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家子极品
徽州,正月,卯时,城门洞口的老虎灶正蒸腾着白茫茫的水雾。
“水开了啊,水开了啊,要打水的趁早。”一阵竹梆敲打的梆梆之声伴着苍老暗哑的声音在幽深的城门洞回荡。
一下子就让整个城门洞的住户热闹了起来。
城门洞尾的李家。
赵氏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一手用劲的推了推边上睡的跟猪似的李景福,只是李景福却嘟咙了一声侧过身继续睡,让她心里徒的冒起了火,重重的呸了一声:“这死鬼。”
随后赵氏裹着半张旧毯子下了床,直接走到屋子中间,用劲的掀开隔在屋中的布帘子。
帘子格开的另一边是一张上下铺的木床。下铺住的是李家十四岁二丫头李贞娘,而上铺住的是李家八岁的小儿子,喜哥儿。
哪家十四岁的大姑娘还跟父母住一屋,还要跟八岁的小弟住上下铺的?可没法子,李家就得这样,统共就两间屋子,另外一间住着李家大儿大媳,总不能让弟弟妹妹去跟他们挤。
赵氏看着那下铺裹着薄被缩成一团的李贞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冲到床边,直接抛了被子,用手扯着李贞娘的耳朵,尖着声道:“这挨千刀的死囡子,就知道睡还不快起来去打开水,一会儿家里要是没热水用,瞧老娘撕了你的皮。”
初春的寒意,再加上痛疼,让李贞娘迅速的醒来,此时她的心情是悲愤,两只眼睛皮跟灌了铅似的打不开啊,昨晚老爹又是赌了很晚才回来,被老娘赵氏扯了一顿子骂,最后老爹反攻,将赵氏压在床上好一阵折腾,弄的赵氏的**声跟杀猪似的。
如此,跟着自家父母仅仅一帘之格的李贞娘自然是一夜无眠,她既便是拿着棉花塞着耳朵也挡不住那抓心挠肺的声音。
“起来了,起来了。”李贞娘叠声的道,然后用力的挣脱赵氏,飞快的跳下床穿着衣,
“嘿嘿。”睡在上铺的喜哥儿醒了,看着自家二姐在老娘的手上吃了亏,幸灾乐祸的笑。
李贞娘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冲着她伸了伸舌头又翻过身睡自个儿的去了,弄的贞娘一阵气闷。
“哼,快点,别磨蹭。”看到李贞娘起来,赵氏这才黑沉着又一骨碌的回到自己的床上,只是那嘶骂声就再也不会停了。
而这样的嘶骂,李贞娘早已见惯不怪。
家计困顿,每个人都显得脾气特别的坏,骂人发泄实在是普通百姓最正常的表现,更何况这一家子还全都是极品。
老爹李景福,每日里不是醉生梦死,便是赌的天昏地暗,再加上坑蒙骗的,总之在城门洞的人眼里,这就是一个烂人,挨千刀的货。
老娘赵氏,彪悍,小气,尖刻,再加上见钱眼开,城门洞里的人见到她就躲,不是怕被她骂,而是怕一不小心被她占了便宜。
大哥,李正良,对得住他的名字,算是这个家里最好的人了,但却又太老实了,别说家里人,就是外面随便一个人都能差使他做事,再加上大嫂杜氏是一个能跟赵氏针尖对麦芒的人,于是李正良在城门洞人眼里就成了一个无能,怂包似的代名词。
至于八岁的小弟喜哥儿,这小家伙一肚子黑水,不提也罢,提起来又是一把心酸泪。
当然便是李贞娘这个身体的原身,那也是一个极品,好吃,为了吃一个葱油饼,能在这正月里给自己浇一身冷水,冻出病后,便到独居一处的爷爷奶奶那里去骗钱,骗了钱来也不思着去看病,只顾着吃葱油饼,最后葱油饼是吃了,却病死了,这才便宜了现在的李贞娘。
这都什么人哪?
一件夹袄,一条阔腿裤,腰上系着马面裙,初春的早晨,这样一身衣服是挡不住瑟瑟寒风的,李贞娘只得用劲的跺着脚,上下蹦了一会儿。然后在屋外厨房门口的大水缸里舀水洗脸。
一边眯着眼听着屋里老娘那各种国骂,苦中作乐,重生过来这些日子,赵氏这国骂已成了李贞娘晨间的伴奏曲,是乐子。
洗漱好,李贞娘提了一只大铜壶,就要出门打热水。
“贞娘,带着笑官,哭了大半宿,弄得我一夜没睡,我要再补补。”这时,李贞娘的大嫂杜氏抱着一岁左右的儿子小笑官出来,连着一根长长的背带子,直接塞到李贞娘的手里,然后便睡眼惺忪的转身回屋继续睡她的回笼觉了。
“你妹啊。”饶是贞娘淡定,这会儿终忍不住低咒一声,然后看到小笑官在自己怀里笑的没心没肺,又觉哭笑不得。
最后只得用背带兜着小笑官的屁股,背在身后,笑官这时却是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扯着她的头发玩,李贞娘没好气的拍开他的小手,这小家伙却又换一只手继续扯,扯得李贞娘的头皮一阵痛。
总之,这一家人,连着个奶娃子都是不省心的。
李贞娘一边腹诽,一边出门。
此时虽然已是卯时,天光已亮,但在这城门洞里,依然黑暗如深夜。
城门洞巷子是一条运货进城的通道,就建在城门楼下,只有间隔间的几段能露出一片天外,其他的就跟遂道一样,再加上道很窄,便是艳阳天里,这里的环境也是阴暗潮湿,这样的地方,别说有钱人,便是家道能过的去的,都不稀罕,也因此,这城门洞巷最后就成了这些短工帮闲的落户之地。
换后世来说,这里就是一个贫民窟,棚户区。
百多年来。
渐渐的也就形成了城门洞巷独特的生活景致。
而早上到老虎灶里打热水就是城门洞特有的一景,此时,各家各户都有人提着木桶或者铜壶出来,渐渐的就汇成一股子人流,热闹的很。
李贞娘提着大铜壶,背着小笑官儿随着人流走,不一会儿就看到老虎灶门口那盏独特的虎头风灯,那昏黄的光线,在蒸腾的水蒸汽里如同水墨画一样晕染开来,显得即怀旧又温馨。
老虎灶的门前几个来打热水的大娘嫂子的边排队边聊天,不外乎东家长西家短。
而虎灶里的水伯则忙的脚脚不粘地,一会儿要给人打水,一会儿要到灶头添柴火,还要给空出来的大锅加冷水。
李贞娘在外面瞅着,便把铜壶放在排着的队伍里,不用担心别人插队,这时代这方面比后世规范的多。铜壶摆在那里,别人还会随手帮着你往前移,决不会有人插队。
笑着跟周围的人打了声招呼,李贞娘便从人群里挤进了老虎灶。自顾自的帮着水伯忙活了起来,添好了大锅里的水,就坐到灶头添柴火。
虽说做爹娘的不招邻里待见,但家里穷困,周围邻里能帮还是会帮一点的,比如她来打开水,别人一桶要两文钱,而对于她家,水伯一向只收一文钱。这就是情份。
“哟,那不是李家的二丫头贞娘吗?这丫头一向是个没心没肺的贪吃鬼,如今倒也晓得帮人了?”外面一个老嫂子看着在灶里添柴火的李贞娘,一脸稀奇的道。
“嗯,这十来天,我天天都看到她帮水伯干活,倒是比以前懂事了。”另一个婶子道。
“有那样一对父母,她要是再不懂事,怕以后就没活路了,那田家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吗?”这时,边上一个大娘神叨叨的道。
“什么事啊?”周围几个人都好奇的问,
“前几日田家大少爷田本昌邀了几个同窗游黄山,不慎掉下悬崖了。”那大娘瞪着眼晴道。
“啊……”周围人都一声惊呼:“那怕是没命了吧?”
“何止没命,我告诉你们,搞不好连尸骨的都捞不着,历来这在黄山上摔下悬崖的,你看有谁家捞着个尸骨回来的?惨哪。”那大娘摇着头叹息道。
“唉呀,这下贞娘可完蛋了,前段时间那赵氏不是才逼着田家人定下婚期吗?这下,贞娘不就成了望门寡?这以后再想嫁个好人家就难了。”一边先头说话的婶子一脸可惜的道。
“呸,就贞娘家里那些人,就算不是望门寡,好人家也不敢要她。”那貌似灵通人士的大娘道,随后又压低声音道:“我有一个妹子在田家帮厨,我可听我妹子说了,田家人已经放出话来了,说田本昌出事都是贞娘给克的,因些便是这望门寡都不要李贞娘做,人死了都要退亲。”
“退亲这对李贞娘来说未偿不是好事,只是李家那赵氏可是掉在钱眼里的主儿,当初逼着田家定婚期,不就是为了田家的聘礼吗?如今这些聘礼怕早让李景福给败光了,李家如何还能拿得出来?”那老嫂子道。
“可不就是。”,听着那老嫂子这般说周围人一阵叹气,说起来这赵氏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这贞娘同田本昌的婚事是当年李金水同田老爷子的一句戏言,而今田老爷子早过世,李金水也不再是李家墨坊的大掌柜,只不过是一个守着杂货铺的糟老头。事过境迁,虽说李家在咱们这里还算是大户,但李金水这一房却早就淡出了李家,田家如今又如何瞧得上他们,本来这事儿,大家心里肚明,不提只当没这回事就算了,便赵氏想钱想疯了,居然逼着田家履行诺言,当时闹的满城皆知,若是田家不履行诺言,就要告田家背信弃义,而田家那也是徽州府数得上的木材商人,仁义礼智礼,这是徽商生存的根本,没人敢违背的,没办法,田家才抬了聘礼下聘的,可没想,婚期才定不久,田本昌就出事了,倒是难为了贞娘这孩子。
此时坐在灶头添柴火的贞娘也不由的有些麻烦的敲敲脑袋。
几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老虎灶通共就这么大点的地盘,李贞娘还是隐隐约约听清楚了些,这个姓田的未婚夫她也知道一点,只是她到这世界也不过十来天,再加上现在也才十四岁,本朝女子成亲多在十七岁后,因此,倒也没急着思量这些,倒不成想,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哼,田家人也放出话来了,要是李家不退还聘礼,便要贞娘为她儿子陪葬,我呀,倒是琢磨出来了,这田家人退亲是假,谁不知道李景福那赌鬼早就把聘礼输光了,这亲还退个屁啊,怕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让贞娘陪葬,心思狠哪。”那大娘扬高了些声音道,又扫了李贞娘一眼,倒好象是要故意说给她听似的。
李贞娘也是心知肚明,别看这大娘好象那长舌妇一样说着八卦,但却着着实实是好意,给她一个提醒,让她好早做准备。
而就是这大娘,就在几天前,贞娘挑了一担水从她家门口过时,扁担断了,两桶水洒在大娘家的门口,贞娘被她逮了好一顿骂,最后这大娘还从贞娘大哥那里讹了三枚铜钱。结果被娘亲赵氏知道了,赵氏又跑去大娘家里,闹了一通,硬是把三枚铜钱要回来了。
因着这三枚铜钱,两家人算是结怨了,可结怨归结怨,如今这大娘却通过这个方式给自己提个醒儿。
城门洞人便是这样,平日里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吵闹闹的,谁也不会让谁,可真遇上大事了,却也不会坐视。
都是苦哈哈的人家,一起在城门洞讨生活,若不互相帮衬着点,岂不要叫外面的人欺负死了。
这会儿李贞娘便站了起来,冲着那大娘道:“谢谢大娘。”
“哼哼,别自作多情。”那大娘却是不愿承李贞娘的感谢,她可不会向那赵氏服软。随后,便提着热水离开了。
这时,水伯已经帮李贞娘打好了热水,冲着李贞娘道:“开水打好了,快回去吧,跟家里人好好商量。”
“嗯。”李贞娘点点头,提着铜壶出门,背上,小笑官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打着小呼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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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为女儿计,赵氏低头
走在路上,贞娘心里打定主意,这事情可不能由着田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田家要退婚可以,要退聘礼也行,但得给自己时间。
不能借着退聘礼为由打陪葬的主意。只是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还得爹娘抗得住啊。
李贞娘边琢磨着就进了家门。
“大郎,你上工还早,先跟我到桑地里施施肥,整整地,过段时间就要领蚕子了,桑树不养好,蚕养不活。”小院子里,赵氏冲着正蹲在门边喝玉米粥的李家大郎道,李大郎平日里在油厂里打油,干的就是苦力活儿。
而李家的桑地是李家唯一的一块山坡地,每年三季蚕就全靠这块桑地养活,当然,偷别人地里的桑叶这种事情,赵氏绝对不会少干。
“嗯。”。李大郎点点头,站起来将最后一口粥吞进肚里。
“婆婆,跟你说个事情。”这时,正在门口梳着头发的杜氏眨眨眼睛,凑到赵氏跟前有些讨好的道。
“什么事,有话就说,别做怪。”赵氏一脸提防的看着杜氏,以她对杜氏的了解,这绝对是有所求。
“大郎上工的那个油坊,东家想卖了,我几个兄弟都在那油坊作工,起了心思,想拿下,我跟大郎也想凑一份子,想跟娘借一点。”那杜氏道。
赵氏立刻瞪了眼,要钱那就是要她的命,便咬着牙冷冷的看着杜氏道:“家里都穷成这样了,你看不见哪。”
“我是想着上回田家给二丫头的聘礼,反正成亲还要再过两年,就先挪挪呗。”杜氏笑道。
“呸,你死了那份心,大郎什么样的性子,你那几个兄弟什么样的性子,别说那聘礼已经还了债了,便是有也决不凑这份子,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吗?”赵氏没好气的道。
“婆婆,你怎么这么说,我那几个兄弟不也是看着咱家日子不好过才同意咱家凑的嘛,是好心。”杜氏一脸受伤的道。
“省了,这种好心不需要。”赵氏摆着手,一幅不在多说的表情。
贞娘一进门就听着这些,不由一阵白眼,虽然她已打定主意不能由田家说算了,可事态的发展最终会怎么样她不清楚啊,这聘礼也得准备着。因此这一路还愁着聘礼的事情,不知道家里还能剩多少,没成想,大嫂这又掂记上了。
“娘,聘礼还有多少?”贞娘将铜壶放在一个用稻草编的保暖桶里,又解下背上的笑官塞进杜氏的手里,然后问着自家娘亲。
“怎么,你也掂记上聘礼了,你知不知羞啊。”赵氏如今是逮谁骂谁,就没有和和气气的时候。
“命都快没了,有什么知不知羞的啊。”李贞娘一脸冷冷的道。
赵氏一听自家二丫头这话,心里突的一下,连忙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李贞娘便把田本昌游黄山掉下悬崖的事情说了说,又道:“听说,田家放出话来了,如果不退还聘礼就要我陪葬,你看着办吧。”
