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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糖拌饭     家业txt下载     家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这坑咱不跳

    “岂有此理,我田家开试墨会,倒叫他李家得了便宜。”

    田家试墨会后,田二便在那里气的跳脚。

    “二哥稍安勿燥,这点小利又何须计较,须知今日试墨会,我田墨得到众人的称赞,更得了田训导和孙先生的墨评,二哥不防让人把他们的墨评刊发出去,听徐家人说了,孙先生已经荫补应天冶中,过得一些时日就要上任了,他的墨评必会为我田墨增色不少。”一边田荣华淡定的道,一切还都在她的把握之中。

    你李家有申状元的墨评,我田家如今有孙大人的墨评,谁也不输谁。

    此时田荣华又想着,她这回抛出苏合墨的饵,却也不知李家接是不接?

    ………………

    下午,李家四房人聚在一起,就仔细研究着小文佑拿回来的墨品。

    “从这墨色看来,田家在苏合墨一道上,算是已经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了。”此刻李老掌柜的斜靠在太师椅上,虽然这几天他身子骨见好,但依然有些无力的样子。

    只是两眼却紧盯着那副山水画,这副山水画虽未着色,但浓淡相宜,层层叠叠的,端是大气磅礴。而这全靠色阶表面出来的层层叠叠正得益于苏合墨的墨白灰浅五色分明之故。

    可以说,孙克弘此画将苏合墨的优点表露无疑。

    “田家执掌贡墨三年,在加上有罗家的帮底,苏合墨能走到这样也不稀奇。”七祖母沉思着道。

    毕竟,一直以来。苏合油做为洋油。平民百姓是禁用的。也是原来的罗家和田家一直掌着贡墨,这才能得到苏合油,从而研制苏合墨。

    而如今,也就因为开了禁,苏合油方面的禁令才取消了。

    “苏合墨的价值很高,再加上这次田家试墨会场面很大,尤其是孙先生给田家苏合墨写的墨评,听说书院的许多人都在相求。咱们四宝街这地儿,是一时纸贵啊,如此,田家这回这名头怕是扬的不小,如此一来,别的墨品,便是制的再好,怕也争不过田家这苏合墨。”一边邵老管家有些担忧的道。

    对于许多人来说,墨好于墨差,大多是取决于墨的价值的。

    “如此说来。那我李家岂不是也要研究苏合墨,才能同田家拼一拼?”这时。一边的李家大娘子程氏亦是有些忧心冲冲的道。

    “大伯娘,咱家要这么做,可就中了田家的计了。”贞娘此时将手里的画收好,依然交给小文佑,才笑咪咪的道,有些小狐狸样的狡猾。。

    小文佑自是宝贝的收了起来。然后乖巧的坐在他母亲孙氏身边,。

    一边七祖母和李老掌柜的相视一眼,俱是微微点头,就知道这丫头精怪的很,不会轻易被人胡弄了去。

    不过,一边其他的人却是一脸疑惑。

    “哦,这话怎么说的?”大黄氏跟贞娘在南京相处的最多,便先问道。

    于是贞娘便把苏合墨成本太高,若以此参远贡墨,说不得会使得朝廷落得一个伤民财的评语。

    “这么说来,那田家这么大力的宣扬苏合墨,岂不是无用功?”这时一边的金花姑姑是叫贞娘说糊涂了。

    “田家也不是傻的,要不然,当年程家也不能栽在田家手上,田家以苏合墨扬名,这同样可以表明田家的制墨成就,而等到参选贡墨的那一天,田家完全可以说明理由,然后用另外一款品质不差的墨参加竞选,若我们真以为田家是以苏合墨参加贡选,那怕是要上当喽,而我们若是再研究苏合墨,那就更中了田家的计了,别的且不说,这短短时日如何能赶上田家的技术,如此,白白的花去了功夫不说,反而耽误了自家贡选的大事。”贞娘道。

    别看田家今日这个小小的试墨会,可着实给参选贡墨的同行挖了两个坑。

    第一个自然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让大家都以为田家要以苏合墨参赛,贞娘如今可以肯定,到时,田家必然不会以苏合墨参选。毕竟,有些事情就算是田家人想不到,难道徐家人还想不到?

    第二个坑,是在小文佑被设计时贞娘猜出来的,如果说,每一个坑是征对所有参加贡选的同行的话,那么第二个坑就是直接针对李家了。

    要制一个种新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之前制墨会上贞娘已经鉴赏过田家的苏合墨了,只是短短时间,不可能参透太多,如此的,田家怕是故意借着小二之故让李家参于竞价,想来当时的情形,若不是因为贞娘对那孙克弘知悉甚深,而为了保住李家的信誉,说不借也只有借机参加竞选,当时价格已经很高了,怕是只要李家这边一开价,那画便是李家的。

    只不过叫贞娘这么一岔,李家倒是没花一分钱,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有这样一幅山水画作在,李家便更有了研究苏合墨墨色的途径,而田家人显然很理解李家,做为一个技术狂,这样的机会是不会放弃的,再加上贡墨权的重要性,说不得李家人不要一头扑在苏合墨的研究之上了。

    这才是田家针对李家的一个深坑。到时候伤民财的就是李家了。

    不过田家人显然小瞧了李家人,贞娘且不说,便是七祖母和李老掌柜,那哪一个不是人精似的人物,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许多的事情自然一眼就能看透。

    “哦,这么一说,倒是怪有道理的,这田家可真不是省油的灯。”一边金花姑姑拍拍额头,一脸恍然大悟的道。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这时,黄氏又问道。

    七祖母冲着贞娘点点头,早就定好,贞娘是这次贡选的主持人,一切自是看她的安排。他们两个老的只要拾遗扑缺就行。

    “七祖母,爷爷,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按自己的节奏来,按步就搬的,不叫别人牵着鼻子走,如此,不管别人万般花样,我们只管着凭技术说话。”贞娘道。

    田家这坑她李家自然不会跳的。

    “好,咱们制墨人就该这样。”听得贞娘的话,七祖母和李掌柜的满意极了。虽说如今为着争贡墨权,不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但有些东西却是必须坚持的。

    如此便说定了,李家的试墨会在十天后。

    试墨师依然和丁云鹏。而东图先生去年中得举人后,如今已进京参加会试去了,自不可能再来帮李家试墨了。

    只是接下来几天,却是天公不作美,本来一直晴好的天,自头天起,就开始下起了大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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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雨中试墨

    虽说试墨会同下不下雨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下雨的天气,路途不便,能来参加李家试墨会的人便少了,如此,试墨会的效果就要差好多。

    这时,李大郎一身雨水的从外面进来,将斗笠和蓑衣递给一边的杜氏,进了屋便冲着众人道:“我刚才去县衙里问过天文生了,明后天还是这样的雨天。”

    李家众人听了,一脸失望。

    “那要不,推迟几天吧。”这时一边的邵管事道。

    “不行的,再过些天就是贡墨竞选了。还有许多要准备的呢,容易耽误事儿。”一边李景东道。

    贞娘这时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其实下雨也不尽都是不好的事情,不由的眨巴了一下眼睛道:“那要不,咱们来个雨中试墨吧。”

    其实江南这边的雨很少有那种影响出行的瓢泼大雨,大多都是如今这种淅淅沥沥的雨,真要出行,打个油纸伞的,其实也并不麻烦什么。

    只不过如今,试墨会的形式都是那样,包个茶楼,请几个名人,试一试墨,然后拍卖一下字画什么的,这种形式基实大家已经有些腻了。

    再加上李家这回除了请到了丁云鹏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出彩的人物,又不象田家那样有徐家当靠山,自然的,这样的天气,许多人便在可来可不来之中。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试墨会该出新花样了,老一套已经激不起人们的兴趣了。

    贞娘却知道,其中并不是没有可乘之机的。田李两家争贡。这在徽州本就是一个热门的话题。而如今李家所要作的便是利用一个新的试墨会形式提高大家的兴趣和关注度,如此,便是下雨又如何?

    当然,雨中试墨,对墨的要求是极高的,但这回李家的**三才墨却是能达到这个要求。

    对于这批墨的质量大家是心里有数的,只是雨中试墨,要如何操作?

    七祖母抬眼看了贞娘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于是,贞娘便把自己心中的那点计算说了出来,其实不外乎后世的一种宣传手段。

    “嗯,我瞅着成。”七祖母跟李老掌柜的相视一眼。一边的邵管事和李景东等人也频频点头。

    于是的,当天下午,这大街小巷的便传出李家要在雨中试墨的消息,而且当天试墨前还要唱大戏。地点就在李氏墨坊门前的空场地上。

    还有那闲汉子专门跑李家墨坊门前看过来,李家正带着人在雨中搭台子呢。立时的,就更传疯了。

    李田两家争贡,本就是一个大话题。如今李家再又制出了这么一个话题,而唱戏什么的本来就是大家的喜闻乐见的。于是的。李家的试墨会就在短短的一个下午时间,就炒起来了。

    第二天正是李家试墨的日子,雨果然一如衙门里天文生的推断,继续在下。

    李家墨坊门前搭起了两个台子,一个是戏台,而另一个就是看台。用的全是防雨的油布。如今,虽然还没到试墨正时,不过,之前请的人该来的便都来了。

    而没请的也颇有许是不请自来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田家请了李家,这回试墨会,李家自也少不得请了田家。

    “倒要看看李家这回玩的什么把戏?”田二自翘着二郎腿哼哼着声说,一边田荣华戴着围帽,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此时,还没到试墨的时辰,这会儿大家自是坐在看台上看戏,今天李家请来的戏帮是嘉和帮,李家也是花了重金的,嘉和帮派出了两位名角。

    而戏的名称便是《良缘误》。

    而所谓的《良缘误》就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还是贞娘临时编的,剧情老套,人物稀少,情节更是简单的可怜,更是有一股能酸倒人牙齿的酸味,用后世的话来说是雷的可以,但在这个时代,却还是颇受欢迎的。

    大概的情节便是,却是花魁女偶遇穷秀才,两人一见倾心,只可惜穷秀才没钱赎花魁女,于是两人便暗中往来,花魁女更是倾其所有资助穷秀才读书,待得穷秀才中了举人,花魁女便要自赎自身,跟穷秀才相聚。

    只可惜老鸨不放,更讥笑说,如今那穷秀才已是举人老爷了,而花魁女如今也早没了往日的艳名,劝花魁女不要痴心妄想,花魁女不信,于是当夜便写信让人带给穷秀才,若是还有往日情份的话,便于落雁桥相会。

    结果,信送出去的,花魁女在落雁桥上却等不到人来,只当穷秀才负心薄幸,最终失望灰心之余便投了河。

    可第二天一早,那穷秀才却带着重金来赎这花魁女,然却落得个良缘已误,最终却看破红尘落发为僧。

    既然穷秀才并未变心,那为何不来落雁相会呢。

    而最终那封信摊开,却全是乌墨涂,却原来,昨夜大雨,信让雨打湿了,成了乌墨涂,穷秀才并不知道落雁桥相会之事。

    于是成了一曲良缘误。

    虽然戏是不怎么样的,但两位名角却将花魁女和穷秀才演绎的活灵活现,着实赚足了眼泪。

    而趁着这个时候,李家试墨会的重头戏来了。

    一张条桌摆在了雨中,摊上绫布,丁云鹏一身白衣,立在雨中,一边黑衣童子磨墨,在加上淅淅沥沥的,这本身就成了一副画。

    而沉思了一下后,丁云鹏便作起了画来,竟也是意态飘洒,再加上才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名头已是不小,样貌又好,立时的迷的一干姑娘少妇的两眼星星。

    更有那大娘用如同看女婿的眼光看着丁云鹏,怎么说,这位还没成亲呢。听说如今名头也挺响的。那画画儿好象还挺来钱。如今家里姑娘正二八,这等人物正该往碗里划拉着。

    各位大婶大娘的如意算盘且不表。

    只在丁云鹏挥毫泼墨之间。一幅是落雁桥相会,花魁女黯然神伤之图,而另一副却是穷秀才落发为僧,晨钟暮鼓之图,两副图可以说是一挥而就。

    这时自有下人领着丁云鹏去洗漱,毕竟三月份的雨还是颇有凉意的。

    随后便由墨坊里两位乌衣童子举着画在众人面前一一展现。

    “呀,这李墨非常了得。这雨中画,居然笔迹一点也不糊,要是刚才戏里那位书生用的是这墨,那又岂会落得个良缘误的下场。”说话的是一位夫人,显然的还沉浸在戏里呢。此时频频跺脚,懊恼不已。

    而懂墨的人,自是更惊讶几份,虽然,上古曾言,墨最佳时。于雨中而不化,但说实话。到目前为止,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几乎没有,而如今,李墨却做到了。

    而紧接着便是两副画的拍卖,谁也没想到,这竞价最下死力的居然全是些妇人,而那价格更是屡创新高,最后两副画居然拍出了八百两的天价。

    可见,女人购物,从来都是感性和疯狂的,这里面怕是有一多半的价格是冲着戏里面的人物来的

    “丫头,这个试墨会办的好啊。”程家三爷爷冲着贞娘道,而此时,一边的罗文谦正打着油纸伞也冲着贞娘竖了竖大拇指。

    贞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后却又冲着罗文谦有些发愣,这人感觉总是有些神出鬼没的,不过眉眼间却也是有些欢喜:“你什么回来的?”

    “刚下船,收到信说老爷子病倒了,你爹可坐不住了,我那边的事也安排妥了,有言掌柜主持,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这便一起回来了。”罗文谦笑呵呵的道,却又懒洋洋的说了句:“田家的人脸都绿了。”

    人家是看台上的戏,这位显然是在看台下的戏。

    贞娘便转脸看田二和田荣华那边,田二臭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他千八百两似的,而田荣华这位姐儿那脸更当在围帽之下。不过,此时,许是感觉到两人的目光,这时,那田荣华掀起了巾子,见到罗文谦,居然还冲着他点了点头。

    至于一边的李贞娘,田荣华自是只当没见。

    贞娘便莫名的不痛快了,不由的便斜了罗文谦一眼:“这藏在帷帽这下呢,你竟看出绿来了?”

    贞娘这难得的小气模样倒是一时晃了罗文谦的眼睛,这时便咧着嘴笑道:“不用看,想也想的出来。”

    贞娘便笑眯眯的没说话了,这时丁云鹏过来,贞娘忙又叫小丫去端了姜汤过来。随后又拿了药堂里去风寒中成药来,叮嘱着丁云鹏拿回去,让下人熬着喝两剂。

    本来在考虑雨天试墨时,贞娘就想着是不是换人的,毕竟这淋了雨,万一有个感冒发烧的,这可是古代,搞不好就要酿出大病来的。不过,丁云鹏知道雨中试墨后,那兴趣反而更高,贞娘忘了明朝虽是一个守礼的时候,但也更也是一个狂狷的时代,一些个文人士子的,时时都要张扬着个性的,雨中挥毫泼墨的,着实是一件痛快之事。

    丁云鹏如何肯换?

    此时丁云鹏自是揖礼感谢的欲接过那驱寒药。一边的罗文谦瞧着两人这样,直觉的牙齿痒。

    他这一路来也是淋了不少雨的,怎么就没给他备下个什么驱寒药呢。

    这厮完全不讲理的,谁又知道他个时候到?

    “走走走,丁老弟,咱们喝酒去,男儿汉的,淋点雨算什么,莫整的跟个老头儿似,几杯酒下肚,那什么寒气也没了。”这时,横里的,罗文谦伸手过来,巴着丁云鹏的肩,却是拉着他转身就走了。

    那大巴掌还使劲的拍着,这位虽然曾是风流公子,但不管是制墨还是淘金,那都是力气活儿,丁云鹏被他拍的龇牙咧嘴的,直晃着肩,。

    贞娘不由的瞪眼,罗文谦这厮这是搅局啊,不过眼里却满是笑意。

    而此时,两人已走远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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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海瑞到徽州

    李家的试墨会完美收官,还连带着那部《良缘误》也一时走红。

    而随着《良缘误》的走红,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便是:“哎,这要是用了李家的墨,不就没这场良缘误了嘛,着实可惜可叹。”

    而随着这样的话传出,李墨更深入人心了。

    曲终人散,这时,淅淅沥沥的雨竟也停了。天边一抹彩虹映的整个天空净透净透的。

    青石板的长街还是湿漉漉的,一些小童追逐着,踩着几处浅浅的水洼子,弄的水花四溅,惹的一边路过的人连连跳脚躲开,没好气的笑骂,小童们自是嘻笑,没多远就跑开了。

    李家一群人自也一脸欢笑的回了大屋。

    今天的试墨会成功,七祖母也高兴的很,再加上今天正好李景福和罗文谦从南京回来,于是的便让厨房里办了两桌酒菜,外堂摆一桌,内堂摆一桌。

    男女两边分开吃酒。

    菜是时鲜的蒸笋,腊肉炖鲜笋,清蒸青鲫,宫爆鸡丁,花下藕,还有蕨粉圆子等,酒是上好的花雕酒,外堂和内堂两桌各吃的爽快的很。

    酒足饭饱又上了茶水。前后堂各聊着天。李老掌柜的今天兴致也很高,靠在藤椅上,上身盖了一条毯子边休息边听着众人说话。

    “嗯,罗村那边的宅子已经建好了,就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家里的家俱大多是新打的,不多。不过家里存了不少的木料子,等得贞娘进了门。需要什么还可以再打的。这样也更合贞娘的意一些。另外。当年罗家大宅被封的时候,我当时把家里一些好的家俱搬了点在罗氏的祠堂里,后来三叔公帮我重新整冶了祠堂,这批家俱便也收了起来,如今也全给我搬进新屋里了,到时由贞娘看着安排。”罗文谦拉里拉杂的把罗村那边的一情说了说。

    “嗯,你们那边你们安排就行。”这方面,李景福自是不会多说什么的。不过。罗村那边对贞娘显然是比较重视的,便是宅子的布局什么的,罗家那边都常派个人来问李家有什么需要,据说这一切都是罗文谦安排的。

