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怕查
贞娘的话音一落,围观的人便又是一阵哄然,都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样的事情,任哪个商家碰到了,都恨不得藏着掖着的,这李贞娘居然反其道而行。这太出人意料了。立时的,各位看好戏的劲道就更足了。
而此时,便是申子彦一行人也不可思议,不过,李家这样,倒也正能看出李家的诚意,申子彦脸色好看多了,便是那文士也微微点点头。
立时的,就有几个程家田家的制墨师还有周围几家四宝轩的鉴墨师上前,拿起那些问题墨检查着。
当然,倒不是说这些人真贪李贞娘的赏银什么的,人家真不在乎,只不过是制墨师的职业使然。
就好象后世一个机械师看到机器出了问题,那不管这机器是不是自己的,都想研究看看这机器出了什么问题。
而李老掌柜也邀了程三老爷子一起查那些问题墨。
“这还用说,肯定是你们李家制墨时用的材料有问题嘛,之前不就有这样的传言的,我们还不信呢,都说李家经商以信义为本,如今看来,也是名不副实啊。”这时,人群里便响起了一阵嘲讽声。却是田二那阴不阴阳不阳的声音。
这位看着贞娘望过来的眼神,还挑衅的抬了抬头,活该,你李家遇上这样的事情,他不踩都没天理了。
“你说了不算,还是等几位师傅先检验一下再说。”贞娘冷冷的瞪了田二一眼。
“凭什么我说了不算。”田二被贞娘噎了一下,反驳的问道。
“你懂墨吗?要知道墨上霉有墨本身质量的原因,但更有保管不当的原因。”贞娘只一个反问就让田二闭嘴了。
贞娘在这么多人面前削了田二的面子。田二一脸悻悻。不过。田二心中亦有计较的,当日可是方管事亲眼看到孙文杰那小子买的劣质药材,任你李贞娘说的天花乱坠的,这点也跑不掉。
“李姑娘说的不错,墨上霉确实有保管不当的原因,但这些墨,其霉点并不是附于表面,我刚才切开一片墨。发现里面上霉比外面严重,而且明显着霉点是由里面扩散了出来的,那就说明了,这上霉更可能是由墨的质量造成的,而不是保管的原因。我认为是李家制墨时用了劣质材料有关。”这时,田家的一个制墨师上前道。
边上几个鉴墨师和懂墨的都应和着点头。李老爷子脸色不太好看,但没发话,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没有的。
这时那田家制墨师又看向一边同样再检查墨的程三老爷子道:“程师傅怎么看?”
程老爷子一生在跟墨打交道,这问题自然也看的明白。虽然他跟李家关系不错,但在这种问题上定然是中肯的道:“嗯。这种可能有,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毕竟墨上霉的情况是比较复杂的。”
“这证实起来也不难哪,查查李家的材料不就是了。”这时,田二又道,方管事说了,孙文杰当时买了不少,中药材也只是添加剂,用量并不多,肯定还有,只要找出问题药材,看李家还能怎么辩。
听着田二的话,贞娘眯着眼看着他。她有一种感觉,似乎田二知道什么似的。
“怎么,不敢了?胆怯了?”田二嘲笑的道。
“没什么不敢的。既然这样,那我李家今天就再让大家查查材料。”田二已经把话逼到这个份上了,那这个时候是不能退缩的。
此时,贞娘脑子里念头直转不停哪。
其实从一开始申家出现,贞娘的脑子就没有停过,其实申家这批墨的事情,且不管最后责任在谁吧,都好解决,大不了就是一批墨的事情。
高丽墨并不难买,如果真是李家材料出了问题,那李氏墨庄赔申家一批再和墨就成了,想来申家也不会揪着不放,
而真正难解决的事情是这事后的麻烦。现在的问题是,这事情闹大了,再加上之前说李家用劣质材料制墨的传言,如果仅仅是这样解决,却挽不回李家的声誉,反而造成了李家确实用劣质材料的事实,那别的不说,便是贡墨争夺上,这就是李家一个致命的短处。
所以,这事情才是最麻烦。
倒是田二这句话,让贞娘另有一个思路。
干脆借这个机会,把李家平日用的材料公诸于众,贞娘对自家的材料还是很有信心的,烟料是自家烧的,那个不存在上霉的事情。而各种制墨的胶,是由她和郑复礼定的商家,都是固定的商家,信誉是没有问题的,而且,和胶是最关键的一步,那每回制墨前,那胶她都是要检查一遍,就是生怕发生质量问题。
因此,烟和胶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那么就只剩下配料问题,而几种贵重的中药,比如冰片麝香等,这些更是贞娘亲自采购,用的时候也多会检查,更何况这两种药大体就只存在挥发而不存在上霉的事情。
那么接下来就唯有几种普通的中草药,秦皮等,贞娘记得在制申家这一批墨之前,她曾让郑复礼查查材料缺不缺,郑复礼说了,还有几样中药不够,让孙文杰去龚氏药堂买了。
当时,因为这几种中药本来就便宜,再加上这些中药,贞娘早就跟隔壁的龚氏药堂说好的,都在龚氏药堂买,龚郎中拍了胸脯保证质量的。
因此,若真是这几样中草出了问题,那么,错的就不是她李家了,龚氏药堂得给她李家一个交待。
如此,贞娘绝对有公开让大家查的底气。也正好借着这次公开,让大家看看李家平日用的是什么材料,以事实说话,以事实击败谣言。
如此的。就算申家这批墨是材料出了问题。但大体也只会是个意外。之前的谣言反而会被拆穿。
之前关于谣言的事情,贞娘已经想了很久了,制止吧,谣言这种事情没法制止,而不制止吧,三人成虎的,最后李家说不得也要受谣言所误,如今这个危机倒是成了一个机会了。
打定主意。贞娘说着,便又冲着一边的申子彦和那文士道:“申当家的,我李家的制墨材料都在仓库里,我让人把制墨用的材料都搬出来,一样一样的让大家检查,请申当家和这位先生跟着,既是给你们的交代,也请你们做个见证。”
申子彦和那文士互相看了看,均点点头。
于是,贞娘吩咐下去。郑复礼带人,申子彦和那文士跟着。李氏墨庄的人就将各种材料抬了出来,放在门口。
先是烟料,本来烟料是不存在上霉的事情的,更何况,申家这墨根本就是再和墨,李家的或许会添加一点,但用的肯定不多。所以,烟料这一关其实完全不需要的。
不过,贞娘这时可不管这些,既然要让大家都看看李家的用料,那就看个全面一点的好。
此时,李家人把烟料抬了出来,这边官街有三家墨庄,还有几家文房四宝店,懂墨的实在不在少数。虽然都知道烟料不存在上霉,但你李家既然抬了出来,大家也乐意看看。
不过,李家的烟料的品质着实让大家感叹哪。
梅记墨轩的老东家这时就捻了点烟在手上,然后在手掌心上研磨着,那烟细细滑滑润润,显然这烟不仅细,而且含油量十足,再看那手掌中时不时的闪着那点点的烟彩,难怪李墨好啊,就这烟料制墨,那只要技术不太差,墨的品质都不会差的。
“好烟料,好烟料啊……”梅老东家感叹着,边上围观的一些制墨工人也多是懂一点烟的,也围着看,评论着李家的烟料,都大叹李家的烟料真不错。
“怎么?李家的烟料很好?”周围不懂的自也问道。
“那当然了,都是上品烟料,李家这些个烧烟师傅手艺绝了。”自有人赞叹着。
“烟料没问题。”几个一起帮着检查师傅道。
接下来就是几种胶,骨胶,鹿角胶,鱼鳔胶等等,每种胶质都十分的清透。
“啧啧,一点杂质都没有,李家可真是下得起本钱啊……”人群里自又有人感叹。
如此,胶也没有问题。
再下来几种配料,冰片,麝香,等等,这些不用别人证明了,一边的龚郎中是个中里手,都是上好的药材,没有丝毫质量问题。
如此一来,反而是李家各种材料的质量让人惊叹,都暗道,李家不愧是信义为商。
那田二瞧着不对了,这时便急急的道:“还有呢,还有呢,怎么不全拿出来。”
接下来便是几种普通的中药了。一些师傅都看了,都没有问题。
“是李家把劣质的材料藏了起来了吧?”田二这时又在人群里叫道。
“这不可能吧,今天这事情发生的这么突然,中间就这么点时间,李家可能连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都不知道,你没看到之前李老爷子他们跟着大家一起在查墨呢,何况取材料是人家申家人至始至终都跟着的,藏起来?李家有那个时间吗?”边上人反驳的道。
“又或者,之前的劣质材料用完了?”另一边倒有人猜测。
“这不好说,不过看李家用的材料,倒不象是那会用劣质材料的的。”边上的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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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节,我想想中很精彩的,只是写的时候,发现写急了点,前面铺垫不够,一些东西没考虑周道,于是有些细节之处就不太合理了,就先这样,等我有时间再重新把这段情节再打磨一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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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戒墨
“不对,这秦皮不对……”这时龚郎中却是突然的道。手里拿着一片秦皮,还有一小袋已经磨成粉的秦皮粉。
“怎么会不对?这秦皮我买的时候可是仔仔细细的查看过的。”这时,李家工人这边,孙文杰不服气的冲上前道。
今儿个这事闹大了,之前孙文杰还在跟着同他一起来南京的李高和李升两人嘀咕着,李家这回麻烦了。
可没想到,转眼间,这问题却落到了他的头上。因为这些秦皮是他去买的,这真是要秦皮出了问题,那他孙文杰可就是罪人了。他自然要分辩了。
而这时李老掌柜等人也都凑了上前,各拿起一块秦皮,仔细检查了起来。之前看过,还没觉得,只是此刻,龚郎中说破,众人再仔细一看,便看出问题来,说起来,从外观来说,这秦皮卖相着实不错,尤其那药味也极浓,不注意点的话还真看不出来有问题。
可那真正懂的人就会明白,正是那药味有问题,明摆着这些秦皮是重新制过的,另外特意的熏了香料,再烘干的。
这时,李老掌柜的拿过一把小切纸刀,轻轻的刮着秦皮的表面,没一会儿,秦皮的表层便被刮掉了,里面便露出星星点点的霉班。
“哇。”众人都不由的一阵惊呼,果然是秦皮的问题。
而这时,贞娘去看着龚郎中,李家的药材都出自龚家,那如今确认是秦皮有事,那龚郎中倒是要给自己一个交待了。
这时那龚郎中却摇摇头:“李姑娘。这秦皮可不是在我们店里买的。”
“怎么回事?”一听这话。贞娘不由的转过脸瞪着孙文杰问。不为别的。李氏墨坊所用的药村一向都是在龚氏药堂买的,这是早有约定的,谁给这孙文杰自作主张的跑别家买的权利了?
“之前买材料的时候,龚家药堂没有秦皮。”孙文杰这时没话说了,脸色一片苍白,嘴皮子动了好几下才发出这么干涩的一句话来。
这时龚郎中不由的拍了拍额头,有些抱谦的道:“这倒是真的,我前段时间一直没看到中意的秦皮。因此店里一直缺货,虽然留了有一点,但那是备用的,不买的。”
“这龚氏药堂既然没有了药材,你怎么不回来跟我说一声,就擅作主张的另外买了?这材料的事情是能随随便便的吗?”一边郑复礼一阵懊恼道,孙文杰是他从烟房里要出来的,一来他要人手,二来,则是因为孙文杰是嫡宗那边的。他也算是嫡宗的人,再加上孙氏也托了他照顾孙文杰。因此便把孙文杰调到了身边,平日学学账目,跑跑腿的,也算一个人情,没成想一个不注意,竟是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我哪知道有这么多的道道……”孙文杰有些赤红着眼睛道,买秦皮这不过是小事情,又不是大批的材料,当时龚家没有,他本是要回墨庄里说的,可又想着,这么点小事情都办不好,岂不让人笑话,因此,干脆的直接换了一家药堂买了,又哪里想到会有如今这种情形。
想着,便有一股子憋闷之气,便咬了咬牙,梗着脖了道:“这事情是我弄出来的,我承担。”
“这事情你承担不了。”贞娘看着他那样子没好气的道,然后挥手让李高和李升两个拉着孙文杰下去,他的事情之后再算。其实孙文杰有错,但错的并不是他一个人。
这些秦皮从他买来到制成墨,中间要经过好几个人之手,可大家都没有发觉,包括她自己,这也就是说,虽然李家一直强调着质量质量,但其实经过一年多来顺风顺水的发展,李家墨坊上下都有些飘飘然,这质量之事并没有刻在心上啊。
有错,李家上下都有错。
如此,事情明了了,确实是李家的材料出了问题,李家自是跟申家道歉,然后说好帮申家重制一批墨。
“怎么着,我就说李家用劣质药材吧。”这下,一边田二得意了。
“田公子,你也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李家这回是药材出了问题,可公道自在人心,就李家刚才搬出来的药材,那拿样不是顶尖上好的,至于这秦皮,明摆着,是李家买材料时上当了呗。”边上有人仗义执言的道。
周围人自是点头,这秦皮又不值几个钱,李家那上好的成本都花下去了,又何必在乎这一点点秦皮的钱?
如此,虽说最后的确是李家制墨的材料出了问题,但大体上,借着这次事件,大家对李家的用料问题也有了一个详细的了解,反而那心里更有底些了。至少知道李家这次错在哪里,便不会人云亦云的乱想了。
“那李姑娘,这些墨再怎么处理?”这时那文士指着门口的是上霉的墨问道。
关于这些墨贞娘自有打算的,总之这些问题墨,李家不能把它抬进门,田家还在边上虎视眈眈呢,若是这批问题墨抬进了门,那谁知道你李家最后怎么处理的?到时,说不得又有谣言出来了。
另外,今日之事闹的足够大,而材料质量之事,更是墨坊重中之重的事情,李家当引以为戒。此次事件,李家上下,必须铭记在心。
如此,贞娘想了一下,便冲着一边的二狗道:“二狗,你找几个人,去把墨坊里的大炉子,石臼等等制墨的东西搬到门口来……”
二狗便立刻的挥手叫了几个人,没一会儿,墨坊里一众制墨的用具都搬了出来。
“李家这是要干什么呀,现场制墨?”外面围观的众人看着,一时不知贞娘这葫芦里买的是啥药,都好奇的议论着。
“各位,今日之事。确是我李家在制墨中疏忽造成的。有错改之。然更重要的是要以此为戒,所以,我打算把这些问题墨全部砸碎,然后重亲制成一块巨墨,就立在我李氏墨庄的门口,记录下今日之事,以此为镜,以此鉴之。今后。我李氏墨庄保证,再无一块问题墨走出李氏墨庄。”贞娘说着,手一挥,二狗便带着十几个制墨工人,拿着锤子开始狠狠的将那些墨砸碎。
立时的,整个李氏墨庄门口,一片咚咚的锤墨声,那情形倒是十分的壮观。
“好!!!”周围的人一看这情形,便也激动了一起,大声的叫好道。
一边的炉子也熊熊的燃起。砸碎的墨便放进大锅蒸煮退胶,而后重新合胶杵捣。一群墨工挥汗如雨。
一个多时辰后。一块放在超大墨模里的巨形墨就叠立在李氏墨庄门口。这就是后来李氏最有名的戒墨。
到得此时,申家人再也没什么意见了,反而倒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出了问题,应该是先协商一下的,双方互相解决的,只是之前,他听到李墨用劣质药材制墨的传言,便先入为主的认为李墨是在欺他申家。
那自然不会客气了,所以就在众目之下讨说法。如此做法,其实是有些过激的。
便是一边的文士也点点头,这批墨的质量其实是不错的,他之前给的墨评也是基于李家做事没有信义才给出的,如此看来,只不过是一个意外,倒也太过了点。
反而是李家这做法,不遮不掩,本着诚心,更以此为戒,着实不愧诚信二字。
尤其是李墨这当家姑娘,颇有急智,这一场对于李墨来说的重大危机,却被她走到这一步,殊为不易,他干脆就成全她吧。
“李姑娘,拿只笔和一些金粉来。”想着,那文士站了起来,冲着李贞娘道。
贞娘看着他,说起来,申家的人过来,一直没有介绍这个人是谁,可贞娘想着之前申家给李家的墨评,这时那脑袋不由的就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会是申时行?随后便有些激动了,也顾不得叫别人,自己一溜跑去拿了笔和调好的金粉。
那文士接过笔,沾了金粉,然后就在那立着的巨形墨上写道:“黄金易得,李墨难求,陶朱遗风,万载长青。”而之后的落款是:嘉靖四十一年状元,申时行。
“是申大人!”人群里有人惊呼。
“居然是申状元,看来李家这回反而因祸得福了。”
李家人这时也是颇为激动,从最开始的“今不如古,实名难副。”到如今的“陶朱遗风,万载长青。”
贞娘这心简直就是在坐过山车呀,此时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这一块巨形墨竖在这里,再加上申时行这墨评,此次风波无虑了,说不得更将李家的名气推高一层。
此时站在人群里的田荣华也不由的感叹,这样一局劣势居然又让李贞娘掰了回头了。
其实从最开始知道李家的伙计买的变质药材,田荣华就布局了,先是散布传言,说李家用劣质药材制墨,而这种传言传到申家耳里,自会引得申家人狐疑,如此,等到申家的墨出事,申家人自会认为被李家人耍了似的,由此,才会把事情闹大。
而等到事情闹大,再查出药材的问题,那李家这名声就彻底倒掉了。
可没想到,事情偏偏诡异的走到这一步,之前的公开药材就不说了,总归最后是李家的药材出了问题,就算是你其它的药材再好,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可厉害的是后面这一招,她本来就等着李家收回这批问题墨,然后再散布李家把问题墨重新回炉制成墨汁卖的,这样,便能给李家墨汁的销售沉重的打击,同时,她又可以伙同其他的墨行要求李家免去各家墨汁的配方使用费。
可没想,李贞娘居然又在大家眼皮底下弄了这一出,将她的下一步手段堵的死死的了,更何况如今又有了申大人的墨评。
从此以后,这块记录着今日之事的巨墨不但不会影响李家的声誉,反而会成为李墨的一个美谈。
此时,贞娘亦看到人群里的田荣华,那眼便眯着,其实有一个对手是相当不错的事情,她能促使自己时刻的自省和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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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石州消息
曲终人散,李家今天这一场大戏,着实让官街一带的人过足了眼瘾。同时也暗暗让不少的商家信服。
质量问题,任何一个商家都不敢保证百分百不出问题,意外总是存在的,只要本着诚信解决就行,而由今天的事情看来,李墨的质量是着实有保证的.
