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定下了
申时,李景福背着双手,在义厚生钱庄门口不远的大槐树下转悠着,时不时的跟人侃上两句,状似悠闲。
但实则,李景福却在打着算盘,既然已经决定不能有由着老夫人那边做主,那他这边就要快刀斩乱麻。
而上回账册的事情,从罗家那小子的行为来看,显然的对贞娘是不错的,而这开海禁这段时间,自家丫头跟罗家那小子在桐油上玩了一把,那也是十分的默契的。
如此的,这罗家小子跟自家丫头倒是挺相配。相处也是相和的。既然如此,那为着家丫头,那过去的一些个纠葛自也算不得什么了,说起来都是义气之争。
因此的,他决定跟罗九好好谈谈,把亲事定下来。
不过,想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在义厚生门口转了三四个圈,竟是没拉下脸面进义厚生钱庄,因此便在门口转悠起圈子来了。
而罗九此时就坐在义厚生钱庄的二楼的阁楼雅坐上。
这段时间罗九忙疯了,忙的全是海禁的事情,直到今日市舶司的船出发了,他才歇了下来。便靠在阁楼的窗边,听着蝉声嘶鸣,喝着冰茶闲悠悠的自在,不过,那眼睛却盯着外面的街面上。
此时言西来言掌柜的捧着一叠子账册上来,重重的把账册往罗文谦面前一堆,然后也坐在罗文谦的对面,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罗文谦扫也没扫他一眼,继续看着外面。言西来好奇,便也伸过脑袋。正看到李景福在下面的槐树下乘凉转悠。
“哈。福爷可是很少在咱们店门口转悠啊。对了,听说徐家这几天再打听着李贞娘呢,听说徐二夫人看上了李贞娘,想要为她家的三小子说亲呢。东家,手快有,手慢没有。”言西来说着,却是斜眼看了罗九一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自家东家什么样的心思,他倒是有些清楚的。
别的不说,至少,东家很欣赏李姑娘,而那位李姑娘,倒实实在在是一位当家娘子好料子。便是他娘子,在私下里跟他说,这李姑娘跟自家东家相配的很。
果然的,听到他这话,罗九挑了挑眉。正如之前言西来说的。景福叔鲜少出现在他义厚生号的门口。而今,景福叔却一直在义厚生号门口转悠。还时不时的朝钱庄望望,有几次明显着是要进钱庄的,可最后又退了出去。
显然的,景福叔是有事想要找他,却又有些为难。会不会就是因着徐家的事情?
不过,不管是不是,有些事情,罗文谦也是觉得至少该表明了。
想着他便起身冲着言西来道:“让桂花嫂子给我整点酒菜。”然后就下楼去了,踩的木楼梯咯吱响。
“行了,一会儿就上来。”言西来应道,东家有事,他这个掌柜的自是要顶力支持。
…………
李景福这时已经转悠了一脑门子的汗。
“景福叔,好悠闲哪,小子这里有酒菜齐备,景福叔若是不嫌弃,便上来喝两杯。”罗九这时走到门口,冲着那正在转悠的李景福道。
李景福瞪了他一眼:“你小子不安好心吧?” 心里倒是想着罗小子还挺上道嘛,知道他要找他谈,便也算配合。
“哪能呢?景福叔这话可屈了小子了啊。”罗九抱拳叫着屈道。
“那成,就喝两杯。”李景福勉为其难的点头。其实是拿俏。
于是李景福便跟着罗九上了义厚生号的二楼,那里一桌酒菜已经齐备了,言掌柜办事一向神速。
酒至半酣,李景福正思量怎么开这个口,罗九已经先站了起来,举着杯道:“景福叔,在北地小子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函。”
“好说,好说,不过是义气之争,你既然叫我叔了,我还能跟你计较不成。”李景福自是顺着杆道。
“既是如此,那小子再得寸进尺一句,再北地时,福爷曾亲口把贞娘许于我,不过,那毕竟是酒后之言,做不得真,如今,趁着福爷没醉,小子再问一句,你看小子如何?可做得福爷的东床快婿?”罗九再举杯道,神态庄重,表明了他的心意。
听着罗九的话,李景福眯了眼睛,他这回来找罗九谈话,本想着是自己掌握主动的,可这小子三两下的,竟被他掌握了主动了。
如此,正好,他也反将他一句,于是端起酒杯,一口干了杯中之酒,然后重重的磕了一下道:“我福爷那也是一口吐沫一个丁的,既然是亲口许下的,那哪有不做数的,只是如今徐家在打听贞娘,你就不怕得罪徐家吗?那可是相府。”
“福爷说笑了,万事有个先来后到,远的不说,在北地,小子就承福爷看重。再说近的,便是年前,程三爷爷也曾待小子问过李家的意思,只因着先帝贺崩,这才休了一段时间,徐家再怎么如何,那也得讲个理。只要理在我身上,小子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罗九亦是一口喝尽杯中酒道。
“好,这话说得在理,你小子不错,便找个长辈来提亲吧。”李景福道,他本也是浑赖之人,罗九这一翻话可算对足了他的脾气了。
这小子,待贞娘的这一份心倒是极真的。
如此的,两人竟是这般的就把事情定下了。可以说十分的默契。
而接下来的酒那就喝的更有滋味儿了。
李氏墨庄,转眼天已渐灰了,已过了店铺打烊之时,贞娘已经让其他的伙计先回家了。
“娘,爹呢?”贞娘站在店门口,转身问着自家的娘亲,今天自爹去送信后,便一直没见他回来,之前。还有店里的伙计看着爹在官街处转悠的。可后来就不见人影了。贞娘不免担心。
“谁知道你爹啊,一天神叨叨的,昨天晚上梦里还叨唠着跟罗文谦谈谈呢。”赵氏道。
“爹去找罗文谦了?”贞娘不由的皱着眉头。爹去找罗文谦所谓何事她当然明白,年前时,程三爷爷跟自家黄婶娘说过罗文谦跟自己的事情。
而今,爹定然是去找他谈跟自己的事情了。
但之前那是程三爷爷的热心,他同罗文谦是莫逆之交,而如今。罗家在徽州那边还有族人,但已不是同支的族人了,关系怕是总要而自家爷爷跟程三爷爷亦是志趣相投的好友,再加上程三爷爷欣赏自己一身的墨技,因此的便起了牵线保媒的心思。
这之中也只是一个打听的阶段。
而自家这边,贞娘记得当时,自家并未给予回应。当然,七祖母既然跟自家娘亲接出了罗文谦,那显然也是有一些计较的。
如果这之中没有徐家这回事情,那慢慢的接触。说不准就慢慢的水到渠成。
可如今,夹杂了徐家的事情。自家老爹这时候去找他,却是有点为难人的。
罗九一直以来,对她帮忙良多,而徐家的事情,其实并不如自己之前劝娘亲那样轻松,徐家虽然是离败家不远。但如今,徐阶在朝中的声望正是颠峰时期,便是当今圣上的老师高拱也被他逼的退出了朝堂,可以说,如今正是徐家最当红之时,现在的徐家谁敢惹啊。
而罗文谦从毁家到现在,发展至今,着实不易。
“娘,这个时候,爹直接去找罗公子不太好吧。”贞娘不由的跺脚道。虽然她知道,便是七祖母那边,大体也是先要跟罗家谈,不过,七祖母那边会找程三爷爷出面,有个缓冲。
想着,便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义厚生钱庄,二楼隐隐透着灯光。
“傻丫头,你爹还能逼着罗公子娶你不成?这姻缘之事,终归是要两厢情愿的,若是他有一丝勉强,我想你爹也是不愿把你许给他的,我们要的是一个待你真心实意的,放心,这事你别管了,爹娘给你做主。”赵氏轻拍了贞娘的额头道。
“嗯。”赵氏这话,贞娘听得一阵暖心,不由的依着赵氏。
就在这时,义厚生钱庄的门打开了,隐隐听得李景福的声音:“好酒,喝的痛快~~”
“是爹。”贞娘叫着,连忙拉了自家娘亲一起过去。到得义厚生钱庄门口,就看到罗文谦正扶着自家老爹,明显着,老爹已经喝醉了。
“孩他娘,贞娘和罗小子的亲事,我定下了。”李景福一看到赵氏,便邀功的醉语道,贞娘在一边听着,不由一愣,这就定下了,太快了吧?同样的,对自家老爹这话也有些哭笑不得啊,太跌份了。
不由的侧脸看着罗文谦,却见这厢在微黑的夜里更显清亮的眼睛,竟是隐隐带着笑意,一时间,竟是尴尬万分,自家老爹就是有些不靠谱啊,尤其是喝了酒后,她心里发誓着,以后再也不让老爹碰一滴酒了。
赵氏也是又气又恼的拧了醉的一塌糊涂的李景福一把,便扶着另外一边,同罗文谦一起扶着李景福回屋。
进门之际,李景福却是醉的太狠了,再叫外面的风一吹,立马有些受不住了。哇的吐了一地,扶着他的罗文谦那衣服上也沾了污秽。
“对不住了,罗公子。”赵氏忙道。又让贞娘去找一件李景福的衣服,好让罗九换上。
“婶儿不用客气,叫我文谦就行。”罗文谦沉稳的应道,仍是帮着赵氏把李景福扶他到床上躺下。赵氏看着罗文谦的举动,再想着之前,李景福说的话,再看罗文谦,倒是有些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了。
这时贞娘拿了衣服来,罗文谦便进了里间将赃衣服换下,出得门,贞娘接过罗文谦拿在手上的赃衣服出门。罗文谦也不由的跟了出门。
外面院子,月光洒了一地。
贞娘自是冲着罗文谦道谢,只是之前自家老爹的话,让贞娘是有些尴尬,但却也有些弄不太清状况。不过,她亦是坦率的性子,问道:“真订下了?”
“嗯。”罗文谦低低沉沉的应声。
“我爹……可让你为难了?”贞娘又低声的问道。
“求之不得啊,何来为难?”罗文谦声音有些低叹。
随后又问道:“贞娘,可放得下徐家的福贵?”
“你知道的,在制墨人心中,要的是千锤百炼,要的是一份亘久流传的墨香和墨骨。徐家的福贵于我无关。”贞娘淡定的回道。
“那,可愿意嫁我?我只是一个商人,一个人人嘴里的铜臭商。”罗九又道。
“你的意思是我一身铜臭?”贞娘侧过脸,有些没好气的道。大家都是商人,大哥别嫌二哥。
于是贞娘便听得罗文谦极开心的笑声,她心情似乎也有些高兴,虽然一切比她预计的快,但这样,她也并不反感,但又有些见不得他如此飞扬的心情,于是有些气恼的道:“这事情还不算,得由我七祖母做主。”
贞娘骄情了。
“放心,后面的一切我自会安排妥当。”罗文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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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罗家族人
清晨,鸡鸣头遍,义厚生钱庄后院,罗平安早早起床。
昨天,文谦说了,今天一早要去货行那边,有一批松江布要到,而他是驾马车的,那马匹的打理,马车的检查等等,自是不能轻乎一点的。
这时,平安嫂也披衣裳坐了起来。
“鸡才叫头遍了,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再睡会儿。”罗平安冲着自家媳妇儿道。
“不睡了,昨夜里,文谦喝醉了,也不知啥高兴事儿?先是下午的,喝李家八房的李景福喝了一席,后来又拉着言掌柜的喝了一顿,昨儿个半夜里,吐了一顿,跟着他的顺子还特意叫我起来给他熬了点醒酒汤喝呢,我估摸着早上,文谦也不会有什么喂口,便早些起来,熬点白粥,家里我还弄了点酸菜的,这个能开胃一点。”平安嫂回道。
“嗯,文谦如今也还没成个家,我们来的时候,三叔公也是叮嘱了的,这生活上的事情,咱们就多帮着照应一下。”罗平安嗯了声道。
“嗯,我知道的。”平安嫂点头,随后又道:“不过,这阵子老有人跟我打听文谦的心思呢,如今文谦也算是有了些家底了,这掂记的人可也多了,也不知文谦是啥心思?”
“你别管这些,只做好你的事情就可以了,来的时候,三叔公也是说了的,他的私事,没有开口,咱们不能随便插手,咱们到底不是一支传下来的,插手太多引忌讳呢。”罗平安道。
罗平安是徽州的罗氏族人。但如今的罗氏族人自不是当初的罗家嫡宗了。原来的罗家嫡宗。自罗龙文那事之后,倒的倒,散的散,而大多有些路子也都投了远亲去了,便是罗文谦自己在当初也离开了徽州去北地闯荡。
而罗文谦这一支如今还有来往的也就只剩下一个已嫁的妹子。据说如今跟着夫家在无锡定居。
而如今的罗氏族人是罗氏的一个偏支,大多定居在城郊罗家村,离李家六房的李庄也没多少路,关系亲情的其实已经远了。不过。当初罗文谦离开徽州后,这一支罗氏族人终不忍见嫡宗宗祠荒废,便接过手打理了起来,为的其实也是当年,罗家村遇洪水,是嫡宗的罗老太爷,也就是罗文谦的太爷爷帮着大家渡过难关的。
而后来,罗文谦到南京,知道了这事情后,便写了一封信回去问情况。如此的,便也跟罗家村这边渐渐的来往了起来。
而过年时。罗文谦祭了嫡宗宗祠,便去了罗家村,在罗家村过的年,年后就带了罗平安夫妇,还有族里的两个小子,一个罗平安的儿子,罗伍子,另一个便是三叔公家的孙子罗端,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子,两人都放在货行里,从最底的打杂开始。
干的都是苦差事,不过对于这一点,不管是罗家三叔公还是罗平安,都认同。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这是徽州人的自嘲语,其实表现的也就是徽州人生存的艰难,但正因为艰难,也锻炼出了徽州人的韧性和不怕苦的精神,徽州人不怕苦,就怕没机会。
十四五的半大小子,就该摔打摔打才能成才。也因此的,对于罗文谦,罗家村这边的族人自不免想要亲近一点,而要想关系亲近,莫过于内宅的妇人之间的往来,可偏偏罗文谦这么个身份,又是孤家寡人的,也就三叔公能跟他说上话,也因此的,一些人自不免要打主意打到罗文谦的亲事上。
而能跟着罗文谦出来的罗平安夫妇自成了众人的路子了。不过,这一点三叔公却已早早预见了,因此早就叮嘱过他们,罗文谦的亲事,除非他开口,否则千万不要插手。
也因此的,罗平安夫妇一直以来只管着作事,那些有的没的的从来不沾,如此一来,罗文谦对他们倒是越来越看重了。
“我清楚呢,这还用你说。”平安嫂回了自家男人,然后便开门出去。两夫妻在后院打井水洗漱完,罗平安就去打理马车去了,平安嫂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传出白粥的香味儿。
这时,罗文谦却是一袭葛衫的过来了:“平安嫂,早上煮白粥呢?”
“嗯,我想着你昨晚吐了怕是有些伤胃,白粥最是养胃的,我还炒了两个酸菜,就着吃能开点味口。”平安嫂笑嘻嘻的道。
罗文谦点了点头:“还是平安嫂想的周道。”随后又道:“平安嫂,跟你说个事情。”
“什么事?”平安嫂问。
“嗯,我看上了李家的李贞娘,年前的时候,程家三爷爷帮我跟李家牵了个线,后来因着老皇帝驾崩,这事情就不能谈了,就搁了下来,前段时间,新皇帝大赦天下,这事我们又重新拾了起来,李家那边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如今就等着徽州李老夫人那边做主了,我这边也让人通知了三叔公,三叔婆,事情基本上就定了,估计过段时间他们会来,我想你这段时间有空时就多到李家那边走走,跟李婶儿多聊聊。另外徐家那边这几天再打听贞娘,若是有什么闲言的,你听到了也帮着澄清一下。”罗文谦坦然的道。
“哎呀,这可是大好事啊。行,我知道怎么做。”听了罗文谦的话,平安嫂是一脸欢喜啊,罗文谦对李家姑娘有心思,这个她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的,平日里,言掌柜娘子过来走动时,倒也是提过的,只是她瞧着没什么动静,便一直放在肚子里,没想到,这突然的就要定下来了。
而徐家打听李姑娘的事情,其实她昨天已经听到一些传言了,不过没太信,一来,她们是徽州人,李家的事情多少也是听说过的,克不克夫的且不说,但李贞娘实实是被田家退过亲的,徐家那样的人家能看中?
