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大浪淘沙(二更)
“爷爷,田家真是好谋算呢。”回到家里,贞娘把贡墨权最后落到田家的事情跟自家爷爷说了说。
“大家都小窥了田家,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年来,罗家虽然独霸着贡墨权,但行事颇有章法,有罗家一口肉吃,大家便也有一口汤喝,形成了惯例后,一些墨坊倒是失了进取心,只安心着吃一口顺嘴饭,便是程家这些年沉溺于安逸的日子,忘了商场如战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道理,有这么一个教训,程家当会痛定思痛,我期待着程家以后的表现。”李老掌柜的道。
“只是田家行事太过独了,如今他们掌握着贡墨权,怕是以后大家的日子不好过啊。”贞娘皱着眉头道,罗家的行事是有我一口肉,便留给别人一口汤,这样,罗家永远是墨业的老大哥,后面的小弟跟着他混日子就成。
这样的作法叫利益均沾,整个行业会比较稳定,但正如爷爷所说,因着日子太安逸了,大多数的墨坊便会养成一种惰性,得过且过,失去进取心,于墨业的长足发展并没有好处。
而田家的作法,虽然现在还看不太出来,但田家以木材商起家,吞掉了徽州好几家木材商,才有如今的财力,再加上此次参加贡墨的谋划,其手段又狠又毒。
贞娘可以肯定,田家是吃独食的,定会把所有的饭埋在自己碗里,不给别人一口饭吃。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田家必然会拼命的挤占别家墨坊的资源,如此一来。别家墨坊的生存便会十分的艰难,抗不过。便只有倒闭关门一途。
“日子不好过也得过,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才是金子。”李老掌柜的道。
嗯,也对,百炼方能成钢。贞娘听着自家爷爷的话想着。
第二天,李家九房的九叔公七日停灵完毕,正是出殡日。
贞娘一家自要跟着一起送葬。
徽州的丧俗,出殡的时候,要抬着棺材在亡者平日常走动的地方走上一圈,然后进山,主要是让亡者之魂记住生平生活的地方。回魂之日时不要走错了路,忘了家门。
此时,送葬的队伍正路过四宝街。
各家店铺的人自站在门口张望,一些跟李墨有交情的商家也会走进队伍,送李九爷一程。
就在这时,前面不远传来一阵鞭炮声。
“怎么回事啊?难道是冲撞了。”队伍里,赵氏疑惑的问。
“我去看看。”李大朗道,不一会儿回来了:“不是冲撞,是田家在放鞭炮。一是庆贺他们得到贡墨权,二是田家墨轩贴了的招工布告,放鞭炮吸引别人注意呢。”
说话间,队伍便路过了田家墨轩。
果然。此时田家墨轩门口人山人海。
贞娘远远的就能看到那布告上的字,倒抽一口气啊,最顶上的一行居然是:田家以万贯之资招墨坊大师傅。
这个万贯之资换成后世的薪水。不说百万年薪吧,起码也七八十万年薪。
在这个大明时代。这绝对是一个高的让人仰望的工资。
当然,大师傅不是那么好招的。墨坊的大师傅。要懂得整个墨业的流程,更有研制墨方的能力,还须懂得经营之道,这样的人才一般来说都是有自家的墨坊,不会去给别人打工。
可以说,基本上田家这个所谓的万贯之资招墨坊大师傅只是一个吸引人眼球方法。
但下面分别以百贯千贯招的点烟师,和墨师,雕板师,墨模师,熬胶师等,就非常的吸引人了。
看着,贞娘不由的为李家墨坊担心,如今,九叔公新丧,七祖母又病在床,李家墨坊必然是人心散漫,再经田家这一举措,李家必然要面对人才流失境地。
当然,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依,如今李家墨坊正是纷乱派系丛生的危局,断臂求生亦未偿不可,一切都要看以后七祖母的手段。
总之徽州墨业的乱象开始了.
送完葬,贞娘回到家里,自又跟自家爷爷说起来田家的举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李家对工人一向不薄,仰无愧于心,还是那句话,大浪淘沙,留下来的便是金子。”李老掌柜沉着脸道。
“嗯。”贞娘点点头。
两人正聊着。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门是虚掩着的,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探进来半个身子:“景福娘子在家吗?”
