来此,应该是陛下的意思吧。”
侯公公听了,满脸堆笑,用他独特的嗓音对楚慈说道:“小王爷聪慧,正是陛下让老奴来的。”
楚慈微笑不语,一直看着侯公公,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侯公公明白楚慈的意思,便顺着他的想法继续说道:“老奴是过来传陛下口谕的。”
楚慈心说另一半来了,紧接着便双膝着地,叩首接陛下口谕。
侯公公见楚慈这般模样,也没有耽搁,清了清嗓子,便开口说道:“京都府东街一案,朕已明了,其性质恶劣,影响甚大,经京都府衙查明,实属江湖势力所为,现着衙司都府接手此案,不得有误。”
楚慈再次叩首,对侯公公说道:“衙司都府大都司楚慈领命,谢恩。”
话音刚落,侯公公便急忙上前扶起楚慈,脸上笑容依旧,然后便是独有的嗓音说道:“小王爷快些起来。”侯公公这时凑近了一些,然后对楚慈小声说道:“陛下还有一句话让我告诉你。”
楚慈听到侯公公这句话,微微一愣,然后自然的把身子靠了过去,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小。
“陛下让我告诉小王爷,必要时刻可以使用非常手段。”
楚慈略有思忖,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心中暗想:“看来皇帝陛下要开始对江湖势力动手了。”
想到这里楚慈笑道:“辛苦侯公公了。”
侯公公忙说:“不辛苦,不辛苦,都是为陛下办事儿。”侯公公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接着对楚慈说道,“小王爷,梁王近日可好?”
楚国律法
规定,内官不得干政,侯公公这么问话,要是在有心人眼里,必是犯了楚国律法,要是再举报监察司,被那帮如狼崽子一般的人咬住,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侯公公问出这话时,自然是小心的许多。
楚慈自然是明白侯公公的想法,便回答道:“父王近来身体有恙,在叶城养病,不过陛下已经派了御医,想来不日便会好起来的。”
“陛下派了御医,王爷的病自然会好的快。”侯公公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情,便也不顾一旁的楚慈以及自己带过来传口谕的小太监们,自顾自地在那里说起话来。
“当年若不是梁王,老奴的命也就留在那四十廷杖下了。”
楚慈自然知道侯公公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元贞三十一年,侯公公初掌权势,引人妒忌,后遭后宫的其他大太监陷害,按规矩,侯公公应该杖责四十,然后逐出宫去。当时身为皇子的楚伯玉,虽然只有十二岁,却以超出当前年龄的气势与姿态,救了侯公公一命。
这件事儿在当年轰动一时,因为按照楚伯玉的性子做这种事情,着实又些反常,毕竟他还是只是个孩子。
事情发生后,很多人都问过楚伯玉为何要那般做,只是任谁都无法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于是这件事便成了一个案例,一个证明梁王楚伯玉年少有为的案例。
只是不管原因如何,侯公公终究是被楚伯玉给救下了。侯公公自然对此十分感激,便也一直记在心里。
虽然皇室规定内官不得与朝臣相交,但每逢年节,侯公公总会暗中托人送东西到梁王府上。
大历三十年,梁王受命回到封地叶城,驻守边界,震慑北韩。而侯公公知道此事,便也将年节的礼物改到送往叶城了。近几日服侍皇帝的时候,听楚伯雄提起过,楚伯玉身体抱恙之事,自己便上了心。今天刚好受了皇命,来梁王府传口谕,便想着问一下,梁王身体恢复了没有。
“多谢侯公公惦念。”楚慈恭敬地说道。
对于这位侯公公,楚伯玉曾多次嘱咐过,要与他好生相处。楚慈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说侯公公别的什么,单说他是楚伯雄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便能在朝中大臣中混得盆满
钵满。
侯公公见楚慈这般说,便用他那特有的嗓音轻笑一声,然后说道:“前些日子陛下赏了我一颗丸子,说是夜郎小国送来的贡品,听说有医治百病的效果,若是配上高阶内力,甚至可以起死人,肉白骨。”
“谢过侯公公了。”楚慈也不客气,毕竟如此宝贝的东西可不是常有的。
“小王爷,时间也不早了,陛下那里还等着老奴回去禀报呢,老奴就先告退了。那颗丸子,过会儿,我便着人送到王府。”
楚慈拱手一礼,便着人送侯公公离开梁王府。
楚慈眉头微皱,他自然知道楚伯雄下这么个口谕是什么意思,不单是孔旭进宫见了皇帝,或者说这事儿应该是个引子,而楚伯雄只是顺势而为,借着衙司都府暗司少都司遭遇袭击一事,来搅一搅暗流涌动的江湖。
“看来楚国皇室要对那些不听话的江湖势力动手了。”楚慈有些玩味地挑了挑嘴角。
楚国皇室自从元贞三十四年的那场战争之后,便呈现疲势,之前蠢蠢欲动的江湖势力,更是借机招揽门生,扩充势力。直到大历十五年,楚国皇室设立衙司都府,算是平复了一下江湖武林的这滩浑水。直到今日,平静了二十年的江湖,似乎要因为衙司都府暗司被袭一事,变得不在平静了。
“少爷,接下来该怎么办?”康伯见侯公公离开梁王府,便对还在正堂的楚慈说道。
“康伯,之前散出去的暗卫有消息了吗?”楚慈问道。
“都回了,少爷。”康伯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根据现场痕迹,玉少爷应该是奔了东街的南锣巷,只是暗卫到了那里之后,便再也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民户家里找了吗?”楚慈问。
“没有,怕暗卫动作太大,被监察司的人发现,到时候再落得私闯民宅的口实。”康伯回答道。
当年衙司都府初立,监察司便以各种理由进行阻挠,甚至最后演变成监察司和衙司都府之间的暗斗。
楚慈听了康伯的回答后,说道:“让暗卫先散了吧,稍晚一些再行动。”
康伯领命,然后便下去着手安排了。
二、事端起-祁连玉(三)
京都府的街道,在更鼓敲了第一响的时候,便不许人上街了。外出晚归,寻友喝酒的人也都会借着这个由头,从酒楼出来,然后拐进西街的添香楼里,叫上自己欢喜的姑娘,继续饮酒作乐。
京都府的供人留宿的娱乐场所大多都在西街贵人聚集的地方,所以东街相对于西街夜晚便显得有些寂静,偶尔有几个穿着兵甲巡逻的府兵,也算是在静悄悄的夜晚,增添点不一样的色彩。
京都府的风并不算刚烈,吹拂在脸上虽然没有东北边境那种如同刀子割到脸上的痛苦,却也像极了被老人干枯粗糙如同树皮的手掌摸索过脸上的感觉一般,粗糙的颗粒感,反复摩擦着裸露在外的皮肤,火辣而又疼痛难忍。
祁连玉相信,任凭哪个睡的再死的人,也会被这京都府的风给揉搓醒的,于是,他醒了,感受着不知道是从哪里透进来的冷风,有些颤抖地动了动身子,然后剧烈的疼痛感让他放弃了寻找漏风处然后再给它堵上的想法。
昨天他的运气不错,在那帮人的偷袭中,让自己杀了出来。不过祁连玉的身上也相应地多了几个窟窿,在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翻进了一家不知道是谁家的院子后,自己便晕了过去。
祁连玉微微侧头,勉强地看到自己缠满绷带的身体。
“哎,真是命大呀。”祁连玉暗自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命运。
“昨天那帮人到底是哪方的势力,竟然敢在京都府动手,”祁连玉似乎想到了某些关键,心中暗道,“难道是······?”