    由这点看着,李家人对罗文谦是比较满意的。

    贞娘此时在内堂跟花儿一起陪着七祖母和自家奶奶说话。

    外间的说话声隐隐约约的传来,七祖母听着,便又同吴氏说起了贞娘的嫁妆的事情。早就说好等得贡墨结果,就要谈嫁期的,如今贡墨竞选就在眼前,这些东西也该准备了。

    一边花儿暗里扯着贞娘的袖子。悄声的打趣着:“堂姐心里美死了。”

    “有什么美的,是你这丫头起春心了呢。今儿个瞧着丁先生那眼神,都柔的能滴水儿了。”贞娘掐了一下花儿的腰肢,亦压低着声音有些羞恼的道。

    花儿怕痒,嘻嘻笑的扭了扭,道:“我才不嫁丁先生那样的人。嫁给他,我便得成日里侍侯他了,也说不上什么话,倒不如二狗,有事差使着他做事,没事还能跟我打趣儿。”

    听着花儿的话,贞娘乐了:“哟,花儿这是看上二狗了。”

    “没呢,只是打比方。”花儿红着脸死不认。

    这边正闹着,外间罗文谦告辞了,他还要回罗村那边。

    边上的赵氏便暗里推了贞娘一把,贞娘自是顺水推舟,翘着嘴角走了出去,跟罗文谦一前一后的出门。走到外面墙角边,罗文谦却是不走了,转过头就盯着贞娘看。

    “怎么了?脸上又沾了灰?”贞娘叫他看的莫名其妙的,摸了摸了鼻子问。

    罗文谦见她有些傻儿样的,便哈哈的笑了:“今儿个这出试墨会着实出彩,我这琢磨着,你这脑袋瓜子是咋长的。”

    这人就是爱作怪,贞娘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随后却也眯着眼笑的有些自得。

    罗文谦怪喜欢看贞娘这自得的小模样的,这时便伸了手过来拉着贞娘的手。

    贞娘被他一拉,那心倒是突的一下,其实牵手真没啥,但这是在大明,在大街上,若叫一些个道学看了,使不得要大叹世风日子的。

    贞娘便用劲的抽了一下,没抽动,这厮力气不小,捏得她的手有些生痛。因此,免不得横了罗文谦一眼。

    罗文谦却是老神在在的,牵着贞娘的手走,走在这青石长街上,心里就是安逸。

    瞧这厮这模样,贞娘这时想着丁云鹏告辞时那醉的腿脚打跌的样子,不免又心里暗乐了几份,这人表面看着沉稳淡定,但实则,坏心眼儿不小。

    这就些坏心眼儿,她老爹也没少在她耳边提,总归着就是让贞娘小心,别叫人占了便宜去。

    就在这时,冷不丁的从前街冲过来一群人,一个个大着嗓门鼓操着:“衙门的告示出来了,这可怎么得了,今年生丝还是照着去年的路子来,这岂不是不让我们有活路了?”

    几个壮实的汉子在那里叫,一脸气愤的样子。

    贞娘和罗文谦叫他们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两人拉着的手连忙甩开。

    不过这会儿贞娘细听得汉子们的话,眼中却是有些疑惑,去年,跟正平堂哥牵扯的那本册子,里面种种的黑心事情,就是因着织造局,生丝商,还有衙门三者勾结,最终坑了养蚕户的。

    如今,按说那本册子她都交给公主了,公主应该也交给朝廷了。如此,就算是案子一时还不到处理的时机,但去年那坑人的路子总得改改吧?怎么还按着去年的路子来?

    这岂不又造成新一轮的贪污?

    “何止啊,今年衙门派下来的蚕籽可比去年的多,咱们哪来那么的桑树养蚕,难不成,田地全用来种桑树?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干脆着,上山当土匪还是一条活路。”边上又个一汉子嗡声嗡气的道

    “你要死啊,当土匪这种话莫出口,县衙里最近正要抓土匪呢,若是落到他们的耳里,把你抓到牢里去,我和孩子可怎么活?”一边一个婆娘一脸紧张的道,显然是这汉子的媳妇儿。

    “咱们便是安安生生又怎么样,瞅这样子下去,辛苦一年下来,养活娃子们都难啊。”那汉子丧气的摇着头道。

    “怎么回事?”这时,不远处走过来三个人,当前一人五十来岁的样子,有些枯瘦的身形穿着一身半旧的圆领袍子,头上戴着四方平定巾,一幅普通的落魄文士打扮,身后两人俱是一身短打,看着象是家人似的,三人无甚出彩之处。

    不过,当前那人两眼却是神光内敛,枯瘦的身形背挺的笔直笔直的,因着枯瘦,整张脸更显得棱角分明,混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清瞿正气,让人看着,就觉得这人并不简单。

    不由的侧过脸看着罗文谦,却见罗文谦一脸恭敬的样子。不由的便扯了扯他的袖子。

    罗文谦这时才在贞娘耳边道:“是海大人。”

    贞娘一听海瑞,心里猛的一突,他怎么来徽州了?不过,想着徽州亦属于应天,海瑞来巡视徽州也是正常的。不过,历史上,他却并非到徽州来,在松江因着处理徐家土地的事情,最后牵涉太大,最终也被罢了官的。

    为这个,后世还有一部戏剧《海瑞罢官》呢。

    而如今,他不但提前一年得了应天巡抚之职,更是先到了徽州。

    突然,贞娘便有一种感觉,海瑞的到来,说不得就是因着那本账册的原因。想着,便压低声音在罗文谦耳边说了两个字:“账册?”

    “嗯。”罗文谦微微点了点头。

    贞娘便恍然大悟了,虽然历史上都说隆庆是个无为的皇帝,但没有哪一个皇帝真愿意被一干大臣压着的,可以说这位从一登基起,就在跟内阁的那帮臣子斗心眼儿。

    而账册的事情,估计是隆庆去年刚登基,许多事情顾不上,所以,只是调走几个人暗里调查,明面上并没有动作。也因此,南京生丝业依然是风平浪静的。而今年,这个时候派海瑞下来,那是要直接揭了生丝的暗疮了。

    此时,那几个汉子见三个陌生人相问,自是不敢做答。

    倒是罗文谦上前将之前汉子们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述了。

    “此话当真?”海瑞听完,又冲着那几个汉子问。

    “自是真的,衙门的告示贴着呢。”那汉子愤愤的道。

    海瑞点点头,倒是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脸严肃,然后转身朝衙门那边去,倒是其中一个家人此时冲着那些汉子道:“海大人已到徽州,你们若是有不平事,自回家去,找人写了状纸,明日递到衙门里去,海大人必定会受理的。”

    “海大人,可是那青天海大人?”其中一个汉子一脸惊喜的问。

    “正是,你们只管明日来递状纸。”那家人说着,便直追着走远了的海瑞而去。

    “太好了,咱们能不能有活路就看这一遭了。”那个汉子一脸兴奋的道,随后便扯着自家婆娘,又叫唤着众人,直说去找人写状纸。

    “哈,徽州这段时间怕是热闹了,既有墨业的争贡,又有海大人亲临。”此时,罗文谦看着远去的众人,摸了摸鼻子道。

    贞娘看着远处的人,却颇有一种福祸难料的感觉。

    这位海大人清正是清正,可有时太极端了,杜家那两个她可得让大哥防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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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告状

    回到家里,当着大嫂的面,贞娘自不好说杜家兄弟的事情,于是便悄悄的拉了大哥到一边,便说起了海瑞来徽州,让自家大哥注意杜家兄弟那边一点。

    “海大人是青天呢,难不成还能为杜家兄弟做主?”李大郎瞪着眼道。

    “海大人是青天不假,但他才刚一到徽州,对杜家兄弟的为人又怎么能完全了解,海大人为穷人做主,那杜家兄弟如今可不是穷的叮当响,咱们李家在徽州也算得是大族,如此的,在海大人眼里,杜家兄弟是弱者,他为弱者做主,不正是应当的事情。”贞娘道。

    前世,她记得看过一些资料,当时说海瑞到南京,大开告状之门,每日里递的状子就有近千张,而下面的人又并不一定听他的调遣,如此的,他又哪里有那个事情那个水磨工夫调查清楚?大多都是本着穷人都是对的,富人都是错的这个唯心的想法去断案的。

    如此的,也着实让一些个混子占了好处。

    说着,贞娘又顿了一下道:“当然,我这也是小心思的猜测,也做不得真,只是咱们防着点总是不错的。”

    “那倒也是,那这几天,我再把过去跟桐油中毒案子有关的人那边走动走动。”李大郎想着也是,便点头。

    “另外,当初帮着咱们冶疗桐油中毒病患的那几家药堂大夫也走走。”贞娘想了一下又道。

    “嗯。”李大郎点点头。

    然后各回各屋睡觉。

    果然,自第二天起,整个徽州便翻腾的好似一锅粥。处处见三五成群。都在商量着写状纸告状的事情。总之。如今徽州这边是告状忙。

    正午,贞娘在墨坊里检查有关贡墨竞选最后的一些注意事项,大体也都妥当了,只等四月二日贡墨竞选的正日。

    就在这时,喜哥儿急慌慌的跑来:“二姐,杜家带人闹到家里来了。”

    “可是为着油坊的事情。”贞娘问道,一直就提防着这个呢,果然。杜家兄弟就是这么个渣人。

    “嗯。”喜哥儿气哼哼的点头。

    “走。”贞娘立刻扯了他。

    “贞娘,喜哥儿别急,我这边就带几个人过来震场子。”一边景明叔也道。

    “好。”贞娘点点头,等得墨坊里叫了几个杵捣的师傅,一帮人便立刻朝着李家八房的宅子走去。

    没一会儿,就到了李家八房大门口,就听得一片喧闹。看热闹的人更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贞娘带着人挤了进去,就看到自家门口,杜家兄弟带着一帮子人气势汹汹的,沈氏牵着一个二岁左右的男娃子跟在杜家兄弟身后。一手正扯着杜大。

    而李家大门口,李大郎一马当先。李景福和赵氏倒是挺淡定的站在门内,杜氏两眼红红的瞪着她那两兄弟。

    此时沈氏在那里苦口婆心的劝着:“大郎,二郎,你们别干浑事,你们可不能断了你姐的活路啊。”

    “娘,你不要得了人家几个花销,那心就全偏到大姐的身上去了。别忘了,我们可是你的儿子,你以后的日子可得靠着我们过。如今是有李大郎的活路,便没我们的活路了。”杜大郎一脸没好气的回道。

    “呸,靠你们,这些年,我若不是靠着大姐儿每月给我的银钱,我和小官儿早就饿死了。”此时,那沈氏听得杜大的话,晓得这回这两个孽子是下了狠心要闹到底了,想着自这两孽子回来,她几乎没过过一天消停舒心的日子,便是悲从中来。

    再又听得孽子嘴里的混账话,这会儿便劲的扯着杜大的胳膊,两眼死死的瞪着他:“偏心,我是偏心,小时候,家里但有好吃的好喝的,哪样不是仅着你们,你们大姐可曾吃到过一点好的?便是她嫁人,她的嫁妆本是她自己平日做针线攒下来的,我硬还是把她的嫁妆卡了下来给你们花销,我这不是偏心是什么呢……我是偏心啊,可我偏的是谁?”

    这两人黑了良心的孽子,她悔啊,悔啊。

    外面看热闹的人人听得沈氏这话,一个个摇头,沈氏的偏心大家心里都知道的,都是偏着两个儿子的,杜绿娘没嫁之前,那在家里可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的,倒是嫁了李家,才有得舒服日子过。想着,知道内情的也不由的一阵唏嘘,沈氏这是养了两只白眼狼啊。

    一个个心里想着,瞧着杜家兄弟那眼神便是满满的鄙视。

    杜大叫自家娘亲这么说穿,只觉得跌了面子,便气恼的一挥手:“娘,你胡说什么,别在这里发颠,回家去,这里事情不消你管。”说着,便重重一推,竟是将沈氏推的远远的滚在了地上。

    “奶奶,奶奶。”二岁的小官儿吓的哇的一声就哭了。

    “混蛋,连自有娘亲也打,你是人吗?”这时,站在李家大门口的李大郎气冲冲的道,边上杜氏瞧见沈氏跌在地上,连忙上前扶了起来,转身亦是恶狠狠的冲着杜大和杜二道:“二弟,三弟,举头三尺有神明哪,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杜大更是一脸不快:“呸,我怕个啥?大姐,你也别装好人。当初,我们看你在李家没个依仗的,便将油坊分了点股份给你,你倒好,竟是伙同了李家人,骗了娘亲,买通了前任县令,才故意弄一个桐油中毒事件,将我们的油坊谋了去,更害得我们兄弟这些年滚落在外,过的那都不是人过的日子,如今这个公道,我们是怎么都要讨回的。”这时,杜大竟是义正言辞的道。

    杜大说完,杜二便冲着李大郎叫嚣着:“姓李的,我们杜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我可告诉你。油坊是我们杜家的。如今。你若识相的,就把油坊还来,看在你这几年的操持上面,我们便给你一点干股,若不然,如今青天海大人在这里,我们便去找他做主,到时。你便是连点干股也得不到。”

    “就是,就是,快快还来。”一干混子也齐声的喝道,这一干人可算是做得气势十足。

    杜氏听得自家二弟三弟这红口白牙颠倒黑白的话,气的嘴唇一个劲的发抖。

    李大郎这时也是气的满脸通红,冲上前便是给了杜大郎一拳:“我打死你们这两个黑心贼。”

    他口拙,也说不出什么,这会儿自是拳头相向。这等人跟他们讲理没用,就得用拳头说话。

    杜大没想到姐夫直接就动手,冷不防之下就坐倒在地上。干脆的就撒赖起来:“打死人了,李大郎打死人了。”

    一边杜二更是手一挥。一帮混子便拥了上来,只是李家这边人更多,几房的家丁,再加上墨工,那手里都举着胳膊粗的棍子,那些个混子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哪里敢真动手。

    这情形反而弄得杜大骑虎难下,自个儿站起来太没面子,这坐在地上也难看,只恨一边二弟没个眼神,竟不知拉他起来。

    杜二便气哼哼的叫嚷着:“咱们去告李家去,李家这就是恶霸,仗势欺人。”

    “要告便去告,我李家什么时候怕人告了?”这时,景福老爹才踱着步子上前,瞪着眼恶狠狠的回敬道。又吩咐杜氏:“你自扶着你娘回家里去。”说着,便招呼家里人回屋,然后又冲着一干家丁和墨房的工人道:“这些人若再闹,就给我打,打倒了,便一个个给我叉了丢外面池塘里喂鱼。”

    贞娘正在边上,也是气的两眼冒火,便顺势重重的揣了那杜大郎一脚,:“要告便去告去,如今,便是你们不告,我李家也是要告了。”

    说着,便扯了喜哥儿进屋,喜哥儿在进屋前也是补了杜大两脚。

    杜大本来都起来了,冷不防挨了这姐弟几脚,又跌倒在地,这回可是实诚诚的,不由的气冲冲的道:“都看什么,想拿钱还不给我打。”

    “是要打吗?我们奉陪。”李六斤冲着门口的混子恶狠狠的道。

    说着,便当先举起了棍子,朝混子们扫去,那些个闹事的混子便一个个抱头舅窜。

    之前景福老爹的狠话,若是换作李家别的人来说,这些个混子还真不一定当真,可李景福,那曾也是混子的一员,便是这些混子里面,也有不少曾在他手里吃过苦头的,这会儿听得李景福的话,那心里便怯了,如今再看李家的人是真下狠手,哪还不赶紧着跑。没一会儿,那帮混子就散了。

    一帮人便冲着衙门而去,告状,告状去。

    …………

    杜家再一次把李家告了,告李大郎谋夺油坊。杜大这次告状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的,更是把前任韦县令都告了,说李家买通了韦县令。

    “好,太好了,没想到这还有两天就是贡墨竞选了,李家竟是闹出这等事来,二哥,你找人再疏通一下,就说李家横行乡里,谋夺私财,此等恶行,墨务司应夺去李家参选贡墨的资格。”

    田家,田荣华接到杜家告李家的消息,嘴角便翘起来道,这真是六月天的酸梅汤啊。

    “好,这事我让王得财去安排。”田二也是一脸兴奋的道。苏氏的男人前两天到了,这两天里倒是帮他出了不少的主意,如今,这等事情自是差他去做。

    “二哥,你怎么什么事都让他去安排?”田荣华皱了眉头,她二哥实在是烂泥扶不上板壁,这回,是因着徐家的亲事,她才非得帮二哥争这个贡墨权,要不然,她真的懒的管了。

    “那家伙能干的很,他又恨李家,这种事情安排他做准成的。”田二咧着嘴道。

    田荣华这才想起这王得财还曾是李家赘婿的事情,二哥如此安排,倒是极好。

    当初,程家借她田家出事,夺了她田家的贡墨权。

    这回,她便要趁李家出事,夺了李家的争贡权。也算是借花献佛。

    傍晚,罗村。

    罗文谦正在跟罗家三叔公聊天。

    “三叔公,贡墨竞选就在这两日了,到时候,我跟李姑娘的成亲日期,还得三叔婆去跟李家那边商量一下。”罗文谦道。

    “这你放心,事情我都跟你三叔婆说好了,等得贡墨竞选结束就去。”罗家三叔公道。

    “好,那就麻烦三叔公。”罗文谦点点头。

    就在这时,罗平安急急的进来:“三叔公,文谦,杜家把李家告了。”

    “告什么?”罗文谦腾的站了起来。

    “还是当初那油坊的事情。”罗平安道。

    罗文谦跟李贞娘亲订后,对李家的事情自也就比较关心了,杜家兄弟跟李大郎的纠纷原先他是不知道的,只是后来,杜氏兄弟回来之时就闹过一回,他也就打听的比较清楚了。

    “这案子不是告过一回吗?之前两兄弟还有通缉令的呢,若非新皇登基,这两兄弟还回不来,这再告有什么用?”罗文谦拧着眉。

    “这回不一样,杜家兄弟这回是发了狠心,连前任之前都一起告了,说是李家买通前任韦县令,故意造出桐油中毒事件,以此谋夺油坊的。”