这消息,将一屋子人给炸傻了。
“此话当真?”赵氏瞪着眼问。
“无风不起浪,只要到田家一打听不就知道真假了。”李贞娘道。
看贞娘的表情,赵氏知道事情怕是**不离十了,不过终有些不放心,便让李大郎去田家那边打听打听,李大郎去了,没一会儿回来,一脸难看的道:“娘,真有这么回事。”
赵氏一听,那脸色大变,正如大家所料的那样,那些聘礼早让李景福拿去赌输光了,就是她偷藏起来的最后一只镯子,也叫李景福找到,昨晚去赌场输掉了。
这下女儿岂不是要没命,想着她猛的回过身冲进屋子里,扑到床上,便对着仍躺在床上的李景福拳打脚踢:“你这挨千万的,我跟你拼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这婆娘疯了不成。”李景福突然被赵氏这一顿发作,也起了火气,用劲将赵氏推下床道。
“还不是你这挨千万的,就知道赌赌赌,好了,把贞娘的聘礼都赔了进去,如今田本昌摔死了,田家要退亲退聘礼,不退就要贞娘陪葬,你还贞娘的命来。”赵氏又扑上床,对着李景福是又踢又咬。
李景福是一边挡着赵氏的撒泼,好一会儿才弄明白事情经过,却也瞪眼横了起来:“呗,这订亲是你情我愿的,那田本昌是个没福气的,享不了我女儿的福,死就死了,退亲可以,想退聘礼门儿也没有,又不是我们提出来要退亲的。”
“呵,你这会儿说的狠又有什么用,你有本事让田家同意啊。田家若是要硬来,你让贞娘怎么办?你这挨千万的,我让你赌!!”赵氏又恨恨的扑上去打,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也清楚,田家不会善罢干休的。
“还不是你这婆娘,我早就说了,这婚事算了,人家田家瞧不上咱家,偏你非的去攀人家,如今弄到这个地步,就怪你。”李景福让赵氏打烦,也吼了起来。
“怪我,我这还不是为了贞娘好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的,难道你要贞娘跟我一样过这种日子。再说还不是你赌的家里债台高筑,我要不想法子弄点钱,这日子还能过吗?”赵氏哭骂着。随后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快快快,大郎,去请大夫。”李景福一看赵氏这样子,也急了,连忙叫大郎去请郎中。
贞娘则连忙倒杯热水,一边大郎媳妇儿怀里的小笑官叫大家闹醒了,也大哭了起来,一时间,真是鸡飞狗跳啊。
这真是越穷越发疯。
不一会儿,大夫请来了,只说是气急攻心,要好好休息。
“大郎,去把你爷爷奶奶接回来,就说家要倒了,请他们回来主持。”赵氏醒过来第一句话便是冲着自家大儿道,却是看也不看李景福一眼。一边的李景福却是沉着脸:“不准。”
“凭什么不准,有本事你把聘礼给拿出来,有本事你现在就去田家把事情处理了,我就不说这话。”赵氏冷冷的道。
“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你跟我娘又处不来,我这不是怕你在我娘手上吃亏吗?再说了咱家也没地方住啊。”李景福有些讨好的冲着自家娘子道。
“呸,少来这一套,我是跟你娘处不来,可也要家里的男人争气啊,这些年,你娘尽在外面道我长短,人人都道我容不得公公婆婆,我被多少人戳脊梁骨啊,你自己拍拍胸口,当初爹不肯跟我们住一起是因为我吗?是因为你这个败家子吧,他怕你把他最后的棺材本败光,今儿个就趁着这事,把你爹娘接来也好,反正我是撑不住这个家了,至于住哪里,后面还有一间柴房,拾掇拾掇我同贞娘住,你爹娘就带着喜哥儿住我们的屋,至于你哪边凉快哪边去。”赵氏颇有些心灰意冷。
李景福叫自家娘子说的一阵没趣,便冲着一边还愣着的李大郎吼:“没听你娘的话啊,还不快去。”
李大郎应了声,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一边杜氏嘟嘟喃喃的表情,颇有些不乐意,毕竟,一个婆婆已经够不好相处的了,这又再加一个婆婆,不过却也阻止不了,只得抱着笑官回自己屋了。
李爹看赵氏没个好脸色,也懒得再呆屋里,两手一搭,就要出去。
“你这又要去哪里?”赵氏瞪着眼问。
“你不是让我哪边凉快哪边去吗。”李景福闷声的道,转身就出了屋。
“我怎么嫁了这么个男人?”赵氏又是一阵骂。却又奈何不得自家男人。转脸又看到女儿一脸若有所思的望着自己。
“看什么?”赵氏没好气的问。
“娘,你就不怕奶奶搬来跟你过不去?”李贞娘试探的问。平日里她没少从赵氏的嘴里骂李奶奶的坏话。
“那还不是为了你啊。”赵氏瞪眼。
“多谢娘。”李贞娘笑嘻嘻的拱拱手,心里却腹诽着,若不是自家娘亲逼婚在前,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这赵氏总算没有因为钱而不管她,不知觉间倒是有了一份亲近之感。
“你呀,也是个享不了福的命。怎么好好的人就掉下悬崖了?”赵氏又摇着头叹气道。本来,田家那样的富商,过了这村没那店啦,她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
李贞娘嘻嘻笑躲开:“娘,田家那样的人家,嫁去了未必就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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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唇枪舌箭,刀棍齐上阵
转眼就是申时,外面春光明媚,城门洞已经有些昏暗了,李景福自出门后就不见踪影,李大郎去接李爷爷和李奶奶也不见回转。
赵氏急的在小院子里转圈,贞娘也站在门外朝外望。
“娘,大嫂,二姐,田家人过来。”喜哥儿从外面撒丫子回来,气喘吁吁的冲着赵氏同李贞娘。
赵氏脸色一变,这该来的不来,这不该来的倒行来了,急忙大叫着喜哥儿贞娘关门,只是那田家人显然是缀着喜哥儿来的,为首的是田家夫人,扶着她的是家里的三小姐田荣华,还有二少爷田荣昌,后面带着一帮子家仆。
绝对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哪。
赵氏再看看自家那满是缝隙的大门,哪里挡得住田家这些人,又看他们个个手持长棍,只要一进家,家里怕不知要被他们砸成什么样了,那嘴角不由直扯,便是打碎一块瓦片都能让她心疼死啊。
因此,眼疾手快的抄起院墙下的一把砍刀,然后就站在门中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将人堵在门口。
贞娘一看自家娘亲这样,也顾不得了,一溜进了厨房,拿了把菜刀跟赵氏并肩站在一起。
“死囡子,你还要不要名声了,跑出来干什么?”赵氏冲着贞娘喝骂。
“娘,田家今天这一闹,我还有个什么名声呀,都已经这样了,不需要顾忌。”贞娘很光棍的道。
在城门洞这一块,穷人家小娘就得行得正,担得起,干得了事,说得响话,这样便是能持家,能当家的料,若是在这里,你事事躲到家人的屁股后头,虽然可以说得上性子温婉,但穷人讨生活却是要于天争的,事事躲在家人身后,说不得还要被人看轻了去。
赵氏一想,可不就是。想到以后怕是再难从女儿身上弄到好的聘礼了,毕竟一个望门寡的名头,好的人家还是会顾忌,使一得自己还得陪上好嫁妆才成,一想这一进一出的损失,便气的咬牙,这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立时,气势猛涨,拿出她发那股子泼劲,恶狠狠的冲着田家人道:“田夫人,你们这是干什么?想杀人吗?”
田夫人这时满脸憔悴,两眼赤红,也不接话,只是用手指着贞娘,冲着家仆恶狠狠的道:“就是她,把她给我抓起来,她克死了我昌儿,我要让她给昌儿陪葬。”
得,这回连退婚也不说了,直接就是陪葬。
“呸,你儿子是自己摔死的,关我家贞娘何事,你们再敢上前,我就跟你们拼了。”赵氏举着刀,那气势一点也不弱。
许多时候,争吵便是这样,你若弱了气势,争吵就输了。
“你给我闭嘴,我昌儿一向好好的,就是你这泼妇,拿着根鸡毛当令箭,非逼着我们履行婚约,结果才刚定订一个月,昌儿就出事了,这不是你女儿克的是谁克的。”田夫人咬着牙回道。
田夫人咬着这被逼订亲的事,赵氏不由气息一滞,不免有些心虚。
贞娘一看,这不行啊,到得这份上了,就得光棍了上,反正她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田夫人,按理我是晚辈,今天本没有我说话的份,但事关我的生死,我也不得不说,婚约之事乃长辈所命,田夫人之前想赖,那就是不孝不义,所以,我娘做事无可厚非,另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田少爷真的死了吗?我怎么有感觉,他还活着呢……”
“胡说,飞来石那里摔下来的,怎么可能有的活?我们的人都在黄山找了十几天了,你少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来做借口,这些年,上黄山采松的烧烟人死在黄山的,又有几个能找回尸体的。”一边田荣昌气急败坏的道。
“呵,十几天很长吗?这种事情怎么也得找个一年半载吧,黄山周边有山民,猎户,采药人,这些人都在黄山山里讨生活,说不准田大少爷就被谁救了呢,你确定你都找遍了?这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啊,还是说你有别的心思?”贞娘眼神中意有所指的道,这话就埋了小坑了。
“胡说八道,你别在这里含血喷人。”田荣昌气急,他可不是田夫人所出,是妾室所出,贞娘这话真要让田夫人有什么疑心,以后他的日子就难过了。
田夫人倒也不似一开始那么激动了,还在琢磨着,儿子倒底有没有活的可能。
田荣昌看到田夫人的神情,怕她真想歪了,不由的着急的道:“母亲,这李家人就没一个好货,全是些赌棍泼妇,咱们不需要跟她们多说。”说完又冲着那帮子家仆道:“还愣着干什么,抓人啊。”
立时的,几个田家家仆就往前冲了上来。
“是嘛?我李家以制墨起家,传到今日,也算得上是礼义传家了,仁义礼智信也是丝毫不敢有亏的,在徽州这地儿说起李家人,大多都要夸几声仁义的,老身倒不晓得什么时候我李家人在外人眼里竟全是些赌棍泼妇了?田二小子,你到好生跟老身说道说道,这可是事关李家的名誉的,田二小子不要怪老身倚老卖老了。”
就在这时,一声有些暗哑,但却充满了威严的女声响起。
众人望过去,才看到一溜子马车,车上全是半人粗的松木,时不时还能见一人粗的。此刻正叫周围看热闹的人阻住的路停在那里。
“呀,是李家的七祖母,这是七祖母刚刚从城外接货进城吧,哈哈,田家这回碰上硬茬了,没想到李家嫡宗的老祖母居然出头了……”周围看热闹的都为贞娘她们松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贞娘一看到这个叫七祖母的人往那里一站,面容沉稳,心里便稳稳的了。一边赵氏,也是一脸欢喜,有七祖母出面,今儿个这事情就好过了。
赵氏这时抢过贞娘手上的菜刀同她自己手上的砍刀一起丢到了一边,然后带着贞娘朝那老妇人福了福。
那李老夫人只是淡淡的点点头,又转脸盯着田家人。
“见过李老夫人。”那田家人俱都行了礼,李家虽然现在正逐步落没,但一个御赐的李姓,一面‘黄金易得,李墨难求’御赐牌扁,那是任谁都不敢小窥的。
随后,那田夫人转脸冲着田荣昌道:“跪下。”
田荣昌一脸的不甘愿,但倒底也不敢拂田夫人的意思,只得跪下。
接着,田夫人继续道:“老夫人误会了,我家这二小子那句‘李家人’就是指的是城门洞这一户李家人,男的是个赌棍,女的是个泼妇,这点是不错的。”
田夫人这话倒不象是道歉。
“是嘛?老身老啦,这话的音儿都听不出了,只希望田二小子以后有针对的时候前面加个定语,比如说城门洞李家,这样老身才能听出音来。”李老夫人眼光如刀的道。
“是,谨记老夫人教诲。”那田荣昌在李老夫人的眼光下额头冒起了汗。
好一会儿,李老夫人才挥挥:“起来吧,再跟我说说眼前这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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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闹剧收场,吴氏扬眉
第四章闹剧收场,吴氏扬眉
“李贞娘克死了我大哥,自该陪命。”田荣昌抹着额头上的汗道,李家七祖母的气势难挡啊。
“倒是老身我孤漏寡闻了,历来这殉节之事似乎仅出于自愿吧?这岂有逼人殉节的道理?老身是李家的祖宗,既然碰上了,就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七祖母微皱着眉头,眼如刀的盯田夫人。
“谁让赵氏逼婚在前呢,若不是她逼婚,我儿就不会被克死,所以我儿死了,她李贞娘就得陪命。”田夫人红着眼,不管不顾的叫道。
“夫人,你闹够了没有,荣昌,你母亲伤心过度,你不阻止,反而跟着一起胡闹,太不懂事了,回去自己关书房里禁闭三天。”这时,又几人过来,其中一人气冲冲的冲着田荣昌道。
两人并行,为首的正是李家爷爷李金水同田家大爷田槐安,田夫人的丈夫,两人身后李大郎扶着李奶奶,大郎手里还抱着一个陈旧的首饰盒。
正是久候不到的李家老两口,原来他们是先去找田槐安了,李金水自不可能来跟田夫人磨嘴皮子,直接找到田槐安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而之前喝责田夫人的正是田槐安,田家这些年一直在做木材生意,这些年也赚了点钱,这有了钱自然要谋官,有了官才能保住钱,这是每一个商人都想走,都必须走的路,否则,将会是一场空。
所以,当李老掌柜的突然到商行找到他,他才知道家里的夫人同儿子居然到李家去逼李贞娘殉节,他吓了一跳,李老掌柜当年可是常常出入王侯府第的人。