她虽是才来南京几个月,但平安平日就是驾车的,跟罗文谦跑的多,自也晓得徐家是什么人家,回来夫妻两唠嗑的时候自不免也要说道说道的。
本来以为徐家打听李家姑娘这事纯属无稽之谈,如今,听罗文谦这么一说,感觉倒象是真的似的,那李姑娘这可是舍下了好大的一场富贵啊。
再想着那李姑娘平日里偶尔路过跟罗文谦谈话的样子,她这心里倒是越来越欢喜了。不管怎么说,罗文谦能把这事情交给她,那就是当她是自家人看待了。
罗文谦见平安嫂子一脸的明白,便不再多说,随后跟罗平安一起吃了白粥,便一起去了货行那边。
平安嫂这边收拾一下,也赶紧着去菜市买菜。
这边买菜的菜市就在秦淮河边.
早晨的秦淮河,那沿着河堤的水道上,一溜子的乌篷船,乌篷船上俱是新鲜的菜和鱼,还有一些鲜花,甚至还有各种杂货,各家的船娘便撑着船在河堤沿岸叫卖,要买菜的,便站在埠头,挑选着新鲜蔬菜。
也有那紧临着河道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们便依在窗边,将小篮子用绳子吊着,从窗户那里放到河边的乌篷船上,然后叽叽喳喳的点着鲜花或者是姻脂香粉的,一单单的生意便完成了。
“姚娘子,买菜啊?”
平安嫂正站在埠头上,从一艘乌篷船上挑菜,却听得边上两家娘子正打着招呼。便侧过脸看了一下,姚娘子自是李墨隔壁姚家布行的东家娘子,而跟她打招呼的却是成衣铺的申婆子。“
“呀,是申婆子啊,这阵子忙吧?”姚娘子也应和着。
“忙啥?不就是那点事儿。”申婆子摆摆手,随后却神叨叨的问道姚娘子:“对了,听说徐家在打听李墨的那个李贞娘啊?你听说了吗?”
“我是听说了,但肯定是假的,徐家那样的人家,怎么会看上李贞娘,那丫头被田家退过亲呢。”姚娘子摆摆手。
“这回啊,还真说不准,所谓无风不起浪啊,这个风声既然传出来了,说不准徐家那边还真有点这个意思。如此,李家这可是攀上大富贵了……”那申婆子啧着嘴道。
“申婆子,没头没影儿的事情可别乱传了。”这时,一边的平安嫂道。
“怎么个没头没影了?”申婆子瞪着平安嫂道。
“当然没头没影了,人家姚娘子看的分明呢,徐家跟李家不是一路的,再说了,我可跟你们说,我们东家在年前就请程墨的程三爷跟李家提亲了,李家那边也基本同意了,也就是因为前段时间皇帝驾崩,这订亲的程序就只得先放下了,不过,现在大赦天下,如今也就等着李家的老夫人做主了……”平安嫂道。
“这么说,那李姑娘是要跟罗东家订下来了?这两个倒是般配的很。”姚娘子虽有些意外,但对李贞娘和那罗东家,倒是挺看好的。
如此的,李罗两家欲结亲的消息便传了出来,徐家的事情本就给人感觉不靠谱,本就信的少,如此就完全冲淡了。
而八日后,李老夫人,李老掌柜,还有罗家的三叔公和三叔婆一起到了南京。这就坐实了李罗两家结亲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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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田家的变故
另外,随着李老夫人一同来的还有李家九房的李正身以及新婚娘子赵素素。
对于李老夫人等人这时候赶来,贞娘是十分的感动的。要知道,从这边先让人快马加鞭给徽州那边送信,再从徽州那边过来,这前后一起不过是九天的功夫,显然,七祖母和自家爷爷一行走的是陆路,而且行程还是十分的赶的。
而从徽州出来的路多山多匪,其中的辛苦和危险自不必细表,看两个老人那一脸灰败的样子,也能明白其中辛苦。
更何况,今年自开春以来,七祖母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七祖母,爷爷……”贞娘的声音有些哽咽。
“行了,丫头,莫做小儿女态,赶紧着去给七祖母和你爷爷弄点热水,七祖母和你爷爷这老胳膊老腿的可受不住喽。”七老夫人拍了拍贞娘的额头,却是有些打趣的道。
“嗯。”贞娘重重点头,便一溜跑的去了厨房,也不要道婆和马嫂动手,她便自个儿折柴烧灶的,这些事情,她亦是做惯了的,没有半点儿手生。
没一会儿便烧好了热水,然后侍候了七祖母梳洗睡下,七祖母本是个浅眠的,可显然累极了,这一睡下就沉沉的睡去。
贞娘帮着七祖母掖好薄被,然后轻手轻脚的出来,到得外面却听得自家老爹和爷爷正在说话,说的正是他跟罗文谦私下约定的事情。
“你这翻举动,未免小心眼了点,别忘了。我还在徽州呢。贞娘的事情。你七祖母岂能不跟我商量?你这些年在外面,眼界开阔了,怎么这心眼反倒小了起来。”李老掌柜的声音有些不悦的道。
一听自家儿子这翻做为,李老掌柜的便能明白自家儿子的心,这是在防着七老夫人看上徐家,利用贞娘做筹码。
“爹,你小时候亦是教给我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再说了,我这些举动也不完全是为了防七伯娘,实在是从徽州过来,怕是要耽搁些时日,也怕夜长梦多的,因此便擅自作主了,实是没想到,您和七伯娘竟是这么快快的就赶来了。”李景福一向是见到李老掌柜的就象是老鼠见了猫,这翻话解释起来有些委委屈屈的。
当然说到最后一句也是有些意外的,观看七伯娘一翻举动。李景福才知自己之前着实小人心了点,七房的老夫人这是把贞娘放在心尖上了。
“你现在也明白你七伯娘怎么对贞娘的了?枉作小人心。不过。你是做爹的,一心为着女儿,也不算太错,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想来你七祖母也能了解,不过,以后还需记住,家人之间,有事情就得畅开来说,防这防那的,那亲情就防没了。”李老掌柜又道。
“爹,我晓得,你也累了,休息一会儿吧。”李景福自是点头道。
贞娘本来是想进去看看爷爷的,这会儿听得爷爷和爹爹的话,自不便进去。
于是便退出了外间,往后面院子去,院子里赵氏正陪着李正身和赵素素说着话儿。
赵素素本就是赵氏的外甥女,如今又成了侄儿媳,那更是亲近了几分。
贞娘到的时候,赵氏正拉着赵素素的手问着家常:“婺源那边的生意还好吗?大约什么时候回婺源?”
“暂时不回去了,婺源那些矿坑,正身和我爹都退出来的。”赵素素回着赵氏道。
“怎么回事啊?”赵氏猛的听到素素这话,不由的奇怪的问着李正身。
贞娘也是一脸的好奇,过年的时候她还问过正身哥的,虽说有着婺源县太爷那边的人入股,但生意还是好做的,怎么短短的几个月间,又变卦了。
“还不是因为眉子坑的事情,那眉子坑在溪水之下的山涧里,开坑极为艰难,最初的时候,我和正良哥一起冒险开过一回,收获不小。但正因着我们自己亲身试过,实在是太过凶险,因此的,这之后,眉子坑我们就没再开过,一直就是在开金星坑和另外两个小坑的,本来想着慢慢来,积累资金,然后多弄点设备的,到时再开眉子坑的。可自从县太爷妻舅那边人入了股后,他们开坑没个节制的,去年一个下半年,两个小坑就开废了,金星坑最近这几次也没有好料子出来。于是,今年一开春,县太爷妻舅他们就打上了眉子坑的主意。你知道的,山涧下开坑,万一地下水一涌,说不得就要淹死人了,这没个万全的准备,如何能随意动工?因此我和素素她爹是坚决不同意的,结果县太爷妻舅恼羞成怒了,最后不晓得从哪里得知我做过道士的事情,就威胁我,若是不同意,就把我做过道士的事情告到县衙里去……”李正身有些愤愤不平的道。
“这真是好没来由,这都多长时间的事情,怎么还在追究啊?”一边赵氏竖了眉毛。
“一般来说,这过去这么久的事情谁还会追究啊,可若是有人告的话,那衙门里的人也是要追究的,象我们这样的商家,县太爷巴不得多些这样的事情,我们要开罪,使不得要塞银子呗,如今咱们那边原来的县父母韦大人调走了,新调来一个姓季的,心肠不知道多黑,田本昌那家伙就因着当年跟云松道长的事情如今还被关在牢里呢,也就因着这样,我和岳父商量了一下,这事情合作的实在是不愉快,干脆全部退出算了,我们不掺和了。”李正身又道。
“既是这样,那退出的好。”赵氏连忙点头道。
贞娘亦是点头,她记得关于眉子坑的记载,似乎也就是第一次开坑时出的货多一点,之后也就没什么了,如今放弃了倒也没什么。
不过,听着自家堂哥的话,田本昌被抓了?贞娘还一直在好奇呢,这转眼就入夏,可今年,田墨那边一直是方管事在照顾,田家兄弟姐妹几个一直没来,之前还当是因着田夫人的死要守制呢,如今听自家堂哥的话,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于是问道:“正身堂哥,田家又出了什么事啊?”
“还不是兄弟相争……”李正身摇头道。
原来自田夫人故去后,田本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那田老爷如今一心偏着那叫春枝的小妾,而田二那家伙却恨田本昌当初不顾面子的把他从南京赶回来,当然了,他所记恨的自不仅仅只是这一件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如此的,田二就仗着有春枝的枕头风,就开始对田大公子发难了,先是以田夫人过世,田本昌要守制为由,窜掇着田老爷把田本昌管墨坊的权利收回。
田本昌自是不同意,母亲故去,父亲眼看着对他也越来越不看重了,若是他再把墨坊交出来,那他在这个家里就彻底的边缘化了。
因此的,他就以墨坊的生意自有各管事的具体操作,而他只消掌握个大方向,并不会影响守制为由拒绝交出墨坊的掌控权。
而田老爷虽然糊涂了,但倒底也是知道大儿子比二儿子能干的多,因此,田二这件事上就没能如意。
如此,田二岂能干休,他跟田本昌已撕开了脸皮,自要斗到底,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居然暗里让人状告田本昌当年跟云松道长合伙贪污朝廷制墨款的事情。
这事有没有呢?有,但并非田本昌所为,而是田老爷跟云松道长的约定。
说到这一点,就要从当年田家竟选贡墨用的“神仙评定”说起。
当年,田老爷子请动云松道长弄神仙评定,最后硬生生的从程家手里把贡墨权夺到手,但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除了当时付给云松道长的酬金,还答应了帮云松道长制一批道墨。
而因着这一批道墨,田家当年还冒着大不违征用李家李九爷用命换来的那批百年松。
当然了,这一批道墨,是朝廷付的钱,但却是云松道长私用。
而如果云松道长仍是风光一世的话,那自没有人敢揪出这事情,可如今,隆庆帝一上台,就拿了他开刀。
于是这样,田二所告之事立刻引起了那季县令的重视,立刻派人拿下了田本昌。
而其实田二这告的不是田本昌,而是田老爷子。毕竟当初跟云松道长的约定是田老爷定的,但问题是田二一开始就把这个事情栽在田本昌头上,而田本昌自也是不冤的,虽说当初跟云松道长约定的不是他,但后面征李家百年松,跟云松道长交易的可的的确确是他,而其他的田本昌也没法子分辩,他若分辩那就是反告田老爷子,那就是大逆不孝。
如此,这个坑田本昌栽定了。
“我们来的时候田本昌还关在牢里呢,孙月娟在帮着他奔走,整箱整箱的银子往里砸了不少,还不知结果呢。”李正身道。
“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当年,他们争那贡墨的手段本就上不得台面,如今也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的,活该。”赵氏对田家人那是没一点好感的,这回听着倒是解气的很。
而在贞娘看来,田本昌冤是不冤,但被自家人整到这个地步,倒也是挺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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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武职和胡氏
田家的恩怨纷纷自不关贞娘的事情。
她只是如同抱窝母鸡一般守着李氏墨坊,守着自己的家人。
不对,对于田二,她倒是提起了一份心,这家伙以前在她的眼里就是个草包,可如今看这兄弟相争的戏码,那手段玩的熟溜的很啊,以后倒得提防他一个心。
傍晚,李老夫人,李老掌柜两人都休息好了,起床吃了点汤汤水水的东西,整个人也舒坦了,然后一家人就坐在后院聊着天,这时罗家三叔公三叔婆还有罗九便上门了。
接下来自是要谈贞娘同罗九订亲的事宜。
于是贞娘被赵氏赶进了屋里,再怎么能干,能作主,这种事情也是要避开的,赵素素来陪着贞娘说话。
花儿那丫头则两头跑的做了个探子,先偷听着有关贞娘同罗九的事宜然后来跟贞娘通风报信。
“后日是吉日,就可以正式纳采问名了,不过七祖母和八叔又跟罗家的三叔公三叔婆商量了,你们的成婚日定在明年贡墨竞选之后,七祖母还说,便是婚后,这墨坊的事情也少不得你操心的,罗公子全都一一的应了,没有半点不快活……”花儿叽叽喳喳的。
贞娘听着,脸也有些微热,关于成亲正日定在明年贡墨竞选后,贞娘基本上是估摸到的,毕竟,如今墨坊好几种墨都是她开发出来,而七祖母和爷爷毕竟岁数大了,精力不济,而自家老爹上回贡墨出事就是因着他的缘故。如此的。他主持贡墨竞选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
而景东叔。腿不方便,再加上他一惯钻研的是墨模雕板,于制墨一道他的并不太精通,因此,算来算去的,明年的贡墨竞选必是要她主持的。
而至于之后,贞娘倒没想的那么远。
花儿继续打探着消息。
不一会儿有关贞娘同罗九的订亲之事就谈完了,也算是皆大欢喜。
“对了。七祖母他们现在在说,要帮正身堂哥捐个武职……”这时,花儿又一溜小跑的跑来道。
听得这话,贞娘倒是明白,这次正身堂哥一起来怕为的就是这个。
关于给家族子弟捐武职的事情,年关的时候,贞娘听姚千山跟七祖母谈的时候就说过。
开国时,明朝的武职都是世袭的,只是自正德以后,因着许多武职官阶化。并没有实权,而朝廷官制混乱。于是先在内部,如百户升千户等,都是可以直接用银子买的,而到了嘉靖,这情况就越来越混乱了,于是农工商的,只要花钱就能捐到武职。
当然,这仅仅是官阶,并不具有实权,但一些商人,其实并不在乎这个实权,只是有着官阶,就方便了许多,别的不说,就单穿衣打扮来了,商人地位低,一些绫罗绸缎的是不能穿的,虽然平时,已经百无禁忌,但要参加上什么重要人的聚会什么的,这些东西还是要讲究的,而有了官阶就能堂尔皇之的穿了出来,不会犯忌什么的。
因此的,江南一带,富人买武职已蔚然成风。
之前,贞娘还想着七祖母会帮谁买武职,如今看来正身堂哥倒是一个好人选。
而此时一边的素素也提了心,问道:“都说些什么了?”
