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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糖拌饭     家业txt下载     家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胜了

    接下来几天,贞娘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家里画着墨线,主要是设定生辰墨的样式。对于参赛的墨,早在几天前便送到了公主府,因着是初选,李墨这边送的是上回的再和墨,和李家的十万杵,这两种墨都算得是李家精品,过初选是没有问题的。

    至于复选,贞娘这边准备的自是那新制的古渝麋墨,虽然此墨制成时间不长,效果远没有达到最佳,但新墨亦是有新墨的好处的。

    而为生辰墨画的墨线图,不外乎十二生肖,八仙过海,福禄寿喜等。

    另外在集景墨的图案上面,贞娘又借用了清末时的海派徽墨技法,以平底浅浮雕的雕法,将中国画的写意和工笔特征相结合起来。制成了岁寒三友,四季君子等墨式。

    如此,在墨的样式上,李墨亦有着自己的特点和创新了。

    转眼便是八月初八,这日正是公主府竞选生辰墨的日子。

    一大早的,贞娘便早早起床,洗漱过后,便同墨庄的人一起请出了韦诞像。

    三国韦诞虽不是最早的制墨者,但他创下了合墨法,一直到后世,制墨技术都不脱合墨法之框,因此,便是后世,亦都尊韦诞为墨祖。

    请出韦诞像后,贞娘带着一干墨庄的师傅,恭恭敬敬的祭拜,以求此次能旗开得胜。

    之后贞娘才带着李氏墨庄的一干师傅,和竞选的墨坐着马车去了公主府。

    此次竞墨地点,就是公主府的后院。那里搭了台。摆了席。

    到得公主府时。公主府的管家亲自相迎,将一干人迎到了后院事先摆好的席位。另外其它的席位上坐着来参选的另外几家墨庄师傅。经过初选后,进入复选的便是田家,李家,还是钱塘的林家,淞江的卫家。

    而此次来试墨的又是王世贞等名士,便是东图先生也在其中,此时看到贞娘。还冲着她点点头。贞娘亦微微福礼,两眼笑眯眯的,见到熟人总是高兴的。

    随后接下来的一应礼节且不表,就由墨务官刘大人宣布试墨开始。

    此时,各家便把带来的墨献上,这次自然都是精品。贞娘这边由郑复礼将墨送了上去。

    “呀,这墨怎么是新墨?”其中一位试墨的名士看到李家送上的墨,不由的轻讶的道。

    一般来说,除了墨汁,以墨锭而论。墨制好后,要放上个半年才能用。要不然,新墨胶重,难下墨,颜色便淡,那自然难品出佳境了。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讶然,这李家难不成不想赢了,既是如此,那又何必来参加?倒不如跟程家一样放弃不是很好?

    便是一边的公主脸色也不太好了,这来参选她公主府的生辰墨竞选的,哪一家不慎重又慎重,这李家倒好,随便用新墨就打发了,这岂不是看不起她公主府。

    “李大掌柜的,为什么用新墨参选?”这时,那刘大人便带着质问的口气问,他自是看到公主的脸色不佳,干脆着就卖田家一个好,给贞娘一个下巴威。

    而此时,坐在公主边上的附马李和看了看一边客位上的罗九,挑了挑眉,那意思自也是问罗九,这李家是怎么回事?

    罗九微微摇了摇头,他自是不清楚贞娘打的什么主意,但他却是晓得这丫头是如何着紧这次选墨的,自是不可能儿戏,且静观之。

    贞娘此时一脸沉静,说实话,这种情况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这等盛会,没人会拿新墨来参加的,别人有所置疑在情理之中。但甭管是置疑还是肯定,总归是引人注意了,如此,再加上她后面会解释,以古渝麋墨的名声,想不引起人兴趣都难,如此,她便成功一半了。

    只是这刘大人的发应却是有些过了。

    不过对于她来说,过了就更好了,如此更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和重视。

    此时贞娘站起身来,又朝着众人福了福,随后才恭声道:“回大人,我李家这墨虽是新墨,然却是松烟墨,用的是轻胶,下墨本就较油烟墨快,更何况,此墨的制法用的是古渝麋墨制法,其烟苔用的是焦烟,故而墨成既色定,新墨老墨是一样的,所以并不需要窖藏,还请大人,公主,附马,以及各位先生和师傅明鉴。”

    贞娘话音一落,立刻的,众人一片哗然,古渝麋墨已经绝迹了,李家居然闷不啃声的复原出了古渝麋墨制法,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这可以说是制墨界的一件大事了。

    而那些试墨的学士以及大人们,此时亦是心中激动,这些人文人士子的,哪一个不是古墨的爱好者啊,甚至许多人自己本身在制墨一道也有涉猎。

    对于古渝麋墨,那是求之而不得啊,只可惜这种东西几乎绝迹了,在坐的不泛有钱人,便是那东图先生,家中几代人玩收藏,亦没能寻得一锭古渝麋墨,而此刻,李家居然恢复了古渝麋墨制法。

    众人心中自是想一探究境的。

    可以说,李家这古渝麋墨还未试墨就已经提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这丫头,一肚子鬼,怕是大家的反应都被她算计在里面了。”客位上,程三老爷子哼哼着声,冲着一边的罗文谦道。

    “明明是刘大人反应太过了。”罗文谦淡然的说着事实。其实这事如果刘大人不质问,那学士们最多不过嘀咕一句,至于墨单上的古渝麋墨的名称,如今各墨坊用古渝麋墨名称的大有人在,谁也不会当真。

    而这也是之前贞娘一直不宣传的原因,不辩真假的,宣传也是白宣传。

    而今反倒是刘大人这一质问,贞娘这一解释,这一问一答之间。很是协调。倒坐实了李氏恢复古渝麋墨制法的事情。毕竟这可是在公主驾前,可没人敢说假话的

    “也是。”程三爷爷笑眯眯的点头。

    “胡说,黄口小儿,竟敢说恢复古渝麋墨制法,我看只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这时,一边林家的一个制墨师不服气的道。

    贞娘却不接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坐下,坐在台上的公主一挥手:“这事没什么争辩头的。真金不怕火炼,试过就知道了。”

    如此,众学士便开始试墨。

    这个时候,参赛的人自不免要有一些紧张的,整个席上,除了轻轻的喝茶声,竟无一丝毫的人声。

    如此,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各试墨学士的试墨评定便出来了,无一例外的。李氏的古渝麋墨鉴定都是上佳的,清一色的已得古渝麋墨制法的精髓。而于李氏古渝麋墨并例的只有田氏玄玉墨,然后是卫家,最后是林家。

    田氏的玄玉墨制法,原是罗家得潘家墨法精制而成,其实真要比起来,李氏的这古渝麋墨表现上较之田氏的玄玉墨要稍逊那么一点的,毕竟明朝墨业大兴,此时的墨法经过一代一代的研究,那较以前还是要进步不少的,尽管贞娘也在古渝麋的墨法上加了改进,但田家墨法毕竟是集潘罗两家墨法的精髓。

    再加上李家这古渝麋墨是新墨,影响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所以,表现稍逊一筹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贞娘以新墨出奇的夺人眼球,再加上古渝麋墨的名声,于是最终倒是能跟田家拼个齐头并进了。甚至在声势上反而高出田墨一头。

    此时田本昌自是一脸阴沉。于之相反的,李家这边却是欢欣鼓舞。

    不过,仅凭这个,并不能决定最后谁家入选,接下来就是各家制墨师比赛鉴墨。这就好比后世一些电视台的鉴宝内容一样,刚才的制墨,比的是各家制墨坊制墨的技术,而这鉴墨,比的就是各家制墨坊的眼力了。

    此时,宁安公主一挥手,两个小长随打扮的下人便举了盘子下来,一个盘子上摆着墨,另外一个则是一个空盘子,这是用来摆各家墨庄鉴墨后的评定书的。

    首先是田家,那齐春老爷子只是眯着眼看了一下,就写下了评定书。

    随后便是李家,贞娘看着那托盘里的墨,是墨种种类的小长墨,名为卧蚕。又放鼻间闻了闻气味,然后磨了一下,试了试,仔细分辩了一下墨色。

    便心里有数了,想来这墨应该是公主府的珍藏墨,此墨是再和墨,李家可以说是靠再和墨翻身的,贞娘不管是后世还是如今,在再和墨上也是下足了功夫的,所以只看那截面就能认出,而从墨彩和气味,以及墨纹上,也能分辩出,此墨是用高丽贡墨显原料,再掺入胶,再以潘氏墨法制成的再和墨。

    贞娘写好后,便放在另一位长随的托盘上,接下来便是林家和卫家。

    两家制墨师看过了墨后,均长叹一声,搁了笔,放弃了。他们能看出这墨用的是潘氏墨法,但却看不出用料,不认输也不行啊。

    毕竟于再和墨一道,他们都是不在行的。

    如此接下来,便是田家和李家最后决出胜负了。

    此时,那齐春站了起来,冲着公主拱手道:“老朽这里有一锭墨,只要李姑娘认得出来,那老朽便退出比赛。”

    一边的田本昌和墨务局的刘大人此时直瞪眼哪,只是齐春是此次鉴墨的制墨师,是不能中途改的,他要退出,田家和刘大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立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贞娘身上,只要她能认出齐老爷子的墨,那么,李家就拿到了公主府生辰墨的生意,同时,李贞娘便以十七岁之龄成为公主府的制墨供奉。

    一时间,李家这边的人既激动又紧张。

    “好,就请老爷子拿出墨来让李姑娘鉴定。”宁安公主点头道。

    齐春这才朝着一边的王子直挥挥手,王子直打开背在背上的墨匣,同样是用一块红缎包着的,摊开来放在贞娘面前。

    是一块普通的客卿小元墨,名为琼楼。贞娘伸手去拿,只是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墨边,一阵生痛,抬头一看,手指上的皮肤竟让那墨边给划破了,湛出几滴血珠子。

    突然的,贞娘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了。

    “……烟煤一斤,生漆三钱,熟漆二钱,取清汁投胶,分而兑之,四合乃成,这是我李氏老祖宗的四合墨。”贞娘说着,声音都颤抖。

    在再合墨中,贞娘用了分胶法,那其实只是前世爷爷从李氏墨法中悟出来的,只悟得九牛一毛而已,而后世李墨早已绝迹,贞娘没想到,她今天还能再见到李墨,便是如今七祖母收藏的也不是真正的李墨。

    而李墨的一特点,便是那墨边能“裁纸削木”,这是表明李墨质地细密,从而使墨边锋锐如刀刃。

    所以,贞娘的手指才会被墨边给划破。

    “好,果然是李氏后人,还没有完全把祖宗墨法给忘了,这块墨你留着慢慢研究吧。”这时,那齐春扬着声音道,随后双冲着那王子直道:“子直,我们走了。”

    说完,便朝着宁安公主一掬礼,转着王子直离开了。

    “多谢齐爷爷。”贞娘朝着齐春的背影深深的一福。

    她明白齐老爷子在成全她,凭着齐老爷子的眼光,再以公主府的雄厚财力,其收藏的墨决不是她李贞娘能全部认出来的,但想来那些,却难不倒齐老爷子的。

    而如今齐老爷子仅以他带来的一方墨,而且还是李氏之墨考较贞娘,于其说考较,真的只为成全。

    当然对齐老爷子来说,以他这一辈了的见识,跟一个小丫头斗墨,只要一斗,甭管输赢,那都是输了。所以他才这么干脆的退出。

    田本昌和刘大人没想到老爷子居然玩了这么一出,人选是他们自己请的,这会儿自然不有再跟公主说不算,重来。如此,此次的竞墨结果,便是李家胜了,同时李贞娘成了公主府的制墨供奉。

    李氏墨庄的人一阵狂喜,若不是这时还在公主府里,说不得要怎样的怪叫起来了。

    贞娘亦是紧紧的握了握拳,胜了,虽然有齐老爷子的成全,但她终归达成所愿了。

    至于齐老爷子这份成全之情,记着就是,未来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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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闲聊和合作

    贞娘再度拜见了公主后,便成为公主府的制墨供奉,而接下来,生辰墨的事情便由李墨操办了。

    贞娘虽成了公主府的供奉,但并不需要住在公主府里,只是打理公主府里一切于制墨相关的事情,比如平日里公主府的用墨,以及节日里宁安公主要送的礼品墨等等,而这些只消按着公主的意思,贞娘设计好墨式后,然后在李氏墨坊里制成就行。

    总之这个供奉的自由度是挺高的,其实就相当于后世的某些专业顾问。

    一些该见的礼走完后,贞娘便告辞回到了李氏墨庄,而此时,李氏墨庄自是一片欢庆。便是贞娘一路行来,但凡是左近的,也不管认识或不认识,俱都拱着手跟贞娘道喜。

    “恭喜。”路过义厚生钱庄时,罗文谦站在门边,一身天青色的长衫,头上扎着四方巾,也是眉眼含着笑意的跟贞娘道喜。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约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眉目间有些倔,又似有些腼腆,此时亦学着罗文谦的样子拱着手道喜

    “同喜同喜。”贞娘亦是含笑的回道,其实她一直没太明白,为什么这时代别人道喜时,大多都是回应同喜,后来琢磨多了,也有些明白了,其实同喜的意思也并非对方一定要有喜事,而是我的喜事,让对方沾沾喜气,于是就成了同喜,用后来的话来说,也不过是讨个好口彩罢了。

    随后又冲着罗文谦道:“这位是?”

    那小子却是抿着一张嘴不说话,罗文谦拍了拍他的后脑才道:“我族三叔家的小子,家里日子有些难。听说我在南京。便让人把他捎来了。我便带在身边,让他好好学学。”

    “哦。”贞娘点点头,这才想起,这罗文谦的直系长辈虽然失踪,但罗氏族人却不少,罗家出事,罗系族人自也受到影响,如今罗文谦也算得一号人物了。扶几个族人也是应当应分的。

    随后又闲聊了几句,贞娘便回到墨庄,一进门,花儿便蹦蹦跳跳的冲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打火石,见到贞娘便把打火石塞在贞娘的手里:“二婶娘说了,一会儿得你点炮仗。”

    果然的,花儿话音刚落,郑复礼带着墨庄的伙计便捧着着几串百子千孙炮过来,挂在一根竹叉子上面。

    就等着贞娘点着了。

    前世家里爷爷年岁大了。大年三十午夜的鞭炮都是贞娘点的,所以。这会儿点起这鞭炮也算得上是架轻就熟,贞娘眯着眼小心的打着火石,点着引线后,贞娘便几个跳步的窜到一边,然后捂住了耳朵,一边花儿也窜到她身后,捂着耳朵,贼眉鼠眼的笑着,立刻的,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如此,热热闹闹的一阵,到得傍晚时分,马婶又带着墨庄几个工人家的婆娘媳妇儿,好好的办了一场席面,倒也没请外人,只是墨庄的工人伙计以及婆娘媳妇娃子的,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算是贺喜了,同时也是告诉大家,接下来的生辰墨大家可都得打起精神,好好的完成任务。

    如此,这一场席面倒也算是一场总动员了。

    隔日后,大姑姑一家自也得了喜讯,姑父姑母带着大嫂陈氏也登门道喜。

    “哎呀,真是想不到,年初来时,你七祖母还跟我说过,这李墨的局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打开的,总归是慢慢来,有个二三年的时间,想来局面应该能有所改善,可没成想,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这转眼间,贞娘就成了公主府的制墨供奉,还拿到了生辰墨的生意,如今在南京,我倒要看看还有谁会小瞧李墨的。”大姑姑颇有些得意的道。

    “大姑姑太夸奖,其实这回倒是齐爷爷相让的,要不然,我哪里能赢得了他。”贞娘在一边诚恳的道。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那齐司吏,可是跟你爷爷齐名的人物,跟你比,他便是赢了也跌份。”大姑姑反驳的道。

    如此,贞娘摇摇头,便不再接话了,自家大姑姑就这个脾性,齐爷爷的情份,总归她心里清楚就行。

    贞娘陪着大姑姑聊了几天,便下楼进了墨坊,自李墨得到生辰墨的制墨权,贞娘成为公主府的制墨供奉后,这不过短短的两天工夫,李氏墨庄已经接到几笔制墨的生意了,再加上时已入秋,正是制墨的当时,接下来,贞娘会忙的没半点清闲时间的。

    看着贞娘离开,韩李氏才冲着黄氏道:“这世人都是看碟下菜的,贞娘来南京也有个大半年的时间了,平日里,我参加一些夫人的聚会,亦有人跟我说起贞娘,一个两个都竖起大拇指说是个能干,可却也没见着哪家夫人看中贞娘,可如今,贞娘成为公主府的制墨供奉的消息才传出,便有人上门找我说项了。”

    “哪一家?”黄氏皱着眉头问。

    “应天府典吏的王娘子,说的是她的娘家弟弟,淮安的王家。”韩李氏道。

    “这等人家你还是打发了好,我私下里听贞娘说过,公主是个省心的,如今皇上身体不好,朝中有些纷乱,公主便带着驸马来南京,为的就是避开麻烦,这些人倒好,竟是想借着贞娘去攀公主,这样的人家,咱们李家也是沾不起的,贞娘跟我说过了,她于公主府之间,仅是制墨关系,那些打着别样心思的,全都回了,不要理会。”黄氏有些忿忿的道。

    这王家虽是淮安的,这但些年已经定居在南京,经营的是盐业,算起来也是家财万贯了,平日里黄氏也要跟徽商那边的一些夫人家走动,对这王家倒也知道一点,门风浮的很。再说了。王家的几个公子一个个都是秦淮妓家的豪客。斗富。争女人的事情没少干,而盐一道,跟官府更是息息相关,王家这时候提,不用说就是看中了贞娘成了公主府制墨供奉的事情,真真一个个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这样的人家李家亦是不要的,上回婆婆回徽州时,就慎重的跟她说过。贞娘一个女儿家为着族里的墨庄抛头露面的做生意,怎么也不能亏待了她,尤其是这亲事上,至少要一点,男方是真正看中贞娘的,没有小觑的心思,要对贞娘好的才成。

    韩李氏点头:“我也是这么样的,不过,贞娘的亲事最好是找个机会要订一订了,要不然。这以后啊打主意的会更多。”

    “倒也是,不过。这阵子忙,等到忙完便要腊月了,到时我们会回徽州过年的,到时我自会跟贞娘她娘亲和爷爷奶奶好好商量一下。”黄氏道。

    韩李氏点头。

    这边贞娘才进墨坊,墨庄上的阿唐便来叫人,说是徽州商会的胡先生到了。

    这胡先生自是胡宗林,贞娘连忙迎了出来,胡宗林如今不是商会的会长了,日子过的悠闲了不少,瞧着那气色比起以前竟是要好上三分。

    不过,胡宗林的人脉摆在那里,商会的一些事还是离不开他。

    “贞娘,硬是要得,给咱们徽商争气了。”胡宗林见到贞娘也道喜道。

    “这全是仰仗着徽商同仁的支持。”贞娘亦是笑眯眯的道。

    随后胡宗林才说明了来意,却是为田家说项的,其一,是墨汁的事情,田本昌希望能同程家一样取得墨汁的生产权,当然,该付的钱也是一样的。其二,则是希望,田家,李家,程家,三家合力,共同占了南京的墨市,同时占领周边的市场。

    “都是商会下的商家,应以和为贵,这争斗之下,反叫外人得好处,不利于自身发展,所以,我也是希望以后田李程三家,携手合作,公平竞争,共同将徽墨的牌子打响。”胡宗林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回田大公子也算是有些诚意的,他请我出面,亦是让我作个见证,若是日后田家又做出那等背后相争的歪门手段,别说你们李家和程家容不得他,便是徽州商会这边,亦是容不得的。”

    说到容不得时,胡宗林也是沉着脸,这次他来说项,为的可不是田家的面子,而是为了徽商的发展,如今徽商也才刚刚起步,比起晋商来说还差的远,但势头不错,晋商那边也看出来了,这段时间对徽的压制比较厉害。

    这等非常时期,胡宗林自不希望徽商内的商家再斗个你死我活。到时反而便宜了外人,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所以,他才为田家说项,毕竟之前是田家挑事端在先,如今他既然出了面了,那田家若是再挑事,别说李家,便是他胡宗林也是不容的。

    贞娘听得胡宗林的话,也知这是胡宗林给她李家的保证。

    关于合作发展这一点,上回田本昌刚到时,就跟她提过,贞娘亦是说过坐其言观其行,而虽然这一次贡墨的竞选,田家也是使了些手段,让墨务司和刘大人派出齐老爷子出面,但这毕竟是阳谋,田本昌本人并不是制墨高手,而田家的师傅在徽州赶不过来,那么请高手出面亦是说的过去的。而除了这个,背后田家这次倒也没使什么别的手段,如此,倒也算得田本昌之前没有说瞎话。

    做为同行,商业的争斗是免不掉的,便是李家跟程家,其实偶尔间也有些互相算计和互相争斗的,这本是无可厚非的。只要一切的争斗都在不使用阴谋诡计的前提下,那便是斗争,也是各凭本事。

    如今再加上胡宗林的保证,贞娘自不会不给胡宗林面子,于是道。

    “嗯,墨汁的配方是可以给田家的,田家只要签了合约,跟程家朱家一样,分十年付配方使用费。”贞娘道,墨汁配方的事情贞娘本就没打算独占,程家,朱家如今都在生产,如今再加上田家,李家便能多收一份利钱。以田家的销售份额,李家在田家身上得的利会超过程家和朱家总和,如此,这一大笔钱又为何不赚呢?