祁连玉想到这里,心思一动,便有些激动,旋即身体也跟着挪动了一下,接着便又是一阵剧痛,让他痛得呲牙咧嘴。
“他们不会蠢到如此地步吧······”祁连玉有些玩味地挑动了两下嘴角。可能是刚才挪动身痛的疼痛有些延迟,也可能是刚才挑动嘴角时候,动作浮动有些大,之前的那般疼痛感再次袭来,殷红色的液体从白色的绷带中渗透出来,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
,在腰腹的伤口处绽放。
祁连玉仿佛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捧炽热的火焰在灼烧着自己的身体,从身体的最深处,然后顺势而上,由内到外,由下至上,火焰的炙烤感,旋即蔓延全身,然后汇聚到自己的左半边脸上。祁连玉本想用手摸一下自己的脸,想知道那里到底怎么了,只是他试了几下之后,自己的左手纹丝未动。
“妈的,手也废了。”
无奈地又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纹丝未动,祁连玉苦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又是一阵剧痛。
疼痛消散,剩下的便只有被绷带束缚的紧绷感。
“脸应该也受伤了,”祁连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应该是祁连玉叹气最多的一天了,“这回楚慈那小子要得意了,凭我现在这副样子添香楼那帮姑娘,理都不会理我了,到时候全都便宜了他了。”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响动,这声无来由的响动,让祁连玉心生警惕,然后收敛心思,思考即将可能到来的危险。
也正是这份警惕,让祁连玉也注意到了一个刚才自己忽略掉的事情——刚才祁连玉因为无法动弹,所以想了很多事情,可是唯独忘了想自己是被什么人所救,而现在自己又是在什么地方。
就在祁连玉想这些的时候,那不知从何处传过来的声响再次响起。
屋子里很静,所以此时的声音便如同从地狱里传来的幽冥,凄厉而又有些瘆人。
祁连玉本能的寻着声音看过去,只是自己被裹的像是一个大粽子,全身动弹不得,稍一用力,伤口便会扯动,然后便是一阵剧烈而又深入骨髓般的疼痛。
“咯吱——”的开门声,如同划破寂静黑夜的利刃,显得格外的诡异与阴沉。
祁连玉全身绷紧,等待着未知的将来。
这个夜晚,风冷,月黑,更鼓时不时的响动着,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祁连玉就在那里
看着推门而入的黑影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不停地向自己这里移动,看着他黑色的夜行衣在夜色中融为一体。那是一种绝望,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祁连玉想到了昨天夜里的那群蒙面黑衣人,他们如同从幽冥中爬出来的鬼怪一样,在幽深不为人知的地方潜伏,伺机而动,然后将对方一击致命。
祁连玉眯着眼睛,恶狠狠滴盯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影,仿佛要用自己的目光将对方带入地狱之中,他知道这样下去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所以他更要将对方的记住,尽管看不清容貌,但是他可以记住对方的气息,将对方的气息留在自己的意识中。他祈祷,要是有来生,那么便会寻着残存的记忆找到对方。
黑影走到离祁连玉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便没有了新的动作,只是停在那里,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一般,浓稠的夜色在两人之间缓缓流过,仿佛那一瞬便成为了永恒。
“你······”祁连玉忍着痛楚,从嘴里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字。
那个字虽然微弱,但是在两人之间仿佛是引动时间流动的引子——那个黑影也开始有了动作。
黑影开始在自己身上摸索,然后从上衣的怀里摸出来一个像是细竹筒的东西,黑影用力一般,细竹筒应声而断,然后便是一点猩红缓缓从那器物的顶端出现,明暗有序,仿佛是一条在黑夜里吐着信子的蛇。
黑影在器物顶端吹了吹,然后“噗——”的一声,一股昏黄的光亮从那里亮了起来。
火折子!
祁连玉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实在没有想到,那黑影在自己面前拿出的竟然是一只火折子。
于是屋里便有了光,虽然很昏暗,但是依旧不妨碍两人看清彼此了。
“三郎!”
“少爷!”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只是一个声音清晰明亮,另一个却是含混不清。
二、事端起-祁连玉(四)
“少爷,”那个被祁连玉叫做“三郎”的黑衣人,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眼前的这个被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他很难相信许久未见的“少爷”,再次见面会变成这个样子,想起早上自己进京都府后的传闻,不由得鼻子一酸,“少爷,对不起,我来晚了。”
祁连玉忍着痛楚,然后对三郎笑了笑,说道:“不碍事的,这不是活过来嘛。”
“少爷,是谁干的?”三郎恨恨地攥紧了拳头,仿佛要把自己的愤怒,以及对祁连玉的愧疚都融进这拳头里。
祁连玉因为受伤严重,所以没有动弹,只是转了转眼珠,意思是告诉三郎自己并不知道对方的来历。
祁连玉做完这些之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因为咳嗽而牵动的伤口,也在殷殷地向外渗透着暗红色的血液。
“其他人呢?他们······”三郎有些焦急地问道,因为焦急,所以忘了现在的祁连玉连说话都是很困难的。
祁连玉的咳嗽声还在继续。
这时候的三郎似乎想到了某种可能,只是他还不死心,或者说现在眼前的祁连玉便是他心中仅剩的一点希望。
“李伯,高嫂······”三郎在那里说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还有······朵朵。”
说到这里的时候三郎的情绪明显变得低沉了许多,于是他便没有在说下去,只是看着祁连玉的脸,仿佛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份确切的答案。
三郎口中的朵朵是祁连玉随行的丫鬟,也是三郎从小青梅竹马的恋人,自己来京都府之前老夫人将朵朵安排在随行人员当中,本来三郎以为这次来京都府能看到朵朵的,只是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
“对······”祁连玉虚弱的声音伴着咳嗽声从不远处响起,那是真的包含了深深的歉意。
三郎没有说话。
祁连玉也没有继续说话。
浓稠的夜色在夜风的搅动下,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三郎手中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火折子,在凉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扭动着身躯,时隐时现,明灭可见。
沉默,这里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过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祁连玉那虚弱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来了?”
三郎抹了抹自己脸上不知是什么时候淌下来的泪水,然后对祁连玉说道:“是庄主让我过来的。”
“爹?”祁连玉听了之后,眉头紧皱,他知道祁家庄肯定有事情发生,要不父亲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让让三郎来京都府找自己的。
三郎似乎明白了祁连玉的疑惑,所以还没等到祁连玉开口问,三郎便继续说了起来。
“三天前,有人给庄主送了封信,说少爷你在京都府有危险,让庄主前去救援。本来庄主是要亲自过来京都府的,只是我爹担心这是调虎离山的圈套,便先让我过来看看。”
三郎口中的父亲,便是祁家庄的大管家——祁松。当年还是他把自己送到京都府,然后接手衙司都府暗司少都司这个职位的。
三郎继续说道:“少爷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武功平平,但是轻功却是不错的,所以庄主还有我爹,让我找到少爷之后,若是真像信上说的那般,便直接救你出来,不用恋战。”
对于三郎的轻功,祁连玉还是知道的,在祁连玉看来三郎说话还是谦虚了很多,他的轻功在整个祁家庄都没人比的了,甚至放在江湖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相对比他的轻功而言,他的拳脚内劲的天分着实是稀疏平常。
“信呢?”祁连玉因为刚才的咳嗽牵动的伤口,所以现在说话只能言简意骇,尽量让疼痛减到最轻。
“不清楚,有人用飞刀钉在了庄门的柱子上。”三郎回答道。
祁连玉觉得这事儿处处都透着诡异,庄里三天前收到了消息说自己这里有危险,说明他们应该早就开始有计划了,只是令祁连玉想不通的是,为什么送消息的人不直接把消息送到自己这里,或者找到楚慈这个衙司都府大都司,反而是绕了一大圈,送消息到祁家庄呢。
“我从祁家庄出发,今天辰时到的京都府,本来想着去别院找少爷的,结果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被京都府的府兵封锁了,我知道出事儿了,便藏了起来,然后寻着线索找到了这里,”三郎停顿一下,然后继续说道,“白天来的时候,附近探查的暗卫太多,我怕其中有害少爷的那帮人在,我就没有露面,直到天黑了才出来,本想着挨家挨户的找少爷你的,没想到刚摸进来第一家,就让我碰到少爷了。”
祁连玉听了三郎的话之后,想到了几个关键点,便对三郎问道:“这里是哪里?”祁连玉因为受伤的原
因,身体虚弱,所以说话也是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
“少爷,这里是京都府东街的南锣巷,”三郎回答道,“我是从后墙进来的,这户人家是对夫妇,看样子应该是做豆腐的,怕他们碍事儿,我进来的时候,就先用迷香把她们迷了,不会被发现的。”
三郎说完之后,祁连玉便大致了解了自己现在所处的情况,南锣巷离别院也只有两条巷子的距离,想来自己昨夜受伤太重并没有跑出太远。至于三郎说的那对夫妇,应该是救了自己的人,想到这里祁连玉便斜眼看了一下自己被五花大绑的身体,然后心中苦笑一声:“看来这也是他们的杰作了。”
“他们不会有事情吧?”祁连玉指的自然是救了自己的许三还有秀儿,要是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们,祁连玉心里怎么也会过不去这道坎的。
“不会有事儿的,我进来的时候仔细看了周围,并没有暗卫,至于迷香,我用的量不大,睡一觉就好了。”
听到三郎这么说,祁连玉便有些放心了,然后对三郎问道:“你说的暗卫,能看出是哪个势力的吗?”