    “李家这回有麻烦了。”听得罗平安说这个,罗文谦心里嘀咕了一下,海大人在南京办的案子也并不尽如人意的,一些混混儿告黑状,也让一些正经的生意人吃了不少的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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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良心

    “三叔公,我记得,当初桐油中毒主要就集中在李家,王村,和罗村吧?”罗文谦这时问边上的三叔公道。

    罗村,王村,李村,是三个紧邻着的村镇。

    “可不是,那杜家兄弟没点能奈,榨的油又卖不掉,先是李村的六爷看着李家八爷的份上帮着杜家消一点,后来罗村和王村的人见得那油比较便宜,便也跟着买了,也幸好当时,李家仁义,接下了这事,要不然,当时,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呢?”罗家三叔公叹着气道。

    当日桐油中毒的情形真是惨不忍睹啊。

    “那当日,那些人中毒,三叔公可还记得?”罗文谦问。

    “自然记得。”三叔公说着。他也是闻歌知雅意的道:“走,我陪你去各家走走,当初,李家仁义,如今,杜家逮着李家不放,那咱们就不能不知义,这事情,得出头。”

    “三叔公,这事情不但得出头,大家的状还要告。”罗文谦这时却又是眯着眼道。杜家兄弟着实寡廉鲜耻,这回得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告什么状?”三叔公叫罗文谦说的莫名其妙的。

    “当然是杜家兄弟造成的桐油中毒案啊,虽然当初李家接下了这事情,但并不等于杜家兄弟就没事了吧,新皇登基可以赦,但没说咱们不能再告啊。”罗文谦。

    “正是,正是,这个状该告。”听得罗文谦这么说,罗家三叔公才恍然大拍,鼓着掌痛快的大笑道。

    随后罗家三叔公一挥手:“文谦。平安。我们走。”

    “好。”罗文谦和罗平安应着声。一行三人便出了屋。

    已是鸡上窝时分,天灰灰的,对于农村来说,各家这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反正农村里除了伺弄点地里的活儿,到得这时也就没什么事了,趁着天还有一点灰灰的,便早些吃过饭。待得天完全黑了,便早早睡下,明晨早些起床干活,一日之计在于晨啊。

    罗十二就住在罗家村的村尾。

    他家的日子本来虽说过的并不富足,但吃饱还是行的,这在农村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前几年他自己在上打猎时碰上了野猪,最后反伤在野猪口之下,好在,几个同去的村人使命把他救了回来。家里使尽钱财为他医冶,最后连家里几亩薄田都卖了。才把他的命救了回来。

    但是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因着家里钱不够,贪了点便宜买了杜家油坊的油,家里老爹老娘和十一岁的小子都中了桐油毒。

    那眼看着日子没法子过了,他本打算是拿这条残命跟杜家兄弟拼命的,可杜家兄弟却是怂包,居然跑了,当时一听到这事情,他的心里瓦凉瓦凉的。

    杜家兄弟跑了,那他还能到哪里找人去,家里父母和娃子怎么办?他婆娘急的要上吊,村里三叔公虽然伸了手,可当时村里中毒的二十几家,又都穷哈哈的,便是帮忙也是有限的,他心灰意冷的,带着一家人差一点就投了村庄的塘,想着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没想到就在这时,李家人突然接手了油坊,凡里中毒的全部救冶,不惜重金。如此,他一家上下才缓过这个劲来。

    如今罗家三叔公帮着文谦公子整冶了祠堂,当时多少人说三叔公是狗拿耗子的,一个破落的祠堂,跟大家又不是一支的,整冶它不是白花钱吗?当时,村里多少人不乐意,毕竟谁家也没几个闲钱,不过三叔公的话也在理,都是罗氏族人,兴亡更迭的,这种事情做为罗氏族人,虽不是一支也断没有袖手的道理。

    没想后来,文谦公子居然发了大财回来了,知道这事情后,居然同意把两支罗姓并成了一支,村里的棒小子一个个被他带了出去,这日子眼看着是越来越有奔头了,一个个才说,不愧是三叔公,有远见。

    当然,私下里他是听三叔公说过的,也不是远见不远见的,只凭着一点做人的良心。

    “他爹,全保今年十三岁了,我看你是不是哪天跟三叔公说说,也让全保跟着文谦公子出去见识见识。”罗十二媳妇儿道。

    “急啥,才十三岁呢,在家里再待两年,十五岁出去差不多。”罗十二借着灰蒙蒙的亮光把最后一口粥喝进肚子里。

    “十二,在家吗?”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好象是平安兄弟?”十二媳妇儿道。

    “赶紧开门去。”罗十二连连挥手。罗平安如今跟着文谦公子,他这过来,指不定是文谦以子有什么事情。这不,文谦公子快娶亲了吗。

    罗十二正想着,冷不丁就听自家媳妇的招呼声:“三叔公,文谦公子。”

    “十二嫂,叫我文谦吧,文谦公子太生份了。”罗文谦笑着道。十二媳妇多少有些适应不了,曾经罗公子那跟他们些人比,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的。

    罗十二这时连忙赶了出来。他倒是淡定,如今两支罗姓并一支了,那就是族人,他是兄长,叫声名字也在理。

    “三叔公,文谦,快屋里坐,全保他娘,点油灯。”罗十二连忙道,家里的油灯轻易是不舍的点的。毕竟这时天还没完全黑呢。

    一会儿,油灯便亮了起来,如豆的灯光,将屋里照的黄晕晕的亮。

    “十二哥,有个事情想请你出面。”几人坐下,罗文谦开门见山的道,随后把杜家兄弟告李家的事情说了说。

    一听竟是这个事情,罗十二是新仇旧恨,重重的一拍桌子:“文谦放心,这事我一准出头,三叔公常说了。做人得讲良心。当初若非李家。你叔你婶还有家里的天保小子怕早就不在了,姓杜的那两个东西不是人,我这回定要靠到青天大老爷那里去。”

    罗十二说着眼睛赤红赤红的。李家人仁义,他们罗家人也不是孬种。

    “好,那就拜托十二哥了。”罗文谦干脆道。男子汉,不兴那藏着掖着的。

    “文谦这话不对,这不是你拜托,出这头为的不是别的。就为着求个公理正道。”罗十二咬着牙。

    “嗯,是我错了。”罗文谦一点也不含糊的认错。

    “好,是咱罗村的汉子。”三叔公拍拍罗十二的肩道。

    随后,三叔公带着罗文谦又一起走了别外十几家当日中毒的人家,那一个个没有不拍着胸膛的。做人得讲良心。

    李家村。

    李六老爷子自听得杜家兄弟状告,气的差点将手里景德镇的茶壶砸了,还好没舍得,这可是他收罗来的,官窑出品,听说还是永乐年间的老物件儿。他宝贝着呢,为那两只白眼狼。不值得。

    不过,他想着前几天,大郎跟他说的话,想着,便拄着个拐仗出门,到当初那十几家中毒的人家里走走,这事情终归还得跟他们说道说道。

    都是一个姓的,不能叫杜家兄弟这般的欺负到头上来。

    王村。

    一栋土坯屋子,外同一个小院,围着竹篱巴。

    王老汉坐在门口抽着旱烟袋子,老伴儿正赶两个母鸡进鸡窝,一个五六岁的小小子正扯着他小姐姐的衣裳,求着小姐姐明天带着他到河里摸鱼。

    “摸啥鱼,想吃鱼让你小姐姐摸来给你吃就行了,不准下河。”喂鸡的老婆子瞪着小小子。

    小小子立刻扁着嘴,眼泪汪汪的。

    “成了,你明天想去就去。”一边的王老汉想了想,却突然道。

    “老头子……”老伴儿不乐意的想阻止,家里有三个女娃子,就这么一丁小子,前年桐油中毒,更是差点就没了,如今王老婆子拿着这小小子当心肝了,那是一点点的危险都不能叫这小心肝儿沾上。

    “行了,六岁的小子了,咱们村里,哪家六岁小子不是上山捣鸟窝子,下河摸鱼的,不能拘着,不然的话,这小子成不了材,慈母多败儿不知道啊,就这么定了,平日里让他姐姐们照应点就成。”王老汉道。

    王老婆子想想也是这么个事情,便也无奈的点头。

    这时,一个妇人从厨房里出来道:“爹娘,晚饭造好了。”说着,又四周看了看:“爹娘,东哥还没有回来了?”

    “嗯,应该快了吧,许是油坊里有什么事耽搁了。”王老汉看了看天色,天已蒙蒙的了,往日东子已经回来了。

    正说着,院门就开了,王东推了门进来。脸色有些沉,眉头锁着。

    “咋啦,出什么事了?”王东媳妇儿上前,拿着块布就给王东身上拍灰。

    王东挥了挥手,阻止了自家媳妇儿,随后就走到王老汉身边,蹲了下来,好一会儿道:“爹,杜家兄弟今天又把李东家给告了。”

    自从当年桐油中毒后,李家不仅冶好了他小儿的毒,又看着他日子困难,更是把他招进了油坊,如今每日里只要下力气干活,那每月的工钱足够一家人生活了。

    “这事上回不是告过了吗?杜家那两玩意儿还有脸告?”一听王东这话,王老汉就炸了,这两个不是人的东西。

    “这回他们把前任的韦县令一起告了,又买通了城里几家桐油中毒户,让他们承认当初是李大郎买通他们的,听说新来的巡按大人已经受理了,明天就要开堂。”王东闷着声道。

    “这还有良心吗?啊!当初,若不是李家接过这烂摊子,那些人早不知什么个情况了,居然如今就能被几个钱买通,啊……”说到这时,王老汉两眼火辣辣的盯王东:“可是杜家那兄弟也来买通你了?”

    “爹,你儿子咋样的人你不知道吗?”王东迎着自家老爹的眼神,王老汉才点点头,自家的儿子自家知道,不是那坏了良心的。

    “爹,我刚才从罗村过,听说罗村当年中毒的人在找人写状纸,要重告杜家兄弟,大赦能赦,却没说咱们不能再告,我们村当年中霉的也有十几户,我想着是不是也找找大家,咱们也告。”王东道。

    “告,得告!!咱们老百姓,那心得明明白白,那腰杆子也得硬硬堂堂。”听着王东的话,王老爹恨恨的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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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大堂争辩

    这一夜,李家人该吃吃,该睡睡。

    反正该做的准备早就做好,也就只等着海青天怎么断案了。

    清晨,贞娘一大早就去墨坊里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家里,她知晓,一会儿,衙门里定会有衙差来传大哥了上堂的。

    没想一脚迈进门,就听得自家大哥瓮声瓮气的声音:“这是我李大郎的事情,关李家墨坊什么事情,墨务司这是干什么?太不讲理了,我去找他们说去。”

    贞娘一听这话有些愣了,墨务司怎么夹进来了?

    “说什么说?如今哪还说的清!”李老掌柜没好气的话。

    “爷爷,大哥,出了什么事了?”贞娘快步上前问道。

    “刚才墨务司的人来找七祖母了,说是如今外面传着李家横行霸道,谋夺私财,因着这个原因竟是要重新申核李家争贡的权利,如此,我怎么对得住七祖母?”李大郎重重的锤着桌子道,一脸不甘心的道。

    贞娘一听这话,也是愣了一下,本以为只是油坊的事情,没想到三牵四扯的,居然又扯到了墨坊的争贡权上了。

    不用说,这必是有人在煽动,除了田家又会有哪一个?

    “大郎,休要这般,这世间之事,哪能摘得一清二楚,失败了,九族受累,成功了,鸡犬升天,多是这样。咱们李家所做之事,问心无愧,若老天爷真要让李家失贡,那便老天爷无眼,我李家坦荡于天地。不愧对地下的祖宗便成了。”就在这时。陈氏扶着李老夫人进来。李老夫人沉着声道。

    “是。”听得七祖母这一翻话,李大郎和李贞娘兄妹自是应承着。不管任何时候,七祖母都是李家的主心骨。

    不过,暗里,贞娘却看着自家大哥一眼。

    李大郎自是明白自家妹子的意思,早在开始,对于杜家兄弟,自家妹子早就让他防着了。之后等得海大人到来,他又做了各种准备,人事已尽,唯待天命。

    想着,李大郎便也冲着自家妹子点点头。李贞娘亦握紧了拳头

    “李正良在吗?海大人传唤。”

    “快让李正良出来,有案子了。”

    就在这时,李家门外响起的衙差的叫唤声,李六斤匆匆进来报。

    “走,我们大家都去看看。”这时,李老夫人道。

    于是。李家一行人便跟着两个衙差到了府衙大堂。

    因着是开堂的,此时。衙门外围着许多人,见得李家人到来,一个个便嚷着:“李家人来了,李家人来了。”

    “呀,没想到七老夫人也到了。”这时边上有人看到李老夫人也来了,不由的讶然的道,因着近年李家七老夫人身体不佳,因此,一直都闭门在家,外人已经很少见到李家的七老夫人了。

    “能不来吗?你刚才没看到墨务司的大人也在堂上听审,若是真判了李大郎的罪,那李家今天的争贡权就保不住了。

    “那倒是。”边上人自是一阵应和。

    于是的便让开了一条路,让李家一行人进去。

    “给老夫人和李老掌柜的看坐。”见得李家老掌柜和老夫人到堂,海瑞起身相迎,一边的衙差自是连忙搬来凳子。

    这时代是极重老人,凡年过七十的老人,不但见官不用拜,便是一些守礼的官员还会给老人让坐,而海瑞此人极重孝道,这翻礼节更是较别人来得更重一点。

    “多谢海大人,老身有礼。”李老夫人和李老掌柜的也都道了礼,然后坐下。

    贞娘自是站在老夫人身后。

    此时海瑞已回到堂上,身后顶上的明镜高悬灼灼生辉。

    随后惊堂木一拍:“传李正良。”

    李正良此时正站在边上,这时自不用衙差推攘,直接上得堂来,便卟嗵一声跪下,等着回话。

    “李正良,杜家兄弟告你谋夺油坊,你有何话说?”海瑞两眼冷冷的盯着李正良。

    “大人,冤枉。”李正良一脸冤屈的磕头道。

    “冤枉?那本官且问你?李氏油坊原来可是杜氏油坊?”海瑞又紧接着问。

    “不错,李家油坊当初确实是杜家油坊,可当初杜家兄弟不好好经营,弄出桐油中毒事件,杜家兄弟怕担干系,双双潜逃,只因着我媳妇儿有油坊的股份,我才承担了油坊的事情,整个案子,县衙门都有记录,当初杜氏油坊转给我也是由杜家兄弟的娘亲画押了的,韦县令主持的。”李大郎道。

    “桐油中毒?”海瑞冷哼一声,又大声的道:“传陈树,方槐。”

    衙差又押了两个人到堂上,一个四十来岁,一个二十来岁。俱是着布衣短衫的男子。

    “陈树,原杜氏油坊管事,方槐,当年桐油中毒者之一,两者带到。”衙差禀明后退到了一条。

    陈树,贞娘一看到他,不由的皱了眉头,这个陈树曾是油坊的一个管事,不过此人品性不端,只知捞钱,后来自家大哥接手油坊后被把他给开除了,没想到这会儿却又蹦了出来。

    “陈树,方槐,你们且把当年桐油中毒事件说来。不得有半句虚言。”海瑞又是惊堂木一拍的道。

    “禀大人,当年桐油中毒事件实是李家所策划,便是桐油,也是李家让人掺进去的,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我就因着当初为两位东家说了句话,便被赶出了油坊。”那陈树道。

    “禀大人,小的是当年桐油中毒者之一,原是感激李家的,只是后来遇到陈叔,才知道原来李家才是罪魁祸首,请青天大人为我等做主。”这时,那方槐也大声的道。

    贞娘听着一阵磨牙,这位当初可是她李家救的。

    这时。一边的杜氏兄弟也趁机跪下叫苦道:“求大人为我等穷人做主。想我们兄弟辛苦经营油坊。最后却被李家所谋,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你们,你们血口喷人。”李大郎瞪着眼,红赤赤的。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能颠倒黑白成这样。

    “肃静。”堂上,海瑞又是一拍惊堂木。随后冷冷的看着李大郎道:“如此,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这陈树因贪没油坊里的钱,被我开除的,此是报复,还请大人明查。”李大郎咬着牙道。

    “大人,这陈树说一切是我李家所主使,请问证据何在?此案之前韦大人曾有详细案宗,还请大人查阅明白。”这时,坐在一边的李老夫人亦开口了。

    “老夫人。陈树所说亲眼所见难道不是证据?至于前任案宗,我早已细细看过。只是这些年,你们李家买通云典史,还有前任韦县令,你们看看,这些账目没错吧?如此,这案宗如何能信?”就在这时,海瑞又丢下一本账册。官商勾结的,这等案宗没有丝毫取信价值。

    贞娘走过去捡起来翻了一下,不由的便暗暗叫糟。

    海瑞的性格后人分析过的,在钱财方面那是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可偏偏这本账本却是李家平日对衙门的各种赞助。当然其中也免不了云典史和韦县令的仪程。

    这其实是一种贯例,毕竟李家是商家,要想平平安安的,这种开销是少不掉的,只要是商家,那哪一家能没有?