“罗公子说了,没有问题,南京卫所这边,他通通关系的,能捐个千户。”说到这时,花儿又一脸惊讶的道:“罗公子也捐了个官的,好象是什么佥事。”
贞娘听着,也摇摇头,这东西她也弄不懂的,不过,她倒是晓得,明朝文贵武贱,而罗文谦当初在北地,捐给了戚家军半坐金矿,想来这官职应不会太低,但说到底只要没有实职,这东西也是半点用都没有的,别的不说,就说如今廊坊那边,那些个卖祖产的破落户,真要去打听一下的话,说不定也是什么勋贵也不好说。
这就好比清末那些个八旗子弟,说不定都是什么爵的,但只要没有实权,便连养活一家老小都难,还得自己出来找活儿干一个理。
如此的,贞娘便也不在关心,倒是一边赵素素,听得能捐个千户,那心里也是高兴的,只是也知道,这一下子定要花销不少,虽然家里银钱不愁,但亦没有坐吃山空的道理,想着以后的生计,不免也有些发愁。
“做生不如做熟,正身堂哥既然捐了武职,以后说不得也要常待在南京这边,我看你们两个不如在南京这边开个砚石店,想来这两年家里藏货不少吧,就算是没多少,你们婺源那边关系熟,就算是不弄矿坑了,进点货来卖也是不成问题的。”贞娘便帮着出主意。
“嗯,这主意不错,砚石这方面我也是懂的。”赵素素欢喜的道。
如此的,又拉着贞娘打听南京这边开店的细节。
而后罗家那边的人一脸欢喜的离开。只等得后天吉时,纳采问名纳吉等程序过后,李罗两家的亲事就真正的定了下来。
而这里面的媒人自然是程家三爷爷了。
…………
徐府。
宣娘子今日又带了几样时新的头钗和手镯去给徐二夫人看,碰巧四方钱庄的东家娘子胡氏也在,便聊起了天来。
“胡娘子,听说你外甥跟李氏墨庄的李贞娘要订亲了,可是有这事情啊?”宣娘子道,前阵子她还打听李贞娘来着,本是想给家里的一个族兄弟说说看的,没想先是传出徐家打听李家姑娘的事情,虽然她认为那是谣言,但也不宜再有所动作了,因此便观望了起来。
没想到没两天就传出李罗两家订亲一消息,这才听说,李罗两家的亲事从去年底就开始谈了,只因为中间皇帝驾崩才停了几天。
正好今天胡氏在,便打听清楚。
胡氏这还在发愣了,说起来,好一会儿才明白那宣娘子说的是罗文谦那小子,罗文谦那小子从没把他舅和自己放在眼里,平日里两家也是没有来往的,因此的这宣娘子猛一提外甥,她着实要想一会儿。
而一边的徐夫人这两天正为这事恼火叫,她这前放出风声,还在等着李家这边主动上门,然后好谈条件,没成想,却等到了罗李两家结亲的事情,心里自是一阵不痛快。
这会儿又见胡氏有些装傻充愣似的,便也略带着讽刺道:“哦,这可是喜事啊,可要恭喜胡娘子了,前段时间也不知哪个碎嘴的,竟传出我们徐家在打听李姑娘的事情,这真正是无稽之谈,胡娘子不防回去跟罗家李家解释一下,不要影响到他们才好……”
这话听着好话,徐夫人说起来的那个语调却是刺刺的,跟徐二夫人打过不少交道的胡氏立马就听出了徐氏的不痛快。
之前徐家打听李贞娘的事情,她亦是有些听说,但浑没在意,毕竟两家门第相差太远了,让人完全想不到一起去,可如今,听着徐二夫人这口气,怕是之前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哪里,这事情我还真是不清楚,我这外甥跟我们可不亲,平日里也从不跟我们来往的,真要有什么事又哪里会知会我们。”胡氏解释道,先撇清了再说。
随后又聊了些别的话题,胡娘子便有些心不在焉了的,坐了一会儿,便说家里还有事情告辞了。
徐二夫人也不多留,让人送了她出门。
而胡娘子出得门,天气本就热,再加上想着罗文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这回怕是让徐二夫人记恨了,那背上就不由的冒起了汗。
其实徐二夫人记不记恨罗文谦那小子,她是不在意的,可她怕徐家牵怒啊,虽然这个外甥平日里是跟他们不往来的,但真说起来也是外甥,关系也是扯不断的。
想着,她便急急的往家里赶。一进得家门,就看到王四方正坐在游廊上跷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手里的扇子扇着,别提多惬意不。
瞧着王四方这样子,胡氏那火便不打一处来了。一把扯过王四方手里的扇子,重重的丢到了一边。
“干什么?干什么?谁又惹着你了,好没来由的。”王四方站了起来,唬着一脸瞪着胡氏。
“还能有谁,还不是你那宝贝外甥。”胡氏没好气的道。
“少在我面前提起他,不是跟你说了吗?那狼崽子,只当没有,你没记住啊。”听得胡氏说起罗文谦,王四方亦是火起,沉着脸道。
“呵,你当我想理他来着?可不管咱们理不理他,他总是你外甥吧,他干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总会牵连我们的吧?”胡氏叫嚷着。
“那小子又做了什么?”听得胡氏的话,王四方拧着眉道。
“做了什么?徐家看上了李墨的李贞娘,这才刚放出风声呢,那小子倒好,立马就跟你李家订亲了,这不是活生生的在打徐家的脸面,今天我去徐二夫人那里,好没来由的就叫她呛了一顿子,你说我冤不冤啊。”胡氏叫着屈。
随后又道:“我被呛也就算了,可若是徐家记恨了咱们,那以后钱庄的生意可就要受制喽……”
听着胡氏的话,王四方便皱着眉头,好一会儿却道:“我去找那小子。”
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叫着下人备马车。然后直奔官街那边的义厚生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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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女人心(补鸢羽之末的和氏壁加更)
未时。
大中午的,又是个大热的天,官街这边街面就显得冷冷清清的。倒是一些店铺的东家伙计等人搬了小凳子,或者靠椅什么的就坐在门前屋檐下的阴凉处,手里摇着扇子,互相聊着天。
竟也是多了一份别样的悠闲。
此时,李氏墨庄门口,屋檐下的青石阶上,李老夫人同丑婆说着话,贞娘在边上帮着七祖母打扇子。
而斜对面不远,义厚生号边上的大槐树下,李老掌柜的,还前程三老爷子,再加上一个罗家三叔公也聚在一起闲聊。
但基本上是李老掌柜同程三老爷子说着,罗家三叔公在一边儿听,李老掌柜的同程三老爷子说的多是制墨的事情,罗家三叔公一个庄稼汉子,倒实在是插不上嘴。
“贞娘,给你爷爷他们送半个瓜过去。”这时,赵氏从墨庄里出来,手里端着一块刀板,上面摆着切好的一溜子瓜。
瓜皮脆绿,瓜壤红艳艳的,别说吃,便是看着,便有些凉意。
“嗯。”贞娘应声,便端了瓜朝着斜对面过去。得到边上,义厚生号的里伙计手眼灵活的眼,已经飞快的拿出一条板凳,那刀板就放在板凳上,罗家三叔公也没甚么客气的,拿着瓜,每人手上递了一块。
而就在大家吃西瓜吃的正欢的时候,一辆马车到得义厚生门口,然后吁的一声停了下来。
义厚生本就是钱庄,来来往往的人多的很,大家也并未在意。只是只等着车上的人下来。见到是王四方。一个个不免也有些奇怪了,他跟罗文谦虽说是舅甥,但关系着实不好。平日难得登门,如今不知为哪般?
此时,那王四方下得马车,淡淡的扫了一眼坐在槐树下吃西瓜的人,最后眼光便又落在了李贞娘的身上,便淡淡的哼了声。然后进了钱庄。
颇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意味儿。贞娘很无辜,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
罗九此时正在钱庄里给松江那边的布商划着账,见得王四方沉着脸进来,倒也没太说什么,只是让一边的伙计领着王四方去了雅间,他继续划着账,等跟那布商一切交付妥当,这才进了雅间。
王四方本来就一肚子不痛快,结果到了义厚生这边又被晾了一会儿,那脸色是越发的不好看了。此时见得罗九进来。便是二话不说,直接道:“你跟李家的亲事。趁早给我打消了。”
“凭什么?”罗九冷冷的道。
“凭什么?你还问我凭什么?你在南京也算是个消息灵通的人物了吧?徐家打听李家那姑娘的风声你没有听说啊?你这时候跟李家姑娘订亲,你这不是打徐家的脸面吗?你还要不要在南说混了,你只是一个商人,你以为你谁啊?你自己找死,也不要连累别人。”王四方气急败坏的道。一叠声的质问,竟是一点也不带喘气的。
如今新皇登基,但因着魄力不够,朝中政权为徐阶一力把持,别的不说,单隆庆帝的恩师高拱就因着跟徐阶不对付,如今被徐阶逼的告病回乡,当然,高拱自也有短处就是了,隆庆帝想护都护不着,这样的徐家,偏要去招惹,这不是寿星人上吊——找死吗?
“当年,我爹娘来投靠你,你亦是这样的吧?放心,如今南京谁不知道我们甥舅如仇敌,而舅舅你又是徐二爷看重的人,连累谁也不会连累你啊。”罗九嘴角翘起,眼里含着嘲讽的道。
“你……”王四方叫罗九这一顿抢白气的着点没瘪过气去,又听得罗九又说起他爹娘的事情,那脸色不由的一阵青白。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你因着我当年没有收留你爹娘,致使你爹娘最后遇水匪而下落不明恨我,但你也不想想,你爹娘终究被罗龙文牵连甚深,我一个商人,岂是要护就能护住的?”
王四方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再说了,当年你爹娘出事后,我也是请人查过的,据我所查,你爹娘也许并没有死,那些水匪很可能就是当年跟着罗龙文的海寇,如今说不得,你爹娘他们就定居在海外。”虽然当年他没有接纳罗文谦的父母,但罗文谦的母亲毕竟是他唯一的妹妹,因此的,不可能一点也不关心,事后还是打听了的。
听得王四方的话,罗九的脸色好看了一点,道:“这些你以前怎么不说?”
“说?说什么?你小子一到南京,就把我当成仇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说了,我这也是猜测,具体情形谁也不知道。”王四方硬声道。
罗九便沉默了。
这时王四方又道:“李家的亲事结不得,听我的话,趁着纳采还没有下,就算了,你如今打下这一点家底不容易,不要轻易糟蹋了。”
“不可能,当年我娘亲的决定,如今亦是我的决定,李贞娘,今生便会是我的妻。”罗九一字一顿的道。
虽然父母有可能活着的消息让他心里不至于太过仇恨王四方,但并不能抹去,罗家事发之后,王四方对他和母亲的冷漠,因此,自不会有好感,更何况这等他认定的事情,又岂会听王四方的三言两语。
“你……”听得罗九的话,王四方肺都气炸了,这臭小子跟当年他娘一样,是一条道走到黑的。
“另外,舅舅,我这里也有一句肺腑之言,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徐家如今已是盛极一时,需知盛极转衰,虽说徐阁老一身清誉,但徐家子弟却多有不肖,而朝中党争,更不是你我这等人能看清看明白的,所以,我们做生意该持中秉正,切不可瞒目攀附。”
罗文谦说着,最后又拱了拱手:“我还有事情,就不多陪舅舅了。”
说完。罗文谦便自又忙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王四方得了个没趣。愤愤离开。甥舅俩不欢而散。
罗九站在门口看着王四方离去,脸色自也不太好。
这种情形,坐在外面乘凉的人自也明白,这甥舅俩是不欢而散了,倒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只是说的什么,大家不知道,自也不会去探究,每个人家里都有自己的私事。
如此的。第二天便是吉日,由着程三爷爷出面,罗家就把纳采,问名纳吉的一套程序做了下来。
于是的,周围店铺的人家便也一一过来道声喜。这门亲事就正式订了下来。李罗两家结两姓之好。
傍晚,天边的火烧云更映得官街处一片通红,喜洋洋的透着喜意。
一边小丫收拾着摆在外面的凳子,这都是用来乘凉的,而两个伙计则抬着门板,快到店铺打烊的时间了。
贞娘就站在门口。这是罗九提着一壶酒溜溜达达的过来。明日,七祖母和李老掌柜的一行就要离开南京回徽州了。李正身留了下来,而马师傅马嫂和小丫一家三口过年没有回去,而如今正是墨业的夏休季,贞娘便放了他们的假,正好陪着七祖母一行一起走。
于是的,晚上自有一桌送行席面。
而贞娘跟罗文谦订亲了,除了订婚的当日,其他时候,对于那些所谓未婚夫妻之间的避讳倒是不讲究的,毕竟不是官宦之家,普通人家平日还得为着生计操持呢,订了亲了,也算是有了名份,平日之间多点交往反而不会惹人侧目了,至于避讳也就在成亲正日前的一个月也就差不多了。
“贞娘,我跟程家三爷爷打了个招呼了,他一会儿过来,给他留个门。”罗九倒得跟前便冲着贞娘道。
“嗯。”贞娘点头。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马车的车辙声响起。众人不由望去,那马车正好行到进前,却突然的停了下来,然后是田二和田三小姐田荣华从马车上下来。
那田二一脸的张狂,此刻拱着手朝着周围店家大大咧咧的打着招呼,那得意的神情,活脱脱就一个“我胡汉三又杀回来”的情形。
而田三小姐田荣华,倒是比以前清减了些,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却多了一份锐气和深沉。此时,那田荣华直朝着罗文谦和贞娘这边走来。
周围店家那此个东家娘子和伙计一个个都伸长着脖子,眼里满是八卦之光哪,罗九跟田三小姐曾是未婚夫妻之事大家也多是听说过的,而如今罗文谦又于李家姑娘订了亲,这田家小姐会怎么样呢?这样的事情,由不得大家不兴奋不关注的。
“文谦,贞娘,听说你们订亲了,恭喜!!”此时,田荣华已走到了近前,冲着两人道。
“谢谢。”罗文谦平静的回道,贞娘亦是点点头。
田荣华也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突然回头,冲着罗文谦道:“当初的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吗?”说完,却又挑着眉看着李贞娘。
“这须得问你自己。”罗文谦平静的道。
“哈,果然,你是恨我的。”田荣华道,随后又低喃了一句:“只是,若是没有爱又哪来的恨。”说完又看了贞娘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田荣华从出现,别看一直在跟罗九说话,其实那小箭一直嗖嗖的往贞娘身上射。
只不过贞娘十分的淡定,默然看着一切,让田荣华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当然了,贞娘要想回击,多的是方法,只是觉得并没有意思,反而让大家看笑话了去。
倒不如以无招胜有招。
田家兄妹很快进了田氏墨庄,周围的人没看到好戏,也悻悻然的各干各事了。
而此时,罗文谦却盯着贞娘看,贞娘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罗文谦不由的摸了摸鼻子:“当初是喜欢过她的,便是山盟海誓也是有过的,如果我罗家不发生那样一场大事故,想来我也许已经娶了她进门了,亦或许也能琴瑟和谐。只是人生没有如果,镜花水月般的感情经不住人生无常的碾压,而山盟海誓抵不过患难于共,默默相守,我说这些,你可明白?”
“明白。”贞娘点头。罗文谦能这般坦然的说,其关正说明,过去的一切,他已经放下了。
“你似乎并不生气。”罗文谦有些烦恼的皱了皱眉头。心中似乎有那么点失落。
“谁说我不生气的,我十分的生气。”贞娘一脸严肃的道。暗里却是没好气的腹诽着,这种事情,还想让她怎么样,真要发作,那岂不是中了田三小姐的计,叫别人看了笑话了。
罗九看着贞娘眼里那股子不服输的神情,不由的低低沉沉的笑了,这女人心,海底针啊,罗九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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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程家要告状
“来,给你。”罗九进门之际,把一块墨塞进了贞娘的手里,然后悠闲的提着酒,熟门熟路的去找未来的岳父大人吃酒去了。
贞娘停头看了看手里的墨,初时并不在意,待得仔细一看,不由的一阵惊讶,是一锭小道士墨,墨上的黑衣道士如蝇缓行,如同一个小精灵。
贞娘还记得当初在自家六爷爷家里发现潞州龙宾墨,龙宾二字的由来,便是因着玄宗见黑衣小道士在墨上如蝇而行,各其乃墨之精也。也因着这个有了龙宾二字。
而罗家的小道士墨就取材于这个故事,是由罗龙文亲制的仿古墨,而据说此墨便开了歙墨仿古之先河,最负盛名,最后此墨为严世蕃收藏。后来,严家被抄,此墨亦下落不明,没想到罗文谦的手上居然还有。
贞娘不由的仔细的看着,手里掂着,只恨不得有一方砚台在身边,方可一试此墨。
又不由的想着,后世,罗墨仅剩一池春绿,若是此墨留到后世,那将是怎样的盛景,随后又不由的乐了,她自个儿最多超不过七八十年的命,又哪里能保证这墨能留到后世?