“在呢,谁啊?”赵氏正拿着块布拍着身上的泥灰,听到叫门声,便走出来道。
“我呢,春婆子。”那妇人笑嘻嘻的进门。
“呀,是春婶子呀,快快快,快进屋。”赵氏看清那妇人的脸,便笑的一脸灿烂。
春婆子是官媒,专门为人保媒拉纤的。
李家只有贞娘一个适婚女,这时候媒婆上门,不用说了,定然是为贞娘说媒,自去年,贞娘被田家套上克妇之名被退了亲之后,便再也没有一个媒婆上门。
如今贞娘已经十五岁了,连个问津的人都没有。赵氏虽然嘴硬说着无所谓,别人有眼不识金镶玉。但其实心里急的不得了。如今好不容易媒婆上门了,赵氏岂能不欢喜。连忙殷勤请了春婆子进屋。
一边杜氏上茶上茶点。便是平日里不管事的奶奶吴氏也过来跟春婆子打招呼。
“春婶子,不知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啊?”双方坐下,赵氏才问,虽有明知故问之嫌,但该有的矜持还是要的,不能叫自家闺女被人小看了去。
“我春婆子上门还有什么事啊,自然是给你家贞娘保媒了。”春婆子笑嘻嘻的道。
“不知是哪家小郎?”赵氏问道。
此时,正跟自家爷爷聊天的贞娘也没了聊天的心思。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外,竖着耳朵听堂屋里的说话声。
听到赵氏的问话。那春婆子沉吟了一会儿才道:“田家,田家大公子田本昌。”
贞娘在外面听着这话有些蒙了。怎么绕来绕去的还又绕回来了。正要跳将起来,却被一边李老掌柜的按住肩膀:“相信你娘,由你娘去处理。”
“哦。”贞娘点点头,但心还是提着,两耳更是贴着门缝,生怕漏听了一句。
“春婶子,你开玩笑吧?”此时,那赵氏一听春婆子的话,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眼里满是质问。
“景福娘子,别激动,你听我婆子说,这可是田家老爷亲自找上我,让我来提的,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啊,我知道,你两家之前因着这亲事闹的不痛快,但那不是一场误会嘛。那田夫人做事不当,但咱们也能理解,丧子之痛哪。哪个女人能平静的接受?对吧?”春婆子说着,又望着赵氏。想看她的回应。
赵氏这时却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盯着春婆子。
春婆子只得继续道:“我知道你有气,可你得为你家贞娘想想啊。你家贞娘目前这种情况,除了田家。还有哪家好人家会上门提亲事?难不成景福娘子真忍心看着好好的闺女熬成郑三娘那样?而田家,除了之前那场恩怨不说。田家的底子你清楚,田公子长房嫡子,又仪表非凡,如今已经帮着田老爷管事了,听说以后田老爷打算把墨坊的事交给田公子经营。你家贞娘又有一手好墨技,进得田家,正得其所,你瞧瞧,这样的好事哪时去找啊?过了这村没那店了。”
贞娘在屋外撇了撇嘴,田家之所以再次上门提亲,怕为的正是自己的一手墨技吧。
“春婶儿,我赵秋菊是猎户人家的女儿,没什么太大的见识,但我只知道,什么样的脚配什么样的鞋,我还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而我家贞娘之所以有今日,一切都拜田家所赐,我不可能自家女儿让人轻贱了,还巴巴的把女儿送到人家手里,世上没有这样做亲娘的。”
赵氏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春婶子,你今天能上门,我赵秋菊很高兴,但若只是田家,春婶子就不要再开口了,我不想撕了脸难看。”
赵氏这话不留任何余地,春婆子便是巧舌如簧亦无用武之地。
“你啊,真是不识抬举。”春婆子知道这门婚事说不成了,恨恨的说了句,也不多待,拿了几块点心塞进口袋里,然后重重的踏着脚步告辞了。
“慢走啊。”赵氏依然殷勤的把春婆子的送到门口,虽说今日谈崩,春婆子再上门的可能不大了,但态度好点,总得留条路。
赵氏虽然受不得气,但该忍的还得忍。
贞娘这时才放下心来。
“你爷爷我啊,这辈子做的最欣慰的一件事便是为你爹娶了你娘进门。”李老掌柜道。
赵氏的娘家在婺源,当年李老掌柜去婺源找松时,在山里遇到了狼,正好被赵氏的爹所救,后又见赵氏做事爽利,于是订下了这门亲事。而这些年,儿子不争气,一大家子,也全靠赵氏支撑下来,颇不容易啊。
“所以说,姜是老的辣。”贞娘笑嘻嘻的回道。
“有你这么跟你爷爷说话的吗?”赵氏正好过来,听到李老掌柜的话,脸色有些微红,又听贞娘的回话,自又是没好气的笑骂。
贞娘自是笑笑,李老掌柜转身回了屋。
“这亲事娘拒绝了,怪娘吗?”赵氏拉着贞娘的手问,又解释了句:“当日,咱家跟田家闹的实在太大了,两家心里都有隔阂,你若真进了田家,不会痛快的。”
“娘不用解释,女儿明白,娘若是答应了,女儿才会怪娘亲呢。”贞娘道。
“不怪就好,自明日起多做墨多赚钱,咱们不靠别人,就不用看别人的眼色。”赵氏道。心里想着,这两年让贞娘多赚点钱,过得两年,若是仍是现在这般情况,那她就回婺源那边看看,寻一户好人家也未尝不可。婺源那边有贞娘她几个舅舅在,倒也不怕她受人欺。
贞娘自是点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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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征用松材
田府。
田本昌轻敲着书房的门。
“进来吧。”书房里,田槐安放下账册道。
田本昌推门进去,田槐安扫了他一眼:“怎么样?婚事李家答应了吗?”