    更何况,这种赞助其实也是商人回馈乡梓的一种回报方式。要知道,平日衙门管的善堂,灾时衙门的救灾,以及县学对学子的捐助等,这些都是要钱的,衙门哪里有那么多钱,大多还不都是靠乡绅的捐助吗。

    所以,这个时代,一个官员要想冶理好地方,是离不开乡绅的支持的。而李家这种捐助反而应该是各衙门所提倡的。

    只不过现在一些衙门得到这些捐助并不会真用在造福百姓身上,反而想方设法的下了腰包。

    如此的,这情形落在海瑞的眼里,那就成了官商勾结,就成了李家对衙门上下的贿赂了。如此,这位海大人自然是信杜家兄弟,反而不信她李家的。

    “大人,这种钱任何一个商家都是免不了的,你以此推断对我李家不公。”一边李老夫人沉着声道

    “官商勾结,祸患地方,有这些账册在,如今又有人证,你李家还要狡辩不成?”海瑞亦是寒着一张脸,别以为他不知道,正是因为商人利用钱财勾结官府,才使得这些商人有了依仗,从而为祸地方。

    国朝混乱,百姓流离,官员贪污,这里面少不了这些商人的手段。他海瑞今天就得杀杀这股歪风。

    “左右,听判……”海瑞说着,就要写判词。

    “慢着,海大人,小女子斗胆,有话要说。”贞娘这时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她这样很鲁莽,但,她不能让海瑞把这判词说出来。说着,贞娘卟嗵一声跪在自家大哥身边。

    “你有何话说?”海瑞皱了眉头。

    “在小女子说话前,还请大人充许小女子备一碗清水和一根筷子。”贞娘道,其实整个案子所有的细节案宗里都有,杜家兄弟和这陈树的所谓证词根本就不足取信。只不过这位海大人本身观念再加上先入为主才为杜家兄弟所逞。

    因此贞娘首先要作的就是击溃海大人这种主观的唯心认知,要不然他根本就不听的。

    “去弄一大碗清水和一根筷子来。”海瑞冲着一边的衙差道。

    没一会儿一大碗清水和一根筷子就送上来了,贞娘直接就把筷就往碗里的清水里一插:“大人请看,这筷子是直的还是曲的?”

    “废话,筷子自然是直的。”海瑞瞪了贞娘一眼。

    “大人且先细细看这水里的筷子再说。”贞娘坚持的道。

    因着光线,能明显看出筷子水面和水下相交的部份是有些曲的。海瑞更是皱了眉头:“李姑娘到底要说什么,你给本官说清楚了。”

    “海大人,民女只是想让大人明白,常理和眼睛以及主观臆断是不准确的,只有抽出筷子,看到实实在在的证据,这才是事实。”贞娘道。

    “难道这账册不是事实吗?”海瑞冷哼。

    “账册是事实,可李家捐的钱并不是为了收买韦大人云典史等上下衙差,海大人若有暇可再清查一下这账册上的钱都哪里去了?徽州多雨多山,又多山涧,常常一夜的雨便冲毁了村庄,田地,桥梁,如此,每年所耗之资不是小数。”贞娘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

    “小女子自幼受家中长辈教诲,乃知商之道,贫者一技谋生,富者造富乡梓,达者兼济天下,这亦是子贡先生承圣人教诲而得的商道,家中祖训言,李家为世商,应秉承此商道,因此,但略有富余,总也想着能为乡梓尽一份力的,而衙门上承天子,下达黎民,李家捐资给衙门,实是李家一点点造福乡梓之心愿。而这种心愿,不止李家有,但是徽商,没有哪一个没的。想来这样的账册在衙门里不止我李家一家。”

    贞娘这翻话娓娓道来,这倒不是她瞎编的,而是李家族谱上祖训——为商者,必承商之道。

    也因此,历年来,李家墨坊虽然经营并不太好,但对衙门的捐资却从未少过,而韦县令也是能吏,因此,这些年来,得益于商家的捐资,徽州的经营也算是有声有色的。

    要不然,也没有徽墨如今的盛况。

    当然,也正因此,李家和衙门的关系一直不错,当年金花姑父想谋夺李墨之事,就得了云典史相助的。

    只不过,新任县令到来,这位一上任,先是养蚕的事情对养蚕户盘剥,再加上对大户频频伸手,不是良善,李家的捐资反倒比过去少了。

    说起来,贞娘倒觉得这次杜家兄弟的事情,背后就有这位新任县令的影子,别的不说,就凭之前海大人拿出来的账册,若没有这位县令大人的同意,海瑞如何能得到?

    至于这位县令为什么要这么说,贞娘琢磨着,其一,韦大人在徽州的威望是比较高的,再加上这位县令一上任,养蚕户的事情就弄的民怨沸腾,因此,大家都念韦大人的好,再加上当初云典史等人都是韦大人提拔起来的,跟如今的县令怕也不是一条心,因此,这位县令很可能是想借此机会,一是消处韦大人在徽州的影响,二更是拿下云典史。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便是那日贞娘所见的,养蚕户告县衙之事,想来县令大人目前的压力怕是比较大,这一招也是祸水东引。

    当然,这些只是贞娘的猜测,她也管不得这些,她只要让海瑞知道李家的捐资形为不是贿赂就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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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前日因得今日果

    贞娘这一翻话说来,海瑞倒是不免多看了李贞娘一眼,这位李姑娘的话倒是有理有据的,只是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他着实不喜,都说徽州重礼教,看来也不尽然。

    其实海瑞在南京办案的时候,也知道,一些个混子借着一些鸡毛蒜皮的由头告状,只是,一来,他的性子太过方正,而衙门的吏目多是滑油,两者合不到一块儿去,也因此。一些案子自不可能细细去查,主观判断也是有的。

    只不过他行事有一个准则,但凡是穷苦百姓告富商,他一惯是判穷苦百姓赢的,就算是有那些个混子,那毕竟是少数。

    而两权相害取其轻,富人承受力强,便是有那真冤的,也无外乎一点银钱损失,可那穷苦百姓,若是没个作主的,那便是冤屈不得申,日子难以为继,更甚者家破人亡。

    所以,他宁愿冤了富人,也要为穷苦百姓谋一条申冤之路。

    “大人,这李姑娘巧舌如簧,但难逃李氏油坊是我杜家的事实啊,求大人做主。”那杜氏兄弟此时听得李贞娘一翻话,自是要抗争,更是撞天的叫起屈来。

    海瑞皱着眉头,其实李姑娘这些话也只是推断,毕竟事隔多年,除了衙门的案宗尚在,其它的证据根本就没了。至于衙门的案宗,凭着李家跟前任韦县令和云典吏的关系,他实在不能全信,如此,使不得他还得坚持他的原则。

    便是错了,有什么冤债。他海瑞只身担当。

    想到这里。海瑞干瘦的脸一脸坚决。惊堂木一拍,下面听判:“正如杜家兄弟所说,李氏油坊当初确实是杜家兄弟自原东家那里买下的……”

    贞娘听到这里,脑袋就有些蒙了,一边的李老夫人和李老掌柜更是色变。明显着,从这口气,海大人仍是要一力为那杜家兄弟做主了。

    此时,杜家兄弟自是暗里得意。

    “大人……”李老夫人亦是激动的站了起来。打断了海瑞的话。

    “恳请大人做主。”杜氏兄弟自是要打蛇随棍上。

    就在这时,却听得衙门外面又是一阵擂鼓声。

    “大人,不好了,外面来了许多的百姓要告状。”这时,守门的衙差急急来报。

    “把他们的状纸接进来就是。”海瑞道。

    “太多了,有好几百人呢。全聚在衙门口,这可是要出乱子的。”那衙差脸色有些白的道,这情形,还是当年桐油中毒时见过一回,

    海瑞一听好几百人聚在衙门口。哪里还坐的住?便也顾不得下判语了,带着人匆匆走到衙门口。

    此时衙门口已是人山人海。一眼望过去,全是人头。整个衙门街围的水泄不通。

    而为首的几人正是罗村的罗十二,王村的王东,李家的李树根,还有一个老汉。此时见得海瑞出来,便一个个全的跪了下来。

    而每个人身后,也都跟着跪下一群人。

    “尔等何事?有何冤屈就逞上来,莫在此聚众,惹出事端就不好了。”海瑞一脸严肃的道。

    “大人,我等是罗村,李村,王村的百姓,听闻大人在审当年杜氏油坊桐油中毒一案,我们俱是苦主,幸得李家救冶才得以活命,只是当年犯事之人,仍是逍遥法外,我等小民求大人做主,严惩当初犯事的杜家兄弟。”说话的便是罗村的罗十二。

    “大人,我等四十几人乃是城中百姓,也是当年桐油中毒的苦主,求大人为我们做主,严惩杜氏兄弟。”这时,那个站在前头的老汉也说道。

    此时,随着众人跟出来看的方槐见到这老汉,连忙缩了头要退回衙门。

    只是这老汉岁数不小,腿脚却是不一般,这会儿早瞧见了方便,便气的胡子发抖,也顾不得衙门的威仪了,冲上前去,就揪出了方槐:“臭小子,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当日若非李家救冶,你哪还有今日,我打死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那老汉说着,便挥起拳头。

    “方老爹,方老爹慢着,你听我说啊,陈树叔说了,当日桐油中毒事件是李家在背后捣的鬼。”方槐抱头鼠窜的哀求道。

    “呸,瞎扯蛋,当初大家桐油中毒,我们最先赶到杜家油坊的,当时,杜家那两个坏种正指挥着人榨油呢,那油榨上还有很浓重的桐油味道,他也不让人清洗,就又直接让人榨菜子油了,榨出来的油,全是混了桐油的,这可是教我们当场抓住的,要不然,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中毒呢,你这臭小子,别得了人家几个钱,就昧着良心说瞎话,瞧我不打死你。”那老汉说着,便又大耳刮子过去。当年桐油事件一发,他们是城里人,就直奔杜氏油坊,直接抓了杜氏兄弟一个现形的。

    那方槐被抽的不敢啃一声。就抱着头蹲在那里。

    而这时,一边几个郎中和吏目模样的人也站了出来,冲着海瑞施礼道:“海大人,当年桐油案,我们这些人都是晓得的,便是杜家兄弟当年也是认了的,如今,小人听说杜家兄弟又告李家谋夺私产,因此,甘愿出来给李家做证。”

    其中一个吏目更是呈上当年桐油案调查的卷宗:“大人,当年桐油案一发,是小的带着的去杜家油坊查的,这是当时现场的记录,其中亦有杜家兄弟的手印,请大人明查。小的可以以身家性命担保,字字为真,不敢有一字虚头,这亦是小人的职责和操守。”

    海瑞接过那卷宗,便细细的看了起来。

    “大人,那陈树根本就是树家兄弟的狗腿子,当年,他仗着杜家兄弟的势,没少从我们身上扣钱,李东家接管油坊后。这陈树还要故计重施。结果被李东家赶出了油坟坊。他的说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还亲眼所见呢?当年,他做为管事,除了发工钱的日子,从不来油坊,我等俱是油坊的老人,从原东家起就在油坊里做事。对于油坊的事清清楚楚,却也容不得这恶人颠倒黑白。”

    这时,人群里又挤出几个汉子,身上的衣服还油呼呼的,此时几个汉子亦冲着海瑞道。

    显然这些人都是李氏油坊的工人。

    李家人此时也叫这一切给弄蒙了。但心里却是十分的激荡,这种情形,任谁见了没有不热血澎湃的。

    “大哥,你如何能找了这么多的人来?”贞娘扯着自家大哥的衣袖有些悄声的问道,这声势可是太大了啊。

    “哪里,我就只是跟几个药堂的郎中。还有那两个吏目说了说,再就是六爷爷那里说了句嘴。当时,这种事情毕竟没有发生,如何能说的肯定的?”李大郎这时亦是说不出的感觉道。 他再也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出来为他说话。

    就在这时,贞娘感到有人捏了一下自己的手,不由的回头一看,见是罗文谦。

    之前,她心里还有些埋怨的,想着李家出了这样的大事,这小子平日里神出鬼没的,可这等大事,却见不到他的面,心里自有些不高兴。却没想,这会儿就出现了,再想着刚才说话的是罗村的人,哪里还不明白,罗村的人出现跟罗文谦定有些瓜葛的。

    不由的便也悄悄的回捏了罗文谦一下,轻问道:“谢谢了。”

    “谢啥?我是你什么人?你家的事情还不就是我的事情。”罗文谦瞪着贞娘道。

    贞娘不由的乐了,眯着眼道:“嗯,不谢了。”

    “再说了,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罗村那边,我也就提了一个提议,至于王村和方老爹他们,那更不关我的事情,我想真正的原因还是当年,你们李家主动接手,让中毒的人度过难关,有着前日的修行,才有今日之果。”罗文谦也是颇有些感触的道。

    贞娘听着这话却是也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其实当初,若不是自家嫂子陷进去了,他李家又怎么可能真接手这些事情,便是真正接手了,说实话,又何尝不是满腹的怨言。

    如今看来,倒是她李家欠了这些人人情了。

    “大郎,记住,你给我记住这一切,以后得还的。”而此时,一边的李老掌柜冲着李大郎重重的道

    “是,爷爷,我记住了。”李大郎重重的点头,今日之事,着实出乎他的预料, 要知道,百姓都是怕官的,更怕沾染官司,可如今,这些人齐齐的聚到衙门口,不为别的,就只为李家说话,这如何能不让李大郎激动?不让李大郎感动?

    “大人,这些都是李家人买通的,大人,休要叫李家人蒙骗了。”到得这时,杜大也知道没有退路的,便又冲过来,跪在海瑞面前道。

    “是吗?他们都是李家人买通的,那我呢?我今天就要告你们这对孽子。”就在这时,沈氏却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满脸涕泪的道。

    说着,转过脸冲着海瑞跪下道:“民妇杜沈氏,是这对孽子的母亲,当年桐油案,民妇一清二楚,也是民妇做的主将油坊转给李家的,当时只不过是一间小小的油坊,发展成如今李氏大油坊更是于我杜家没丝毫关系,请大人明查。”

    “娘,你来凑什么热闹?”杜大一看到沈氏,那魂都吓掉了,不由的跳了起来,不管不顾的把沈氏往人群里推,只想当她没出现过。

    而这时,现场的人也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沈氏居然出现。

    母告子,这可是大事了。

    而到得这时,任谁都知道今日的案子已经没必要再审的必要了。

    当然,要审也是审杜氏兄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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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再见王得财

    “老夫人,老掌柜,这次是海某武断了,差点误了李家。”这时,海瑞方正着一张脸,冲着李老夫人和李老掌柜的揖了礼道歉。

    “大人一心为民,之前只不过是为屑小所乘,所幸邪不胜正,如今就请大人秉公处断,给我李家一个公道。”李老夫人亦是还了一礼道。

    “理当如此。”海瑞一脸严肃的道,立刻的便让人拿下了杜氏兄弟。重新开堂问案。

    最终,杜氏兄弟下了牢,将于一月后流放杀胡口。

    “袁司吏,请问我李家争贡权可还要继续审查?”这时,李老夫人又冲着一边听审的是徽州墨鉴局的袁司吏问道。

    而此时,最尴尬的莫过于这位袁司吏了。他今日带着两个下属也来旁听,为的就是李家争贡权的问题,实是拿人手短,吃人的嘴短啊。本来以为,李家这次就算能够没事,也免不了沾得一身腥。没想到李家居然打了个如此漂亮的翻身仗,倒叫他之前是枉做小人哪。

    这会儿又听得李老夫人这般的诘问,只得一脸悻悻的道:“没问题,自是没问题的,便是本司吏也是被流言所惑了,还请老夫人原谅则个。”

    袁司吏说着,也起身揖了个礼。

    “为流言所惑不算什么,袁司吏在徽州墨业里那一向是有着公平清正之名声的,这名声来之一不易,可莫要受流言所累,轻易丢掉实在可惜。”李老掌柜的冷冷的道。任谁都听出他这是话里有话了。

    “那是那是,所以。我这次才带人来旁听。终归也是为了弄清事实真相。如今。证明李家清白,如此,李家争贡自没有任何问题,后日就是争贡正日,小吏预祝李家旗开得胜,夺得贡墨权。”袁司吏脸皮厚的很,这翻话说来居然也是义正言辞的。

    “如此,那多谢袁司吏吉言了。”李老夫人回道。象袁司吏这等滑吏。是没办法计较太多的。

    随后李家一行人便告退了。

    到得门口,外面围着的人还未散去,李老夫人带着李家一干人自是要道谢一翻,各人听得李家没事,杜家兄弟下了大牢,俱是皆大欢喜。

    随后众人散去,罗村,李村,王村的人也要回村,这转眼太阳就要下山了。回去还有十多里的路呢。罗文谦是跟着罗村的人一起来的,这会儿自然也要陪着罗村的人一起回去。便扯了贞娘到一边:“我先回去,后日来的看李田两家争贡。对了,我前日接到信,王当家他们已经从两洋之地回来了,你那个正平堂哥也到了,听说这回收获不小,南洋的香,海里的奇珍,还有昆仑奴……”罗文谦一一的道。他有商队,再加上认识的人多,那消息来的比李家快。

    “那太好了,我景明叔和景明婶儿一直在念叨着正平哥呢。”贞娘一脸欢喜的道,因着正平哥随着王翠翘出海是她牵的线,景明婶子私下里没少怨她,毕竟这年月,海寇横行,出一趟海,还真保不齐能不能回来,所以,每一次出海那几乎就是生离死别。

    如今,正平哥回来了,又有了大收获,到时,婶子怕是高兴都来不及,她这一口气也就松了。

    以后再有什么自不关她的事情了。

    说了几句,罗文谦便又跟李老掌柜等人道了一声别,然后就跟罗村的人一起回去了。

    李家一行人也回了家,唯有沈氏,在听得杜氏两兄弟判了流放后,又是痛哭了一场。告两个儿子,她其实是真下不了狠心的,只是一来,两个孽子太过份了,她也是看清了,今后靠他们是靠不住的,使不得只能靠女儿,自然不能再眼看着两个孽子把女儿的路给断了,终究是狠下了这个心来。

    “贞娘,你跟你大嫂一起扶杜家婶子回家吧。再给她找两个照顾的人,该花的钱不要省。”这时李老掌柜的道,不管怎么说,沈氏今天能站出来,他李家也得承这个情的。而如今沈家两个儿子流放,就只剩得孤老和幼儿,怎么说,他李家总要扶着一把。