“丫头,看什么呢?”这时,程家三爷爷踱着步子过来,脸色似乎不太好,有些沉。
贞娘把手里的墨递给程三爷爷看。
“呵,小道士墨,这臭小子,居然藏了这等好东西也从没拿出来让我看过。”程三爷爷没好气的道。然后又把墨还给了贞娘。
贞娘收好墨,微微轻笑,没接话。不过。从程家三爷爷的口气里。贞娘再一次确认程三爷爷心情不好,要不然,这等事情,自不会去计较。
不过,程三老爷子不说,贞娘自不好问,于是就小心的收好墨,又响了一边的伙计关门。她自在前面引路。
“听说,田家这回来南京的是田二那小子和田姑娘?”走在路上,程三老爷子突然的问道。
“嗯,刚打过照面。”贞娘回道,突然有些明白,程三爷爷今的心情不好,可能是因着田家。
程三老爷子便冷哼了一声,然后大步就进了正屋。
正屋里,酒席已然备好,程三爷爷入席后。便开席了。
“我说老弟,来迟了啊。罚酒一杯。”李老掌柜的开着玩笑道。
没想到程三老爷子却是阴着个脸,冲着罗九道:“罗小子,给我倒三杯酒。”
“好咧。”罗九自是应命。
倒好了酒,程三老爷子二话不说,就是连着蒙了三杯酒,把屋里一众人都弄愣了,李老掌柜看了看跟着程三老爷子进来的贞娘。
贞娘摇摇头,表示并不明白什么原因。
而这时,程三老爷子放下酒杯,就冲着李老掌柜的道:“老哥,我要状告田墨。”
状告田墨?程三爷爷这闹的是哪出啊,坐在边上陪着自家七祖母的贞娘一愣,侧过脸,正好看到罗文谦,此刻,他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看过贞娘投过来的目光,便用嘴形说着“贡墨,云松道长几个字。
贞娘豁然的就明白了,当年的贡墨竞选上,田家最后赢得程家,就是靠云松道长的神仙评判,最后把程三爷爷气的吐血,为此还病了好一段时间的,这是程三老爷子的心结,如今云松道长跟田家当年勾结的事情暴露了出来,程三老爷子自然是要出这个口气的。
“告田墨什么?”这时,李老掌柜的拉着程三老爷子坐下。
“神仙评判,纯属无稽之谈,当年贡墨竞选我程墨败的冤,如今云松那牛鼻子伏法,田本昌亦跟云松那牛鼻子有所勾连,如此,我程家自是要找回这个公道。”果然的,程三老爷子一字一顿的。
贞娘暗咐着,只是有些事情,看是柳暗花明,但实则却并非如此,贞娘仔细琢磨着,程三老爷子这状一告的话,虽说明的是告云松道长和田家,但实则都是在告墨务司。毕竟,神仙评判,这在当时,墨务司也是认可的,如此一来,墨务司的责任也跑不掉啊。
虽说如今的墨务官并不是当初的黄大人了,但,若真论起来,如今的墨务官刘大人跟田家也是来往密切的,少不得也要被问责,而明年就是新一庙的贡墨选举了,程家这时候等于得罪了墨务司,于程家并无好处。
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果然的,李老掌柜的沉思了一下道:“老弟,你要三思啊,你可知你这一告告的不仅仅是田墨,还有墨务司,明年就是墨务司的贡墨竞选了,这个时候让墨务司难堪,值吗?”
“值不值我心中自有评判,反正田墨这次我是告定了。”程三老爷子一字一顿的道,随后却转脸看着贞娘:“丫头,你怎么看?”
而随着他的话音一落,李老夫人和李老掌柜都看着贞娘。
贞娘没想到这个时候,程三爷爷居然问自己,不由的又看着七祖母和自家爷爷,两人俱是冲着贞娘微微点头。
突然贞娘有些明白,对于这事情,程家三爷爷,自家七祖母,又或者自家爷爷其实心里都有一杆秤。而他们问自己,其中或许是有考较之意的。
贞娘想了想,便是一咬牙的道:“好,既然程爷爷要告,我李家自当奉陪,告状之事,我李家附议。”这时,贞娘的声音铿锵有力的道。这一下等于是程李两家合起来告田家了。
“好,丫头,你程三爷爷没看错你。”程三爷爷脸色一扫之前的阴沉,大笑道。
“贞娘的决定就是我们两个才家伙的决定。”一边李老掌柜的同李老夫人相视一眼道。
“我罗家虽然如今已退出了制墨业,但做为曾经的贡墨商,再加上田墨的底子本就是罗墨。所以。我田家也附议。”这时一边的罗文谦也站起来道。
程三爷爷更是欢喜的直拍着他的肩膀。于是接下来,几人便商议起了告状的细节。
而这些贞娘自不用参加,看着七祖母吃好了,便让小丫冲了一壶热茶,然后扶着七祖母到游廊边坐下,边喝茶边聊天外带乘凉。
“你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要知道,李家附议,等于同样会得罪墨务司。你知道你爷爷和我都想让李家重新拿回贡墨权,如些的,你不怕你爷爷和七祖母我失望吗?”李老夫人啜了口茶道。却是就是刚才的事情反问贞娘了。
贞娘坐在李老夫人身边,拿着把扇子轻轻的扇着,然后轻笑道:“如果我不这么决定,爷爷和七祖母才会失望。”贞娘道。
“哦,这么肯定?说说。”李老夫人眯着眼笑着,那因年老而微微擅抖的手抚了抚贞娘的头发。
“其实若能劝得程三爷爷不告的话,那是最好的。”贞娘轻叹了一下道。随后话风一转。
“但那是不可能的,程三爷爷这翻之所以一定要告。不为别的,只为给程墨正名。当初的神仙评判是说程墨有不洁之事,这是给程墨栽了一盆污水啊,如不趁着这段时间,田本昌和云松道长勾连之事闹出来,那以后,程家就没这个机会了。这一点程三爷爷看的很清楚,这已经是他的心病了,所以程三爷爷必告。”
说到这里,贞娘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而程三爷爷必告的话,那我李家就不能独善其身,爷爷曾跟我说过,墨的代表是什么,它不仅仅是用来书写和收藏,它更代表着一种天地至理,气之清轻上扬为天,气之重浊下凝为地。”
贞娘说着,便拿出刚才罗文谦给她的墨,托在手上:“墨质,以质坚,凝重为佳,代表着蕴藏和坚持,此为地之德,喻为君子海纳百川同时亦坚守道义的操行。而墨色,以黑而有光,清而不浮为佳,此必万千之杵而后得,此为天之道,喻天行键,君子以自强不息。所以,我们李家附议,就在这个正理道义上,这是必须坚守的,要不然,前有神仙评判,以后又不定整出什么鬼怪论断了,所以如今虽然是为了程墨出头,但亦说不得也是为着以后的李墨也不一定。”
贞娘说完,便定定的看着李老夫人。
“好,你能明白这些,很好,很好。”七祖母有些激动的道。随后拍了拍贞娘的手道:“说实话,之前,我有些担心你,你这丫头过于钻在钱字一道上了,利益二字看的比较重,再加上倒底年轻,怕你有些事情看不明白,如今,七祖母算是放心了。”
贞娘被李老夫人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道:“其实这些道理我还不能完全明白,这前之所以那样决定,虽说是为个理字,但大体也是因为程三爷爷助我良多,不忍让他失望。” 确实于贞娘来说,墨业大体只不过是一种生意,一份家业,至于里面的正理道义什么的,贞娘并不能想太深。
这些大部份是前世她爷爷的教导。而她之所以一直坚守这这份墨业也是因为这是她前世爷爷的愿望。
“嗯,这也是对的。”听得贞娘这老实话,七祖是母乐呵了。
其实,之前,程三那家伙问贞娘,亦是有着考较之意的,贞娘如今掌着李氏墨业,那在徽州墨业是已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了,而之前她的墨技已经证明了,但她的为人处事呢?所以,程三爷才有那一问。
当然,这些贞娘并不太清楚,她如今想的却是,既然又要跟田家对上了,那就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当然了,李家这边没什么,不外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但程家那边,虽然神仙评定说不过去,但其中提到程墨不洁,若是田家真证明了程墨不洁的话,那程家也是讨不得好的,而不洁这个词就广泛了,有些防不胜防的,还是得提醒程三爷爷注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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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磨砺
因着程家要告状的事情,再加上李老掌柜的还要去找齐春,共同研究一下李家的四合墨。当初齐爷给贞娘的那块李家四合墨,李老掌柜的研究至今,终是还有几道难关没破。
于是的,最终,李老掌柜就决定暂时留在南京。而由马师傅一家三口陪着李老夫人回徽州。
第二天清晨,万事备好。
贞娘便跟着自家老爹和娘亲,一起送李老夫人就同马师傅一家三口出门,还要去义厚生号那边候罗家的三叔公三叔婆一行,大家一起回徽州。
不过罗家三叔公一行在准备出行时却又出了问题。
“不行,我要带端儿走,这不是欺负人吗?咱家端儿在徽州那也是识得几个字的,可没想到了南京,还是自家族叔这里,居然让他去货行干苦力,这不是欺负人吗?不行,我的孩子,别人不心疼,我心疼。”说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梳着一个低髻,短衫,长裙,腰间系着棕色花枝裙襕,是一个有些清丽的妇人。
贞娘陪着李家一行人到了义厚一这边,没想到义厚生门口却闹着这事情,那清丽妇人此时仍死扯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子,这清丽的妇人贞娘认得,正是罗家三叔公的儿媳,姓景,叫景春梅,他男人罗平贵是罗家三叔公的独子,而她手里扯着的小子正是罗平贵和景氏的儿子罗端。年后跟着罗九从徽州过来的两个小子中的一个。
听这景氏之前的一翻话,显然是不满意罗文谦给罗端安排的差事了。
一边平安嫂一脸不屑的看好戏。而罗平安此刻却一个劲的在扯着景氏身边一个三十来岁汉子的衣角,两人眉目有些相似。这人正是景氏的男人。三叔公的独子罗平贵。跟罗平安是堂兄弟。
而此时,罗家三叔公那眼光跟刀子似的刮着罗平贵,只是那罗平贵几次动动嘴巴,却是硬没说出话来。
罗家三叔公看他那样子,便一脸的失望。
而罗文谦只是一脸平静,好似这些事情都跟他无关似的。
这明显是罗家的私事,贞娘虽跟罗文谦定了亲,但这等事情。她自是不会去掺和,便跟自家七祖母和娘亲待在一起,正准备思量着是不是先过去打个招呼,自己一行就先去码头等着。
就在这时,那平安嫂看到李家一行人过来,便一溜跑的过来。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平安嫂冲着李老夫人和赵氏行了礼,道。
“怎么回事啊?”一些事情贞娘不好问,但是赵氏却是想问清楚的,毕竟以后贞娘嫁进罗家。一些关系早些知道自是要好一点。
“也没啥,还不是三叔公那媳妇儿。她家罗端是年后跟我家伍子一起来的南京,都分在货行呢,平贵媳妇见不得她家端儿吃苦,这是闹着要带端哥儿带回家里,也不想想,这真要带了回去,她家端儿以后能在族里抬起头来吗?真是的,平贵也没个男人样,由着媳妇儿闹,货行怎么了?我家小子就跟我说了,货行虽然吃些苦,但学的也多,来来往往的,日子一久,整个商道都熟。而那钱庄的事情,天天坐在那里,来来往往的点些钱,开些票的,享福是享福,但以后终难独挡一面的。”平安嫂一嘴溜着道。
贞娘在一边点点头。货行这一道,虽然要吃苦些,但上通买家,下通卖家,还要时常摸透市场的变化,真正是锻炼人的。
那伍子和端儿,如今正是十四五岁的年轻,又都有一股子聪明劲儿,在货行里只要磨它个五六年,二十出头,便能成独挡一面的行家里手,便是以后不在义厚生号干,出来了,那自己也能在商道里闯一闯的。
“端儿,爷爷问你,你是要留下还是要回家?”就在这时,罗家三叔公只转脸瞪着被扯在景氏手里的小子问。
“快,跟你爷爷说,咱们回家。”一边景氏连忙的道。
端哥儿倒底还是个半大的小子,一时间竟是叫这些大人弄的没了主张,说起来在货行,有时苦是真苦,可有时高兴也是挺高兴的。
“罗端,我只问一句,你这么回去,以后会后悔吗?想通这个,去留你自己定。”这时罗文谦双手抱胸,悠闲的依在门框边上,淡定的问道。
“是啊,罗端,咱俩可是比着的,看谁先当上三掌柜的,你要走,那可就是自动认输了。”这时,又一个半大的小子从屋里窜了出来,正是平安嫂的小子,罗伍子。
“臭小子,干你什么事,皮痒了,赶紧着给我滚回去,吃了饭好好做事去。”一边平安嫂瞪着眼直挥手,将伍子赶回后院。
伍子嘿嘿笑的抓了抓脑袋,又转身一溜子回后院了。
“娘,我不走,我要留下。”这时,罗端用力的挣脱景氏的手,梗着脖子大声的道。
“你傻啊……”景氏气的直拧他。被三叔公狠狠一瞪才松了手。
“决定了?”罗文谦盯着罗端确认。
“决定了。”罗端看着罗文谦重重点头道,说实话,这些人的话还没有罗伍子那一句有用,输给谁也不能输给罗伍子。半大小子,吃苦是小,面子是大。
“好,是我罗三的孙子。”罗家三叔公那一直绷着的脸皮终于松了,然后冷冷的扫了罗平贵和景氏一眼:“起程吧,别让李家人久等了。”
“爹……”景氏还要说什么,终归被罗平贵扯住,罗平贵心里明白,老爹这回火大了,回家还不知道要怎么发作了。
如此的,一场闹剧也就结束了。罗李两家人便起程去码头,罗文谦自也是一路相送。登了船,扬帆远去。
“叫你看笑话了。”回程的时候,罗文谦走到贞娘身边,淡笑道。随后便一一的把一些罗家族人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
“罗家三叔公是有些权威性的,但平贵哥不行,他没什么主见,平贵嫂子见识又差了点,所以,三叔公把端哥儿教给我,是要我帮他把端哥儿陪养出来立门户的。不磨砺是成不了大气的。而平安哥,是个老实淳厚的人,平日用他是最能放心,不过,平安嫂子也是有些小心计的,不过这些无伤大雅,终归她也是知好知歹的,平日里跟平安嫂亲近点没什么关系……”
罗九难得的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徽州罗家村那边的事情。
虽说罗村那边他关系倒底是不太近的,但三叔公帮着他打理宗祠,这份人情欠的也是大的,再加上他做事终也是要用些族人,而以前这些东西他自不消跟贞娘说,但如今贞娘已是他的未婚妻,该让她多了解一点。
“嗯,我明白的,其实平贵嫂子也没什么,她的想法就正常的,这种事情我李家墨庄里也一样有的,来的时候都是想着能仗着跟主家的关系,讨个钱多事少的好差事的。可如今,被我爹全都放在烟坊里,干的是最苦的差事,一个个还不定怎么怨我呢。
我爹也说了,主要是他们年纪都小,自己还不明白自己想要些什么,所以,多磨练一下没有坏处。等到以后性子定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了,那若他们仍想只是过的舒坦混混日子的,那便是找个闲差养着也没什么,终归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谁也干涉不得的,只要不坏事就成。”贞娘道。
不由的就想着孙氏娘家的那个孙文杰,每日里都在那叫苦,不过,自家老爹别的不行,对这样的人那手段一是套一套的,如今那小子被自家老爹整冶的,可是什么都叫不起来,比谁都乖。
而关于养闲汉,其实古往今来,任哪个家族再清明,亦少不了养几个闲汉的事情,便是后世,一些家族企业里面,也多会养一些二世祖,这些人,大体的要求也就是别来坏事情就行,爱玩自个儿一边玩去。
“嗯,这话不错。”罗九笑眯眯的道,其实罗端他本也是可以这样养着的,只是不忍三叔公失望。
罗九说完,却是紧紧的盯着贞娘看,之前认准贞娘,大体也是因为知道贞娘被退过亲,怕是亲事一关是个难关,而贞娘于他有恩,再加上他对贞娘的欣赏,于是的便认准了,而今,这一翻话,却突然有一种心灵相契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因风花雪月的感情生起的,而是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相和而生起的。因此的,这种相契并不能让人激荡,但却让人从心底里感到温暖。
贞娘倒是叫他灼灼的眼光看的脸一阵微红:“对了,程三爷爷那边你还得提醒他一下,田家一向不是规矩做生意的,他这回告状,田家使不得也是要回敬些手段的,得注意着点。”
“我已经提醒过他了,其实这些三爷爷明白的,只是墨之道于他来说那便是人生至理,容不得半点亵渎,神仙评判实在是他不能容之事,因此,他明知时机不对,仍然要告这一状。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唯有支持!!!”罗九道。
“嗯。”贞娘认同罗九的话,这或许也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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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搅局和赌石(加更)
下午,程三爷爷就把申诉状拿了过来了,贞娘看了一下那诉状,姜果然是老的辣,程三爷爷这份诉状只注重在田家跟云松道长合谋夺取贡墨上,其他的一切只说是受云松道长蒙骗,想想,连先帝都受云松道长蒙骗,又何况一众墨务司的官员呢?于是的,当年墨务司将贡墨判给了田家,也就不算什么错了。
所以说,这份诉状写的很老道。
随后,李家就按了铭记,之后李老掌柜的又让人去把罗文谦叫来,罗文谦也同样盖了铭记后,这份诉状就成了,第二天,程三爷爷就将申诉状递进了墨务司衙门。
墨务司衙门到底不是正经的办案衙门,更何况这事情是关于两年前的事情了,还发生在徽州那边,墨务司那边自要派人到徽州那边去查。
因此的,接下来就是等待。
不过,对于结果,贞娘倒是不担心的,毕竟田本昌和云松合谋案已经在徽州府衙门确认定案了的,墨务司衙门这边只消到徽州府衙门那边取证一下,那么,程家三爷爷这申诉状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
田氏墨庄。
“程三那老不死的东西,怎么当年没把他气死,还留到如今祸害人。”自从知道程家状告田家的事情,田二就不淡定了,这些年,他一直被他大哥压着,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如今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正想在墨业上做出一翻成就,也让人看看他田二不是个窝囊废。当然。也是为当初被田本昌赶出南京出口气。可没成想。这还没大展手脚呢。居然又被程家告了,虽然实际上告的还是大哥,但征对的却是他田家,一但程家赢了,那自家的贡墨权就要立刻被剥夺,而接下来一系列的问题和残局就都要他来收拾,这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明年的贡墨竞选呢?