“没有。”田本昌摇摇头。其实在意料之中。
“早叫你死心了,李老掌柜那是什么脾气?当初两家闹到那种程度,根本就没有和好的可能了。”田槐安道,毕竟田家当日一闹算是将李贞娘的名声毁了。
“我知道,只是有些不甘罢了。”田本昌啧了啧嘴,可惜了贞娘那一身墨技。
“知道就好,其实那李姑娘的墨技倒底如何还真不好说。毕竟她背后有一个李金水,之前那些兴许是李金水为她造势的,不可全信。”田槐安道。
“知道了,父亲。”田槐安点点头。
这个话题就算是结束了。
田槐安这时揉了揉太阳穴。
“父亲,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田本昌问道。
“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云松道长在贡墨竞选上为我田家出了大力,如今他要一批药墨,需得百年松烟,本来我们得到罗家松场,这点松材倒是不成问题,可没成想,如今一场松瘟,整个徽州的松场都废了,这百年松难寻啊。”田槐安皱着眉道。
“父亲,如今贡墨权在咱家了,这松材既然咱家没有,那完全可以问别家征用,儿子倒是不信了。徽州几十家墨坊,会找不到百年松材。”田本昌抿着唇道。
“嗯。老大,这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田槐安道。
“好的。父亲。”田本昌应着。随后出了书房。
……
清晨,贞娘这两天不卖墨,却专门在四宝街周围转悠。
“全掌柜的,你们文房轩有废墨吗?我收废墨呢。”路过一家文房四宝店的门口,贞娘就冲着里面道。
“贞娘,你收废墨干什么?”那叫全掌柜的摸着胡子好奇的问。
“我最近再弄再和墨呢,钻研出了一点门道,想试试手,便收点废墨。全掌柜的废墨卖钱或者换再和墨都成。”贞娘微笑的冲着那全掌柜道。
“再和墨?那个技术要求很高啊。”全掌柜有些惊讶的道,要制出高品质的再和墨,首先就要弄明白废墨的原料,各种配伍都要心中有数。
比如说,绿矾青黛容易造成腐臭,麝香鸡子清呢又容易引潮,如此等等,牵涉的东西太多了。
就好比,在白纸上做画比去改一副画简单容易的多。
可以说。各家墨业中,再和墨一直是技术难点。
“我也就试试。”贞娘前段时间一直在研究上回程三爷爷留下的再和墨,再结合前世自家爷爷的研究,因此。对再和墨算是有点把握的。
“嗯,试试好,我给你拿。若是试成了,你就给来两块再和墨就成。若是试不成就当是给你练手了。”那全掌柜爽快的道。
“那成,谢谢全掌柜。”贞娘鞠躬道。随后又转到别家四宝轩去问了。
要制成一批再和墨。废墨的用量不少。所以得多收一点。
“贞娘,你还在这里收墨?李家墨坊门口,李家人和田家人打起来了。”这时,一家文房店的东家从外面回来,看到贞娘,不由的道。
“方叔,是怎么回事?”贞娘一听李家人跟田家人打起来,不由的一惊的问道。
“听说是田家找到了李家墨坊,要征用你九叔公找回来的那批松材。你景东叔不肯,两方就闹起来了。”那姓方的东家道。
贞娘一听,那牙便咬了起来,开玩笑,自家九叔就是运这批松材回来时,在深渡淹死的,这批松材可以说是自家九叔公拿命换来的,田家这时要征用,那岂不是要李家人的命。
想着,贞娘也顾不得再收墨了,提着篮子朝李家墨坊那边跑去。
等她到得李家墨坊门前时,李家墨坊门正是一片混乱。田家那边,李家这边堆有伙计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痛,显然已经干过一架了。
“姓田的,我跟你们拼了。”此时,李景东的坐在轮椅上,两眼赤红赤红的瞪着田本昌和田荣昌兄弟。
“我说景东叔啊,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如今我们田家掌着贡墨,你就得乖乖认命吧,松材,我们运走,你呢,瞧着年纪也不小了,又是个残废的,还是回家里呆着的好,这般跟人拼命的,何苦来哉?”那田家二少爷田荣昌满脸嘲讽。
只是他的话音还未落,一盆水便兜头兜脸的泼在他一身。
“呸,呸呸,谁啊,找死不成。”田荣昌叫那一盆水泼成了落汤鸡,还是春天,冰冷的水泼得他一身,冷不丁的打起了寒噤。便气的跳脚起来。
“满嘴喷粪的东西,打盆水给你洗洗。”李贞娘瞪着田荣昌道,她刚一过来,就听到位二公了满嘴喷粪的骂人,再加上当初田家退亲时,也是这位来闹事的,新仇旧恨的,一盆水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好。”周围李家墨坊的工人都叫好了起来。
“你这小娘皮的,反了天了,瞧我不治死你。”田荣昌一边拧着衣角的水,一边恶狠狠的道。
这位发着狠话,贞娘却是只当犬吠,她将木盆还给一边井台边正在洗衣服的嫂子,转过来便站到李景东的身后。
田家跟李氏墨坊的事情,自有主事的去处理,她是没有说话的份儿的,不过既然遇上了,便得跟李氏站在一起,这亦代表着李家八房的态度,任何时候,李氏子孙总是要握成拳头的。
田荣昌叫贞娘这等漠视态度更是气的跳脚。
“行了,二弟,你还是先回去吧。换身衣服,免得冻着了。”此时。一边的田本昌冲着田荣昌道,这个二弟是扶不起的阿斗。干的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事情,还是早早打发回家为妙。