别的不说,各商家都不免蒙心自问,自己敢不敢在骤然之下,公开全部材料?说起来,大家心里还真没底,可李家就敢,这就是底气。
再加上那一批上霉的墨,上千两银子呢,说砸就砸了,说起来李家魄力也着实让人佩服。
总归,经过今天这事情,对于李墨,大家反倒是更有信心。几家墨轩的老板都暗里想着,如今田家贡墨的牌子已经取消了,没有了贡墨的噱头,田墨并不比李墨强。尤其在近一年多来,李墨着实亮眼,几种大墨也都声名鹊起,更何况李墨还是公主府供奉,看来,得加大李墨的份额。
…………
傍晚,下工了,李家的工人也各归各家。
不过,因着今天的事情,那以后质量的事情就刻在了每个工人的心上,更何况,戒墨摆在那里,时时警醒着大家。
而李贞娘则招呼了几个管事开会,商量处罚的事情,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事情,总是要有个处罚。有功则赏,有过则罚,这才能管好工人。
“凡经手秦皮的,包括我们自己,每个人扣一个月工钱。分三个月扣完。”郑复礼道。这是他们几个管事研究的。之所以要分三个月扣。主要是考虑的到的工人家里没有积蓄,全靠工钱过生活的,若是一个月全部扣完,那那个月的日子就过不去了。
“嗯,行。”贞娘点点头。
“另外,关于孙文杰……是不是辞退?”郑复礼说到这时又道。
“嗯,孙文杰的事情我再跟我爷爷他们商量一下。”贞娘沉思了一下道。这次事情,孙文杰有错。但若是错全在他一个也是过了点的。
再说了,孙文杰毕竟是孙氏的人,这里面也牵涉到嫡宗的面子,更何况,嫡宗如今弱势,而她八房如今强势,这其中的关系就有些微妙了。所以,孙文杰的事情处理起来要慎重一点,以免引起孙氏那边的猜忌。
一个家族要发展,终归是要大家齐心协力的。要不然,象田家这次。若不是因为家里斗成这样,田家何至于如此。
虽然万事有个法度,但法度之中不是也有个度的问题,孙文杰这次所犯之错虽然后果严重,但就其错的本身,辞不辞退也在两可之间。
当然了,这也要看孙文杰到底是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若他真是扶不起的阿斗,那辞就辞了,贞娘也是不会再乎嫡宗那边怎么看的。
“嗯。”听贞娘这么说,郑复礼便不再多说,他自也知道这其中的忌讳之处。
随后见天黑了,便各人散去。
“文杰,你真要走啊?”墨坊边上的一排倒坐里,孙文杰,李高,李升,他们几个就住在这里,此时屋里,如豆的灯光下,李高和李升两看着着孙文楼再打着包课。 不由的问道。
“不走还等着被人赶走啊。”孙文杰深吸一口气道,今天他犯了这么大的事情,留是留不得了。
听得孙文杰这话,李高和李升也没话说了,确实,之前几个管事的都合计了,今天这事情让墨坊损失了近千两银子,孙文杰是真留不得了。
“那也不用这么急啊,现在天都黑了,明天早上再走,到时我们送送你吧。”李升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道。
“不明天了,到时让大家看到我灰溜溜的走太没面子。”孙文杰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背起包裹走出门。
没想到一出门,差点就撞到一个人,借着屋里的灯光定睛看了一下才发现是李贞娘。
两人岁数是差不多的,不过贞娘有着前世的年龄基础,再加上掌着一家之墨坊,自有一股子气势,因此的,那孙文杰在她面前倒象是晚辈似的。
其实以辈份来论,也还真是晚辈,毕竟孙文杰只是小文佑的表兄。
此时,孙文杰见着李贞娘那黑漆清亮的眼神,不由的便有些怯的招呼:“大掌柜。”
“怎么?就打算这么走了?”贞娘挑着眉毛问。
“我做的事情我认,墨坊损失的我一时也赔不出来,只能等以后看我有没有那发财的命了。”孙文杰闷声闷气的道。
“这么回去,你在家人面前怎么说?”贞娘又问道。
“你放心,我的错,我自然会认,不会说你坏话的。”孙文杰哼了一声道。
“你说我坏话我倒是不在乎的,只是想着你娘千方百计的把你送进李氏墨坊,如今你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你自己没面子就算了,你让你娘的面子往哪里搁?”贞娘又反问的道。
“这用不着你管。”愣了一下,孙文杰有些气虚的道。
“我是懒的管,只是若是我,我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贞娘道。
“什么意思?”孙文杰猛的抬起头来问道。
“很简单,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让你继续留在墨坊里,你的任务就是把所有的材料认透,吃透,各种品级分清,到时通过墨坊管事的考核,你便可重新回到墨坊里。到时,你就为墨坊把握材料的质量关。”说到这里,贞娘顿了一下又道:“当然,要是到时通不过,你就只有背着包裹回家的份了,怎么样,敢不敢接。”
听完贞娘的话,孙文杰就定定的看着李贞娘,好一会儿。咬牙道:“没什么不敢接的。好。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不用三个月,一个月就够了。”孙文杰握着拳头重重的道。
“好,那我拭目以待。”贞娘点点头。便转身,一边花儿正举着灯笼,两人一起回了主屋这边。
而接下来几天,孙文杰还真是一头就钻进了墨坊的各种材料里。贞娘瞧着他那股子劲道,暗暗点头。总算这小子还是值得扶一扶的,也不枉她一翻心思了。
而这几天,山西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越来越不糟糕了。
“贞娘啊,文谦那边还没消息啊?”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赵氏有些担心的问道,这段时间陆继传来的消息,好象山西那边叫鞑子给闹的纷乱乱的,死了不少的人呢。
“没,前段时间。义厚生的人去那边打听,没那么快回来。”贞娘抿了抿嘴道。她心里实在是也有些担心。
就在这时,李正身和赵素素过来了,两人如今那砚石店开的不错,短短的两月,竟也有些名气了。主要是之前,李正身藏了不少的好砚石料子,一经推出,就引起了不少的轰动,再另上赌石的噱头,这短短的时间就起来了。
不过,两人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贞娘,文谦是不是到石州去了?”李正身问道。
“嗯,怎么了?”贞娘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我刚得到的消息,山西那边,月中的时候,俺答屠了石州,听说血流成河呢。”李正身挥着拳头恨恨的道。
贞娘一听脑袋就轰了一下,一边的赵氏也呀的一声叫了起来,便是李老掌柜的和李景福那脸色也变了,走的时候,罗文谦正是说他要去石州的。
“娘,我去平安嫂那边问一下。”贞娘此时惊跳了起来。然后也不等赵氏回答,便一溜跑的出了门。
不一会儿就到了义厚生侧门,拍了门,开门的是伍子。
“伍子,你娘呢?”贞娘劈头就问。
“娘在屋里。”伍子的声音有些鼻音。
贞娘便跟着伍子进屋,一路上问道:“你罗九叔有消息吗?”
“还没有,不过昨天刚接到的消息,月中的时候,罗九叔他们就在石州,偏俺答屠了石州,听说连知府都杀掉了,也不知罗九叔和我爹他们怎么样了?”伍子有些哽咽的道。
伍子的爹罗平安也是跟着罗文谦一起去的。贞娘一阵沉默。
这时,伍子抽了抽鼻子,然后又继续说了句:“娘怕你担心,便没跟你说,只想着等得到确切的消息再说。”
“嗯,我明白。”贞娘点点头。随后便进了屋里,就看到平安嫂坐在那里红着眼眶,神情愣愣的。
“平安嫂。”贞娘轻唤了一声。
“贞娘啊,这可担心死人了,我要去石州找伍子他爹。”平安嫂回过神来,一见到贞娘,便哽咽的道。
“平安嫂,先别乱了阵脚,罗大哥他们去的一队人可都是从过军的,就算是要出事了,也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出事。我们耐心等等再说。”贞娘道。
平安嫂说要去石州也不过是嚷嚷,这时候便是去石州又哪里能找到人?这时听得贞娘这么说,深吸一口气,倒是冷静了些。
贞娘便又跟平安嫂聊了几句,见这边并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虽然心里仍有些惴惴,但到是比初听自家正身堂哥说的时候心里安定点了。
于是贞娘便告辞,平安嫂送贞娘出门,到得门口,又看到言管事正吩咐伍子备车,伍子一溜跑的去了,言管事看到贞娘,远远的拱了拱手。
“言掌柜的,钱庄里这几天还是多备点钱。”贞娘看了看一边钱庄的大堂,想了想便提醒了一句,虽然这时候的钱庄,个人存钱的还只是少数,但各商家存的钱倒是不少的,而一但罗九可能出事的事情一传出去,弄不好钱庄会出现挤兑现象,因此提醒一句。
那边言管事听得贞娘提醒的这一句,先是一愣。随后重重的一拍额头:“我这段时间都忙糊涂,我这就去准备。”言管事说着也顾不得跟贞娘客套,叫了伍子,上了马车,便出了院子。
他的这段时间忙疯了,本来他只管着钱庄的事情,货栈的事情是由萧七在管,可山西那边的事情一发,萧七就带着人马去了山西打听情况了。
因此的,他又要管着货栈的事情,还要关注来往的消息,忙的整个人跟陀螺似的。竟是忘了这一茬。
他在北地也是管过多年的钱铺子的,自然知道挤兑的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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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姨婆VS丑婆
“你说贞娘这丫头啊,怎么就这么命苦?这文谦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丫头以后还怎么说人家啊?”晚间,赵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坐起身来,拍醒一边的李景福说话。
“你也别有的没的的,贞娘刚才回来的时候不是说了嘛,义厚生那边也还没消息呢,你放心,我跟罗小子在北地打交道打的多了,那小子人精一个,不会有事的。”李景福咋吧着嘴道。
“这可不是你们北地两边人打打闹闹的,这可是几万人马的厮杀啊,文谦便是再厉害,他那一队人顶了天了二三十人的,对着几万人,他还能翻了天?我怎么越想就越悬,就越睡不着了。”赵氏心里依然没底的道。
“行了,你再想也没用,睡吧。”李景福拍了拍赵氏道。
最后吹灭油灯。
而贞娘自也是一夜没睡好,天蒙蒙亮便起来了,眼下一片黑影,洗漱,惯常的在墨坊里走一圈,只是总有些失魂落魄的感觉。
想了想,虽然还早,干脆早些开门,于是也不等伙计了,就开着花儿去开门了。
到得墨庄里,正准备抽掉里面的门栓,又听得外面一阵谈话。
“我早上去买菜的时候,听说石州那边让鞑子给屠了,惨哪,听说杀了近两万人呢,该杀的鞑子。我昨儿个听义厚生的伙计说,他们东家也是去了山西?这罗东家怕是有危险了。”说话的是前面卖小笼包的东家娘子。
“怎么没听说,你没看义厚生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了,都是准备来取钱的。听说罗东家这次去山西那边。是带着大批银子去的。主要是购买马匹,那人鞑子劫的不就是钱粮吗?这罗东家这可是肥羊,鞑子能放过他?大家这是怕罗东家出事,钱庄里拿出不钱来,所以这都挤一起来取钱了,这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接话的是姚娘子,颇有些感叹的口气。
“什么旦夕祸福啊?你没听街面上的人传啊,这是叫李贞娘给克的。这李家姑娘能干是能干。可那命是真有些硬,田家的那大公子当初不也是跟她订了亲的,结果没多久,游黄山就出了事了,后来退了亲,结果田公子就回来了。”那卖小笼包的东家娘子道。
田李两家的恩怨,在去年就叫这一带的人给挖了出来了。
“这话可别乱说啊。”一边姚娘子平日跟着贞娘还算说的过去,这会儿便没好气的道。
“这可不是我乱说,街面上的人都这么传呢。”包子铺的东家娘子辩解的道。
而这边,贞娘和花儿两个正准备下门板。没成想,就听得屋外人在说这些。
“堂姐。我跟他们评理去。”花儿气的直跺脚。
“行了,别管这些,咱们开咱们的门,这种闲话,你评啥理都没用?不理会得了。”贞娘深吸一口气,这种闲话,她也气,可是没法子,两次的订亲都碰上这种事情,评理?这种事情评得了理吗?