    “我晓得。”贞娘点点头,说起来,这回沈氏真是让她刮目相看,谁也没想到她居然能站出来。不过,虽然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自杜大和杜二回来,沈氏就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如今,沈氏是对两个儿子彻底的失望了,她现在一心指望的就是领在身边的小官儿,而她和小官儿的生活最后终归还要靠自家嫂子,如此的,总不能把女儿的路给断了吧。

    “大嫂,你先陪陪婶子,我去找找沈家姨婆,看看,她那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来照顾婶子,知根知底,才能用的安心。”到得沈氏的家里,贞娘便又冲着杜氏道。

    “唉,你去吧。”杜氏点点头。一边扶了沈氏进屋,沈氏这时已哭的天昏地暗了。

    贞娘于是出得门。

    沈家姨婆住在菜市口那边,这一块贞娘倒是来过,就是当初金花姑父帮苏氏租房子的地方,沈家姨婆就在隔壁不远。

    贞娘到的时候,就看到沈家姨婆正在跟着一个婆子说着话。那话题自是之前杜氏兄弟告李家的事情。如今这个事情已经成了人人茶余房后的话题。

    “大姐啊,这回你那个外甥女也算是下得狠心,把两个儿子给告了。”那婆子啧着嘴道,母告子啊,这多少年没有见过的事情。

    “该,告的好,我这外甥女这回总算是做了一件明白事情,保住了绿娘,终归她晚年还有个指望。要不然,李家这回油坊和争贡的事情若真叫两兄弟弄没了,绿娘哪还有那脸皮子在李家待吗啊。”那沈家姨婆拍着巴掌道。倒是有些大快人心的味道,这杜家兄弟这些日子也没少在她这里讹钱,这两个坏胚子,该。

    “倒也是。”那婆子一个劲的点头。

    “沈家姨婆。”此时,贞娘上前打着招呼。

    “哟,是贞娘啊,可是有什么事儿?”沈家姨婆看到李贞娘过来,也连忙打着招呼。

    “姨婆,是有个事情,沈婶儿精神不太好,家里的小官儿又太小,得找人照顾,我这便过来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终归是要知根知底,跟沈婶儿相得才好。”

    “嗯,这样,我去陪她几天,她这人也没几个相得的,总算是还敬着我这个姨,平日里有什么话也能跟我说说,另外……”说到这里,那沈家姨婆又冲着隔壁的婆子道:“对了,园婆子,好象你小闺女还挺勤快的,要不,让她来帮忙几天。”

    “要得,要得。”那叫园嫂的笑眯着眼叠声的道,李家出面请人,那自然是要给工钱的,这等好事,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让自家闺女趁着成亲前多赚两个嫁妆钱也是好的,更主要的是能跟李家搭上关系,听说李家如今在南京发展的不错,以后家里人要是想出门学生意,总也有个人牵线不是。

    如此,便说定了。

    就在这时,一男一女的远远过来。就进了前面一个门洞里。

    “呀,他们回来了,我得回去了,省得一会儿又要说道,赚两个钱不容易啊。”那叫园婆子的说着,便一溜的也跑进了那宅子。

    贞娘这时却皱了眉头,之前那一男一女,若是她没看错的话,男的正是自家曾经的金花姑父王得财,女的是苏氏,便是那门洞的屋子,也正是当初王得财租给苏氏住的。

    只是这王得财不是被流放了,怎么这就回来了?贞娘不由的皱着眉头。

    不过,一想之下,也明白了,定然又是大赦之故。

    “这是?”此时贞娘故作疑惑的问沈家姨婆。

    “哈,那女的叫苏氏,是田家的下人,跟在田二公子身边的,那男的是她男人,听说犯了事流放琼州的,前段时间才回来了。园婆子是给他们看孩子的。”说到这时在,沈家姨婆又摇着头:“那男的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帽子绿油油不说,他那娘子终归对他还是有情有义的,若不是她娘子求着田二公子,他这辈子哪还能回得来?如今,这既然回来了,就该好好生活,想当子赚钱把他娘子赎出来,没成想,他居然还就攀上了田二公子,跟狗腿子似的,听说还颇得田二公子重用呢。哼,什么玩意儿?”

    沈家姨婆平日里跟园婆子聊的来,那苏氏家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对于王得财这等人,她是瞧不上眼的。

    而至于房子,原来苏氏虽然被官卖,不过她那个儿子却是自由身,因着苏氏甚得田二公子的欢心,所以,便弄了点钱,依然租着这房子,然后找园婆子,平日里便由园婆子帮忙着带孩子。

    贞娘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

    想着族谱里所记的王得财得了李氏墨坊的风光样子,再想着他如今的样子,贞娘心里倒是挺痛快的,当然,便是这样,贞娘对他依然不会小觑的,好在他如今跟李家再也没有关系了,也就金花姑姑那里得说一声,尤其是润哥儿那里,说到底,润哥儿终归是王得财的骨血,这个是怎么都割不开的。

    所以,该注意的还得注意着点。

    ………………

    这章是后面一些情节的铺垫,明天就是贡墨竞选,求粉求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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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贡墨竞选

    从菜市街出来,便起风了,天上的云也渐渐的染成了墨色。

    春天,天气多雨,没晴个两日,这似乎又要下雨了。贞娘这正打算快步回家。不远处,就看到孙月娟拎着个食盒过来。

    “月娟。”贞娘不由的打着招呼,从去年末回徽州,她也就跟孙月娟见过一面,自田本昌出事后,孙月娟便是一直深居简出的。两人难得见面。

    至于田本昌,这厮现在还关在牢里,本来按道理,他这种情况是可以拿钱赎保出来的。只是,很显然,在田二还没有完全掌控田氏墨坊前,田二兄妹是不会放他出来,使不得徐家要帮着暗里打招呼,衙门里可得罪不起徐家。

    也因此,孙家和王翠翘这边再使力,也就只能让田本昌在牢里的日子好过一点,想要出来,难。

    “贞娘。”见到贞娘,孙月娟也很高兴。

    “你这是去哪里?”贞娘亦是眯着眼笑问道,两人发小的感情是最纯真不过的,虽说如今几乎很少往来,但相见之下问候却也是自自然然的,没有一点点生疏感。

    “我去牢里送饭。”孙月娟说着,举了举手里的食盒,神色有些黯然。

    “别太担心,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世上没有长盛不衰的事情,我看徐家也不人会总这么只手摭天了下去,田二他们未必就真能一直依仗着徐家,你们家再使点力,你夫君终归会被放出来的。”贞娘道。

    徐家不久就要迎来大风浪。想来那时。只要孙家这边再使点力气。田本昌被放出来是妥妥的。当然,对于田本昌放不放出来,贞娘其实不关心的,只不过孙月娟于她发小的关系,还是给她提个醒儿,当然这个提醒现在说起来也就只象是在安慰一般。

    不过,等到徐家出事,孙家自然会知道怎么做。

    “嗯。我明白。”孙月娟再一次点头,随后又寒了脸,咬着牙道:“其实,就算是有徐家护着,田家老二那些人也不一定能得到好,田家现在暗里乱着呢……”说到这里,孙月娟顿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不说这些,总之,我倒觉得。本昌现在在牢里也不错,至少能得个安宁。”

    “嗯。”贞娘点点头。虽然有些事情孙月娟不说,但其实徽州这边,哪家还不知哪家的事啊?田家的情形,李家人心里也是有数的。

    田家的田老爷自上回中风过后,虽然病情已经好些了,但身体其实已经有些垮了,如今也就是在硬撑着,他不倒下去,田家没事,但若是撑不住,依如今田家的情形,可没一个能撑起田家的,尤其现在田家的事情那春技掌一半的主,这种情况放在哪家都是不容的,到时田家那些个叔伯什么的岂有不站出来的道理?又哪能容得象春枝那样一个小妾掌着田家,也容不得田二这纨绔子弟,终归,田家也是好大的家业的,这块肥肉也是谁都想啃一口。

    而田荣华其实也是看着这个针结所在的,所以她也是拼命要帮她二哥拿下这次的贡墨权,到时,就算是田老爷子倒了,而田二有墨务司撑着,再加上徐家那边,如此,田家其他的人才打不得主意。

    可以说,此次贡墨权,李家和田家都有必争而且非争不可的理由。

    李家这边是因为,李家要崛起,同时,李老夫人和李老掌柜岁数不小了,实在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下一届的贡墨竞选。

    贞娘不想让自家爷爷和七祖母留下遗憾。

    终归,这回争贡,那就下死力,拼了。

    随后,两又聊了几句,孙月娟便去送饭,贞娘自也回到家里。

    然后把请了沈家姨婆,园婆子的小女儿来照顾沈氏的事情跟自家爷爷奶奶和爹娘说了说。

    李家一家人听说沈家姨婆愿意来陪沈氏,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我今天去找沈家姨婆的时候,看到了王得财。”贞娘想起王得财,便又冲着自家爹娘道。

    “他不是流放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李景福一拍桌子道。

    “听说是大赦天下给赦了,然后苏氏请了田二帮忙让人带了盘缠去,这才回来了。”贞娘把从沈家姨婆那里得到的消息说了说。

    “景福媳妇儿,这事你得空去金花那里,跟他说说,总要注意一下。”李老掌柜道,显然跟贞娘想到一起去了。

    “嗯,我晓得,一会儿就去。”赵氏点头,自且不表。

    而接下来两天,李家解决杜家兄弟这对麻烦,自是一心一意准备着贡墨竞选。

    晚间,贞娘同李老夫人还在墨坊里检查着墨。

    “七祖母,我觉得我们李家的贡墨竞选墨还要再加个李氏四合墨。”贞娘冲着自家七祖母道,这两天她日思夜想的,田家试墨会出了一个宋徽宗的苏合墨,自家已经有了挤掉它的办法,而自家试墨会出了一个李氏**三才墨,田家又岂能不征对李氏**三才墨打主意,如此的,总不得不防的。

    “我瞅着成,再加上李氏四合墨,多做的防备总是不错的。” 李老夫人点点头,这丫头在做事是极为稳妥的

    李氏四合墨是李家成名之墨,便是没有李氏**三才墨,用它来争贡也是胜率比较大的墨品。

    如此,一切安排妥当,第二天,便是贡墨竞选。

    四月初二,这一天对于徽州墨业来说是一个大日子。难得的各家墨坊都给工人放了假。地是闲下来的工人便全集中到了河边的太白楼。

    今年的贡墨竞选地点依然在太白楼。

    此时,还是清晨,太白楼外已经人山人海。

    程老爷子和齐春齐爷两人这会就在河堤边的柳树下,边下棋边聊天。

    “说说看,这回李田两家争贡,谁会赢?”齐春手下落子一脸淡然的道。

    “这个不好说,其实两家各有优点,亦各有缺点,田家是上一届的贡墨商家,墨务司的关系也走的透,背后还有个徐家,不过,这些年来,田家还一直都是罗家那些老本钱,创新不多,而李家这两年,创亲的墨品多,同时贞娘那丫头又是公主府的供奉,如此,两相比较,是半斤八两。”说到这里,程老爷子顿了一下,才道:“不过,李家这个**三才墨非常了得。”

    集众家之长,这是每一个制墨师的愿望,没想到李家先一步弄出来了。

    “可不是,这李家那丫头都快成精了,一场试墨会,居然能办得那般激动人心。如今,《误良缘》那戏已经红遍徽州各地,听说,吴锡,苏州,那边好多戏帮子都在学这戏,这岂不成了每演一场都在为李家**三才墨宣传,李家这丫头着实精道。”齐春感叹的道。

    随后他却又皱了皱眉头,程三一直没有谁会赢,显然跟他想的一样,虽然李家的墨了得,但贡墨竞选并不仅仅靠墨的质量就行的,关系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虽然,每一届竞选都讲究公平,但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平,李家墨再好,田家的墨也不算差,毕竟他是罗墨的底子,有着一螺值万钱的名头。

    而这些年来,朝廷一直都在用罗墨和田墨,这两种墨是一回事,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其实田墨的接受度比较大,更何况,还有徐家在背后。

    公主府虽然尊贵,但论的影响力,跟徐家是没的比的。

    就在这时,一窜百子千孙炮响起,贡墨竞选开始了。

    此时,太白楼内,北面的大席,坐着墨务司,墨鉴局的各位大人和试墨师。今年的试墨师分别是元白,康佑,陆冲,都是出身名家的画师,和书法大家,尤其陆冲,更是大画师陆冶的族人,其一手画技据说得陆冶真传。

    而左右两边分席坐着就是此次参加贡墨竞选的商家,分别是婺源詹家,休宁许家,歙州李家和田家。

    而中间,几张长条桌,燃着香炉,笔墨纸砚齐备,这里是试墨席。一会儿,几个画师便在这里试墨,而大堂的边角上,几个模样清丽的粉头正跪坐在红泥小火炉前,微微扇着火,上面正煮着茶水,都是今天头春的黄山毛峰,清香透鼻。

    在大堂后面,用屏风隔开的便是来观礼的各商家和名人。

    “献墨。”此时,随着司吏一声喝,詹,许,李,田四家就把带来的墨献了上去。

    然后就由几名画师试墨。

    詹许两家在田家和李家的试墨会后,对于贡墨权已经没有任何想法了,只想着让自家的墨在各位墨师面前现现,也算是重在参于吧。

    不过,这两家能在众多墨坊里脱颖而出,得到争贡权,自也有不凡之出。

    詹家是婺源制墨世家,其墨主要的消费群体是普通百姓,价格十分的便宜,而墨的设计颇具亲和力,这一次参加贡选的是一组天伦之乐图,虽然墨质上差上一筹,但却也引得试墨师的一片好感。也算讨得一些彩头。

    而许家是休宁的制墨世家,这回参加贡选的一组集锦墨,从雕板到描金,设计的美轮美奂,也讨得不少的彩头。

    不过,这两家最终从质量上还是被李家和田家挤了出局。

    而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李田争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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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兑子

    “田家的墨,是依着宋徽宗的苏合墨法所制,宋徽宗墨法,苏合香油,不管从制法还是原料,都是顶尖的,其价值我就不多说了。”

    此时,主持贡墨竞选的刘大人指着桌上的田家苏合墨道。

    随后又指了指一边的李有**三才墨:“至于李家的**三才墨,想来最近大家也没少看《误良缘》的戏,而对李家的那场雨中试墨就算不是亲眼所见也有所耳闻,雨中书画,墨迹不糊不晕,当得佳墨二字。”

    说完,刘大人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李墨田墨,俱是墨业龙凤,然,今天李墨田墨要决一雌雄,此乃我墨业一大盛事,本官能见证此次墨业盛事,非常高兴!相信大家对这场盛事也非常的期待……”

    说到这时,下面的人自是展颜一笑。

    刘大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好,那别的本官就不多说了,现在就由几位先生开始试墨。”

    随后,元白,康佑,陆冲三人宽袍大袖,翩翩儒雅的坐到试墨席上,每席两边,各有两名清丽的女子侍墨,算是红袖添香。

    而此时,整个太白楼的二楼,鸦雀无声。都生恐会打拢到试墨。当然,隔着屏风观礼的倒是不免窃窃私语,自是在猜测着最终谁会得到贡墨权。

    据说,今日这场竞选,一些赌场已开下盘口。

    贞娘此时的心也不由的微微有些紧张,两手轻握了拳头,竖着耳朵听磨墨声。

    砚是上好的端砚。墨更是李田两家的顶级之作。而侍墨的女子都是经过金陵各楼专门训练。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那研墨更是悄润无声。

    如此,半个时辰,试墨方才完成了。

    墨务司的司吏从几个侍墨的女子手里接过字画。

    试墨的画品是有规定的,各画师必须分别用李墨和田墨画同样的画,写同样的字。这样才好比较,也才好品评。

    只是,此刻。看着被墨务司司吏挂起来的字画,贞娘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那元白和康佑的画里,一个侧重水,一个则重云。

    这都是需要灵动的墨色还表现的,虽然李墨的一惯特点是墨色光亮,黑沉大气,固色好,但这一次的李氏**三才墨,却是结合了罗墨的墨色灵动的特点。之前贞娘的介绍里面也是说过的,可偏偏这会儿。元白和康佑的画里,而云和水上,用色都显的有些固执,如此,倒是把李墨的沉稳,蕴藏表现了出来,却并没有把李氏**三才墨融合了罗墨的那种灵动表现出来。

    这完全不应该啊,要知道元白和康佑那都是当时比较有名字的画师了。

    反倒是田墨,元白和康佑极尽晕染之能事,倒是把那苏合墨的优点表露无疑,如此一来,情形就颇让人玩味了。

    想着,贞娘不由的回望了一下自家爷爷和七祖母。

    李老掌柜此时也是紧皱着眉头,七祖母脸色也沉了下来,显然也是感觉出不对了。

    虽然不敢百分百的肯定,但贞娘有一种感觉,元白和康佑怕是偏向田家这边的。虽说试墨师在之前一直保密,但以徐家之能,打听出来并不是什么问题。

    此时,陆冲先生的画也挂了出来,他的发挥倒是很正常。

    陆冲先生今天画的是一副牧童骑黄牛之图,陆冲画技十分高,将李墨田墨的忧点都表现了出来,但贞娘发现,原来她估计的一些田墨不足之处却被这陆冲以画技掩盖了起来。

    一时之间,在他的画上,李墨田墨倒成了难分高下之局。

    而结合三人之试墨结果,无疑的,李家倒显得要稍逊一筹。情形于李家不利。

    此时对面田家席上,田老爷脸色灰败,这会儿在闭目养神,显然身体状况还不太佳。田荣华一脸淡然,一幅智珠在握的样子,而田二更是得意的咧了咧嘴。

    不过李家这边也淡定,贞娘更是不急,反正她早就想好以苏合墨成本太高,伤民财的由头挤掉田家苏合墨的,而说不定田荣华先用苏合墨打头阵也只是个幌子。

    两军于峙,第一局总是要试探一下的,真正的拼杀在后头。

    “李墨沉稳大气,但色阶上要差上一筹。而苏合墨更有一股子清香,在书写时能提神醒脑,不过,李墨亦有优点,墨色能在雨中而不散,贡墨常用于公文传递,各地来往,公文免不了要受风箱雨雪侵蚀,如此,李墨田墨真是一时喻亮啊。”此时,便是刘大人也是一时难以决断。