说着,田本昌倒是朝李景东一拱手:“景东叔,没办法,我们田家接了贡墨的差事,就得打醒起十二分精神来办差,如今缺了百年松,只得先征用李氏墨坊的这批松材。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没有可能,你们田家要想征这批松材就得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李景东冷冷的道。
“景东叔说这些就没意思了,总之这批松材我们田家志在必得,给你们三天考虑的时间吧,好好想想,若是李家真不识实务,那我们唯有请墨务局的大人们出面,到那时便是防碍皇务,说不得要封坊下牢的。没必要吧。”那田本昌仍是一派温文的道。
只是说的话却是让人齿冷。
“你这是威胁我们李氏吗?”李景东冷哼的着道。
“谈不上威胁,只是事实,景东叔还是要接受事实吧。”田本昌说着便拱拱手,留了句我三日后来再。便带着人离开了。
李景东脸色铁青,气的全身发抖。
“景东叔……”贞娘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景东叔的性子是有些阴冷偏激的。怕他一时沉受不住。
“没事。”李景东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摆了摆手道。随后又冲着边上围观的工人挥挥手:“行了。大家都回去坊里做工吧,这事我会同老夫人和邵管家商量的。”
“是。”周围的工人应了声。便各自回坊里作事去的,只不每个脸上都有些忧心冲冲,李家这般下去,似乎不妙啊。
“贞娘你也回家去吧。”李景东这时又淡淡的冲着贞娘道。
“嗯。”贞娘点点头,也不多话,景东叔对八房防备的很,多说反而会引起他的不快。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继续收自己的废墨去。
傍晚,回到家里,李老掌柜已经听说了今日李家墨坊的事情,又叫了贞娘细细问清楚。
“爷爷,这事墨坊要怎么才能解决?那可是九叔公拿命换回来的松材,不能白白便宜了田家。”贞娘气愤的道。
“没有办法,拿到贡墨权的作坊是有权征收材料的,李家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争取更多一点的补偿。”李老掌柜的道。
虽然从感情上来说,那批松材是老九拿命换来的,是决不能被征用的,但从材料本身来说,得到贡墨权的墨坊为了能顺利完成皇家墨务,是有征收权的。
若是抵抗,最后的结果便是如那田本昌所说的,封坊下牢。
“这田家,他们就不怕引起公愤吗?”贞娘恨恨的道。要知道今天田家可以这么对李家,那么明天就能这么对程家,对潘家等。
“若是平常,田家是不敢这样的,可如今正逢松瘟,各家墨坊度日艰难,以后说不得还得指望着田家给口饭吃,田家自然不怕了。”李老掌柜冷哼着道。
“只是我看景东叔是不会妥协的。”贞娘道,今天景东叔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田家要想征用松材,得从他的尸体上迈过。
“我想你七祖母会有所取舍的。”李老掌柜想了想道。
再怎么总比墨坊被封了好,今日的所受且忍耐着,只要墨坊在,就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到时,便是跟田家讨债之时。
“爷爷,你刚才说的补偿是怎么回事?”贞娘这时又突然的问。
“征用并不是无偿的使用,而是必须等价交换的,这是规则,要不然,那没得到贡墨权的墨坊岂不是没活路了。”李老掌柜的道。
“哦。”贞娘点点头,明白了,如此说来,倒也不是不能妥协。
“爷爷,罗家的松场是不是落在田家手里?”贞娘问道。
“应该是的。”李老掌柜的道。
“我是不是可以让七祖母争取一下,让田家拿罗家松场的十年砍伐权来换。”贞娘道。
“拿松场的十年砍伐权来换,若是平常,那田家岂不亏死,但换到如今,正是松瘟时,谁知道那松场还有多少可用之松?若是松场里的松全都感染了松瘟,那便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松场,便是换来又有何用?”李老掌柜的道。
“爷爷,你们以前砍松时,那埋在松里的松根要怎么处理?”贞娘突然又问道。
“这还用怎么处理,让它在地里腐烂做肥料就是了。从不管它的。”李老掌柜的道。
“那爷爷你可知道,这些松根在土里腐烂之后会形成松脂油,用这种松脂油点的烟料品质更胜原来的松树一筹。”贞娘道。
“有这等事?”李老掌柜瞪眼,开玩笑,那各大松场有多少这样的松根?如此一来,原料岂不就完全没问题了。
“孙女儿以前试过。”贞娘道。她现在倒是庆幸,李老掌柜早年搬出去,不了解原主的事情,要不然,真不太好解释。