花儿哼了一声,气冲冲的下了门板,那门板重重的碰着地面,发出嘣的一声,倒是把外面说话的人给吓了一跳。
“开门啦,今儿个开门早啊。”包子铺的东家娘子没想一以李家突然就开门了,又见到是李贞娘,想着刚才还在说人闲话呢,那脸皮子便有些悻悻的打着招呼。
“不早没饭吃呢,哪象有些人,闲的到处扯,也不怕把舌头扯断了。”花儿没好气的道。
“说谁呢?”那包子铺东家娘子也火呢。
“你说我说谁呢?”花儿故意笑嘻嘻的问道。
“行了行了,大清早的,哪来这么大的火气。”一边姚娘子赶紧打着圆场。
花儿才哼了一声回屋里做事了。
“贞娘,别担心,我看罗东家不会有事的。”姚娘子又冲着贞娘道。
“嗯,谢谢姚婶儿。”贞娘微笑着点头,说实话,克夫这种谣言什么的,在徽州的时候,她就听多了,直计较,那是跟自个儿过不去。
于是两人又聊了几句。
随后贞娘又踱步到义厚生那边,义厚生今天开门也早,显然是前两天已经准备好了,但凡来取钱的,倒是没有取不到的,一时间,平平静静,倒没什么乱子。
于是便回了李氏墨庄,只是还在门口,就远远的看见王家姨婆在胡氏的搀扶下过来,不一会儿就到了李氏墨庄门口。
“王姨婆,胡婶儿……”贞娘自是上前招呼。
“贞娘啊,你爹娘和爷爷在吗?”王家姨婆问道。
“在呢,我领王姨婆进屋。”贞娘知礼的福了福,然后便领着王姨婆一行进屋,李老掌柜的此时就站在厅外跟李景说着话,见到王家姨婆过来,连忙热情的把王姨婆领进了屋。
当日贞娘和罗文谦订亲,王姨婆也是出了面的,虽说大家清楚,王姨婆对这门亲事是有些嫡咕的,只是罗文谦一意孤行,又请了罗家那边的人来主持,王姨婆也就不好说了。
厅上几人分主客坐下,贞娘亲自上了茶。因着客厅里长辈要说话,贞娘便退到客厅外面,坐在客厅外面的长廊上跟花儿有一答没一答的聊着天。
木质的房屋,客厅众人的谈话也清清楚楚的传进了两人的耳里。
“李老掌柜啊,我是来问问文谦的消息的,如今这山西闹纷纷的,听说文谦就去了石州,我这心里真是放不下啊,他可是我那外甥女的唯一儿子,罗家这一支就这一根独苗了,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的,罗家这一支就绝了。”王姨婆抹着眼泪道。
“他姨婆也不要这么悲观,文谦去山西是带了一帮子人过去的,他又是个精明强干的。旁的不说。保住小命应该是没问题的。如今义厚生的萧七管事已经带人去寻去了,这尚没有消息,咱们还是稍安勿燥的好。”那边李老掌柜安慰的道。
“说实话,这没有消息还好,我就怕有消息啊,就怕等来不好的消息啊。”王家姨婆道。
她这话一说,一屋子人便沉默了,气氛压沉沉的。
贞娘亦是抿着嘴。
一边花儿想劝也不知怎么劲。
这时。又听屋里王姨婆道:“李老掌柜的,今天我来,是求你一件事情啊,你们家贞娘这命怕是真有些硬的,秋珊儿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想你们也不想文谦出事的吧。”
“王家姨婆,你这话什么意思。”这时,屋里便响起了赵氏的猛喝声。
“还什么意思啊,这不明摆着嘛,文谦跑商也这么多年。在北地都没有出事,这才跟贞娘订亲呢。这订亲后的第一趟出门,喝,石州那边可是从未有过鞑子犯境,可这回偏偏还就碰上了,这不是贞娘克的是什么?你们若是为着文谦好,就赶紧主动退了亲,说不准文谦就能平安的归来了。当初那田家的田公子不就是这样吗?一开始灵堂都摆了,可这一退亲,人就回来了。”一边的胡氏没好气的道。
“你……你们欺人太甚。”赵氏咬着牙道。
贞娘此刻也猛的站了起来,一脸寒霜,她一个经过现代教育的女子,自不可能信这什么克夫不克夫的事情。
此刻,她是既担心罗文谦,同时也更是一股子火。但更多的是无奈,她知道,这王家姨婆说不准还真是为了罗文谦的安全。
当初田本昌掉下悬崖,都说死了,田家便摆了灵堂,后来田本昌安然的回来了,本来这应该是证明贞娘没有克夫这回事,可问题这时代的许多人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认为,之前田本昌是真出事了,等到田李两家退了亲,贞娘这个克夫命的离开了,那田本昌也就转危为安了。
这什么狗屁倒灶的理论,可问题是,有这种想法的人还真不少。
“我罗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王家来插手了?”就在这时,一阵冷冷的声音传来,另一边屋角,丑婆小心的将扫帚竖在墙边。然后由二狗扶着进了屋。
“丑婆……”贞娘又是猛的一心惊,这真要揭穿了岂不又是欺君了?贞娘连忙的跟着进了屋。
丑婆出来,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不知这唱的是哪出?倒是李老掌柜的,约模知道一样,这时倒没什么太奇怪。
“你们罗家?你是谁?”王姨婆盯着丑婆,不知怎么的,眼前这个脸上脸上满是烧伤疤痕的婆子,给她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怎么?这么多年,还真就把我这个故人给忘光了,当年,我们一起在白云庵抽得签,你是花好月圆,我去是孑然独立啊,如今想来,当年静慈师太解签解的还真是准哪。”丑婆这时的口气却是有些飘渺。眼神也似乎在回忆着以往。
“罗梦真?你是罗梦真?你还活着?”王家姨婆瞪大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神情更是有些激动。当年解签的事情,只有她和罗梦真两人知道,别人是不知道的。
便仔细的打量着丑婆,终于,她还是在丑婆的另一边伤痕少的脸上分辩出曾经好友的面容,是罗梦真。
“老天爷不要我这条命,我也没法子啊。”丑婆呵呵的笑道,只是这笑声极为难听。
“梦真……哎……”王家姨婆长长一叹,也不在多说什么,知道她没死就够了,至于其中的曲折,她没必要了解,想来也是一翻伤心事。又重重的叹了一声,便叫上胡氏,转身离开了。
“丑婆,你这个说出来,不会有事吧?”贞娘连忙上前接着丑婆问道。
“没事,她于我当年,就好比你跟孙文娟的关系一样,虽说事世变换,如今已是陌路了。但该不该说她应该心里有数的,更何况她的夫婿便是当年知府的师爷,当年知府给我罗家弄贞洁牌坊的事情,便是她夫君出的主意,她若是真说出去,那她王家首先要倒霉。”丑婆一脸淡然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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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仇不能结十分
王家姨婆走了,而丑婆在回答了贞娘的话后,对于自己是罗家的人事情并不多作解释,便由二狗扶着回了住处。
“贞娘,以后丑婆那里,你便多照应着。”李老掌柜是心里有数的,这会儿便冲着贞娘说了一句,也出得屋,又进了墨坊,研究李墨的创新了。
而李景福也出得门,找李正身一起到外面打听山西那边的情形。
李正身如今有了一身千户的皮子,打听消息倒是多了些渠道。
唯赵氏还是满头雾水的,连忙拉着贞娘到了屋里,悄声的问道:“贞娘,这是咋回事啊?”
贞娘这才把丑婆的来历一五一十的说了,虽说丑婆没有说,但并不表示还需要瞒,她只是那样不多话的个性,所以,贞娘也不需要再瞒着了,更何况是自家娘亲。
听得丑婆实是罗文谦的嫡亲姑婆。赵氏倒是一阵紧张的,连忙哎哟的说:“这都什么事儿,可不能让丑婆再扫地了,我就早说了让她闲着的,可她就是闲不住。”
赵氏忙不叠的说着,随后又冲着贞娘道:“贞娘,是不是把她接到这木楼里来,大家一起住。”
贞娘想了想道:“倒是不用的,丑婆今天自己站出来,那她以后就代表着罗家,那为着罗家的面子,丑婆也不可能再扫地了,至于住这木楼里,她那性子,肯定也是不惯的,就还让她住现在屋里,我每日去请安就成了,至于以后的安排。等文谦回来。他知道了再说。”
说到文谦归来。贞娘那语气终不免涩涩的,心里还是乱乱的很担心。
这时候,她便格外怀念后世的电话和网络。
“嗯。”赵氏点点头。随后反应过来的瞪着贞娘:“我看你最近早晚都去丑婆那里,敢情着,你早知道丑婆的身份啊?”
“也没有,也就是最近,那高丽再和墨的事情,那潘氏墨法是丑婆教我的。”贞娘解释道。
“哦。”赵氏点头。又想起之前隐隐约约的听丑婆跟贞娘说的什么贞洁牌坊的事情,又牵涉什么欺不欺君的,这才猛的醒起这个嫡亲的姑婆正是罗家立贞洁牌坊的那一个,又想着王家今天来的这一出,心中仍是一阵气恼,便一拍桌子:“那王家人可不是东西,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说出去?”
“就算是说出去也没事的,我私下问过丑婆了,丑婆的事情当初罗家都没发丧的呢,知府请奏立贞洁牌坊说的也只是**殉节。丑婆自毁容貌,终身不嫁。这难道就不是殉节了吗?这一点当初罗家和七爷爷他们肯定也是考虑到的。”贞娘解释道。
自上回猜出丑婆身份后,贞娘便每日早晚请安,一是为着她是罗文谦的姑婆,二更是为着丑婆的授技之恩。
平日里私下跟丑婆聊天的时候,倒也也让她问出当年的一些事情,当年,传丑婆死时,按说,如果是殉节了,丑婆应该葬在王家的坟地的,可王家人硬是一点不提,而罗家这边自是你王家不提更好,也就根本没办发丧的事情,而别人还以为罗家悄悄的下葬了,因此竟也没人追究。
所以,真要拆穿,那自毁容貌,终身不嫁,亦担得起贞洁牌坊的名头。真说起来算不得欺君,这**都不死,反倒能说是天意。
这也是当年,李家七爷也敢收留丑婆在家里的原因,要不然,真要是欺君大罪的话,那是李家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那是牵涉着整个家族的事情。
而丑婆一直不愿意回归罗家,一是当年,罗家子侄辈太伤她的心。二来呢,一个容貌不错的女子突然毁了容,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那都恨不得永世不见人的。
这亦是人之常情。所以,罗梦真便一直以丑婆的面貌生活着。
听得贞娘这么说,赵氏倒是松了一口气。
“唉,如今只希望文谦能平安归来。”赵氏叹气。
“会的。”贞娘握拳。那感觉,似乎在给远方的罗文谦鼓劲儿似的。
………………
“姨母,就这么算了?李家那丫头命是真硬,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再说胡氏扶着王家姨婆出得门,终是有些不甘的道。
“再什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有罗家人出面,我终是不好管的,就这样吧,阿弥陀佛的,观自在菩萨保佑文谦平安归来。”王家姨婆说着,便合着双手,喃喃的念起经文来了。
“姨母,可不能这样啊,那丑婆子到底怎么回事啊,好好的突然就跳了出来,姨母可不要叫人给骗了,说句不好听的,文谦若是没事,回来倒好,可万一有事,李家这门亲怎么算?再加上他现在又招惹了些莫名其妙的人,什么徽州罗家的三叔公什么的,那都不是一支的了,义厚生号的钱庄和货行这些可都是文谦辛苦打理起来的,可不能叫些个说不上的人谋了去啊。”胡氏有些急道,只是抬头之即,却看到自家姨母冷冷的眼神,一由的顿住了,知道情急之下,失了口。
“哼哼,原来你是这么个心思,我还道你真的是担心文谦的死活呢。”王家姨婆用眼神剜着胡氏。
“也不是,我也是担心文谦的,昨晚上四方一个晚上都没睡好呢,下半夜里,天没亮,就派了几个人去山西那边打听去了。”胡氏有些悻悻的道。
看着胡氏的脸,王家姨婆继续冷冷的瞪着,随后才一字一顿的道:“你给我听好了,我对李家的丫头是不喜欢的,我是嫌她命硬,怕克了文谦,但若你是这么个心思,文谦的事情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插手了。”
说到这里,王家姨婆叹了口气又道:“今天那丑婆子是文谦嫡亲的姑姑。当年于我亦是手帕之交。说起来跟她比。我是没什么见识的,当年,她曾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这人于人之间,恩不能结十分,仇亦不能结十分。说实话,我当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可这四十年里。我却明白了这句话。结十分恩,恩太重,还不起,于是就成仇了。结十分仇,便没了退路,没了退路岂不又是死路一条?这些年,这句话我一直受用无穷,如今把这句话送给你,你记着,文谦再怎么那也是你嫡亲的外甥。四方现在成了徽商商会的会长,看着是风光无限。可这人啊,登顶了就要走下坡路了,谁也说不清,他在之后会遇上什么样的困难,文谦终是他的亲外甥,只要没结十分仇,到时终还是有一条路的,你这些心思就全给我收了,只求老天保佑文谦平安。”
“是,姨母。”见得王姨母寒霜似的脸,胡氏也不敢多说了,对于这个姨母,王四方是极为尊敬的,每年都要接来南京住一段时间,如同对待母亲一样侍侯着,她若真是有了忤逆,那王四方若是冷了她,她就没好日子过了。
当然,说实话,王姨母说的这些,胡氏还真没太懂。
说话间,两人上了小轿一起回了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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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李景福和李正身出去打听消息,两人兵分两路,李正身去卫所那边打听,而李景福则去了徽商商会。商会来往的商队多,消息也是比较灵通的。
只是李景福一进商会,就碰到了王四方。
李景福本就是个赌场斯混惯的人,再加上之前,王家姨婆和胡氏来闹的事情,他肚子也是一肚子气,这会儿见了王四方,便有些不阴不阳的道:“哎呀,这王会长日理万机啊,这自个儿管着商会的事情,家里的婆娘却是仗势干着逼人退亲的事情。”
“你这什么意思啊?”王四方没好气的问道,他还莫名其妙呢。
“什么意思问你们自己,我怎么知道?”李景福说完,却是不理会王四方,自顾自的去找人打听山西那边的事情去了。
王四方一头雾水的,便急匆匆的回家,一进屋,便让人叫来胡氏:“今天你们是不是去李家闹事了?”
“什么闹事啊,是姨母觉得李贞娘命硬,想让李家把这亲退了,说不定文谦就能平安归来了。”胡氏道。
“瞎扯蛋。这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这一小女子岂能决人生死?你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都我给说清楚了,别把什么事推给姨母,这里面少不得有你的心思。”王四方道,对自家娘子那点思也是知道的,而且他经商做的事实务,于这命却是不信的。
见王四方发了火,胡氏便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退亲,罗家的姑婆,还有最后姨母跟她说的那翻话。
听着胡氏的话,王四方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一脸严肃的道:“我现在说两点,你给我记好了,罗家姑婆的事情你只当没看见,不可传出一句。第二,至于文谦那边,你那些有的没的的心思全给我收了起来,当年我们没有收留妹子和妹婿,这情份就完了。我心里有数,你心里也要有数。”
胡氏还从来没见王四方这么严肃的表情,自是连连点头。
“对了,家里还有多少银钱,把数目盘点一下。”见得胡氏点头,王四方也没在说什么,便道。
“干什么?”胡氏奇怪的问道。
“把钱给我准备好,明天我把钱存到义厚生钱庄去。”王四方道。
“你这是干什么?”胡氏又跳将起来,如今外面传言义厚生钱庄的东家可能出事了,各商家都去义厚生取钱。四方这是怎么了,还去存钱?
王四方便狠狠的一瞪:“跟你说了让你不要管。”
“可你用的是咱家的钱,我能不管吗?”胡氏颇有些委屈。
“哎……姨母说的对啊,仇不能结十分,总得留一条路啊。”王四方叹了口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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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石州有义商
清晨,秋雾散尽,阳光破云而出,秦淮河边也显得格外的清朗。
虽然深秋寒意料峭,但净蓝的天,洁白云,还有那河边树上棕黄的树叶,无不透着秋高气爽。
此时,贞娘捧着钱匣子进义厚生号的时候,却看到义厚生钱庄上下每个人那脸皮的表情却是乌云重重。一个上午,都是来兑钱的,尽管言掌柜的之前得了贞娘的提醒,已经做了准备,但到底还是迟了点,钱眼看着就不够了。
“言掌柜的,怎么了?情况不好?”贞娘将钱匣止放在柜台上,让伙计称银点钱入账,这是李氏墨庄和李她李家八房的一些积蓄,暂时存进钱庄,多少有些助益。
“唉,说起来不怕贞姑娘笑话,本来,那日得了贞姑娘的提醒,大家兑钱的事情我是已经做了准备的,可没想到,临到这时,却突然有两个兄弟要退股,如今这钱又紧张起来了,都尉那里也都已经尽力了。”言西来一脸气愤的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李贞娘说了, 当日,罗九去山西时也是有过交待的,万一有个什么事言西来不能决定,可以告诉李贞娘,一起定夺,而在他看来,李姑娘亦算得半个东家了,因此便把事情说了个全尾。
听着他的话,贞娘沉吟了一下。
言掌柜嘴里的都尉自是驸马李和,而驸马的情况贞娘是清楚的,她是公主府的供奉,明朝的公主驸马比不得别朝,可以说是地位最尴尬的。一些性子软弱的公主。甚至被手下的教养姑姑欺负而不敢言。也就宁安公主,自小养成的坚韧性子,才能平安至今,但也正是这样的性子,任何事情,她便不会陷入的太深,之前拿出府里的银钱存进钱庄,便也是尽心了。
至于退股。贞娘也是知道的,义厚生号并不是罗文谦一个人的,是当初,他们那一帮挖金的兄弟的,这个时候,有人退股自也是怕原先的本钱打了水漂,毕竟,罗文谦这次去北地,是带了大批银子走的,万一出事。那义厚生号怕是真要完蛋了。
说起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却违背了当初的义气。难怪言掌柜的格外气愤。
而于贞娘来说,这不过又是一次大浪淘沙,留下的才是金子。
“嗯,这样吧,你的把你们东家那副韩熙载夜宴图拿去当掉,先支应一下。”贞娘想了想,然后的指着义厚生号正厅顶上的一幅牌扁,里面装裱的正是曾经那几副韩熙载夜宴图。因着当初初来南京,罗九就靠着这画打响名气,于是这厮自开了义厚生号,就把这图挂在义厚生的正厅上,用来做镇店之宝。
“不成啊,贞姑娘,这图谁都知道是我们义厚生的镇店之宝,若是拿了出去,那无异于告诉别人我们义厚生没钱了。”言掌柜连连摇头道。
“言掌柜的,我对钱庄这一行是不太懂的,但我自己是经商的,如今义厚生面临的这个情况,就算不把图拿出去当,难道别人就能认为义厚生没事?要真这样,就不会有现今这样的挤兑了。所以,我的想法是,你那那图拿出去当了,另外,就开诚布公的说,凡是存户,只要想兑钱,立马就兑,钱庄现钱不够,那就当了这副镇店之宝,若是镇店之宝还不够,那就抵押义厚生钱庄和货栈,若是抵押钱庄和货钱不够,那不还有北地的金矿吗?如此的,我们终归要让人看到义厚生的义气,厚道,和生生不息。再等到你们东家回来,那一切自然迎刃而解。而这段时间,也正好让人看看义厚生的诚信。”贞娘诚恳的道。
“好,就听贞姑娘的。”贞娘一翻话,竟说的言西来激动起来。
这才明白,为什么东家走之前,让他若是遇事不能决,便找这李姑娘。之前,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的,李贞娘,倒底是一介女流,就算是墨业有所建树,可那终归是李家几十代人传下来的技术,做为李氏族人,技术好也算不得什么大本事,却不想今日这魄力见识亦不输男儿。
东家这回真真是得了一个贤内助,羡煞旁人。
“我这就叫人取下来。”言西来道。正要唤人拿梯子取画。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人,却是王四方。见到是王四方来了,言掌柜自要亲自上前招呼。得知王四方是来存钱的,言掌柜自是大喜,忙招呼着伙计点钱入库开票等等,一干活儿干的格外的麻溜。
王四方来存钱?倒是有些出乎贞娘的预料,不过,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王四方跟罗文谦的关系,徽商商会里没有不晓得的,而义厚生本也在徽商商会这下,有这两层关系在这里,若是这个时候,王四方置之不理的话,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一个会长,还是必须有所表率的。
“见过会长。”贞娘自是上前打着招呼。至于王四方的大舅身份,贞娘只是罗文谦的未婚妻,还未真正成婚,再加上当日订婚席上,王四方并未出现,这大舅自不方便称呼。
“嗯。”王四方只是淡淡点点头,然后背着手,踱步出了门。虽说是要给自己留一步,但这并不表示,就能和好如初,矛盾依然存在。王罗两家是世仇。
贞娘自不会在意。
有着王四方这一笔钱,钱庄倒是能缓一缓,不过,言掌柜还是决定把贞娘之前说的话放出去,让大家看看义厚生的担当。
而就在这时,又一人带着几人进门,当先之人三十许上下,圆领袍,戴着幞头,气度也有一份昂扬。
“张爷……”一见到他,言掌柜连忙上前招呼,竟是比之前的王四方还殷勤。
只是贞娘看这人装扮,大多是大户人家管事的打扮。只是想着姓张,难道……
贞娘心中有一个猜测,却是做不得准,正好边上,伍子上茶水,贞娘便叫住他问道:“伍子,这位爷是谁你知道吗?”