    “至于说到争斗,只要田家不挑起事端,我们李家可一向是和气生财,公平竞争的。”贞娘又道。本来嘛,徽墨内斗,便宜的只能是外人,若是三家合作,共同把蛋糕做大,那对三家都是有利的。

    “好,如此,找个时间,我再约了你们三家坐下来好好变谈谈。”胡宗林哈哈笑的道。

    贞娘点点头,接下来不管是李家的生辰墨,还是田家的贡墨,又或者是程家的发展,都需要一个安定期,能合作,安心生产,自是好事。

    随后胡宗林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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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李正平和葛秋姐

    第二天,田家就给李家和程家下了帖子,然后又在徽商商会那边借用了一间屋子,最后在胡宗林和几个商会主事的主持下,三家达成了合作协议,统一了各品级墨的价格,还有原料的收构价格等等,甚至还牵涉到一些技术的交流。

    当然,各家的拿手技术那自然是不会拿出来的,但就是普通的技术,互通有无一下,于三家墨技的提高也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如此,三家谈定。于徽墨的发展来说,也是一大喜事。

    此时,正是午时,田本昌提议请大家一起吃个酒,也算是庆贺一下。

    只是贞娘是一个女子,虽然后世,这种情况大体也是要吃一顿的,但到了这个时代,就得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她一个女子经商已经是令人侧目的,这种酒席之事自也是能拒就拒了。

    程三爷爷也说年纪大了,吃不得酒,胡宗林又正巧有事,于是最后,这一顿酒席就免了。

    因着顺路,贞娘带着小丫便同程三爷爷和田本昌几人一道回官街。

    到得官街口,却看到孙月娟正站在那里东张西望的,看到田本昌过来,便小步的上前。

    “你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田本昌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望着孙月娟。

    贞娘在边上看着,官街这边,说长道短的东家娘子不少,便是从姚娘子的嘴里,贞娘也听说,似乎田本昌跟孙月娟的关系甚是冷淡。不过。想着这两人成亲。其实牵扯到的东西很多。并不是心甘情愿那种,再加上孙月娟出身低,而田夫人又是一个只看高的,如此,夫妻关系冷淡些也就不奇怪了。

    这时,就听孙月娟回道:“二叔回徽州了。”

    “我不是说等我回来再送他走的吗?”田本昌皱着眉头道。

    “他一大早就出去,领了香枝姑娘回来,就匆匆的走了。等我赶出来已经看不到人了。”孙月娟又道。

    “什么,他把香枝姑娘领回去了?”听得孙月娟的话,田本昌几乎是失声的叫了起来,随后看了边上程老爷子和李贞娘一眼,才一拉孙月娟到一边:“荣华呢?也不看着他,走了多久了?”田本昌恨恨的道。

    “荣华追二叔去码头了,走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这时候船怕是开了。”孙月娟又道。

    “你回去,我去看看。”田本昌飞快的说着,便转身只是朝着程老爷子和李贞娘拱拱手。说着有事,便在路边叫了马车。直奔码头去了。

    贞娘虽然有些好奇这个香枝姑娘是谁?田本昌为什么这么紧张?但这倒底是别人家的私事,她也不会去打听,只是朝着孙月娟打了个招呼:“月娟,还好吧?”

    “嗯,挺好,恭喜你。”孙月娟回道,贞娘看得出来,她那道喜是真心的,便也眯着眼笑道:“谢谢。”

    一边程老爷子自不跟两个女娃子一道,先一步踱着步子回了程氏墨庄。

    贞娘跟孙月娟边走边聊:“你爹如今怎么样了?”贞娘问道,虽说孙大海判了三年苦力,但如今孙大郎的媳妇儿帮着王翠翘管着徽州的汇源钱庄,那多少有些家底,再加上孙月娟嫁进田家,多少也能帮衬着家里一点,而孙大海的苦力除了第一年,之后的两年是可以花钱赎的,所以贞娘才有些一问。

    毕竟孙大海当初对她还是不错的,只可惜受了孙大郎的拖累,最后名声不保。

    “已经回来了,不过,他还生着我大哥的气,一个人在城外搭了间草屋住着,我娘隔三岔五的去看看,不过,这总不是长久之计啊,让人有些担心。”孙月娟神色有些黯然的道。

    “嗯,我年前会回去,到时候去看看孙叔。”贞娘道,当初盗墨方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其实跟孙大海没有关系的,全是孙大郎整出来的事情,孙大海是替子受过。

    而如今,当初的事情也早已事过境迁。

    因此贞娘想去看看他,也能宽宽他的心,毕竟一直以来,孙大海对贞娘还是不错的,至少在贞娘家最困难的时候,孙大海是帮了忙的。一码归一码,有些情份也是要记得。

    “嗯。”听贞娘这么说,孙月娟也微笑的点头,贞娘若能去看看她爹,劝上一两句的,那自是再好也不过了。

    两人于是又扯了几句,便没什么话说了。不过,尽管如此,两人之间的默契还是有一点的,于是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点点头,结束话题,然后一个回田家,一个回李家。

    贞娘只是在路过义厚生钱庄时朝里面张望了一下,就看到罗九在教着他那个族三叔家的小子打算盘,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

    许是感受到贞娘的目光,罗九抬起头来笑笑,贞娘亦是笑笑。随后看罗九似乎要站起身来,贞娘便摆了摆手,表示没事情,于是又继续走自己的路。

    不一会儿,贞娘便进了李氏墨庄,刚一进门,就被正冲出来的花儿扯到:“堂姐,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贞娘问道。

    “我大哥来了。”花儿低声的道。

    “李大哥?正平哥来了?”贞娘回过神来,也是颇有一些惊讶,想着当初花儿托自己给她大哥写信,说了说葛家的事情,贞娘还想着不知正平哥会有何反应,没想到这闷不啃声的,正平哥就突然来南京了,如此看来,正平哥对葛秋姐却是着实有些放不下的。

    于是,贞娘便跟着花儿到了前厅。

    此时,李正平正跟黄氏说着话。

    “倒也不是放不下,总归一日夫妻百日恩吧,再怎么我也是想秋姐以后能好好的。却不曾想葛家说出事就出事了。我接到花儿的信。心里总是有些难过的,便过来看看,能帮着就帮一把,总不想到了老了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吧。”

    贞娘听得正平哥跟自家二婶说的话。

    也难为正平哥,平日一个闷葫芦的性子,这会儿竟是说了这么长一段,想来亦是他的心声了。

    “嗯,是这个理儿。不过,秋姐家的事情我倒也没怎么打听,这事一会儿等贞娘来你问贞娘吧,兴许她能清楚一点。”黄氏倒也没把话说死,她是听贞娘说过让二狗打听葛秋姐的事情的,只是最后具体情形,她却是不知道的。

    “嗯。”李正平点点头。

    黄氏说着,就看到贞娘同花儿两人一路过来,便站起身来:“好了,贞娘来了。你问问她吧,我手头上还有些事情。”

    李家接了生辰墨。贞娘画了不少的墨线图,而这些最后都要黄氏带着一干徒弟把墨模雕出来,因此,黄氏最近一直是没得闲的。

    “不打搅二婶娘,二婶娘慢走。”李正平站起身来送道。

    然后迎着贞娘,也没什么客气话的便问道:“贞娘,秋姐如今是个怎么情形?我刚才问了邻居,都说自她爹死后,就没了秋姐儿的消息了。”

    李正平说着,声音有些沙哑,是这一路过来,秋燥引起的上火。

    贞娘看着李正平满面的尘土,神情也甚是疲惫,这徽州一路来,十多天的航程,其实很是熬人的。再加上秋姐目前的处境,也实在说不上好,而且这里面千头万绪的,贞娘一时也说不太清,倒不如先让正平哥先早早的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带正平哥见了葛秋姐,有些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于是道:“正平哥,你放心,秋姐目前日子虽然艰难,但也还算稳定,你这一路来,甚是疲惫,我让马嫂给你烧点热水,再上道婆子给你煮点东西吃,你先早早的歇下,明日寅时起来,我带你去见秋姐。”

    “也好。”想了想,李正平点点头,贞娘这般说,李正平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在徽州时,他执意要来南京,他娘亲狠是跟他闹了一阵,让他有些精被力尽,再加上这一路来,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先歇息一下也好。

    如此,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寅时不到,李正平昨日吃过晚饭,天未黑透便睡了,丑时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个时辰便起床了,然后一直等着李贞娘。

    贞娘是在丑末寅初时起的床,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贞娘一手掌着灯,身后,小丫提着马桶跟着出来。寅时这段时间,是夜香郎收夜香的时候,南京城的住户,富人家自是由着家里的下人,而穷人家便是由着当家的婆娘们在这个时间把马桶放在门边,由着夜香郎来收,而各人自又关着门继续睡回笼觉的。

    “贞娘……”看着贞娘过来,李正平打着招呼。

    “正平哥,随我来。”贞娘也不多话,带着李正平出了门,并未走远,而是站在不远的街边屋檐下,边上一根门柱子正好挡住了两人的身影,这时贞娘又吹灭了手里的灯,立时的,四周陷入一片墨暗,好一会儿,适应了光线,才能隐隐约约的看清周围的影像。

    就在这时,正街上传来一阵车轱辘的声音,随后就看到一个微弓的身影拉着一辆装夜香的板车过来,每到一户门口,那人就将板车停下,然后拿起各家放在门口的马桶,将夜香倒进板车后的粪桶里,随后又将马桶放回原处,又拉着板车往前走。

    光线很暗,再加上那身影裹在大大的衣服里面,头发也散散碎碎的盖住了大半个脸,若是不熟的人,自是认不出那人是谁的,其实便是相熟的,若不仔细的分辩也是认不了来的,只是李正平跟葛秋姐倒底曾是夫妻,再加上贞娘这会儿特意带他在这屋角处看着,心中已是有些猜测了。因此,还是从那人的背影里分辩出来,这倒夜香的正是葛秋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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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年关

    不一会儿,葛秋姐就吃力的拉着板车就走远了,李正平几次欲追上前,但终究还是停了脚步。他终归是知道葛秋姐的脾性的,知道这时候如果他上前,依着葛秋姐的脾性,那是受不住的,因此终归也没有上前,只是远远的看着。

    “正平哥,回去吧。”贞娘冲着李正平道。

    “嗯。”李正平点点头。

    随后两人便又回到了宅子里,贞娘才把二狗打听来的东西一五一十的跟李正平说。

    自葛大拿死后,葛秋姐就不见踪影了,贞娘一开始以为葛秋姐投了亲戚,毕竟葛家的亲戚不少。不过,葛大拿自小父母双亡的,小时候没少受那些亲戚的白眼,再加上他也不是什么善人,因此,后来他发迹了之后,便只顾着跟着他的一般兄弟,对于自家亲戚倒也没什么帮过手,也因此葛秋姐最后竟无处可投。

    二狗打听了很久,最后还是从衙门一个守牢的衙头那里打听到,葛秋姐最后投奔的是老胡头。

    一个人一生之中,总有那么几次有意或无意的施恩于人后,被人永记于心。而葛大拿便有了这么一次,就是这老胡头。

    这老胡头原是城郊的一个老汉,家里也有着几亩薄田,两个儿子,虽说不是顶孝顺,但也算是知冷知热的,如果按照这般的下去,老胡头养老送终的事情是不成问题的,只可惜,现在世道不太好,先是那一年过年。老胡头的大儿子带着家人回媳妇娘家拜年。没想正赶上白莲教起义。一家三口全死的暴乱里,老胡头是卖了家里的田地才去收的尸。

    而之后不久,淮秦河大水,老胡头的二子应召修堤,被大水卷走,救上来时,人已经不行了,可老胡头不放弃。硬是卖了家里的几间屋子为小儿子冶伤,可最终也没有救回小儿子的命,而老胡头在葬了小儿子后,便无着落了。

    而当时,管着这段河堤的正是葛大拿,老胡头连年的遭遇,说起来也颇让人掬一把同情泪,葛大拿也起了一点同情之心,看老胡头没个着落,正好衙门里要找一个苦力。干收夜香的活儿,这个工作虽然辛苦。但怎么说也是有了息身之地,有口饭吃的,也是个长久之计。于是就介绍了老胡头去。

    老胡头自是感激。 只是这事情,葛大拿没放在心上,甚至过了几个月后,便忘记了.但老胡头一直没忘,以前因着一个收夜香的臭老头,再加上葛大拿风光着,老胡头自也就没凑热闹了。

    而此番葛大拿遭难,屈死狱中,曹氏哪里还会来管葛大拿的尸首,最后还是老胡头从衙门里领出来的尸体,另外,他把这几年好不容易凑起钱来打的一具薄棺材也给了葛大拿用了。

    也就是这时候,葛秋姐才知道老胡头的,而两人葬了葛大拿,老胡头见葛秋姐不为曹氏所容,又是和离的妇人,无所容身,便请衙门里的一个衙头做证人,立了文书,收了葛秋姐为义孙女儿。

    爷孙俩相依为命了,葛秋姐便每日里早早起来,帮着老胡头收夜香。

    于是才有今天早上,李正平看到的一幕。

    听完贞娘说的这些,李正平站起身来,正色的朝着贞娘提行了礼:“多谢堂妹为我操心了。”

    李正平自是清楚,若不是因着他的关系,凭着葛家打李氏祖产的心思,贞娘不恨葛秋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完全没必要去理会葛秋姐这些。

    “正平哥太客气了,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李贞娘道,其实心里倒是有些好奇的,不知道李正平接下来会怎么做。又想着,正平哥会不会跟葛秋姐复合,不过,依着景明婶儿的脾气,怕有些难。

    不过,想着这事情毕竟还遥远的很,再加上她一个未嫁的姑娘,这些东西也不好打听:便岔了问题问道:“那正平哥此番来南京年前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七祖母跟我说了,你们年前是要回徽州过年的,便是郑管事的也是要回去的,我便留在墨庄里看着,照应一下。”李正平道。

    “那到时就麻烦正平哥了。”听得李正平这么说,贞娘便道,年前,她,二婶儿,郑复礼,还有马师傅,马嫂等都是要回徽州的,而南京这边,她正担心呢,没个李家的人照应着不行啊,毕竟年节的时候,一些礼节来往的关系总是要走的,正平哥能守在墨庄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更何况,他对南京熟悉,这年节的一些往来倒是能让人放心不少。

    “堂妹刚才也说了是一家人,那还跟堂哥客气啥?更何况我亦是姓李,祖训上说的,李家人能凭着李墨吃饭,但李家人也要为着李墨的发展而尽力。”李正平道。

    说起来,这个堂妹也着实让他亮眼啊,本以为李墨要重新在南京站稳脚跟,没有一两年踏踏实实的沉心做事,是不用想的 ,可没成想,这不过才大半年的功夫,李墨已经在南京走的有声有色了,尤其是他刚一到时,听说这堂妹成了公主府的制墨供奉。

    如此一来,堂妹的成就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已经超过当年的八伯了,

    真真是让人想不到啊,如此,也更可见七祖母的眼光和魄力,贞娘这点年纪又是个女儿家,随便换了哪家,也不敢如七祖母这么对贞娘重用。

    别的不说,就说田家,这回田家的事情,他也是听说了,田家的三姑娘田荣华比他二哥不知道强多少倍,可田家却是宁愿用田二,却不愿给田荣华一个管事的身份,只是让田荣华在背后帮着她二哥,可那样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再加上田二又哪里是田荣华能指挥得动的。最终才让田家处于如今被动的局面。

    所有这一切便是因为田老爷不会用人。不敢用人。

    总之。李正平心中颇有感触。

    听得李正平这么说,贞娘便笑笑。

    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正平一边熟悉着墨庄的外事,而另一边据说不知什么时候跟老胡头搭上关系了,两人常常一起喝着小酒,至于李正平有没有见到过葛秋姐,李正平不说,贞娘等人自也不问。

    转眼便是入冬了。

    而贞娘这段时间就忙了。生辰墨要忙活,这个轻乎不得,一些难制的还得在徽州墨坊那边制作,另外,因着生辰墨的原因,再加上贞娘推出年节时的礼品墨,墨庄的生意是彻底的打开了,还有一些定制墨,包插药墨等,定单日已经排到年后去了。

    总归这段时间。墨庄里的人也是忙的脚不粘地的,便是二婶儿。也直嚷着有些吃不消了,毕竟生辰墨的雕板都是极其讲究的,几个徒弟如今还远远上不得台面。

    “明年,得从我娘家那里要两个人过来。”晚间,吃过饭,黄氏揉着眼睛靠在一边的床榻上道,抱着个手炉,同贞娘聊着天。

    “那自是再好也不过了。”贞娘在一边笑嘻嘻的道,黄家可是雕刻世家,如今二婶儿的几个族兄弟都是雕刻名家,轻易不会出手的,便是黄家培养出来的子弟,那在雕刻界也是抢手的和很。

    “对了,已经十一月了,船票可订好了,这过年边人多,得早先订,小心订不到票。”黄氏又问着贞娘。

    “已经订过了,十二月初五的船,能在过小年前到。”贞娘欢喜的道,在南京待了这么久,还真是想家了。

    而这早点定船票的事情还是正平哥提醒她的,别以为只有后世有春运,这个时代也有啊,尤其徽州,许多人都在外做和生意,有的几年也不回家一趟,但大多的,近处一点的,这年节时能回都是尽量要回一趟的。

    因此年边的船特别难定,她还算是走了徽州商帮那边关系的,要不然,就算是提前一个月,还真有可能定不着的。

    “嗯,那就好。”黄氏点点头。

    如此,随着年关近了,该发红包发红包,该收拾的收拾,该买的礼物也要备齐。

    上个月收到大哥的来信,大嫂生了,还是生了一个小子,除了想闺女的李大郎有些失望外,李家老两口,赵氏,便是七祖母那边都欢喜的很,这时代,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大体上没谁会嫌子孙多的啊。

    于是,免不得的,贞娘又去银店打了一整套的小儿银锁,包括手镯等等,随后还得给祖母,娘亲,大伯娘郑氏,还有大嫂,另外还有其他的房的一干婶子伯娘买些衣料,南京这边的衣料花色多,招人喜欢。

    头天晚上,计算好要买的布料,第二天,贞娘就拿着单子进了隔壁姚家布庄。

    一进门就看到曹氏,一身枣红镶着银边的袄子,棕色的比甲,倒是一副正经太太的打扮,一边姚娘子带着两个伙计正给她扯料子。竟是一块天青缎子,这可是好料子,那天青色相当的纯透,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就是高端大气。

    另外一块是蓝色云绢,这云绢也是顶好的料子,基本上都是南京有些人家夫人里面比较流行的。

    那姚娘子剪好料子,一边伙计包好,递给了曹氏。

    “多谢了啊,那我先走了,钱让我家老爷来跟你算。”那曹氏说着,便抱着料子,带着丫头出了店面,瞅着贞娘只是挑了挑嘴角,似笑非笑的。

    贞娘倒是一惯的淡然,只是此刻,那姚娘子看到曹氏出了门,便立刻上前几步,走到门边,又朝着外头看了看,直到曹氏看不见人影了,姚娘子却是重重一跺脚,才恨恨的呸了一声:“还我家老爷呢……真个不要脸的东西,你家老爷尸骨未寒呢……还是拿着那料子做身尸皮子到下面去陪你家老爷吧。”

    姚娘子这话骂的恶毒之极。

    贞娘在一边眨了眨眼,这是个什么情况?