“那好,明白我跟你上山,亲自挖些来看看,若是真如此,那便用这批松材同田家交换这个松场的十年砍伐权又如何,想来老九在泉下亦不会在意的。”李老掌柜的颇有些开怀的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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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遗嘱(二更求粉)
李氏墨坊。
一干坊内主事全聚集在正堂里,气氛十分的压抑,所谈的无外乎就是田家征松材一事。
“总之,不管如何,这松材是决对不能交出去的。否则,我愧为李氏子孙。”李景东坐在轮椅上,环视着屋内众人,冷冷的道。
在这点上他坚决不妥协。
“景东大爷,如果不交出松材,官府来封坊怎么办?”邵管事迎着李景东的目光道,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到得封坊那时,李家一样保不住这批松材。
“那就拿人命填,我李氏子孙为了制墨,死的命,流的血还少吗?若是有人还嫌不够,那我李景东的命就再填上又如何?”李景东咬着牙,拍着桌冷声的道。
“景东大爷,你这是何苦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邵管事苦心婆心的道。
“没的谈,这就是我的态度。如果邵管事不同意的话,那我就把这一批松材运走,田家要找就找我好了,要下牢自有我去。自此,我李家九房于墨坊无关。”李景东强硬的道。不惜摆出了决裂的态度。
对于邵管事他一向是不卖账的。
一边几个大师傅面面相视,都摇头叹气。
这些年邵管事同李景东不和,大家都看在眼里的,而如今景东大爷这话里等于有另起炉灶的意思。
这时,墨坊的大师傅秦师傅咳了一声,转过脸冲站邵管事道:“大管事,景东大爷。我看这事还是要请老夫人定夺吧。”
邵管事看了看李景东,李景乐依然冷着脸。邵管事最后只得点头:“那这样,大家就跟我一起去求见老夫人吧。”
李老夫人前段时间虽然醒了。但身体却一直时好时坏的,说实话,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该打搅她。
可如今的情况是,李氏墨坊真到了生死存亡之秋了。非请老夫人定夺不可。
于是,众人都起身,出了墨坊,走到李府门口,求见李老夫人。
不一会儿,门房便领了众人进屋。招呼他们的是李府的大奶奶陈氏。
陈氏的神情很不好,眼眶红肿着,神情说不出的憔悴。
“各位管事,老夫人无法做任何定夺了,昨天田家来征收松材的事情,不知道叫哪个贱嘴的丫头多嘴说予老夫人知晓,老夫人一激动,又发病了,如今已人世不知。大夫说了。老夫人是中风了,再加上之前就病重,一时半会儿是冶不好的,便是冶好。怕是也无法理事了。”陈氏红着眼眶道。
“怎么会这样?”陈氏的话,让众人一阵惊叫,前些日子说是好了。没想到突然间就又恶化到这种程度。
“不知我们可否探望一下老夫人?”秦大师傅道。
“各位跟我来吧。”陈氏冲着众人道,然后带着人进了正屋。
屋里药味很浓。老夫人躺在床上,口角歪斜着。眼睛也是紧闭着。那情况一看就十分的不妙。
“老夫人什么时候能醒?”李景东问着一边的大夫。
“不好说,可能十几日后,也可能数月,甚至可以就这么一直到死。”大夫一脸沉痛的道。
墨坊几大师傅和管事见此情形,都叹气摇头。
“我们出去吧,不要再打搅老夫人了。”陈氏哽咽着道。
“是,大奶奶。”几人应着,便鱼贯而出。
“大奶奶,问句不当问的,老夫人之前可有留下什么话?今后墨坊将有谁主事?”这时,那秦师傅问道,他是外面请来的师傅,地位有些超然,这话他问最合适。
秦师傅的话一问完,邵管事和李景东都不由的有些紧张起来。这个问题亦是他们最关心的。
“发病之前,老夫人倒没留下什么话,不过,在前几天,老夫人刚醒来时,曾立下一份遗嘱,里面有关于墨坊的安排。如今老夫人的情景虽有命在,但实是不能管事了,不若就按老夫人的遗嘱办事吧。”陈氏道。
“自当如此,还请大奶奶公布老夫人的话。”秦师傅等人立刻道,老夫人并未亡故,遗嘱之称不好听,便只说老夫人的话了。
“对了,邵管事,麻烦你跑一趟,去请八爷和贞姑娘过来吧,老夫人的信里面有些是关于他们的。”陈氏又冲着邵管事道。
“是,大奶奶,我这就去。”邵管事应了声,便匆匆出门了。
…………
城门洞。
外面是艳阳天,但城门洞仍有些昏暗,一丝阳光从缝隙里透身进来。在小小的院子里形成一道光线,光线内,薄薄的灰层在光线里翻飞着,如同一张老照片。
贞娘就蹲在一边扇着小火炉,火炉上熬着药。
昨天说好,第二天要去松场看看腐烂后的松根是否形成松脂油的事情,但等到清晨,贞娘和爷爷却并未成行。
因为每到春季,老掌柜的病都会加重几分,而昨夜里,李老掌柜的咳了一夜,早上醒来脸色十分的差,自没办法出门了。
贞娘一大早就去药堂抓了药来,这会儿正在为自家爷爷熬药呢。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贞娘,你自熬好药去给你爷爷喝,我去开门。”吴氏冲着贞娘道。
赵氏下河洗衣服去了,杜氏则去了煤炉作坊,喜哥儿带着小笑官早不知野哪里去了。家里就只吴氏,李老掌柜和贞娘三个人。