“是张府的张重张爷。”伍子回道,这位张重张爷来过一次钱庄,他正好看到过。
果然是张重,贞娘这前就这么猜着,这又是一个让贞娘有些意外的人物出现,但同样在情理之中,上回为了开海禁的事情,罗文谦跟张重就有接触。
而至于这时候,张重再一次出现,显然是张大人在下筹码了,一个有着雄心,想要干事,又颇务实的人,自然明白,想要做任何事情,没有钱是不行的。而上回张大人能将张重给罗文谦用,这回自不会坐视。
如此一来,罗文谦是真正踏上了张居正这条船,贞娘有些挠头。虽然未来十几年,张居正这条船是风光无限,但结局未免悲惨。不过,罗文谦跟戚总兵关系本就极密切,本来就在一条船上了,如此,倒也不必太纠结。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潮涨潮落的,人生不外如是。所以,倒不需为着十几年后不确定的危险就梗梗于怀。人最重要的是过好今日,有恩当报,有事当为。
想着这些,贞娘也就放开了,再看言掌柜舒了心的模样。
如今的,见到这种情形,贞娘自然知道钱庄没事了。有张重出现,钱庄的问题便不是问题了。
见言掌柜忙着招呼人,贞娘便告辞了。
出得门,想着出门时听二狗说山西那边有逃难的已经逃到这边来的,大多都聚在菜市口那边,讨点吃的容易,也容易找到打短工的机会。
于是便朝菜市口那边去,才刚到菜市口,就见一边的河堤下,聚了一些破衣烂衫的老少,壮丁到是没有,想来这好天气,已经去干活儿去了。
“这回就是赵全那该杀的,就是他给鞑子领的路。”一个五十上下的干瘦老者气愤的道。
“还有那些个官兵的,朝廷都养些什么人,竟是无人来救?”另白发老者也抖着嘴唇道。想着家人丧尽,无不悲苦。
“官兵要守着宣府,大同那边,又哪里敢轻易来救。这满朝上下竟是比不得一个石州义商。”边上一个三十来岁的落魄秀才却是颇有些嘲讽的道。
“什么石州义商?”边上打听山西情况的人听得石州义商四个字,俱皆好奇的问,便是贞娘也竖起了耳朵。
“当日,鞑子屠石州,便有那义商给吕梁的山匪开出赏格,凡救一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那义商均付的十两银子,如此,几股吕梁山匪合在一起终夺下了一个城门,救出一万多百姓,我们这些人,便是这十两银子的受益者,若不是有这十辆银子的赏格,我们早就死在鞑子的屠刀下了。这义商当得义气第一人。”那瘦弱秀才一张嘴颇是了得,竟将当日情形描述的惊心动魄。边上的人听的惊呼不已。纷纷道:“好义气。”
贞娘在边上听着,那心不由的就提了起来,硬是挤进人群里,冲着那秀才问道:“这位先生,可知那义商姓甚名谁,最后可得安全?”
“听说姓罗,具体姓名不知,大家只呼其石州义商,至于最后可得安全,我们亦是不晓得。”那秀才叹了口气道。
姓罗?应该是罗文谦了?贞娘是一则喜一则忧,喜的是终于有了罗文谦的一点消息,忧的是仍不知其平安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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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归来
一阵秋风起,几滴豆大的雨滴飘洒而下。
之前还是艳阳天的,谁曾想,这天说变就变,立刻得引得众人一阵呼叫:“下雨了,下雨了……”随后围观的人便各自匆匆散去,贞娘也小跑着匆匆的回到家里。
李氏墨庄。
因着下雨天,气温便显得有些湿冷湿冷的,赵氏招呼了道婆两人一起在后院烧火篮子。
李老掌柜的肺不好,天气一湿冷,便要咳,而丑婆,当年的伤也着实伤了身子骨,再加上年岁也大了,也是格外的怕冷。
因此,赵氏便带着道婆烧了两个火篮子,一个送给丑婆,丑婆提溜着在院子里溜达。
这种火篮子是徽州这边特有的,用竹篾子编的小篮子,大小跟痰盂差不多,中空的,再用铁片打一个小盆子放在篮子里,里面放一些碳火,另用铁丝编成网状的盖子,盖火篮子的口子上,整个篮子有一个提手,平日里装些碳火,走到哪里便烘到哪里,一些贪嘴的婆子们,还可以上面烘些饼子。
小孩子们则会放些个蚕豆或玉米粒子放到火里煨着,然后吃的一嘴黑灰。
而丑婆自从身份拆穿之后,她自不会再扫地了,再加上赵氏是个爽利的性子,平日里跟着总有话说,一来二去的,丑婆的性子倒也不象原来那么冷了,这会儿提着赵氏烧好的火篮,一边烘着手,一边就跟赵氏在廊上拉呱着。
自然说的无外乎就是罗文谦的安危。
此时看着雨越来越大的,丑婆不由的问:“贞娘哪去了。墨坊和墨庄上都没看到她的人。”
“她还能到哪里去?准又是去打听文谦的消息了呗。昨晚她还嘀咕着菜市口那边有许多山西逃难的过来了。想来今天去打听一下。”赵氏总是有些担心的道。
“哦。”丑婆点点头。
正说着,贞娘便一溜小跑的进来,头发上有些湿漉漉的。
“这丫头,下雨也不知躲躲 。”赵氏看着贞娘一身湿意,便拿了块干爽的汉巾给贞娘擦着头。
“没事,就这雨,没怎么淋到。”贞娘说着,随后便把石州义商的事情跟赵氏和丑婆说了说。
赵氏一听却是一阵惊叫:“我的老天爷啊。救一人十两,那一万多人岂不十多万两?文谦哪来那么多的银子?”
“娘,这点不用担心的,我想这出赏格的未必是文谦一人,听说石州那边铁矿甚多,铁器也甚是精良,因此也聚了不少的富户,值这个时候,便是不为了救人,为了他们自救也会同样开出赏格的。想那文谦一个外地人,若是没有本地的商人应和。那吕梁山匪岂会轻易相信?而且,这世间,每多仗义屠狗辈,那些个吕梁山匪救人也并不见得是冲着银子,要知道十两银子虽多,但拿命去拼却也是不值的。”贞娘猜测的道。
之前,那些人说着石州义商的时候,贞娘就想到了这些,这种事情靠罗文谦一人是成不了事的,至于传言,大体上许是因为最早是罗文谦倡议的。
“嗯,丫头这话在理。”丑婆点头。
就在这时,花儿一溜跑的进来,就急嚷嚷的道:“堂姐,罗家的平安大哥来了。”
罗平安?他不正是跟着罗文谦一起去山西的吗?
“快,快请他进来。”贞娘连忙冲着花儿道。
“哎。”花儿应了一声,便一溜跑的出去,没一会儿就领了罗平安进来。罗平安一身短打,满身尘土,显然才刚回来,说不定还没有回义厚生号呢。
贞娘连忙又让道婆去端了茶水来。
罗平安也没有客气,咕咚的喝了一通。
“平安大哥,文谦现在什么情况?”等得罗平安放下茶碗,贞娘才急切的问。
“没事,文谦现在跟一些人在吕梁山上。”罗平安连忙的回道,随后便将手中一封信递给贞娘。自是罗文谦要交给贞娘的。
贞娘拆开一看,只是两行字:“平安,勿念。此间诸多事宜,等我回去后细细分说。”
虽然只是短短的两行,但这一刻,贞娘真的是安心了。
赵氏自不好去看罗文谦给贞娘的信,只是问道:“文谦怎么样?”
“他说平安勿念。”贞娘便翘着嘴角笑了。然后小心的收信。
随后又细细的问罗平安关于开赏格的事情,果然如贞娘猜测那般,自罗文谦开出赏格,石州,和周边一些地方的商人也纷纷开出赏格,如今,不但是吕梁山匪,便是一些大户的家丁们也参加了进来,虽说不能阻止鞑子的深入劫掠,但也保住了一些乡堡不受劫掠。
随后罗平安就告辞了,贞娘自不留他,义厚生那边还有诸多事宜呢。
“这下我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赵氏长长的松了口气。
如此,李家上下,也都轻松了起来。
到得晚间李正身也得了消息过来,而他同来的还有六房的春花大姑父姚千山,看到姚千山,李老掌柜的便问姚千山乡试的情形。
姚千山的考试运一向不佳的,这回为了保证此次乡试得中,姚千山特意拜了师,又捐了钱进南京国子监深造,以往年国子监中举的人数来看,那机率无疑是要大不少的,也因此,姚千山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子监读书,如今刚刚放榜。
只是此时听得李老掌柜的问这个,姚千山是一脸的苦笑,便是李正身也是一脸怪异啊,春花大姑父这考试运实在是太糟糕了。
“怎么了?”瞧着两人神情不对,李老掌柜的好奇的问。
“今年两京乡试,国子监监生的卷子各革去了皿字号,中者寥寥数人。比往年少了四分之三。我这今年又落榜了。”姚千山连连的摇头道。
听得姚千山这话。便是李老掌柜的和贞娘那表情也有些怪异起来。
谁也没想到竟是这样,如此说来,若是姚千山今年不进国子监,说不准中举的机率还要大一点,不过,想着他的考运,怕是也难。
这时代,有多少惊才绝艳者。可偏偏就是中不了举。
“没事,我已经想开了,看来我今生是于科举无望了,本来是想带着春花回徽州那边教书的,前几天遇上南京分道巡察使蔡大人,他于我原来的东翁既有同窗之谊,又是同乡,平日于我也甚是亲厚,正好,他如今分道巡察江苏无锡等地的刑名。便请我给他做师爷,我便再跟他几年。”姚千山倒是自嘲的道。
他既能想开。那大家自也就不用多说。而师爷的活计,对于姚千山来说那就是驾轻就熟了。
如此,转眼就是初冬,而本来应是十月小阳春的天气却显得格外的阴冷,到得十月末的这一天,竟是少有的下了一场雪珠子,如此,墨坊的制墨也大多停了,天气太冷,制的墨容易干裂,不过这点烟坊依然不受影响的。
而李老掌柜的,依然在明年的贡墨熬尽心力。
贞娘自知道罗文谦平安后,也一头扑在了研制明年的贡墨之上。
“爷爷,李墨四合之术,已近大成,若想在这之上创新,仅困在李墨一家之内,怕是难上加难,我们应该集众家之长。另外,墨模上也要景东叔多下了功夫了。”贞娘一脸的黑灰,随着自家爷爷身后,两人一起从墨坊里出来。
“嗯,想来是这样了,对了,你手上有潘墨墨法,等文谦回来,有几个罗墨上的疑问,我再问问他,如此,我们再一起研究研究。
另外,你有空就多画几副墨线图,给你景东叔参考,尤其是上回送给公主的那种佛骨冢的锦集墨线图。”李老掌柜道,一阵冷风灌入,便是一阵急咳。
贡墨的竞选,不仅仅是贡墨竞选平身,同时也是一次墨业的大比拼,一些小墨坊,虽然不一定能够得到贡墨权,但凭着一两种特殊墨品,也能在竞墨会上大放光彩。
如上回贡墨竞选,实是因为松瘟之际,小墨坊面临生存困境,所以大多都放弃,可这回显然不会了。听说松江卫家,江西朱家亦是蠢蠢欲动。
这些墨坊虽然如今已呈颓势,但底蕴还是有一些的,不能小视。
“嗯,我知道的,爷爷,你还是要多休息点。”贞娘听着自家爷爷的咳声,虽知道劝没有用,终还是要劝一下。
“丫头,你爷爷我今年快七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发扬李氏墨法是你爷爷我一生的愿望,再不抓紧点,你爷爷我怕是没那么多的时间了。”李老爷子说这话时颇有些感叹。
听贞娘着却是浑不是滋味儿:“爷爷这话我不爱听。”
“行行,不爱听爷爷就不说了。”李老掌柜呵呵的道。
就在这时,由墨庄进后院的拱门处出现了一抹欣长的身影,一袭青衫,头戴方巾,面容清朗,两眼如星,不是罗文谦又是哪一个。
贞娘那眼睛便微微弯了起来。
“老爷子好……”罗文谦远远的揖礼打着招呼。
“文谦回来了,好,好,好。”李老掌柜的连说了三个好字,随后看了看天色便道:“天已近傍晚了,文谦就留下了吃晚饭,贞娘她爹最近总是一个喝酒,甚是没劲,你便于他喝上几杯。”
“恭敬不如从命。”罗文谦又是揖礼道。
李老掌柜微笑点头,便先一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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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三才墨
李老掌柜的走后,贞娘同罗文谦便默默相望着,这一刻竟默默无语,好一会儿,罗文谦摸了摸鼻子:“让你担心了。”
“嗯,是挺担心的。”贞娘一本正经的点头。随后便翘起嘴角笑了。之前的担心不安,这会儿便已是烟消云散了。
罗文谦也发出低沉的轻笑。随后却是突兀的伸出手,温凉的手指在贞娘的额上一抹。
贞娘倒没有什么羞意,只是罗文谦的动作太过突兀,便有些讶然的看着罗文谦。
罗文谦的手往贞娘眼前一摊,宽宽的手掌,手指修长,在食指和中指尖上,有一抹灰黑:“沾了烟煤了。”罗文谦道。
“哎呀,我跟我爷爷刚从墨坊里出来。你知道的,要准备明年的贡墨竞选。”贞娘轻呼的解释了句。
正要再用手去拭。只是霍的,那抬起的手却被罗文谦轻轻握住,罗文谦此时一手握住贞娘的手,而另一只手,却直接扯着袖子,在贞良额上轻拭着,嘴里低低沉沉的道:“我来擦,你看不见的。”
“嗯。”贞娘便停不住动了,自自然然的让罗文擦着额上的烟煤。只是两手相握之间传来的温热让贞娘略有些不适应,但却也有一种别样的温暖。
而彼此之间,近得能听到心跳声。
“好了。”这时罗文谦放下了手。贞娘便轻轻一笑。
此时,细密密的雨飘洒而下。
“又下雨了。”罗文谦道,连忙扯着衣袖挡在贞娘的头上。然后两人一溜跑的到了游廊边。然后相视一眼。便笑开了。
随后贞娘坐在廊边的木栏上。而罗文谦依在游廊的柱子边,然后说起了山西那边的事情。而贞娘自不免也要问起石州义商的事情。
而说到石州义商,罗文谦摸了摸鼻子,一幅别人夸大的了模样道:“我一个普通商人,在那等时候,本是自身难保,本也是管不得别人的死活的,只是看着一茬茬人被屠。看着一户户被烧,看着鲜血满地,再看着鞑子狰狞的笑容,那便是石头人也不能容的,我便想着,我们商人便是再赚尽天下之财又如何?