当年,老爷子就是看中这个才要跟李家订亲的。毕竟木材商人如果没有官身,那再有钱也只是一个商人,但顶级制墨师,却往往会成为王侯之家的供奉,是可以近身官身的一个途径。
更何况还有专门的墨务官,说实话,当年如今李家不发生那样的变故,这李金水必是朝延墨务官无疑啊。
虽然这些年李金水淡出了家,脱离了制墨业,不过,话说回来,李金水倒底是有路子的,万一给自己下个绊子,那他的谋算搞不好就要落空了。
也怪这几天他忙着带人上黄山找儿子,竟是没顾到家里这一头。
所以,一听李老掌柜说这事,他连忙急匆匆的过来,没想到,李家七祖母居然也在,这下更麻烦了,他还打算这两年也进制墨业闯一闯呢。
“荣昌,荣华,快扶你们母亲回去。”田槐安挥挥手。
“好,她李贞娘既不肯为我儿殉节,那她亦担不起我儿未婚妻的名头,把我家的聘礼退来。”田夫人看了田大爷一眼,恨声的道,声音中兀自有些不甘哪。
“夫人,咱家哪缺那点钱啊?”一边田大爷气死败坏的直跺脚。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她克死我儿,难不成还要好了她们?休想!!”田夫人恨恨的道。瞪着李家人的样子,只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
“聘礼已经被我那不肖儿败光了,这里是等值于聘礼的礼金。大郎,呈上。”李金水这时朝着身后的李大郎道。
李大道立刻上前,打开首饰盒,里面有大块的银元宝,有如豆大的碎银,还有有些沉旧的首饰,甚至还有铜钱,满满的一盒子。
是人只要一看,就能感觉得这首饰盒里的钱凑起来不易啊。
李贞娘看着那首饰盒,心里钝钝的。这些钱,只觉得比泰山还重,另外这种钝又似乎含有别的,带着一种闷闷之感,有些伤心。
这种伤心似乎是在为田本昌的死,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感情,是原来身体的。
想着,贞娘猛的又回头看了看赵氏。
赵氏的眼眶也是红红的。
突然贞娘明白了,也许大家都以为赵氏是为了田家的钱才逼着田夫人履行婚约的,但实则很可能却是因为原身喜欢田本昌。
所以,赵氏才施了小计,极力促成这婚事。只是她那性子,能真正理解她的不多。
而到如今这地步,是谁也没想到的。
曲终人散,一场闹剧也完结了。于对贞娘来说,这样挺好。
李家七祖母带着运木材的车队离开,却是再也没看城门洞李家人一眼。
却不知当年的恩怨有多深?不过今日七祖母相助之恩,贞娘牢记。
转眼天已经黑了,李家屋里八仙桌上的灯盏难得的点了两根灯芯。
屋里,爷爷李金水同李大郎说着话。
这边,奶奶吴氏颇有些扬眉吐气,带着赵氏,杜氏和贞娘一起收拾着隔壁孙家的两间屋子,隔壁孙家这些年发了点小财,早搬离了城门洞了,他家原来的那两间屋子一直空的,虽然赵氏说把她自己的房子拾掇出来给老两口住。
但老两口不愿,就租了孙家两间,然后把中间的一个窗户打通,这样两边的房子就连一起了,如此一来李家住的倒也宽敞一点了。
“景福媳妇儿,把那茶几放这边。”吴氏分派了杜氏和贞娘干活就不管了,却偏偏指挥着赵氏忙东忙西。
“这东西刚才不就是放在那边的吗?你说放那边挡事让我移这边来的,怎么这会儿又要移过去啊?”赵氏吐着气道。
“我现在又觉得还是放这边好,不行啊。”吴氏横着眼道。
“行行行,你老怎么说怎么是。”赵氏没脾气了,又抬着茶几移过去。
“我说景福媳妇儿,你不是说家里什么事都能抗得住嘛?怎么,这回抗不住了吧,还得靠我们,巴巴的把我们接来。”老小,老小,吴氏这会儿那神情就跟得意的小孩儿似的。
“所以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嘛,我这回是接了两个宝回来了。”赵氏哄着道。
一边贞娘和杜氏也乐了。
杜氏压低着声音对贞娘:“其实,你娘还是你奶奶亲自相中的呢,两人本来挺不错的,后来闹翻都是因为你爹,你爹好赌,把家败光,你娘就要骂他打他,你奶奶就护着,一来二去的就变得有些水火不容了。”
“那这回爷爷回来了,让他好好管管我爹。”贞娘道,她实在是觉得李景福这个当爹的太不成样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滚,给我滚。”就在这时,隔壁传来李金水的吼声,声音里透着怒其不争的味道。
是李景福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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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叙往昔,李景福悔过
一听李老爷子的吼声,吴氏急忙的跑去,赵氏带着杜氏同贞娘急忙跟着。
李景福一脸是伤的回来,明显的赌桌上又输了,付不出钱挨打的。
此时,李老爷子脸色赤红,喘气跟拉风箱似的,就那么盯着扭头站在一边的李景福。李景福此刻一脸倔着,却也是哼哼了一声:“滚就滚。”
说完,竟真的就转身离开。
“景福,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爹他身体有病啊,你怎么还这么倔?快跟你爹赔不是,说以后再也不赌了,找个差事,好好养家。”一边吴氏急道,上前拉着李景福。
“娘。”李景福也微红了眼:“爹他从小就看我不顺眼,一手制墨的本事宁愿教给大堂哥李景先,却不教给我,当年,我好不容易进了墨坊,当了管事了,结果爹倒好了,直接说我没能力就把我给辞了,让我在族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我不赌干什么,爹让我觉得,我的人生除了赌干不了别的了。”李景福几乎是咆哮着。
“噗……”李老爷子吐了一口鲜血,整个人萎顿在了椅子上,用手指着李景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头子……”
“爷爷……”
“爹……”
“大郎快去请大夫。”赵氏冲着李大郎道,李大郎匆匆出门。
“爹……”李景福扑上间,显然也吓坏了。
“啪……”吴氏重重的一巴掌打在李景福的脸上:“孽障啊孽障,你知道你爹当年为什么淡出李家墨坊?为什么宣布退出墨业?为什么宣布此生再也不碰墨?你以为真象外人传的那样争权的时候败给你大堂哥景先的?你爹是那样的人吗?”
说到这里,吴氏重重的顿了一下:“是因为你,还记得当年那批坏了的贡墨吗?那批墨熬胶的时候,你爹让你守着的吧,还叫你按时按顺序下料的吧,可你怎么做的?别人故意讨好你,请你吃酒,你还就真的去了,把熬胶的事交给别人,可是你知道吗?人家把胶换了,用那胶制成的墨送到京城就干裂了,你七伯挨了几十板子,命去掉半条,再回来重制了一批送去,又送了多少礼才把这事情摆平,可你七伯终归伤重,再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抗不住,两年后就走了,你爹是替你扛下了事啊,你这不孝子,我打死了……”吴氏说着,眼泪巴答巴答的掉,那巴掌一掌一掌的拍在李景福的背上。
贞娘在边上听到这些,这时才明白自家爷爷跟七祖母的恩怨,想来七祖母是因为七伯爷的死在怪自家爷爷和爹爹。
此刻李景福也呆了,他从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当年没人跟他说啊,回想着往事,李景福突然闭了眼睛,卟通的一声重重的跪在地上,然后那头重重的朝地上磕着:“爹,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每说一个‘我错了’就重重的磕一下,没两下,额头就青紫的吓人。
“你这干什么?只要你能明白你爹的心就好,你这混仗啊。”吴氏抽泣的拉着李景福起来。一边赵氏虽然平日里对李景福恨的咬牙,但倒底是夫妻,这会儿也心疼的很。
“大夫来了。”这时,李大郎带着郎中来了。
李老爷子是老毛病了,肺病,制墨第一环节,点烟,就是烧窑取烟,越是好的烟煤就越是轻和细,这样在收烟时,难免吸进了气管里,肺里,再加上烧烟的工房里,常年烟火缭绕,火气熏人,长年累月的,能没病吗?
“这病要养,气不得,累不得,要清静。”郎中开了药,又细细的叮嘱。
随后李景福跟着郎中回去抓了药,又亲手熬好送到李老爷子床前喂他喝下。李老爷子喝好药,却是看也不看李景福一眼。
贞娘跟着家里一干人也在旁观侍伺着
“这么晚了,你们回你们屋里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呢。”吴氏朝着众人挥手道。
“爹,那我回去了,明天一早再来伺候你。”李景福道。
“用不着,我让你滚的你不记得了?”李老爷子声音哑哑的道。
“你这老头子。”吴氏推了李老爷子一记。
“我说的话一口吐沫一个丁。”李老爷子仍眯着眼道。
“我明白了。”李景福道。
“明白了就去找秦会长。”李老爷子道。
“是。”李景福点头,就离开了。
贞娘还在琢磨着李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就听李老爷子道:“贞娘,七祖母今天帮了你,你要记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爷爷,孙女儿知道。”贞娘重生点头。同时暗暗握了一下拳,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七祖母的样子。
其实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位七祖母却是她最熟悉之人,是熟悉而不是相识,只因为她的事迹贞娘前世看过。
贞娘穿越前的名字叫李贞,同样是李氏传人,前世的家里就有一本族谱是记录李氏嫡宗的。
李氏原是易水奚氏,唐末战乱,奚氏就迁到了徽州,制墨传家,在南唐时,奚廷珪之墨得李煜喜爱,得赐李姓,并任墨务官,这是李家最辉煌的时候,到得宋时,李墨仍被称为天下一品墨,并有黄金易得,李墨难求之说。
但李家却并不太平,只因为李家跟南唐李煜的关系深为宋朝延所忌,李氏墨业尽管名声在外,但实则举步为艰,家主为了李氏的传承,便化整为零,将若大的李氏分成十几支沿续。
而到得元时,制墨业是一片萧条,李氏各支自然无所作为。
再到得明时,墨业兴起,但李氏嫡宗最有希望兴起的一支却因为子孙不继,最终绝代而消亡,前世,这一直让她爷爷引为憾事,因为李墨的精髓技术就在这一支嫡宗,这一支一消亡李墨的精髓技术就绝了,以至于此后的李氏都未能在徽州制墨业中占这一席之地。
而现在七祖母这一支应该正是族谱中消亡的那一支,七祖母将是这一支嫡宗最后一个掌舵人,而此时,李氏嫡宗是一门寡妇,七伯爷因着当年的事情死的,此后,几个叔伯,和堂兄弟,不是找墨摔死在黄山,就是病故,如今只有一个跟喜哥儿差不多大的曾孙李天佑,也就是跟小笑官一辈的,贞娘记得前世那族谱记载,等到七祖母病故后,小天佑莫名的就死了,其他的李氏庶族就开始瓜分嫡宗。
别的贞娘已经记不太清了,记忆最深刻的却是最后几行笔记。
世孙媳:陈氏,出家为尼。
世孙媳:田氏,归田家,未几,卒。
世孙媳:黄氏,居寒窑,是年冬,卒。
世孙媳:孙氏,改嫁,未几,卒。
前世,每每看到这里,如果没有后面的卒字,还不觉得怎么,可一想到那些卒字,李贞心里都特别难受。毕竟都只不过三十来岁的人。
如今,她将守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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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景福离家,贞娘谋生计
一夜无言。
第二天清晨,贞娘早早醒来,听着城门洞水柏熟悉的梆梆声,知道老虎灶的水快开了,便起身穿了衣服,又要去打热水。
惯例的在厨房门口的大缸边上洗漱,随后提了大铜壶,想着,又到隔壁爷爷奶奶那里,准备提了他们的铜壶一起去打热水。
没成想,刚过去,就看到自家老爹就跪在那屋门口:“爹,娘,我走了。”
“你走吧,闯不出个样子就别回来了。”屋门紧关着,屋里一阵咳声后,便传出李老爷子暗哑的声音。
“是,我知道了。”李景福应声,说完,就背着包裹,开了院子大步离开了。
等李景福离开,这边的屋门才开了下来,李奶奶吴氏扶着李老爷子站在门口,吴氏嘴里更是唠叨道:“你这死老头子,景福也这一把年纪,你何苦把他赶出去,在当地儿找点事干干就不成?”
“咳咳咳……”李老爷子咳着,吴氏连忙拍着他的背心,好一会儿,李老爷子喘匀了气息才道:“还不是你惯的,在当地,他的名声早烂透了,他还能找什么事作,他如果再无所作为,他这一辈子就完了。”
李老爷子说着,又是一阵咳。
“那你也不能说‘没闯个样子就别回来啊’,这在家日日好,出门万事难哪,每年这徽州出去做生意的有多少,可闯出个样子的又有几个,你这不是绝了他的退路吗?”吴氏埋怨着。
“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个什么,我就是要绝了他的后路,他混了这些年,志气早就消磨了,不把他逼到绝路,他如何振作得起来?”李老爷子急了道,说话快了,又是一阵咳。
“行了行了,春寒露重,我们还是回屋吧,保重点身体,咱们那两幅棺材板当了钱替贞娘退聘礼了,如今你要有个好歹啊,使不得就是那席子一卷,丢到城外喂野狗喽。”吴氏叹了口气。
“就你话多,我告诉你,这事你别嚷嚷啊。”李老爷子板着脸。
“啧,知道知道。”吴氏摆了摆手,随后又嘀咕子句:“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以为这事不说别人就不知道啊?景福媳妇儿可不是个傻的,咱们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她心里明镜儿似的,除了那两幅棺材板,还有啥?”