    “大人,我田墨同样能做到雨中而不散,小女子可以为大人试验。”这时,田荣华突然站起来道。

    “哦,请。”刘大人点点头。

    于是,田荣华走了上前,拿起一杯茶水就往画上一泼,果然的,被泼湿的画,墨色依然如故,并没有渗透的现象。

    “小女子认为,我田墨比李墨好且适用。”田荣华当仁不让的道。

    自罗墨起到田墨,一直是贡墨,其质量自然也是不能小觑的。

    但其实这种泼水和李家当日在雨中试墨是不一样的,雨中试墨,墨色未干就淋了雨水,却能不散,那明显着比现在这种情形要高上筹,只是这方面一般人却是注意不到的。

    “大人,雨中试墨同泼水又岂能一样?小女子认为,李墨田墨既然质量相当,那就应该从成本上来区分,我李墨成本适中,而苏合墨成本太高。”贞娘此时亦站了起来道。

    听到贞娘说的这话,田荣华挑了挑眉冲着李贞娘道:“贞娘说的对,苏合墨成本是高,其实它不适合做贡墨的,不过,我们田家之所以还是拿它出来参赛,实是因为要将此墨献于皇上,徽宗研制之墨自然只能皇上配用,而至于我田家的参贡之墨依然是紫玉光……”

    说到这里,田荣华顿了一下又朝着大席上的众人福了一礼,一脸温婉的道:“紫玉光自罗墨以来,一直是贡墨,想来例位大人没有不曾用过的,一直以来深受朝中各位大人喜欢,另外,此翻,我田家对紫玉光又进行了改更,质量更上一层楼,想来例位大人会更喜欢的。”

    田荣华说着却又冲着李贞娘道:“而我田家自得贡这三年里,所交贡墨无数,没有出任何问题。反倒是李家的这个**三才墨,乃是新制之墨,虽然质量是很好的,但谁知道它过个一两年之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它毕竟不能为大家所公认,若是到时出了意外,岂不更误了朝中大事。我想这一次李家暂时还不能保证吧?”田荣华说着,才冲着大席上的人福了一福,还冲着李贞娘笑了笑才坐下。

    田荣华此时心里有些自得,李家还是上套了,苏合墨只是她布的一个幌子,它根本就是用来兑掉李家的**三才墨的,她田家没了苏合墨还有曾历届贡墨的紫玉光,就不知李家没了**三才墨后,将以何墨争贡?

    田荣华的自得贞娘看在眼里,倒也暗乐了一下,这一点她早就料到了,所以,之前才跟七祖母说后,又备下了李氏四合墨。为的就是防着田家这一招。

    “禀大人,李氏**三才墨虽是新墨,但却是由李氏四合墨改进而来,并融合了潘氏墨法,罗氏墨法,李氏墨法精制而成,而不管是潘氏墨法,罗氏墨法,和李氏墨法,都曾经是贡墨商,而李氏四合墨,流传至今几百年了,李家凭其而得——黄金易得,李墨难求之名声,若论公认自非它莫属。”说以这里,贞娘顿了一下,也冲着田荣华道:“当然,若田家认为我李氏**三才墨是新墨,没得到公认,那么,今天,我李墨便是李氏四合墨争贡。”

    贞娘说着,便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李氏四合墨献上。

    李氏四合墨,那是由来以久的。

    李氏四合墨?听一以李贞娘的知,田荣华脸色寒了下来,便是田老爷脸色也更灰败了一份,至于田二,这位根本就不情李氏四合墨,所以没任何反日映。

    李氏四合墨早就失传了,田荣华没想一以李氏**三才居然是从李氏四合墨改是而来,之前从未听说过李家重现了李氏四合墨,她还只当李氏**三才墨只是李家新研制的一个墨品。这一点,之前李家试墨的时候居然提也没提,很显然的,她给李贞娘挖坑,李贞娘也给她挖了个坑。

    李家四合墨的名声太大了。

    “大人,前人技术,多有流失,小女子认为,李家现在的四合墨是不是能及得上前人,还有待一试方知。”田荣华咬着牙道。

    之前的试墨,她是买通了三个试墨师,这才求得一个跟李家兑子的机会。

    而今李氏四合墨那名声是传了几百年的,用李氏四合墨流传下来的画作亦有不少,其墨色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所以,田荣华便先一口咬定,李墨前人技术流失,如今李家就算是制出四合墨,那质量也是大不如前。如此,一会儿试墨的时候,元白和康佑故意压低李家四合墨的表现,那也就不奇怪了,别人只会认为李家现在今不如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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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制墨人的荣耀

    田荣华这点小算盘,贞娘又岂能看不清。

    不过,她做事一向准备十足,虽说之前并没有想到田家会买通试墨师,但做为试墨师的本身,每一个墨师的的水平和技法也是有侧重点的,用画师试墨其实并不能完全把墨的质量表现出来,因此,在这方面她还是有一些想法的。

    苏东坡一生,对于墨之研究可以说是十分的精通,他的《说墨》里面就记录了一种试墨的方法。

    褪墨石砚上研,精白玉板上书。凡墨皆败。

    也就是说,用褪墨石砚研墨,能看出墨的光润和下墨度,而把墨色表现在精白玉板上,能更看出墨色的光采,黑度,及色阶等等。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试墨方法。

    想到这里,贞娘又看着那几个清丽的女子在准备着笔墨。

    如今三个试墨师都偏向田家,那她使不得也得落一落他们的脸面了。

    于是,贞娘便又站了起来,正准备说话,就在这时,太白楼外一道紫金闪电划过,随后便是一阵霹雳声,倒是吓了楼里的众人一跳。

    “变天了,要下雨了。”太白楼里的不由的叫了起来。

    此时太白楼外的天空,乌云滚滚,没一会儿,这才未时的天就显得昏暗暗,跟鸡进窝的天似的。这个光线,可没办法试墨。

    “掌柜,掌柜的,快点上灯。”一边墨务司的司吏直招呼着太白楼的店家。

    “我就这去。”太白楼的掌柜匆匆的应了声,便扯了袍襟,匆匆下楼。招呼小二点灯。

    试墨会就暂停了下来。一边自有小二和伙计给各席送上点心茶水。正好大家算是休息一下。

    此时,豆大的雨珠便砸了下来,砸在外面地面的青石板上,碎成点点。没一会儿,那地面就泛起一个个白花花的水泡,竟是瓢泼大雨。

    “这鬼天气,又下雨了,赶紧着。先到边上要的店家里躲躲。” 此时,尚在太白楼外围观的闲汉们也在叫嚷着。

    而太白楼内,因着这场变天,也显和有些杂乱。

    贞娘此时便走到太白楼沿河的窗边看向窗外,外面暗沉沉的天里,整个河面水茫茫的一片,而就在这一片雨幕之中贞娘看到上游一艘小船在风雨中朝着这边急驰而来,没一会儿就到了河堤边,两人个便直接的从船上跑到堤岸上,贞娘不由的微皱了眉头。当先一个自是罗文谦,紧跟着他的是族兄罗平安。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贞娘分明记得当初文谦说过要来参观这场贡墨竞选的。可今日来观礼的却没有他,而这时,这大雨之中,两人这般急驰而来,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想着,不由的有些焦急。

    而就在贞娘思虑之间,罗文谦身上的蓑衣尚不及解,便几个跃步的上了楼,一边的小二连忙拦着他,不让他上来。好在,罗文谦身上有着墨务司发的观礼贴子,那小二看过贴子,才放了他上来,不过硬是让他把身上的蓑衣解下。

    罗文谦显然很急,直接把蓑衣一扯,丢在那小二的手上,便提着湿了下摆的袍襟上得楼来。贞娘自也早早的迎了上前:“罗大哥,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罗文谦一向是悠闲的样子,贞娘从未见过他这般的慎重。

    罗文谦轻扯了贞娘到一边的屏风角处,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贞娘。

    贞娘有些狐疑的接过信,抽出来才看了几眼,便呀的一声变了色,同时便咬起了牙。最后神色却凝重了起来。

    却原来前些日子,王当家他们的船回来,而随着她们的船回来的还有一个日本国的贡使团,这个使团如今就在南京,暂由司舶司接待。

    其中有一个商队,商队的领队叫连吉英松,同时也是使团的使者,据说这人有一手制墨的本事,这回他带了一盒他亲手所制之墨,想通过市舶司献给大明朝廷,可偏偏这连吉英松大言不惭的在那墨上印制了“天下第一墨”五个字。

    要知道渝麋大墨和曾经的李延圭墨都曾有天下第一墨之称。而私下一些小墨坊仿制的渝麋大墨和李墨时,也会刻上天下第一墨的名号。

    但谁知道,这是一种宣传,做不得真的。

    但倭人在这种进贡的场合,在墨上刻上“天下第一墨”,那就是赤果果的挑衅了。

    如此,朝廷那边就拒绝接受连吉英松的进贡。

    可没想连吉英松居然还不罢休,更是正式以使团的名议提出斗墨,指出除非有人能胜过他的墨,否则,大明朝廷不应该拒绝日本国的进贡。

    市舶司的言公公被他气的跳脚啊,恨不得直接将人赶了出去,只不过,既然这个连吉英松是以使团的名义正式提出斗墨,那他市舶司却是做不得主的,那只能往京里递折子。

    于是,这个事情就处于等待阶段。

    但是,整个南京墨业却被连吉英松这个挑战给激怒了,这是赤果果的在打大明制墨人的脸哪。

    李家,田家,程家三大徽墨墨庄是处于墨业的顶尖,自不会轻易就出手,再说了,如今徽州正在贡选,除了程家有做主的人,其他两家墨庄的人还不能做主,因此还处于观望阶段。但一些小墨坊,还有一些有制墨爱好的文人,一些墨品收藏爱好者,都纷纷拿出自己精制之墨,直接先找上了连吉英松,跟他斗。

    可没想到,最后却一一败北了。其中甚至包掉李家的渝麋墨,田家的紫玉光,程家的玄元玉。

    李家的渝麋墨,田家的紫玉光,程家的玄元玉,这可以说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三种墨了,没想到居然都败了,这一下子,整个南京墨业沉默了,反倒让那连吉英松更加得意,同时更是惊动了朝廷。

    本来朝廷对于连吉英松的挑战是不屑一顿的,挑战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挑战了,但是叫南京墨业这一搅和,这个就必须得战。

    而经过这一搅和,南京墨业也冷静了下来,而经过之前大家的斗墨,李,田,程,古,朱等制墨世家都派出了人暗里观察,才发现,连吉英松这墨确实有些来历。

    它的墨法用的是宋时西域僧的墨法。

    贞娘记得,在清代《池北偶谈》的书里,有一段关于各种墨法的比较。

    其中有一段记录着一名西域僧同宋朝苏太简的对话,言说:“彼国无砚笔,但有好墨,中国不及。”

    同时书上也记录着西域僧提到的这种贝叶墨,上有梵字数百,墨色十分的光泽。又记录了苏太简用此墨书写,放在窗边,被雨淋湿了,用布揩之,字终不灭。

    这是指墨法,而连吉英松这墨的材料也非同一般,其烟料用的可能是千年松的烟料,而胶用的应该是类似于鱼膘胶,从其气味上分辩,很可以有是由海龙骨熬制而成。

    可以说连吉英松这墨根本就不存在复制性,毕竟千年松可遇不求,可以说连吉英雄这辈子怕也就只能制出这么一盒来,但他就凭此斗墨,你却不能不斗。

    正好,徽州这边正在贡墨竞选,于是朝中有人就提出,等得徽州这边贡墨竞选落幕,到时,由获得贡墨权的商家跟连吉英松斗墨。

    信上说了,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南京李家和罗家的人一得到消息,便快马加鞭的送信过来,更是水路陆路轮着来,终于在这一刻赶到了徽州。罗文谦一接到信,便立刻赶来通知李家。

    其实,斗墨,做为制墨世家,自是不怕的,贞娘看着信上暗里也分析了,自家的李氏**三才墨应该是可以一斗的。

    当然为着十足的把握,还必须在材料上下功夫,其实连吉英松这墨难就难在这个材料上。

    也因此,李家要斗,也没有个万全的把握。

    但是如今朝廷下了圣旨,那就是只许胜不许败的。一但落败,弄不好就是要全族遭殃的。

    这就是罗文谦这么紧急赶来的原因,亦是贞娘在气脑之余担心的。

    也就是说,叫这连吉英松这一搅和,如今这尚在争夺的贡墨权就成了烫手的山芋,接下来,谁得到贡墨权,谁就得面临着这一场决斗。

    赢了光宗耀祖,输了全族上下怕都是要去吃流配的饭了。更甚者还得掉几颗脑袋。

    于是,这就不得不让人考虑,如今这个贡墨权还争不争?

    从心里来说,贞娘要斗,什么为国为民那种大道理贞娘一个小女子,抗不起的,但做为一个制墨人,这种时候是不能退缩的,这是属于制墨人的战争。

    但牵涉到全族的安危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如此,使不得还得由爷爷和七祖母来做这个主。

    不过,凭着她对自家爷爷和七祖母的了解,怕是自家爷爷和七祖母,明知有可能会死,也是决不退宿,甚至更甚者,还会更增加了夺取贡墨的决心,这无关生死,这是每一个制墨人要维护的荣耀。

    李家这几十年在制墨上死了多少人,却从无言退。

    “我去跟爷爷和七祖母说。”贞娘将信收在了怀里。两眼却是亮晶晶的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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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破绽

    “不用管那些,我们只做当下应该做和应当做的。”

    果然的,一如贞娘所猜测的,李老夫人和李老掌柜看过那信后,对于南京那一场既然到来的斗墨毫不在意。

    做当下应当做的,至于之后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于制墨一道,李家还从未有过退缩的。

    “决定了?”罗文谦此时搬了把椅子坐到李家的席位边,又招手叫小二添了壶茶水来。

    他这种随意的行为本来应是让人有些侧目的,只是罗家大少,当年在徽州也是个名人,后罗家败落,但这家伙没扑腾两下便又起了,又是李家定好的女婿,如此的,倒也没什么人在意。

    “嗯。你应该知道我爷爷和我七祖母的性子。”贞娘自是点点头。

    见贞娘点头,罗文谦便没多说,他紧赶慢赶的送信来,自也存了让李家放弃争贡的心,不参和到南京的那场斗墨里,但李家这个决定他也没什么意外,如果换作他,也是不会轻易退缩。

    此时,便坐在边上一边为李老掌柜斟茶,一边陪着李老掌柜有一下没一下的闲聊,心里却琢磨着想着,终归他手里还是有些路子的,若是到时真有个万一,大不了多砸钱,怎么着,保住李家一门一个平安终是做得到的。

    如此,这贡墨权自是要争到底。

    只是说是争到底,李老夫人和李老掌柜脸色却有些沉重。

    “今天,三位试墨师的表现有些不对啊。”这时李老掌柜的借着灯笼的光线看着挂在那里的几副书画。

    “田家使了手段了吧。”罗文谦应声,田家太过功利了。又迷信权势。这种时候不弄点鬼才怪。

    一边李家七祖母亦是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我们且看着吧。不管最后我李家得不得到贡墨权,都得有一个信服人的说法,要不然,那我老婆子也是会霍出去的,使不得也要闹一闹。到时,也就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了。”。

    虽说李家已经没落,但百年的家族撑着,真要运用起来。总还是有些路子的。而李老夫人能一直把李氏撑着,那亦不是简单的。

    只不过一直以来,李家七房一门寡妇,徽州又是极重名节的,所以,李老夫人一直很低调罢了。

    “七奶奶,我有个法子的。”贞娘这时却是一脸沉静的道。

    “哦,说说。”七祖母看着贞娘点头,这丫头鬼点子一向不少的。

    于是贞娘便把自己的想法低声的跟自家爷爷和七祖母说,其实很简单就是用苏东坡的试墨法代替墨师试墨。

    “不行的。这试墨师之前都是由墨务局的人选定的,由试墨师试墨是惯例。又岂是我们说换就能换的。”李老夫人摇摇头,贞娘这个想法好,但却不一定能实现。

    “若我能证明试墨师作假了呢?”贞娘眯着眼回道。

    “此话当真?若真是这样,那自然是我们说了算。”李老夫人两眼闪光的盯着李贞娘。

    贞娘重重点头。

    这时,一个小二模样的人去给田家那席斟茶。

    罗文谦看到那小二塞了一封信在田荣华,田荣华看过之的事一脸变色,便将信递给了田老爷,田老爷看过那信后,却是不动声色。

    “我看,说不定田家会自动放弃争贡也不一定。” 罗文谦突然翘着嘴角道。

    “怎么讲?”贞娘抬眼看着他。

    “田家也收到南京过来的消息了。”罗文谦眯着眼道。

    听着罗文谦这么说,贞娘才恍然大悟,若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定田家还真的会放弃,跟李家比起来,田家一向懂得趋利避害的多。

    此时,外面这一场突然来的暴雨终于停了,随着雨停,天上滚滚的黑云也散了去,天空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李田两家争贡继续进行。

    “田家的紫玉光,自罗墨以来,最近十多年来一直是贡墨,而李家的四合墨,那是古之名墨,曾有黄金易得,一墨难求的名声。如此,接下来还请几个先生继续试墨,让我们大家看看,这李氏四合墨和田家紫玉光倒底谁更胜一筹。”此时,墨务司的司仪又继续道,随后便开始试墨。

    而等得试墨结束,最终结果还是跟先前不多,元白和康佑的画里,明显着田家的紫玉光要高出李氏四合墨一筹,而陆冲的画中依然是平分秋色。

    而总的来说,还是罗家的紫玉光明高过李家的四合墨。

    看到这个结果,贞娘突然站起了福了一礼,冲着刘大人的话道:“大人,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哦,你且说说。”刘大人道。

    “我想请大人换一种试墨方法再试一次墨。”贞娘道。

    李贞娘的话让众人一片哗然,李家这意思岂不就是说李家不认三位墨师的试墨结果了?