    “真是的,每回买布都不付钱,只等黄狼来收税时,东家使不得又得说算了算了,不算不行啊,怕黄狼在税上使坏呢。”一边一个伙计半气哼哼半解释了句。东家娘子这般骂人是不好看,解释一句,免的人误会。

    贞娘微微点头,葛大拿出事,家中财产全被查封,可最后,街口那栋宅子却又到了黄狼的手上,便是连曹氏,黄狼也一并接收了。

    对此,官街这一带,不知道传了多少风言风语,但黄狼和曹氏本就是狼狈为奸,再加上葛大拿的事情,是两人共同谋划的,虽说如今闲话不好听,但黄狼想甩曹氏也是不敢的,于是的两人也就干脆的不在乎这些闲言的,如此,渐渐的,说的也没兴趣了。

    只是这曹氏,每每借着黄狼如今做了巡栏的差事,贪点便宜,在官街这一片买东西都是赊账,只等黄狼去付,而黄狼大体也是收税时才会出现,如此,各家东家为了省心就算是不免了那些赊账,也最多是象征似的收一点,因此,大家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实则却恨的咬呀,那背后的话自然不好听了。

    而今,显然的曹氏是想贪姚娘子的两块料子,姚娘子平日就是一个钱一个命的,更何况,这回曹氏拿的可是两块布庄里最好的料子,还是让回姚东家请人吃酒才拿一以的货,如此,姚娘子怎么能不恨的咬呀,这般骂人自不奇怪了。

    这边姚娘子兀自不解气,又道:“别太得意,做出这等事情,终归是背了人命的,有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要是葛秋姐,我一把火烧了那宅子去,最好将这对狗男女烧死。”

    “行了,这种事情能摆在嘴上说的?葛秋姐如今下落不明呢。”一边姚掌柜的瞪了自己的娘子。

    姚娘子这才讪讪的住嘴,忙着招呼贞娘,贞娘把之前写好的单子给了姚娘子 ,料子什么的都是平日看好的,只须按着单子裁就是了。

    而贞娘这时却是暗暗挑了挑眉,据二狗说,葛秋姐帮着老胡头收夜香也有些时日了,可这么些日子时在,这一带人居然没有人知道每日早晨来收夜香的是葛秋姐,这其中自有天暗大家伙不注意的原因,其实肯定也有葛秋姐故意躲避的原因,当然,她从当日娇娇女一落到如今落魄的境地,躲着往日的熟人自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突然的,贞娘就有一种感觉,葛秋姐这般会不会另有所求。

    要知道,葛大拿是曹氏和黄狼害死的,这一点大家都心里有数,而葛秋姐不是那种能憋的住的人。可自出事以来到现在,却一直不见葛秋姐跟曹氏闹,这点不合情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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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衣锦还乡

    葛秋姐的心思,贞娘琢磨着,也不过是好奇,一时倒也想不透,便不再管了。

    转眼就进入了腊月。东西采买好,一应物品也都整理好了。

    腊月初五,卯时的船,贞娘丑时就起床,厨房里道婆子已经煮好了咸粥,用的是干菜,绿豆,赤豆,红枣,还有豆干,瘦肉等煮成了腊八粥,说是粥八这天,大家还在船上,吃不到腊八粥,今天就先补上。

    这粥是道婆子一个晚上没睡,花尽了心思熬出来了的,整整熬了两个多时辰,十分的粘稠,每人一大碗,吃进肚子里一阵暖和。

    一切准备妥当后,贞娘等人再跟留下来的人一一道别,丑婆和二狗留了下来,便是马师傅和马婶一家也陪着李正平留了下来。如此,南京这边也就没什么担心的了。

    众人互道了珍重,又提前问候了新年好,如此,到得天现鱼肚白的时候,李家一行人便套了马车出门了。

    外间人影稀稀拉拉的。

    路过义厚生钱庄时,就看到罗文谦站在门口,朝着李家一行人拱手道声路上小心。

    贞娘掀了帘子问:“罗大哥不回去吗?”

    “回的,我这边的事还有不少,还要耽搁一段时间,我十五的船,到徽州怕是要赶上年夜了。”罗文谦拱着手道。

    “哦。”贞娘点点头,也道了声珍重,却也有些明白,徽州于罗文谦来说是伤心地,他回去主要是忌拜祖宗。如今连个家也没有了。因此。自没必要那么早。

    放下帘子,贞娘缩回头,却迎上自家二婶似笑非笑的脸,颇有些暖昧的。

    “二婶儿,咋拉?”贞娘问道。

    黄氏摇摇头,没啥,不过心里去在想着,前些日子。程老爷子倒是跟她提及过罗文谦的事情,只说罗文谦跟贞妨般配的很。

    之前,贞娘跟罗文谦一问一答间,竟是有一种十分和谐的默契,再想那罗文谦父母失踪,如今想多,这世道,多半已是凶多吉少的了,这罗文谦一个打拼至今日局面,倒也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儿。只是终需要一个能知冷知热的女人。

    更重要的是这罗文谦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而且也都是制墨一行出行。别的不说,至少能更理解贞娘一点,如此想来,这罗家公子倒真真是能配贞娘的好人家。只是这种事情,倒底没有跟贞娘和娘新和爷爷奶奶说过,因此,这会儿倒也不说破,等回到徽州,大家商量一下,若是成的话,再让程老爷子出现既可。

    如此,卯时,一行人上了船,船按时。

    一路上,倒也是一翻风顺,船行十五日,便到了徽州,正是申未时,在渔梁码头下船,又叫了马车,众人催的急,马夫也扬鞭赶的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口。

    “二奶奶,堂姐,老祖母在城门口迎拉我们了。”花儿因着从没来过徽州,贪看着一路的景致,不顾着寒冷坐在马车头,这时远远的就看到城门口一堆人,最前面的就是七祖母。便欢快的叫了起来。

    一听七祖母居然到城门口迎接大家,黄氏和贞娘都啊呀的一声,颇是受宠若惊。

    “停车。”贞娘连忙冲着车夫到,可不能等马车近前了才下车,那就太失礼了。

    车夫立刻一个急停,众人下得马车,步行上前,到了七祖母跟前,再看着七祖母边上的爷爷,奶奶,娘亲等一干人,贞娘突然前就红了眼眶,扑通的一声跪下:“七祖母,爷爷奶奶,娘亲,景东叔,邵伯,这如何使得,这是要折杀贞娘了。”

    “使得,使得,你为李家立下大功了。”七祖母含笑着,上前拉了贞娘起来,握着她的手,一个劲的拍着,颇有些激动。

    贞娘争得公主府的制墨供奉,于对她来说,一是为了生辰墨,二则是为了自家的娘亲出口气,为的是堵别人的嘴,让别人对她掌南京墨坊没有话说。

    但贞娘并不明白,一个公主府的制墨供奉对于李家来说的重要性,这无异于增加了一道护身符。

    这时代,商人有钱,但商人没有地位,如果背后没有靠山,那不过是别人案板上的肉罢了。

    为什么这些年来,各家都挖空的心思要争贡墨权,其实帮朝廷制贡墨,所赚的钱有限的很,有时说不得还要承担莫大的风险,可为什么大家还是争,挖空心思的争,只因着风险归风险,但一个贡墨权就代表着背后将有朝廷做靠山。

    而今,贞娘是公主府的制墨供奉,虽然在大明,公主驸马在朝中并无实职,但公主的地位摆在那里,便是再低调,也不是一般的人敢动的。

    而今贞娘取得公主府的制墨供奉,就好比李氏子弟金榜题名一般,老祖母出来迎接,为的是表示看重,尤其之前,李景明一房回徽州,尽管是七祖母亲自接回来的,但族里的风言风语着实不少,而这种风言风语,说实话是防不住的。

    所以,七祖母才有今日之举,为李贞娘正名。

    而今,李贞娘算得是衣锦还乡。

    “好了,回家吧。”倒是李老爷子收拾了心情,招呼着大家一起回到李氏祖宅。贞娘等人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粗粗的尽了一遍礼节后,吃了一顿团圆饭,便各自休息了。

    不过,虽是累,但时辰还早,再加上刚回家,还兴奋着呢,贞娘又哪里睡得着,因此,便坐在爷爷奶奶的屋里,陪着大家说说话。

    贞娘自是把到南京的一切细细的跟自家爷爷说说,从开业时,大家意外的捧场,到墨汁的事件,最后到公主府的竞墨。尤其是齐老爷子的事情。一一细说了。最后又把齐老爷子留给她的那锭李氏四合墨交给了自家爷爷。

    李老爷子拿着那锭四合墨,亦是十分激动,李氏四合墨的墨法已经绝了,如今有这块墨,能不能恢复四合墨的墨法,就看它了。

    “这墨留给爷爷,趁着爷爷这把子老骨头还能有点用,我好好琢磨琢磨。”

    “嗯。”贞娘点点头。这本就是她的想法,贞娘于后世,学的墨法太杂了,交给爷爷比自己留着更有用些。

    一边吴氏不理会墨什么的,只知道贞娘在南京那是干出了一翻事来的,这是自家的孙女,那自是一翻的得意,因此一直在笑。

    之后,贞娘又把跟田家已经达成和解,以后徽墨三家。共同发展的事说了说。

    “嗯,如此甚好。都是徽商,这在家里斗斗还无所谓,到了外面,再斗的话,反而没一个能落得好。”李老爷子点头。

    这时赵氏却是一哼的道:“田家不和解也不成了,如今田家一团乱呢。”

    “怎么了?”贞娘好奇的问。

    “你不晓得,前些时间,田家老二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叫香枝的清倌儿回来送给了田老爷子,把个田老爷子迷的五迷三道的,田夫人气的大闹了几次,好几次要将那香枝发卖出去,可偏偏田老爷子死命护着,甚至说出了休妻的话来,田夫人气的当场吐血,前些日子,我碰着你田三婶儿,说是田夫人不大好了,病的很重,也不知能不能拖到过年。”

    赵氏说着,一脸的气愤,虽说,对于田夫人,赵氏一直是恨的,尤其贞娘如今婚事的不顺,归根结底,就是当初田夫人退亲造成的。

    可就算是这样,在这种嫡妻小妾的争斗上,赵氏也是要站在田夫人这一边的,毕竟,这种事情没有哪一个妇人会站到小妾一边说话。

    听着自家娘亲的话,贞娘这才明白,当日为什么田大公子一听田二赎了香枝带回来,便是那般的气急败坏。

    “田槐安是老糊涂了,这是什么?这是败家的征兆。”一边的吴氏也哼着声道。

    “行了,别人家的事情少说。”一边田老爷子发了话。

    而这时,杜氏抱了才睡醒的辉官儿进来,贞娘瞧着这个小侄子,才两个月大,一张小脸粉嘟嘟,许是吃饱的,躺在杜氏的怀里,一脸的满足,那黑亮的眼睛四处望着,尤其是看着贞娘,显然是有些陌生,便好奇的打量着。

    “叫姑姑。”贞娘上前,手里摇着拔郎鼓逗着他道。

    “傻丫头,这时候哪会叫人啊。”一边赵氏没好气的道。

    贞娘这才嘿嘿笑的,随后又转过脸问坐在一边闷不啃声的大哥:““大哥,砚矿那边怎么样?”

    说到砚矿,李大郎脸色有些沉,却是一脸惭愧的道:“妹子,对不住了,砚矿我们没能守住。”

    “怎么回事啊?”贞娘心里头一惊的问道。

    李大郎才一一说来,说到底婺源终归不是李家的地盘,虽然有赵氏的娘家人看着,但贞娘指给自家大哥采的那两个矿太惹眼了,这财帛招人眼哪。第一批,第二批砚矿出来后,便引得婺源县太爷和当地的几家富户的注意。

    而那几个矿毕竟是由前朝的朝廷组织开挖的,于是县太爷便找了个由头,说是朝廷要收回。不过,终是顾忌着赵氏山民的一些势力,以及徽州李家的人脉,最终没有硬来,而是由县衙买回一半的份子,大家共同经营,到得这事,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

    而李家八房这边计较着,李大郎要顾着油坊,砚矿那边本就是九房的正身和贞娘的小舅管的多,于是李老爷子便让李大郎干脆全部退了出来,终也能让李正身和贞娘的小舅多保住一点份子,可就算这样,李正身和贞娘的小舅最后也只是各占了二成股份,另外的六成被县衙和几家富户瓜分了。

    “上回去,怕你担心,爷爷说就暂时不告诉你。”说完,李大郎道。

    “没事,这样也挺好的,大哥也能专心油坊的事情。”贞娘想了想道,失落是有些的,但这个时代,没有权你守不住钱哪。

    突然,她明白了七祖母今天为什么要去城门口迎她,公主府供奉的位置不但对贞娘十分重要,对整个李墨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

    想着,来年回到南京,公主府那边,便是福仙阁李福全那里也是要多走动一下,有些事情终归是不能免俗的,只要本着真心,便也无所谓了。

    随后众人又聊了几句,夜也深了,便各自回屋睡去,外间小巷子里,时不时的能炸响起声鞭炮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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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见鬼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卯时,昨夜下了一夜的雨,清晨雾气尤其的重。

    城门洞巷,水伯一如既往的早早就起床了,烧着开水,等水开了,整个老虎灶里就更迷漫着水气,白蒙蒙的,连那灯光都跟长了毛似的。

    水伯一边从灶里退火,一边找出梆子,准备敲梆让别人来打水。嘴里还嘀咕着:听说前儿个,贞娘那丫头从南京回来了,李家的老夫人亲自到城门口去接的,真是出息喽,他就瞧着那丫头有出息的。

    正嘀咕着,却听门外有人问道:“水伯,李家人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人都不见了?”

    水伯便抬眼门外望了望,雾气再加上老虎灶的水气,迷迷蒙蒙的,也看不太清,只看到一个人影在晃动,水伯不由的好笑道:“你这人这话说的,好好的人,哪里会不见呢,李家人如今日子好了,都搬到祖屋那边去了。”

    水伯应着声,火头已经从灶子里退了出来,便站起身来,拿着梆子出门,到得门口,这才看清门口站着的人,那心不由的就抽了一下,眼也有些晕,这,这不是李景福吗?

    见鬼了,水伯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不错,是李景福,还冲着他笑呢,虽然一身破破烂烂的,但那脸水伯还是认得的,只是如今那脸上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一道刀疤来。皮肉有些翻卷着,有些骇人。

    “哦,多谢水伯,那我走了。过年再来找你吃酒啊。”那李景福又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走了。水气蒸腾,雾气迷漫,李景福离去的背影有些飘飘渺渺的,不一会儿,那人影便隐在了白雾中看不见人了。

    水伯的心更是猛抽了一下,见鬼了,真的是见鬼了,李景福已经死了快两年了。这都说人快死了。便能见着鬼了,如此,他的日子是不是不远了?水伯的心有些揪在一起。

    唉,不过,阎王让你三更死,又岂留你到五更,算了,算了,真要死了也没法子,想着水伯才收拾了心情。走出老虎灶的门。

    不一会儿,那木梆子的声音又在城门洞巷子里响了起来。

    这个就跟起床号似的。家家户户的,那门里便隐隐约约点着了油灯,如豆的灯光昏昏茫茫的,也有婆娘打孩子的声音,大冷的天,都是睡死了不想起来的。

    不一会儿,各家各户,便陆陆续续的开门,都拧着铜壶,木桶的出门,三三两两的到老虎灶门口排队打开水。

    “水伯,你是不是病了,脸色青青白白的。”这时,来打开水的大民媳妇儿问道。

    “哎呀,别提了,一大早的就撞见鬼了,我早上见着了李景福呢。”水伯摇了摇头道,随后又补了一句:“这年关了,下面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这鬼也不安生了,明儿个贞娘要是能过来,得跟她说说,多给她爹烧点东西到下面去。”

    “不是吧,水伯,这说的怪吓人的。”大民媳妇儿一听这个,也唬的一跳。

    而这时,排在大民媳妇儿后面的怀德嫂也惊叫了起来,一脸煞白。

    “怎么了?怀德嫂子?”那大民媳妇转过脸问。

    “水伯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一大早的,我一家还在睡呢,就听到对门有人嘣嘣的敲门,敲的老响的,我当家的还嚷了一嗓子说‘那家没人’,随后才听不见声音了,如今听水伯这么一说,敢情着是李景福回来叫门了。”那怀德嫂子也惊惧着道。

    “哎哟……”立时的,排队打水的人便有些人心慌慌的。

    “你们都在瞎鼓捣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是看是最近大家都在说李家的事情,于是一个个的都睡的迷迷登登的吧,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这时,一个汉子没好气的道。随后那汉子又冲着水伯说着:“水伯啊,你也别掂着贞娘了,如今人家那可是公主府的供奉了,都攀上了公主了,那眼里哪还有咱们这些人啊,都该干嘛干嘛,别胡思乱想的,真是的。”

    那人说完,周围人不由的也七嘴八舌了起来:“可不是嘛,如今的李家可瞧不上咱们这些城门洞的穷人家了。”

    这话说的颇是有些酸溜溜的。

    但他这话却是说到许多人的心里去了,这大约也是很正常的人情世故,穷搭穷,富搭富的,如今城门洞李家回归了,跟大家自不是一般样的人了。

    于是,人们窃窃私语的,打开水的人来了一茬换茬,不过,水伯见鬼的话题也经由人的嘴一茬传一茬。

    转眼,辰时已过,水伯门口的粥铺子便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吃着热腾腾的粥。水伯有心没心的照应着,心里还在想着早上见到李景福的事情,说是做梦,可真不象啊,他当时在做事,可清醒着呢,尤其到现在,李景福问话的声音还在他的耳里,真真切切的。

    就在这时,远远的,就看到一帮子人过来,打头的人是一个姑娘家,一身藕色带点碎花枝边的袄子,深色的阔腿裤,外套一件青色的比甲,这不正是李家那丫头,李贞娘吗?