“嗯。”贞娘应声,拿着一块布包着药罐的把手,将药汁倒在碗里,然后端着药进了爷爷的房间。
吴氏颠着小脚去开门,没想到开门一看居然是李氏墨坊的邵大管事。
所谓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当然,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但吴氏对于邵管事是一肚子不痛快的。
当年,李老掌柜被逼退出墨业时。便有这位邵管事上窜下跳的功劳。
因此,吴氏自不会给邵管事好脸色看。
“问八夫人安。”那邵管事行礼道。
不管李家八房如今混成个什么样。那都是李氏的八房。而邵管事虽是代七夫人掌着墨坊,但底细仍是七房的管家,说到底是下人,这个安是必须请。
“当不起邵大管事的请安,不知邵大管事这一大早过来有什么指教啊?”吴氏有些阴不阴阳不阳的道。
李老掌柜这时喝完了药,听到外面院子里的说话声,便让贞娘扶着他出来。正好将吴氏的话听在耳里。
贞娘听自家奶奶这话,猜测着,当年的事情闹的肯定很难看。要不然,依自家奶奶的脾气,断不会这般说话。
吴氏平日里除了护短跟自家老娘有些不对付外,对别人一向是温和的,最多偶尔发几句牢骚话,断不会这般给人难看。
不过,贞娘又估计,邵管事今早过来,很可能跟昨日田家征用松材有关。
果然。邵管家的拱拱手道:“墨坊出了些事情,想请八爷去一下。”
“呵,如今遇到事知道来找八爷了?当年八爷在你眼里是什么?我告诉你,晚了。墨坊的事情,八爷不参和。”那吴氏气冲冲的道。
之前松瘟的事情,老伴去墨坊那边。吴氏虽然心里不太痛快,但知道这种事情既然知道了。自不能袖手,也就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了。
可这次,虽然邵管家并没有说什么事情,但昨日田家去李家征用松材的事情,这县里谁不知道啊,闹的可是纷纷扬扬的。
这松材的事情牵涉到的可是已故的九叔,是那么好参和的吗?弄不好惹一身腥,李家八房既然已经退出了墨坊,又何必去找那等不自在,因此便一嘴给堵了回去。
“好了,老婆子,还不请邵管事屋里坐,把人堵在个门边算什么。”这时,李老掌柜劝了句,请邵管事屋里坐下,贞娘一边上了茶水。
双方坐下。
“邵管事,墨坊的事我确实不便参和,就不去了,不过你可以跟老夫人说一声,原料的事情我这边有点头绪了,等我这两日求证后便会去找七夫人说,而有些事呢不防暂时先拖个几日。”李老掌柜的咳着声道。
他之所以这么说,便是想着昨日贞娘说的话,若是历年来那些腐烂的松根里都有松脂油的话,那原料就不短缺,李家处理事情就能游刃有余些了。
“唉,老掌柜的你不知道啊,如果老夫人好好的,我也就不来麻烦老掌柜的,跟你说实话吧,老夫人如今已人世不知了。”邵管事一脸沉痛的道。
贞娘在边上听得一阵惊讶,也顾不得规矩了,连忙道:“怎么会?不是说七祖母已经醒了,没事了吗?”
“还不就是这次征松材的事情给闹的。老夫人本在病中,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激动就发病了。大夫说了,便是老夫人能再醒来,也是不能理事的。这事情,我们都不敢对外宣布,怕引起墨坊的动荡。只是如今征用松材的事情却是等不得啊。好在听大奶奶说老夫人先前留下过遗书,为今之计,墨坊不可一日无主,使不得只能先公布遗嘱,这才让我来请老掌柜和贞娘过去。”邵管事一脸着急的道。
“哼,一个两个都这样,嫌咱们碍事的时候便将咱们踢到一边,如今用得上了,便又巴巴的来请人,真是。”吴氏在一边唠叨着。
“既是这样,那我就跟你走一趟,只是这事干贞娘何事,为何要请她去?”李老掌柜的问。
“这我也不知道,是大奶奶吩咐的。不过老夫人最近挺看中贞姑娘,想来是有什么话留给她吧。”邵管事道。
“也对。”李老掌柜的点点头,自去年一来,七嫂对贞娘是挺关注的,留个什么话给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贞娘扶着李老掌柜的跟着邵事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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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看到读者印象里面有个‘作者是萝莉’的标签,作者想说,作者不是萝莉,青葱萝莉的岁月早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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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疯狂的决定
不一会儿,几人到了嫡宗李府。
进了厅堂,贞娘发现除了墨坊的管事们,还有给老夫人冶病的郎中胡大夫,还有一位府衙里的一位刀笔吏,姓盛,平日里,大家都称他盛师爷的。
心里明白,这两位定然是立遗嘱时的证人。
“见过大伯娘。”贞娘朝着陈氏行礼。