“你……”李老爷子急了,这老婆子就爱跟他抬扛。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回屋吧。”吴氏看他又急的喘不过气来,连忙摸着他的背,扶着回屋里。
这种情形,贞娘倒不好去打搅了,退了回来,提着铜壶出门,想着老俩口嘴里的棺材板,那眼眶有些湿润,心中是感动的酸楚,总之这一回为了田家这退亲,这情份她欠大了去了。
出得院门,就跟着人流朝老虎灶去,没想又看到自家娘亲赵氏站在一边的屋檐下。两眼正看着远处城门口。
“景福嫂,我刚才看到你家景福背着个包裹出门了,这是要去哪里啊?”路过,有个打招呼的问。
“管他去哪里,死在外面倒省事了。”赵氏回过神来,却是愤愤的道。
贞娘翘着嘴角,她这娘亲就是嘴硬,没看她那眼眶红红的吗?
赵氏回屋里了。
贞娘到了老虎灶里,一如既往的帮着水伯干点活,心里却在琢磨着,因着田家之事,家里正在发生一点一滴的变化,人心也在凝聚。只是如今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生计艰难啊,贞娘琢磨着弄个什么来补贴家计。
“贞娘,贞娘……”这时老虎灶门口,一个少女手里抱着一捆稻草在那里上下跳着叫她。
“月娟。”贞娘拍了拍手上的灰,跑了过来,却被那叫月娟的少女拉到了一边,这孙月娟是原身的闺蜜,就是原来住在隔壁孙家的女儿,虽然孙家搬走了,不过孙月娟却经常过来找她玩,她穿来这段时间,孙月娟倒是帮她熟悉了不少情况。
“我稻草拿来了,你教我编那个保温桶吧。”孙月娟道。
这个保温桶就是贞娘家那个用来放铜壶的稻草桶子,前世,李贞去农村旅游的时候,就看一些老乡的家里,用稻草密密实实的编成一个大桶,有的是编成一个煲样形状,将吃不完的饭放在钢筋锅里,然后将钢筋锅放在稻草编的保温桶里面,即能保温还很有原生态风味的。
而且,当初为了搞旅游,那些老乡可把稻草的编艺发挥到了极致,那些稻草编的东西很有艺术性,再画上画,一个个都好看的紧,李贞当时好奇,也跟着老农学了两手。
而穿到这时代,因着没有后世那样的热水瓶,贞娘看着早上打来的热水没一会儿就要冷掉,于是就编了一个,再在外面又包了一层旧棉絮,如此早上的热水,摆到晚上,还是挺热的。
孙月娟前几天来找她玩,正好看到这个,觉得好的很,便直说去弄点稻草,让贞娘教她。
“嗯,去我家吧。”贞娘点头,然后回了老虎灶,提着满满一铜壶的热水,带着孙月娟一起回家。
贞娘还有一个想法,她可以卖这个保温桶啊,这东西除了点稻草,几乎不用什么成本,但家庭日用却是方便了不少。
当然,这东西实际上也赚不了几个钱,而且这时代的当家主母,那都是勤俭持家的,这东西没啥技术含量,只要看过,就能学会。
不过,能卖几个是几个,蚊子腿也是肉啊。
当然,在贞娘的心里,她最想弄的是制墨,毕竟她在现代时她就是李氏子孙,一手制墨技术也还不错,只是如今李老爷子在这一行颇有些微妙,再加上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要进入制墨行,难度不小,她得好好琢磨琢磨。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李家。
看到贞娘带着孙月娟进来,正在大缸边上洗漱的喜哥儿两步就窜了过来,抬着眼睛,贼兮兮的看着两人的嘴角。
“看什么?”贞娘拍了他后脑勺一记。
“看你们有没有人偷吃。”喜哥儿撅着嘴道。
贞娘不由的乐了,这是前身的毛病,好吃,还有那么点小脑瓜子,常能弄到一些吃的,却常常是偷偷在外面吃完才回家,被喜哥儿抓到几次,这小子就精了,每回贞娘从外面回来,他就偷偷的检查。
“臭小子,什么毛病。”贞娘笑骂。随后却眨巴了眼睛:“你要是听话,帮二姐做事,二姐给你买葱油饼。”
小孩子嘛,想差使他,就得给点甜头。
“当真。”喜哥儿眼睛一亮。
贞娘看了看在院子里洗漱的洗漱,干活的干活,溜弯子的一家人,便道:“有爷爷奶奶,娘亲,大哥大嫂做证。”
“好,快说,做什么事情?”喜哥儿来劲了。
“跟着。”贞娘一摆手道。
三人便到院子的一角,搬着个小马扎坐了下来,孙月娟把稻草铺开。
第七章 机会至,贞娘初谈墨
三人在一边忙活,赵氏杜氏等人也围了过来,才知道是编保温桶。
“前天,阿柱嫂来我家玩,看到这个,也想要,还问我怎么弄的,要我帮她弄一个。”这时,杜氏开口道。
“行啊,大嫂,你让她弄点稻草来,我就帮她编一个,你在跟她说,让她帮咱们卖这个稻草保温桶,卖一个除了本钱给她两成收益。”贞娘这是把后世的直销都用上了。
“啥意思啊,贞娘,这东西能赚钱?”一边赵氏两眼瞪的跟铜铃。
“这当然,有人需要就能赚钱啊,不过这东西简单,仿制快,也就一开始能赚点,不过能赚一点是一点呗,除了稻草又不要花什么本钱。”贞娘笑嘻嘻的道。
赵氏听贞娘这么说,立刻的就来劲了,手一挥,一家人都学,大哥也嘿嘿的道:“稻草我弄来,我们油坊那边有许多,我跟东家说说。”
便是李奶奶也搬了张小竹椅过来,仔细的看着。
“大姐,那我要卖一个能不能得两成的利。”一边喜哥儿这会都顾不得葱油饼了,抬起有些乌溜溜的小脸问。
“能,谁卖的谁就得两成。”贞娘道,又嘻笑的冲着月娟道:“月娟,你家现在住在李氏墨坊那边,那边人上工忙,这个东西正适用,你再帮着卖点,一样卖一个得两成利。”
孙月娟的母亲是李氏族人,父亲孙大海是李氏墨坊的一个小管事。自从城门洞搬离后就住到了墨坊那边的集子上。
“嗯。”月娟重重点头:“最近,墨坊开工了,忙的要死,一些人家还把桐油领回家点烟取料,中午根本没有时间烧锅,都是直接吃冷的,我哥昨天就是吃了冷饭,结是就拉肚子了,有这个东西挺好,早上烧好的,就乘热放进去保温着,至少中午还有点温,不至于吃坏肚子。”
一边贞娘听了孙月娟的话,可管不得冷热拉肚子的问题,却是一脸惊喜的问:“墨坊里可以领桐油回家点烟取料?”
“是啊,不过有要求的,二十斤桐油必须出一斤的上等墨烟料,要不然要扣工钱的,你就白干了,要是损失多,还得赔墨坊桐油钱。”孙月娟道。
顿了一下又道:“当然,如果你点烟的技术好,能取出更多的上等墨烟料,墨坊除了付工钱外还可以按市价收你超出的上等烟料,挺花的来的。我大哥技术还行,前儿个也领了一百盏灯,他说了,二十斤桐油,他必能取出一斤二两多的上等烟料,这样一个月下来相当可观的。”
所谓的点烟取料,前世,墨厂已经是滚桶取料,全自动化,但这时代却是不成的,全手工,就是将桐油放在油灯里点然,然后在灯的上方罩一只瓷碗,这样燃烧的黑烟粉尘就附在瓷碗的底部,这就是烟料,一段时间收取就成。
贞娘发现李氏墨坊有能人,这个激励就相当于后世所说的绩效,有这个措施,那大家一定想方设法在同等桐油的情况下,取出更多的上等墨烟料,这样墨坊就能用更少的铜油获得更多的上等烟料,虽然多出的烟料要花钱购买,但怎么都是花的来的事情。
毕竟上等烟料难出。
贞娘心动了,前世虽然厂里是机械化的,但她爷爷就有一个私人的小墨坊,就是用这种手工取烟,据说解放前时,墨厂里也是这种手工取墨烟法,而一个七级熟练工,一次能管两百盏的油灯。
比起孙月娟大哥可厉害了不少。
这活计前世李贞帮着自家爷爷做过,她一次也能管一百盏油灯的。
想到这里,她心动了,问孙月娟:“月娟,你帮我问问你爹,我能不能领些灯和铜油回来取料啊?”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啪的一声:“你会取什么料啊,到时候还不够你赔铜油钱的呢。”一边赵氏瞪眼道。
“我怎么不会,我上回在月娟家还帮着孙叔取过,孙叔还夸过我呢。”贞娘回道。
前几天她去过孙家,就见到孙家在点烟取料,不过只有十几盏灯,当时孙父正忙,她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自作主张的帮忙取了点。
一边孙月娟连忙点头:“是啊,婶儿,我爹说了,贞娘不愧是李掌柜的孙女儿,取烟的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我大哥有时候都不一定那么准呢。”
“你爹那是夸大,她没干砸就算不我错了。”知女是莫若母啊,贞娘就是个好吃鬼,干活能偷懒就偷懒的,这也是她为什么每天逼着贞娘干活原园,这丫头不逼是不成的。
当然,赵氏也发现,贞娘最近变了很多,做事是勤快了,但取烟料这本事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干的好的,自然不知道,如果贞娘面子没变,里子已经换人了。
“那你说说,如何能更好更多的取出上等烟料?”
不知何时,李爷爷拄着根拐杖出来了,正坐在墙跟晒太阳,这会儿冲着贞娘问。
“嗯,一般来说,最讲究火候,烟不能烧的太老,太老的烟就粗和燥了,不易和墨,至于具体怎么算老,怎么算合适,这个全凭个人感觉,没有太细的道理好说的。”贞娘知道爷爷这是在考她,便站起来道。
李金水听着微微的点头,心里倒也奇怪,自家儿子什么料他清楚,在墨坊里,管的是和料,对点烟是一点也不懂的。
“你刚才说一般,那还有特别的?”李金水咳了声又问。
“嗯,除了火候,其实火头是更该注意的,火苗的大小,温度,以及稳定度都是至关重要的,火头一定要稳,不能晃动,更不能起火花,这些如果都能掌握好,别说上等墨烟料,便是超品墨烟料都能出。”贞娘继续回道。。
不错啊,这丫头拧的很清
“你从哪学来这些?”李金水疑惑的问。
“爷爷忘啦?这是您写的笔记吧,我没事就看看呢,就记下了。”贞娘转身回屋,不一会儿拿出几本笔记。
这几本笔记是昨天她整理柴房时找到的,都是一些关于制墨的知识和领悟。
这会儿倒成了最好的解释了。要不然还真解释不过去。
天意,李金水眯着眼看了看那几本笔记。
他的一身制墨技术是嫡宗的大伯教的,最先要传的自然是嫡宗的景生,景福这边呢,他便将他所有制墨上的领悟都写成了笔记,只要景福能用心学会,那技术不会比景生差。
可偏景福这小子钻牛角尖,他不亲手教,他就不学,结果留给他那几本笔记全丢在柴房里,没成想最后却成全了这个二孙女儿。
“何为好墨?”
“质轻,胶轻,色黑,声清,坚如玉,理如丝。”
……
“何为月团?”