这如何不让他憋闷到死。
“二哥,稍安勿燥。”一边正陪着林氏说话的田荣华侧过脸道。
林氏就是田二和田荣华的母亲。这回跟着两兄弟一起来南京了,实在是见不得徽州家里,春枝一人独宠的那张狂样子,为这个,她自不免要埋怨儿子,但话又说回来,若是没有这个春枝,自家儿子也没有如今的地位,所以,对于春枝。她干脆就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什么稍安勿燥,你少学大哥那一套。我最烦的就是这个,总之程老头不让我好过,我们也不能让他好过……”田二气冲冲的道。随后便冲出门去。
“二郎……你想干什么,别胡来。”一边林氏急着道,她是知道的,这个儿子纨绔不说,还没脑子,怕他又整出一些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只是田二哪里理她,早不晓得冲到哪里去了。
“你也不拦着你二哥。”林氏见不见了田二的踪影,不由的埋怨起田荣华来。
田荣华撇了撇嘴:“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哥是能听人劝的吗?他想干什么事谁能拦的住,再说了,横竖这回程家的状我田家是输定的,就由着二哥去闹一闹也好。”
“真输定了?”林氏有些忐忑的问。
“那当然了,除非把大哥的案子推翻。”田荣华道。
“那哪能推,推翻你大哥岂不就没事了。”林氏道。
“所以喽,这官司非输不可。”田荣华道,不过输也要看怎么输,想来二哥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虽说简单粗暴,但搅局还是可以的。
林氏听着,也不在多说了。这些事情她也懒的管。
接下来半个多月里,官街这边风平浪静。
因着夏休,墨坊里的事情不多,再加上有爹照应着,贞娘就没太管,没事的时候跟着自家爷爷一起研究着那李氏四合墨。
不过李老掌柜这段时间又大多数时候泡在齐春齐爷那里,连晚上都不回来,两人老伙计就琢磨着李氏四合墨的事情,贞娘这边就请了两个学徒跟到自家爷爷身边,既能照顾他,又能跟着自家爷爷学点东西。而她自己则是帮着正身和素素两口子弄砚石店。
正身堂哥他们租下的店面就是当初葛秋姐那间生丝铺子,因着葛家的事情,大家都说那铺子不吉利,一直空闲着,房租还比别家的便宜,正身堂哥就租了下来,倒是一点也不忌讳。
“他哪里是不忌讳,我跟你说啊,刚租下来那天的半夜里他悄悄起来,偷偷的穿了以前的道士袍子,舞着那个木剑,做了一场避邪的法事呢,弄的一夜都没个消停。”私下里,赵素素悄悄的跟贞娘道,倒是把贞娘乐坏了。
“这两天,生意怎么样?”贞娘又问道。前几天,自家大哥运油过来,顺便的也帮着正身哥把家里收藏的砚石运了过来,如今店已开张两天了。
“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赵素素有些无奈的道。新开店都这样。更何况砚石这东西又不是必须品。
“砚石店本就是这样的,跟那卖古董的差不多,要么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贞娘笑嘻嘻的道。当然是夸张的说话,砚石除非极品,否则那价值比古董可差远了。
“嗯,也就这么先开着吧,等正平兄弟回来,若是有什么洋货,再弄一点,说不准生意就能好起来了。”赵素素道。
“要不这样吧,你弄点原石卖。”一个主意突然出现在贞娘的脑海,贞娘便道。
“卖原石谁要?”赵素素瞪着眼道。
“谁说没人要了,你把一些没开的砚石矿,甭管这出不出砚石,全放在一起,定一个低的价格卖,这里面就有个赌的成份。有可能客人买去的就是一块没用的石头。可也有可能。客人买去后出了极品砚石,这就叫赌石,到时候说不准就能轰动了呢。”贞娘出着主意道。这就是后世的赌石。
这种买卖,在任何时候都是极吸引人的。
赵素素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拍巴掌的:“这法子说不准还真成。我们原来矿上卖货的时候也这样,一块零零碎碎的石料就用一个很便宜的价格处理掉,若里面出了好砚石,那买的人就赚了。或是不出,就算是亏,也亏不了多少。只是没想到居然能散着这样卖,嗯,我回去跟你正身哥商量看看。”赵素素说着,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第二天,贞娘吃过早饭,就走到正身哥他们那店铺的门口,就看到那门口的一张桌子上,摆出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头。边上还有赌石两个字。
周围也围了一圈子的人,一个个都好奇的问:“啥是赌石啊?”
“那我给大家做个比方。比如这块石头,我卖三十文一块,如果你买了,边上有石匠,他能帮你把石头凿开,若里面没有砚石,或是砚石质量差,那就你就算是亏了,当然,若是石匠凿开,里面出现极品砚石,那价格就大了去了,少则几百上千钱,多则值几十两银子,那你就发了,是不是?”李正身把他当初做道士忽悠人的劲头拿了出来,说的有声有色,竟是让人神往不已。
立时的,就有人买了两块石头,一块切出来砚石质极差,等同于废石,自然就亏了,另外一块出了一块不错的砚石,论起价值来倒也值个五六百钱的,算是不错了,立时的,周围就轰动了,一堆人围着买。
看着这情形,贞娘有些纠结,想了想,便又叫了正身哥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那一堆石头边上便又竖起了一块牌子:“小赌怡情,大赌伤身。”随后李正身又道:“这些石头都是边角料碎石,真正的精品都都摆在柜台上,这赌石大家就当闲的玩玩,不可当真。”
本来周围一些老东家见到这种情形,都微皱了眉头,总觉得这赌石不是正道,此刻见得李正身竖起这牌子,又开城布公的解释清楚,倒也是会心一笑。
“我来买一块试试。”这时,罗九那厮也过来了凑趣,到了桌前,随意就选了一块石头,一边石匠一点点的凿开,随后就愣到那里了。
这石匠可是一直跟着李正身的,不但一手石雕的工夫不错,那眼力也是不差的,而眼前,他凿出来的这块砚石着实让他吃惊。
这块砚石,色青莹,质湿润,无丝毫的纹理,那种感觉,他不由的就想到了《唐公砚录》上的一句话——其色淡青如秋雨初霁,远眺暮天,表理莹洁,都无纹理盖,所谓砚之美者。
“柳师傅,怎么了?”一边李正身问道,凑过来一看,也呆了。
而制墨者于砚之一道,也多是懂的,罗九看着摸摸鼻子,又看了看手,似乎自己也感到神奇,而贞娘则感叹哪,这就是后世稀有的庙前青啊,有的人那运气真不是盖的。
看着这几人这种情形,周围看热闹的更是好奇,问道:“怎么样?值多少钱?”
边上有那文房四宝的店东家这时摸着胡子道:“百八十两差不多吧?”他也不确定。
“哇……”周围一阵哄然。
“切,做局呢,你们也信,没看那两个是未来的大舅哥和妹夫嘛……”边上布店的一个伙计不屑的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罗家和李家前不久才结的亲,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立时的就取笑了起来:“我说你李掌柜的,你要做局,也得做个像一点的,这大舅哥和妹未的,这局岂不成了纸糊的,一捅就破了。”
“我这没想做局,就是给大家一个直观的感受呗。要不然我之前也不会那么解释啊。”这种事情没法解释,李正身干脆就顺着大家的话道。
贞娘倒是觉得这样回答正好,要知道,若大家真认为只是运气,那岂不又要疯了似的买,那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家正身哥都没好处。
“这倒也是。”对于李正身的解释,周围人都认同。
这时,罗九却悄悄的碰了碰贞娘的胳膊肘:“那我这个……”说着,将手上刚刚拿到的庙前青摊在贞娘面前。
“我李家岂是赔不起的?”贞娘挑着眉道,这运气太好的人招人忌呢。
“我的还不就是你的嘛。”罗九笑眯眯的道。
贞娘只当没听见,不过,心情却有些小飞扬。
正在这时,官街口处一片混乱,随后就有一般子差役簇拥着几个人过来。
“是墨务司的刘大人来了,听说程家把田家告了。说田家当年竞选贡墨时手段不光彩。”有那消息灵通的人道。
这才是真正的大热闹啊,立刻的,原来围着赌石这边的人都散了,都朝着田家那边去,而此时,田二正恭恭捧着贡墨的牌子,立在田氏墨庄门口,恭迎着墨务司一行人。
远远的贞娘眯着眼,田家看来是成竹在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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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老辣
同墨务司一行人一起来的还有程家三爷,他是主告,自然要一起的。
此时田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立在门口,田二捧着贡墨牌子准备奉上,每人俱是一脸的严肃,竟也是有那么些肃穆的样子。
“我田氏领贡墨,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差错,这两年来,未负大人厚望,然当年兄长妄为,结交贼道,至使贡墨蒙羞,田氏蒙羞,此负大人深恩……”
此时,田二低眉顺眼的,一翻话虽说的结结巴巴,但给人的感觉倒象是真的很惭愧很真诚似的。这使得墨务司的几个官员都不由的摸着胡子,点头认同,田家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嘛。
这就是以退为进啊,田二这翻话的意思就是告诉别人,当年的事情全是田本昌的错,不关他们的事情。而另一个意思也是说,这两年他田家制的贡墨并无丝毫的差错,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是希望墨务司网开一面。
这一招不错,贞娘想着,便看了看立在田二身后的田荣华,这应该是田荣华的主意了,这位其实深有心计的。如上回,田二得罪李福全,后来田荣华当机立断,打断他的一条腿请罪,才把这个事情给消弭过去。
知道那事情,贞娘也咋舌呀,这样的决断,不但要有心计,还要有狠心,说实话,那事情若是落在她身上,还真做不到田荣华这样。
只是一直以来,田家的情况却没有田荣华发挥的余地,如今。田家几翻动荡。田荣华也算是有了话语权了。
“刘大人。田二公子这话诚恳的很哪,虽说当年,田家这取贡墨的手段不光彩,但那毕竟是田家大公子的事情,何况田大如今已下了牢,也算是受到惩罚了。而这两年田家兢兢业业的制贡墨,无丝毫差错,这苦劳功劳的也是不能抹掉的。依我看,就不如只训责一顿,这贡墨牌子就不要夺了吧。”这时,人群里一个二十左右的公子走出来道。模样不错,就是脸色苍白,眼泡浮肿,有些病态。
“呀,是徐三公子。”这时人群里有那认得的人便道。
“哈哈,有徐家支持田家,那今儿个这事情好看了。”又有那幸灾乐祸的道。
贞娘在人群里看着。也不由的皱眉头,徐家三公子居然冒了出来。对于这位,前段时间,贞娘算是久闻大名,只是没想到田家居然把他拉了来。
而这位徐三公子跟田二那是一唱一和啊。但却给人的感觉却是十分的合情合理,颇有点苦肉计的味道。
贞娘不由的看着站在刘大人身边,一脸严肃的程三爷爷。
贞娘明白了,田家这是先以退为进,然后再由徐三公子出面说话,可算是一环扣一环的,其目的就是想保住贡墨牌子,这样,对于明年的贡墨竞选便有着极大的优势,毕竟上届的贡墨制造商,一般来说,没出大的事故的话,大多时候都是能延续下去的。
而程三爷爷要为程家正名,那就必须拿掉田家的贡墨权,要不然,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嗯。”那刘大人本就得了田家不少的好处,这会儿自然也乐得卖田家一个面子,不过主告的还在身边,便转头问了问一边的程三爷:“程老爷子,你看这事……”
“我只问神仙评判合不合理?正不正确?应不应该?”程三爷抿着嘴,一脸严肃的问道。
程三爷连着三个问话,却是迫得刘大人没话说了,云松道长都被皇帝下令砍头了,神仙评判那显然是无稽之谈了。
只是这老头子怎么就不知道变通了,弄得他两下里为难,刘大人也很不高兴了。
“抓奸哪,抓奸哪……”就在这时,程家墨庄那边传来一阵尖叫。随后就看到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手里拿着鞋底,或棰衣服的木棰子,正追打着一男一女。被打的女人披头散发的,好不狼狈。
“怎么回事啊,没看到刘大人在这边吗?”一边衙差喝责着,拦住了人。
“回这位差爷,我当家的是程家墨庄的墨工,那贱人是程家墨庄的灶娘,居然勾搭我男人,瞧我打不死她。”其中为首的那个妇人叫道。还用劲的推了推那被围着的男人。
那男人怂的就蹲在了地上。
“差爷,冤枉,我没有勾搭他男人。”这时,那披头散发的妇人哭着道。
“没勾搭?没勾搭两人躲屋后干什么?瞧这衣服,都开了,还要不要脸。”那些抓奸的妇人恶狠狠的。
那披头散发的妇人却只顾着哭着求大人做主。
“滚滚滚,滚一边,刘大人在这里办事,没空理你们这些个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滚一边去。”听着并没有捉奸在床,那这种事情就成了捕风捉影的事情,说不清的,那差爷是知道轻重的,自是将人赶走了。