“好,来了就好,都坐下吧。”陈氏道,一边自家丫头婆子上茶水。
“你们都退下吧。”等得茶水上了后,陈氏一挥手,周围的一干丫头婆子们就回避了。
“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也就不卖关子,老夫人的留书就在这里,这位胡大夫和盛师爷便是当日的见证人,现在就由盛师爷来读老夫人这封留书。”陈氏举着手上的一封信说着,然后递给了一边的盛师爷。
盛师爷接过那人信时,整了整衣装。虽然李老夫人并没有死亡,但他从胡大夫的嘴里知道,老夫人再醒来的机会可能不大了。因此,对于这份留书,他持的是一种宣读遗嘱的心态,神情自然多了一份慎重和恭谨。
“……然李氏七房,子孙不继,命运多桀,只有一八岁小儿,不能担当重任,幸得八房女李氏贞娘,于墨业一道天份极佳,更兼忠厚纯良,吃苦耐劳,余思虑再三,决定将墨坊传于八房李贞娘,今后墨坊产业,俱为李氏贞娘所有,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怎么可能?”那盛师爷读到这里,就被一阵‘哄’声打断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谁也没有想到。老夫人居然把墨坊传给了李贞娘。不是代为掌管,而是直接结予了。
“老夫人疯了不成?”李景东拿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盛师爷。他是腿残了。要不然此刻早跳将了起来。
之前,再怎么异想天开。也决没有想到这种情况。
在场的人也面面相窥,之前大家心里也猜测过,都认为,老夫人会在墨坊里选出几个元老代为掌柜墨坊,直到李天佑长大成人。
可没想到,依老夫人这封遗书的意思,根本就没想把墨坊留给小天佑,而是直接传给了八房的李贞娘。
也就是说,以后李氏墨坊的当家人便是年仅十五岁的李贞娘了。这太让人不能接受了。
这……怎么可能?贞娘此刻的脑袋瓜子一阵胀痛,这种事情也是她之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的。七祖母这是什么意思?这说不通啊?
贞娘只觉得这一刻,喉咙里干的要命,不断的咽着口水,还是干涩干涩,她心里明白,七祖母的这份留书,给她带来的将是惊涛骇浪。
七祖母,你倒底什么意思啊?贞娘心里喃喃着。
李老掌柜这时兀自皱着眉头。也在沉思着,打心里的,自听邵管事说,七嫂的留书有关于贞娘。他就想过,七嫂是不是打算就此让贞娘进入墨坊。可他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七嫂居然直接就将墨坊传给了贞娘。
这真是一个疯狂的举措。
“老夫人写这封信时。十分的清醒。”此时,胡大夫起身做证。
“这不可能啊。这说不通。”李景东咬着牙,如果说输给邵管事。他还能接受,毕竟邵管事是替佑儿哥掌管墨坊。他等于还是输在嫡宗手上。
可如今却是输给一个从来没想过的对手,一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还是害他双腿残废之人的女儿,他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想着,他狠狠的瞪着李老掌柜和李贞娘。
“说不说得通,这我们是不管的,只是依照老夫人的留书办事。”那盛师爷道。
“既是说不通,就有疑点,谁知道这份留书是不是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做了手脚?”李景东冷着声道。
“李爷,你这是置疑我吗?这份留书,一式三份,一份是陈氏所有,就是刚刚宣读的这份,另一份已入衙门存档,再一份,由胡大夫这个见证人持有,李爷若是不信,可以提出申诉,三份对质。”盛师爷这时也沉着声道。
听得盛师爷这话,众人又是一片哗然,一但入了衙门存档,这就说明了这份留书所说的已具有律法效力,是必须执行的。
此刻,所有的眼光都盯着贞娘。
“那么盛师爷,贞娘能拒绝吗?”这时,贞娘终于忍不住的问,声音干巴巴的。
“李姑娘别急,留书本师爷尚未读完,且耐心听完再说。”那盛师爷又道。
“师爷请。贞娘洗耳恭听。”贞娘微微福了一下道。
“……李氏贞娘得了墨坊之后,须得竭尽心力,将墨坊发扬光大,除此外亦有扶育七房子孙长大成人之责,亦有照顾七房一门孤寡之责,此三责天地共鉴。”读完,那盛师爷放下留书,冲着贞娘道:“好了,读完了,李姑娘再考虑接不接受。”
听得这最后的话,在场的人也摇头,这三责,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众人实在是有些不明白老夫人是怎么想的。
贞娘这时咬着唇沉思着,既便是她有着两世的灵魂,这个责任还是太沉重了点,诚然,她知道李氏嫡宗最后结局悲惨,她也一定会竭尽自己的全力帮助嫡宗,可帮助和完全承担下来,这完全是两码子的事情。
贞娘想拒绝,可心里又有些犹豫,李氏墨坊以这样一种方式突然落到了她的手上,这可是李氏墨业的传承,她就这么放弃,甘心吗?