    她身边还跟着喜哥儿,还有一大帮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个个都是你抬我搬的,带着好些个东西。

    老虎灶就在城门洞巷的巷口子,一般人没一会儿就到了近前。

    “水伯,这一年还好吧,身子可硬郎朗?”贞娘提了东西上前,四色糕点,各色果子蜜饯的,再加上酱鸭熏鸡,还有几身上好的布料子,基本上也就是年货的东西。

    “好,好。”水伯有些激动的道,浑然忘了他早上因见着了李景福,便担心着自己是不是时日无多的样子。

    “哟,贞娘啊,来看水伯了。”一边一个来打水的嫂娘问。

    “嗯,过年了,怪想大家的,正好从南京带了一些糕点干果什么的,没多少,给大家尝尝鲜,大家别嫌弃。”贞娘一脸笑嘻嘻的道,跟着喜哥儿的那一帮小子,便抬着几筐子东西,挨家挨户的去给各家各户分点。

    “这说啥的,高兴着呢,哪能嫌弃。”一边快嘴的嫂娘道,又冲着水伯道:“水伯,是这理儿吧?”

    “唉唉。”水伯一个劲的点头着,却又冲着贞娘道:“你着丫头,能来看水伯,水伯就高兴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你家的日子是比以前好了,但也不是那么太宽松,门户差事多了不说,你那个大哥又是个实诚人,去年桐油中毒的事情,有几户家的孩子终归是落下了一些毛病,你一年来,你大哥一直照应着人家,一年下来花费着实不小……”水伯唠唠叨叨的。

    李家的情形并不如外人看到的那么光鲜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神情却是说不出的欢喜,一边的人也是喜笑颜开,大家伙儿倒不是贪贞娘这些东西,而是李家搬出城门洞了,贞娘如今南京也闯出个万儿来了,这还能记得曾经穷苦的邻居,还能来看看大家,送点糕点什么的,这说明李家心里还有大家,还掂着着大家,这是情份,也是大家伙儿的面子,自然一个个都十分的高兴了。

    “贞娘啊,跟你说啊,我今儿个一大早,见着你爹了,你爹的鬼魂回来了,找不着家门,我瞅着今儿个是小年了,你赶紧着回家,多给你爹烧点东西,我瞅着你爹那样子,似乎在下面过的很不好,破衣烂裳,脸上还有一道刀疤,定不知是叫哪个小鬼给整的,多烧点纸钱,也让你爹好走走路子,这人间,地下的,人情世故是一个理儿。”这时,水伯将贞娘拉到一边,细细的叮嘱道。

    早上的事情太真切,他不信是梦,就是看到李景福的鬼魂了。

    而贞娘这时听着水伯的话,却有些傻眼,她是不信这世上有鬼魂的,于是连忙问着水伯早上他是怎么见着她爹的。

    于是的,水伯便把他一大早见到的事情再细细的跟贞娘说了说。每个细节都很分明。

    这世上没有鬼,再加上水伯也不象是在做梦说胡话,那么,难道她爹没死?想到这里,贞娘的心就抽了起来。不过嘴上却应道:“好的,一会儿回去,多给我爹供些吃的,多烧点纸钱什么的下去。”

    “唉唉……”水伯一个劲的点头。

    随后贞娘又跟水伯聊了几句,又跟以前一样,坐在灶头帮水伯添了几把柴禾,然后才告辞离开。

    至于喜哥儿,那小子带着一般同年的家小,不疯到吃饭是不会归家的,年边,由着他去吧。

    只是水伯说的事情终归让她的心思有些乱了,到底是不是爹回来了?又或者是水伯弄错了?想着,贞娘便加快了脚步回家,不管是弄错了还是真回来,那人既然是要找李家,水伯也跟他说了李家如今搬回祖宅了,那想来那人定回找到祖宅那边去的。

    绕过四宝街,贞娘又一路跟人打着招呼,不一会儿就到了家门口。

    “喂,你这叫花子好不晓事啊,已经给过你铜钱了,你怎么还赖着不走啊,这大过年的,你这不是给人找晦气麻,走了走了……”门房李六斤很有些不奈的挥手赶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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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我错了

    “这是我家,我凭什么走?你是谁?”李景福没想到,这到了家门居然还有还给进的事情,便气哼哼的道。

    “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吧,这家人我还有不认得的,滚,再无理取闹,我便叫衙差来抓人人啊。”门房李六斤恐吓着道。

    “你……”李景福竟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爹?!”贞娘看着那个跟六斤叔争执的人,除了脸上多了一道刀疤外,不是自己老爹又是谁。

    听得贞娘的叫声,李景福回过头来,仔细的看了一眼贞娘,却是有些不确定的喊了声:“贞丫头?”

    “嗯,是我,爹。”贞娘又是欢喜的应了声。

    这女大十八变啊,李景福离开徽州去苏州时,贞娘不过才十四岁,想着,李景福又掐了掐手指,如今算起来,贞娘该快十七岁了,再加上贞娘自掌李墨以来,为了服人,打扮又偏成熟稳重一点,再加上一年多的掌事,自有一股子威势,那模样,李景福竟是有些不敢相认了。

    “真是贞丫头,大了,变标致了,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李景福道。

    贞娘不由的嘿嘿傻笑,随后又着紧的问道:“爹,你这两年在哪里了?去年头的时候,怀德叔带信来,说你出事了,这之后,你一直没消息回家,大哥还去了北地的衙门,专门领了一坛子骨灰回来,一家人……”贞娘说到这里,却是有些哽咽,那段时间。家里出事。墨坊也出事。所有的事情都揪在了起来,倒也是忙忙碌碌的,一家人就这么挺过来了。

    只是当年,她跟赵氏住的只隔着一块帘子,娘亲夜里哭泣的声音便是至今也还常在她的梦里出现。

    却没想,本以为早已死了的人又活着出现了。

    “爹,你没事,咋也不托人带个信啊。好叫家人放心哪。”想着,贞娘不由的又有些抱怨的道。

    “唉唉唉,贞丫头别生气,我让人带信了呀,这两年来,我一共让人带了两封,可第一封,那带信的人还没有出关呢,就遇上土匪,想来信也丢了。后来我又让人带了一封,可一直等不到你们的回信。爹估摸着要不是我的信你们没收到,便是你们的回信中途出了岔子了。再说,北地那边往徽州来的人太少了,后来便一直找不到带信的,再后来,我这也要回家的,也就不用人带信了。”李景福看贞娘红了眼眶,连忙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哦,是贞娘误会爹了。”贞娘这才笑眯眯的道,总归,老爹没死,回来了,虽然,以前偶尔的她也会想着,自家老爹毕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不得哪一天就回来了。

    可真等到这一天,还是让她心中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虽说她自穿越以来,跟这个老爹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感情的似乎谈不上,但,李景福在苏州做事时,那托人带回来的糖果和珠花,却也是实实在在的情谊。

    “爹,快进屋吧,瞧你这一身。”贞娘这时忙上前扶着自家老爹,又跟一边的李六斤解释道:“六斤叔,这是我爹。”

    随后又冲着自家爹道:“爹,这是六斤叔,原来是庄上的,现在给咱们家当门房。”

    “嗯。”李景福点点头。

    李六斤这时有些蒙了,他们夫妻原是乡下庄上的,是后来才到嫡宗当差事,而那时李家八房已经从李家祖宗搬了出来多年了,跟七房这边也从不往来了,因此,对李景福自是不认得。

    更何况,八房搬回来时,听说这位景福爷在跑货的时候叫北地的鞑子给杀死了,他又哪里能想到这大腊月的,这死了快两年的人又回来了。

    这时,立刻苦巴着一张脸,点头哈腰的冲着李景福道歉:“对不住了,景福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没事,这事怪不得你,不过,下回,对人说话口气好一点。”李景福倒是没着脸说了句,毕竟这一回来就被人挡在门外的经历总是让人不愉快的。

    “唉唉,小的记下的。”那李六斤连忙的道。

    “爹,我们进屋吧,娘见着你,怕是要喜翻心了。”贞娘笑着道,一边李六斤这下也活络了,直说着先去给赵娘子报信。

    “别别别,你守着门就行了。”李景福连忙阻止,这才看着贞娘道:“贞丫头啊,你瞧我这一身,要不,你先带我去厨房那边,弄点水洗洗。”李景福说着,还摸了摸脸上的刀疤。

    这是那一年,被鞑子砍的。

    自家老爹这是近乡情怯了呀,再看老爹这一身跟叫化子好不了多少的打扮,想来爹在外面混的很不好,嗯,还是梳洗一下子好,想着,便领着自家老爹从偏门往厨房那边去。

    厨房那边,赵氏拢着袖子,坐在煤炉边上等着水开,一边跟郑氏和六斤嫂说话。

    自贞娘回来后,家里就不脱人的,六房七房九房的人时时走动,便是一边远房一点的也来探探路子,因此,家里客人多,这烧水冲茶也就不断了。

    而今天正好是小年的日子,郑氏同六斤嫂便忙活着厨房的事情,而杜氏,孩子才那么点大,喂奶干什么的也实在不太方便,赵氏便没让她跟着忙活了,一些烧水冲茶的事情便由她自己来,招呼客人自有老爷子和大郎他们,她一个妇人家也就不凑上去了。

    “对了,今天来的人是哪一个?”郑氏边和着面边问赵氏道。这小年的日子,她今天一直在厨房里忙活,倒是没到前面去,因此不晓得家里来是哪一个?

    “还哪一个?不就是景明那个堂兄李景易李大秀才嘛。”赵氏颇有些没好气的道,今儿个她之所以不到前面去,宁愿窝在这里守着炉煤。也是因为这李景易的原因。不对她的眼。

    李景易跟李景明是兄弟。他们这一房是曾老太爷那时起分出去的枝儿。这亲已经隔的有些远了,平日里没有什么来往。

    而这位李景易年少是颇有些才气,早早就中了秀才, 只可惜后来十多年,熬到现在四十多岁了,也没中个举。不过,秀才相公的谱子还是摆着的,平日里嫌李家是商户。那对别的李家人是看不上眼的,便是跟他算是比较亲的李景明,也鲜少有个来往。

    然而没想到的是,当初,李景明被七老夫人从南京接回来后,却是这李景易就上窜下跳的,到处窜掇着说,李家嫡宗卸磨杀驴什么的,说李景明一家在南京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结果最后却被贞娘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赶了回来,实在让人齿冷。

    为了这事情。当时,李景易还叫了几个族里的老人到七祖母跟前抗议,当时,弄的李家七房八房这边十分的被动,便是贞娘又落得别人嘴里成了话柄子。

    毕竟那李景易算是有功名在身的,他说的话别人自要听在耳里,当时这事闹的纷纷扬扬,赵氏去南京时都不敢跟贞娘说,怕自家女儿难过。

    而这事情,还是李景明自己站了出来,把他这些年贪下的钱财的事情说了出来,大家这才没有话说。

    也因此,对于李景易,赵氏是恨的牙咬咬的。

    “李景易?他又来干嘛?那事情不是都说清楚了,人家李景明都没嚷嚷,就他瞎起哄的,还不是看李家墨坊现在生意转好了,也想从里面分一杯羹。”郑氏气哼哼的道,她维护贞娘的很,凡是征对贞娘的,她便看不过眼。

    “你说的这杯羹太小了,人家还看不上眼呢,人家现在盯着的是另外一杯大羹。”赵氏气哼哼的道。

    “这说的什么,我都听糊涂了,什么小羹大羹的?”郑氏叫赵氏说的莫名其妙。

    “人家李景易说了,说贞娘一个人在南京支撑着太不容易,李家人不能让一个姑娘担这么重的担子,所以,他们也要帮着分当分当,那李景易不是个秀才吗?这些年乡试也考不中,他呀,是想由李家嫡宗这边帮他捐个举人功名,到时,再让贞娘求求公主府那边,直接派个差当当呢。”赵氏颇有些讽刺的意味道。

    “这,他也想的出来?”郑氏颇有些不可思议的道。找这主意的才是失心疯了呢。

    “若是依着我的性子,我便直接打了出去,也就是公公,还顾着一点同宗的面子。”赵氏颇不乐意的道。

    “你不方便去打,我去打。”就在这时,厨房外面传来一道气冲冲的男声。那声音似乎有些陌生,但又似乎十分的熟悉,赵氏不由的站了起来,看着贞娘正陪着一个人过来。

    “娘,你看看是谁回来了?”贞娘指着李景福笑嘻嘻的道。

    六斤嫂没见李景福,因此这会儿只是有些好奇,但没觉得别的,只是那郑氏,却是见过李景福的,这会儿已惊的目瞪口呆。

    而赵氏,先是一愣,随后还有些迷瞪瞪的问了声:“你这挨千刀的,你没死啊?”

    “没死。”李景福憨憨的道,这时候跟李大郎的表情很象。

    只是他话音刚落,赵氏眼中那泪就狂涌而出,随后就抄起竹丫子扫帚,朝着李景福挨头挨脸的一顿打。

    “我打你这个害人精,我打你这个不省心的,我打你这个缺心肝的,活的好好的也不知道给家里来封信啊……”赵氏边打边哭骂着。

    “嗯,是我错了。”李景福喃喃的,也就那么傻傻的站着,由着赵氏打,脸上还带着傻傻的笑容。完全就是一副欠揍的样子啊。

    至于这句认错的话,赵氏是再熟悉不过了,以前,每回李景福出去赌,或是喝酒什么的被赵氏打骂,他都是这么认错的。

    而这时听来,却是那么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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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景易的心思

    “娘……你这是干啥?”贞娘连忙上去拉,娘亲手里的竹丫扫帚扫到老爹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

    “弟妹,弟妹,这是干嘛,快放手,二弟好不容易回来了,这是大喜事啊。”郑氏也连忙拉着。

    赵氏这才甩了扫把,抹了一把泪,却是冲着贞娘吼:“还不去给你爹准备热水。”

    “是,遵令。”贞娘又刻笑嘻嘻的道,娘亲和老爹这完全是打是亲骂是爱的节奏啊。

    “我说景福媳妇儿,这又咋啦,大过年的也不安生。”另一边,一直等不到热水的吴氏走了过来,远远的就听到赵氏的叫骂,上得前,便皱着眉头问,只是那眼一看到李景福,整个人晃了晃。

    贞娘正在边上准备去打水,连忙的丢下水桶,扶着吴氏,却是欢喜的道:“奶奶,是爹,是爹回来了,爹没死。”

    而李景福这时卟嗵一声跪在了吴氏面前,叫了声:“娘,儿子让你担心了。”

    “是景福?没错是景福。”吴氏此时亦是泪眼婆娑,上前紧紧的拉着李景福的胳膊,随后也不知哪来的劲道,便大声的喊着:“景福啊,你想死娘了……”

    这一声喊 ,立刻就惊动了厅上的李老爷子。

    也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李老爷子便急慌慌的过来,那李景易也跟着。

    而接下来,自是一团的乱,只是每个人都喜翻了心。

    “景福回来就好,恭喜金水叔一家团聚。我就不打扰。先告辞 了。”一边李景易虽然是打着心思来的。只是事情才开始谈,李老爷子却跟他装糊涂,他本待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不成想,这边一声尖叫,死了近两年的李景福回来了,见到这情形,李景易也明白。天大的事情,今天都谈不了了,只得先告辞。

    由着六斤嫂送出门。

    李景福扫了李景易背影一眼,这位远房堂兄弟自持着秀才相公的身份,那以前是从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更别说登门了,这会儿居然上了自家门,这本就让他十分的好奇,再加上自家怎么突然的搬回了祖宅,等等。总之,似乎他离开这两年。这家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他心里都有些没底了。

    “爹,热水准备好了,你先洗洗吧,我一会儿带着喜哥儿去门口放两窜炮仗。”贞娘这时上前道。爹回来了,这是喜事,再加上又是过小年,这鞭炮自是要放的。

    “好咧。”李景福点点头,一边赵氏早就从屋里整理出李景福以前的换洗衣物出来,李景福接过换洗衣物,才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只布袋子塞在赵氏的手里。

    “什么东西?”赵氏端着那布袋子,还有挺沉的,便好奇的打开一看。

    “妈呀,怎么这么多的金豆子?”入目全是黄澄澄的,赵氏惊的有些目瞪口呆。连忙跟烫手山芋似的将那袋子丢给了一边的吴氏,吴氏握着那一袋的金豆子,也是傻眼。

    “哪来的,当初我是让你不混个人样别回来,可你若是为着这个去做那歹人,那爹现在就把你送衙门去。”李老头这时瞪着李景福,在他想来,这么多的金豆子,除了打劫,又哪能赚的出来。

    “爹,你儿子我是有些浑蛋,可也不至于做那杀人劫财的勾当,这金子来路正当的。是我在地北挖金得的,具体的等我先洗好澡再出来跟爹娘说说。”李景福解释道。说着,便捧了换洗衣服进了厨房边上的洗澡间。

    赵氏微红着脸跟着他身后进去。

    而这边众人听得原来是挖金得的,再加上当初李景福出事也在北地,这倒是说的过去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李家人还是有些神思晃忽的。

    实在是金子太晃眼了。

    贞娘倒是有些讶然,罗文谦在北地挖金发迹,自家老爹也是这般,倒是不知两人是否相识,想着,却又摇摇头,想来是不相识的了,要不然,在南京,罗文谦岂有不跟自己说爹的事情。

    贞娘如此,脑子里就开始跑火车。

    不一会儿,李景福洗好澡出来,又吃了一碗热腾腾的云吞面下肚,这厮才抹了嘴巴,几人回屋里坐下,贞娘冲了热茶,两杯热茶下肚,李景福才满足的叹息,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之后才一五一十的把当年的事情说了说。

    当年,商队遇上鞑子后,李景福自不能幸免,只不过他命比较大,竟是当场没有死透,后来一只挖金队路过,正好救了他,而等李景福真正醒过来时已经差不多一个月后了。

    而挖金队历来都是衙门要打击的对象,也因此,李景福虽然被挖金队救了,挖金队自不会去衙门里报,再加上后来,尸体被狼啊什么的吃光,因此,衙门里竟不晓得还有人活着。

    而李景福养好伤后,本是打算回家的,只是他到底是一个生人,挖金队的怕他把他们挖金的地点泄露出去,自是要防着他,不准他走的,直到李景福也开始跟大家一样挖金,几次打斗也拼了死命,才取得了大家的信任,算是一个槽里刨食了。这才不防着他了,只是那时,李景福却想在金矿上混出个人样了,于是才让人带了信回家后,仍留在矿上。结果信在路上又出了岔子。

    之后,李景福便一直在金矿上挖金,因着他识些字,最后倒也混成一个管事的,手下掌着几个挖金的汉子,当起了把爷来。而那一袋金豆子便是这两年积攒下来的。

    听得李景福说出这样,李家一家人都唏嘘不已啊,虽然金矿上许多事情李景福一直没有细说,但想来是吃了大苦的。

    不过,终归。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爹。那你干嘛弄成这样回来啊?”贞娘这时好奇的问道。

    “北地乱着呢。这一路来土匪啊什么的又多,那路上的行人,但凡一身光鲜的,哪一个不是带着一大队的家丁和保镖,就你爹这样的单人,又带着这一袋的金子,不这般打扮,能不能安全到家都不好说。”李景福道。世道不太平啊。

    “嗯,到底思虑也算是周全一点了。”李老掌柜难得的表扬了李景福一句,把李景福乐的嘿嘿傻笑。

    “对了,咱家怎么好好的搬回了祖宅?”这时,李景福才问起一肚子的疑问,实在是家里如今的光景跟他离开时大不相同了,这中间的变化李景福不可能不好奇的。

    众人乐了,于是便由着贞娘主述,其他人夹杂着,把这两年的事情细细的说了说。

    李家这差不多两年的事情。真说起来可谓惊心动魄,听得李景福也是一阵的动容。尤其是最后,听得贞娘在南京的一翻作为,又争取到了公主府制墨供奉的位置,李景福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家那贪吃的丫头吗?