三郎摇头,说道:“看不出来,他们都是便衣,有的装作路人,有的装作卖菜的,还有装乞丐的,他们在附近转悠一小天儿了,要不是我眼尖,看他们形迹可疑,真就被他们糊弄过去了。”
祁连玉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三郎说白天时候就开始有暗卫乔装在附近探查,说明有些人已经开始注意到这里了。
想来也是,毕竟自己受伤,又没跑多远,有心人自然会寻着蛛丝马迹找到自己的,不过不管对方是哪方的势力,以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暴露的好。如果真的像自己之前猜测的那样,那麻烦可就大了。
“三郎,”祁连玉强忍着身上的剧烈疼痛,从床上坐了起来,半倚在床头,毫无知觉的左手手臂在另一只手的帮助下,放到了合适的位置,脸上的火辣的感觉,让祁连玉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咱们得离开这里。”
祁连玉深吸一口气,逐渐适应了现在的姿势以及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感,继续说道:“既然你能找到我,那帮人自然也能找得到,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三郎明白祁连玉的意思,便严肃的问道:“咱们去哪里?”
“去东街四十七巷,别院。”
三、事端起-消息(上)
如墨的夜色,让此时的京都府显得格外的寂静。偶尔有敲击更鼓的声响在这里悠悠回荡。冗长的南锣巷,如同一只匍匐在黑夜里的巨兽,长着巨大的嘴巴,等待猎物的到来。
远处巷口,一队夜巡的府兵,整齐地从一侧走到了另一侧,然后转过南锣巷,向着四十七巷走去。这是他们每日夜巡的路线,只是因为昨天夜里出了那档子事儿,所以今夜的巡逻队伍的人数比往常要多了许多。
南锣巷的另一侧,夜巡的府兵刚经过的一个巷子里,突然有几道黑影一闪而过,然后聚到了巷子的深处。
为首的黑衣人眼睛一一扫过眼前几人,然后开始数着人数,说道:“一、二、三、四、五……”
数到“五”的时候,为首黑衣人再次重新扫了一眼眼前的几人,确定自己没有数错之后,对几人说道:“怎么少了一个!”
为首的黑衣人再次确认了一下眼前的每个人,然后面色凝重地说道:“齐四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面前的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齐四因为什么耽搁了。这次行动是康伯安排的,本来以为就是探查一下南锣巷的各户民居,找到康伯让他们找的人,任务很简单,每个人都这么认为的,所以这次行动也是单人行动,以确保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想要找的人。再所以,齐四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准时到达聚集点,是没人知道的。
作为衙司都府的暗卫,执行命令,并且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是基本的条件,所以这次齐四的迟到,让众人开始感觉到这件事儿有些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
“再等他二十个呼吸,二十个呼吸之后,不管什么原因,咱们都要撤离。”为首的黑衣人似乎也感到了这件事儿的古怪,便斩钉截铁地对面前的几人说道。
语气严厉,让人毋庸置疑。
几人并没有反对,但是周围的气氛却是开始变得紧张凝重了起来,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种想法,一种不太好的想法。
齐四被人截胡了。
这本来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没有人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包括齐四。
齐四接到命令后便像往常一样,趁着夜色,在京都府的幽暗的角落里行走,然后到达此次任务的目的地。
夜色正浓,也刚好隐藏住了齐四的身形。
作为衙司都府的暗卫,他们习惯将自己隐藏于黑夜,仿佛在没有光亮的一切中,才能带给他们足够的安全感。
齐四把脸上的面罩向上拉了拉,确保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掩在了黑色中,这才选了一家民户,然后轻身一跃,便翻了过去。
这已经是齐四翻墙进了的第五家民户了,也是齐四今天要探查的最后一户人家了。
南锣巷的住户一共有四十户,由于这次任务简单,便每人分了五户去探查,而作为这次行动的长官,则要探查十户。
“要是让别人知道我竟然在做飞贼的勾当,非要笑话死我。”从墙外翻身进来的齐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苦笑了一下,然后便向这家东侧的偏房摸了过去。
这是第五户人家,这也是齐四手里最后要探查的一户人家了。想到这里,齐四便松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向前走去,生怕自己动静稍大一点便惊动了这户人家。
只是齐四走了几步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对,这家人家太安静了,不是正常的安静,而是寂静。
对,就是寂静。齐四心中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做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作为衙司都府的暗卫,都会修炼一种秘技,以提高自己的五识,方便在执行任务时,能做到预判危险。
齐四愣在了原地,通过其敏锐的五识,他终于明白这里变的如此寂静的原因了,同时他也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造成这种寂静的可能。
齐四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明显有人居住的屋子,然后开始向着那间屋子一点一点地移动过去。
“希望不会是真的吧。”
虽然齐四在衙司都府做暗卫已经很多年了,任务也执行过很多,但是像今天这样透着诡异的事情,还是很少遇到的。
房门虚掩,齐四满是疑惑地将手放在了有些发旧的木门上,然后轻轻推开。漆黑一片,就像打开了一扇不知道通往什么
地方的诡异之门,幽深的屋子里有风吹过,吹到了墙壁上,吹到了柜子上,也吹到了齐四的脸上。
血腥味!虽然味道极淡,但齐四依然能感受到。
齐四心中一沉,他知道刚才自己的猜测似乎成真了。
齐四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火折子,在嘴边轻轻地吹了几下,一股昏暗的光亮从齐四的手中亮了起来。齐四借着这微光,迈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窗子是打开的,风便是从那里吹进来了。
“看来之前进来的人是从窗子处走了。”
这家人的床是在屋子的左边,床上躺着两个人,只是齐四却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吸声,齐四微动鼻翼,感受到空气里那股极淡的血腥味便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应该已经死了。”齐四心中暗想。
此时的齐四并没有直接走过去探查情况,而是屏气凝神,提高五识,仔细感受周围的气息,看看是否有人在附近埋伏,毕竟作为暗卫的他,这种引君入瓮,然后再瓮中捉鳖的事情也是经常做的。
齐四确定周围没有人埋伏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用手指探了一下床上两人的鼻息,确定是真的已经死了之后,便将手中的光亮凑了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床上的人。
那是一对夫妇,两人颈部都有一个极其细小的针孔,因为针孔很小,所以没有血液流出,要不是齐四五识敏锐或许也不能发现。
看到这里,齐四想到了康伯和他们说的任务,然后心中若有明了,暗想:“看来,我应该是中奖了。”
想到这里,齐四转身便向房门处走去,他知道,这里要真的是康伯要找的那人的藏匿处,那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那个人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的齐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直接冲出房去,径直奔向了偏房。
偏房的门没有关上,对面的窗子也是开着的,瑟瑟的冷风扑面而来,相对于正房而言,这里的空气除了马上消散的血腥味,还有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看来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而且还受过伤。齐四心里暗想。
三、事端起-消息(中)
就在这时候,齐四突然感觉到后心一凉,身体本能地向旁边一闪,只见一点银茫闪过,莫如黑暗之中。
齐四浑身一激灵,丝丝冷汗顺着额头渗了出来,接着便警惕地看着四周,漆黑如墨,安静如常,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我的五识竟然无法探查到。”齐四想到这里,便再次提高警惕。
现在这个局面,敌暗我明,对自己很是不利。
“嗖——”又是一点银茫,直直射向齐四的胸前,因为齐四这次早有准备,所以在银茫没有接近的时候,齐四便有了应对之策。
齐四将身体迅速腾挪到一侧,然后看准银茫射过来的方向,右腿迅速发力,将整个人向那个确定的方向弹了过去,与此同时,齐四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匕首,向那处刺了过去。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里,突然扭动了一下,然后一个同样是身着夜行衣的人影出现在那里。齐四没有就此停顿,依然是匕首直指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见状不好,迅速向后倒退几步,然后右脚迅速飞起,点到了齐四的手腕处。