此时,程家墨庄的人赶到,一脸气急败坏的将人都扯了回去。
而这边,立时的便是各种风言风语的。
瞧着这一幕,贞娘心里格登了一下,之前她就担心这种情况,没想到还是发生了。看刚才那一幕,这事情根本就是胡搅蛮缠,一场闹剧罢了,于大家不过是一场笑谈,但在程家这里,却又成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不用说了,这一幕定然是田家安排的,存心就是恶心人的。
田家这手段可是太没下限了点。
而这样的事情,以刘大人的地位自是不会过问的,不过,却也饶有兴趣的扫了边上程老爷子一眼。
程老爷子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一脸淡定。
“程老爷子,看来,程墨不洁这个判定也未必就真是无稽之谈吧。”这时。一边的徐三公子打着哈哈道。
“徐三公子是说这场捉奸的戏码吗?嗯。演的是还不错。三公子若是喜欢看的话,老头子我也能找人来给你再演一场,别说一场,便是四五场也不在话下呀。可那样有意思吗?老头子我不屑为之。”这时,程三老爷子却是一脸正色的回道。
老爷子这回答犀利无比啊,也是啊,这场捉奸戏也未免太巧合了点,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定是田家捣的鬼。只不过一般的人遇上这事情。会气急败坏,然后着力解释。而这种事情,不管是解释,还是追查,都是下乘处理方法。
而程老爷子这回答,不但四两拔千均,反而给人无限暇想,这就是老爷子的老辣之处。
徐三公子让程三爷这话说一脸悻悻。
“大人,老头子我告的状,所求的就是一个规矩。不然,象今天这样的事情会很多。大人是读过圣贤书的,当知人立于世,不在于结果,而在于一个道字,如果没有这个道字,世间就没了规矩,也就失去了公平正理,老头子今天只为贡墨的竞争求一个公正。”程三爷又冲着李大人行了一礼道。
李大人连忙还礼,古人以老为尊,老人大多数场合是能够免礼的。
“哼,说的好听,程三爷这一举,还不就是为了明年的贡墨竞选造势,什么公平正理的?”这时一边的田二撇着嘴道。
“好,那我再宣布,我程家退出明年的贡墨竞选,也省得你们说我以老欺小。”程三爷几乎是紧跟着道。
程三爷这话那真是一石激起千重浪。
田荣华脸色有些发白,她的布局,再加上自家二哥胡搅蛮缠的手段,本来以为可以保住贡墨这牌子的,可如今程三爷破釜沉舟,如此看来,田家的贡墨牌子是保不住了。
而此时,贞娘这才明白,老爷子真是挺狡猾的呀,难怪程三爷爷立定要告,也不怕得罪墨务司,程家根本早就打算放弃明年的贡墨竞选了。
同时贞娘心里也不由的激赏,这才是真正的为程家正名,之前她还真当程老爷子是死脑筋呢。明知不合时机,却非要告这一状,如今想来老爷子活到这个岁数了,又在商场里打滚了这些年,又岂能真是那不懂变通的。
若真是那样,那么这场告状就应该在当年事发之后,不会拖到今日了。
他这一举实是为了振兴程家。
当年贡墨选举,程家落败,还得了个程墨不洁的判定,于程家来说是一次大的打击,再加上这几年,程三爷爷身体不佳,程家亦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如上竟有些败落之势。
程三爷此次,既为程家正名,以激励程家上下,同时也让程家沉下心来做事,再想着万历年后,程墨的辉煌。果真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还有,程家退出明年的贡墨竞选,而田家又被夺了贡墨权,想来明年就算是要争贡墨,那这也是令人诟病的一条,如此一来,她李家倒成了最后得利者了。
但也因此,李家必欠了程家一个情份,以后若是再有贡墨竞选,李家程家碰上的话,李家使不得要还这个人情的。
程老爷子还真是不做陪本买卖,贞娘抓了抓头,龇牙着,老爷子了得呀。
“老爷子,这没必要了啊。”一边的刘大人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刘大人,不用劝了,这是我程家上下的决定。”程三爷道。
到得此时,刘大人亦没话说了,原先对程家的不满倒也消散了,于是让人夺了田家贡墨牌子。不过倒也勉励了几句,这也是做为墨务官该要说的场面话。
最终,自两年前,程田两家争贡的恩怨到这里就有了个定论。
人群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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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田家的算计(加更)
“这下你们满意了。”人群散尽,田荣华回身进屋之际却又回头冲着正要离开的李贞娘道。
贞娘顿了脚步,看了田荣华一眼,想了想到:“偷来的总是要还的。”
当年的神仙评定,田家这贡墨权岂不就相当于从程家手里偷来的。
“那你偷到的何时还?”田荣华顿了一下又突然的道。
“我偷到什么?”贞娘一时有些愣住了,却看到田荣华的眼睛却看着不远的义厚生号,顿时明白了,这位说的是罗文谦哪,于是很认真的道:“那不是偷的,是捡的。”当然底下还有一句她没说,怕太刺激田荣华了——是有人自己丢掉她才捡到的。
由此,贞娘觉得自己还是很厚道的。
不过,就算这样,田荣华脸色也是更阴沉了:“李贞娘,明年的贡墨,我不会输给你的。”
“我李家也从不惧任何的挑战。”贞娘如是道。然后转身回李氏墨庄。
她是真不在乎田荣华,当然这个不在乎不是轻视,相反对于田荣华本身,贞娘很重视,这姐儿是个能对别人狠,也能对自己狠的人,是个了不得的对手,可问题是,她有一个猪一样队友。这终是不能成事的。
而田家今儿个这事走到这一步,不怨别人,怨他们自己,若是田二没有告田本昌跟云松勾结,衙门也不会没事找田家出气,毕竟田家有着贡墨权在身,相当于皇商。谁吃了没事来得罪田家呀。
可偏偏田家窝里斗。把这事情捅了出来。程三爷爷这状告的自然也就是光明正大了。
终归一句话,田家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怨不得谁。
田荣华看了贞娘离去的背影,跺跺脚,一脸恨恨的回屋了。
这李贞娘就是牙尖嘴利。
晚上,田氏墨庄。
田二喝的醉熏熏的回家,田荣华这时还在看账册,今天下午。就有两家墨轩来退货,之前人家就是冲着贡墨的牌子来的,可如今墨务司夺回了田家的贡墨权,墨商退货也在情理,她田家没有理由不同意的。
当然,田荣华是恼火的,全都是一些落井下石的东西。
另外再加上离明年的贡墨竞选也就半年的时候了,这半年里,田荣华要想法子重新立起田墨的牌子,还要研制出参加贡墨竞选的墨来。
可这两样都让她毫无头绪。
“妹子。还在忙啊……”田二摇摇晃晃的打着招呼。
田荣华看他那样子,便一阵头疼。没好气的挥手让下人扶着自家二哥回屋,这个二哥就是扶不起的阿斗。
“妹子,我告诉你,你再发愁都没用,我如今算是看出来了,这做生意啊,这门道不在生意上,而在生意之外。”田二结结巴巴的道。
“这话怎么讲?”田荣华疑惑的问道。
“这还怎么讲,这不明摆着吗,以前大哥之所以能在墨业混的风生水起,那还不是因为有云松道长撑腰,那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所以,大家都卖大哥面子,如今云松道长倒了,咱们家自然也倒霉,所以,咱们要想撑起田墨,就得另找靠山。”田二很是直白的道。
“找谁?”田荣华冷眼看着自家二哥。
“徐家怎么样?”田二嘿嘿直笑。
“他们凭什么给我们做靠山?”田荣华皱着眉头。
“你给徐家做儿媳妇呗。”田二语不惊死不休的道。
“二哥,你出卖我?!”田荣华猛的抓起床上的茶杯就砸在了田二的身上,滚烫的热水就溅了田二一身,又是个夏天,衣裳薄,田二烫的直跳:“死丫头,你想谋杀二哥啊,什么我出卖你,我是为你好呢,徐家的儿媳妇,那是多少人想攀上的。”田二愤愤的道。
随后又刺了一句:“怎么,还掂着姓罗的啊,人家罗文谦已经订亲了,你难道还要等着给他做妾不成……”
“怎么了,怎么了,你们兄妹这是……”林氏听到响动出来。
“娘,妹子太不识好歹了,今天徐三公子帮了我们忙的,我请徐三公子吃酒,听徐三公子的话里,对妹子很有好感,这是多大的机会啊?妹子若是能嫁进徐家,那咱们就什么也不用愁了,娘,你不是还担心着那春枝不容你吗,若是妹子嫁进了徐家,有徐家这个靠山,还怕那春枝不成?”田二道。。
“真有此事?”林氏听着这话也眼珠子一亮。
田荣华在一边冷哼着。
“妹子,别怪哥没提醒你,罗文谦就算是没订亲你也别想了,当年罗家准备转移财产,是爹让我去给衙门报的信,也正因为这个,我田家才能得到罗墨的,罗文谦那心里清楚着呢,何况当初罗家出事,你不也是离他远远的,他那人记仇的很,还能再要你?”田二一脸没好气的道。
“是啊,荣华,你二哥说的对,罗公子那里你别再想了,徐家这倒是一头好亲事,就怕徐家看不上咱们。”林氏叹着气道,虽说徐三公子对荣华有好感,可能不能成婚还得看徐家二爷和二夫人啊。
田荣华这时沉默了,田二这些话她何尝不明白,只是有些不甘心,如今想来既然这样,那就求个风风光光的大嫁,总归自己不会输给李贞娘。
也要叫罗文谦后悔才好。
“娘,你放心,明天你找王家姨婆出面去找徐二夫人说这事情,这婚事就**不离十的,徐家能看上李贞娘,还不就是因为李墨吗,李家有李墨,我田家有田墨,谁也不输谁。”田荣华冷冷的道。
“好好好,我明天就去找王家姨婆。”林氏连忙点头。王家虽跟罗家是亲戚,但王罗两家关系很差,反倒是王田两家一直以来走的挺近的,找王姨婆出现准没问题。
而事实证明,许多事情,田荣华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徐家当初看上李贞娘,除了李墨外,还是因为李贞娘有公主府供奉的身份,怎么着也是跟公主扯上关系的。在这方面田荣华是比不上李贞娘的,也因此,一开始徐二夫人根本就不答应。
好在,田荣华有一样比贞娘强,就是样貌相当的艳丽,徐三公子喜欢了,非要娶,跟徐二夫人闹了好一场,最终田家又奉上三成田墨的股份做嫁妆,如此的,徐田两家谈婚论嫁之事才走上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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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离别
李氏墨庄。
清晨,贞娘早早起床,洗漱过后便带着小头到了后院,正准备去墨坊那边看看,便听得北屋自家爷爷的咳嗽声。不由的有些担心,便先进了厨房。
赵氏也一早起来了,这会儿正跟着道婆和马嫂在厨房里,此时道婆和马嫂张罗着早饭,而赵氏则蹲在一边的小炉边熬着梨膏糖。
贞娘便探头进了厨房,问道:“娘,爷爷又开始咳了。”自家爷爷这咳嗽是老毛病了,以前比这还厉害,后来家里生活好了,请了大夫调理,又将养了一段时间,倒是好了不少,只是这段时间,因着要研究李家四合墨的事情,爷爷一切亲力亲为,便是那烟料,都是他自个儿带着几个人烧出来的。
他那咳嗽的毛病根本就见不得烟,因此的,这段时间那咳嗽就严重了起来。
“可不是 ,昨晚咳了一宿呢,这梨膏糖是文谦从京城弄来的,听说对咳嗽好,我这不一早就起来熬了。”赵氏道,随后又冲着贞娘说:“贞娘啊,你也劝劝你爷爷,他那身体碰不得烟的,以后别让他进墨坊了。”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爷爷的脾气,他一门心思的就想把这四合墨研究出来呢,好参加明年的贡墨竞选。我都不晓得劝多少回了,也没一点用处,再说多了,爷爷就给我发火了。”贞娘亦是有些无奈的道,自家爷爷就这脾气。
“你爷爷也真是,这四合墨的事情,能弄出来是好。但弄不出来也不要这样拿命去拼。就算是要争贡墨。咱们也不是没有好的墨品,还非得四合墨呀。”赵氏不由的嘟嚷了一句。
“你懂什么?贞娘弄的那些都不是真正的李墨,咱们李家要争贡墨就得用李家的拿手墨品。”这时,李老掌柜的披着衣服走了出来,一脸严肃的道。
听得老爷子这话,赵氏自不敢在多说了。
“这回你程三爷爷算是给李家争得了一个好的形式,咱们千万不能错过。”这时,李老掌柜的又转脸冲着贞娘道。
“爷爷。我明白的。”贞娘自是忙不叠的点头,心里倒是打定了主意,不管如何,这段时间,她得注意着爷爷一点,照顾好他的身体,若是爷爷再不听,就让爹爹把爷爷送回徽州去,有奶奶盯着,爷爷能听一点。
随后贞娘就扶着爷爷在一边坐下。侍侯他洗漱。
这时,小丫领着罗家的平安嫂进来了。那平安嫂一进门,就将手里的两个还温热的鸡蛋塞在赵氏的手里:“婶儿,家里的芦花鸡刚生的鸡蛋,新鲜呢,给老爷子补补。”
平安嫂是秉承着罗文谦的吩咐,有空就到李家多走动走动,另外平安嫂也是打着心思,家里的小子以后肯定是要靠着文谦的,贞娘是文谦未来的媳妇儿,她跟文谦说不上话,便存着心思多跟贞娘家这边走动走动的。
而赵氏想着女儿以后嫁进罗家,也要是靠着罗家这些妯娌帮衬着点,因此的也乐得跟平安嫂走动,至少可以更多的了解罗家那边一点。
一来二去的,平安嫂跟赵氏倒是越来越相和了。
因此,赵氏倒也没客气的收下了鸡蛋,这时,平安嫂又拉了个凳了坐在赵氏身边,拿了把扇子帮着赵氏扇炉子,然后一脸神叨叨的道:“婶儿,你听说了吗?田家那姑娘跟徐家三公子定亲了。”
“真的假的?怎么之前没听到一点风声?”赵氏一愣的问。之前徐家看上贞娘那会儿,还没怎么着呢,风声就传了出来,怎么这会儿两家都定亲了,还没一点风声呢?