朝廷积弱,当初在北地,我们辛苦挖出来的金子又哪一个肯心甘情愿的给别人呢,可终究为着自身的安全,为着保住财富。几个大哥才甘愿让我把金矿分了一半给戚帅,让他用来养兵。可一个戚帅保得住我们的金矿,可他可保得住这万里河山?一但鞑子犯境,便是万贯家财也尽数被掠,人命如猪狗一样被屠。当时我激愤不已,只想着这钱财又有何用?于是便下了那样的赏格,其实现在想来,确实是有些不自量力了,我一人的才力又能有多少?不过,好在当地的几家大户也响应了举动,便是吕梁山上的一些兄弟也只是让我事后请他们吃上一顿酒肉,端是义气男儿啊。”
罗文谦低低的说着。既是感叹激昂,却也低沉苦涩。
贞娘能够感觉到罗文谦的压力,那样屠杀的环境,任何人见过,又岂能没有压力,只怕是要夜夜恶梦了。
因此,便不在多说什么,那手轻轻的覆上罗文谦扶着栏杆之手的手背。
此时,厨房那边传来清甜的酒香。
“罗大哥,酒温好了,喝酒去。”贞娘轻轻的拉拉了罗文谦的手道。
“好,喝酒去。”罗文谦振备了精神,大笑道。两人正要一路跑回厅上,这时,罗文谦又停了脚步,冲着贞娘问道:“对了,贞娘,你爹跟秦家还有往来吗?”
“秦家?你是说救过我爹的秦家?”贞娘顿住脚步问道。说实话,秦家她自是久闻大名,只是一直没见过秦家人。
“嗯。”罗文谦点点头。
“年初时秦家本来是要我爹跟他们合伙开商行的,只是我爹要顾着墨坊这边,便拒绝了,而秦家那边好象也有事,因此,这一年快过去了,秦家也没人来,我爹跟秦家也就暂时没什么往来了。”贞娘想了想回道。随后抬眼看了罗文谦,有些试探的问道:“怎么了?”
关于族谱中那段秩闻,贞娘结合现在的事实,推测当年在外发了财,准备从李进财手里夺回李墨的就是自家现在的八房。
而那段秩闻中,八房是以通鞑这个由头被砍了头的,只是秩闻里说的简单,具体情形贞娘无从猜测,但隐约之间就有一种感觉,会不会跟着秦家有关,毕竟,现在老爹不可能接触到鞑子,而唯一于北地的联系,就是这个秦家了。
只是秦家于自家老爹有着救命之恩,再加上又远隔重山,贞娘没办法知道秦家的情况,自不好随意猜测了。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太好说,不过,我基本可以肯定秦家是跟鞑子有关的,而且我听吕梁那边的一些山匪说了,秦家为了争生意,常常跟鞑子合作,劫杀商队。”罗文谦道。
“你是说我爹当年所在的商队出事,很可能就是秦家跟鞑子所为?”贞娘瞪大了眼睛。这太出乎意料了。
“现在还不敢肯定,我已经托人查这方面的事情,总之秦家这边,你让你爹还是要注意一点,救命之恩自然要报的,但是却也不可瞒目。”
“行,我知道了。”贞娘一脸慎重的点点头。
见得贞娘一脸的严肃,罗文谦又低低沉沉的笑了:“嗯,也不要太过担心。”
“明白。”贞娘也笑了。
随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一溜跑的回了屋里。
厅上的八仙桌,已经上了酒菜,温好的酒正冒着热气。李景福见得罗文谦进来,便拉着他吃酒,便是李老掌柜的,今天高兴。也让贞娘给他倒了一小杯。一点一点的咪着。颇似惬意。
山西的事情不说了,说的自然是有关明年的贡墨事情,李老掌柜的时不时的问一些罗墨的墨法技巧。对于这个,罗文谦自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的。
李老爷子听得意动,便把他之前研究的李氏四合墨法也说了说。
现在的罗墨其实已融合了潘墨,其重在气,写出的字迹墨色飘逸。灵动非常,而李墨重在蕴,墨色古拙,写出来的字迹黑沉稳重,大气磅礴。
可以说这两者各有特色,但也各有缺点,罗墨太过飘逸和灵动,墨色不稳,易退色,终难成墨骨。而李墨沉稳大气,然过于沉稳。失之变化,虽能成墨骨,却是‘死物’。
而要将这两种风格结合一体,并不容易。
“李墨古拙沉稳好似‘地’,罗墨飘逸灵动好似‘天’,这天地合不到一起去,若真要硬合一起,那便是五行紊乱,墨不能成。”李老掌柜沉思的道。
“爷爷,未必。”一边的李贞娘举着筷子,语出惊人的道。
“怎么讲?”李老掌柜看着贞娘,这丫头又有什么主意?边上罗文谦也一脸笑意的看着贞娘。
“地之蕴藏,能成万物,而人乃万物之杰,‘地’要于‘天’合,必须成‘人’,如此,才能天人合一。”贞娘道。
这是她刚刚结合得出的一个大胆的假设,墨在这个时代之所以为古人所推祟和收藏,其不仅仅是写字,以及雕刻技法,而是其整个制作过程中,近乎于一种道。天人合一,墨骨天成。
后世,李贞娘爷爷在研究古墨留下的墨骨时就曾说过,要懂古墨,就必须懂得古墨里面蕴含着的这种道。
“嗯,如此说来,要想合李罗两家墨技之大成,还得在李墨上面做文章。”李老掌柜沉思着。
“老爷子,你看是不是这样,李罗两家墨技,合天地之大乘,天地便是宇宙,上下东西南北就是宇宙,又称**……”罗文谦这时沉思着道。
“而地成人,人合天,此乃天地人三才。”贞娘紧跟道,她这说的是融合李罗墨法便是三才墨法。
这时李掌柜的也拍着桌子,一脸激动的道:“**三才?是了,先六和!!!!是这样了,我要把李氏四和墨改进成李氏六和墨。”
制墨和胶每一和便加一重难度,四和已是极出色的了,六和怕是要到极致了。不过,不管如何,这次经过几人的谈话,李墨极大乘的李氏六和三才墨的构思就出来了。
“当浮一大白。”罗文谦哈哈笑道。
于是众人都喝了酒,便是贞娘也喝了一杯,那脸便红通通的,烧的难受。
接下来几天李老掌柜的和贞娘这对爷孙俩便都好似魔障了,闷头就钻在李氏**三才墨的研究之上。墨坊里一应事务便由李景福和郑复礼处理。
而孙文杰这小子也争气,经过一个月日以继夜的学习,居然还真的连闯数关,得到墨坊各师傅的认同,对各种材料的认识非常扎实了,而这小子不满足于认识材料,下定决定,要制出上乘的烟煤,于这段时间,他又一头扎进了烟料坊里,专门学习烧烟。
而贞娘不知道的是,便是这一回,使得后世多出了一个孙墨来。虽未有清墨四大名家那么辉煌,但亦有着不俗的成绩。
时近十一月,因着要准备贡墨事宜,贞娘和李老掌柜等人就要先一步回徽州了。
………………
(嗯,某糖在这里说一句,这个李氏六和三才墨这一段是某糖杜撰的,毕竟是小说嘛,当然,这种杜撰却是基于古人的理论的,没有太乱来,嘿嘿。而在这之前,其他的一些墨法和墨技,虽不尽全对,但大多都是查了资料有出处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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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城门洞闲言
李老掌柜,赵氏,李贞娘一行人到得徽州时,已是十一月末了,而罗文谦因着去石州一趟,钱庄积下了不少的事情要解决,自要迟一点再回来,如此的,李景福便也在南京多守一点时间,到时跟罗文谦一起回徽州。
而随贞娘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罗平安和平安嫂。罗平安两夫妻早些回来是要来通知罗家的三叔公,帮罗文谦备齐年节礼,等罗文谦一到,就可以按规矩给李家送礼。
这种年节礼一般是女婿给岳家送的,从订亲就要算起,本来也只是普通的一个礼节,并不算什么的,只是因为这回李罗两家订亲是在南京,在加上当时也有些事急从权的味道,也就是简单的操办了一下。
而徽州这边一向重礼,如此的简单,难免会让人觉得罗家轻视了李家。所以,在南京时,罗文谦就跟李景福说好,这年节礼送重一点,场面也弄大一点,到时罗家三叔公也出面,然后李家这边的亲戚也都叫上,算是再走一次过场。
对于罗文谦这个提议,李家自不会推辞,毕竟这对贞娘是有好处的,贞娘克夫的名声且不说,终归是被退过亲的,之前订亲程序弄太过简单,还是李家七祖母主动到南京那边的,难免让人嘀咕着,那到时候,贞娘嫁进罗家,说不得也要被人看轻,因此,罗文谦这个提议倒是正合了李家人的心。
因此也就说定了。
此时,李家一行人在渔梁码头下船,天就开始飘起了碎雪。
“平安嫂。下雪了。你不如今天就先在城里等到雪停了再回村吧。”贞娘站在码头上看着天空灰蒙蒙的道。看这天,似乎要下大雪了。
“不了,我看这天是要下大雪了,从这里到我们罗村也不过七八里路,趁着雪还没下大,叫个车子,一会儿就到了。”一边的罗平安道。
“嗯,倒是也。我也瞅着这天要下大雪。早点回去也好,省得反而最后阻了路,只是这天气你叫车不好叫,这样,我们墨坊的车来接我们了,你跟我们一起到城门口,然后再让大牛送你们去罗村。”一边的李老掌柜的道。
大牛便是李家墨坊派来接李老掌柜一行的。
“嗯,成,听老爷子的。”平安嫂跟李家来往惯了,熟的很。也就不客气的点头。
于是一群人上了马车,罗平安就坐在车头跟大牛并坐着。一路朝城门口去。
而路过罗家罗梦真那贞洁牌坊时,贞娘才发现,当年去南京是看到的残败牌坊,此时已是坍塌了,几块大石也不见了踪影,显然是不晓的被哪一个拿回家里做地基了,牌坊没了,这或许也是天意。
丑婆的事情,那日喝过酒后,李家人自是跟罗文谦说了,罗文谦于丑婆相认,也是颇为激动,只是丑婆住惯了李家,再加上她的事情虽然不算太欺君,但大肆宣扬也就没必要了,总还是要顾忌着一点的。
所以,最终丑婆还是留在了李家,私下里,赵氏跟贞娘说,等到贞发娘嫁给罗文谦,到时候,丑婆自是要跟着一起回罗家了。
而果然的,等马车到得城门口时,那雪便纷纷扬扬了起来,最后竟是鹅毛飘飘。
“哇,这雪下的爽利。”坐在靠车门边的平安嫂道,在徽州很少见到这样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哪。”李老掌柜的也是有兴奋的道。随后李家几人就下了马车。
“这么大的雪,我们另叫马车吧,这城门口到李家大宅也还有一段路呢。”罗平安道。
“这雪这么大到哪里叫车啊?便是有车怕也不愿走,怕回不来。”李老掌柜的道,随后又说:没关系,我们从城门洞巷子这边走,这巷子里露天的地方不多,而出了巷口,再过去就并不太远了。”
李老掌柜说着又叮嘱赶车的大牛:“到了罗村,要是雪还大着,就让他先待在罗村,等雪停了路好走了再回来。”
“嗯,我知道了。”大牛应着。
见得李老掌柜的这么说,那罗平安也不再多说了,坐在马车上从李家人挥手道别,随后又跟大牛坐一起,罗平安也是驾车,正好换换大牛。
而李家一家人带着几个伙计和行礼便进了城门洞巷。
“老掌柜回来啦?”一巷子都是熟人,见到李家一行人都打着招呼。
“回来了,这不是快要过年了嘛。”李老掌柜的亦笑着回道。
随后一路走一路的招呼。
不一会儿就到了水伯的老虎灶前,老虎灶门口依如既往的蒙着水雾,都是水蒸汽闹的,尤其这个雪天,老虎灶里整日都烧着热水,一众人都聚在这里取暖。
水伯这时依然弓着背给大家添热水。见到李家一行人过来,便也打着招呼:“老掌柜,景福媳妇,贞娘……回家过年啦,景福怎么没一起啊?”
“水伯好,身子骨可还硬郎?南京那边还有些事情,我爹迟我们一步回来。”贞娘便上前道,随后拿出带来的一些礼物,补品松仁糕什么的全塞水伯手里,又分了一些糖果和瓜子给在坐的搭搭嘴。
“这可是喜糖啊,是吧?贞娘啊,听说你在南京跟罗家的罗文谦定亲了?这可真是的,我们大家听着传言,却也不知真假?倒是田家姑娘跟徐家定亲,那场面可气派了,连县父母都到了。那田家还专门把家里的大门漆成朱红色呢。”一边的马大娘道。
只是口气并不太真诚,更好象是看好戏似的。
一边的赵氏便要瞪眼,她住在这一块的时候,跟这马大娘吵过几架,这会儿自然是明白这个马大娘是嘲笑自家女儿这个订亲订的寒酸。
贞娘知道自家娘亲那炮仗脾气,便先一步笑道:“马大娘这话说的。哪个能跟田小姐比。徐家是相府门第。又岂是普通人家,场面大点是正常的嘛。我们普通人家要是弄的大场面,那还不让人说败家,不会过日子啊。”
一边李老掌柜的听着贞娘这话,点点头,这丫头倒底是历练出来了,不仅是做生意,便是这等家长里短的。也能连消带打的把话说的圆滑。让人抓不住一点错处。
“就是啊,昨天,街口那家迎新媳妇儿,弄了个四人轿,你刚才还在说人家爱现,不会过日子呢。”一边的怀德嫂也冲着马大娘道。
马大娘一翻话叫怀德嫂说漏了气,便一脸悻悻。
“雪下大了,水伯,马大娘,怀德嫂。我们先回家了,有空去我家坐坐。”贞娘看着前面露出的一线天。雪还是嗡啊嗡的往下压,本来因着下雪而亮堂了一点的天,这时却显得仍是乌压压的。
“好,慢走,有空来坐坐啊。”水伯笑咪咪的点头。随后李家一行人就走远了。
而随着李家一行人走远,水伯这老虎灶却是更热闹了。
“我听说徐家是先看上贞娘的,李家不愿意,最后便宜了田家小姐。”一边来打热水的大民媳妇儿凑上前道。
“不可能,徐家那样的人家若真是看中李家,李家能不愿意?我看是贞娘这丫头不想掉面子呗,才硬是这样传的。”一边的马大娘嗤着声道。
“马家妹子,你这话我不太听啊,贞娘那丫头实诚的很,她哪是会让人传这种话的人。”一边的水伯不乐意了瞪着马大娘道。
“行了,水大哥不东意了,那我不说了,不就是贞娘每回回来给你带着好东西吗,你老就被收买了?”马大娘哼了声道。
“我是说实话,你问问大家,贞娘以前是有些贪吃,不过,自那以后,什么样的行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呢。”水伯有些不依不饶的道。
“哎呀,别管这些,反正田小姐定了徐家,贞娘也跟罗文谦定了亲,也没什么好争的了,倒是明年的贡墨,听说程家退出竞选,那李家和田家就是短兵相接了,怕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了。”一边一个烘火的汉子摆摆手道。他不爱听家长里短的,但贡墨竞选却是一场大戏。
“这还有什么争的,别看田家刚刚被夺了贡墨,可那程家不是也没讨得好,要不然干嘛退出明年的贡墨竞选啊,我看哪,有徐家在背后撑腰,明年的贡墨还是田家的。”那马大娘又道。
徽墨已经融进了每个徽州人的骨髓里,因此,每届的贡墨竞选那在徽州也是个大事,上到府正县正,下到贩夫走卒,都各有各的观点。
“那也未必,人家贞娘还是公主府的供奉呢,公主府对上阁老府,正好抵消,到最后还得拼技术,我看田家的技术是拼不过李家的,别说李家,当年,若不是什么神仙断墨的话,那贡墨早就落到程家的口袋里了,哪还能轮到田家。”一边的怀德嫂也道。
“公主府供奉怎么了,贞娘那到底也不过是公主府里的一个制墨差人罢了,人家田荣华,那可是徐家的媳妇儿,公主府能跟徐家一样出力?走着瞧吧。”马大娘一幅铁嘴神断的神情道。
“这贡墨贡墨,凭的就是墨技,于各人的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到时候,到底谁能得胜,那也不是墨务司和徐家能说的算的,还不得请来的各试墨师。”这时一边的水伯没好气的道。争这些没由头的。
就在这时,又听得嘣的一声,竟是不知哪家的柴棚倒了。
水伯又看了看天,仍是乌压压的下着大雪,也不耐烦这些人都窝在他这里闲言碎语的,便挥了挥手:“好一场大雪啊,别在这里磨咕了,都回家看看,这么大的雪,指不定柴棚啊什么的就要压塌了。”
于是众人便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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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杜家兄弟
雪没一会儿就堆了起来,窄窄的弄堂也积了雪,皮靴子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而撑着的油纸伞没一会儿就感到沉沉的,整个伞面全压了雪,李家一行人便需时不时的侧侧伞,让伞上的雪滑落下地。
“爷爷,阿娘,我先去叫门。”出了弄堂,前面就是四宝街,再穿过四宝街便到了李家大宅属于八房那栋屋子的门口了。贞娘便先行一步的道。
“好,慢点。”赵氏道。下雪天路滑。
刚下的雪,并没有上冻,其实路面并不滑,贞娘撑着伞急步穿过四宝街,转个弯,便到了自家门口,正要敲门,冷不防的那门就开了,两个男子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就骂骂咧咧的从屋里出来,走的急,差点跟贞娘撞头,好在贞娘躲的快。
随后屋里便传来自家大哥瓮声瓮气的声音:“你两个少骂骂咧咧的,钱我已经给岳母大人了,你们两个大男人的,难不成还要讹我李家养不成。我可告诉你们,岳母手里的钱你们别打主意,若不然,我这个做姐夫的教训两位小舅子也是没有问题的,你们别惹火了我,瞧我敢不敢揍你们。”
说着,便是一阵急促脚步声过来。
贞娘听着这话,那心里更是一阵惊讶,自家大哥一向是好脾气的,如今竟说出这等硬话,显然的杜家两兄弟怕是做了什么连自家大哥这等老实人都发火了。
只是又奇怪着,杜家兄弟怎么回来了?随后一想,定是新皇登基。这一大赦的。便是连他们的罪也赦掉了。倒真是便宜他们了。
贞娘记得。后来万历登基时,张居正就否决了新皇登基大赦这一条,正是因为这一条十分的不合理。
此时杜氏兄弟听得屋里李大郎的声音,便是哼了一声,齐齐的朝雪地里吐了一口吐沫,又听到脚步声到了门口,于是两人便逃也似的走了,竟是连之前差点撞上的李贞娘也没注意到。
“呀。妹子回来了,爹娘和爷爷呢?”这时,李大郎已到了门口,只看到杜家兄弟的背影,那脸色亦是不太好,只不过转脸看到贞娘却是一脸的惊喜。
“爷爷和娘跟我一起来的,爹爹要迟一步,在后头呢,大哥去迎一下。”贞娘笑嘻嘻的道,随后却冲着远去的杜氏兄弟抬抬下巴:“他们怎么回事儿?”