齐四手腕一松,匕首脱手飞了出去,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一个合格的暗卫,不是要在战斗中击败敌人,而是要将自己得到的消息传出去。
齐四见一击不中,急忙闪身要走,黑衣人见齐四并不恋战,甩手又是一点银茫,“嗖——”的一声向齐四的方向射了过去,齐四虽然知道黑衣人不会让自己离开的,但是此时的齐四一心想着离开这里,所以银茫飞射过来的时候,便没有来的及躲闪,直直地刺入齐四的后肩。
齐四踉跄几步,然后顺势躲进屋子里,房门紧闭,将两人隔了开来。
黑衣人见齐四进了屋,便也跟了过去,当黑衣人推开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只有一扇被打开的窗子,在那里“咯吱,咯吱”地发出有些刺耳的声响。
此时南锣巷的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之前聚在这里的几个黑衣人正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夜巡府兵的巡视。
“大人······”其中一名黑衣人欲言又止。
那个被称作大人的黑衣人听见声音一愣,然后转过头看着说话的黑衣人。
“还有三个呼吸。”声音冰冷,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
之前几人聚在这里的时候,为首的黑衣人便告诉过他们只等齐四二十个呼吸,二十个呼吸过后,齐四没出现他们便会撤离。
刚才出言的黑衣人被为首黑衣人的神情惊了一下,便再没有说话,只是额头上的冷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渗了出来。
“三。”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二。”整个角落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的诡异,每个人都屏住呼吸,都想着再最后一刻那个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出现的人现身。
“一。”最后一个音节从为首的黑衣人嘴里跳出,仿佛那一刻整个空气变得凝固了,也仿佛为那个人的一生画上了终结号。
“撤!”为首黑衣人对其他几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准备离开这里。
其他几名黑衣人虽然不想离开,但是对于来自上司的命令,自己不能不服从。
就在几人想离开的时候,巷子口,一道黑影一闪而过。角落里本来要准备离开的几人顿时心生警惕。
为首的黑衣人眼睛微眯,然后向身后的其余几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几个不要跟过来。
几人领命,齐齐向更深的角落里退了过去,隐去了身形。
为首的黑衣人动作轻缓得向着巷子口走去,到了巷口,这里却再没有一丝动静,更没有一个人影。
为首的黑衣人眉头紧锁,回忆着刚才看到黑影闪过的场景,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便又向前走了几步,这时候之前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为首黑衣人的眼前,为首黑衣人反应也算是迅速,在人影出现的那一瞬间,他已经作出了判断,迅速向后退了几步,同时右手已经搭在了自己身后腰间的匕首上,随时准备刺出致命一击。
只是为首的黑衣人面前的人影并没有任何动作,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为首的黑衣人一怔,因为在那人倒下的那一刻,为首的黑衣人分明听到他对自己说了一声“大人”。
为首黑衣人闻言一震,旋即想到
了一种可能,继而为首的黑衣人迅速跑到倒下的人影前。
果然是齐四!
为首的黑衣人没有立刻去扶倒下的齐四,而是先有所警惕地看了看周围,按照眼前齐四的状态来看,必定是被人所伤,被人所伤就可能有人追过来,要是这样为首的黑衣人,便不得不提高警惕了。
这时候后面的几个黑衣人发现了异样,便齐齐跑了过来。
“四哥?”之前和为首黑衣人说话的那人,一眼便认出了倒在地上的齐四,“大人,四哥怎么会这样?”
为首黑衣人摇了摇头,然后满脸严肃地对其余几人说道:“齐四中毒了。”
然后目光扫了一下几人,对其中两人说道:“杨烈,你去梁王府通知康伯,告诉他事情有变,其余人将齐四带到桐苑客栈。”
杨烈便是之前和为首黑衣人说话的人,他听到命令之后,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齐四。
为首的黑衣人见杨烈没有动作,便继续说道:“你轻功好,告诉康伯,他要的人被人截胡了,让他派人查查,我这头带齐四去桐苑客栈。”
杨烈这才点头,然后也不停留,便向着南城西街的梁王府赶去了。
京都府的夜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显得格外的深沉,三郎将祁连玉从东街南锣巷的许三家里背出来之后便径直去了四十七巷的那座宅邸别院。如今的别院因为发生了那档子事情,所以现在的这里却显得额外的阴森,也是因为除了那档子事儿,四十七巷的夜巡府兵增加了不少,这让背着祁连玉的三郎着实有些手忙脚乱。
三郎背着祁连玉来到四十七巷的时候,刚好赶上一队夜巡的府兵在那里巡逻,三郎仗着自己的轻功好,几个闪身便躲过了府兵的巡视。再几个闪身,三郎和祁连玉便到了别院的一侧。
此时的别院已经被京都府衙贴了封条,封住了大门,防止外来人进入别院内。本来按照三郎的想法直接趁着夜巡的府兵没注意,自己背着祁连玉溜进别院就好了,只是三郎刚要实施自己的想法的时候,身后的祁连玉却说话了,声音虚弱无力,气息飘荡,如同风中的小草,在那里摇曳不止。
“停!别走。”
三、事端起-消息(下)
“停!别走。”祁连玉在三郎的身后喊住了他。
三郎听到祁连玉的声音,立刻定住脚步,然后侧头看向身后的祁连玉,此时的祁连玉似乎也攒了几分气力,然后对三郎说:“走那边。”
祁连玉颤巍巍地抬起他的仅有点知觉的右手,向这条小巷的深处指了过去。
三郎也明白祁连玉的意思,自己估摸着这条巷子的深处有个暗门或者密道之类的吧。
三郎点了点头,然后趁着夜色,向祁连玉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那里有个暗门。”祁连玉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郎没有说话,只是背着祁连玉小心翼翼地向着巷子深处走去,幽深的巷子,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不停的吮吸着这里仅剩的一点光芒。当三郎快要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祁连玉在他的身后轻咳了一声,那声音很刻意,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发出的咳嗽声,所以三郎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到了,于是三郎停下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祁连玉的声音缓缓地从三郎身后响起。
“右手边,第三块砖。”
祁连玉说到这里,显然已经用了太多的气力,声音越来越小,
三郎明了,然后按照祁连玉所说的,在他的右手边开始摸索。
墙体本身因为年久,所以摸上去有些冰冷潮湿,或许因为冬天的原因,乱蓬蓬的枯枝,很随意的将墙体遮掩住,这正是这样,让原本因为天色阴暗而不好寻找的砖头,更加有了难度。
墙体粗糙,经历的多年的风吹雨打,而形成的些许棱角,划拨着三郎的手掌。
三郎感受着手掌处传来的刺痛感,然后一点一点地摸索寻找着他要找的东西。
第一,第二,第三。
砖体光滑,显然和其他砖的材质有所差别。
三郎心中暗喜,想来自己应该是找对了。
“少爷······”就在三郎要告诉祁连玉这件事儿的时候,自己的手不小心将那块有所差别的砖体按了下去。
三郎先是一惊,然后才明
白过来,这应该就是少爷所说的那道暗门了。
三郎想到这里,心中有些兴奋,也不顾着刚才和祁连玉要说的话,便自顾自的用力按了下去。
“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仿佛在这片平静的水面中投下的一颗石子,水面不再平静,显出片片涟漪。
“轻点······有声音。”
祁连玉虚弱而又有些无奈的声音从三郎的身后传来过来。
早在三郎找到那块砖的时候,自己便想提醒他的,只是自己身体虚弱,话还没有说出口,便看到三郎满脸兴奋的开始自作主张起来。
响声惊动了京都府的夜,也惊动了在这里夜巡的府兵。
一队府兵听到这里有声音,便开始向这里走来,对于四十七巷这座别院,上头的那些贵人们已经嘱咐过要多加注意,所以这里有了声响,便第一时间赶过来。
“旁边就是暗门,用力推。”祁连玉虽然虚弱,但还是能听到夜巡的府兵向这里走来的声音,便急忙张口提醒三郎。
三郎定神一看,果然在刚才自己发现那块砖的一侧,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暗门,暗门很窄,仅能通过一人。
“进去,快点,要到了。”祁连玉连说了三个词,自然是提醒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别被人发现了行踪。
三郎回过神,也不多说什么,趁着夜色,便进了那个暗门里。
不久,府兵已到,却看着空空如也的巷子,如同这恢复平静的夜色,毫无痕迹。
桐苑客栈,作为衙司都府下设的一处暗点,每天都有无数的消息从这里流出,然后经人汇总,再送到京都府东街的一处别院里。
贾秀岳,作为桐苑客栈这处暗点的负责人,他不知道自己每天所收集的消息是要做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做事的。他只知道,每晚酉时左右,都会有一个神秘人来到这里,与他对过暗号,然后自己再把所了解的消息,交给对方。
每天如此,从不缺席。
贾秀岳从来没有怀疑过,也从来没有质疑过,因为他曾经是一名军人,军人的使命就
是服从。于是,大历十五年,他被去了军籍,然后来到了这里。
那一年,他二十岁。
大历三十五年的冬月十五日,那一天,贾秀岳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或许很重要的消息。他想着将这个消息交给那个神秘人,于是他便一直等在那里。
也是在那一天,神秘人失约了。
酉时刚过,贾秀岳便让小二将店门关了。
小二看了看他,然后问道:“不等了?”