“徐弦墨,名月团,价值三万。”
……
李爷爷一连几个问题,贞娘一一回答,毫不停顿。
“进屋去把家里的油灯取来,再取来一只瓷碗,菜油,三支筷子。”李老爷子道。
“我去。”喜哥儿最喜欢凑的热闹,说完,便颠颠的跑进厨房。贞娘自也跟了去,那么多的东西喜哥儿一次拿不过来。
不一会儿东西取来了。
唯有赵氏和杜氏两个在一边抽着嘴角,那菜油平日里都不舍得多放一点,没成想这会儿居然拿来烧。败家呀。
接下来就看贞娘了,倒好菜油,点燃油灯,李老爷子竖着三支筷子,瓷碗就通过这三根筷子罩在油灯上,居然稳当当的。
贞娘便盯着火,又在灯的一边竖了一块门板挡风,毕竟这是在院子里,一般点烟的工作室是不通风的。
过了一会儿,贞娘轻轻拿手点了一下碗沿上的烟灰,估摸着差不多了,就取下碗,果然,碗底满满一层,正准备去弄一块竹片来刮下烟灰,没想李老爷子拿起一根筷子,用握在手上的那一方沿着碗沿顺时针一刮,居然将碗四周的烟灰刮的干干净净,一撮烟料就堆在了碗底。
贞娘看着,真是神乎其技,让她用筷子绝对不成,必须得是竹片或竹刀。
“成,这活你能干。”李老爷子捻了捻那点烟料,点点头道,声音中却颇有一种后继有人的满足感。
家里的老爷子点头了,赵氏自没话说,先前不同意,不过是怕钱没赚倒反而糟蹋了,这会儿见老爷子都认同了,心里倒是更欢喜些。
“贞娘,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去问我爹吧?要是能成,就直接跟着我爹去领回来。”这时孙月娟也是一脸兴奋的道。
“成。”贞娘点点头。两人便一路出了城门洞。
第八章 遭刁难,贞娘据理争
孙月娟的父亲孙大河是墨坊的副管事,听贞娘说想领灯和桐油回家取料。
这些日子,贞娘家发生的事情孙大河也是知道的,听说老掌柜的把他们老两口的棺材板都当了,自然明白李家如今日子难熬。
虽说老掌柜跟嫡宗这边有间隙,但子孙后辈赚点辛苦钱,讨生活应该是没关系的。
至于点烟的技术,月娟虽在一边把贞娘夸的天花乱坠的,孙大河是有些不信的,但李家有老掌柜的在,想来也是不会有问题。
于是就给贞娘担了保,然后带着她去领料。
“谢谢孙叔。”贞娘跟在后面,笑嘻嘻的感谢。
“可别这么客气,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哪天我还想回去找你爹喝酒呢。”孙大河开玩笑的道。
“那孙叔可要失望了,我爹跟人跑汉口去了,被我爷爷赶出门的。”贞娘回道。
孙大河听了,倒也没在说什么,心里却是点点头,不愧是老掌柜的,终究还是狠下了这个心,景福这些年也着实混的太不成样子了,如今反累的女儿为着家计奔波。
三人边聊着,就到了墨坊的材料间。
“郑管事,我带着人来领一百盏油灯和二十斤的桐油,回家取料。”孙大河冲着材料间一个账房打扮的中年男子道。
“押金。”那郑管事看了看孙大河,又看了看贞娘,便抬眼道。
贞娘在边上一听押金,心道,坏了,她家这时候哪还拿得出押金来。不由的看了看孙大河。
“我担保,我来画押,可行?”孙大海凑上前道。这位郑管事是邵总管的女婿,平日里说话就这么硬气,他也只得讨好些。
“你担保,你担得了那么多的保吗?你两个儿子,各领了一百盏油灯回去,这又给人担保,真要损失了,可不是仅仅钱的问题,那可是会耽误工期的,不成。”那郑管事摆着手道。
“这,不是说李氏子孙免押金的嘛。”孙大河无奈的道,本来,他知道老掌柜跟嫡宗这边关系不好,不想节外生枝,便想瞒着贞娘是老掌柜家孙女的事情。
只是这会儿,郑管事这么一手,就没法瞒了。
“哦,你是李氏子孙?哪一房的?”那郑管事的听说贞娘亦是李氏子孙,脸色倒是缓和了下来。却是冲着贞娘问。
“八叔公一房的,我爷爷是李金水。”贞娘脆声的道,孙大河之前的好意贞娘也清楚,只是如今到这份上了,那她也不能怯场,她如今出来,代表的可是八房,不能丢份。
李家在贞娘爷爷那一辈,嫡庶算到一起共有兄弟十三人,不过多夭折或意外死亡,如今除了已故的嫡宗七爷爷外,健在的便是六爷爷,八叔公(就是贞娘的爷爷李金水),九叔公,俱是庶出。
六爷爷李金泰,自李家太公爷和太祖母过世后,兄弟分家,他只要了一个乡下田庄,到乡下过起了富家翁的生活,膝下有三女,前面两女早已出嫁,如今子孙满堂,不需要六爷爷操心,唯有最小的幺女儿,性子太绵软,六爷爷怕她嫁到别人家里吃苦头,在十八岁上便帮她招了婿上门,穷人家的孩子,倒也是个勤劳肯吃苦的,育有一子,六房也算是后断有人,六爷爷也说得上是万事顺遂,平日里有时间便提着几个红芋,或者玉米各家窜窜,悠闲无比。
而八叔公,便是贞娘这一支,据说当年也分了好一笔家财,不过,贡墨出事时,李金水变卖了一部分补偿嫡宗的损失,再一部分便是被那好赌的爹给败掉了。
几房里,没有比八房混的再差,不招人待见的了。
九叔公李金和,在墨坊里是有份子的,如今帮着七祖母管理墨轩,有一子一女。儿子李景东当年跟在七爷爷身边做事,当年贡墨出错的时候,他也是挨了打的,两条腿就残了,后来由七祖母介绍,进了雕刻世家黄家,学了一手雕刻技术,顺便还娶了黄家女,如今是制墨坊的首席雕板师。
从这一点上来说,李景东也是被贞娘的爹给连累的,难怪这些年,八房九房亦是老死不相往来。
此时,那郑管事一听贞娘是八房的,那脸色一变,又沉了下来:“不行,你不能领。”
“我为什么不能领?”贞娘皱紧了眉问道。
“你大概不晓得,你爷爷当年可是被赶出墨坊的,并发誓,有生之年决不碰墨,人无信不立,你还是回去问你爷爷吧。你爷爷当年为了争夺墨坊的,甚至不惜在贡墨上做手脚,最后终导致七老爷身亡,景东致残,这等事情难不成都忘了?”那郑管事一脸不屑的道。
贞娘知道,爷爷当年怕自家老爹的事暴露出来不容于人,便抗下了这件事,才致使人人都以为当年贡墨的事情是自家爷爷有意为之。
如今事情内情她已知晓,但早已事过境迁,再解释那些东西已毫无意义。
但不管如何,这是前辈的恩怨,算是李家的家务事,也不容得一个外人在这里评说。
“爷爷辈的事情,我一个小辈无权过问,我只问你,我爷爷可被逐出李氏?我还是不是李氏子孙?”贞娘一步紧逼一步的问。
郑管事没想到贞娘词风这么尖锐,一时竟被逼问的甚是尴尬。
“自然是李氏子孙,这一点是没人能否认的。”这时,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传来。来人是一位花甲之龄的老者。
四周的人俱是作揖问好:“邵总管好。”
贞娘回头看着他,据说这位邵管家自祖上起就是李家之家仆,如今几代下来,早已跟李家人无异,如今更是深得七祖母器重,掌管墨坊诸事。
其在李家的地位,不比几位叔公低。
“邵管家好!”贞娘冲着他虚虚一礼,邵总管是李氏家仆,所以,李氏之人俱以管家称呼。
“贞姑娘客气。”邵总管虚应道。
“李氏祖训:李氏墨业为子孙计,后世李氏子孙,不分嫡庶,不分亲疏,只要肯付出劳动,便能在墨坊求得一食之地。如此,邵管家,贞娘来领点烟的材料可有不当之处?”贞娘继续道。
“自无不当之处,贞姑娘只消签个字,便可以领料回家。”邵管家道。
“多谢邵管家。”贞娘作礼,不管如何,以邵管家为李家的奉献,该有的礼她不能少,随后自有人带她去领料。
“岳父,我看八房这是不安好心哪。”看贞娘离开后,那郑管事冲着邵管家道,这郑管事正是邵管家的女婿。
“放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是谁?贞姑娘是谁,再怎么她是李家人,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的。”邵管家疾言厉色的道。
“我这不是为嫡宗叫屈嘛。”郑管事辩解道。随后道:“对了,岳父,等过两天她送料来,我要怎么收?”
“废话,该怎么收就怎么收?收料还要我来教你啊。”邵管家气的一甩袖子。
看着邵管家的背影,郑管事怔怔了好一会儿,突在眼睛一亮:“高,实在是高。”
八叔公的为人大家是清楚的,说了退出墨业,那是绝对不会再碰的,而李家,除了八叔公,李景福是个酒鬼赌鬼,李大郎那小子只有一把子蛮力,可干不来点烟这活,如此一来,八房里哪有人能取出足够的上品烟料,按规矩来,到时这贞姑娘不但得陪钱,活计自然不能接了,便是八叔公也丢尽了颜面,这真是一箭好几只鸟儿。
第九章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贞娘自不晓得郑管事的小九九,一百盏油灯,再加上灯架和瓷碗,还有二十斤的桐油,这些东西可一不是她一个人能弄回家的,正好孙月娟家就住在附近,便跟她家借了板车拉回来,说好第二天让自家大哥去还。
不一会儿,到得家里,招呼着喜哥儿帮着搬进柴房。这柴房以后就是她的工作间了。
好一会儿忙完了,贞娘锤了锤腰,才牵着喜哥儿出来,没成想就听得院子里老娘高八度的声音:“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这又怎么了?贞娘不由的快步出来。
才看到孙月娟的娘亲冯氏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坐在院子里跟娘亲聊天,脚边还摆了两个编好的保温桶。再看院子一边的棚下面,堆了高高的一个稻草垛子,想来自己去领料的时间里,大哥已经把稻草领回来了。
“又到咱家来顺东西,我上回就去她家吃了几粒花生米,被她追了几条街打骂。”一边喜哥儿皱了皱眉头,颇似心疼的看着冯氏脚边的两个保温桶。
“不许这么说,月娟姐对你可不错啊,再说了,这回二姐领料回来加工,孙叔也是出了力的,两只保温桶算得了什么。”贞娘瞪了喜哥儿,轻拍了喜哥儿一记,这小子有些小气。
不过,看着喜哥儿气呼呼的脸,知道这小子是在记仇,便乐呵呵的道:“行了,以后二姐炒花生米给你吃。”
喜哥儿这才一脸欢喜,又不忘的提醒道:“还有葱油饼。”
“是,还有葱油饼。”贞娘从善如流啊。
两姐弟在一边嘀咕着。
这边,就听冯氏回道:“自然是真的了,田家的大少爷根本就没死,今天一早就从山里出来了,也就是伤到了腿,我听人说啊,田家是故意放出田大少爷摔死的消息,就是为了解除婚约。”
贞娘在边上一听,有些愣了,没想到冯氏神叨叨的过来说的就是这个,当日她为了脱困,就说过田本昌未死的话,虽说当时说这话也只是一种手段,但也不是随意说的,她穿越来的头几天,可能是因为取代原身的原因,精神并不太稳,尤其是晚上,那几日夜夜作梦,就梦见有关原身的一些片段,其中田本昌未死就是片断之一。
说实话,本来没当一回事的,可没想,田本昌还真的就没死,难不成那些日子自己梦到的很可能将是在原主身上发生的事情?
贞娘正琢磨着,这边赵氏已经跳脚的问:“不可能吧,为了解除婚约,不惜咒自家儿子喜,没这道理吧?”
“景福嫂啊,你不知道哦,田家是想跟罗家攀亲呢,如今外面人都传了,田家想进制墨业,罗家如今掌着贡墨,是制墨业的行首,田家岂有不巴结的,听说,田家给罗家准备的聘礼是一座山的松木林,可是下了大本钱了,啧啧啧,想当初田家给贞娘聘礼,也忒寒酸了。”冯氏说着,啧啧有声。
徽州罗家,其家主罗龙纹,如今官居中书舍人,初时因一手制墨技艺成为严世藩的幕宾,此后便一直掌握着贡墨,是如今徽州墨业第一人,地位如日中天哪。
这时,赵氏叫冯氏一番话给气的两眼通红,直嚷嚷着说要去找田家算账。
“大郎媳妇,你别编了,去把大郎叫来,咱们再请些城门洞的人帮忙,一起去找田家算账。”说完又冲着冯氏道:“大河嫂啊,你也别走了,你这些话是听谁说的,也把她请出来,我们一起去找田家对峙,这回不把田家搞臭我不姓赵。”
赵氏一脸的绝决道。
贞娘在一边听自家娘亲这话,在一边急的直扯着自家娘亲的衣袖,有冯氏在,有些话她也不好说。
跟孙月娟想处了些日子,贞娘也是清楚这她娘亲冯氏的个性的,那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这翻话多是捕风捉影,更是扇风点火,这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自家娘亲若真是这么又去找田家的麻烦,那自家就更成了笑话了。
人家田家只消一句话就能堵得自家娘亲没话说,只消说:是田本昌命大,被人救了,难不成李贞娘还非得把人克死才叫克呀?
真对上这话,叫自家娘亲怎么回?
至于关于田家跟罗家攀亲的事情。
罗家如今什么样的地位,那罗家家主更是常年待在京里,虽说罗家少主在徽州主持墨业,但田家刚跟自家闹了一场,如今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罗家就算是有心跟田家结亲,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定下来,至少要过一段时间,整个事情平息了再说。
所以,攀亲之事根本就没影,更别说冯氏嘴里的聘礼了,全是捕风捉影的东西。
本来,如今田本昌未死,那自己身上克妇之名就烟消云散了,可若是自家娘亲去闹,说不得又是整了一出大戏给人瞧罢了,不免又要沾上许多闲话。
于自己反而不好。
倒不如静观其变的好,贞娘倒是期待田家跟罗家攀亲,如今已是嘉靖末年了,离严蒿倒台没多少时间,而历史上的罗家也随之烟消云散,后世,只有存放在北京故宫博物院的‘一池春绿’之墨见证罗氏墨业的辉煌。
这时,那冯氏听赵氏说要拉她一起去做见证,唬了一跳,她哪里敢得罪田家,更何况她说的这些东西也不过是道声途说,于是一脸悻悻的站了起来道:“我家里还有事呢,这就要走了。”
说完又冲着贞娘道:“贞娘啊,板车用好了?我拉回去了啊。”
“啊,用好了,谢谢婶儿,我给婶儿拉回去吧。”贞娘连忙道,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前脚刚进门,后脚冯氏就来了,敢情是盯着板车。
“不用了,我自己拉回去。”冯氏说着,就拉着板车出了李家。
看着冯氏的背影消失了,一边的大嫂杜氏这回儿也起身准备出门,去叫李大郎。贞娘连忙拉着她,冲着自家娘亲道:“娘亲,这个可不能去闹。”
赵氏这会儿淡定无比,先前的火冒三丈的样子似处根本没存在过似的,只是白了贞娘一眼:“你当娘亲真是傻瓜呀,这里面的轻重怎么会拧不清,你冯婶儿就是个多舌的,我刚才那翻话她定然要传出去的,娘亲就是想恶心田家一下,田家以为娘要找他们麻烦,你娘我偏偏就不去了,别人要是问起,娘就说啊,田大少爷是命大,可我家贞娘可吃苦了,差一点就陪葬了,这田家的未婚妻担的可是凶险的很哪。”
赵氏说着,挑眉看了看见家女儿。
贞娘眯着眼冲着赵氏竖了竖大拇指,娘亲这话可是四两拔千均啊。
以后但凡是想要做田家妇的,贞娘这事都得在心里好好掂掂。
一边杜氏瞅着这母女俩打着机锋,虽不是太明白,但也晓得不是真要去田家闹,便又坐下,继续编那保温桶了。
贞娘则回了柴房,关起门来,开始点烟取料。
一百盏油灯,灯架上全架了瓷碗,将整个柴房的地面挤的满满当当,没一会儿柴房里便跟那灶头似的热哄哄,端是燥人,这还是春天呢,如果是夏天,人待在里面就跟蒸桑拿似的,所以说,制墨是个苦差事。
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第十章 墨彩显,郑管事有眼无珠
接下来一段时间,贞娘就一头扑进了点烟取料里面。
她特意把家里的旧衣服制成袖套,绑腿以及围腰,烟煤十分的轻,走动时衣角带的风声都可能将烟煤吹掉,那都是损失啊。
随后又找了棉纱布,做了一个简易的口罩。这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
如此种种后,她就把自己关在了柴房里。
等到她将二十斤的桐油变成大半瓷罐细细的烟煤,已是数日之后了。
这几天她过的昏天地暗的,倒不是说贞娘就一直待在柴房,她也出来吃饭,晚上也要回屋睡觉,只是她一门心思的掂着烟煤,不管是吃饭还是睡觉都是匆匆了事,便是连外面是天晴还是下雨都从未关心过。
“哎哟,真是做孽哟,烧烟这种事情又哪里女儿家家做的,瞧瞧这丫头一脸跟个黑包公似的,清清秀秀一个闺女弄的可不成样了。”吴氏正坐在门口缝着东西,见捧着瓷罐出来的贞娘,吓了一跳,不由的心疼道。
一边李老掌柜的靠在院子墙边晒着太阳,回道:“干制墨这一行本就是这样的,我看贞娘倒是干这一行的料。”
李老掌柜说着,语气里竟有着一丝遗憾,贞娘若是男儿该多好呀。
对于李老掌柜的来说,贞娘这一头脸的黑灰再是熟悉不过,竟好似回到了多年前在墨坊的情形,语气颇似有些感慨的道,随后又冲着贞娘招了招手,显然是让贞娘把取好的烟煤拿给他看看。
贞娘端着烟煤蹲在自家爷爷的身边,直接钳了一只烟煤在手上,轻轻的碾在手指上,几根指头瞬间就染墨了,阳光透过门口的石榴树正好照顾贞娘的手指上。
只见那手指的黑灰上竟是泛着一个个六棱形如钻石似的彩光。
“墨彩……”李老掌柜不由的一阵惊呼,可墨彩不是在顶级的成墨上才有的吗?怎么会出现在烟煤上?