    好一会儿,才感叹的拍了一下贞娘的肩:“丫头,出息了,比爹出息,爹没用。”

    李景福是颇有一些的感概啊,他揣着金子回来,本打算着买回墨坊里原来的属于八房的股份的,可如今,一切早就妥妥的了,他是欣慰之余,倒是有那么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失落感。

    自家老爹这话,贞娘自是不好接的,于是就是抿着嘴笑。

    倒是一边赵氏横了李景福一眼:“什么有用没用的,没你哪来的她,毛病真是。”

    立时的,众人不由的乐了。

    “对了,景易是怎么回事啊?”这时,李景福这才皱着眉头问。

    李老掌柜的这才又把李景易谋求族里出面为他捐官,还要想走公主府的路子的事情说了说,一边吴氏也有些没好气的点了句:“这景易,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以前他瞧不上我们,咱们且不说,单是这回,李景明一家回来,他便在背后窜掇起几个族里的老人闹事情,还是景明自己说了他自己的错这才平息了事情。这事还没过多久呢,如今倒好,居然还想着族里扶持他起来?还不就是看着如今族里只有他一个秀才,也不想想,这些年来,他可曾为墨坊出过一点力,别说出力了,便是只言片语的好话也不曾说过,平日里更是嫌弃李家铜臭味,跟咱们这边李氏都不太往来,如此,凭什么花全族之力扶持他呀?”

    吴氏一惯的好脾气,这会儿说起李景易却是恨恨的咬牙,实在是李景易前段时间逼人太甚,更何况要将一个秀才靠捐资进官场,那花费可不是一点两点啊,真真是要费全族之物力人力的,李景易还不配。

    “我看不如给爹捐个官儿。”一边喜哥儿插着嘴道,如今他跟佑哥儿一起在李家的私塾里读书,族学里还有一些年岁效大的,年年中不了府试,那读书的心渐淡了,便琢磨起一些歪门斜道来,谈的最多的就是捐功名捐官的事情,这小子人活络,倒也听得不少,这会儿便出着主意。

    “爹哪成啊,连个秀才也不是,那官场的道道也半点摸不着,这不是拿钱去打水漂嘛。臭小子,少胡说。”李景福瞪着喜哥儿。

    喜哥儿伸了伸舌头便不说话了。

    李老掌柜的沉吟着,其实,商场总也离不了官场的支持,李家历来也是要培养扶持一些读书人的,就为着能给家族,给墨坊撑把力,其实本来族里的李景易是个好人选的,毕竟他有功名在身,只是他的私心太重了,人品不行,有着王进财的前车之鉴,李家自不可能再扶持起一只白眼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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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皇帝驾崩

    “其实,我这里倒有个好人选。”这时,李景福突然的道。

    “谁?”李老爷子好奇的问。

    “六伯家的春花妹夫。”李景福道,李家六房有三个闺女,大闺女李春花,二闺女李夏花,三闺女就是招赘的李金花,因着李六老爷子之前的两个幼子都没能活过百日,所以,尽管是六房,但这大闺女春花的反倒比李景福还要小上两岁。

    “你说是姚千山?你见着他了?”李老掌柜道。

    这姚千川,当年就是李家私塾的教书先生,当年七哥看中他的才华,便帮春花保的媒,只可惜这位姚秀才才华是有,但时运不济,屡次乡试不中,后来被当时的县太爷看中,便给县太爷当了师爷,后来县太爷调到了别处去了,姚千川带着春花也就跟了去了,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而姚千山跟的那位东翁也是三年一换的,据说中间还挂了几年的职,如此,这些年来,初时还有些音讯,可后来几年,音讯就断了。六哥每每提起这个大闺女,也是挂心的很。

    “嗯,我在山西遇上的,山西秦家有我一个朋友,我路过时就去走了走,正好碰上山西秦家请他吃酒呢,似乎秦家那边颇看重他的能力,也想帮着他捐个官,不过,被千山妹夫拒绝了,千山那东翁病逝在按察使司的佥事的位上了,他一家要帮着东翁夫人一起扶棺回乡,另外,听千山的意思。也是要回来了。想来过年的时候应该能过来。到时不防跟他谈谈。”李景福道。

    当初救他的那支挖金队其实就是秦家的,不过这种关系却是不能说出来的。而对于姚千山,秦家似乎颇为看重,想来也是个有本事的。

    再想着贞娘一个闺女,在南京一个人没个帮衬怎么行,千山是个有本事的,尤其对官场的道道熟,若是再能捐个官。那倒也能帮着李家撑撑腰,减轻一下贞娘的压力。

    “那等他回来了再说吧。”李老掌柜的点点头,心下倒想着,那知县当年对姚千山算是有着知遇之恩的,如今那知县病故,千山为着帮他扶棺回乡,竟是拒经绝了秦家欲为他捐官的好事,想来是个知恩义的。

    另外,怕也是个有主见,不愿受人左右的人。如此。姚千山既有些风骨,又知恩义。又有主见,当年七哥没看走眼,等他回来到是可以跟他好好谈谈,看看他的意思。毕竟这种事情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贞娘在边上听着,对这姚千山倒也有一份好奇,春花大姑是嫁出去的女儿,族谱上自不会有姚千山的记录,但之前山西秦家居然愿意以捐官拉笼他,想来定有过人之处,只要不是王进财那种白眼狼,李家这边倒是不防扶持一把,总归这商行要做大,背后总是要有人支持的,尤其李家终归要争取贡墨这一块的,朝中有人,也有些说话的余地。

    而官商这种一体的模式正是明清商帮的特点。

    如此,一家人说说笑笑的。

    到得傍晚,六房七房和九房那边都得到了消息,最后由七祖母出面,整了一个席面,算是大家一起过小年,更是庆贺李景福大难不死啊。

    这一场席成吃的热热闹闹的,女子这边先散了席,各位伯娘婶娘等人陪着老夫人在屋里坐着吃茶。

    外间的男子席面还在继续喝酒。

    而贞娘则带着喜哥儿,佑哥儿,润哥儿和笑官几个小的去外面放鞭炮。

    “好了,好了,这真是皇天有眼哪。”屋里,几家的娘子闲聊着,程氏仍拉着赵氏,一个劲的感叹道。说着,也不由的眼红,自是想起了她那故去的相公了。

    首位上的李老人人自是明白自己这大媳妇这是有些触景伤情,便岔开话题道:“对了,贞娘他娘啊,对贞娘的婚事你有什么打算?”

    黄氏回来,自是把南京那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老夫人说了,如今,贞娘已经是公主府的供奉了,地位不一样,打着各种心思的人家便也多了起来,以前是贞娘是没人问津,而今不管是黄氏这边,还是韩李氏那边,又或者是赵氏这边,各种各样的说亲的都有,但这心思就太杂了,所以,总归的李家这边得拿出章程来。

    “一切凭七伯娘做主。”赵想了一下到,她自是明白,贞娘有着墨坊的一成股份做嫁妆,如此,贞娘的婚事她一人倒是不好做主了,使不得要七伯娘出面。

    听得赵氏这么说,七老夫人也就不客气了,道:“别的那些人家就不说了,贞娘她二婶娘有一个人选,还是陈家三爷跟她私下提提的,若是你能认同的话,倒是可以再深谈谈。”

    “陈家三爷,若是程家,那自是好的,只是程家的几个少爷好象都订过亲了吧?”听说程家,赵氏不由的疑惑的问道。

    “程三爷说的不是他程家的人,是罗家的罗文谦。”李老夫人道。

    “罗文谦?罗家的少爷,如今在南京开钱庄的那个?这成吗?他跟田家那三姑娘似乎还没断吧?”赵氏微皱了眉头,一叠声的问道,倒不是对罗文谦有意见,而是觉得,罗文谦毕竟跟田家那闺女是订过亲的,虽说罗家出事后,这门亲事似乎也断了,但如今罗家那三姑娘倒底也是没有说亲的,她那阵子去南京,也曾看到田家那三姑娘跟罗家小子打招呼,便是田家这次墨汁事件,也是田家三姑娘找了罗文谦才解决资金问题,如此,这罗少爷和田家三姑娘总是有些扯不清的瓜葛,说起来罗家这少爷着实是好人选,可思着这些,赵氏如何能放心?

    “这点我会让二媳妇再深入了解一下,这事情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七老夫人沉吟着道。

    “如此,那了解了清楚再说。”赵氏沉吟了一下道。毕竟是自家闺女的亲事。可是半点轻忽不得的 。

    “嗯。自是应当。”李老夫人亦是点头。

    如此,这事又先摆下了。

    贞娘此时正在外面带着几个小的疯玩,鞭炮放了一串又一串的,笑官儿穿的跟个圆球似的,跑起来踉踉跄跄的,眼见着要跌倒,贞娘连忙上前扶着,那小家伙便笑倒在贞娘的怀里。

    那小鼻子疼的红通通的。

    “好了好了。贞娘带着他们都回屋了,这天可真冷啊,说不准晚上要下雪呢。”这时,站在走廊上的金花姑姑冲着贞娘笑着道。

    “嗯。”贞娘刚应一声,便觉脸上一冰,不由的打头一看,便见一两朵碎雪飘飘而下。不由的轻叫一声:“呀,真下雪了,金花姑姑是三十六牙的。”

    所谓的三十六牙便是铁齿铜牙的,一说一个准的。

    也就转眼的功夫。大朵大朵的雪花便飘了下来,几个小的格外的兴奋。在雪花下面欢跳。几个家丫和妈子也在边上紧紧的看着。

    就在这时,就听外面街面上传来一阵哭嚎:“傻闺女,咋这么想不开啊?”

    “呀,这是怎么了?”又有人问。

    “还怎么了,这世道没法过了,好好的一家人,全吃了老鼠药了。”又听有人叫道。

    “呀……”又是一阵惊呼。

    “这还救的活吗?”有人问。

    “甭管救不救的活,总得救啊。”有人回道。

    ……

    “怎么回事?”贞娘跟自这有金花姑姑对视一眼。

    一个媳妇子从外面进来,便上前道:“贞姑娘,哭喊的是江家娘母呢,唉,还不都是今年养蚕整出来的祸事,好好的种田不让,非逼着大家养蚕,衙门又说蚕茧能抵赋税,可那蚕茧是优是差,一品二品的全由着衙门那些来收蚕茧的说了算,江娘母的闺女头几年男人病死了,一个人扯着一双儿女讨生活,平日里靠着几亩薄田,再加上帮人缝缝补补的日子也就将就着过,

    可衙门摊派了养蚕任务下来,江娘母的闺女也只得养着,可她本就不太会养,头一批死了大半,亏了不少钱,后来找了养蚕的好手学了学,才算把蚕养出来的,可最后抵赋税的时候,好好的一等品最后尽是全算成次等品,税金还抵不全,还要缴一部份的税,如此一来,江娘母的闺女一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今天是小年,家里却揭不开锅,江娘母的闺女带着孩子,家里冰锅冷灶的,便悲从中来,一时想不开,居然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吃了老鼠药,也幸好江娘母担心女儿,从家里拿了点米过来,才发现这事,要不然,不准明天死了才有人知道啊,瞧着那样子,也不知还能不能救。”

    那媳妇子说着,摇头叹息。

    竟是这等子事情?在南京,这事情贞娘是大约知道一点的,这得从改稻为桑说起,因着当时田亩的事情闹的很大,改稻为桑实际上没有实行的,可生丝的利益又实在诱人,最后生丝商人便想出同衙门合作,由衙门出面,鼓励百姓养蚕,将蚕茧的收成跟赋税挂勾,如此一来,也就达到了改稻为桑的实际效果。

    这完全是拍着脑子决定下的政策,当然,并不是养蚕不好,徽州这边本就田少,但山地多,养蚕倒实在算是一个好生计,贞娘家以前也就全造着家里养蚕过日子。

    但是这一窝蜂的养蚕,必然造成蚕茧收购价格的下降,而且由衙门跟商人勾结,这里面的猫腻可就太多了。

    “嗯,我去看看。”贞娘道。

    “天黑了,又下雪了,小心点。”金花姑姑盯嘱了一句。

    贞娘点点头,便走过出了门,门外,一个汉子拉着板车,板车上就躺着江娘母闺女一家三口,江娘母跟在边上抹着泪儿。

    “江娘母家日子也不好过啊,她哪里有钱救她女儿一家。”边上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有心相帮衬的也有不少,但家家日子都不太好过,也是有心无力啊。

    贞娘挤上前,正要拿出荷包里的银子,这种救命的事情,总是能帮一把是一把吧,何况她现在有这能力。

    “大婶,别哭了,这点银子拿着,赶紧去药堂救人吧。”这时,一声略低沉的男声先出声,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就塞进了那江娘母的手里。

    “唉唉唉,多谢这位小兄弟。”一边拉车的汉子忙不叠的声,众人也是松了口气,然后在着江娘母等人把人送去药堂。

    看着江娘母一行人渐渐的走远。

    贞娘这时才发现,这抢先一步的是罗文谦,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大了,罗文谦显然才刚到,身上背着包裹,背后跟着两个护卫,三人俱是风尘朴朴,头上,眉毛上还挂着雪瓣子。

    这时,罗文谦也看到贞娘了,却是冲着她咧嘴一笑。

    就在这时,街上又传来一阵的铜锣和吆喝声:“皇上驾崩了,万民同祭,衣冠素服,禁酒,禁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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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罗九和福爷

    听得衙差的铜锣声,贞娘这是才想起,到了嘉靖皇帝驾崩的时间了。这段时间忙的,她竟是把这事情给忘了。

    此时,原来一众围观的人听到皇上驾崩,脸上都一片惶惶,纷纷转回家门,然后将门关的死紧。

    立时的,街面上只一会儿,就只剩下罗文谦和贞娘等几人。

    “贞大掌柜的,小年好。”罗文谦显然心性情不错,拱着手冲着贞娘笑眯眯的道。

    “才刚到?进屋喝杯热茶暖暖?”贞娘福了福回礼,又看着罗文谦三人站在雪地上,乌黑的头发上沾着朵朵雪花,那鬓角跟染白了似的?不由的问道。

    “不了,族里人还等着呢,你快进屋吧,皇帝驾崩了,一会儿定是要宵禁的。”罗文谦挥挥手道。

    “那好,那你也快走吧,这雪越下越大了。”贞娘点点头。这时代,皇帝驾崩可是大事,当然,其实跟老百姓没太多的关系,不过衙门那边自是要紧张一点,更何况近些年来,地方上实在算不上太平,因此这宵禁怕是免不掉的。

    贞娘回道,便要告辞。

    “罗九?你怎么在这里?”就在这时,贞娘身后不远,却传来一阵喝问声,口气明显不太好的。

    贞娘回过身一看,是自家老爹,不由的又转脸看了一眼罗文谦。

    此时罗文谦却是一挑眉,随后眯了眯眼,也一脸有些意外的道:“福爷?还真是好巧啊,你能在这里,我自然也是能在的。”

    罗文谦借着雪光。和门口的灯笼打量着李景福。早就听说福爷南下了。只是一直不见露面,还以为福爷在路上耽搁了呢,没想居然会在徽州相遇。

    贞娘感觉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啊,又听得罗文谦喊自家老爹福爷,敢情着两人是认识的啊?不过,显然的,老爹不晓得罗九就是罗家少爷,而罗九也不晓得他嘴里的福爷是李家的李景福。于是便介绍道:“爹,你不晓得啊,罗九就是罗家的少爷罗文谦哪。”

    “罗家少爷罗文谦,打理罗家生意的那个?”李景福一愣,虽然在北地,他听出罗九的口音是徽州这边的,但两人是对头,而且罗九这小子手狠着呢,但福爷更是一股子烂赌鬼的赖劲,于是双方都互相防着。自不可能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底细,如此。李景福倒是真没想到,这罗小子居然是罗家的罗少爷,罗家出事他是后来才知道的,倒是真没想道,那公子哥似的少爷居然也闯到了北地,干起了挖金的活儿。

    而这边,罗文谦听到贞娘喊福爷为爹,一愣之下,不由的摸摸鼻子,敢情着这位福爷就是李景福,当初他虽帮李景福赎过借据,但那时李景福已经去了苏州,而虽然罗李两家都是徽州墨业的同行,算是老相识的,但李家八房退出李墨时,那时罗文谦还是个小娃儿,等到罗文谦闯进了墨业,那时李景福整日里只混迹在赌坊里,两人自是互相都不认识的。

    而跟在罗文谦身后的那两名护卫这时也是一脸的怪相,其中一个甚至差点惊呼出来,他们都曾在金矿上待过,自晓得有着福爷女儿的传闻。没想到李墨的贞姑娘是这福爷的女儿,再想着矿上传闻福爷的女儿貌比无盐,性情堪比河东狮,这是多大的颠覆啊。

    北地的那帮人要是知道福爷的闺女这般秀气能干的模样,那还不悔死啊。那两个护士想着,都不由的在心里嘿嘿直笑。

    “景福叔好,我就是罗家的罗文谦。”这时,罗文谦这时礼貌的打着招呼,不称呼福爷,而以罗福叔称呼,自是以晚辈自居了,礼多人不怪嘛。

    “哦。”李景福脸上却是一片防备,这位罗小子在北地还有一个外号叫笑面狐,这家伙手上打斗的本事是不大的,跟自己也就半斤八两,可这家伙有些阴,而且极有耐性,上回自己带着人硬是占了这小子一个矿坑,没成想,这小子半个月都没啃气,等他以为没事,准备带人动手挖金的时候,这小子就带着人埋伏在路上把他给绑了,最后还是自家的一帮兄弟花了赎金把他赎出来。

    本来,李景福还想着,就算是兄弟们为他花了点赎金,但倒底有一个矿坑入手,那才是大头,没想到,后来找人查探才知道,之前罗九放出的消息根本是假的,那个矿坑根本就是一个废坑,他福爷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笑话了,着实气煞人啊。

    因此,这会儿罗九一脸微笑谦逊的模样,在李景福眼里,却是想着指不定在憋什么坏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想着贞娘似乎跟这姓罗的挺熟,不由的一拉贞娘到背后,然后狠狠的瞪了罗九一眼。

    罗文谦这时有些头大了,又看着李景福背后那一脸有些看好戏似的的李家姑娘,三爷爷还说年后给他一桩喜事呢,可如今看来,事情怕是有些麻烦了。

    “贞娘,唤你爹一起回家了。”这时,远远的,赵氏唤着。

    “哦。”贞娘应着,又冲着李景福唤了声:“爹……”

    “嗯,回去了。”李景福应声,跟罗九他也没什么话好说,刚才之所以打招呼实在是有些太惊讶了。

    贞娘于是又冲着罗文谦微笑的点点头:“罗大哥快回去吧,雪下大了。”

    罗文谦自是施了一礼相送,又让李景福好一阵子不适应,心里更是打定着主意,这小子憋着坏。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雪花更是大朵大朵的下。

    “哎呀,这皇帝老儿什么时候出事不好,偏在这时候。” 李大郎和喜哥儿两个在前面打着灯笼,李家八房一行人顺着祖宅的游廊走向八房的宅子,赵氏边走边跺着脚嘀嘀咕咕道。

    “景福媳妇儿,慎言。”走在前面的李老爷子回头脸色不赞同的道。

    “是。”赵氏应声。

    李景福之前倒底是喝了酒的,虽然如今他酒经考验,再说李家的酒多是一些果酒的,倒是醉不了李景福,不过就算是醉不了,酒劲倒有一点,这时李景福倒是顾不得慎不慎言的,有些好奇的看着自家娘子:“皇帝老儿碍着你了?”