    “李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时,那元白先生先按耐不住了,跳起来质问的道。李家这是在赤果果的在打他的脸。

    李贞娘两眼盯着元白先生,却是一脸淡定的回道:“元白先生,我李家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三位先生对李墨的特性不太了解,又或者那所用技法不太适合李墨,以至于试墨时,不但没能把李墨的优点表现出来,反而用了一些不适合李墨的技法,使得李墨的优点变成缺点了。所以,我们希望换一方法再试一次,小女子曾闻东坡先生的试墨之法,褪墨石砚上研,精白玉板上书,凡墨皆败。所以,我想请大人备上褪墨石砚和精白玉板,用这法子试墨更简单和直观一点。”贞娘道。

    “李姑娘,愿赌服输,这分明是你们李墨墨色不好。却赖我们试墨师头上。不嫌太无礼下作了点吗?还请李姑娘给我们一个说法。”元白冲着李贞娘自不会客气了。这时咄咄逼人的道。

    他心里打定主意,精白玉板上试墨色,尤其是墨阶,那是一试就分明的,若真是让李家重来这一下子,那他今天的脸面可就载了。

    “我想元白先生是误会了,李家不是输不起的人,但是输也要输的明明白白?糊涂鬼我李家可不当。而且小女子说三位先生对李墨特性不了解,所用技法不适合李墨,亦不是瞎说的,也是有证有据的。”贞娘淡定的道。

    “哦,那就请李姑娘赐教。”元白先生咬着牙。

    “赐教不敢当,小女子便说说,由在坐的所有人评判。”李贞娘说着,朝着众人福了一礼,便走了先前三位画师的试墨字画前。

    先是指着其中的字道:“元白先生和康佑先生写的这几副书法,用的是草书。在坐的都是墨业中人,谁都知道我李墨墨色一点如漆。墨色苍虬,写起篆书和馆阁体更显沉稳大气,这本是我李墨的优势,更何况现在朝廷各衙门使用的字体也都是馆阁体,怎到了如今争贡时,却弃馆阁体而不用?反倒用这种无法具体体现墨色的草书,这不合理吧?”

    说到这里,贞娘顿了一下又继续的道:“再说了,之前的**三才墨,我们是融合了各家墨法的,写什么字体都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元白先生这副草书,本应是飞白技法的地方,元白先生却偏偏顿了一下,使得墨色淤积,让整副字的“气”凝滞了起来,各位可以看看,小女子说的对是不对?这样才使得我李墨看上去逊了田墨一筹。”贞娘说着,便冲着墨务司的观礼的人道。

    先前众人只是注重墨色,毕竟是试墨嘛,如今经过贞娘这么一说,再细看那些字,众人发现,果然如李家姑娘所说,之前李墨书法中表现差并不是墨色上,而是试墨师的处理上出了问题。一时间,观礼的人窃窃私语。

    那元白的脸此时也是一阵青白,强辩道:“强词夺理,我的字体本就是这样的。”

    “所以,我才说元白先生的技法不适合李墨。”贞娘回道,倒是堵的元白没话说了。

    贞娘要说自然是要说到底的,这时继续道:“再说画,大家都知道,云要晕染,水要流畅,这都是要一气呵成的,可看这画,每到流动处,元白先生的笔都要停顿一下,使得云重而水滞,根本没有把李墨中的韵味表现出来。”

    说到这里,贞娘又顿了一下继续道:“当然,元白先生要说,我李墨墨色本就没有灵动和韵味,但其实不然,这一点小女子可以指给元白先生看看。”

    说到这里,贞娘便走到陆冲先生前后两次试墨的牧童骑黄牛图前,伸出手指着画上牧童的眼睛道:“眼神是人身上最灵动不过的地方,陆冲先生用李墨和田墨画的牧童黄牛图中,我李墨和田墨的表现是不分上下的,但是各位不防仔细看看牧童的眼睛,用我李墨画的眼睛隐含墨彩,瞳孔深浅二色分明,十分静透,看上去灵动非常,反到是田墨画中牧童的眼睛,因着田墨墨色不稳,使得瞳孔色散而无神,如果一次试墨,还能说是巧合,可如今,前后两次试墨,都是这样,那我们李氏要求再试一次墨应当不过份吧?”

    贞娘这一翻话说下来,众人再仔细看那牧童的眼睛,果然如她所说。立时的众人看元白和康佑的眼神便有些异样了,虽然可以说是两人画技不适合李墨,但大多数人其实也明白,能成为朝廷试墨师在画技上理当不会有问题的。

    自然要猜测元白康佑是不是拿了田家的好处,毕竟田家上一届的贡墨竞选的作法本就惹人诟病的。

    元白和康佑一脸灰白,知道这次试墨后,两人的名声算是完了。而端坐一边的陆冲这时也是一阵后怕,他自然也是使用了一些技法提高田墨的墨色的,不过,他做事一向喜欢留些余地,因此并没有刻意的压低李墨的表现,也因着这样,李墨田墨在他的画里,表现是平分秋色的。

    只是眼睛的地方,他真没太在意,再加上可供转圜的余地太小,因此是按着平日画画的感觉来的,没想到倒是让李家抓住了这一点,如今有着这么一下,倒是让他能独善其身了。

    这种情况,李家的要求自也在情理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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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四章 千年松烟煤

    只是贡墨竞选中途换试墨师,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更是打破了惯例,那以后若是有人争贡失败都怪到试墨师头上,那墨务司就很难办了。

    “中途换试墨法,这不附合规矩吧?”这时,一边一直端坐,从未开过口的田老爷子突然的道。

    “田老弟,有什么不附合规矩的?试墨师还是几位先生,只是在砚上和书写的材料换了,而褪墨石砚和精白玉板试墨能把个人技法的因素降到最底,能更简单更直接的体现墨色本身,这完全能做为试墨的一个标准,我想今后争贡的试墨倒完全可以加上这一种试墨法,成为一种惯例。” 一边的李老掌柜面沉如水的回道。

    李老掌柜这话又让众人一愣,本以为李家对三位试墨师不满,这再次试墨肯定要另外换人,毕竟精白玉板的试墨跟各人的书画技法完全无关,随便拉一个都能试,可李家居然提出还是由三位试墨师试墨,这就耐人寻味了。

    这时元白康佑等人听到李老掌柜的这么说,原来灰白的脸色也瞬间发红了,均有些激动的看着李家。所谓山重水覆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外如是啊。

    倒是没想到李家还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

    之前他们也是如大家以为的那样,认为李家肯定要求换人的,那到时,试出李墨确实高过田墨,那他们的名声就毁了,在这一行就再也无立足之地。

    可若还由他们来试,那精白玉板上试墨。简单直观难以作假。那到时。若是试出田墨为佳,那就证明了之前他们没错。若是试出李墨为佳,那也只能证明他们的技术不适合李墨,却于名声无碍,技法不足可以改进,若是名声坏了,那他们这一行的路也就到头了。

    甚至抬不起头来见人。

    李家此举,等于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不由的他们心里不暗暗感激。

    随后元白和康佑以及陆冲都站了起来,拱手冲着刘大人道:“大人,我们也原意再试一次,之前李姑娘提出的,确实有问题,我们也深思,也许确实是我们的技法限制了李墨的发挥,我们就用精白玉板再试一次。”

    到得此时,田家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刘大人也舒了一口气。若是换试墨师那也等于在打墨务局的脸面,毕竟试墨师是由墨务局选出来的。

    贞娘将各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其实依她的想法那自然是要换试墨师的,可如今看众人的脸色和表情。不由的心里大叹,这姜果然是老的辣。

    显然的,自家爷爷这个做法最好。

    这时,刘大人自让人找来褪墨石砚和精白玉板,然后再由三位试墨师试墨。

    精白玉板上试墨,便是以各种点,各种线,再加上墨色的深浓浅淡,以及点于点的叠加,线于线的叠加,点于线的交错等等。

    田墨的表现其实也是相当出彩的,毕竟能成为贡墨,那本身就是实力,只可惜终归在线于线的叠加上败给了李墨。

    田墨的叠加过了三层后,就渐渐的分不出层次来了,而李墨一直到五层,五笔划的叠加,墨色依然清透,线条的侧面仔细看能分出五次笔划来,那明显就是高过田墨一筹了。

    最终李家四合墨如愿成为贡墨。李家在二十年后,终于成为贡墨商。

    当刘大人宣布结果的时候,李老夫人泪流满面。

    “老爷子,九泉之下,我对得住李家祖宗了。”李老夫人抖着嘴唇嘀咕着。

    “七哥,你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李掌柜此时也是两眼赤红,当年,因着李景福之故,李家丢掉贡墨权,七哥郁郁而终,这一直是李老掌柜的心病,如今虽说不能完全弥补遗憾,但终归也算是一个交待了。

    贞娘此时的心情是百味杂谈,从她来到这个时代,接掌李墨,所为的便是这一天。如今她的心情就好象是那农夫一样,春天播种,夏天拼搏,而今是秋天的收获。

    收获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一边罗文谦自也为李家高兴。

    “圣旨到!!!!”就在这时,朝廷的圣旨到了。

    “……立刻选出贡墨商,着贡墨商制墨,于两个月后同倭人一较墨技……”

    这一纸圣旨立刻搅得徽州墨业如沸腾的粥。

    天已傍晚,空中还飘着细细的雨,青石板的长街被雨水洗的格外洁净,一个个浅浅的水洼了能照出人影。

    街面上的茶馆此时热闹非凡,都在谈论着刚刚结束的那一场贡墨之争。

    “早知道我就压李家好了,这田家怎么这么不争气,背后有个徐家呢,居然还败给了李家,让我输了好大一笔。”一个老汉一脸肉疼的道。

    “徐家又怎么样?我告诉你,徐家可是若麻烦了,哪还顾得着田家呀,再说了,这争贡那争的技术,争的是本事,田家跟李家比起来还是要差一点的。”一边的老年秀才道。

    “徐家惹麻烦了?阮秀才,可是有什么内幕?说道说道。”先前那汉子一脸八卦的道。

    “嗯……”那叫阮秀才的老秀才沉吟着,一脸老神再再。

    “快说快说,大不了你这一壶茶钱我们付了。”一边几个人下了死力气催着。

    阮秀才这才慢条斯理的道:“你们还记得前年过年的时候两个娃吃老鼠药寻死的柱子媳妇吗?”

    “记得记得,那柱子媳妇不就是江娘母的闺女,还不是叫那养蚕给弄的,当初中毒后,还是罗公子路过给了江娘母银子,才把娘三个给救了回来。”边上有人道,随后又皱了眉头:“怎么?就她还能扯上徐家?”

    “柱子走了,家里不是给她娘三个留下了几亩薄田吗?她还有个堂弟叫牛栓儿。是田家二少的一条狗腿子。这小子滑头的很。早就盯着柱子媳妇那几亩薄田了,好在柱子媳妇还有娘家人护着一点,再加上谁都知道这牛栓儿不是个东西,因着倒也没让他打成主意。不过,前不久,这小子居然找了田二少的门路,把柱子媳妇那几亩薄田投献到了徐家三少爷的名下,田地进了徐家的口袋。谁敢去问徐家要啊?柱子媳妇求告无门呢。这不,正好海大人来了,前几天,柱子媳妇就把牛栓儿和徐家给告了,海大人昨天已经起程,听说是奔淞江去了,徐家可不在淞江吗,就海大人这青天的样子,徐家遇着也头疼啊,可不是麻烦事了?”阮秀才道。

    “哦。难怪了,该!”围观众这才一脸明白样儿。

    “便是李家这贡墨权也不是好得的。李家可是惹下了天大的麻烦了。”这时,那阮秀才又道。

    “什么麻烦了?”边上人道。

    “你们难道没听说皇上下了圣旨,让贡墨得主跟倭人斗墨吗?”那阮秀才反问。

    “岂能没听说,争贡一散,这事就传的纷纷扬扬了。”先前那人道,又说了:“这不是好事吗?李家接了圣旨了,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那万一李家败了呢?朝廷岂能不追究?这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比斗。”那阮秀才道,随后便咪着茶水。

    “那倒是。”一边人赞同的点点头,历来都说天家无情的。

    ………………

    田家。

    “哈哈,争吧,我让你争吧,争到最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爹这一招着实不错,等到李家出了事,那贡墨还是咱们家的,到时就没了李家在碍眼。”田二一回府就一脸快意的道。

    “给我住嘴,滚出去。”田老爷子气哼哼的瞪了田二一眼,这小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可惜老大给他抵了罪,再加上夫人死了,老大终是跟他离了心了。

    要不然,他决不可能把家业交给这老二。

    “爹,我又没说错。”田二叫自家老爹骂的一脸悻悻,不服气的道。之前,三妹也说了,那倭人手里的墨可是千年松的烟煤,极品的海龙胶冶成了。

    这只有两个月的时候,刨去阴干墨所需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个月用来制墨,这李家到哪里能找到这种材料。

    “你……我个不晓事的,你凭你这样,我看你以后也是守不住田家这份家业的。”田老爷叫田二气的一脸涨红,坐在那里直喘着气。

    田荣华连忙帮着自家老爹顺气,随即没好气的冲着田二道:“二哥,爹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出去就出去。”田二愤愤的甩着胳膊。心里直觉的憋着火,以前大哥在时,他要看大哥的脸色,再在大哥去牢里吃饭了,结果,他还得看三妹的脸色,这什么世道。

    “爹,别生气,您身子骨要紧。”看着自家二哥出去,田荣华忙在一边的劝道。

    “你是不是也以为爹今天是因着跟倭人斗墨的事情,是故意不跟李家争的,好等着李家失败了,咱们再捡便宜?”好一会儿,田老爷喘过气来,问道。

    “跟倭人斗墨也实在凶险的很,爹这么做也没有错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田荣华道。今日争贡,最后李家以东坡试墨法夺得贡墨,但其实,东坡试墨法太过简单,又岂能单单凭它而定,田家若是抗议的话,那今日李家也得不到贡墨权,当然她田家也得不到,那说不定,今天就是个不了之局。

    可最后老爹却直接认了,这明显着是老爹想避开跟倭人斗墨这场纷争。

    “你也糊涂。”田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三丫头跟她大哥比起来终也是有差距的。这事,如果老大在这里,必会理解他的用心。

    不过,倒底是女孩子,三丫头已经不错了,只是可惜啊,比起李家那丫头,三丫头的格局还是小了一点,李老掌柜有这孙女还真是福气。

    而他之所以放弃,是因为田家不能给徽墨丢脸,在这场斗墨之中,李家才能撑起徽墨的旗帜。所以,他放弃了。

    “扶我去书房。”这时田老爷道。

    田荣华连忙扶着田老爷子进了书房。

    “把那卷画卷起来。”田老爷又指着边上挂在墙边的一幅牡丹图道。

    田荣华不知自家老爹要干什么,一脸疑惑,不过,却依着田老爷的话做,卷起了画,却发现画后面有个暗格。

    “打开它。”

    田荣华打开暗格,才发现里面是一只坛子,抱着挺重:“爹,里面什么东西?”

    “是千年松的烟煤,你把它送去李家。”田老爷子道。这烟煤是他偶然得到的,当年,也正是因为这烟煤,他才起了进入墨业的心思。

    “千年松的烟煤?爹,既然咱家有,你为什么最后放弃争贡?”田荣华一脸惊讶又有些不甘的道。

    “以咱们家的制墨法,很难发挥这千年松烟煤的特点,到最后终难免一败,去吧,这次跟倭人斗墨,不是他李家一家的斗墨,而是整个徽州的斗墨。我田家也不要叫人小瞧了。”田老爷道。

    “是,爹,我这就去。”听得自家老爹这么说,田荣华点点头,抱着坛子出去了,老爹说的对,田家人也不能叫人小瞧了。

    李贞娘,我田家尽本份了,接下来就看你李家争不争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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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镇坊之宝

    就在田老爷子吩咐田荣华之时。

    依然是傍晚,西边的一抹夕阳还未落下,斜照在斑驳的马头墙上,映得上面爬墙虎的新叶更是碧翠碧翠的,看着一片生机勃勃。

    此时,李老夫人捧着贡墨的金字招牌站在李氏墨坊的门楼下。

    如今的李氏墨坊已经有百多年的历史了,门楼是用酸枝木建成,风雨的侵蚀使的原来枣红色的门楼更多了一些沧桑。

    但这股子沧桑里却透一股子悠远和亘久永恒,见证着人世间的潮起潮落,家族的兴盛衰亡。

    此时,李老夫人捧着贡墨招牌,心里自是激动难平。

    “老夫人,老爷子,快把贡墨的牌子挂起来。”墨坊的工人都一脸兴奋的叫道,今天李家得到贡墨权的消息传来,整个墨坊是一片欢腾。

    李老夫人此时看着围过来的工人,随后举起了贡墨牌子:“这些年,李墨风风雨雨,起起落落,但老身唯一感激的是众位,在李墨遇到困难,在李墨沉寂萧条之即,依然对李墨不离不弃,依然兢兢业业的支撑着李墨,所以,今日的胜利均是大家的功劳,老身在这里感谢大家。”

    李老夫人说到这里,捧着贡墨牌子冲着大家揖了一礼。

    “老夫人太客气了,这可担不起,咱们这些人哪家没有得到李家的恩惠,哪家不是依靠着李家而生存,咱们早就是李墨的一份子了,做的也都是应当应份的事情。”立刻的,几个老工人连连拱手道。

    “好。就不多说。不过。这牌子今天还不能挂,要挂也要到斗墨结束后再挂。”这时李老夫人又道。

    听到李老夫人这么说,众人原先的兴奋都减了几分,脸上又不由的带着一点担忧。

    本来得到贡墨权是高兴的,可偏偏一纸圣旨,李家这又摊上了跟倭人斗墨的差事。

    虽然,众人不信李墨会输给倭人,但老话不也有一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这万一要是出了点差错,天家那心思可太难测了。

    唉,李家这是得了贡墨也不得安生啊。

    随后众人散去,贞娘扶着自家爷爷同七祖母一起进了墨坊。邵老管家已经搭好了香案,又点了香,然后把贡墨的牌子和那圣旨供了起来。

    随后众人坐下。

    各管事自是恭喜东家得了贡墨权。之后,却又商量起了接下来斗墨的事情。

    贞娘拿出一叠子资料,全是南京连吉英松跟人斗墨的事情,其中自也有不少墨师分析倭墨的特性。

    首先质地很轻,说明烟细胶轻。第二,闻起来馨香扑鼻。再加上研墨无声,墨汁清透,如此等等,都是最佳墨的表现,而书写起来,其墨彩非常亮眼,同样的雨湿笔墨而不化。而最大的一个特点,却是夜色间不掌灯,亦能看清字迹。

    “可是掺了夜明珠粉?”听得贞娘介绍倭人墨夜间能看清字迹,七祖母便问道。

    “七奶奶,资料上说,南京墨务司以及咱家,田家,和程家在南京的几个墨师共同研究,发现那墨里并没有掺夜明珠粉,之所以能够在夜间看清字迹,应该是千年松的原因。”贞娘道,千年松的松烟,油脂很重,再加上时间的沉甸,光泽内蕴,而到得夜间,内蕴的光泽外吐,自然将字迹勾勒了出来。

    “可这千年松咱们到哪里去找啊?”这时,一边的邵管事一脸焦急的道,。

    “我让正言带两个墨师上黄山找去,我就不信了,整座山,就没了千年松?”一边景东叔寒着一张脸道。

    听得李景东这话,在坐的人都皱了眉头,整个黄山峰峦叠嶂,里面不知藏了多少奇松怪石,想来千年松总是有的,只是整个黄山云海滚滚,更满是悬崖峭壁,还有大虫出没其中,李家七房几位叔伯都是为了找奇松而死在黄山的。

    难不成,这悲剧又要重演?