“不等了,”贾秀岳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要敲一更鼓了,街上也不会有人了,就把门关了打烊吧,估计那人也不会过来了。”
小二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便去一旁拿挡门的门板了。
“掌柜的,你听说今天的事儿了吗?”
此时的贾秀岳正在整理今天的账目,便听到小二在那里对他说话,然后停下来,对小二问道:“听说什么事儿?”
“东街四十七巷的事儿,”小二将门板搬到了门口,准备抵在门上,“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
“听说了一点,具体怎么样倒是不太清楚。”贾秀岳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里的工作。
如果要是贾秀岳知道自己每天收集的消息都要汇集到那座别院里,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的淡定。
小二将门板嵌好后,转过身继续和贾秀岳说道:“挺惨的,听说被人灭了满门。”
说到这里小二不停咂舌惋惜,然后感慨道:“也不知道到底是招惹到谁了,竟然这么惨。”
贾秀岳听了小二的话,也终于有些动容,无奈的叹息一声。
小二做完手里的一切,然后用搭在肩上的抹布,掸了掸自己身上,然后对贾秀岳说道:“那掌柜的,要是没啥事儿,我就先下去了。”
贾秀岳点了点头,小二看到贾秀岳同意,便也没再说什么,直接向着客栈后院自己的门房走去。
贾秀岳没有回屋休息,而是在柜台处发呆,他在想一个人,那个从来没有失约过的神秘人。
四、事端起-解毒(上)
更鼓敲到了二更,整个京都府的街道也已经陷入一片沉寂,仿佛将白天的一切喧嚣都归于黑暗,然后再重新洗牌,等待下一个日出。
桐苑客栈的前堂已经没有人了,贾秀岳也因为无从思考到为什么那个神秘人没有来而选择了放弃,他甚至想过可能那个人出事了,但是他始终只是个小人物,小到就算知道对方出事,也不知道如何帮到对方。所以他在前堂等到了二更鼓响起,然后才终究放弃了等待。
这是楚历冬月十五的最后一更鼓,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最后一更鼓的时间里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相信,在这段时间里能发生什么,毕竟这所剩的时间只有一更鼓的时间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突然打破了这里的沉静,如同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颗不打不小的石子,平静打破,涟漪起伏。
许久过后,门内传来了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个打着哈欠,并且带着很大不满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谁呀,小店打烊了,客房住满了,酒水喝没了,饭菜都馊了,若要吃饭喝酒的话,明天请早吧您。”
话说的很顺,似乎他用这种话搪塞过很多夜宿的客人。
虽然声音是从客栈里面传来的,但是门却没有要被打开的意思。
屋外的人见客栈里面的人并没有给自己开门的意思,也不生气,只是对着里面的人说道:“一枝独在岸。”
这话似乎带有魔力一般,让客栈里的那人变得沉默下来。沉默只是一会儿,接着便又是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然后便再也没有然后了。
外面的人有些发蒙,并不知道客栈里发生了什么,他更不知道现在是否是自己哪个环节出了错误。
他记得当初执行任务之前,康伯告诉过自己,有事情就来西街的桐苑客栈,然后和对方说上刚才自己说的暗语,对方便会为自己予以方便。只是康伯当时也没说过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呢。
对方没有反应,甚至可能离开了。
门外那人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来错了地方,于是那人向后偏了偏头,看着头上被两侧灯笼的昏
黄的光亮照耀下的牌匾,明晃晃地写着“桐苑客栈”四个字。
那人心里暗道一句:“没错呀。”
于是他再次抬手敲门。
“莫要再敲了,把夜巡的人敲过来可就不好了。”声音是从客栈里面传出来的,似是在提醒那人小心些。
话音落下,接着便是一阵搬动门板的声音。
“今天你来晚了。”客栈里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与门外那人很是熟络。
开门的自然是贾秀岳,二更鼓刚过,他便回了后院睡下了,只是没睡多久,就被小二的敲门声吵醒了,后来知道应该是自己等的人来了,便披了身衣服也顾不上其他的,径直来到前堂。他现在心中有些欣喜,也有些期待。自己来这里已经二十年了,那个神秘人也来了二十年,虽然每次说话不多,但是贾秀岳的心里却已经把对方当成和自己有着一样命运的人了,于是他的心里生出了相惜的感觉。本来以为对方不会出现了,直到刚刚小二告诉自己那个人可能来了,自己内心的欣喜便抑制不住地向外喷涌着。
门板挪开,出现在贾秀岳面前的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中年人。
“不是他。”贾秀岳看到对方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虽然每次对方来的时候也都是黑衣斗笠,看不清相貌,但是贾秀岳确信那人绝对不是眼前的人。
那一刻贾秀岳思绪万千,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与门前的那名黑衣男人拉开距离,同时双手握拳,全身肌肉绷紧,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这是作为一名曾经的军人的一种本能反应
“你不是他。”贾秀岳与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的。
黑衣男人一愣,他不知道贾秀岳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贾秀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他只是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不是自己期望的那个人,心里有些失望。
门前那人也看到贾秀岳的动作了,知道对方对自己还是有所警惕,便淡然一笑,然后说道:“一枝独在岸。”
贾秀岳双眼微眯,然后脱口而出:
“风雪故人来。”
门前的黑衣男人接着对贾秀岳拱手说道:“张兴海。”
贾秀岳对张兴海摆了摆手,然后说道:“叫我贾掌柜就行。”
张兴海对贾秀岳抱拳拱手,说道:“贾掌柜,我的属下受伤了······”
未等张兴海说完,贾秀岳便冲张兴海招了招手,说道:“进来说吧。”
张兴海点头,然后向着身后比划了个手势,接着便有几名同样身着黑衣的陌生人出现在桐苑客栈门前。
“大人。”几名黑衣人搀着昏迷的齐四,对张兴海说了一声。
贾秀岳见到突然多了几个陌生人,也不惊慌,只是对小二吩咐了一声,说道:“带他们去后院。”
小二点头,然后便带着张兴海几人去了后院。
齐四被安排在了桐苑客栈后院的偏房里,张兴海和贾秀岳留在屋子里,为齐四解毒。
之前在赶过来的时候,张兴海已经为齐四简单滴看了一下中毒的情况,伤口的位置是在后肩。,只有一个极小的针孔,针孔周围呈现紫青色,却没有扩散的意思。张兴海明白,应该是齐四在中招之后,用内力封了周围的穴道,让独行扩散速度减慢,作为衙司都府的暗卫,这一招封穴锁毒,也是必备秘技之一。
张兴海作为衙司都府的暗卫统领,他的另一个身份便是雍州张家的人。
雍州张家原本为西北毒宗的三大家族之一,于大历二十五年,因某些原因脱离本宗,自立门户,同年被楚国皇室招揽,为衙司都府外府势力,与合州百晓堂的陆青一样,张兴海便是被家族派到京都府效力的人。现执掌都府暗卫。
因为张兴海属于外府势力,所以康伯并没有告诉他今天要寻的人的身份,本来桐苑客栈这条线也是不能让他知晓的,只是康伯怕中间出岔子才告诉张兴海,让他过来桐苑客栈的。于是也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张兴海在齐四受伤之后没有去梁王府找康伯,便是不想让有心人察觉到都府在调查这件事儿,或者说这件事儿和都府有关系。这也是康伯把桐苑客栈这条线告诉张兴海的原因。
四、事端起-解毒(中)
雍州张家作为曾经西北毒宗的三大家族之一,在辨毒、解毒方面张兴海还是有些把握的。
“那个小二可靠吗?”张兴海突然对一旁的贾秀岳问道。
“可靠,他跟了我十几年,是我从小一直养大的。”
张兴海点了点头,他这么问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门外敲门时说的暗语,对方应该是知道贾秀岳的身份的,他担心此人不可靠,日后会把自己的行踪说出去,然后为衙司都府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齐四此时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嘴唇淡青,或许由于毒素被封没有扩散的原因,齐四的呼吸并没有紊乱,也只是照之前的弱了许多。
张兴海将气死的身体翻了过来,露出已经变得深紫色的伤口。
“贾掌柜,麻烦你给我打点水来,再来一壶烈酒。”
张兴海这么要求自然是在齐四的伤口处看出了些门道。他现在心里也有了盘算,用毒针的人很多,但是能在封毒的情况下令人昏迷不醒的却没有几个。而此时的张兴海心里也有了几个猜测。
张兴海双手翻动,将内力运到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上,只见双指微微变色,颜色也很是诡异,似青似蓝,无法辨别。
这是张家绝技,玄青指。练成可吸物御毒,大成后可有削铁断金之能。
张兴海双指抵住齐四后肩的伤口上,双指用力,颜色变的愈发的深了起来。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张兴海双指的颜色变得淡了几分,而齐四后肩上的紫青色此时却变得无比诡异,颜色虽然又深了几分,但是从伤口处扩散开的毒素面积却相较之前少了几分。
当时在发现齐四的时候,张兴海便在第一时间想为他解毒,毕竟时间拖得越久,毒发的可能性就越大,只是后来张兴海没办法确定能在很短时间内就能将齐四体内的毒给全部拔除,时间久了,便会惊动这里巡夜的府兵,甚至还可能将自己的行动暴露出去,惹来麻烦。于是在确定了齐四体内的毒素不会在短时间爆发的情况下,张兴海便选择了桐苑客栈。
细密的汗珠从张兴
海的额头处渗透出来,就在这时候,一根极细的银针也成功的被张兴海从齐四的后肩处取了出来。张兴海双指一挺,夹住了那根极细的银针,然后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已经装了大半水的面盆里。
银针接触水面的一刹那,便有一股近似浓稠的紫黑色,以银针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散开,如同在水中绽放的一朵黑色的莲花,诡异而妖艳。
“这······”一旁的贾秀岳瞳孔骤然放大,脱口而出,“黑莲花!”