一听贞娘问杜家兄弟。李大郎那脸色就难看了,摆了摆手:“一会儿再说。我先接爷爷和娘。”
李大郎说着便大步的出去了。
听自家大哥这么说,贞娘自也不追问,进了屋,六斤嫂迎了出来,一脸欢喜的接过贞娘手里的东西,同时扬着声朝着屋里叫道:“老夫人,贞姑娘他们回来了。”说着,又拍了拍贞娘头发上的雪道:“今儿个这雪可真大呀。”
“可不是,幸好这时候到了,要是这时在路上,可就麻烦了。”贞娘回道。
屋里的吴氏这会儿正烘着火,听到六斤嫂这一嗓门的,也是一阵“哎呀,哎呀”的惊喜,连忙就迎了出来,一边郑氏和杜氏扶着她。
一翻见面的问候自也不提,没一会儿,李大郎迎了李老掌柜等人也进了家门。喜哥儿扯着仍踉踉跄跄尚走不太稳的辉官儿和笑官儿三个便直接去翻行礼去了。找吃的去了。
而贞娘几个先进屋换了干爽的衣服出来,杜氏忙着上了热茶,一边郑氏则下了厨房煮了几个荷包蛋过来,这天冷,热呼呼的吃下去,就能从心底暖起来。
“对了,我刚才一路过来,好象看到杜家兄弟,怎么?他们没事了?回来了?”这时,李老掌柜的突然问道。
原来之前杜家兄弟往回走的时候,也碰到李老掌柜的,只是悻笑的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的走了,李老掌柜的自不免有些奇怪,因此便问道。
贞娘还想着之前大哥的话呢,这会儿她也是竖起耳朵听着。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呢,他们就没事了。”李大郎闷声的道,一边的杜氏低垂着头,竟是不敢看李老掌柜的眼光。
“这个大赦天下真是好没来由的,难不成你这皇帝一登基,这天下的坏蛋就都没罪了,没道理,这不是姑息坏人吗?”一边吴氏咕哝了一句。
“倒真是便宜他们了。”一边赵氏咬着一口荷包蛋,有些愤愤然的道,当初那一场变故,李家承受的压力可着实不小。
李老掌柜的最了解自家老伴,那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如今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家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否则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便又皱着眉头:“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这也是贞娘的疑惑,尤其此时,自家爷爷这话一问,一边自家嫂子脸色发白不安的样子,似乎事情着实不小啊。
“哎,也没啥……晚辈不懂事。”看着杜氏那表情,吴氏有些不忍便摆摆手道。
只不过这时,那杜氏却卟嗵的一声跪了下来:“奶奶不用顾忌,这事情是要说的。”说着,便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却原来是杜家兄弟好不要脸,他们刚回来,见得李家油坊如今生意红火,听说在南京拢了个大客户,整个徽州的桐油生意几乎被李大郎一人占了,两兄弟眼红的出火。
居然找齐一批地痞无赖的,去李家油坊闹事,非说李家油坊是他们的,本来他们欺的就是李大郎的木讷。
只不过,如今的李大郎那自从做煤炉生意开始,又做为砚矿生意,后来接手油坊,那也是一步步从最困难的境遇开始。
那性子除了木讷之外,却更添了一股子不屈,要不然。当初在南京席大爷那边的那生意。李大郎就不会那么认准了不放。
总之如今的李大郎可不在是杜家两个兄弟可以胡弄的了。再加上他本身身壮力大,一干油坊的工人那也都是有一膀子力气的。因此的,那场架打的,杜家兄弟一点没讨得好,还被李大郎一顿胖揍不说,更揪到衙门去,李大郎更是又找了几个当初桐油中毒,又打算把杜家兄弟告了。朝廷可以赦,但苦主可以再告嘛。
最终杜家兄弟才服了软。还被打二十杖,自此再也不敢找李家麻烦了。
事情本来就此算了,可这两兄弟真不是东西。
那杜大的娘子本不是良家女,跟着杜大也是因为这厮在外面说有油坊的产业的,她便跟了他算有个栖身之地,可没想到了徽州,这才了解了杜家的实情,知道是一个大坑。
不过因着生了个儿子,沈氏平日里捧着她。而从贞娘大嫂杜氏这里弄的几个钱也全都贴到了那她身上。她到也算知得好,便安安心心的跟沈氏婆媳两个关起门来过日子。带着个小官儿,那日子也算是平顺。
可没想,杜家兄弟一回来,安乐的日子就没了,那杜大在李家这里吃了瘪,便迷上了赌,这输了钱,差点就把他那媳妇儿抵给赌坊了,他那媳妇儿自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到这种情形,知道日子没法过了,便给沈氏磕了个头,卷了家里一些碎银做盘缠跑了。
而此后,杜家兄弟更是破罐子破摔了,认得一些人狐朋狗友的,做局挖坑的事情也没少干,不过那钱也多是左手进右手出,而没了钱了,却又逼着沈氏到李家这边来弄钱。
如此没完没了的。
李家自不想理会这些,但沈氏倒底是杜氏的娘亲,叫两个儿子这样逼,也着实有些可怜,李大郎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最后,便又找了中人,说好每月给沈氏三两银子,是她和小官儿的生活费。处处都做在明处。如此,杜家兄弟再想借沈氏来李家弄钱就说不过去了。毕竟三两银子,一家四口,一个月的生活费绰绰有余了。
如此,沈氏才算得了个安宁。
只是这两兄弟却还是常趁着这个节那个节的找由头来李家借钱,这也就有了刚开始贞娘在家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这还没了王法了?!!!”一听杜氏说这些,赵氏气坏了,她没想到她在南京,家里竟是弄了这么一出。那杜氏也只是跪到那里呜呜的哭。
“起来吧,这事也怨不得你。这事也已经过去了,不过,你这对兄弟你可得防着,不要再糊涂了。”李老掌柜冲着杜氏道。却也敲打了一句。
“爷爷,孙媳妇儿清楚的。”杜氏这才抹了眼泪站起来。贞娘也叹气,自家这嫂子摊上这么一对兄弟,那真是着实无奈啊。只不过……
想着,贞娘拧了拧眉冲着自家大哥道:“大哥,当初案子的卷宗还有一干证据证人的你可都有?”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掂记着,显然的这杜家兄弟是不死心的。
现在他们拿自家没法子,可若一但有了机会,保不齐就要咬一口的,所以,得时刻防着。
“嗯,都有的,他们的事情徽州谁不知道啊,早就臭名远扬了。”李大郎沉着脸道。
“但不管怎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贞娘道,商场的坑一个又一个的,若没有这份防人之心,那保不齐哪一天就被坑了。
“嗯,大哥晓得。”李大郎点头。
正说着,门房六斤又领着七房小文佑的娘亲孙氏过来,孙氏身后还跟着她家大嫂。
李家这边才结束了杜家兄弟的谈话,杜氏哭的眼红红的,这时自不好在见人,便扯着辉官儿进了屋去。
孙氏两人过来,自是来问孙文杰的事情。说实话,孙文杰的事情一传到徽州,孙家大嫂可是吓坏了,近千两的银子,那哪里赔的出来。只恨她自己当初为什么猪油蒙了心,一心要让文杰进墨坊,那小子吊儿郎当的,不出事才怪?
只是,事出了到如今,也没见文杰那小子回来,也没给家里寄一封信,她的心便没一刻安稳的。
这回在路上听说贞娘回来了,因此拉了孙氏就来找贞娘打听打听。当然也是有借着孙氏的面子讲讲情的心思。
贞娘倒也清楚她的心思,正好,来之前,孙文杰请她给孙大嫂带了一封信,她便从包裹里拿了出来,递给孙大嫂。
孙大嫂不识字儿,便把信给了孙氏,孙氏拆了信,里面便是当初那墨发霉事件的经过,以及贞娘的处理,还有如今他发奋图强的决心。
那孙大嫂本来还提着心思的,如今见儿子竟是争气的,那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孙文杰在信里也说了,只要他努力,当管事不是问题,倒是把孙大嫂听的美滋滋的。
虽然她当初求孙氏让孙文杰进墨坊,那是找了不少借口,打了不少心思,其实所图的也不过就是儿子能在墨坊当个管事,学得一技之长。如今,如果儿子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到的话,那没有那一个做娘亲的会有意见的。
而孙氏,自是认为贞娘这么处理是给她面子,也心里高兴的很,这让她在自家大嫂面前也有了脸面不是。
最后,贞娘说好明天去给七祖母请安,孙氏便同孙大嫂一起高兴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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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一定会赢的
第二天,贞娘便一早去给七祖母请安。
李老夫人见到贞娘十分高兴,又拉着她的手问了关于申家那批墨的事情,贞娘自是一五一十的说了清楚。
“好,好,有申大人的墨评,这回贡墨咱们的把握就很大了。”李老夫人道。
一边的陈氏自也是应和着:“可不是。”那看着贞娘的表情也很高,昨天天孙氏回来,把孙文杰的事情跟她说过了,不管怎么说,这丫头,做事端是稳重。
而说到贡墨,贞娘便又把李氏**三才墨的构思跟自家七祖母说了说。
“好,若真能制成这个**三才墨,那这回贡墨非李家莫属。”李老夫人眼神着坚决,这回,田家那边休想再走什么歪门斜道,否则,拼去这条老命,她也定要讨个公道的。
如此,接下来几天,贞娘便同李老掌柜两人一头钻在墨坊里。
所谓**三才,其重点自然是在合墨对胶之上,胶既是粘合剂,同时,胶的氧化对于墨来说也是一种极其重要的化学作用。
一般来说,新墨的断面干枯,如此,字迹也就显得暗淡无光,只有摆着七八年后,那墨色才能有好的表现。而老墨的断面光亮润洁,写出来的字墨色十分黑亮,这里面就是因为墨里面的胶经过时间的氧化而造成的。
当然,高品质的新墨同样也能达到老墨这种效果,那么,怎么来的?就在这个对胶之上。
其重点其实就好比和面一样。
贞娘还记得后世时。她喜欢吃她奶奶做的手杆面。而手杆面自然要自己和面。和面的时候。若是一次和成的话,那煮起来的面条就容易糊,贞娘还记得她奶奶当时和面的情形,常常是把面和成团后,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再和,再休息,再和。如此,那面煮起来就十分的劲道。
和墨里面的对胶亦也是这个理,一合,二合,三合,四合,乃至五合,**,其目的也就是通过对胶和墨,即使得胶于墨充分的融合。同时也加速胶的氧华过程,另外还可以用老墨为引。起到一个媒介做用。
比如苏轼用高丽墨制再和墨时,就是用了潘墨做引。
当然,整个和墨过种中的温度,时间,都是极有讲究的。
总之,这些天,贞娘跟自家爷爷待在墨坊之内,由李老掌柜和墨,而贞娘就是盯着温度和时间,每一合要试各种温度和各个时间段,那眼睛是眨也不敢眨一下,如此,直到腊月二十三,李氏六和墨才大成,而接下还需融合潘墨和罗墨技法。
“我们继续。”李掌柜躬着背,咳着声的继续道,竟是一刻也不休息。
“爷爷,明天就小年了,咱们还是休息几天吧,等过完年再试,也不差这几天,我这可有些吃不消了。”贞娘一脸哀求的道。
其实她倒是无所谓的,本也是一个墨狂,便是再接着一个月也能扛得住,可她扛得住,她爷爷却是扛不住了呢。
墨坊里熬胶本就是烟火气重,爷爷这段时间咳的越发的厉害了,尤其那脸颊子,越发的红,老人家这脸色太红可不是好事,这是肺病加重的兆头啊。只是她如果直接劝自家爷爷的话,爷爷肯定不听,所以,她便说自己吃不消要休息了。
听着贞娘这么说,李老掌柜哪里还不明白自家这孙女的心思,也确实他感觉最近身子骨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休息一下也好,于是点点头:“成,那就休息。”
随后想起什么似乎的道:“对了,文谦说明天让人送年节礼过来的,听你爹说的那口气,似乎明天的排场小不了,我正好瞅瞅。”
“呵呵。”贞娘装傻的笑了。
李景福和罗文谦他们是腊月二十二到徽州的。
于是,爷孙俩便回到家里,这些日子在墨坊里,一身的烟火气息,贞娘自又好好的泡了一个澡。
如此第二天一大早的,她难得瞧一个懒觉,还没起来呢,就听得外面一阵的暄闹声。连忙穿衣起床,则洗漱好,五岁的小笑官就颠颠的跑来,笑的见牙不见眼的道:“姑,姑,爷爷说了,今天要吃杀猪饭。”
“家里又不养猪,哪来的杀猪饭?”贞娘看着他那样子,便好笑的道,家里也不缺肉吃,只不过这小子上回听润哥儿说回庄里吃了庄上的杀猪饭后,这小子就成天掂记着杀猪饭。
“有猪,还两头呢,又肥又大。”小笑官掰着指头道。
“两头猪,哪来的?”贞娘奇怪的问。
“抬来的。”小笑官哈哈的道。只是仍然没解释清楚猪哪来的问题。
“你这小子,别在这里烦你姑,去找你小叔玩去。”这时,杜氏过来,才笑着解释道:“是罗家人那边抬来的,两头猪,还有鸡鸭,再加上别的礼物,整整十台,这样的年节礼哪曾见过,整个街面都哄动了。”
贞娘一愣,这个年节礼也似乎太大了点吧,有钱烧的,不过那心里还是有些甜滋滋的,再瞧见一边自家大嫂打趣的眼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爹娘高兴的很呢,你也知道,婆婆因着你的亲事,背后没少被别人说,如今也算是杨眉吐气了。爷爷发话了,今天就宰一头猪,再杀几只鸡鸭什么的,请墨坊里的工人和原来的邻居吃顿流水席面,大家图个乐呵。不过,你今天可不能的出去了,省得大家鼓噪了起来,你不好意思。”杜氏道,前面这些是她自己的真心话,后面的显然是递赵氏传话。
贞娘点头,正好,她也要画墨线图。这参选贡墨的墨线图也是要好一翻思量的。
到得午后,马大娘和怀德嫂吃的一脸满足的从李家出来。
“怎么着,你那时候还说田姑娘有福气。说贞娘订的亲不行呢。依然看哪。贞娘这门亲事还真是订对了。罗家少爷可真是大手笔,其实订亲啊,终归是要门当户对,这罗家虽然败了,可人家田少爷争气啊,正是门当户对的。你再瞅瞅田家,徐家那边可有一丝响动,这都过小年。该来送礼的都没来,徐家那样的人家,这年节礼怕是不要想了。”怀德嫂道。
“也对。说起来,这福气本是田家姑娘的。”事实面前,马大娘也没话说了。
“活该,谁让当初罗家一出事,田家就不认那门亲事了,更何况,田家墨坊可是罗家的,谁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怀德嫂道。
这时马大娘那眼睛却正好看到从前面街面药店里出来的田荣华。整个人看着倒是去以前清减了不少,不由的摇摇头:“田家是多事之秋啊。听说田老爷中风了?”