“爷爷,这不算是墨彩,只是因为我取的烟煤特别的细,再加上桐油的光泽,就会形成一种类似于书法里‘飞白’一种活光,这种活光映着太阳的光斑,看着就好象是墨彩一样。
“嗯,是这个理儿。”李老掌柜听的一阵点头,原来还喘不匀的气这会儿竟也似乎顺畅了不少,紧接着问:“出了多少烟料?”
“一斤六两。”贞娘颇有些自豪的道。
“好,好,这方面你可超过爷爷良多啊。”李老掌柜的高兴的道。
“行了,赶紧洗洗去。”赵氏过来,推着贞娘去屋里洗澡,这么一会儿,连洗澡水都帮着贞娘弄好了。
贞娘自不消客气,进得屋里,脱了衣服,整个人就泡在澡桶里。
澡桶里的水温正好,贞娘洗着洗着就直接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人已不在澡桶里了,而是睡在床上,外面天竟已昏沉沉的了,城门洞这里,除了大中午偶尔有几丝太阳照过来外,其余时间都是蒙蒙亮,差不多,观娘也不太清楚是什么时辰了。
但她这一觉睡挺沉,想来时间不短。
透过床边的窗户,听到外边院子里家人的谈话声。
“娘,这几天保温桶也不大好卖了,便是连稻草都难弄了。”杜氏有些焦急的道,实在是这保温桶太简单了,看一眼就会,再说这东西,有钱人家瞧不上,没钱人家呢,自己动手弄弄也做的出来,也就一些懒散的妇人家才买。
再加上更有一些有心的人学会了,如今也编了再卖,她们这边生意自然淡了。
“那把家里这些稻草编完,咱们就收手了,贞娘说过的,这东西也就赚个蚊子腿的钱。”赵氏道。又接着道:“再说了,领蚕种的日子快到了,等养了蚕,也没工夫编这个。”
“那倒是。”杜氏点点头。随后却是笑道:“也幸得咱家卖了些保温桶,要不然,这领蚕种的钱都没呢,贞娘也不知哪来的点子,竟是帮了家里大忙了。”
“那丫头你还不晓得啊,从小就在吃上面钻,打小就常常藏东西,定是为了不用吃冷的琢磨出来的呗。”赵氏有些埋汰的道。
贞娘在屋里听了一阵无语,没想到这些居然被赵氏跟原身从小爱偷吃连系起来了。
不过,有这么个解释倒也不错。
想着,贞娘便出了屋,洗把脸清醒了一下,看看时辰,原来才不过刚刚申时,嗯,还来得及去李氏墨坊交货,于是便顺手把一块锅巴放嘴里嚼着填肚子,就捧着取好的烟料去了李氏墨坊。
“贞娘,你来交货啊?”刚进墨坊,就碰上孙月娟的二哥孙千一,他也是来交货。
“嗯。”贞娘点了点头。
“你排我前面吧。”那孙千一看看排的长长的队伍,便道。
“不用了,谢谢孙二哥。”贞娘淡笑的道,这时代不是前世,她知道孙千一对她有好感的,可是一来,她没感觉,二来,他们的娘亲冯氏防她跟防什么似的,生怕她把孙千一勾引了去,贞娘自不会拿自己热脸去贴人冷屁股了,对于孙千一的示好,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听得贞娘这么说,那孙千一悻悻的没在说话了。
贞娘便默默的站在队伍的最后,抬头看着前面,验货的还是郑管事,不过,他验的很快,显然领料回去加工的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大家的水平就差不离,郑管事一般只是先看看烟料成色,要是拿不准了就再捻些烟料摸摸,基本上差不离儿就收了。
很快就到贞娘这里。先是过秤,一斤六两的秤数一报出来,周围一片哗然,要知道,直到目前,最多的也就一斤四两多,这还是一个干了近二十年的老点烟工取出来的。
一斤六两,那是闻所未闻。
郑管事早早就看一以贞娘过来了,他还在等着贞娘出丑呢,没成想,居然出了一斤六两,他哪里肯信,便是李金水的亲自出手,想拿到这个斤两都难哪。
立刻的,郑管事接过瓷罐迎着光看,便看到浮在烟煤上的一点灰色,就冷笑了:“我说贞姑娘啊,做假没你这么做的,你这烟料有问题吧?你看看别人的烟料,都是黝黑的,你这烟料怎么带点灰啊,该是掺了松烟料吧,不是我说你,做不到就别做,别整这些弄虚作假的,也不知你家里人怎么教你的。”说到这里,那郑管事又含含糊糊的嘀咕了句:“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郑管事这些话说完,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贞娘气的两手握紧着拳头,脸色发白,两眼冷冷的刺着郑管事:“郑管事,你再仔细看看,可以用手捻捻那烟煤就明白了,休在这里恶语伤人。”
烟煤黑色中带灰,正是因为她的烟煤极细,越级就越细,色泽也就淡一点,这个只是视觉问题,只要用手一捻那烟煤就能明白的。
“呸,我看烟煤看了十几年了,这色儿一看就知道是掺了松烟煤的,算了算了,看在你是李氏子弟的份上,给你点面子,今天我就收了,墨坊这点损失还损的起,不过呢,这接下来的料你就别领了,回去再把油灯及瓷碗等用具送回来,这事就完了。
说完,那郑管事就让伙计将瓷罐拿下去。
贞娘这时却是一个箭步从那伙计手里抢过瓷罐。抱在怀里:“郑管事,你等着,你必须给我个交待。”
贞娘咬着牙说完,捧着那瓷罐转身离开。
第十一章 竟价
贞娘那个气啊,捧着那瓷罐就出李氏墨坊,不过,并没有走远,李氏墨坊外面,就是有名的四宝街。
所谓四宝,笔墨纸砚,正是文房四宝之意。
整条四宝街上,全是卖文房四宝的店铺,而徽州各大墨坊在这条街上都有各自的墨轩,用来展示和呈例各家的墨品的。
李氏墨轩就在东边的第四间铺面。铺子的掌柜就是李家九叔公。
贞娘这时就走到李氏墨轩的外面,在一边屋檐下的青石长阶上坐下,把那罐烟煤摆了出来,然后用手指沾了点烟煤,在青石板的地上写了几个大字:“超品桐油烟煤,价高者得!!!!”
贞娘此举好象是跟李氏墨坊对着干似的,然实则却是无奈之举。
那郑管事可是在大众场合下说出她掺假的话,更将事情引深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事情若是不弄清楚,必将连累自家爷爷的名声。
当然,刚才她也可以去请七祖母做主。
可嫡宗墨坊这边情形复杂,七祖母全靠着邵管家等人才能掌控墨坊,她可听月娟说了,这墨坊各管事和大师傅的伙食比嫡宗七祖母那边还好,这是真真儿的事情。
自己请七祖母为自己做主,一来会让她为难,二来就算七祖母证明了又能怎么样呢,毕竟她也是李氏族人,人家不免要怀疑会不会是七祖母却不过人情呢,帮着贞娘隐瞒呢?
在外人看来,郑管事是外人。而李家人总是要维护李家人的。
牺牲个外人维护自家人,这在情理之中。
到时,她到底有没有掺假就更扯不清了。
所以,贞娘决定就在这四宝街摆摊,而且她打出了极品烟料的口号,这四宝街来来往往的制烟人很多,她就不信没个识货的。
而这事闹大一点,也能让七祖母有理由整冶一下墨坊的各管事,如今墨坊这边是主弱仆强,而族谱里面记载嫡宗墨坊败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七祖母一过世,嫡宗主家就再也没有能压制这些管事同大师傅的人,于是各庶族最后一拉笼,嫡宗墨坊就散了。
如今七祖母正可趁着这事敲打一下,也能约束一些。
当然,这只是贞娘的想法,嫡宗会怎么做她是管不着的。
“超品桐油烟煤?好大的口气。”这时,一个五十许的锦衣老者悠闲的逛了过来,就看到贞娘写的字,不由的停驻了脚步。
贞娘看着他,却是认得,城门洞那处,本就是城内各行各业运货进城的必走之路,贞娘就曾见过这位老爷运货进城的,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就是程氏墨业的程三爷。
罗氏墨业,程氏墨业,李氏墨业及徽州墨业之三甲。
贞娘看到这位程三爷,连忙起身,微微一揖礼,却是淡定的道:“三爷爷,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没有看我的烟料,又怎知我口气大不大。”
“哦,小姑娘很有信心嘛,我瞅瞅。”那程三爷蹲了下来,先看烟色,不由乐了:“丫头,你这烟色有些不太对吧,怎么有些发灰,该不是掺了松烟煤的吧。”
“一看色,二捻烟,三爷爷不防捻点烟煤看看。”贞娘笑咪咪的道。
“嗯。”那程三爷点点头,便伸了两指捻了点烟煤在手中。那烟煤一入手,程三爷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了,一般的烟煤入手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颗粒感,虽然这种颗粒感并不明显,但老手还是能发现的,而这丫头这烟煤感觉却很绵柔。
随后那程三爷又捻了手指上的烟煤,烟色就很快在指间韵染开了,黑中透亮,超不超品现在还无法确定,但上品是跑不掉的。
“三爷爷,在看啥好烟料啊,也让小侄长长眼。”就在这时,对面一家茶楼里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约的青年,大袖袍服,头戴一个文士巾,竟是颇有一些儒雅风流,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这女子贞娘也是认得的,竟是田家女田荣华。
“呸,罗家小子,你带着你的红颜知已一边听书看戏去,别来打搅三爷爷。”那程三爷好似怕这姓罗的要跟他抢那烟煤似的,竟是将整个瓷罐紧紧的护着。
罗家小子?难道是罗氏墨业的少主?贞娘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今儿个闹这一出说不定越来越有趣了。
“三爷爷,你为老不尊,取笑人。”那田荣华一脸通红的嗔道。
这边那罗少爷却是毫不在意。
“三爷爷,所谓见者有份,好东西要分享,更何况这们姑娘可是写明了,价高者得。”此时,那罗少爷已经蹲了下来,伸手进罐里捻了点烟煤,然后举起来迎着光看,随即哈哈大笑:“好烟煤,够得上超品二字,这烟煤我要了。”
“不行,先来后到。”那程三爷急了,护着那瓷罐冲着贞娘道:“小姑娘,这烟煤我出一万钱。”
“三爷爷,这等烟煤可遇不可求,一万钱你好意思开口吗,这位姑娘,小生出二万钱。”那罗少爷爽快的道。
贞娘这会儿有些傻了,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价,毕竟这也只是一种材料罢了,她又哪里知道,今年又是订贡墨的年份了,朝廷会派墨务官下来了,甄选贡墨,举荐入宫,这自然引得各家争夺。
制墨业发展到现在,其实大家水平都差不多了,而要一决高下,只能在细节上决定成败,这原材料的品质自然就成了重中之重了。
也因此,这难得的出了点好烟料,价格就徒然的高了上去。
“李家出三万钱。”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李家的九叔公。他后面还跟着郑管事。而郑管事此刻一脸苍白。心里暗暗叫苦,他之前那么武断是因为根本就不相信贞娘能烧出那等烟煤,走眼了,
“我出三万五千钱。”这时,那程三爷继续道。
“四万钱。”罗少爷不甘示弱。
此时,周围早已围观了很多人,大家听到这节节往上攀的价格,心里直抽啊,一点烟煤居然也能这么值钱。
“五万钱。”九叔公继续道。随着价格越来越高,九叔公身后的郑管事脸色就更不好看,总之如今他清楚,别的不好说,这管事一职肯定要没了。
贞娘这时才回过神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的目的已达到,但不能任事情再发展下去的,毕竟,再发展下去,就是打李家的脸了。
因此,看着那陈三爷和罗公子还要再加价,便上前福了福道:“承蒙三爷爷和罗公子看得起,只是这烟本是用李氏墨坊的桐油烧出来的,只因先前,小女子跟验料的师傅有误会,才有些负气之举,还请三爷爷和罗公子谅解,等此番事了,小女子免费帮三爷爷和罗公子各取烟料做补偿,还请三爷爷和罗公子成全。”
那程三爷跟那罗公子听得贞娘这么说,又看了看李九叔公身后一脸苍白的郑管事,也就一脸了解。
“那行,丫头,你可记得啊,你得帮我烧点这种烟料,工钱不会少你的。”陈三爷道,然后又晃悠悠的离开了。
“在下恭候。”那罗公子一揖礼,也带着田荣华走了。
“九叔公。”贞娘这才回过头来看着九叔公。
“郑管事,到柜台上去取五万钱来。”九叔公淡淡的看了贞娘一眼,冲着身后的郑管事道。
郑管事一脸苍白的回了墨轩,领了五万钱出来,一千面额一张的钞卷,整整五十张。递给了贞娘。
贞娘接过钱后,数出自己应得的部份,又把多余了退了回去,随后又冲着九叔公一揖礼,并不多话,转身回家了。
九叔公看着贞娘,眼中倒是有了一份欣赏。
贞娘到得家里,城门洞已是油灯初上时。
第十二章 老爹的消息
第十二章老爹的消息
贞娘提着葱油饼,花生米,糖球,还有一盒梨膏糖进门。