听得贾秀岳认得此毒,张兴海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认得?”
“自然认得,此毒遇水便会扩散,如同一朵绽放的黑色莲花。二十年前,西北边军便是被下了此毒,死了近一半的兵卒,当时西北驻军的西土城,一夜空城。”说到这里贾秀岳便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闭上了双眼,仿佛整个人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那个一夜空城的西土城。
“那次我知道,当时西北边军挑衅西北毒宗······”
“不对,是西北毒宗挑衅西北边军在先。”贾秀岳斩钉截铁得打断了张兴海的话。
张兴海双眼微眯盯了面前这人好一会儿,然后并没有再说什么。
对于二十年前的那件事,自己是知道的,而且直到现在也觉得这事儿十分蹊跷,当时楚国皇室势微,对于西北土皇帝一般的西北毒宗,避让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寻滋生事呢。
张兴海对于当年的那段事情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一心为还在昏迷中的齐四解毒。
随着时间的推移,齐四后肩的毒素扩散的面积愈发地减小,最后化成一股脓水,顺着伤口处流了出来,张兴海转身用沾了烈酒的棉布将齐四肩头的脓水擦净,然后扔在了炭盆里。
“这黑莲花之毒,虽然诡异而且毒性大,但是有个弱点,就是怕烈酒。烈酒一沾,这黑莲花的毒性便会弱上几分,”张兴海一边说话,一边用烈酒仔细擦拭着自己的双手,“那盆水不要倒掉,让人拿去煮,直到把水煮干,再把里面煮出来的白色晶体收集好给我,日后有用。”
贾秀岳并没有动作,而是冷
冷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姓张。”张兴海没有说多余的话,是回答了三个字。
“西北毒宗张家?”贾秀岳气息突然急促起来,然后双眼微眯,对张兴海冷冷说道,“难怪你懂得这么多。”
张兴海叹了一口,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他现在想不通的一件事便是,“黑莲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自己隶属于衙司都府的明镜司,明镜司主管京都府内的江湖势力,也就是说京都府内的所有江湖势力都会在他们那里留有名册,而最近自己并不知道有西北毒宗的人来过这京都府呀。
“这黑莲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贾秀岳深吸一口气,他知道现在不是想以前的事情的时候。
“这个我也不知道,按说西北毒宗的黑莲花是禁品,外人是无法得到的······更何况我也只是个小人物,有些事情我也想不通,所以······”
贾秀岳听了张兴海的话之后,也是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自己只是个小人物,只能听命行事而已。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是在为谁效力,当年军部将我去了军籍,让我来这里,作为军人,我只有服从。现在与我每天对接的人消失了,既然今天你来了,而且还对上了暗语,那边说明我可以通过你来传递消息了。”
张兴海听了他的话之后一愣,刚要说什么却被打断。
“我这里有个消息,本来是要交给那人的,现在就交给你了。”说着,贾秀岳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指粗细的木匣,然后递到了张兴海面前。
张兴海有些不知所措,按照衙司都府的体制,贾秀岳应该归衙司都府暗司管理,而自己则属于明镜司,要是自己接受了贾秀岳的请求,根本就是逾职了呀,更何况自己也根本不知道那个传闻中的暗司的少都司是谁。
贾秀岳见张兴海有些为难,便继续说道:“这条消息很重要,现在我能找到的人也只有你了,所以请你务必帮我这个忙。”
张兴海想了一会儿,然后从贾秀岳的手里接过了那个装着消息的小木匣。
四、事端起-解毒(下)
梁王府,后花园。
原本压在枝头上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家丁掸落了,虽然现在依然是光秃秃的,但是样子却也被家丁们修得整整齐齐。
更鼓敲到了二更响,整个梁王府也都逐渐变得安静了下来,唯有深处的书房里,偶尔渗出来些许声音,在证明着这个夜晚的不寻常。
“少爷,刚刚杨烈来过了。”康伯站在楚慈面前,对他说道。
“有小玉的消息了吗?”楚慈显得有些激动,当然他也是知道杨烈是谁的。
康伯把刚才从杨烈那里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和楚慈说了一遍。
楚慈蹙眉说:“怎么回事?”
“应该是有一方势力也在找玉少爷,咱们的人被对方打伤了,现在他们去了桐苑客栈。”康伯在一旁回应道。
“桐苑客栈?”楚慈看了面前的康伯一眼,然后说道,“你把桐苑客栈的底细告诉张兴海了?”
“是的。”
“你打算把桐苑客栈这条线交给张兴海?”
“是的,”康伯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玉少爷失踪,暗司的情报网不能没有人来管。”
“你觉得张兴海合适?”楚慈疑惑地看着康伯。
“凑合。”康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凑合你还交给他?”
“因为他是雍州张家的人。”
楚慈听了康伯的话,眼神微眯,语气有些严肃地对康伯说道:“那你知道贾秀岳曾经是西北边军的人吧。”
“知道的。”
“你是故意让他们两个见面的?”
康伯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楚慈,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王爷。
楚慈心思飞转,他当然知道康伯想的是什么,或者说康伯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自己没有做,而康伯帮着自己做了。
“你想让他们知道当年的真相。”楚慈对康伯说道。
康伯略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后对楚慈说道:“这不也是少爷想要的嘛。”
楚慈故作镇定,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康伯
知道现在楚慈这个动作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自己刚刚的话说中了他的心事。
“杨烈那边怎么回事?”楚慈将话题拉回了之前的事情,“咱们受伤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是中毒了,不过少爷放心,有张兴海在那里,受伤的人应该没什么事情。”康伯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已经让杨烈去通知张兴海了,让他来梁王府。”
楚慈点了点头,然后对康伯说道:“让人去接应他一下,然后带他从暗门进府,直接来书房见我。”
“明白了。”康伯应到,接着便要出去着手安排此事,不过这时候楚慈又补充了一句。
“让他们小心点,别被监察司的给瞧上了。”
“嗯······”康伯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少爷,陛下不是准了咱们彻查玉少爷这件事儿了吗?怎么还畏首畏尾的呀?”