“可不,岁数不小了,又讨了那么个美娇娘,听说那春枝缠人的紧,这夜夜**的,哪里受得住啊,听说是马上风呢。”怀德嫂摇着头道。
这色是刮骨钢刀啊。
……………………………………
田宅。
“多谢二公子,多谢二公子。佣妇给你磕头。”苏氏一手拿着信,一脸欢喜的冲着田二道,说着,就要跪下来给田二磕头。
这信是曾经的李得财,就是当年李家的赘婿,后来被逐出李家,改回了本姓,成了王得财(前面是叫王进财的,因着名字跟一个远房亲戚重了,避违一下。)
他当年因着奸计被李家拆穿,后来发配海南。
而后隆庆登基大赦,王得财自也在大赦之例,只是他远在海南那边,没有盘缠,最后,苏氏求到田二身上,田二便给了银子,如今王得财来信,说已经在路上了,不久将到,苏氏自是欢喜的给田二磕头了。
却被田二一把拉住。
“磕什么头啊,快别了,你的事情我可一向着紧。”那田二说着,却是伸过手住了苏氏,只是那手握着苏氏的手,捏捏揉揉的就是死不放开,另一只手却是捏着苏氏的下巴。
田二有个怪毛病,他不喜欢那些个毛都没长开的丫头片子,就喜欢逗弄这年轻的妇人。
苏氏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哀,只也不敢真得罪田二公子,只是任他轻薄。
此时田荣华匆匆的进了田宅。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之前看到罗家给李家送年节礼的情形,她本就不痛快,这会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就重重的给了那苏氏一个巴掌,“啪”的一声老响的。
苏氏的脸立刻就起了五个手指印。
苏氏痛的捂着脸,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我说三妹啊,你这是干啥?罗家那小子惹你不痛快了,可你不能把气撒在二哥头上吧。”田二也瞪了眼,这打狗还看主人的面呢,三妹这是活生生的撕了他的脸面。
更主要是他一腔兴致,结果叫田荣华这一施为,便如同兜头浇了冷水一般,让他如何能痛快。
说着,田二就伸手拉了那苏氏起来。然后挥挥让苏氏下去,苏氏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二哥,你这些腌渍事我也懒的管,可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了,爹还躺在病床上呢,你不在跟前侍候也就算了,居然还跟佣妇这般,你还是人不?再说了,这明年三四月里就要竞选贡墨了,咱家拿什么跟李家争?你还真要让李家爬咱们田家头上不成?”田荣华瞪着眼。
“那决对不成的,李贞娘那丫头片子我不会让她好过的。”一说到李家,田二便恨恨的道。他可是几次栽在李贞娘身上,这口气他是一定要找回来的。
如此,田二也觉的自己先前的行为过份了点,便笑嘻嘻的冲着田荣华道:“妹子能干,你跟二哥说说,二哥该做什么,二哥听你的。”
听得田二这么说,田荣华脸色才好看一点,挥挥手让身边的丫头下去,随后才道:“趁着年边,墨务司的人二哥多走动走动,另外,墨坊里的几个大师傅正在研究宋徽宗的苏合墨,这个墨对于我们田墨的贡墨竞选尤其重要,所以,过年的时候他们怕是不能休息了,大哥还是要花些心思笼络一下几个师傅的心,结他们鼓劲,让他们早些研究出苏合墨来,如此的我们便能早先布局。”
“好好好,不就是请人吃酒送东西的事情吗?这我最拿手。”田二拍着胸脯道。
见自家二哥这么说,田荣华便点点头,也是,自家二哥别的不行,这请人吃酒送礼倒是拿手的,更何况有徐家做靠山,倒也不怕别人不给面子。
随后田荣华先便回屋了,站在自家的阁楼上,看着远处李家大宅:“李贞娘,我一定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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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墨大成
转眼就是隆庆二年,十五的花灯节一过,这隆庆二年的正旦算是过的差不多了,徽州这边在外讨生活的人也都背着包裹雨伞聚在了渔梁码头。
而李家这边,李景福带着几个人也要回了南京,主持南京的墨庄的生意,而贞娘和自家爷爷却留了下来,主持今年的贡墨竞选。
而同李景福一行的自还有罗文谦。他南京一摊事情不少,自不可能窝在徽州。
“罗大哥,一路小心,我爹爹这人有时有些乱来,你帮我看着点。”清晨,贞娘跟自家大哥一起去给自家老爹和罗大哥送行。临上船前,贞娘自少不得一阵唠叨。
一边李景福听得自家闺女说这些,一阵无奈,这便是女大不中留啊。
罗文谦自不能不给丈人面子,因此不敢笑,只是点头,只是那眼中的笑意怎么掩也提成不住。然后又叮嘱贞娘一切小心。
随后李景福和罗文谦一行就上得船去。
看着船行渐远,贞娘这才跟着自家大哥转身回去。
转身之即,却听得几个刚从另一条船上下来的乘客在河堤的茶摊上,边喝茶边聊天。
“海大人到南京了,才刚到几天,南京一些商家就因着朱漆大门违禁,被海大人狠狠的拆掉了大门,那些商家的当家人还被打了板子,吃了不少的苦头。便是衙门里,平日里一些小官小吏仗着一点身份,出入四抬八抬大轿的,如今也因着这个违禁被狠狠的拿剥掉了官衣。如今南京是谈海色变哪。”说话的是一个着员外服的山羊须男子。看打扮应该是账房或管事一流。
“活该。年前就传海大人要升应天巡抚了,海大人什么样的人,既然知道他要来,早就该收敛收敛了,还不知死活的犯忌讳,那吃苦头被剥官衣的也就怨不得人了。”另一个是个五十多岁师爷打扮的老者不屑的道,都是不帮不识实务的。
“这还不是两年前那事闹的,两年前。改稻为桑时,那地价被炒的火热的时候,不是也说海大人要来吗?结果到最后却是海大人抬棺上书,被下了牢。所以,这回大家一听海大人要来,都没几个信的,毕竟应天巡抚那多大的官啊,一个个都说,海大人得罪的人太多,这差事落不到他头上。所以。一个个的都没当回事情,可不成想这回大年初九。海大人就到了南京,本就是个年节边,那些个有钱人哪还不各种犯禁,结果,最后就全落到海大人的手里被收拾了。”先前那管事样的男子摇着头哈哈笑道。
“倒也是,之前还真没人能料到海大人居然是一步登天哪,这从牢里出来没多久,才刚升为大理寺的尚宝丞,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又成了应天巡抚,这升官速度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哪。”那师爷应是摇头叹息着,声音里带着一丝羡慕。
想他考了三十年的举人,都没能过,这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啊。
海瑞这就成了应天巡抚了?贞娘在边上听着,先是一愣,历史上海瑞应该是明年才得了应天巡抚的官职的,怎么今年这一过年就来了?
会不会是因为当初那本账册的事情?当然,想是这么想,事实如何,贞娘管不着。也不想管,只是略有些奇怪罢了。
又想着,那徐家的事情还会不会如历史那般?
此时河风渐起,春寒料峭。
“妹子,回去了。”一边李大郎催促了句,贞娘连忙小碎步跟上自家大哥。
回到家里,刚坐了一会儿,春花姑姑和千山姑父就来了。贞娘便忙着给他们沏茶。
两人过段时间就要去苏州,千山姑父答应了给南京苏州分道巡察使察大人做师爷的,这就要正式走马上任了。
贞娘沏好茶,听千山姑父说起这个,心神动了一下,不由的就想起罗文谦从石州回来后说的关于秦家的事情,当初自家老爹就是在苏州的一家商行搬货,最后因得肯吃苦,才得了商行东家的赏识,进了马帮。只是没成想,一帮人去北地走货,最后却只有自家老爹一人侥幸得活。
而从罗大哥打听来的消息来看,这个秦家在这件事中竟是有些可疑。
想着,贞娘便冲着姚千山道:“千山姑父,贞娘这里有个事情还得请姑父帮忙。”
“哦?什么事你说?”姚千山一脸慎重的道,对于八房这个丫头,李家可没一个人小看她。
在坐的都是自家人,贞娘也没什么隐瞒的,便把罗文谦打听来的事情说了说,最后才道:“我就是想托姑父到了苏州后再重新查一查当年那间商行的事情,看看他们跟秦家可否有商业往来什么的。”贞娘道。千山姑父的东翁是苏州巡祭使,由此,自家姑父若是查此这样的事情来应该是方便的。
“嗯,秦家通倭这个风声我在山西时就曾听说过,既然如今是这个情形,那我一到苏州,就着手查这个事情。”姚千山点头道。
“查的时候小心一点,可别漏了风声。”这时,一边的李老掌柜的也叮嘱着。毕竟通倭事情可是灭族大罪。若是让秦家知道分毫,那岂能不反咬一口。
“我晓得。”姚千山慎重的点了点头道。
这种事情的轻重,他比哪一个都了解。
出了正月,二月二的日子,姚千山一家便远扑苏州。
而这一天,贞娘和李老掌柜的就生生的窝在墨坊里一整天,从早到晚的,李老掌柜的就盯着灶里的火,眼睛是眨也不眨的,只看火苗添一层蓝,便立刻吩咐贞娘合一次胶,每合一次胶,便又蒸一次,几合几蒸。
而贞娘。每合胶时。竟是不顾热胶的烫水。时不时的直接用手指烫温度,整只手已经全是水泡了,贞娘却顾不得这些,还得时刻小心,不能弄破了,要不然水泡里面的水万一污了墨,那就前功尽弃了。
李氏**三才墨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了。
这个时候,贞娘能听到自己的心在嘣嘣直跑。她亦是紧盯着蒸笼里的墨团。
“贞娘最后一合,添胶……”李老掌柜的几乎歇斯底里的叫道,两眼全是红红的血丝。
贞娘一听自家爷爷的话,哪里敢有丝毫的待慢,最后的胶便下去,然后迅速搅拌,这中间不能有丝毫的停顿,而且速度必须快,因为胶和墨冷了便会变硬,那样子就和不均了。
等到和均了后。便立刻把墨团交给了马师傅,由他杵捣。
三万次的杵捣是不能有丝毫停歇。也就马师傅这等老杵捣师能胜任。
这亦是最重要的一关。马师傅丝毫不敢怠慢,那石杵一下一下的,规律而均匀,便是每下的力量也都不差分毫。
此时,贞娘扶着李老掌柜在一边坐下:“爷爷,这还有好一会儿呢,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贞娘看着自家爷爷眼里布满了血丝,劝道。
“这不看着,我哪里能安心的睡。这回,你由着爷爷了。”李老掌柜的道。
听自家爷爷这么说,贞娘也无可奈何,知道这时让爷爷去休息是不可能的。
于是,接下来,整个墨坊只有杵捣的声音。
如此,一个时辰后。
“老爷子,贞姑娘,成了!!”马师傅此时亦是一脸兴奋的道。都是在墨道里打滚了几十年的人,只看这墨团的成色,便能估出最后墨的成色来了。
“扶我过去看。”李老掌柜的一脸兴奋的道,贞娘于是扶着自家爷爷到得石臼里的墨团幽黑光亮,其表面的光润就好象一块玄玉一般,深深的吸引人众人的目光。
“好好好。”李老掌柜看着,叠声的道,随后一挥手:“贞娘,称重,入模。”
“是,爷爷。”贞娘应声,这些她自是早已经准备,此时立刻将墨团搓成圆条,然后就象是做馒头那样摘成一团一团,墨重八钱,摘的时候要留有一些余地,因为最后要挫边。
墨入得模后,再压结实。如此,一阵忙活,等一切弄好,外面已是油灯初上。
奶奶吴氏正打着灯笼站在墨坊门口同等候着的七祖母说话。
贞娘扶着自家爷爷出来。
“怎么样?”七祖母脸上一片平静的问,但那口音里却有些颤动,显然也是极紧张的。
“成了,成了,七嫂,我李金水九泉之下也有脸见七哥了………”此时,李老掌柜的抬头望天,老泪纵横的道。
当年,因着李景福之故,李墨出事,李家七爷最终病故,为着这个,李老掌柜的一直耿耿于怀啊。
“好,好,好。”七祖母那眼睛也湿润了。嘴里喃喃着:“老爷,老爷啊,这些年,我终是不负所托的,不负所托的……”
说着,竟是忍不住频频抹泪了。
“这是好事,这是好事,该高兴才好。”一边贞娘的奶奶吴氏也哽咽着。
贞娘此刻看着两个老人这样,那心便也有一股子酸楚,此时此刻,无关贡墨,李氏**三才墨的大成才是李墨如今最大的成就。
此刻,她亦在心里对着后世的爷爷道:“爷爷,不管如何,李氏墨法真正重现并突破了,您的愿望,孙女儿在这个大明朝墨业最兴盛的时候完成了。”
而就在这时,李老掌柜整个人突然往后一抑,贞娘没扶住,幸好跟在后面的马师傅手快,一把抱住了李老掌柜。紧张的大叫:“老掌柜,老掌柜。”
“爷爷……”
“他八叔……”
“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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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苏合墨
李老掌柜病倒了,这回是来势汹汹啊,李老掌柜的因为年轻时操劳,本来就是病根,只是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一点,养的不错,身体看着好似好了许多,但病根仍在,而自去年起,他一直在研究李氏四合墨,当初,情形就已经不太妙了,咳的越来越厉害,再到**三才墨,其中艰辛不足于外人道。
可以说,老爷子之前的身子骨其实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只不过因着心里的一股子信念,这根弦一直崩着呢,如今李氏**三才墨终于成功了,那根弦一松,于是人就倒下了。
如此的,李家自是一通忙活,又请了郎中过来整冶。
直到半夜里,李老掌柜的才醒过来,只是仍没什么精神,那眼睛半睁半闭的。
郎中再一次检查过后,便到了外间,开了药,随后便冲着李家人一阵叮嘱:“今天可真是好险哪,老爷子年轻时候就留下了病根,如今可是不能再操劳,不能烦神,更不能再去墨坊了,那里面的烟火气息太重了,对他的肺不好,他这身子骨得养,慢慢养。”
“哎,晓得了。”李家人自是忙不叠的着应。随后李大郎举着灯送郎中出门。
贞娘这时端了药过来,奶奶吴氏一手接过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小勺一小勺的喂李老掌柜的喝。再看着李老掌柜半睁半闭的眼神,吴氏自也是一阵子唠叨,把刚才郎中的话挂在嘴边道:“大夫说了,以后不能能再操劳。不能烦神。更不能再去墨坊了。他这身子骨得养,慢慢养。知道不?”