    “你懂个啥?贞娘今年十七了,再不说亲,以后就真的耽误了。”对于赵氏说,这皇帝老儿驾不驾崩的又哪及得自家女儿的婚事重要。

    “这倒也是,可有看中什么人家?不过也耽误不了什么,这新皇登基,过不了一段时间就要大赦天下的,真要有看中的人家,先说说,等到大赦天下时再定亲就成了。”李景福问,女儿的婚事一直是他放不下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造成他一喝醉了酒就找人说亲的情形。因此,事后他清楚过来,虽被人取笑,却从不承认的。

    “七伯娘刚才跟我提了罗家的罗文谦,是程三老爷子帮着罗家这拉提的亲。”赵氏道。

    说着,赵氏又转过脸来问贞娘道:“贞娘,你觉得这位罗公子怎么样?”贞娘这丫头是个有主见的,赵氏倒也没想着完全由她们做主,怎么着也得听听贞娘这丫头的意思。

    “呀……”贞娘没想到娘亲突然说起这个来,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好意思,不由的沉思起来,说起罗文谦,感觉挺不错的,有儒商的风度,更难得的也挺合她的脾胃的,只是一直以来,贞娘倒也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如今,若是真细细一想,虽然那家伙有时挺憋着坏,但其实算是不错的吧。

    “不成。”而没等贞娘回应,一边的李景福却是沉着脸道。弄得一家人都好奇的的看着他,不知这罗公子怎么得罪了他了。贞娘却沉思着,想着之前自家老爹跟罗文谦颇有些对峙的样子,似乎两人在北地不是那么和谐的呀。

    “怎么不成了,我瞅着挺合适。”赵氏虽然对罗文谦有些疑虑,但这会儿李景福这般否决,却是反问的道。

    “那小子阴着呢,你以为这挖金的人,能闯出路子来,都是好人哪?再说了挖金的汉子哪一个不是刀头舔血的,那小子又是手狠心黑的主儿,万一他以为欺负贞娘,贞娘可是要吃亏的。”李景福愤愤的道。

    李景福说着,又转头站着贞娘道:“贞丫头别急,爹认得的儿郎多,到时定给你物色个好的。”李景福道。

    “呸,你认得的儿郎都是些什么人,不是酒友就是赌徒,再就是同样挖金的汉子,也离不了酒友和赌徒这两种,那才是误了贞娘。”赵氏没好气的道。

    “怎么没有,山西的秦家,那可是大家族。”李景福愤愤的反驳的道。

    “不行,山西那么远,我不同意贞娘嫁过去,再说了,贞娘的亲事还得由七伯娘那边作主。”赵氏道。

    看着亲事还没一撇呢,爹娘两个倒是争上了,贞娘在边上翻着白眼,不过倒是有些好奇自家老爹跟罗文谦在北地到底是闹哪样啊?

    如此,虽然吵吵闹闹,但是比起往日的冷清更有些温馨,一路就回到了八房的宅子。

    夜深了,只听得外间雪下的沙沙沙沙的。

    而李景福大难归来,于赵氏之间自有一翻恩爱不表。

    转眼间又是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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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筹谋和发展

    大年初三,果然的,六爷爷家的大闺女李春花都带着夫婿姚千山回来了,这自又是一桩喜事,李家几房又聚一起热闹了一翻。

    随后自然而然的就问起了姚千山的今后的打算,而李家这边,自然也隐晦的提到,如果姚千山没有别的打算,倒不如捐个功名什么的。

    当然,这种话不会说的太明,毕竟还要顾虑到对方面子的问题。

    而姚千山做了十多年的师爷,很多时候就是在帮着东翁谈这种利益交换的事情,因此,在这一方面算是一个实用主义,倒不会认为这有损面子什么的。

    只是他这回回来,亦是有着他自己的打算的,说实话,学了几十年的八股文了,到最后却是花银子去捐功名,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因此道:“老夫人,我的意思是,今年正好有乡试,我打算参加,如果得中,便进京参加会试,若能中得进士,那自是最好的,若是中不得,那就麻烦老夫人帮千山谋划一下。”

    姚千山这话是很合理的,所有的事情,得他自己中了举再说,中了举人再参加会试,若是能中进士,那朝廷封官,而之后,这些打点什么的自也少不了李氏墨坊的支持,但这样,相对来说,姚千山欠李家的就少了,他本身的自由度就高了。

    但若是考不中进士,那举人要谋官,使不得拿钱砸,姚千山是贫寒子弟,这自是少不得李家的支持,如此。姚千山就完全的绑在李家的船上了。

    “那若此次乡试不中呢?”一边的九房的李景东问。

    “若是此次乡试不中。那举人进士什么的我也就不想了。我就继续做我的私塾先生,或许能为李家培养点人才,而若是这种情况,我劝老夫人文职方面就不要想了,不如为族中子弟捐个武职,虽说朝中文比武贵,但如今这世道是越来越乱了,鞑子也闹的凶的很。武职虽然看似低,但实则谁也不敢小觑。”姚千山一脸平静的道。

    若是乡试不中,再从秀才捐到举人再捐官,花费太多不说,便是捐到了官,除非自甘堕落,于朝中贪腐同流合污,否则,是绝对难有说话权的,完全没有意义。还不如做一个师爷呢。

    这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姚千山跟着他东翁也是官场混了十几年了,尤其山西那地方,近年来,许多地方妥受鞑子劫掠,在这方面,姚千山看的分明的很。

    李家几人相视均点点头,姚千山的打算很合理,而若是捐武职的话,李家倒是有人,别的不说,单制墨这一行,便是力气活儿,给自家子弟捐个武职倒也是不错的。

    如此,也就有了一翻计较,至于细节,这个以后慢慢琢磨。

    而接下来自又谈到回南京的事宜了,这年一过,贞娘又得回南京了,沈贵妃的寿辰在即,这寿辰墨得赶紧交了,说起来,这种寿辰墨属于特制墨 ,量不大,但要求极严,从雕板到最后的描金画线,那都是极耗功夫的,甚到开始一些材料的收罗,再加上阴干的时间段,李家是完全拿出制御墨的标准的,好在沈贵妃的寿辰是二月,从去年秋未到现在,四个多月的时间,李家精益求精的,总算是将全部的寿辰墨制成了。

    贞娘回去就要交墨。这种事情总是赶早些好,所以,贞娘初五就要动身回南京了,让赵氏好一顿不舍。

    倒是李景福,啃了一声,说年后也要去南京。说是秦家那边有人到南京。

    立刻的,就被心疼女儿的赵氏下了决定,让李景福初五跟贞娘一起动身算了。

    说好了墨的事情,便又聊到各家的一些产业上,六房的田庄,九房跟赵家人在婺源的砚矿,还有李家八房的油坊。

    “别说,贞娘当初从田家手上弄来那片松场,种了桐油树,如今产量算是渐渐的出来了,只可惜近来桐油的价格一直在下跌,要不然,凭着卖桐油籽这一块,墨坊就能有一笔不小的收入。”一边景东叔淡笑道,他一惯是冷着脸,这会儿有一丝笑容,显然心情已经很好了。

    松场的桐油树籽是属于墨坊的,而油坊却是八房,这亲兄弟明算账,八房都是按市场价收购李氏墨坊的桐籽榨油,而墨坊要用桐油也得按市场价从八房这边买,所以景东叔才有这么一说。

    “怎么?现在桐油价格还在跌?”贞娘看着自家大哥问。

    “嗯,自前年头上松瘟暴发后,许多地方都种了桐油树,这东西九个月就能有产出,头两年因着才刚产出,量比较小,桐油虽然跌价,但跌的不是太狠,但自今年起就是第三个年头的产出,桐籽的产量就开始进入了高峰期。因此,怕是今天一开春,桐油的价格就得猛跌了。”李大郎有些担忧的道。

    说起来,这油坊自他接手后就比较艰难,因为上次桐油中毒事情,他这油坊生产出的食用油根本就没人要,只能生产桐油,可桐油价格一直不好,再加上要还钱庄的贷款,还有当初中毒客户的一些事后赔偿,可以说,若不是李家墨坊的用油支撑着,再加上跑通了秦爷的路子,他这油坊真的有些难以支撑了。

    之前,他在砚坑里赚的钱都砸进了油坊。

    “大哥,既是如此,那开春后,你就不防着大量收购桐籽和桐油。”贞娘想了一下,便建议道。

    “为什么?”李大郎一脸疑惑的问道,本来,按说贞娘这建议有些不靠谱,李大是应该马上否定的,毕竟桐油价一直在跌,虽然秦爷那里答应收他的货,但也不是有多少要多少,是定好一定份额的,毕竟。秦爷跟白家那边是十多年的老关系户了。就算是白家有些不妥。但白家那边硬生生的让李家啃了一口,自也会收敛一点,如此,秦爷那里还是要留点份额给白家的,若是如贞娘这么的收桐籽,那岂不是又有大批的桐油砸在自己手上了。

    这显然不合理。

    不过,想是这么想,李大郎还是要仔细问问贞娘的想法。毕竟,从炉煤开始,凡是贞娘指着的生意就没亏过,尤其是婺源那一趟,因此,对自家这个妹子,李大郎是了解的,精明的很,亏本的事情是不干的,因此才有这一问。

    “大哥。子贡先生曾说过商之道,五个字。两句话,五个字是:物以稀为贵。两句话则是:人弃我取,人取我予。正因为大家都不看好桐油,则正是我要收购的原由。”贞娘道。

    “贞娘,人弃我取是不错,但这次桐油的跌价实在是因为供货的量急剧增加才造成的,这种情况,一般来说跌到一个低位是要维持好一段时间的。这时候大量收购的话,并不太合适。”李大郎道。

    从煤炉开始,李大郎倒也是在商业里打滚了几年,这道理也是懂的,只是情况不一样。

    “嗯,正常的情况是这样,但,若是朝廷朝廷要开海禁呢?”贞娘反问。

    “怎么?朝廷要开海禁了吗?”这时,一边的李老夫人有些不淡定了,扫过话头声音略扬高了点问,若真是这样,一旦开关,那就是激活了整个大明的商业,到时涨价的可并不只是单单一个桐油。便是他们墨业也将迎来一个盛世啊,两洋之地,对于徽墨也是追求的很,还记得祖上记载,三宝太监下西洋之时,整个徽州的存墨销售一空,各家墨坊都赚了个盆满盂满的,当时那个盛景,让人向往啊。

    只是开禁之事,传闻已久啊,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终大家也就不想了。

    “也不敢肯定,有消息这么传,再加上如今新皇登基,总是要有些新气象的,倒不如静观其变看看。”贞娘冲着自家七祖母道。

    隆庆皇位谨小慎微了二十多年,从性格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强势的皇帝,而据说他之所以一上位,就要开禁,则完全是被逼无奈的,穷啊,据说,他一上位,想给后宫自家的妃子们买点珠宝,结果,非但户部不理他之外,朝中言官更是一本一本的参他,弄得他憋闷无比。

    这才想着开禁,多收点税充充后宫用度。

    当然,这是传闻,具体的开禁原因想来也并不仅仅是这样的,贞娘觉得开海禁应该是各集团利益的一个总诉求,毕竟这里面的利润太大了。

    当然,这些原因贞娘管不着,她只知道,新皇登基后不久,开禁就就再次被提了出来了,而这次可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而是风到雨到。

    所以,贞娘才借着传闻的说法说了出来,毕竟她如今在南京,再加上又是公主府的供奉,这等传闻说出来,总会让人有些信服的,正好,她本来就要建议自家七祖母,今年的徽州墨坊这边不防再增加几个工房的,多制些墨出来。

    如此,海禁一开,徽墨也是畅销商品。有着开禁这个由头,想来自家七祖母也是个敢赌的,说起来不管是桐油还是墨都是能储存的货,因此就算不开禁 ,损失也不会太大,当然,造成资金积压再所难免,但不会致命。

    “嗯,开禁的呼声近年来是越来越高了,海禁且不说,便是蒙古俺答汗那边,每年闹事,也是在逼着朝廷开边贸。”这时,一边的姚千山沉着脸道。

    贞娘听着春花大姑父这话,倒是想起了,应该是隆庆后几年,似乎还真跟蒙古鞑靼部这边达成封贡互市,开了边境地区的贸易互市。

    不过,这些贞娘管不着,只是姚千山这般一说,那这传言就更有信服力了。

    “嗯,那就静观其变,总归多做点准备是不错的。”李老夫人倒是很干脆的道。马上下来的春季,李墨要扩大生产了。

    本来嘛,贞娘拿到公主府的生辰墨,李老夫人就有这个打算的,但若是开禁,就得更增加几间工房,也要多招些人了。别说,自松瘟以来,徽州好些个小墨坊都关闭了,这熟练工倒是好招。

    “那妹子,反正桐油现在价低,除了秦爷那边的货,其他的便拿在手上,另外我再想法子筹点资金,到时,备着价低的时候收货。”这时李大郎也道。经商这几年了,这商业的道道李大郎也摸着一点,有时候就是要搏的,机会稍纵即逝。

    “嗯,大哥也不必强求,尽力而为就行,李家有那一大片的桐油树,再加上大哥的油坊,等到桐油价上涨时,就算是不收购,本身也是有一大笔好赚的。”贞娘笑嘻嘻的道。

    “嗯。我晓得了,妹子放心。”李大郎点点头。

    如今,新一年的李家的发展就有了一个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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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孙家的打算

    努力发展墨业,并多赚钱,为争取明年的贡墨权打下基础,这就是贞娘今年要做的。

    到得隆庆二年,田家三年的贡墨期便满了,到时,朝廷又要重新选贡墨商,当然了,一般来说,田家继任机会比较大,但李家毕竟不是没有一搏的能力的,如今,李氏墨坊的拳头产品,李家的十万杵等祖传老墨方,再加上贞娘前年弄出来的再和墨,还有超漆墨,再另上这回弄出来的古渝麋墨,如此大类,再加上下面的各个小品种,未必拼不过田家。

    而当然,要想拿下贡墨,还必须有雄厚的资金,说实话,大明朝现在缺钱哪,别的不说,就说田家这些年来赚了不少了,再加上他们本身是木材商人起家,资金算是雄厚的,可去年,却因为一场墨汁事件造成资金困难,当然,一方面是因为田荣华要在田大到来前尽量弥补过失,因此没跟家里开口要钱,可就算这样,其实也表明了田家资金并不太宽裕,南京这么个大墨庄,怎么着应急资金也不能少的吧。

    可田家现在的情形是,钱虽然赚了不少,可贡墨那里有一个大坑要填呢,朝廷各种拖账,墨务司各种卡拿要等,这一直是大明朝廷中后期的顽疾。田家的资金都被拖在里面。

    而如果李家要争贡墨,那么这一点自也是要考虑到的,贡墨就是一把双刃剑,其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优点自是名声,生意什么的全来了。

    而缺点就是朝廷的拖账以及各种卡拿要的。若没有雄厚的资金。一时怕是抗不住。

    但贡墨却又不能不争。任何一个制墨世家,无不奔着这个而去,就好象大多数的读书人,无不奔着当官而去一样,这是一种情结。

    贡墨,御墨,墨务官,李氏要重现李墨辉煌这三者是绕不过去的坎。因为这些都曾是李氏祖上的荣光,而今李氏后辈只不过正在追寻着祖上的脚步前行。

    于是,李家的基调定好,贞娘就要起程回南京了。

    只是才正在家里准备行礼时,喜哥儿一溜小跑的回来说是,李老夫人病倒了。许是昨天家里太热闹了,又或者是老夫人太兴奋了,总之,昨天晚上,老夫人就突然发高烧。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中了风寒。人如今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这一下,贞娘心不定了,别看李老夫人如今在家里养着不管生意了,可她却是李家的定海神针,李家如今正是发展的时机,若是没了她撑着,那还是会如前年的情形一样,乱。

    因此,本来说初五起启的,最终贞娘还是耽搁了两天,到得初六,老夫人吃了几贴药,人才清楚过来,一个风寒,对于年轻力壮的人来说,或许无所谓,但以李老夫人近八十高龄的年纪,却是有些抗不住的,两天的病好后,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子,甚至原来颇有些清亮的眼神也浑浊了起来。

    贞娘瞧着难受的很。坐在李老夫人的床前,陪着她说了几句。

    “没事,老骨头还能撑两年,怎么着,不看到我李墨重现荣光,我是怎么也不愿意走的,你放心,你七祖母还能给你这丫头撑腰呢,你好好的啊。”李老夫人拉着贞娘的手,一脸坚定的道,只是再怎么坚定,在李老夫人的身上已经看不到过去的那种精气神了,甚至此时,握着贞娘的手则在不停的发抖。

    “嗯。”贞娘重重的点头号,心里却一阵子发酸。

    但贞娘清楚,七祖母真的不一定有几年好活了。

    此时老夫人累了,躺倒在床上,闭着眼睛,嘴里却喃喃的,含糊不清的说着:“贡墨,贡墨,李家失去的,必要再找回来。”

    “七祖母放心,明年的贡墨选举,最后归属必是我李家的,你可一定要看着啊。”贞娘紧紧的握着老夫人干枯的手,在她耳边坚下的道。如果之前,对于贡墨贞娘是尽力而为的话,那么,现在,贞娘则是下定决心,势在必得。

    听得贞娘话,老夫人闭着眼睡着了,呼吸也平稳了些,便是嘴角也微微有些笑意。

    贞娘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老夫人的房间。

    外间,李大夫人程氏等人正守着,见得贞娘出来,都起身的紧张的问道:“老夫人怎么样?”

    “睡着了。”贞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那我进屋守着。”一边黄氏道,本来黄氏也是要跟着贞娘一起回南京的,可如今老夫人突然一生病,黄氏自然不能走了。不过,她介绍了两个黄氏族人,一个叫黄三,一个叫黄七,都是一等一的木雕好手,以后南京墨坊的雕板活计就由他们负责。

    “好,你守着,我在外间炖点稀粥,等老夫人醒来,正好吃一点,这热腾腾的,能驱寒。”那大夫人程氏道。

    又晓得贞娘忙,程氏又冲着贞娘道:“贞娘,你忙去吧,明天还是要赶紧动身了,公主府那边的事情可耽搁不得。”

    “嗯,我晓得。”贞娘又重重点头。然后出得门。

    “贞娘姑姑,我曾奶奶身体怎么样了?”刚出得门,就在门边撞到小天佑,一年多不见,小家伙长高了不少,只不过这会儿因着担心曾奶奶的身体,小脸有些绷着。

    “没事,正睡着了呢。”贞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额头,让他不要担心。

    “那我进去陪着七祖母,我不说话,就搬个凳子坐在曾祖母身边守着,曾祖母最疼天佑了,醒来看到天佑,定会十分高兴的,一高兴,病就更好的快了。”小天佑有些童稚的话,却说一本正经,倒是让人有一份感动。

    “好,你祖母和二叔婆也在跟,听她们的话啊。”贞娘微笑的叮嘱了一句。别说。这小家伙一年多不见。成长了不少。别看平日里跟着喜哥儿背后就跟小跟班似的,但真遇上了事情,喜哥儿还得问问小天佑的主意,如此发展下去,再过几年,贞娘倒是想把小天佑带着身边好好教教,总归,她不可能守着李墨一辈子的。

    “嗯。我一定听话的。”小天佑保证着。

    “对了,你娘亲呢?”贞娘问道,按着,孙氏应该跟小天佑一起来过看七祖母的。

    “嗯,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大舅母过来了,正跟我娘在前面说着话呢。”小天佑道。

    “哦。”贞娘点了点头,然后让小天佑进去。

    看着小天佑进了屋,贞娘这才急急的走,墨坊那边的货要选去检查一下。各种事情也要交待一番的。

    只是在拐弯处,却又听得一阵压低声音的谈话。

    “大嫂。贞娘很不错的,这一年为家里赚了不少钱回来,对我们大家也知礼守礼的很,她没有那等心思的。”说话的声音正是小天佑的娘亲孙氏。

    贞娘这才想起,刚才小天佑说过他娘亲正跟他大舅母说话,敢情着不在这里说话。

    “彩珠啊,不是我说你,你咋还这么天真哪,首先李贞娘是八房的且不说,这人心是蛇吞象呢,谁能肯定人的心思。再说了,就算她现在没那心思,你又怎么知道她以后就没那心思了,她以后是要嫁人的吧,到那时,谁不为着自家的夫家和儿孙打算。如今南京那边可以说完全就是李贞娘一人的天下,现在她又有公主府的供奉在身,谁惹的起她,你若是不防着点,那以后,这整个李墨让她捣空了都有可能,李景明那么老实的人,最后不也是做出了那等谋嫡宗产业的事情,这人心谁又有保证呢?