楚慈喝了一口书案上的茶水,然后对康伯说道:“监察司那帮人最近一直在盯着咱们,更何况现在咱们还是私闯民宅,要是被他们抓到了把柄,又是一件麻烦事儿,康伯,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也知道我是最不喜欢麻烦的。”
说完,楚慈便伸了个懒腰,然后对康伯说:“安排人去接应一下张兴海吧,到时候直接来书房就行。”
张兴海见到楚慈的时候,更鼓已经敲过三更了。
梁王府的书房里,楚慈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张兴海,面色凝重。
刚刚张兴海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楚慈,包括他自己的猜测。听了张兴海说的之后,楚慈整个人便陷入了沉思。对于楚慈而言,自己从张兴海口中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只是结合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这么一看,楚慈便发现这一连串事情背后似乎有些某种阴谋的味道。
京都府东街别院被灭,祁连玉失踪,而现在西北毒宗又过来插上一脚。先不说西北毒宗是否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始作俑者,单单是他如何在不惊动衙司都府暗卫的情况下进入京都府,就很是令人玩味了。
要知道每个进入京都府的江湖势力,都会有专门的暗卫负责跟踪记录,每天上报于都府明镜司,直至其离开京都府。也正如张兴海所说的那样,近月余并没有西北毒宗的人进入的记录。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能性只有两个,一
个是西北毒宗被盗,有人偷走“黑莲花”,然后嫁祸于西北毒宗。
想到这里的楚慈不由得自嘲一笑,诺大个宗门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盗呢。那么不言而喻,可能性便只剩下一种了,那就是有人故意隐瞒,至于目的是什么,楚慈感觉应该不只是为了祁连玉,至于更深的原因嘛······
“难道是监察司做的?”楚慈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随即便又把自己的猜测推翻了,监察司与衙司都府确实一向不和,只是顶多也是在暗里小事儿上下下绊子,然后抓个不痛不痒的把柄,到皇上面前告告状,更何况,监察司那帮家伙根本就不知道祁连玉的底细。
所以能说动西北毒宗,又能瞒报身份,同时又知道祁连玉身份底细的,应该是······
张兴海进这书房也有一会儿了,刚刚自己和面前这个小自己太多的大都司说完自己知道的事情之后,大都司便开始沉默,接着似乎陷入了思考。
凉风透过未关严的窗缝吹进了书房里,吹动了摇曳的烛火,吹动了书案上的几卷帛书。
张兴海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他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一件事情,一件受人之托的事情。
“大都司。”张兴海打断了楚慈的思绪。
“嗯?”楚慈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张兴海,问道,“怎么了?”
“还有一事,”张兴海从怀里拿出了之前从贾秀岳手里得来的小指粗细的小木匣,对楚慈继续说道,“此物是从桐苑客栈贾掌柜那里得来的,与贾掌柜接头的人恐遭不测,而此消息确实重要,所以贾掌柜托我把消息传过来。”
张兴海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小木匣放在书案上,然后推到楚慈面前。
楚慈拿起小木匣,看了看。那是衙司都府暗司独有的盛放密函的机关匣子,如果不知道特殊方法,一般人是打不开的。
作为衙司都府的大都司,楚慈自然是知道应该如何打开这小匣子的。
楚慈在小木匣上摸索了几下,然后“咔嚓”一声响动,小木匣应声而开,楚慈从中抽出一张卷好的纸条,然后打开。
楚慈看到纸条上的字的时候,突然双眼瞳孔骤然放大,然后从嘴里硬生生地挤出了几个字。
“速去祁家庄!”
五、事端起-祁家庄(上)
祁轩这几天总是心绪不宁,倒是找了好些个医师来看,只是都说是因为自己最近操劳过度,气血不足,让自己多多休息,然后又开了几付静心安神的药,便离开了。
祁松将医师送出了祁家庄之后,便看到在正堂里出神的祁轩,这已经不知道是祁轩第几次出神了,自从前几天收到那封信后,祁轩就变成这样了。
“庄主,回屋休息吧,现在是冬天,昨儿个又刚下过雪,天凉。”说着祁松便要吩咐左右的侍女带祁轩回卧室。
祁轩也没有动作,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祁松问道:“阿松,今天什么日子了?”
祁松一愣,不知道庄主突然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便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大历三十五年,冬月十五。”
其实祁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只是自己心里总憋着点什么东西,想说却又说不出来。
“大历三十五年了。”祁轩轻叹一口气。
一缕阳光透过门窗投射进了正堂,昨天的雪似乎不是很大,细小的雪绒罩在院子里的石凳,石桌上,似乎别有一番味道,院子两侧有树,树上有雪,树下的仆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在那里开始清扫,偶尔用手晃一晃院子里的树,簌簌的雪花,便从树上飘落下来,然后落满了整个地面。
“二十年前,我十九岁,父亲与楚国皇室共设衙司都府,我作为都府暗司的少都司,被父亲送到了京都府,表面上是掌管江湖势力的情报网,但是参与那件事的人,都知道皇帝把我们留在京都府是为了什么。”说到这里,祁轩顿了顿,仿佛看到很多年前,自己被父亲带到京都府的样子。
“阿松,八年前是你亲自送小玉去的京都府吧。”
祁松点头说道:“是的庄主,当年老庄主遭歹人偷袭重伤,您从京都府回来接手祁家庄,少爷也是那时候送过去的。”
祁轩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感慨什么,然后喃喃道:“似乎这就是我们祁家的命运吧,永远也挣脱不了的命运了。”
祁轩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小的就连站在他身旁的祁松也没有注意祁轩再说什么。
“三郎那里有消息传过来吗?”
“暂时还没有,算行程应
该是今天刚到的京都府,遇到少爷也是没多久的事儿,即便是用信鸽,消息最迟也得明天才过来。”
祁轩皱了皱眉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便起身回了后堂。
自从三天前,祁轩接到那封信后,心里便有种不好的感觉,他觉得那封信里的内容是真的,于是他便让三郎先去京都府看一看,到那里和祁连玉也有个照应。只是没想到,三郎那里之后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音信。
“轩哥,你回来了。”孟如楠见祁轩从正堂回来,便微笑着走过去,然后为他将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交给身旁的丫鬟,让她拿到衣阁挂起来。
祁轩见到孟如楠,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原本烦躁淤积在胸口的闷气,也稍稍消散了许多。
“可有玉儿的消息呀。”孟如楠一边吩咐着丫鬟做事,一边向祁轩问道。
“应该快了。”祁轩将之前祁松对自己说的话,大概的和孟如楠说了一遍,也多半是安慰她,让她心宽一些。
以孟如楠的心性自然是知道祁轩的想法,便顺了他的意思,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了个话题,对祁轩说道:“轩哥,今天是十五,虽然已是冬月,但是庄里后园梅花也是开了许久了,晚上我让下人们备了火炉,还有些酒菜,咱们去月台处看月赏梅好不好。”
祁轩自然也是知道孟如楠的用意,这几日自己心绪不宁,闷闷不乐,孟如楠作为自己的枕边人,自然是都看在了眼里。而看月赏梅的法子,自然也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一点,解解心中闷气。
想到这里,祁轩满眼温柔地看着面前的孟如楠,眼前的一切仿佛回到了十九年前,自己与她刚刚相识的时候。
才子佳人,一见钟情。之后便是近二十年的风雨相陪。
祁轩抬手抚了抚孟如楠的脸颊,然后温柔地对她说道:“玉儿因为身份原因,出不来京都府,过几天,我派人送你去那里吧,你们母子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让他看看你这个娘。”
孟如楠点了点头,然后满眼的温柔化作春水,靠在了祁轩的身上。
祁家庄的月台是建在庄里后园的一座双层楼阁,从这里看去,能看到整个后园的景色,如今已入冬月,昨天还下了雪,花朵枝叶自然是谢的谢,
落的落,似乎只有月台西侧的一片梅花还在开着。
片片粉红花,点点银雪蕊。