葱油饼自是给喜哥儿的,花生米买的多,家里留点,水伯那里也送点,至于梨膏糖自然是给爷爷奶奶的,糖球则是给笑官儿的。
喜哥儿长了一只狗鼻子,老早就闻到了葱油饼的香味,一步窜到门口,就抢过贞娘手里的葱油饼放进了嘴。
“怎么吃独食。”贞娘站在门口拍了他一记。
“我眼二姐学的,二姐以前就老吃独食。”喜哥儿一幅都是跟你学的模样。
“那这些日子你见过二姐吃独食吗?”贞娘斜了他一眼反问。
“没。”喜哥儿垂着头道。
“那怎么不学?”贞娘反问。
“哦。”喜哥儿这才点点头,把葱油饼从嘴里拿了出来,只把进嘴的那一块撕了丢进嘴里,其它的便还用油纸包着,一会儿分给大家吃。
姐弟两边说着,便进了院子,关了院门。
关门之即,喜哥儿又扯了扯贞娘的衣袖:“二姐,一会儿进屋小心点,娘亲在生气呢,骂你和爷爷都是傻子。”
“这好好的,娘骂我和爷爷做啥?”贞娘侧脸看了看屋里,娘为了省钱,竟是连油灯也没点,只点了几块带松脂的松皮,屋里烟雾缭绕的,从掀起的门帘处竟是看不清屋里的人影。
“我也不太晓得,只是之前二姐没回来的时候,九叔公家的正言堂哥来给咱家送钱,说是该你得钱,你没要,九叔公让他送来,结果却让爷爷赶了出去,钱也丢了出去,娘知道后便气的大骂,说你和爷爷都是傻子。”
喜哥儿不清不楚的道。
贞娘这时却明白了,定是自己退回去的钱,九叔公又让正言堂哥送来。
其实贞娘不要那些钱很简单,因为不管那些烟煤烧的品级再好,也是李氏墨坊的桐油烧出来的,当日领桐油的时候可是说好的,要交回一斤的上品烟煤,多余的按市价回收。
这是有约定的,所以最后,那五万钱她是不能收的,只收加工费以及多出的那六两的烟煤钱,也就是一万多钱。
贞娘认为这是她应得的。
而显然,九叔公亦不是个无信之人,他即开了价,也是要履行的,所以,这才又让正言堂哥送来,却不成想被爷爷赶了出去。
而爷爷显然跟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贞娘想着,便牵了喜哥儿进屋,只是喜哥儿贼溜,知道老娘心情不好,不待进屋,就溜到一边厨房里去了。
果然,贞娘一进屋,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娘亲赵氏的指头就直点到她的脸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丫头,那姓郑的那么对你,你凭啥还要让他下台阶?这送到手上的钱也不要,偏你爷爷跟你一样的傻,以前,你奶奶跟你爹合伙气我,现在,倒是你跟你爷爷合伙气我了。”
赵氏说着,却是红着眼眶。
“娘,我不是要让那郑管事下台阶,我是领了李家墨坊的料,制的烟煤本就该是给李氏墨坊的,这其中加工费和收购多余烟料的价钱都是之前说好的,虽说郑管事有错在先,但他不能代表李氏墨坊,这是信义问题。”贞娘解释着,随后又笑道:“娘放心,女儿今儿个这事闹的不小,不说七祖母,便是九叔公也要给那郑管事排头吃,女儿不吃亏。”
“随你了,反正你都有理,叫大家吃饭了吧。”好一会儿,赵氏叹了口气,摆摆手,整个人却没滋没味的坐在那里。
“嗯。”贞娘点点头,便进了厨房,帮着摆碗筷。
一顿饭,赵氏都是闷头吃着,除了骂郑管事不地道外,要看他有什么下场之外,竟是没有别的话,吃完,赵氏把碗一丢,又进屋里了。
贞娘收了碗筷,洗碗的时候,见到大哥挑水进来,便拉着自家大哥问:“大哥,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李大郎点点头,才闷声道:“今儿个,城门洞口方家的怀德从苏州回来了,爹托他带了一吊钱回来,听怀德说爹是在苏州河口的码头上作工,在那里给人搬货呢,娘听了心里闹的慌。”
原来是这样,贞娘明白了,娘这是在心疼爹,虽然这些年,老爹很不靠谱,但两人磕磕碰碰的近二十年了,感情也在这磕磕碰碰中滋长,平日里,爹在家里整那些烦心事,娘恨的他直咬牙,可真到如今,老爹一个人在外面吃苦头,娘这心里定然又不落忍了。
难怪今天娘要发火了,想着爹在码头上搬货,赚一吊钱着实不易,自己和爷爷还的把钱往外推,娘哪有不牵怒的道理。
“你们兄妹俩在厨房里嘀咕什么?”这时,赵氏过来,看到贞娘同李大郎在说话,便没好气的道,又冲着贞娘说了声:“去看看水房里还有热水不?给你爷爷奶奶打些来泡脚。”
“哎。”贞娘点了点头,提了大铜壶准备出门,又看到赵氏站在院子里,手上拿着扫把来来回回的扫着。
“娘,我听街上说书的人说了,这人从出生起,该享的福和该受的苦便已注定了,爹就是这前半生太享福了,如今才要吃苦,等爹该吃的苦吃完了,便又该享福喽。”贞娘道。
“你这丫头,一堆子歪理,行了,快去打水吧,也活该你爹吃苦,不吃苦不知道赚钱的难。”赵氏说着,又想起贞娘先前点烟的辛苦,之后还又被别人刁难,生活之艰辛不足于外人道。
想着,便发了狠,冲着一边正抱着笑官哄他睡觉的杜氏道:“正良媳妇儿,这两天,把家里能腾的地方多腾点出来,多搭两个架子,今年多养点蚕,桑叶不够,咱们就各山头跑跑,山上的野桑也不少的。”说完便风风火火的回屋了。
杜氏没回话,只是愣愣的站了一下,随后抱着笑官回屋了。
贞娘则提着大铜壶又去了水房。
“贞娘,知道你定要来打水,我给你留了热水呢。”夜已经黑沉沉的了,水伯坐在水房的灶头打着哈欠,见到贞娘过来,连忙接过贞娘手里的大铜壶。
“谢谢水伯。”贞娘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油纸包的椒盐花生米放在灶头上:“水伯,这包椒盐花生米给你下酒吃。”
“你这丫头,这是客气啥呀。”水伯吹胡子瞪眼。
“这是发利市,讨口彩的,水伯不能不收。”贞娘笑道。
水伯这才眯了眼:“好,好,今儿个事情我听说了,有一门好手艺比什么都强。”
贞娘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提着铜壶回转,不大的小城,一点事能传的满天飞。
第十三章 安身立命
回到家里,贞娘直接提着热水去了爷爷奶奶屋里。到得屋外,就听得屋内爷爷奶奶的说话声。
“哎,景福可吃大苦头了。”奶奶吴氏有些哽咽的道。
“男儿立于世,就得吃的苦中苦,以前都是你太宠他了,才弄的好好的家当败落一空,如今吃这点苦算什么?我看他这个做爹的还比不上贞娘,贞娘倒是个能吃苦的。”是爷爷粗着嗓子的声音。
“你就怪我宠?当年老大景奎在世的时候倒是不宠,他跟着你山里沟里跑,没顾了身子,得了病了走了,比起景奎,景福就算是不肖,那也好歹活生生的,比没有都强。”吴氏听李老掌柜的埋怨她宠坏儿子,便气哼哼的回嘴。
贞娘听得这话,才想起似乎听大哥说起过,她家原来还有个大伯的,自小就跟着爷爷学制墨,后来一次上山找松时,不知是中了障还是撞了邪什么的,总归是一病不起,就走了,就在成亲的前三天,那无缘的大伯母也因此成了望门寡,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竟跟贞娘之前的处境仍为相似。
也因着大伯早亡,奶奶就格外的宠着自家老爹,没想这一宠就把老爹宠歪了。
想着,正要进屋,又听得奶奶道:“哎,这回贞娘受委屈了,墨坊的那些个管事越来越不成样了。”
奶奶说着,嫡嫡咕咕的一阵子。
“贞娘是受委屈了,不过这回她处理的很好。”李老掌柜道。
“嗯,倒是个孝顺囡儿,今儿个难得赚了点钱,就巴巴的给我们买了梨膏糖,只是贞娘倒底是个女孩子,这点烟实在不是一个女儿家做的事情,我那日瞧着她那满脸黑灰的样子都心疼,我瞅着是不是找找张媒婆,还是该给贞娘说个好人家,有了依靠,也不消吃这等的苦头了。”吴氏道。
“这好人家呢,咱们自该给她相看着,担这丫头于制墨一道很有天份,丢了也可惜,再说了,你忘了当年景奎订的郑家的女儿呢,景奎走了,也把郑家那女儿的终身给耽误了,前些日子,郑老兄走了,听说那丫头境遇不太好,贞娘这回虽说田家少爷保得一条命,但那田少爷终归是险死还生哪,至今还躺在床上呢,贞娘还是跟克字沾了边,又被田家退亲,处境并不比当年的郑家女儿好,未来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于其想着依靠别人,倒不如为她谋个能安生立命的本事。”
贞娘在外面听得自家爷爷这话,只觉得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可不正是这样嘛。
想着掀了门帘进屋,又听得爷爷道:“不过,点烟也确实不适合女儿家干,我看,明天我去找找老九吧,让贞娘到墨轩里做事,掌掌眼。”
“爷爷,你不消去找九叔公,便是孙女儿真要去墨轩做事,那也得墨轩的人来请孙女儿去。”贞娘进得屋,便自顾自拿了一边的木盆,倒了热水,搓了汗巾,给爷爷擦脸。
一边吴氏笑咪咪的看着。
“呵,好大的口气,你以为就凭你今天这点烟料,墨轩就会来请你?告诉你,说不得如今墨坊的人还在认为你今天送去的烟料是爷爷我烧的呢。”李老掌柜半打趣却是半认真的道。
“孙女儿知道,如今怕九成九的人都以为那些烟料是爷爷在幕后操作的。”贞娘边说着,又帮着自家爷爷换了脚盆,帮他泡脚,又道:“其实,我想就算是大家知道这烟料是我烧的也不会来请我去的,最多是送点材料来让女儿在家里烧制,他们收购,毕竟孙女儿是个女儿家,没法融入工棚作事的。”
“既然知道这些,你为什么说要去墨轩非得让墨轩的人来请?你要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低。”李老掌柜舒舒服服的泡脚,倒是跟孙女儿聊上了。
“爷爷,制墨可是首重配方?”贞娘侧过脸问。
“不错。”李老掌柜点头。
“这个配方可是指和墨的配方?”贞娘继续问。和墨就是把烟料,胶,还有其它的一些配料合成墨团的过程。
李老掌柜再次点头。
“可难道烟料就没有配方了吗?”贞娘反问。
听得贞娘这话,李老掌柜眯着的眼突然睁开,瞪着贞娘,那神情明显是让贞娘继续说下去。
“据孙女儿所知,宋何薳《墨记·漆烟对胶》里面有记:宋代墨工沈珪以松煤杂脂漆滓烧烟,从而得‘漆烟’,这难道不就是一个烟料的配方吗?”贞娘笑咪咪的道。
“这么说,你有新的烟料配方?”李老掌柜盯着贞娘问。
“嗯,大约是前年吧,大雪,有几个游学之士出城受阻,就在水伯的老虎灶那里歇脚,孙女儿去打水,便听得他们海阔在空的聊,孙女儿听得甚是入迷,后又听得他们聊起徽墨,其中亦有好墨者,说起古之烟料时曾说到,生漆于桐油入烟效果更佳,当日孙女儿正看过爷爷的制墨笔记,好奇之下,就在家里试过,后来又加入猪油,试点烟的效果非常好。”贞娘道,其实她说的这个就是后世的超顶漆烟墨的烟料。
虽说,之前有李老掌柜的笔记当借口,但这等烟料配方如说是自己想出来的就太过了点,因此便借用了游学之士。
自古这些学士就没有一个不爱好墨的,南唐韩熙载制‘麝香月’墨,苏轼制‘雪堂义’墨,这都是文人的自制墨。
所以,贞娘把这事情推到文人头上是不会错的。
“较之你今日交的烟料如何?”李老掌柜两眼炯炯的问。
“更甚。”贞娘笑嘻嘻的。
李老掌柜这时顾不得还在洗脚,直接一脚踩在地上,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神情甚是兴奋,恨不能马上就试,可终归想着永不碰墨的誓言,长叹一声。
“你这老头子发巅了不成,鞋也不穿,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得了哦。”一边吴氏急的跳脚,贞娘也连忙扶着自家爷爷回来坐下。
爷孙两相视一笑。
“就是不知哪里有生漆,以前那个还是跟一个过路的漆匠讨的,如今这漆匠可找不到人了。”贞娘道。
“你六爷爷家里有一片山林,里面就有好一片漆树,你可去找他讨。”李老掌柜的道。
贞娘之前自是不晓得这些的,这时听得爷爷这般说,便一点劲的点头:“那我明日就去找六爷爷。”
李家六爷就住在城外的田庄里。
第十四章 李家六房
第十四章李家六房
城外李庄,李家六爷爷一支就住在这里。
清晨,贞娘一如既往的打好热水,然后冲着赵氏道:“娘,我昨天跟爷爷说好了,今天去城外六爷爷家走走,若是白天有程家三爷爷或者是罗家派人送桐油来,你收一下,就说我烧好了自会给他们送去。”
贞娘道,昨日里答应的自是要守信,不过,她估计着程罗两家也不可能真让她免费点烟,工钱还是要付的,总归也是收入来源。
贞娘自要叮嘱清楚。
“行了,路上小心,去你六爷爷家记得借几个篾盘回来,家里养蚕不够用。”赵氏叮嘱的道。
“嗯。”贞娘点点头。出得门。
“二姐等我。”喜哥儿从屋里窜了出来,眼里还有眼屎。贞娘扯过挂在门边的汗巾往他脸上丢,这小家伙鬼画符似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就算是洗完脸了。
然后扯着贞娘的衣角,就跟贞娘出了门。