    如今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呢,怎么着你也得为他打算打算哪,我也不是要你去针对李贞娘,只是万事都得有个防备吧,如今老夫人还在世,这些自不用担心,可你想想万一老夫人走了呢,你瞅她如今这一病,人都没了精气神了,都这么大的岁数了,真是说走就走的事情,到时你们嫡宗一房怎么办,全部是老幼妇孺。到得那时,李家八房要吞了墨坊那真是分分钟的事情,太方便了,那时候,你们怎么活,小天佑怎么活?”

    好一顿苦头婆心的话,贞娘在一边听着这个陌生的女声,不用说了,这定然是孙氏的大舅母,想着不由的拧紧了眉头,本来她是不想偷听的,可是话说到这个份上,而这条路又正是去墨坊的必经之路,她使不得也得继续听听。

    想着前世族谱里所说的,这孙氏在小天佑去世后就改嫁了,想来怕就是她这个大嫂一力为之吧。而族谱上的记录是,孙氏,改嫁,未几,卒!

    同样是让人触目惊心的。

    “我……贞娘不会的吧,祖奶奶可是很看重她的,她是个知恩义的。”孙氏只是一味喃喃的道。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哪,没人说她一定会,但得防着,让你大侄子去南京帮你看着,你心里不是也能定一定,终归心里有个数,再说了,贞娘那丫头不是还没说亲嘛,杰儿跟她年岁相当,又读了几年书的,识文断字的,样貌也不错的,而咱们家祖上,怎么说也是出过举人的,如此,配她李娘那也是绰绰有余的吧,到时候,你再在老夫人耳边使把劲,若是杰儿能娶了李贞娘,那你就完全无后顾之忧了,也是小天佑的福气啊,对吧?”那孙氏的大嫂一张嘴能说出花来。

    “大嫂……”孙氏很是为难的叫了一声,她是知道的,祖奶奶对贞娘看的很得,如她娘家这样的人家,那祖奶奶根本就是看不中的。只是这话她倒不好跟大嫂明说,怕大嫂没了面子。

    “哎哟,我这霍出去一切,还不都是你大哥不放心你,要不然,杰儿那可是我的宝贝心肝,我能让他离了我身边到南京去讨生活?”这时,孙氏大嫂口气不太好的道。

    “可是当初祖奶奶可是发过话的,南京的一切,贞娘说了算,任何人不得插手的。”孙氏又有些为难的道。

    “我也没让你插手,只是让你把杰儿介绍给贞娘。咱们这徽州。但凡是在外面发迹的。谁不是出力把族中子弟带出去的。再说了,听说李贞娘这回回南京还要带两个黄氏族中的后辈吧,你瞅瞅,你那二伯娘为什么塞人哪,还不也是为了自己以后打算嘛,偏你这么傻。”孙氏大嫂不忿的道。

    听得自家大嫂这么说,孙氏也有点没主意了,只是她上面有婆婆。曾婆婆,外加伯娘等,她性子又是安顺的,因此,一惯不是强势的人,这会儿也只觉得,大哥大嫂为自己操尽了心,实在不好违背,于是道:“那我跟贞娘提,还是那句话。带不带人,还得由着贞娘做主。”

    见自家这小姑死咬着这句话。孙大嫂也没辙了:“行了,行了,你提吧,想来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你要安个人,她应该不至于会拒绝,真要拒绝了,那心思嘿嘿,就难说了哦。”

    孙氏大嫂颇有些阴阳怪气的道。

    贞娘在转角处听的挑了挑眉,孙家大嫂这揣摸人心的可真有一套,别说,小天佑娘亲要是真跟她提这个,她是真没法子拒绝的,毕竟李天佑才是嫡房正宗,孙氏塞一个娘家人完全说的过去,如果她拒绝,那反而就成了她心虚了。

    想着,听着转角处开始有脚步声,贞娘干脆退了一大段,然后再走了过来,正好跟孙氏和那孙大嫂相遇。

    “正气大嫂好。”贞娘跟孙氏打了招呼,又冲着那孙大嫂点点头:“孙家大嫂好。”

    “嗯,李姑娘好,李姑娘好。”别看刚才,孙大嫂各种防着李贞娘,各种歪曲着心思,但这会儿,却是笑的一脸灿烂,好似跟贞娘多亲热似的。说着,又悄悄的扯了扯一边的孙氏。

    孙氏这才一脸不自在的道:“贞娘,南京墨庄那边缺不缺人?我大侄子在家也没什么事情,想到外面去走走道。”徽州人嘴里的走走道,便是闯路子。

    “嗯,今年要再加一个工房,缺人倒是缺的,不过缺的是工人,就不知大嫂家的侄子可吃得了那个苦,大嫂也知道墨坊里的工人是挺苦的。”贞娘想了一下,却是转脸冲着那孙大嫂道。

    那孙大嫂子脸皮一阵直抽,墨坊的工人真的是苦力活儿,自家儿子可是识文断字的,哪能去干那活。于是便小心的道:“那不能安排在账房里吗?我家小子识文断字的,若是考试运气不好,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是秀才相公了呢。”

    “就算是进账房,那也得先学技术的,这进墨坊的哪一个不是这样,三年杂工,三年技工,如此才能进得账房管得事情,便是我自己也是自小就学墨技的。”贞娘淡定的道,甭管你什么心思,一切按着规矩来。若是怕吃苦,可以不去。她又以自己为例,又有什么好说。

    除非你有一身过硬的墨技,那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孙大嫂一听这话,没辙了,这丫头的技术那可是没人能比的,自家儿子于墨业是一一窍不通,这丫头是打算按规矩来,孙大嫂自是有些不舍,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清楚,要想在墨坊出头,一身技术是少不掉的,总归李家这份行业最终要落到李天佑的手里,任何事情得赶早啊,等到以后,李天佑掌管了墨坊,那自家儿子怎么着也是个“开国功臣”,那时自有风光之处,如今吃点苦也好,省得自家这小子仗着读了几天书,还真是自己是个读书人了,别的没学,却学了那些人文人的风流,尽往那妓家跑,家里的钱都快让那小子败光了,如此,想着,最后咬了咬牙:“成,由贞姑娘安排。”

    “那好,我明天就要出发了,下午让他准备准备,明来一大早就到墨坊里来一起出发。”贞娘点点头。

    到了墨庄,那可是自己的地盘,这位孙大嫂的儿子若是能安心做事,那墨庄自有他的一席之地,但若是打着别样的心思,当初,曾一品那样的老江湖都在自己手上栽了,又何况孙大嫂家这样初出茅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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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家人

    对于孙氏的做法,贞娘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错,毕竟如今嫡宗弱势,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个母亲为着子女去防备一些事情总是错不了的。

    只不过孙家大嫂的心思不那么简单就是了。

    想了想这些,贞娘也就放下,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后她去墨坊查看了一切,运去南京的货都已打包好了,之后贞娘就回到了家里。

    没想到才到家门口,就看到大嫂杜氏的娘亲沈氏就在那门口张头张脑的,却也不敲门。

    “婶儿,来看大嫂啊?”贞娘在背后问,便是吓的沈氏唬的一跳,转头看到贞娘才一脸悻悻的道:“啊,是贞娘啊,唉,来看看。”

    “那咋不叫门。”贞娘微笑着的道,随后叫了门,六斤叔开了门,看到贞娘便笑着相迎,转眼见到沈氏,却是脸色不是太好,只淡淡的打了声招呼:“沈大娘来了。”

    倒不是六斤态度不好,只是这个沈氏经常是三天两头往李家八房这边来,每回来不是借钱就是拿东西的,时间久了,总是让人有些心烦的。

    因此上,口气并不太好。

    “唉,这大过年的,来看看小哥儿。”沈氏悻悻的应着,她嘴里的小哥儿自然是李家刚出生不久的小家伙了。

    李六斤听着,在那里悄悄的翻了白眼,这位沈氏每回来都是有着各种借口的,初三头天,杜氏才带着孩子去沈家给她拜年呢。当时是自家婆娘跟着一起去的。结果怎么着。给两个小家伙的过年红包,就一人包了一文钱。

    虽说给两个孩子的过年红包,不应该计较钱多钱少,但至少也表明了一个态度吧。何况平日里沈氏从李家这里拿走的可多少,你一个大过年的,就一文钱,那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吧。

    回家的时候,自家婆娘就为这一文钱。唠叨的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说没见过这么只捞进不放出的外家。

    因此,对于沈氏李六斤自没太多的好感,而这沈氏今天来,不用说了,又是为着年荒借银子来了,却又偏说来看小哥儿,这借口用的。

    “婶儿进屋吧。”贞娘客气的招呼沈氏。

    两人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豆黄的香味,贞娘用劲吸了吸鼻子,也知道家里肯定是为了她明天的出行正在做油面豆黄馃。

    “这什么味道。怪香的。”沈氏在边上道。

    “应该是油面豆黄馃吧,我明天要回南京呢。这是一路上的干粮,婶儿一会儿也带两个尝尝。”贞娘回道。李六斤可以对沈氏冷淡,大不了说下人不知规矩。

    但她不行,这沈氏毕竟是自家嫂子的娘亲,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说了,贞娘去年一直在南京,对沈家的事情并不太清楚,因此该尽的礼节那都是要尽到的。

    “嗯嗯,好,好。”沈氏笑眯眯的应着。

    两人说着话,绕个圈就进了厨房,果然,郑伯娘正带着六斤嫂子忙活着,大嫂背上背着才几个月的小家伙也在帮忙。

    “贞娘回来了?”杜氏一看到贞娘,便笑咪咪的,只是转脸又看到自家娘亲,那脸上便浮现出一些无奈:“娘,您来了。”

    “唉唉。”沈氏应着,却是一脸讪讪又欲言又止,一副有话不好说的样子。

    “大嫂,这里我来,你跟婶儿去说说话吧。”贞娘接嘴道。

    “嗯。”杜氏应了声,然后站起来,扯了沈氏一把,两人便出了厨房,就到一边转角,贞娘站着,从厨房的窗户往外看,还能看到自家大嫂正从荷包里拿出钱来塞给沈氏。

    贞娘皱着眉头,却问着一边的郑氏道:“伯娘,大嫂家的两个兄弟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哪里敢回来哦,衙门里的海捕文书还有没撤呢,不过,前段时间沈家倒是多了一个大肚婆,沈氏对外说是一房远亲家的媳妇来她这里养胎的,不过,我瞧着不象,沈家如今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有哪家远亲专门送媳妇来养胎?我看吧,八成是两兄弟的一个在外面讨的婆娘,这怀了身子就悄悄的送回来了,沈氏不好对外人说,怕人追问沈氏兄弟的下落才说是远亲的媳妇。”这时,一边的六斤嫂插话了。

    “哦。”贞娘点点头。想来也是这样,倒也没在说什么了,沈氏本来就没有什么生计,如今家里又多了一个大肚婆,想来吃用花销什么的又在涨了,难怪来借钱。

    只是沈家兄弟,还真不是个东西。

    这边正聊着,不一会儿,就看到杜氏便送沈氏出门了,想着之前自己应承的,就包了几个烫好的油面豆黄馃送了过去。

    “婶儿,拿去尝尝。”贞娘将馃递给沈氏。

    “唉唉,真香。”沈氏忙不叠的应着。

    “贞娘……”杜氏看着小姑,眼眶有些红。

    贞娘微笑着摇摇头,便拱手告辞,转身进了里屋,去找自家娘亲去了。这边杜氏自是送沈氏出门且不表。

    “我跟你说啊,到得南京,墨房的事情你多接手一点,这外头跑关系什么的你也多跑跑,贞娘毕竟是个姑娘家,有许多事情是不太方便的,可不能把什么担子都压在她身上,这丫头心又是个好强的,便是再难再委屈也不会吐露一个字的,你得为她想着点啊。”

    到得东屋的门外,贞娘正要敲门,就听得赵氏在屋里叮嘱着自家老爹。

    “我晓得,我就是有些不舍得你,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南京得了,反正家里有郑氏和大郎他们。”李景福有些撒赖的道。

    “你以为我不想啊,只是老爷子近来身体似乎也差了,半夜里咳嗽的毛病也越来越重了。我怎么放得了心。终归你去南京又不是不回来。而我闲的时候,也会去南京待待的。”赵氏道。说着,又提高了声音道:“我可提醒你啊,南京那等花花世界,你可得给我提着个心,别给我整什么花花肠子。”

    “唉唉唉,你这人,别说现在了。就是过去我那样浑,也没起过什么花花肠子。”李景福道。说着,就听屋里,赵氏先是哎呀了一声。骂了声死鬼,随后就听到屋里传来亲热的声音。

    饶是贞娘在后世电影电视里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这会儿也觉有些脸红,这时候显然不宜打搅自家爹娘了,便小声的退了出来。

    喜哥儿不知哪里去了,想来定又是去找润哥儿和天佑哥儿三个野去了,而自家大哥。这大过年的,工人放假了。他这个做东家的得守着油坊,要到傍晚才会回来。

    贞娘便又去正屋,就看到吴氏正坐在门口,带着小笑官,一脸满足的笑。

    “奶奶,爷爷呢?”贞娘问道。

    “还不是在后面的小墨坊里,自你上回把那墨交给你爷爷,你爷爷这段时间就为着这墨迷障呢,这老头子,一辈子就迷在这个墨里面,你这丫头啊,最象他。”吴氏唠叨着,又拉着贞娘说好一会儿话,无外乎人在外面,万事莫要强出头等等生存哲学。

    贞娘便陪着自家奶奶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起身:“奶奶,我去小墨坊那里看看爷爷。”

    “嗯嗯,你去吧,多跟他叨叨,家里也就你这丫头能跟你爷爷说上话。”吴氏笑着道,一直以来,这爷孙俩谈起墨来那别人都插不上嘴的。

    “嗯。”贞娘应了声,便去了后院的小墨坊。

    后院的小墨坊本是家里的杂物间,是后来李老爷子自己改建的,有两间,一间用来点烟,一点用来和墨制墨。

    贞娘进了小墨坊时,就看到自家爷爷在熬胶。

    不过,让贞娘有些奇怪的是,一般来说,这一种墨的胶都是单一的,可这会儿,贞娘看到边上,摆着有鹿角胶,牛皮胶,还有鱼膘胶等好几种胶。

    “爷爷,你怎么用这么多种的胶熬?”贞娘便有些奇怪的问,这在之前的制墨里,从没有这种情况,一般来说,胶要单纯,只有添加各种辅料的时候那才是多样化的,可从未听说过,胶也用多样化,那样会不会太杂了?

    “贞娘,你来了,我也是试试,这段时间我研究了你上回带回来的墨,咱们李家的四合墨,这里面博大精深哪,烟煤一斤,生漆三钱,熟漆二钱,再佐以配料投入胶中,这些都是不错的,可我试制了几次,可却离这四和墨的品质相差太远,我思来想去的找不到原因,但是你看看这墨的横切面……”李老掌柜说着,把一个半块墨递给贞娘。

    贞娘倒吸一口气啊,自家爷爷可真是舍得了,当初齐爷留给她研究的那块墨居然让自家爷爷弄断了。

    “爷爷,你把它弄断了,我怎么跟齐爷爷交待,齐爷爷只说是给我们研究,可没说就送给我们了呀。”贞娘讶然的道。

    “那老小子,就这脾性,他那么说就不会再把墨要回去了,最多到时候,咱们研究出这四和墨的方法,到时把方子解说给他听听,这老小子从不做亏本买卖的。”李老掌柜的吹胡子瞪眼的,虽说说的话是毫不客气的,但越是这样,倒是越表明了两人关系曾经相当不错。

    而贞娘此时仔细的看着那横切面,古墨的断切面墨色黝墨,坚而有光,理细如犀,质温如玉,这可以说是顶级古墨的特点,只是再仔细的看着,却发现那细密的纹理有一种好似在流淌的感觉,这是怎么回去,整个墨的横切面居然有了一种流动的感觉?

    “爷爷,这墨……难道是因为胶的原因?”贞娘不由的问道。

    “我还不敢肯定,我怀疑这种流动感正是因为不同的胶质掺和才成的,只是一时我还弄不透。”李老爷子频有些感叹的道。

    都说时代在进步,但技艺这种东西,一代代的失传下来,有时候反倒是今人不如古人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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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田夫人之死和秦家

    是夜,爷孙两个就一头扎进墨坊里,对于各种胶也试了各种搭配方式,最后发现,以鱼膘胶为主胶,再辅以其他小比例的胶应该是最能接近李守家的四合墨的。

    当然也只是最接近,还远没有成功,一个配方,从试制到成功,必须要几百上千次的试验,有时还不一定能成功。

    贞娘倒是真想留下来跟自家爷爷一起把这个李家的四合墨弄出来,只可惜,南京的事情更重要,于是天一亮,就不得不起启程了。

    “去吧,路上小心点,这四合墨的事情就交给爷爷,相信你下一次回来,这墨必然能成了。”李老掌柜的叮嘱着贞娘。

    “嗯。爷爷辛苦。”贞娘自是点头。

    随后便拿着包裹,又跟娘亲等人道别,然后同老爹一起,由大哥送去了墨坊,跟着墨坊的一行人一起出发。

    这次跟贞娘一起去南京的除了孙家的孙文杰,黄家的两个雕工,还有李家的两个子侄。

    孙大嫂有一句话说对了,徽州这边在外做生意的,但凡是发迹了的,总是要从家族子侄中再带人出去,一是为了子侄找出路,另外也是因为,在外面背景离乡的,难免要受人欺,家中拉一帮人出去,也算是扎堆,这人一多了,外人也就不敢随意的欺负了。

    这也是一种生存法则。

    只是马车刚进了四宝街,就被人阻了路。

    贞娘坐在马车里,感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便探头问:“怎么回事?”