圆月初升,祁轩和孟如楠便来到了后园里的那处月台。因为现在已经入了冬月,所以孟如楠便早早地让家丁拿了火炉过来,再燃上些好的木炭,把这月台楼阁烘得暖一些,不至于让祁轩来这里之后受了凉。
两人来到月台的时候,酒菜还有一些点心已经摆在了那里,今天的夜没有风,云也是很薄,似乎这是老天对两人的眷顾。
祁轩和孟如楠靠在一边,坐了下来,一旁的丫鬟过来给两人倒酒,月台的窗子是打开了,刚好能从他们两人坐着的地方看到空中月亮。院内的梅花,孟如楠自然也是和家丁们吩咐过了,早早的就在那里点了几盏灯,昏黄的灯光照应在成片的梅花林中,虽然少了白天是的几丝美丽,却多出了几分神秘。
没过多久,孟如楠便有些醉了,面色绯红,整个人无力地靠在祁轩的身上,只是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那是她的幸福,那是她的依靠。
祁轩此时也有些微醉,又看到孟如楠如此,便吩咐了丫鬟将孟如楠送回房里了,自己便也跟着回了房里。
丫鬟们服侍孟如楠喝了碗醒酒汤之后,便让她睡下了。
本来祁轩也是早早地就躺下了,只是自己这心里却突然又升起之前那种感觉,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心头乱爬,让自己不得安宁。
或许是因为家丁离开的时候门窗没有关严,一股凉风便顺着不知道哪里留下的缝隙进到了屋子里,吹到了祁轩的脸上,祁轩叹一口气,然后看着一旁还在熟睡的孟如楠,不知为什么自己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舍的感觉,那感觉像极了当年母亲离世时的感觉,祁轩心头不由得一紧。
祁轩揉了揉脑袋,有些头痛地看一下沉浸在黑暗中的四周,他本想喊人过来把门窗关严,却又想到一旁醉酒熟睡的孟如楠,便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下地重新关了一遍门窗。
其实每一件事情都有其存在的道理,比如祁轩现在的状态。在祁轩将窗子打开,然后又重新关上的一瞬间,他才似乎明白了,自己这几天总是心绪不宁的原因所在。
祁轩在那一瞬间看到的是红色,漫天的红色如同地狱总盛开的花朵,妖艳而又诡异。
五、事端起-祁家庄(中)
就在这时候卧室的房门突然被砸响,声音巨大,显得十分紧迫。
本来祁轩是过来关窗子的,所以现在的窗子还是处于半开的状态,也正是因为如此,祁轩倒是可以从这里看到在砸门的人是谁。
“阿松?出了什么事了?”祁轩看到祁松正在那里砸自己卧室的门,便冲他喊道,当然他也想知道,这漫天的火光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祁松此时也顾不得失利了,一边对祁轩喊着,一边抬脚蓄力。
“庄主,东厢房有人闯入,还放了火。”
紧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卧室的房门被站在外面的祁松,一脚踹开了。
刚才的响声再加上喝的醒酒汤的作用,孟如楠也从醉酒中醒了过来,只是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却看到祁松一首握着刀,一手捂着自己手臂处还在流血的伤口。祁松身后的房门,也是破碎地零散地倒在了地上,显然是让人用大力破坏的。而站在一旁的祁轩,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起了自己的佩剑,面色出奇的凝重,然后看着对面的祁松。
眼前的场景任谁都会觉得诡异。
孟如楠并没有慌张,而是看了一眼祁轩,然后问道:“轩哥,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有人进了庄里,还杀了人。”祁轩的语气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无相关的事情,但是作为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的孟如楠清楚,祁轩这句话里面隐藏了多少愤怒。
“来了多少人?”很明显祁轩这句话是冲着祁松问的。
“十几个,都是高手。”祁松牙齿紧咬,面露愤色,“他们出现的太突然了,我们毫无准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咱们的人已经损失大半。”
祁轩紧了紧手中的剑。
“庄主,你和夫人先走,我为你们断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着祁松便过来要拽祁轩离开这里。
谁知道祁轩没有动,只是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
“阿松,保护好阿楠,我去去就回,咱们临清府见。”话音刚落,祁轩便一把推开了挡在面前的祁松,然后提着手中的剑,向着火光处冲了过去。
祁家庄东园
,此时火光冲天,几名黑衣人正与祁家的弟子厮杀在一起,银雪色的刀,在漫天的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刺眼与诡异。
没有人知道这几名黑衣黑面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当夜巡的家丁从树丛假山后发现几具尸体的时候,才知道祁家庄内有外人闯入了,只是为时已晚,此时的东园厢房处,已是火光漫天,不一会儿,整个夜空都被染成了妖异的红色。
祁轩赶过去的时候,祁家的人已经倒下七七八八,能站着的身上也都多少受了伤。
“你们是什么人?”祁轩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几个黑衣人,冷声问道。
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打算理会这个突然到来的人,抬手又砍翻了一个冲过来的祁家弟子,殷红色的的血液顺着刀刃流了下来,然后凝在刀尖,再滴到地上。
祁轩见没得说,便直接挑剑刺了过去,气势如虹。隐隐从他的剑锋处透出几点寒芒,剑气飞舞,寒芒四溅,瞬间将几名黑衣人逼退。
几名黑衣人向后踉跄几步,显然有些惊讶这突然出现的人的功力。
其中一个黑衣人,身材细挑瘦削,见祁轩将自己几人一剑便逼得后退,心中愤愤,于是站稳身形,双腿微蹲,扭腰,蓄力,然后狠狠地向对面的祁轩劈了过去。刀气离体,气势不减,,其中隐隐有嗡鸣声从中发出。
祁轩见状,也是不躲,将内力蓄于右手,然后抬剑便向斩来的刀气刺了过去,又是一点寒芒,那一瞬间每个人都仿佛听到空中有东西破碎掉的声音。之后寒芒尽收,化作点点雪痕,飘落到地上。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瘦削黑衣人没有出过刀,祁轩也没有出过剑。
几个呼吸过后,那瘦削的黑衣人瞳孔突然放大,胸口的一点血迹逐渐显现出来,然后慢慢放大。
“扑通——”
瘦削黑衣人跌倒在地,血色的莲花在他的身下缓缓绽放,他到死也没有明白那人的剑是怎样刺进自己的胸口的。
为首的黑衣人,身材高大魁梧,目光如同利刃一般射向祁轩。
“你们先去找东西,这人交给我。”这句话显然是对其他几名黑衣人说的。
话音落下,其
他黑衣人领命,然后提刀劈退了几名祁家的弟子,便向祁家庄的其他地方跑去了。
祁轩见其他几名黑衣人要走,便要过去拦截,谁想到身子刚动,那魁梧的黑衣人首领便提刀逼了上来,拦在了祁轩的身前。
其他的祁家弟子除去刚刚去追黑衣人的,见自家庄主被人拦截,便将黑衣人团团围住,将内力蓄于剑中,要是发现黑衣人对庄主有一点动作,便随时准备出手击杀此人。
祁轩自然是知道门下弟子的想法,也知道眼前这个黑衣人的实力非凡,若是想走,这些人根本留不下他,甚至还会白白搭了性命。于是祁轩便对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说道:“去拦住那些人,这人不是你们对付得了的。”
众弟子领命,然后也都去追刚才离开这里的几名黑衣人了。
“你就是祁轩?”魁梧的黑衣人首领首先说道。
此人持刀而立,目光灼灼,如同一只看到猎物的狮子,随时准备着将这个猎物扑倒在地,然后将其撕碎。
祁轩眼神凌厉,他能感受得到对方气势上的变化,那种变化让他倍感压力,仿佛被无形的重物压住,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知道这种气势只有在战争中真正厮杀过的人才会有。
祁轩暗自调节呼吸,将内力在体内缓缓运转,身上的压力顿时消减大半。
“你是谁?”祁轩冷声道。
“我是谁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和你打一场。”
祁轩从魁梧的黑衣人首领的眼里看出了兴奋还有些许的期待。
没等祁轩有所反应,那魁梧的黑衣人便提刀劈了过来,祁轩反应还算迅速,侧身闪过。
“轰”的一声巨响,魁梧黑衣人的刀劈在了祁轩刚才站的地上,地砖碎裂,四散而飞,可见其力道之大,让人心惊。
祁轩暗叹了一声,“好大的力气。”之后便瞧了一个空档,向魁梧黑衣人的腰腹部刺了过去,寒芒突现,直直地刺向魁梧黑衣人。黑衣人虽然蒙着面,但是祁轩从他露在外面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得意的味道。
“不好,上当了。”祁轩暗叫一声,但是为时已晚,剑招已出,想收便是没有那么简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