赵氏又哪里明白,之前是徐家先看上贞娘,但徐家那样的门第,自不可能做“折节下交”的,因此才放出风声,为的是让李家先上门。
而如今,田家这边却是田家先上门,那在亲事未定之时,徐家自然要先捂着,如今亲事定来,再过两天,大家就能知道了。
“是真的,还是王家的姨婆帮忙牵的线,听说田家给了王家姨婆好一份大礼呢。风声还没传出来,估计着也就这几天,大家差不多就要知道了。”平安嫂道。王家姨婆算是如今罗文谦比较近的一个亲戚了,虽说因着上回王家姨婆来帮田荣华说话闹的个不太愉快,但对于王姨婆,罗文谦也还是比较尊重的,只是罗文谦跟王家关系不好,自不会上王家的门,因此的,暗里还是让平安嫂有空时去王家看看王姨婆的。
平安嫂是昨天去王家探望王姨婆时才听到这个消息的。因此一大早的又来跟赵氏八卦上了。
“哦,那倒是要恭喜田家了。”赵氏道,虽然徐家自家不稀罕,但不管放在谁的眼里,田家这门亲事是攀的高了,传回徽州,不知要羡慕死多少人。
而贞娘在边上听着,虽说这事情有些惊讶,但也在情理之中,徐家当初看上李墨,李家没有掺和,如今转头看上田墨也是自然,只怕这次田家出血不少吧。
只是又要想着徐家的结局,田家到时怕免不了受些牵连。感觉着田家自家斗以来就一直头也不回的往死胡同里钻。
当然,田家的道理怎么样走,那是田家的事情,贞娘自不会在意。只是话又说回来,如今田家得了徐家的支持,怕是明年贡墨的争夺会十的激烈,她也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的精神。
不过,有着程三爷爷这回这一状,明年贡墨,倒不怕田家在这方面使什么手段。
一边李老掌柜的听不得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又见早饭快熟了,还没见李景福出来,便有些不高兴的问:“景福媳妇儿,景福怎么还没起来啊,又犯懒劲了?去叫他起来了。”
“爹,景福不在屋里,他在义厚生号呢,昨天晚上,文谦来说了,他今天要出发去山西石州那边谈一笔生意,因着景福走过山西的道,便请了他过去,一边吃酒一边打听一路上的事情,谈的晚了就没有回来了。”赵氏解释道。
一边平安嫂也说着:“嗯,我过来的时候景福叔已经起来了,老爷子,我就这去叫。”平安嫂说着,便起身告辞出去。
而这边贞娘听说罗文谦要去山西那边,心里就有那么点不淡定了。
这年月了,已经是明朝中后期了,整个社会,除了江南富庶之地和京城重地,许多地方都不太平的,当然,从整个一条长线来说,明朝这中后期,也就隆庆和万历初年这段时间算是相对平静一点的,所以后世才有个万历中兴之说。
“爷爷,山西那边应该没什么鞑子的吧?”贞娘问自家爷爷道,以前罗文谦出门跑生意,贞娘也没觉得什么,这商人哪一个不在外面跑的。可如今定了亲了,那感觉就有些不同的,别的不说,至少她一听罗文谦要去山西,就立马想知道如今山西的情形。
就好比后世,她在外读书,老妈常常是对家里的天气预报毫不关心,却每天关注着她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
总之就是有了一种家人的关心。
“听说宣府,大同那边常有鞑子出没,至于石州这边,离的远,鞑子基本上不会过来,不过,那边是吕梁之地,匪患多。”李老掌柜想了想道。
贞娘松了口气,没鞑子就成,至于土匪,商有商道,最多留下买路财,再加上罗文谦手下那些商队护卫多是曾经跟他一起挖金矿的,那身手不比一般的土匪差,这点倒不需要太过担心。
只是贞娘不知道的是,她前世不关心军事,不知就在接下来不远的九月份,俺答部奔袭千里,屠石州五万男女,可以说,这时明朝的边防就是个坑哪。
“对了,景福媳妇儿,景福不是说今年秦家那边要来人的吗?怎么没来?”说到山西,李才掌柜的自不免要问起山西秦家,毕竟李景福的一条命是秦家人救的,这个恩情得记着。
“嗯,秦家一直没来,景福写信问过了,好象是家里有点事情走不开。”赵氏道。
李老掌柜的点点头。
就在这时,李景福和罗文谦一起过来了。看到罗文谦,知道他要出远门,李家这边人自不免要叮嘱上几句。罗文谦一一应着。
最后李老掌柜问:“什么时候出发?”
“我这一会儿就出发了,过来打个招呼。”罗文谦回道,随后转过脸冲着贞娘,倒是很自自然然的道:“不用担心,这一路的关卡和人脉我都熟的。”
“哦。”贞娘点点头,眯着眼轻笑,心里莫名的就安宁了。
罗文谦过来就是来告辞的,这告辞完了,就要离开。
“等一下。”贞娘看到他准备离开,想起一件事情,便叫了一句,然后一溜小跑的回了屋里,从枕头下拿出一双刚刚做好不久的鞋子。
这鞋子还是刚定亲那会儿,花儿和小丫窜掇着她缝的,是细细密密的千层底,着实花了她不小的功夫,摆在屋里有几天了,一直没找到适合的机会给他,这回倒正是好时机。
想着,贞娘便揣着鞋子出来,到得罗文谦的跟着,便将鞋子塞在他的手上。
罗文谦眼神亮了亮,咧嘴笑了,将鞋子收进了怀里,还用手拍了拍,以示会好好珍惜,然后又是朝着李老掌柜等人一揖礼,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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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高丽墨和潘氏墨法
贞娘站在墨庄的门口,看着义厚生的马车远远的出了官街,心里突然就好象长了草似的牵牵扯扯的,不那么利索了。
于是便下意思的就拿出罗文谦送给她的那块小道士墨把玩着。
这一把玩,却瞧着有些不对了,当时,罗文谦给她这锭墨时已是黄昏,她当时也没细看,只知道是小道士墨,又因着知道小道士墨是罗龙文仿出来的,因此先入为主的就认为这块墨是罗龙文所制,而之后也并没有特意去鉴别。
可这会儿,仔细把玩着就发现不对了,这块墨从退胶的程度和以及隐隐有些微包浆的色泽来看,这块墨起码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
而罗龙文死时也不过四十岁,很显然的,他不可能在刚出生不久就制成这锭墨?
另外贞娘还发现,这锭墨从配料到制法应该用的是潘氏墨法。
潘氏墨法的代表人物宋代潘谷,人称墨仙,那绝对是制墨业里面浓墨重彩的一个人物,苏东坡在他的《墨四首》里面,对潘谷是极为推崇的,云:徂徕无老松,易水无良工。珍材取乐浪,妙手惟潘翁。鱼胞熟万杵,犀角盘双龙。墨成不敢用,进入蓬莱宫。
而苏东坡跟潘谷亦是好友,其东坡墨法里面,有许多地方就是来自于潘氏墨法。
后世,贞娘同自家爷爷就曾研究过潘氏墨法,历史上记载的潘氏墨法的有很多,但多是一些普通的墨法,潘氏墨法同李氏墨法一样。其精髓部份已经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中失传了。
这是让所有制墨心痛的事情。
如此说来。罗文谦给她的这块墨可不仅仅是罗墨那么简单。嗯,等文谦回来,倒是要细细问他,贞娘想着。
“丫头,什么好东西?”就在这时,齐春齐老爷子踱着步子进来了。看到贞娘把玩的那锭小道士墨,便好奇的问。
“齐爷爷来了,快坐。”贞娘看到进来的齐老爷子。连忙请他去雅间坐下,然后把那锭墨递到齐老爷子眼前:“你看。”
说着又让一边的花儿上了茶水,再去叫自家爷爷过来。
“嗯,罗家的小道士墨,罗龙文已死,这已成绝唱了,好好收着吧,过两年就能成为你李家的镇库墨了。”齐老爷子轻啜了口茶水道。
所谓的镇库墨是每一个墨坊中最重要的东西,它代表着一个墨坊的底蕴,里面收藏的均是墨坊自建成以来最好的墨。
而打个比方。这镇库墨就如同某些百年酿酒作坊的老窖一样。
“嗯。”贞娘自是笑嘻嘻的应着,随后想起之前自己的疑惑。正打算请教齐爷爷看看。
就在这时那齐春却又发出“咦”的一声,那脸色就显的慎重了,放下茶杯,又仔细把玩了那锭小道士墨,便皱起了眉头,随后神色象是回忆起什么似的有些感伤了起来。
喉底发出一阵的叹息。
“齐爷爷?”贞娘轻唤了一声,有些好奇的。齐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失态了,此墨应该不是罗龙文所制,而是罗龙文的姑姑罗梦真所出。”
罗梦真?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一会儿,贞娘不由的便想起了立在徽州府外码头不远的罗家贞洁牌坊,死的人就是罗梦真。
应该也就是二婶子曾经说过的那个跟王家定亲后,未婚夫淹死,然后**的罗家女了。
“可不对啊,这墨的制法明明是潘家墨法,跟罗氏墨法是有很大区别的。”贞娘这时又道。
“这就更对了,罗梦真学的就是潘氏墨法,她自小体弱多病,曾跟过一个尼姑学清修之道,而那尼姑祖上跟潘氏颇有渊源,就收藏了一部潘氏墨法,可惜啊……”说到这里,齐春又不说了,自然是可惜那墨法也随着罗梦真一起被烧毁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贞娘这才明白,心里自也是大叹可惜啊。
“也是天意。”这时,齐老爷子看着贞娘又道。
“什么天意?”贞娘有些莫名其妙的问。
“我今天来本来是有一桩生意要跟你们说,之前还有点打不定主意,毕竟难度有些大,再加上现在离明年的开春的贡墨竞选不远了,怕让你们分心,可没成想,你却得到了这锭潘墨,那仔细研究一下未必不能成。”齐老爷子道。
“哦,什么生意啊?”这时,李老掌柜的就进来了。
“苏州申家,前段时间得了一批高丽墨,可没成想这墨色呆板没有丝毫光泽,跟我们的这边的墨根本没法比,于是眼看着这批墨就要砸在手里了,正好翰林院的申时行申大人是苏门子弟,他就找到了我,问我这批墨还能不能再处理一下。你也是知道的,如今墨务司里的那些墨工,一个个夸夸其谈,但说到技术,却比不得你们徽州这边,再说了,你李家的再和墨也是相当有名气的,于是我便想找你们问问,不过,这高丽墨再和之法却是当年潘仙的拿手好戏,只是如今早已失传,我亦是没有把握,怕最后终是无功,反而耽误了你们准备贡墨竞选的事宜,因此一直没拿定主意,没想到贞娘却意外得这到这锭由潘氏墨法制成的小道士墨,如此,研究一下,倒未必不能了。”齐春道。
苏东坡那首《墨四首》里面说的就是潘氏的高丽墨再和墨法。
因为乐浪就是汉代设在朝鲜半岛上的汉四郡之一,而诗里的乐浪其实就代指高丽新罗墨。
再观这诗:“珍材取乐浪,妙手惟潘翁。鱼胞熟万杵,犀角盘双龙。墨成不敢用,进入蓬莱宫。”由此可知,这高丽墨的再和墨法,是潘仙的大成之作。其难度可想而知。
“嗯。我看看。”李老掌柜也接过墨仔细看着。
而这时贞娘的内心却有着计较。这申时行在明代亦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虽然目前只是个编修,但在未来不久便会成为未来万历的老师,而等到万历继位,这位申大人更是步步高升,最后入阁,在张居正故去,张四维夺情之际。成为阁部第一人。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今罗文谦算是张居正一党了,虽然暂时是风光无限,但等到张居正被万历清算,张家的下场之惨也是让人心寒的,到最后也是这个申明行站出来,虽然他站出来时,张家的悲剧已成,但至少能保住了张家最后的一点元气,不至于灭族。
贞娘想这些虽然想的远了。但这样的人物,先结点善缘总是不错的。
总之。因着跟罗文谦定亲了,贞娘这操心又操的远了。
另外,远的且不说,就说近的,明年开春就是贡墨竞选,本来程爷爷为李家造应了大好的形势,可如今田家跟徐联姻,那明年贡墨竞选于李家来说,便又莫测了起来,倒不如多刷些声望。
申明行别的不说,就凭他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身份,若能得到他的认同,李墨的声望无疑又能再高一层。
你田家有背景,而我李家有技术声望,到时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毕竟徐家在外还是注重名声的,再加上徐相如今虽说是朝中第一人,但也是树大招风,又并不为隆庆所喜,要不然,他最终也不会在明年就告老回乡。
想到这些,贞娘觉得这回苏州申家这批高丽墨的再和生意,她李家必须接。
当然,话不可说满,于是贞娘道:“爷爷,我看我们可以先跟申家说好,弄一点试试,若成就接下,若不成因着事先说好,想来申家也不会为难。再说了,就算我们研究不出潘墨的再和墨法,但我李家的再和墨法也是不错的。”
“嗯,成,就请徐老弟牵个线。”李老掌柜当机立断的道。
于是为事情就说定了,第二天,齐春就引了申家的申子彦来,申子彦是申时行的堂兄,如今就打理着申家的生意。
于是,两家谈好,先制一批试试。
而接下来,贞娘和自家爷爷便一头钻进了墨坊里,为此还不惜从那方小道士墨上面锉了一些墨边下来,然后捣碎,退胶的一步步的还原着潘氏墨法。
再又试墨,通过墨痕看墨骨,终于的一切准备妥当,贞娘便开始第一次试制了。第一次试制,贞娘并没有用潘氏墨法,而是直接用她以前研制出来的再和墨法。
这次试制是成功的,因为李家的再和墨法到如今十分的成熟,但不同的墨有不同的再和墨法,显然的高丽墨用李家的再和墨法制,虽然能成,但制出来的墨也仅仅是较好一些,远远达不到精品,更不用说达到潘翁的那种水平了。
这点还是让贞娘有些失望的。
于是接下来贞娘又马上用刚研究出来的潘氏墨法试制,结果却直接失败。
不过,贞娘的性子一惯是愈挫愈勇的,再下来的几天,她的试制就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了。
“这丫头,之前还在我说呢,如今瞧瞧她,一天到底都钻在墨坊里面,便茶饭不思的,我瞅着这两天,这丫头可瘦了不少。”傍晚,吃晚饭的时候,又见不得贞娘的身影,知道她还窝在墨坊里,李老掌柜也不由的嘟嚷的道。
“爹,你们啊,谁也别说谁,一样的性子,天生就是制墨的人。”一边赵氏也有些无奈的道。
边上花儿等人也乐了。
“爷爷,成了,成了。”就在这时,贞娘举着一块墨出来。一脸兴奋道。
“啊,我看看。”一听成了,李老掌柜的饭也不吃了,碗一丢,便也冲进了墨坊。
“瞧瞧瞧,这不一个样嘛。”赵氏没好气的冲着李景福道。
李景福嘿嘿的笑了笑,没法子,老小老小的,再制墨上,那爹孙两个就那脾性。
而这边李掌柜的已经同贞娘开始试墨,只是试墨的结果却又让贞娘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之前用浓墨试的情形,墨色非常的好,光彩也不错,但是在用酌了水的淡墨试时,本该出现的星星点点的墨彩并没有出现,并且在淡墨时还出现墨色脏的现象,这种墨色脏其实就是墨色的不匀。
“已经不错了,再在细节上打磨打磨,应该能成。”李老掌柜的鼓励着贞娘。
“嗯。”贞娘点点头,可她心里明白,不仅是这个原因,她基实在细节上已经处理的十分的到位,而如今还有这种情况,显然是因为潘氏墨法还没有吃透。
晚间,贞娘睡不着了,再加上天气热,那心里更有些烦燥,干脆的就不睡了,起身穿了衣服,又一头钻进了墨坊里。
“丫头,高丽墨的再和墨法,最后一道对胶法用的并不是潘氏墨法,而是川僧的清悟墨法。”就在这时,一个人一手掌着灯进来。
贞娘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丑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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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丑婆来历
丑婆一手掌着灯,站在阴影之处,脸上的表情明明灭灭的,神情似乎有些郁郁,又有些怀念。
“丑婆,你说什么?川僧的清悟墨法?”贞娘没有注意到丑婆的神情,她此刻完全被丑婆的话吸引了,川僧的清悟墨法,那是佛墨,一直是她想了解而不得的。
“你难道没有看过《墨经》上关于东坡墨法的记载吗?”丑婆说着,放下手里的油灯,然后念道:“坡公又能改造高丽、新罗墨。高丽、新罗墨烟质殊美,惟制法非善,墨黑而不光,单独使用形同土炭。公碎之,羼入潘谷墨,及以川僧清悟墨法调剂,乃成精品。”
说到这里,丑婆又道:“其实潘氏的高丽墨再和墨法跟坡公的再和墨法是一样的,只是潘墨倒底是制墨世家,若是在家传的墨法是记载使用报清悟法,那就成了窃艺了,所以,才把最后这有关清悟墨法的一部份隐去了。”
“原来是这样。”贞娘恍然大悟,难怪一些关于潘墨的墨法记载上都少了有关于清悟墨法的一部。
随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丑婆懂墨,不但懂,而且显然对潘墨深有研究,突然的她想起当初自己最开始研究再和墨时,在醒墨上卡住了,还是丑婆通过醒面给自己了一个提示,自己突破了难关。
这么说,丑婆当初很可能是故意担醒她,自己当初还以为丑婆是福将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的盯着丑婆那张满是伤疤的脸,再想起之前齐爷爷说的有关罗家女的事情。不由的一个念头就从她的脑海里跳了出来。
一个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想着。贞娘便拿出罗文谦送给她的那锭小道士墨。递到丑婆跟前,有些小心仪仪的道:“丑婆,可识得这墨?”