    “贞姑娘。前面遇上出殡的队伍了。要等一下。”那马车夫道。

    “好。”出殡的队伍路过。也要不了多长的时间,耽误不了船程。于是,贞娘就让车夫把马车赶到边上一点,给出殡的让开路,这也是对死者的尊重。

    此时,虽然已近辰时末刻,但因为是过年边,四宝街的许多店铺都没有开门。只有三三两两的几家开着门,几个伙计本来坐在店铺里闲的慌,这会儿便站在门口朝外张望着,然后窃窃私语。

    “好象是田家的出殡队伍?田家谁死了?”一个伙计脖子伸的老长,好一会儿回头冲着另一个伙计道。

    “你没听说啊,是田夫人死了。”边上的伙计挑着眉道,他有一个族房兄弟是药堂的学徒,曾跟着先生去给田夫人看病,知道田夫人的事情,过年来拜年的时候便说起了田家的事情。

    “田夫人这就死了?”先前的伙计有些不可思议。

    “还不怎么着。当年,田家老大差点出事。她就急的伤了心,后来田大回来,她又大喜,这大悲大喜的,就伤了身子骨了,本来慢慢调养着就没事,可田家那个内宅,从来就没有安稳过……”

    那边上的伙计回道,又嗤了声继续道:“你瞅瞅,这些年,田槐安抬了多少小妾进门了,田夫人又不是一个能容人的人,脾性也有些大的,因此着三天两头的跟田老爷吵,去年末的时候,田槐安又抬了一个小妾进门,你知道吗?”

    “这我听说过,哈,当时这事情可是四宝街的新闻了,听说是他家老二从南京帮着田老爷收罗来的,哈,儿子给老子送女人,这还有没有伦常了?”先前那个伙计摇头叹气道。

    “还不是去年他家那老二在南京闯了不小的祸事,被田大从南京赶了回来,本来田老爷是要好好收拾他的,可田二那小子,别的本事汉有,花花肠子却最多,为是投他老子所好,送了这么个美人,再加上美人在枕边帮他说说话,那一顿的责罚也就免了。”那边上的伙计道。

    “可不是。”先前的伙计应和着。随后又道:“这可是田夫人想不开了,田老爷子一直都是这样的,她又何苦气坏自己的身子,如今这撒手走了,还不知好了谁?”

    “你知道个啥,这回别说田夫人本来就有病,便是没病的人这回也顶不过去。”边上的伙计神叨叨的道。

    “怎么回事啊?”先前的伙计连忙好奇的问。

    “嘿,说起这事情还真是怪了,这回对这个叫春枝的女人,还真就得了田老爷的心,田老爷是宠的不得了啊,听说大年三十的祭祖,田老爷子居然叫上这个春枝的女人,你知道能祭祖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正房嫡妻,连田二那个娘亲都没有资格,可这个春枝的女人,只说了句说从小到大没见过祭祖,于是田老爷就带着她一起祭了,这可是活活在打田夫人的脸,田夫人本就有病,这口气又如何吞的下去,气的喷了一口血,当天晚上都没挺过去就走了,而田大差一点跟田老爷子干起来。嘿嘿。”那边上的伙计道。

    他那个族兄正是大年三十眼着师傅去给田夫人看病的,熬药的时候,倒是听着田家的下人说了不少的田家秘辛。

    “啧啧,这大户人家的事情……”先前的伙计啧了声,便没在说话了。

    此时贞娘的马车就停在这店铺的边上,两个伙计的对话她在马车里听的清清楚楚,倒是没想到一场墨汁事件,田二为了逃避责罚从南京弄回来一个女人,最后竟会演变出这么一个结果。

    如此一来,田大在田家的优势就没有了,怕是接下来少不得兄弟相争,而田二那边还有个田荣华相助,再加上田二娘亲和那个叫春枝的女人,接下来的事情,怕是有的田大头疼的了。

    虽然对田夫人的死有些感触,但田家闹成这样,对李家也是有好处的,如此,田家自顾不暇,便没有心思再对同行打压了,李家正可趁机心无旁骛的发展。

    想着,贞娘又挑了挑眉头。她突然想起去年底,田本昌一去就跟大家签了合作发展的契约。如此想来。怕是那时候田家就不太安稳。而春枝只不过是一个诱因罢了,田本昌也是怕田家出事后,叫他们李家和程家有机可趁,所以才早早有了防备之举.

    如此看来,这合作发展的契约,倒是对田家的保护了,这田本昌倒算是谋事在前啊。

    正想着,田家出殡队伍便从众人眼前过去渐渐的远了。随后李家一行也继续上路。

    渔梁码头,到处都是挑夫,而要登船的人则排着队伍,这情形,除去穿着等等不合时代的因素外,倒是跟后世春运期间的车站有些相似。

    徽州每年在外做生意的有大半,大多都是如贞娘这般的,年前回来过年祭祖,年后就匆匆出发。

    “贞供奉,这是回南京啦。”这是。一声温和的声音传来,贞娘回头一看。却是罗文谦,除了小年那一天见过外,这段时间,贞娘因着忙,倒是没关注上罗家的事情.

    但也隐隐的听来拜年的墨工说过,罗家发了,在南京开了钱庄,如今罗氏族人正准备重修祖宅,又说,罗家少爷这回要带好几个罗氏子侄去南发展的,如此种种的,听了不少。

    当然这里面大多她都是知道的,而至于重修祖宅什么的想来也是必然。

    “新年好,恭喜发财,万事如意。”贞娘笑眯眯的道,只是暗里却撇了撇嘴,这位最先开始称呼她李姑娘,又来叫她贞姑娘,再后来又叫她贞大掌柜的,如今又称呼她贞供奉,那口音里,总似乎有那么点调侃的味道,当然,也可能是她多心。

    “同喜同喜。”罗文谦道。正准备继续说话,却听得背后一阵咳声,一转身,就看到李景福站在他身后,神情不太好看。还转过脸瞪了贞娘一眼。

    贞娘摸了摸鼻子,自小年那天,老爹看到她跟罗文谦说话,倒是没少提点她,女儿家的,莫要跟年轻的男子搭讪。

    不过,应有的礼节总是要的吧,何况,罗文谦帮过她好几次了,只是似乎老爹跟罗文谦在北地闹的有些不愉快,也幸好不是什么死仇,得,她就不夹缠里面了,转身先登船,却在船头等着,生怕两人真闹翻了脸。

    “李叔登船。”罗文谦忙谦让着。

    “一起一起,正好聊聊。”李景福怕着了这小子的道,便拉着罗文谦一起走。

    “听说,你们的钱庄生意不错?”两人边登船边聊天,外人不太清楚,以为南京的钱庄是罗九一人的,可李景福清楚,南京的钱庄是北地锣山湾的,他甚至还听说戚帅在里面也有一份子的。

    “托福托福,还行。”罗文谦打着哈哈道。

    “我有笔生意接不接?”李景福问道。

    “有生意哪能不接呢?只是福爷能让小的赚钱?”罗文谦不知李景福打的什么主意,倒是狐疑的问。

    “一点小利润,不大的,就怕罗九你看不上眼。”李景福淡定的道。

    “只要有钱赚,不分多少的。”罗九应着。

    随后李景福便挥了挥手,接过边上李家子侄提过来的一袋的铜钱,挺沉的,有二三十斤重,放在罗九面前:“我想把这些铜钱换成银子。”

    “爹……”贞娘在船头上看到这一幕,不由的翻了翻白眼,这钱是准备了墨庄用的,这时代不比后世,哪里都有银行换钱方便,虽然商家有银票什么的,平时也用银子交易,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得用铜钱交易,便是官府规定的税也有好几项定了是以铜钱交的。

    所以,一些商人出门,都是用箱子装铜钱的,而李家这二三十斤重的铜钱,倒真不算多,只是这是要用的,换什么银子啊?

    “没事,先让他点点数,到时换不换再说。”李景福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我说福爷,你是看我太闲了吧。”罗文谦这时挑了眉,这福爷明显是故意的。

    “我是看你挺闲的啊,晃悠悠的,年轻人,时光易逝,闲是要不得的。”李景福一本正经以长辈教导晚辈的态度道。

    “嗯,福爷教训的是,小的受教。正好小的这里有北地的火烧云,得长辈赐教,小的理当孝敬,还请福爷莫要嫌弃。”罗文谦同样一副小辈受教的样子,还知礼的回礼。

    只是这小子同样不怀好心,北地的火烧云酒就如同后世的烧刀子一样,在北地,福爷喝这酒那是一喝一个醉子,罗文谦这算是“投桃报李”。

    罗文谦打的主意李景福焉能不明白,这是想看他笑话呢,在北地,他醉后闹的笑话他事后也是有些迷糊的知道的,只是北地苦寒,又兼思乡愁绪,若没有这酒,那日子真难挨。再说了,在北地,大家用的都是假名,谁也认不得谁,倒也就放开了,可这回来了,除了家里,李景福是打算滴酒不沾了。

    因此,听着罗文谦这么说,他倒是先瞪了眼,然后挥手让子侄把那袋钱拿下去,然后命人把一件件的货搬进舱,倒是懒的理会罗文谦,反正,跟那小子斗,他难得捞倒便宜的。

    “丫头,进舱来点点数,莫理会一些无聊的闲杂人等。”李景福又冲着还站在船过道上的贞娘道。

    “唉。”贞娘看着罗文谦有些憋闷的样子,忍笑着应了声。

    “跟你爹说,让他离秦家远一点,尤其是秦家的生意,千万别碰。”罗文谦摸了摸鼻子,神色却有些慎重的道。

    “为什么?秦家于我爹有救命之恩?”贞娘看罗文谦说的慎重,知道他这不是瞎提醒的,但秦家于自家老爹是有着救命之恩,又岂能说远了去?

    “我只是大约的知道,秦家很可能跟鞑子有关系。”罗文谦道。

    “此话当真?”听得罗文谦这么说,贞娘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前段时间,戚帅的手下曾抓住一个鞑子的间作,那个就是个山西的商人,他招出来的,虽说证据还不充足,还不能完全肯定,但总归让你爹小心一点,至少秦家的生意千万不能碰。”罗文谦又解释了一句。

    “好,谢谢,我知道了。”贞娘重重的点头。虽然罗文谦嘴里说证据不足,还不能完全肯定,但实则定然是**不离十的,要不然,罗文谦也不会这么慎重的提醒了。

    贞娘说着,冲着罗文谦拱了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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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父女谈心

    两岸青山,碧水长天。

    坐在船舱里,两岸的风景是十分的秀美的,只是贞娘此刻却显得有些无心欣赏,她一直在琢磨着罗文谦的那翻话。

    从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也许是罗文谦他们同秦家有生意之争,因此,以这个话来阻止李家参入进去。但说句实话,贞娘觉得这个可能性或许有,但绝不会太大。虽然罗文谦这家伙有时候挺憋坏,但倒底还是磊落之辈,若真是有什么生意之争,应该能够明说的。

    那若不是生意之争,那便确实是好心了。秦家确实跟鞑子有牵连,而且已经被戚帅的人盯上了,如此,秦家是险地,可秦家于自家老爹有救命之恩义,此等恩义,重于泰山,又岂能真的无事般避开,那恩义何在?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贞娘纠结的,真正让贞娘纠结的是关于后世族谱中的一段轶闻记事,说的便是李进财这一支夺得了李氏墨坊之后,而其他的李氏族人自是不甘心的,其中便有一房偏支在几年后发迹后,想从李进财手里夺回李氏墨坊,可就在快要胜利的时候,这一支却突然以勾连鞑子的罪名被捕下了大牢,最后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下场凄惨。

    因着是勾连鞑子的罪名,自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因此,这一段事只是以一种轶闻的方式记录,甚到有关的家族也只是以某一支命名。

    难道族谱里所提的这个某一支,正是李家八房这一支?贞娘不由的想着,一手握着拳头轻轻的敲了敲额头。仔细的算来其实是有些可能的。比如说。李景福心心念念的便是赚钱赎回李家八房在墨坊里的份子。而墨坊更是李老掌柜的命根子,又怎么可能最后眼睁睁的看着李氏墨坊落到李进财的手里,如此,争斗再所难免。而李进财绝对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再结合罗文谦所提醒的,若是秦家真跟鞑子有瓜葛,而李家八房又跟秦家扯上的话,又岂能不为李进财的乘?

    当然。如果已经没李进财什么事了,而李家八房到底是不是轶闻中所说的那一支也不得而知,但不管如何,此事总得慎重一些才是。

    秦家的恩义,李家八房记着,但秦家的生意,贞娘是打算不让老爹插手进去了。其实就不说罗文谦说的这个事情吧,恩义归恩义,单纯些挺好,可这若是夹缠进生意的利益进去。其实反而不好的,想着。便出了舱,到隔壁船舱找老爹说话去。

    隔壁船舱,李景福正跟郑复礼吃着茶,听郑复礼说一些贞娘在南京的事情。

    “爹,怎么就你们两个人,他们几个呢?”贞娘说的自是那几个跟着去南京发展的子侄等人。

    “舱里闷,他们到外头耍去了。”李景福道,一边郑复礼看出贞娘要找她爹说话,便不打搅,道:“我去看着他们。”说完,便掩了舱门出去了。

    李景福拍了拍凳子冲着贞娘道:“来,坐,再细细跟我说说南京的事情。”

    “嗯。”贞娘点点头,随后将南京墨庄以及一些南京的风土人情什么的都说了说,随后又问道:“阿爹,你到南京有什么打算?”

    “嗯,我也没什么打算,只不过跟秦家约了在南京会面的,嗯,上次在山西的时候,秦家跟我提过,他们想拉我合作开个南北货行,我在南京这边收些米粮茶叶啊什么的,而他们秦家专收北地的药材和皮毛马匹什么的。正好一个坐商,一个行商,可以满足南北两地货物的来往。不过,你知道爹的,爹的性子是有些懒散的,再说你大哥又有个油坊,也帮不了我,所以,爹怕做不好。”李景福道。

    在山西时,这南北货行的事情,秦家就提议的,只是当时,他就掂记着赎回家里墨坊的份子,到时哪里还有本钱来开南北货行,再加上也不知道家里怎么个情况,秦家便让李景福先回家看看情况再说,于是便有了南京之约。

    而让李景福没有想到的,等他回了家,才发现墨坊的份子已经拿回来了,儿子女儿也都算得出人投地了,如此,反而让他这个做爹的压力山大,于是才又有些开南北货行的心思了,只是依着他懒散的性子,终归还是下不了决心。

    “嗯,爹的顾虑也是对的,不过,女儿倒不是认为爹做不好,爹已经很努力了,只是咱们欠着秦家的恩义,而历来这合伙做生意,最容易出矛盾,到时,咱家不管有理没理,反而成了背义之辈了。”贞娘沉吟着道,顺便再拍一下自家老爹的马屁。

    反倒把李景福说乐了,不过,随后也沉吟了,别说,贞娘想的也确实是有道理的。

    “嗯,那这么说,这个南北货行就不开了?”李景福看着自家女儿,挑眉的确认。

    “嗯,不开的好。”贞娘看着自家老爹重重点头。

    “那爹岂不成了吃闲饭的了。”李景福有些讪讪。

    “爹这什么话,你可是挖了许多金子回来,就该享福了。”贞娘嘻嘻笑的道,随后又挑了挑眉:“当然了,爹若是能来墨坊帮女儿,那就是最好的了。南京墨坊这边,有许多事我是不太方便出面的,若是有爹撑着,女儿的底气就更足了。”

    “你还有底气不足的时候啊,我瞅着你这丫头在墨坊的时候,那派头,比得上你爷爷当年做大掌柜时的派头了。”李景福不由的笑道,之前在李氏墨坊里,他看着自家丫头挥指着工人做事,说一不二的,墨坊上下也都服气的很,着实让他有些叹为观止啊,这丫头以前就是个好吃的,还真看不出来,居然有这一手。

    随后才又接着道:“这一点你娘也叮嘱过我的,我自是要给你撑着。只是我当初给墨坊闯的祸挺大。有些没脸面哪。墨坊的事情便是想给你撑着,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这点上爹难以服众啊。”李景福抓了抓头。

    “爹,那你有没有想过,重头再来!!”贞娘盯着自家老爹道。

    “重头再来?什么意思?”李景福看着自家女儿。

    “从哪里跌倒便从哪里站起来,爹,爷爷曾跟我提过,他说爹你其实是很有制墨天份的。女儿这一点就随了爹,只可惜终归是性子懒散了点才一事无成,爹若是能再从点烟开始一步步的学起,再加上原来的底子,最终成果不会差的,想来到那时,爷爷也会十分的欣慰。”贞娘道。鼓励着自家老爹。

    平日里,她跟自家爷爷说起老爹的时候,爷爷就没少在她耳边提起老爹小时候制墨的事情,那时候总有一股子后继有人自豪感。可等到后来却是事于愿违啊,只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吧

    “你这丫头。倒是给爹找了一个苦差事了,不过,北地那样苦寒,我也挺下来了,好,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爹爹就重从开始。”李景福道,倒是颇有一些豪气。他总要让人知道,他李景福不在是当初那个混球了。

    他终也要为李墨尽一份力,当年欠下的债,他自己还。

    “嗯,爹爹加油!”贞娘乐呵呵的笑了。

    “臭丫头,你是怕族里那些个子侄不好带,存心拿爹爹竖标杆吧。”这时,李景福又哭笑不得的愤愤道。

    “啊……哪有?爹爹想多了。”贞娘先是一愣,随后才明白自家老爹的意思。

    这次族子里子侄过来了几个,以后会越来越多,虽然在出来时,家里都说好的,是要从杂事做起的,是吃苦受累的活儿,可难免的每个人都心存侥幸,期待着贞娘分给事少钱多,权利大义务小的活干,这也就是后世许多家族企业的弊病,到最后,必然要养许多干吃饭不干活的。

    而贞娘若真是一步步按规矩来,那家里这边免不了要背上刻薄之名,而这回,贞娘让自家老爹时墨坊从头学起,那别的子侄自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想到这里,贞娘很是无辜的看着自家老爹,她真没这心思,纯粹的就是担心老爹陷在秦家的大坑里,给老爹找出来的事情,却没想似乎也有些歪打正着。

    如此说定,贞娘的心倒也放下了。

    接下来,船行十多日,差不多半个月的航程,这走惯了倒也不觉得太慢了,等贞娘一行到得南京秦淮码头的时候正是正月十九。

    李家一帮子人下了船,却没见着墨坊的人来接。

    “怪了,按说这些日子,墨坊的人都会来打听徽州来的船啊,什么连个接的人没有。”郑复礼嘀咕的道,这回有不少的货,墨坊那边应该要派车来接的。

    “怎么,车没来接,要不,坐我们的马车走吧?”这时,罗文谦在一边道,他身边是言西来带着马车来接他。而此时,言西来也看到了李景福,也认出是福爷,便侧脸看了一眼罗文谦,显在是有些疑问,这福爷怎么跟李家的人在一起。

    不过,罗文谦没有理会他。

    李景福在北地跟罗文谦斗的凶,这会儿自然不会承他的好,于是挥挥手,很干脆的道:“不用。”

    “多谢罗大哥,我们货多人多,就不麻烦。”贞娘在一边拱手笑道。

    “嗯。”罗文谦点点头,也不在多说,于是就跟着言西来上了马车,先走了。

    “算了,我们毕竟迟了几天出发的,或许墨坊里有事顾不上吧,我们自己叫车回去。”贞娘这时又冲着郑复礼道。

    郑复礼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他在南京也待了一年了,倒也算是熟门熟路,于是在码头转了一下,没一会儿,便叫了三辆大车来。一车装货,另外两车装人也装货。如此,一行人便坐着大车朝着聚宝门内的官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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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业介绍:
家业要兴!家庭要和!奋斗是必须的……
这是一个现代女在古代淡定生活的故事。这是一个现代制墨师在古代逆境奋斗的传奇。
家业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