“路上不准捣蛋,也不准做怪,到了六爷爷家得听我的。”贞娘出得门,连走边道,实在是这小子前科不好,为了弄点吃的,她刚穿越那几天驮了几顿冤枉。
“只要二姐不偷偷吃独食,我就不做怪。”喜哥儿扮着鬼脸。
小孩子家的心性虽然狡黠,但亦有本真,贞娘穿越后的改变,小家伙最先感觉到,自觉得如今二姐待他好了不少,不象以前自个儿偷偷吃了独食,还赖他,反倒是有好吃的给他留着,如今又哪里真会作怪。
“臭小子。”贞娘叫他的鬼脸逗乐了,也嘻嘻一笑。
姐弟俩边走边说,路边的狗尾巴草不知扯烂了多少,不一会儿就到了李庄六爷爷家。
“六爷爷好,金花姑姑好。”进得六爷爷家的院子,就看到六爷爷正趴在地上,六岁的润哥儿正骑在六爷爷的背上,小脸儿意气昂仰。
六爷爷的三女儿,金花姑姑则坐在一边,正盘算着家里的农具的出借情况,佃户们哪家领了什么,都一一记录,能到用完退回来,自要一一核对的。
“贞娘和喜哥儿来啦。”李金花看到贞娘和喜哥儿,连忙起身,又招呼着家里的下人,茶水果盘瓜子的都端过来。
贞娘则上前抱润哥儿下来,然后扶着六爷爷站了起来,在一边石桌石椅上坐下。
润哥儿自拉了喜哥儿围着端上来的瓜果点心盘子,小孩子图的就是一张嘴。
“去去去,找张嫂到屋里要去。”金花姑姑拍着两个小子,将他们赶进了屋里。
“你爷爷奶奶身体可好?”李六老爷子边喝着茶水边问。
“奶奶身子骨还健朗,就是爷爷,他的肺不好,夜里老是咳的喘不过气来。”贞娘恭谨的回道。
李家是大家族,虽说平日里,她们一家住在城门洞那边,来往的都是市井小民,不太讲究规矩,但如今上长辈的家门,该有的态度,该有的规矩,贞娘是一点不敢疏忽的。
“没法子,那病得养,制墨这一行干久,免不了都要招上那病,当年你七爷爷也是一样的,便是你九叔公,如今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李六老爷子叹气道。
“嗯,晓得。”贞娘点头,想着昨日里见到九叔公,听他的说话声也是暗哑的很,想来也是咳嗽咳的。
“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事?”李六老爷子又问。
“嗯,最近跟爷爷学点烟制烟煤,偶然中悟得一烟煤配方,须得生漆,想着六爷爷家里有一片漆树林,便过来讨点。”贞娘依然规规矩矩的道。
至于烟煤配方的事情,贞娘本就没打算瞒,说出来也无所谓。
“金花,跟长根说,带上几个庄户汉子,去漆林那边割点生漆来。”李六老爷子冲着李金花道,对于配方却并没有多问。
长根是六爷爷家的长工,平日里据说挺受六爷爷具重,庄户上的事,多是长根在操持,到于金花姑父,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李家有这样的底子,自不甘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前年跟着六爷爷的二女儿金仙的男人一起去了苏州,跑生意去了,主要是做茶叶,六爷爷家除了一点田和那片漆林,其它的全是茶园。
她以前曾听娘亲跟老爹埋怨,说老爹还比不上一个入赘的,总之金花姑父在苏州的生意似乎做的不错。
想到这里,贞娘心里叹气,后世,她看过族谱,金花姑父,原是王家子,叫王进财,入赘李家后,更名李进财,是进了李氏族谱的,而李氏族谱对这个人是有详细记载的。
族谱上记载着他在苏州做茶叶生意,实际上是亏了,后回到李庄,之后六爷爷病故,李进财就全面掌管了李家六房的家业,后又在嫡宗危难之时,入主墨坊,最后更在嫡宗败落之是时,占了墨坊的大部份,便是九叔公一房在他手上都没讨得好。
至于金花姑姑,谱族上便只有一个病故,就没有其他的了。
另外,据族谱上记载,李进败还有一平妻苏氏,这位平妻有一子一女,按时间来算,这位平妻应该就是李进财在苏州做生意是偷偷娶的,李家竟没别人知道,等到李家败落,这位苏氏及子女才登堂入室,李家六房的家业最后就是由苏氏的儿子继承的。
至于润哥儿,除了一个名字外,无任何记载。
后世,自己跟爷爷聊天时,每说到李进财此人,爷爷便恨的牙咬咬的。
贞娘琢磨着,如今自家老爹也在苏州,说不得带找个时代带封信去,让他盯着看看。
不为别的,李家人便是被坑了,也要明明白白,不能糊涂。
这边贞娘的心思,别人自无从知晓,那边长根便叫了几个庄户汉子上山了。
贞娘便陪着六爷爷和金花姑姑聊天,又说了借篾盘的事情,几个篾盘,六爷爷自然毫不在意,便让金花姑姑取来,一会儿让贞娘带回家。
“嫂嫂,我明天要回苏州了,这要带去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就在这时,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进来,冲着李金花道。
“已经准备好了,我去给你拿。”金花说着,便匆匆进了屋。
“这是你姑父的弟弟王二子,去苏州帮忙,听说李爹如今也去苏州了,若有什么话或者东西的,也可以一并让他带去。”这时,六爷爷冲着贞娘道。
“不消得了,该带的信和东西,我娘已经托了城门洞的怀德叔了。”贞娘笑着回道,别说自家娘亲确实已托了方家的方怀德,便是没托,贞娘也不可能让王二子带去,主要是不信任。
“你两个皮猴子,反了天了,快把东西给我放回去。”就在这时,便听得金花姑姑气恼的喝骂声,随后就看到润哥儿和喜哥儿两人一阵风似的从屋里窜了出来。
两人边跑还互相追打着。
喜哥儿跑在前面,润哥儿在后面紧追,没一会儿,喜哥儿就跑到了贞娘身边,润哥儿眼见着追不着,气的手里一团黑呼呼的东西砸过来。
贞娘眼尖,一看那黑呼呼的东西就象是一方墨,李墨坚如玉,这东西真要砸到了人那也跟被石头砸到了差不多,贞娘唬了一跳,手一扬,便紧紧的将那墨抓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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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潞州龙宾
“贞娘,你没事吧?”众人见贞娘接到了那方墨,都松了口气。
“没事,润哥儿才多大的劲道啊。”贞娘笑道,随后却没好气的拍了喜哥儿一记,这小子就是皮。
这时,金花姑姑小跑着过来,拉了贞娘的手看,见着除了一些微红并不甚大碍,便舒了一口气,随后又扯了躲在她身后的润哥儿,拍了几下屁股,以示惩罚。
而贞娘却是看着手上的墨,初时以为是自家的李墨,可掂了掂重量,感觉比李墨轻,所谓轻胶十万杵,李墨在杵捣和锤打上很是下功夫的,因此,李墨的特点是比较沉,这块墨不象。
再一看题款,为潞州龙宾,便明白了,这确实不是李墨。
只是又看此墨已现鱼鳞纹,墨的外表已形成了一种包浆,贞娘可以肯定,这方墨必是古墨。
想着,贞娘琢磨开了。
古墨?潞州龙宾,贞娘想着,又将墨放在鼻闻了闻,竟隐隐有一丝荷花的淡香,这味道很淡,一般人怕是闻不出来,不过,贞娘前世从会走路起就跟着自家爷爷后面学制墨,对于墨的各种配伍可以说是知之甚深,因此还是能通过些微的气味闻出来的。
潞州龙宾?荷花香气?这二地得结合起来,贞娘不由的就想到了唐明皇,其中有一个关于龙香墨的传闻,据说,唐明皇曾为潞州别驾,某夜,正书写的时候,便见案上一方墨上出现一个黑衣小道士,如蝇而行,那小道士见到他则直呼‘万岁’。
唐明皇问其来历,言曰:“墨之精,龙宾也。”
此事颇为神奇。
后来唐明皇登基,取荷花汁液和墨,因记得龙宾之事,便把此墨命名为‘龙香剂’。
这应该就是龙香墨得名的由来。
此后,随着时代的发展,龙香墨的香料也由荷花改为冰片,麝香等。
也就是说,唐时的龙香墨便是以荷花为香料的。
此墨题款为潞州龙宾,贞娘觉得,这款墨搞不好就是唐明皇的自制龙香墨。当然,此墨倒底是不是出自唐明皇之手不好说,但此墨为唐时的龙香墨却是肯定的。
“金花姑姑,这墨可是好东西啊,赶紧着收好,可别叫润哥儿糟蹋了。”贞娘这时笑着把墨递给金花。
“这墨啊,对别人家是好东西,可咱们家,啥都缺就是不缺墨,这不,润哥儿他爹在苏州经营茶庄,这人情来往的,咱家的李墨也终归算是有些名头,我便把当初分给你六爷爷的一些墨整理出来,给润哥儿他爹送去。”金花姑姑笑哈哈的接过墨。
把那墨塞进了一边的包裹里,又的把包课整理好,润哥儿和喜哥儿太皮了,竟是把她之前整理好的包裹又拆开,弄了一团乱。
“金花姑姑,这墨可不是咱家自家做出来的墨,这墨是一方古墨,唐时的,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的,这拿去做人情是不是太可惜了呀?”贞娘连忙道,知道金花姑姑不识货,连忙提醒。
“你说啥,这墨是唐时的墨?”一边六爷爷瞪了眼,又抢过金花塞包裹里的墨,拿在手里看了看,只可惜,他一向对制墨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有去研究过墨,竟是有些不清楚,不过,老八于制墨一道却是极精通的,就不知贞娘这丫头能学得老八几成?因此着紧的问了问。
“嗯,这方墨用的是荷花作的香料,这是唐时龙香墨的特点,再看此墨落款,为潞州龙宾,当年唐明皇曾为潞州别驾,龙香墨之名便是由墨之精龙宾而来,而用此落款,此墨很有可能是唐皇的自制墨,当然,这点,我不敢肯定,但若真是的话,那这方墨真真是值大钱了。”贞娘说着,又笑嘻嘻的道:“六爷爷,赶紧收好,说不准以后是传家宝呢。”
李六老爷子一听,唬的连忙把那方墨攒在手里,脸上是着紧的表情,嘴里去道:“你这丫头就打趣我,说的话到了大天边去了,不可信,我明儿个去找你九叔公看看。”
李六老爷子说着,却冲着李金花道:“闺女啊,把墨都理出来,不急着送苏州去,我明儿个拿去墨坊那边找人看看,万一真值了大钱,可不能随便拿去做人情。”
“哎,成,那我都理出来。”一边李金花连忙点点头。
“哎呀,嫂子,你得留几块呗,苏州那边苏老爷要做寿,我哥答应二嫂子要送几方李墨的,要不然,二嫂子要跟我哥闹。”
这时,那二子,看着李金花把包裹里的墨都拿了出来,便着急的道。
“啥意思,二嫂子?哪来的二嫂子?难道金花姑父在苏州又娶了一个?”贞娘听得那王二子的话,却是乐了,这真是瞌睡了送上枕头,她之前还在想着给自家老爹写信,让他在苏州那边打听打听金花姑父的事情,没成想,这王二子就说漏嘴了。
苏老爷?二嫂子?不用说,王二子嘴里的这位,就是金花姑父偷偷娶的平妻了。
当然,贞娘心里明白,表面自要装的一脸疑惑,疑惑的问是不是金花姑父又娶了一下,警醒自家六爷爷和金花姑姑。
“嗯,二子,说说怎么回事啊?二嫂子是谁?”李六老爷子黑沉着一张脸瞪着王二子。
一边金花姑姑也一脸愣愣的看着王二子。
王二子这时脸上闪过一阵慌张,吞了吞口水才道:“老爷子,嫂子,贞姑娘,你们误会了,二嫂子是二掌柜的娘子,店里人都称呼她二嫂子,苏老爷是二嫂子的爹,我大哥常说,他在苏州开茶庄,多得二掌柜帮忙,因此,这次苏老爷做寿,我哥便答应送几方李墨,主要是安抚二掌柜和二嫂子的。”
这王二子一翻话倒也解释的在情在理,只可惜,他眼中的慌乱却给人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金花姑姑或许没在意到,听到王二子的解释,松了口气,还连连道:“那倒是应该的。”
但李六老爷子倒底活了这把子岁数,什么东西看不穿?
贞娘看着六爷爷表情,便知六爷爷已经起疑,那么接下来就是求证了,若是那金花姑父真的娶了平妻,那是绝对瞒不过去了。
“我看哪,家里的墨就不拿出去了,都是祖上留下来的,不能随便送人,金花,你一会儿跟贞娘一起进城里,到墨坊那边领几块墨给润哥儿他爹送去。”李六老爷子吩咐。
“好的,爹。”金花姑姑应道。
那边王二子也松了口气,暗里抹了一把汗,他倒是不管什么墨,只要有墨送去,交了差就行。
随后几人有一搭没一答的聊着,却各自都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长根带着人刮了漆回来,一木桶的生漆,够贞娘用的了。
随后金花就贞娘一起进了城,之后就兵分两路,金花自去墨坊那边领墨,贞娘同喜哥儿拿着生漆和篾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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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enya2013,莫问四书意,ek0113的平安符,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