丑婆接过那锭小道士墨,两手细细的打玩着,好一会儿道:“怎么不认得?这是我四十年前亲手所制之墨,如今可是制不出来了。”
“这么说,你就是罗家姑婆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这时丑婆证实。贞娘还是有些还惊讶的一把,同时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如此说来,这位丑婆显然就是如今罗文谦唯一的长辈了。
丑婆微微点头,她今天之所以站出来,自也不会隐瞒,实在是这丫头制墨天份了得,而每一个制墨师无不想把自己一身墨艺传承下去,当然如果贞娘没有跟罗文谦定亲,那她也是不会站出来的。
“那婆婆为什么不跟文谦相认呢?”这时,贞娘又疑惑的问道。
“怎么认?我的牌坊还高高的耸立在那里呢。若是相认,那便是欺君大罪。”丑婆冷冷的说着。随后无所谓的道:“再说了。这些年我过的很平静,这样下去也是不错的。”
听丑婆这般说,贞娘才明白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一个牌坊的建立,首先是要由地方官报请朝廷,朝廷批准之后才能建立的,如今这死了的人突然复活了,那岂不是欺君,若是再有人落井下石的话,那不说满门抄斩,也是要抄家流放的,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贞娘也有些奇怪,按理丑婆没死,那么罗家应该就没有发现尸体,这没有尸体怎么能报给衙门呢。
她又哪里知道,当初的事情却是一出阴错阳差。
当初王家逼罗梦真殉节,罗家自是不干的,两个家族还因此发生的械斗,而至于罗家的那场火灾,说起来还真是一场意外,王家子那个品行,罗梦真自不可能真的为他殉节,只是那段时间,因着械斗的事情,罗梦真的压力也着实不小,因此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正好那天制墨熬胶,烧火时,却突然的睡着了,最后灶里的火头掉了出来,而最终引起了整个墨坊的火灾。
而当时,罗梦真是被救出来了,只是面容已经烧伤,再加上因为王罗两家械斗一直不得休,因此的,干脆罗老太爷就对外宣称罗梦真已经**殉节,如此的,王家达到了目的,械斗也就停了。
说起来,罗老太爷当年在这上面也是还留了点小心眼的,他只说罗梦真**殉节,也没说死不死,本想着等事情过来。罗梦真便是再活过来也只当是命大,再加上她如今的伤情,想来不会再有人计较了。
可没想,那一年正好吏部对各级官员进行考评。
徽州知府正因着匪患的问题搞不好要降职,当时正被这事情闹的焦头烂额的,偶然听说罗家女为王家子殉节之事,这岂不就是她冶下的文冶之功,而这种事情一但报上去,那也是他这个知府的政绩之一,因此的,便起了报请立贞洁牌坊的主意。
而又因着时间不多,他就只随意让差人打听了一下情况,确有其事后,便立刻上报了礼部,等到罗梦真的牌坊批下来,衙门帮着罗家立牌坊,罗家才知道这个事情。
而到得此时,什么都晚了,罗老太爷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并且把罗梦真的身份严严实实的隐藏了,除了当初跟着他一起救人的罗老爷子外其他的人全都瞒着。
不瞒着不行啊,万一有点风声出去,那罗家可就没好下场了。
而此后罗梦真便一直以远房亲戚的生份生活在罗家,后来罗老太爷过世,罗家由罗老爷子继承,而这罗老爷子正是罗梦真的大哥,那对这个妹子也是挺照顾的,只是罗老爷子有一年出去访友,船出了事故,死了,根本来不急把罗梦真的事情跟家里几个儿子说,于是罗梦真的事情就彻底的没人知道了。
而接任罗家的就是罗文谦的大伯,他因着突然一接手家里的事情,头绪太多,再加上罗梦真如今只是个远房亲戚,甚至来头都说不清楚,自也不会太在意。而时间一长,渐渐的罗家其他人对罗梦真这个所谓的远房亲戚也就越来越冷淡了。
而制墨之人,大多数的个性都是冷静,通透,坚毅。自不愿受这般的冷遇,于是干脆的罗梦真就离开了罗家,搬到城外的窑洞去住,成了人人嘴里的丑婆。
而至于李家收留丑婆,又得从罗老爷子说起,当初,李家七爷跟罗老爷子是乘同一条船的,船出事之后,李家七爷因着会游泳,没事。而罗家大伯救起来时还有一口气在,他别的倒也不在乎,唯一的就是罗梦真,这是当年老爷子临死前托他一定要照顾好的,这眼看着快不行了,身边也没个人说,再想着李家的为人,在徽州算是信义之家,于是罗老爷子就把罗梦真之事托咐于李家七爷。
只是李家七爷当年出去本是谈生意,等他把生意谈好回徽州,丑婆已经从罗家搬了出来,就住在城外的窑洞里。于是便直接找上丑婆,说明了情况,本意是想着把罗梦真领回罗家,说明情况,只是这时丑婆对罗家的人却是有些心冷了,不愿意回去,于是,李家七爷便干脆的把丑婆领回了家。
此后,李家后院便多了一个脾气古怪的守门婆子。
贞娘自不晓得这些纠纠结结的,不过,如今丑婆既然在自己面前说明了,等罗文谦回来,使不得要跟他说明的,或许年轻时,丑婆还有一股子怨气在,但到得这一把年纪,落叶归根,亲人相认自是人之常情,自家人相识,又不出去宣扬,自也不会有事。
“来,这个送给你。”这时丑婆从怀里拿出一本册子,正是那部齐爷爷以为已经烧掉的潘氏墨法。。
“这……姑婆婆,这太贵重了。”她跟罗文谦是正经定了亲的,如今自要随着罗文谦那边称呼。
“拿着吧,算是见面礼,再说了,这东西我不给你还能给哪个?”丑婆爽快的道。
既是长辈的见面礼,那贞娘自没有不收的道理的,更何况这也是她心心念念所求的,也就不在客气了。
接过册子,贞妇便细细的看了起来,之前用前世的技术再加上小道士墨还原的墨法,倒底是没有这直接的记录来的清楚明白。
而果然的,在高丽墨再和墨的那一处,最后的对胶之法正是川僧的清悟墨法。
“好了,回屋睡吧,很晚了,要研究明天再研究。”丑婆道。
“嗯。”贞娘点点头,然后先送着丑婆回屋。
因着知道丑婆的身份,贞娘自不能再让她守门,提议明天给丑婆换到主屋那边去,没想丑婆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我就做守门婆子就好,你的心意我领了。”丑婆道。
丑婆坚持,贞娘也没法子,也只能随她,不过一切都在心意上,说起来李家对丑婆一直不错,她在李家地位是超然的,这样也好。
贞娘估计着,丑婆的身份,自家七祖母也是知道的,要不然,丑婆不可能过的如此超然。
回到屋里,贞娘这一觉睡的踏踏实实。
于是接下来两天,贞娘就用潘氏墨法和清悟墨法试制高丽墨的再和墨,每次都成功了,也就是说制墨的墨法成熟了,于是便接下了申家所有的墨。
因着天热,贞娘又等了半个月,进入八月份,贞娘招齐墨工,就开始干活了。从制成到到阴干,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九月初交墨。
申子彦还特地请了几个文人来试墨,当场试了一下墨,不管从外观还是墨色来看,均是上佳之作。因此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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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发霉
申家欢欢喜喜的把墨运走了,这一批墨,李家只收了加工费,但申子彦已经打听过了,得知这批墨用的是潘氏墨法中的高丽墨再和墨法,这批墨别的不说,就单这一个噱头,就足以让文人趋之若鹜。
更何况潘墨如今已然绝迹。由此,这批墨的价值自不用说了,大家心里有数。
申子彦暗里计较,这批墨暂时不需要脱手,全部妥善的收藏起来,只需放个二十年,新墨成了老墨,到时再卖,那利润便是十倍百倍都有可能的。
由此想着,心中更是高兴。又想着李景福托他请申时行写墨评之事。
于是便又精装了一批墨让人送到京城申时行那里,冲着随行的人道:“把墨送给大人,再请大人用过之后写个评。”
这是他答应李家的事情,自是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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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氏墨庄。
“李家最近帮申家制了一批墨,是高丽墨的再和墨,用的是潘氏墨法,制作的很成功,申当家的非常高兴,听说还差人送了一批墨去京城给申时行,请申时行试墨,并写一份墨评回报李家……” 田荣华在一边看着账册,一边听方管事把这些日子李家的事情说了说。
“呸,李家这是什么运道?这又攀上了苏州申家了,我听徐三说了,那申时行可是嘉靖四十一年的头名状元,文采非凡,若是再得到他的墨评,那明年的贡墨,便是徐家也不好明着出头了。”田二本来在一边悠闲的喝茶。这时听得方管事说这些。便一阵没好气了。
田荣华也皱了眉头。她心里也很急啊,这两年李家的新品墨一波一波的推出,再加上今年田家的内乱,又有夺贡墨之事,如今在南京,李墨的名声已经超过田墨了,如此,那明年贡墨。就算是有徐家支持,田家也难有建树。
这样的结果,不是田荣华想要的,现在就不说别的,就单为了她以后在徐家的地位,这个贡墨她也是必须争到手的。
只是目前的情形她也很无奈,论技术,李家几百年的技术沉淀那不是她田家几年功夫能比的。比如申家这墨,其实她早就先一步得到了消息,也试过几次。但都失败了,没想到最后。却又让李贞娘成功了。
这点,真的是没办法。
“二公子稍安勿燥,怕是这回李家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这时,一边的方管事却是神色有些怪异的道。
“怎么讲?”听得方管事的话,田荣华奇怪的问。难不成,申家这笔生意里面还有什么麻烦?
“前段时间,我有一天到廊坊那边去,就看到李家的那个叫孙文杰的伙计从廊坊那边的江氏药堂出来,我一好奇,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那伙计是去江氏药堂买制墨的药材的,那江氏药堂行内的人大多都清楚,那家药堂假货和变质的药多,我又花钱找里面的伙计打听了一下,似乎那天,李家那伙计买的就是一批发霉经过处理后的药,而那药材就是用来制申家这批墨的。
二公子,三小姐,你们知道的,这种发霉过后的药,经过处理,那外表跟好的是没什么两样的,甚至比一般的药材还好看,但掺到墨里面,再加上今年入秋以来,雨水较多,申家这批墨又是新墨,还没能完全干透,如此的,只要有个半月二十来天的,那些墨怕是要发霉了。”方管事的道。
“此话当真?”田荣华一脸的兴奋。随后又有些疑惑:“李家的药材不是一向都在她家隔壁的龚氏药堂买的吗?”
“嗯,**不离十了,那段时间,龚氏药堂正好缺货。”方管事点头道。
听了方管事的话,田荣华沉默了。而一边田二却是哈哈大笑,直道天助我也。
“方管事,咱们再加一把火,让人放点风声出去,就说李家用劣质药材制墨。”想了一下,田荣华又沉着一张脸道,虽说这样的风声暂时别人是不信的,毕竟李墨的质量那是有口皆碑的,但没事,等于申家的墨出事,那就不由的人不信了。
到得那时,她倒要再看看她李贞娘要怎么办?
“好,三妹这招高。”田二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方管事亦是点点头,自下去安排了。
转眼便是九月末,连绵的细雨,九月末的天气,在南京还不冷,但总有一些萧瑟的感觉。
而这段时间,从北面传来的消息是越来越不好了。俺答自四五月份起,就连连在大同,宣府等地扣关。而到得九月份,就闹的更凶了。
随着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贞娘自不免有些担心起罗文谦来。只不过这时候到底比不上后世,没有电话网络等等,北方的事情对于南京的人来说还是雾里看花。
而从平安嫂那里得来的消息,言西来正组织人去北方打听消息。由此的,一些担心,贞娘只得放下。
一大早的,李氏墨庄刚开门,贞娘刚走出墨庄,就听得姚娘子在跟龚娘子在聊天。
“龚娘子,你听说了吗?最近街面上有人在传着李家用劣质的药材制墨。”
“什么话?这话你也信啊?李家的药材都是在我龚家买的,难不成我龚家卖劣质药材?谁传这话的,我跟谁评理去。”姚娘子的话音一药,龚娘子就先炸了。
“可不是,我也是在说呢,李家的墨我家小子一直在用,他们学堂里的人也多数在用,都说李家的墨好,一块墨能用一年呢。”姚娘子也是愤愤不平的。
贞娘在一边听着,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最近官街这边不知怎么的,就有了这个传言,虽然因着李家一直重视质量。因此信的不多。但说久了。三人成虎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个事情得重视,她倒要查查谁在这背后放这股风声。
而就在这时,官街口处,一帮人抬着几口箱子吵吵嚷嚷的过来,为首的正是申子彦和一个三十出头,气度儒雅的文士。
申子彦这时脸色不太好,本来被他寄予厚望的再和墨,没想到才不过二十多天就全部发霉了。让他在族里丢了脸面,这口气,他自是咽不下去的。
一边的文士倒是一派淡然。
而这样一群人出现,立刻就引得官街周围店铺人的窃窃私语,明摆着,这些人除了那个文士,大多的人都是一脸气愤的,这就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啊,只是不晓得又是哪家出了事情。
而没一会儿,这帮人便到了李氏墨庄的门口。
贞娘看到申子彦。还正准备迎上前打招呼,没想那申子彦手一挥。那些人就将抬着的箱子放了下来,然后一字排开的放在李氏墨庄门口。将李氏墨庄的门口堵的严严实实的。
这情形,明摆着是来找岔的。
“申当家的,你这是为何?”贞娘也不由的沉了脸。心里也疑惑,之前合作的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翻脸了呢。
“这是我时行堂弟写的墨评,贞姑娘且看看。”那申子彦沉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到贞娘面前。
“黄金易得,李墨难求,今不如古,实名难副。”贞娘再也没有想到申时行的墨评竟会是这样的。她脑袋轰的一下,几乎不能思考了,同时又有一股子怒气。
她完全没想到,申时行最后竟是给出了李家这样一个墨评,不行,她不服,想着,贞娘重重的吸了口气:“申当家的,这墨评怕是不公吧?”
“公不公,贞姑娘自己看了再说。”申子彦有些嘲讽的道,随后手一挥,一干家人就把箱子打开了,全是之前李家制的再和墨,只是此时,那箱子打开,却是发出一阵阵的霉味,老远就能闻道。而墨身上,斑斑白点,真正是墨白分明。
“这位姑娘,这样的墨,给出那样的墨评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吧。”这时申子彦身边的文士淡然的道。
贞娘一看到这些墨,那心里就咯登一下,知道问题大条了。
而此时,周围的人一阵哄然,之前就传出李家用劣质药材制墨,大家还不信呢,如今一看,还真是有这么回事。
而这时,听到消息的李老掌柜等人也急匆匆的从屋里出来,一看到这情形,那脸色也变了,发生这种事情,对李家来说,真是糟糕透了。
“申当家的且稍安,进堂里坐,我们立刻带人查查看原因,若是我李家的原因,我李家双倍赔偿,绝无二话。”李掌柜的到底老练沉着,知道这种事情先安抚了买货人的情绪再说。
而另一边李景福也是一挥手,准备让人把发霉的墨抬进屋里,摆在这里,那太难看了。
而这时贞娘看着混在周围人群里的田家人还有其他一些墨行的人,还有几乎围的水泄不通的八卦众,再想起最近流传的流言,知道这些问题墨一但进了墨庄,那有许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爹,墨就摆在门口。”贞娘拦住了自家爹爹。随后朝着外面的人群拱手道:“各位,想来在场的懂墨的有不少,这样的事情,我李墨自开张以来从未出现过,如今既然出了问题,那就要查,不仅我李家自己查,也请在场的懂墨的都可以帮我李家查,查出原因,我李家同样有赏银。”
后世得来的经验,出了问题,隐藏只会越来越麻烦,只有把一切问题公之于众,这才是解决之道。到得这时,贞娘也不惜砸钱了。
其实以贞娘的眼光,眼前这种情形,一看就材料出来问题。
说起来这也是她疏忽,虽然一开始她强调材料一定要好的,但因着申家这批墨比较急,所以,一些材料的事情在开工之前,她并没有细细检查,也是一直以来,顺风顺水的,她还是有些飘飘然了。
而此时她坚持让大家查,并开出赏银,这其实就是表明一种李家的态度,有这个态度,大家就会对李家多一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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