“成,我以后就成日里拄着根拐杖在墙根晒太阳得了。”李老掌柜的依然有些虚弱的道,不过口气里却有些打趣,显然是不想家里人为他太担心。
“你啊,就说嘴,嘴上说的好听,你们李家的人我还不知道?别看这时候应的好好的。可等真有事了,该去墨坊还得去墨坊,那一门心思还扑在个制墨上,李家的人都这样。”吴氏却又是一阵唠叨。
李老掌柜仍虚弱的笑笑,也嘀咕了句:“好似说的你不是李家人似的。”
这一句话,倒是把周家的人都听乐了,吴氏一向是好脾气的,这会儿却也免不了瞪眼,只是这会儿,李老掌柜的又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那药里,大夫特意加了安神的成份。主要是让李老掌柜休息好。
看着李老掌柜的沉沉睡去,吴氏才轻轻的挥了挥手,压低着声音冲着赵氏等人道:“景福媳妇儿,贞娘,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今天一天也累坏了,看这天色,公鸡都快打鸣了。”吴氏道,果然的,她话音刚落,养在院子里公鸡就叫了起来。
赵氏等人看了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于是便招呼了贞娘和杜氏先回去休息,而她跟郑氏刚守在外屋,方便照顾。
“娘,那我们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您叫我们。”杜氏道,又叫了贞娘一起离开。
贞娘和自家嫂子各回各屋了,一个大半夜的忙乱,终算是没出太大的事情,才算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又想着李氏**三才墨终于大成,那心里又是高兴的很,不过,那墨还有最后几道工序,这最后时候,自不能放松。
这压模,描金,阴干也是个技术活儿,如今自家爷爷这样了,这后面的事情,她可不能再让爷爷操心了。于是的,也就浅浅的眯了一下,天刚亮便也起了床,贞娘梳洗一翻后便先去了墨坊。
已是仲春的天气了,那清晨虽有些寒意,但没不刺骨,反而有一种温和之意,贞娘一路走进墨坊,只觉和风扑意,十分惬意。
“贞娘,八伯怎么样了?”贞娘刚进墨坊,就碰上九房的景东叔坐着轮椅过来。
他的腿不方便,许多雕刻的活儿其实都是在家里完成的,平日没什么事一般不到墨坊里来,这回想来是听说了李老掌柜的事情,便过来看看。
“昨天半夜里就醒了,是太劳累了,休息调养调养就没事了。景东叔放心。”贞娘微笑着道,然后很自然的接下轮椅,推着景东叔进墨坊。
“嗯,说起来八伯身子骨一向不太好,这段时间为了研究这个李氏**三才墨又是没日没夜的,那身子骨怕是有些顶不住了,以后好好养,墨坊里,我们这些人还能顶顶。”景东叔点头道。
“可不是,奶奶已经发话了,今后不准爷爷进墨坊。”贞娘微笑的道。
“墨大成了?”这时李景东又回过头问。
“大成了,就剩下最后的收尾活儿,不过,也得注意,省得功亏一篑。”贞娘道。
“这放心,有叔看着,不会有事,对了,田家给我们下贴子了。”这时,李景东又从怀里拿出一张贴子递给贞娘。是刚才过来,遇上田家的管事,那管事交给他的。
贞娘接过一看,是田家试墨会的贴子。
田家这时候开试墨会在贞娘的意料之中,这是为了竞选贡墨造势。
只是田家的试墨会居然给自己发贴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啊,要知道自当年田家征针之事后,田李两家关系就一直不好,再到贞娘跟罗文谦定亲,田家被夺贡墨权,罗李两家可算是结仇了。
“田家这打的什么主意?”贞娘看着自家叔叔问。
“听说田家这次试墨的是仿当年宋徽宗的苏合墨,这墨当年是罗家在主攻的,只可惜罗家出事了,田家接了手,也一直在研究,如今算是大成了。”李景东冷然着脸道。
“呵,田家这回也是下了大力气的了。”贞娘道,宋徽州苏合油制墨,金章宗购之。一两墨价。黄金一斤。时人称苏合墨为墨妖。这个名头可不小啊。
而其实,田家拿苏合墨出来竞选贡墨其实是不公平。
苏合墨所用的苏合油是属于洋香,在开禁之前朝廷是有明文规定的,民间禁用洋香,而民间若有买卖洋香者那要处以重罚的,田家也是因为贡墨权之故才能用苏合油,而今虽然开禁了,但开禁现在还仅仅是个偿试。第一批出去的船队至今还没有回来,也因此,朝廷有关这方面的禁令并没有取消。
而田家自是因为贡墨身份,才有制苏合墨的权利。虽然如今田家已经被剥夺了贡墨的身份,但其实田家于朝廷的贡墨交易是一直存在的,毕竟之前订的单子不可能取消,再加上如今有徐家在里面斡旋,如此,使用苏合油是不成问题的。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除了田家,别家墨坊根本就没资格制苏合墨。
而苏合墨因其高档材料。就算是墨法差一点,但价值仍在其它墨之上,如此,评价自会偏高。
贞娘扬了扬手中的请贴,她算是明白了,田家给李家发贴子,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可不是。”李景东自也明白其中的道道,寒着一张脸。
“对了,叔,你知道田家这回度的试墨师是谁吗?”贞娘又问道。
“徽州儒学训导田艺着,礼部尚书孙承恩之子孙克弘。”李景东道,这方面的消息,李家自也是少不得要打听的。本来这些消息,贞娘早该知道,只是前段时间,贞娘跟自家爷爷一心扑在**三才墨上,才没关注这些。
田艺着跟田家本就是同宗,一向是田家的试墨师,这个倒并不意外。
而让贞娘有些意外的是孙克弘。孙克弘,其父是礼部尚书就不说了,而其本身也是一个大的收藏家,另外他本身长于镶嵌技艺,尤其是对宋嵌工艺研究非常深,而所谓的宋嵌技术,就是将金银丝线镶嵌在铜器和铁器之上的一种工艺。
而孙克弘在研究宋嵌技术的同时还对宋嵌技术进行了改进,以银丝嵌成回纹和香草边,再用银丝作小篆铭赞,嵌于笔筒,砚匣,香盘上面,这成为当时松江区最名贵的手工艺品。
时人争购而不得啊。
后世,贞娘爷爷就收藏有一方这样的砚匣,珍贵非常。
而且,孙克弘十分的嗜酒好客,时人对其评价是:“好客之癖,闻于江东,履綦如云,谈笑生风,坐上酒尊,老而不空。”
如此的这样一个人,他的影响力就非同一般了,而别的不说,至少这样的人物,李家请不来。
“田家这回是势在必得啊。”李景东有些无奈的道。
“景东叔,我李家也是势在必得。如此,我就先去看看田家这苏合墨吧。”贞娘一脸坚决的道。
贞娘这句势在必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首先对于李家的**三才墨她有信心。
另外就单说田家这个苏合墨,这回田家既然为苏合墨造势,那必然的,此苏合墨便是田家参选贡墨的重中之重了,但贞娘认为,这个时候,田家用苏合墨参加贡墨竞选将会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举。
不错,田家复原了宋徽宋的苏合墨法,这绝对是夺人眼珠的事情,但别忘了苏合墨价格太高啊,如今皇上想给后宫的妃子们置办点东西,户部一个折子一个折子的递,都是没钱,而贡墨是朝廷各部各衙门所用之墨。
若是下此大的成本,皇帝那里心里又岂能没有想法。
一句伤民财就可以把田家的苏合墨抵的死死的。
当然,这时候,贞娘自不会说破。田家的试墨会她自也会去瞧瞧,毕竟她对宋徽宗的苏合墨法也是很感兴趣的嘛,借机看看墨,了解了解完全是顺便的。
李景东点点头,既然田家都下了贴子,那哪有不去的道理,李家人堂堂正正,从不怯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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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说明!!!
嗯,今天家里有点事情,不知道晚上更不更得了,先打个招呼,如果更不了,明天定会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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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田家试墨会
三天后,便是田家试墨会。
贞娘打算带着小文佑一起参加的,小文佑如今在私塾里已经读了几年书了,而他的身份在李家那也是非同一般,如此的,让他见识一翻也是好事。想来这也是七祖母愿意看到的。
不管怎么说,以后七房这一门的寡妇却是需要他照护的。
这等时机,亦是他长见识的时候,而在出门的时候,七祖母亦是叮嘱小文佑多看多听不言,小家伙一本正经的点头,别说,小小年纪,倒是有一丝沉稳的样子出来了。
此时,四宝街这边是人山人海。
“田家这是跟苏合墨杠上了啊,三年前参加贡墨竞选的时候,他们用的也是苏合墨吧?”此时,田记茶楼前面,一些闲汉们看着贴在茶楼前的墨单,一阵嘀咕着道。
“做生不如做熟,你不知道啊,既然三年前他们凭着苏合墨得到贡墨权,那这回干嘛不用,更何况,这回的苏合墨还是宋朝皇帝研制,那就更合该皇帝用了。李家这回怕是陪太子读书的份儿。”边上一个闲汉道。
“屁,三年前,他们哪里是凭着这墨取得贡墨权的,分明是田家伙同贼道人坑了程家,没听如今田家的贡墨权都被取消了吗?我记得当初李家退出贡墨竞选不也是田家使的坏?”一边一个汉子不服气的道。
“倒也是,田家曾被取消贡墨权,程家又退出了这次的贡墨竞选,如此说来。倒是李家渔翁得利了。”边上又有人道。
贞娘带着小丫和小文佑是一大早就来了四宝街这边。先是在李家墨庄这边同九房的二堂哥说话。如今徽州李氏墨庄这边便是由二堂哥李正言打理。
此时,见到时间差不多,便带着小丫和小文佑过来,正好听到这几个闲汉的闲言。
这些闲言贞娘自是不会在意的,再过一段时间,这样的闲言会更多,倒是其中那个闲汉的话给贞娘提了个醒。田可一向是不按规矩行事的。
当初,田家的谋划可是相当了得的。先是拿她冶好言小姐的病来说事,说言公公必会为她李家徇私,当时,正要因着松瘟,李家本身条件不行,因此李家放弃了贡墨竞选。
而后,田家又故布迷局,先是推出劣等的苏合墨,让大家都轻视田家,如此的。等到贡墨竞选时,田家再拿出真正的参选墨香璧副墨子。如此,因着当时,这个苏合墨并未大成,最后还差程家一筹。而那云松道长就是田家最后一步棋。
如此,步步为局,田家方取得胜利。
而今,虽然田本昌出事了,至今还在牢里待着,但田老爷虽病,但未必不能主持,另外田荣华其心也是不可小视的,她之前认为的田家这次试墨会是为苏合墨造势,并以此墨参加贡墨竞选的想法未必是全对的。
田家这次试墨会,造势是真,但未必就没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意。毕竟自己能想到的田家也没道理想不到。
当然,这一切都是猜测,贞娘今日全当是来见识一翻,所谓知已知彼嘛。
而贡墨之事,还是那句话,玩技术的人,最终还是得以技术说话。
而此时,那几个闲汉见得李贞娘等人过来,便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接下来的贡墨竞选,李田两家算是要直接对上了,而今天怕是这场好戏的揭幕吧。
便也一个个探着脑袋朝茶楼里看.
贞娘此时自管自的带着小丫和小文佑进了茶楼,田荣华自陪着她二哥在门前迎着客人。
“贞娘,来了。”见得李贞娘的到来,田荣华自是笑着招呼,贞娘亦是谈笑着点头。两人都客客气气的。便是田二这回也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皮子。
倒叫一些等着看好戏的闲汉闲婆们失望了。
随后自有妈子领着贞娘到由屏风隔开的女眷那边。
“李姑娘。你也来了,来,在我这里坐下。”贞娘带着小文佑和小丫才一进去,就看到席二娘子在窗边的一桌跟她打招呼,便连忙笑着上前,福了福,然后带着小文佑在席二娘子边上坐下。
席大坐镇南京,席二却因着娘子是徽州这边人,一年有半年都待在微州,想来今天这要的场面自少不了席二至场,而李贞娘跟这席二娘子倒是也见过几面的。倒也说得上几句话。
“我这还准备等一会儿去你李家墨坊那边问问,你们李家的试墨会什么时候开?还有,你们李家的试墨师可还是丁先生?”席二娘子这时却是压低着声音,有些神叨叨的问。
“我们还没定,就在这两天会定下来,定好会通知你的。”贞娘回道。
李家**三才墨制成自也是要开试墨会的,这就跟后世的新产品发布会一样,不可缺少。
那席二娘子自是忙不叠的点头:“我家相公说了,你李家的试墨墨品,那是非得到不可的。”
“多谢二娘子看得起。”贞娘自要客气一翻。
“不用客气,我家小子正参加今年的会试呢,全当是讨个好兆头。”席二娘子依然神叨叨的回道。
贞娘看着席二娘子的这神叨叨的样子,便一肚子乐呵,只因着当年,她经手的第一次试墨会的时候,席二正好参加了,得了丁云鹏那蟾宫折桂图。
当时,席二家的小子正好要考秀才,没想道,当年就中了秀才,而在去年又中了举人,如此的,席二一直认为,这一切都是因着当年,他从李家试墨会上得的那副蟾宫折桂图之故。
而也因着这个,席二对丁云鹏的画自是赞不绝口,利用席大的声望帮着丁云鹏宣传了不少,而丁云鹏的画这两年也更见功底了。算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了。如此的。既有契机。又有功底。丁云鹏自然名声渐起了。颇有一些商人重金求购他的画。
虽说这一切在贞娘看来只不过是巧合, 不过,运气这东西是真是说不清的。
而也因着上面的原因,丁云鹏如今已成了李墨的固定试墨师。
正说话间,田家的试墨会便开始了,一惯的程序倒并没有什么特例,大家都是墨业内的人,那墨的质量怎么样。一上手就没有不清楚的,再这回,田家这苏合墨着实不错,较之当年贡墨竞选的那批怕是更上一层楼了。
而两位试墨师对田家这苏合墨的评价也极高,纷纷附诗作画。
而一些来参加试墨会的商人这时亦是两眼发亮,田家的苏合墨这是要扬名了。要发财自要抓好时机。
当然,更多的商人则是稳坐钩鱼台,前些日子,李家的新品墨听说也研制好了,他们自还要观望一下李家的试墨会再说。
贞娘则心里有数。田家这看来也是下了死力气的,也是。这时候不下死力气什么时候下死力气啊。
接下来,重头戏还是两位试墨师的试墨墨品。当然贞娘对拍卖是没有兴趣的,她这会儿就订着那挂着的画,仔细的研究那苏合墨的墨色,别说,苏合墨五彩分明,色阶过度也十分的自然,这应该就是苏合油烟料的特殊之处了。
总归,苏合墨这一关,李家也是要闯的。贞娘一边想着,一边又细细的将周围一些墨业相关的人物说于小文佑听。
不过是让他对于徽州墨业有一个直观的了解。
小文佑听的十分的认真。
这时一个小二过来给众人添茶,只是一不小心的,手上拿着的抹布掉在了地上,便弯腰下去捡,只是又被小文佑的一条胳膊挡住了,便不好意思的道:“小公子,抬抬手让小的弯下去捡。”
小文佑这会儿正仔细的听自这家姑姑介绍徽州墨业的人和事,听得小二的招呼,自没多在意,便抬起了胳膊,还生怕不够似的举高了些。
“哦,这位小公子要竞价,不知报价几何?”这时,就听前面主持竞价的司仪高声的道。
刷的一下,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李文估的身上。
贞娘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这似乎太巧合了点。
原来此时,正在竞拍孙克弘的那副山水画,小文佑这一抬手,倒是让人误会他也参予竞价,小文佑何曾面对过这种局面,一时间小脸涨的通红,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之前的那个小二早不知何时退下了。
一边的席二娘子自是知道当时情形的,正要帮着解释。贞娘这时却轻轻的按住了席二娘子。
不管如何,小文佑举手是事实,小二的由头真要解释起来却太过巧合,未免会给人一种儿戏或推卸的感觉,再加上李田两家竞争关系摆在这里,难免会让人觉是这是李家故意在搅局,虽说整个事件经过有席二娘子作证,但席家于李家关系密切,更何况这种小事,又是在试墨会这种雅会上,这种小事,别人又岂会真的去查。
若是解释了,众人自也是一笑置之,重新竞价罢了。但私底下什么猜测就不好说了。
而小文佑今日便难免要憋屈。
想着贞娘便微笑的站了起来,跟大家福了一礼之后,才冲着尊客位上的孙克弘道:“打搅孙先生了,不好意思,我这小侄儿举手,为的倒不是竞价,而是因着小侄听说先生于宋嵌一道十分的有研究,便想为他自己制的一螺墨,求一宋嵌工艺墨匣,情急之下,便失礼了,还请各位海涵。”
众人这才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李家小哥儿求的不是画而是墨匣。
说到宋嵌工艺的研究,这正是孙克弘引以为自傲的地方,只是他研究的宋嵌工艺,一向是用于铁器铜器上,却从未听说有用于墨匣上的,这会儿听到李家小哥儿是跟他求宋嵌工艺墨匣的,便哈哈笑道:“这位小哥儿,你求的宋嵌工艺我可没有,这宋嵌工艺一向只用于铜器铁器上,却未听说用于墨匣之上的。”
“为什么不用能于墨匣之上?”之前,贞娘跟小文佑暗里介绍人物时,这孙克弘自是重中之重的,有关宋嵌工艺的墨匣,笔筒什么的也是贞娘介绍的重点,只是为了拓宽一下小文佑的视野,小文估当时听的很是仔细的,姑姑明明说是可以的,怎么这位先生却又说不行呢,于是小文佑便一脸疑惑的问道。
可没想,小文佑一句话却让孙克弘愣住了,是啊,为什么不能?
这段时间,孙克弘研究宋嵌工艺,一直就有一种局限的感觉,而此时,小文佑的一句反问“为什么不能……”却突然之间让他霍然开朗,是啊,为什么不能?按理来说,完全是可以的,只是以前别人从未这么做过罢了。
而随着这个想法一开,立刻孙克弘便觉灵感如泉涌。不由的闭着眼,双手亦是轻轻的拍着巴掌。显然此刻正沉浸在一种感悟之中。
这时贞娘微微有些发愣,感情着这个时候,这位孙先生还未对宋嵌工艺进行改行,她为着小文佑这一举,反倒是成了孙克弘改进宋嵌工艺的灵感的。
这种情形,倒是颇让贞娘玩味。
这时孙克弘霍的睁开眼睛,一脸的兴奋,先是冲着小文佑道:“好,你这个墨匣我接了,制好就送给你,而今天这副画……”说到这里孙克弘又停顿了一下,然后朝着之前参加墨品竞价的众人道:“孙某研究宋嵌工艺有十多个年头了,只是近日一直觉得遇上瓶井,研究未有寸进,而这位李家小哥儿一句话,倒是让孙某霍然开朗,这对于孙某来说,便是千金难得的。如此,这副墨品,孙某便赠于这位小哥,还请各位勿怪。”
“理当,理当如此。”众人纷纷的道,这等雅事,又岂有不成全之理。
如此,最后小文佑不但得到了孙氏墨匣的承诺,更得到了今天这副现场价值最高的墨品画。
这种事情,贞娘自是没有推辞的道理,于是笑眯眯的吩咐小文佑收好墨品,又带着他跟众人道谢一翻。
小文佑这会儿抱着墨品,早一改之前的憋屈,一脸的欢喜。
至此,田家试墨会结束,最后,小文佑于孙克弘的一问一答,竟是成了本场试墨会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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