    “先不急,家里还有两坛五百年的松烟煤,我们可以先试试,再开出赏格,徽州墨坊多,别看一些小墨坊没什么人气,但多是有些来历的,哪家都有些镇坊之宝,使不得先打听打听,到时,我李家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的。”这时,李老夫人道。

    听得李老夫人这么说,众人自也是点头。其实说去黄山找也不过是一个安慰,留给李家的时间本就不多,而黄山那么大,谁知道哪里有千年松?这东西真是可遇不可求。

    倒是贞娘,这会儿不由的想到了后世的黄山著名的迎客松,便有千年的历史,当然,也许这个时候没有,但七八百年的历史也少不掉,有个七八百年历史,凭着自己的点烟技术,弄了千年松的墨彩不成问题,她前世爬过几次黄山,对于迎客松的位置也知道个大概,想来要找要容易的多。

    只是在后世,迎客松几乎成了黄山的象征,她若真朝迎客松下手,那她岂不就成了黄山的罪人了,说实话,她真下不去手。

    嗯,这个事情她还得斟酌两天。先看看再说吧。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来报:“程三老爷子来了。”

    “哦,快请。”李老夫人道,随后大家便走到外面迎接。

    程三老爷子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两个伙计,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放着一个石臼和石杵。

    那石臼和石杵石纹相合,显然是取自一块石头上的。

    “程老弟,你这是?”看到这石臼和石杵,李老掌柜的隐隐一阵激动。

    关于这副石臼和石杵,在徽州是有传言的。

    传言程家祖上得泰山石敢当,又请高僧开过光,然后制成这副石臼和石杵。而后才有了程家著名的玄元灵气墨。据说用这副石臼和石杵制成的墨。有避邪镇宅之作用。玄元灵气之名也正是因此而来。

    虽说传的有些玄乎,但这东西是程家祖传下来,这一点做不得假。

    “都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啊,我程家这副东西也算个宝物,用这副石臼和石杵杵捣的墨团能更光润一些,制出来的墨更黑更亮,先借你们用一用。也算是尽我程家一点心意。”程三爷爷道,随后还吹胡子瞪的冲着李贞娘道:“丫头,可不准掂记你程爷爷这东西,用完了可是要还的。”

    “多谢三爷爷,一准还,决不掂记。”贞娘自是明白程三爷爷这是故意打趣,便也举手笑嘻嘻的保证道。

    这种情况,李家也不矫情,只是爽快的让人收下。

    “唉,说起来当年。我可见过罗家一口熬胶的锅,是由天外陨铁打制而成。熬的胶尤其清透,用这胶制成的墨如同老墨,只可惜,罗家败落了,田家接手罗家墨坊也没看到这口锅,如今这口锅竟是下落不明了,真是一大憾事啊。”这时,程三爷爷又连连摇头道。

    “三爷爷,锅来了。”就在这时,墨坊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道带笑意的声音,不是罗文谦又是谁?

    这时,罗文谦同罗平安两个一人拧着一只锅耳就进得李家墨坊来。

    一看到罗文谦拧着锅进来,程三爷两眼一亮,便急步过来,围着那口锅转,嘴里一直啧啧啧的:“不错,不错,就是这口锅,你这臭小子,我以前跟你打听了好久,你全跟我装聋作哑是吧?”

    “程三爷爷你可是屈了小子了,之前小子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我三叔公帮我打理祠堂的时候在罗家的祠堂里发现的。”罗文谦自是笑眯眯的叫着屈道。

    “哼哼。”程三爷没好气的哼了声,老小老小的,这人越老了,性子越小。

    罗文谦自也在一边笑的一脸悠闲,至于倒底是之前真不知道,还是借口什么的,没有谁会真正在意。

    见着程家和罗文谦这般,程老爷子心中是一阵激荡,这个时候,客气话也不多话,直接让人收下,但对既将到来的斗墨则更是信心十足。

    用一句话来说,李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李老掌柜和程三爷又相约待得斗墨结束后,再共谋一醉。

    随后程三爷爷告辞,贞娘送他出去,等她回来,却听得自家爷爷正冲着罗文谦道:“文谦,哪天有空,让罗村的三叔公三叔婆来一下。”

    “是啊,当初说好的,等得贡墨竞选结束后,就定你们的婚期的,我们想干脆,就在斗墨前把你们的婚事办了吧。”说话的是李老夫人。

    贞娘在外面,先听得自家爷爷的话,只觉得心跳有些加速,还有一股子喜意,这事她心里其实也有些数的,定亲的时候早就说好的,贡墨结束后就定婚期的,请罗家三叔公三叔婆来也在情理。

    只是七祖母的话,却是让她一阵惊讶,斗墨前完婚?这也太快,再说了,自己还要准备斗墨呢。

    爷爷那身体,大夫可是发话了,沾不得墨,而李家除了自家爷爷,那接下来制墨技术就数她了,这个时候,她如何能嫁人呢?怎么着也得等斗墨结束啊。

    不过,细一思索,贞娘却也明白了七祖母和自家爷爷的一片苦心。虽说斗墨李家有着胜的信心,但是,仍是那句老话,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很显然的,爷爷和奶奶这是想在斗墨之前为自己完婚,如此,万一斗墨有失,自己已嫁为罗家妇,有什么罪责自罪不到自己身上了。

    想着贞娘心里便百味杂谈,想进屋,却也知道两位老人家一但决定了,怕是由不得自己的,使不得只得跟文谦商量看看。

    想着,贞娘便退出墨坊,站在离家门口不远的槐树下,一会儿文谦会从这里路过,到时跟找他出出主意,这厮鬼主意挺多的。

    此时,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天空便变成灰白灰白的。

    远远的,贞娘又看到田荣华正捧着东西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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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后路

    “给你。”田荣华将手里的坛子递给贞娘。

    “什么东西?”李贞娘奇怪,她之前以为田荣华是路过呢,没想到田荣华却是径直着朝她过来。

    “千年松烟煤。”田荣华有些冷淡的道。

    “千年松烟煤?”听田荣华说千年松烟,贞娘便不由的挑起了眉头,她第一个感觉是田荣华这姐儿又不知要挖什么坑了。

    “不要以为制墨这一行就你李家了不得,就你李家是制墨人,我们田家既然入了墨行,那同样也是。”田荣华见不得李贞娘那表情,便口气很冲的道,然后重重的把那坛烟煤放在贞娘手上。

    李家人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贞娘见田荣华这表情,明白自己可能是误会田家了,于是打开坛子,用手指轻轻的捻了一点烟煤,那烟煤入墨滑如凝脂,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一搓,然后映着天边浅浅的灰白,如果便能见点点星光,这天还是有些光,若等的完全墨了,想来这墨彩会更加亮透。

    果然是千年松烟煤啊,贞娘不由的心中感叹。李家这回算是欠了田这一个大人情了。

    “谢谢。”贞娘倒没想到田家居然还有这份心,看来之前倒是小瞧他们了,便也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着道谢。

    “谢倒不用谢,我们田家拿出这个不是为了讨好你李家的,接下来可是要看你们了,若是输了,你李家怕是在徽州也抬不起这头了。”田荣华依然口气不好的道。

    “放心。决不会输。”贞娘肯定的道。

    “那样最好。”田荣华回道。便转身离开。

    贞娘看着还未走远的田荣华。又想起前不久看到的王得财。那可不是个易予之辈,还是提醒一下田家的好。于是小跑两步追了上去:“等等……”

    “还有事?”田荣华回过脸,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听说王得财现在跟在你二哥身边,还颇受重用?”贞娘问道。

    “怎么了?他当初被你李家逼的发配琼州,如今回来了,你们李家还不放过?”田荣华翘着嘴角,颇有些嘲讽的道。

    “你多虑了,他如今于我李家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这个人心思重,得小心一点。”贞娘道,也翘了翘嘴角,听田荣华这口气,倒好似在为王得财打抱不平似的,怕是那王得财在田家地位还真不低。

    王得财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性情阴私,又有手段。更能忍耐。而田家现在什么个情形,徽州大家都清楚。斗墨的时候,田老爷子那一脸的灰败,说句不好听的话,还真不一定能撑多久了,若是田老爷子一倒,田荣华未必能压得田二,而田二又是一肚子的烂稻草,偏他还把苏氏留在身边,这占了人妻,居然还敢放心的用王得财?说实话,她打心里很是佩服田二的胆气。

    只可惜,田二空有胆气,却没能力,把王得财留在身边,这在贞娘看来,绝非善事。

    如此的,今天田家留了一份情,那她投桃投李的,总要提醒一下。

    “李贞娘,我不晓得怎么说你好,怎么,你李家容不下王得财,却窜掇起我田家也不容人是吧?别忘了,他曾也算是你家姑父吧,都说李家仁义,我看是假仁假义。”田荣华嘲讽着道,随即又冷哼一句:“我们田家的事情哪容得你李贞娘指手划脚的。”

    “得,算我多嘴。”贞娘一手抱着坛子,一手握拳,轻轻的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些气乐了,倒是没想到她一片好心,却是换得田荣华这一顿呛,得,你田家爱咋滴咋滴,反正她该说的说了,牛不喝水她也不会强按头啊。

    若不是因着田家送来这千年松烟煤这个大人情,她犯得着上杆子找不自在吗?

    想着,贞娘自也懒得再理会田荣华。

    田荣华跟李贞娘自也没什么话说,这时便转身离去,只是她走得几步,又回来,冲着贞娘道:“对了,我刚才去了罗家的货栈,店里的伙计说他带了东西来你李家了,还在吗?”

    “还在,一会儿就会出来了,你有事找他啊?那等一下吧。”贞娘看着田荣华,一脸平静的道,心里倒也有些疑惑,不晓得田荣华有何事找罗文谦。

    当然,这两人私情是不可能的,说实话,田荣华的性子也是有些傲气,再加上罗文谦跟自己订亲,田荣华也另订了亲,自没有什么瓜葛了。

    “不用,一会儿你跟他说,我爹要见他,为的是前年,我们墨坊跟他贷的那笔款子的事情。”田荣华道。

    “什么时候?”贞娘这时又问道。哦,贞娘这才想起前年的时候,曾一本来自家墨坊盗墨汁的配方,被自己拆穿,自己弄了个假墨方,最后使得田家整批墨汁全臭了,再加上众多墨庄的退货,田家为了周转,田荣华确实是向义厚生钱庄贷了一笔款子。

    “越快越好,我爹身子骨不太好。”田荣华脸色有些不好的道。

    “好,我一定带到。”贞娘点点头。

    田荣华也不在多说,便转身离开了。

    贞娘目送田荣华离开不久,罗文谦便从李氏墨坊里出来,远远的就看到贞娘站在老槐树下,便快步过来:“你怎么站这里,这太阳下山了,风大。”

    虽说已是初夏,但徽州这边早晚温差大,这傍晚,太阳一落山,再加上风起,那还是有些凉意的,这丫头穿的又有些单薄。

    听着罗文谦关心的话,贞娘心里十分欢喜,随后一手抱着坛子,一手扯着罗文谦的袖子,脸有些微红的道:“罗大哥,我听到七祖母和我爷爷跟你说的话了。”

    罗文谦一听贞娘说这个。再看贞娘站在这里。应该有一会儿了。显然是有话要跟他说,于是便反握了贞娘的手:“怎么?你可是有什么想法?”罗文谦两眼灼灼的盯着李贞娘问.

    “嗯.”贞娘被罗文谦盯的脸皮子更有些发烧,点点头,随后却是抿了抿唇道:“罗大哥,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咱们能不能想个法子,在斗墨之后再成亲,你晓得我爷爷那身体。上一回制**三才墨就差一点出事,他是真的在碰不得墨了。所以这斗墨的制作肯定得我来。”

    “贞娘,成亲放在斗墨之后肯定是不行的,这不单是你七祖母和爷爷的意思,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好不容易求得一个知心人,总也是想保你个万全的。”罗文谦轻笑的道,不过眼中却也是有着坚持。

    “罗大哥……”贞娘有些着急。

    “贞娘,这事没的商量了,我听你爷爷的口气。就算是婚期不定在斗墨前,这一次制墨。你爷爷也是决不让你插手的,你可明白?”罗文谦又捏了一下她的手。

    听得罗文谦这话,贞娘心里不由的一阵难受,她又如何不明白自家爷爷的意思,斗墨万一出事,朝廷要冶罪首先就是制墨师,爷爷这是要把她完全的撇开。

    到得此时,她也知道事情已成定局,这回斗墨,她是插不上手了。

    “罗大哥,我明白的。”贞娘深吸一口气,既然事情已经这样,那她也不再纠结,这段时间,便也可以尽力做好后勤。

    “来,什么东西,我来抱着。”这时,罗文谦见得贞娘略有些放开的神情,便也放心了些,看着贞娘手里抱着的坛子,便接了过来。

    贞娘由着罗文谦接过坛子,才道:“刚刚田荣华过来,说是她爹让她送来的,是千年松烟煤。”

    “千年松烟煤,田槐安倒是舍得啊。”罗文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对了,刚才田荣华还说了,她爹要见你。”贞娘这时想起之前田荣华让她传的话,便又道。

    “哦,田槐安要见我?什么时候?”罗文谦摸着下巴问。

    “听田荣华说为的是前年田墨在你钱庄贷的款子的事情,具体时间没说,只说是越快越好。”贞娘道。

    听得贞娘的话,罗文谦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道:“田槐安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罗文谦说着,随后把手里的坛子还给贞娘:“贞娘,我现在就去田家那边见见田槐安。”

    “嗯,那你小心些。”贞娘抱着坛子,冲着罗文谦叮嘱了一句道。

    罗文谦轻笑的挥挥手,然后大步朝田家去。

    贞娘也收拾了心情回家,不管如何,千年松烟煤有了,如今算是万事俱备,就剩下制墨了。

    回到家里,李老掌柜一听找到了千年松烟煤,亦是十分的激动:“好好好,田槐安这回倒也有气魄,不管他什么心思,总归,我李家欠了他田家一份大人情了。”

    “对了,文谦呢,你爷爷刚才不是说文谦跟你在一起吗?还等着他让他陪你爷爷吃杯酒呢。”这时,赵氏端了饭菜上来,没看到罗文谦便问道。

    “他去田家了。”贞娘回道。随后贞娘便把罗文谦去田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只是仍然有些不明白,罗文谦为什么说田槐安撑不了多久了?

    “田槐安可能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听得贞娘说的原由,李老掌柜突然的叹气道。

    田李两家争贡,李家自也要做到知已知彼的,争贡之前,田槐安几乎已经是瘫在了床上,可争贡的前几天,田槐安突然的病情就有了好转,这事情,李家也要着人打探的。

    得来的消息却是,田槐安找郎中开了几副虎狼之药,这种药只能撑一时,等得药效一过,身体会更加不济。

    李老掌柜自也晓得,田槐安这么做是打算拼着老命也要拿下贡墨权的,毕竟田二实在是有些烂泥扶不上板壁,田家的发展最终还得靠田荣华靠徐家。

    可田家要是本钱不够厚,那在徐家手上也讨不得好的,所以,这贡墨权也成了田家必争,为此,田家着实花了功夫,还买通了几位试墨师,可没想李家早有准备,差点抛了几位试墨师的老底,再加上半路又杀出个连吉英松,到最后田槐安一肚子的算盘全落了空。

    如此的,再给合田槐安送煤烟,以及田槐安突然要见罗文谦的事情,这不难看出,田槐安这怕是在给田家谋后路了。

    但不管田槐安何种心思,他这时候拿出千年松烟煤,却实实在在担得起制墨人三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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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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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业介绍:
家业要兴!家庭要和!奋斗是必须的……
这是一个现代女在古代淡定生活的故事。这是一个现代制墨师在古代逆境奋斗的传奇。
家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