“爷爷……”贞娘转过脸看着自家爷爷。
“如果一时决定不下的话,不防考虑两天。”李老掌柜的冲着贞娘道。
“嗯。”贞娘点点头,这事太大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必须好好想想。深思熟虑后方能做出决定,这也是前世的爷爷对她的叮嘱。
“总之。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个的。”这时,李景东冷声的道。随后冲着身后的李正言道:“正言,我们走。”
站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李正言看了贞娘一眼,便推着他爹离开了,本来之前说好,等宣读过留书后,还要讨论一下如何对付田家征松材一事。
可显然,老夫人的这份留书太过惊人,这时众人哪还有心情再讨论这些。
墨坊的管事们也一个个摇头着,叹着气离开了。
“那我们也告辞了。这事情还是让贞娘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实话,我是不赞同的,这担子不是贞娘一个女子能挑得起来的。”李老掌柜冲着陈氏等人道,同时也表明了他的立场。
不是说他认为贞娘没能力,相反,他认为如果贞娘下定决心的话,她能承担起这些。只是,这条路太艰辛了,他这个做爷爷的心痛。
“好的。让贞娘不要有太大的压力。”陈氏叹了口气道,说实话,这个决定她心里也犯嘀咕,只是老夫人的决定是很难更改的。
于是。贞娘同自家爷爷一起跟嫡宗一房人告辞。
“贞娘,等一下,二婶娘有东西给你。”这时。一边的黄氏又叫住了贞娘。
随后黄氏冲着门口扬声道:“马嫂子,把东西拿进来。”。
说完便有一个妇人捧着一只木盒子进来。
“你……你不是天天到我的摊子上买墨的婶子吗?”贞娘指着那妇人道。
自打她开始在四宝街摆摊子卖墨时。这位婶儿就天天在她的小摊子上买墨,一开始。她卖的墨根本就无人问津,毕竟在四宝街,缺啥都不缺墨。
也幸得有这位婶子欣赏她的墨,才没有让她灰心丧气。
“贞姑娘,是老夫人吩咐我日日去买的。”那马嫂道,随后将手上的木盒子交给了黄氏,便退了下去。
“二婶娘,这是怎么回事啊?”贞娘问。
“这个拿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黄氏没有解释,只是把她手里的木盒子塞进了贞娘的怀里。
“哦。”贞娘点点头,抱着木盒子跟自家爷爷离开了嫡宗李府。
回到家已是晌午了。
“怎么这么迟,吃午饭了没?”赵氏上前问。
“怎么样?都说些什么?”不等贞娘回答赵氏的话,一边奶奶吴氏也问起来了。
“没吃呢,不过我没什么味口,现在不想吃,我回屋了。”贞娘这时哪有心情吃饭,捧着木盒子,不理会老娘,也不理会奶奶,一个人进得屋里,就将门紧紧的关上。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谁给她气受了?”赵氏先是疑惑,随后却是瞪眼,能打骂贞娘这丫头的也只有她这个做娘的,别人要是给她气受了,赵氏可不甘休。
“七房的老夫人中风了,之前留下遗书,把墨坊传给了贞娘。”李老掌柜叹了口气道,当年,若说他对墨坊没起心思,那也是不对的,只不过是求而求不得罢了。
只是没想到,如今,墨坊却是以这种方式传到了贞娘的手上,天意这东西真是挺莫测的。
“什么?真的假的?”吴氏惊讶的问。
“这种事还能有假?”李老掌柜说着,就把遗书的内容说了说。
赵氏一听到那‘三责’,便立刻瞪眼叫道:“老夫人那里真是好算计啊,墨坊什么情形还真当别人不清楚啊?这些年,早就是亏本在经营,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几个大师傅分呢。呵,就凭着一个空壳子,就想糊弄的贞娘去给她们七房当苦力养老养小的,想也不要想。”
“对,贞娘不用理会他们,咱们自过咱们,别想了,让你爷爷去回绝了他们,你真想要墨坊,咱们自己开,嫡宗那边的咱们不稀罕。”吴氏第一次跟赵氏统一了口径。
“行了,你们别嚷嚷了,让贞娘一个人静静。”李老掌柜有些没好气的说。
这两个完全是妇人之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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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突闻噩耗
贞娘此刻对外间奶奶和娘亲的话听而不闻,她只是盯着身前的木盒子。
红漆勾着银线,看着很考究,但从那已经有些斑颇的漆皮来看,这个木盒子有些年月了。
木盒子并未上锁,只是一个铜环扣着,贞娘小心的拉开铜环,打开盒子,发现盒子格成几格,每格里都整整齐齐的摆着几锭墨。
看着这些墨,贞娘有些愣神,这些墨都是出自她之手。她可以肯定,这些墨应该都是那个马嫂自她手里买去的。
贞娘拿起一锭墨,发现墨的下面垫着一张纸,纸张折叠着,摊开也就并排三锭墨那么宽。
纸上用梅花小楷密密的写着字。
城门洞这一块的光线是很昏暗的,尤其贞娘此刻又躲在屋里,因此,虽是正午刚过,屋里的光线一如黄昏时分,纸上的字更看不太清。
贞娘便又起身,去点了油灯。然后将纸凑到油灯下。
密密麻麻的字全是有关于墨的鉴定分析,什么地方不足,从烟煤,到配伍,到火候,到杵捣等等,更提出了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从这些分析上面,贞娘看到了自己许多制墨方面的不足。
贞娘的唇不由的紧紧的抿了起来,随后又拿起其他的墨看,果然,每块墨下面都有这样一份鉴定书。
贞娘一一看下来,有了这些鉴定和提点,她的制墨技术将更上一层楼。
只是为了这些,七祖母不知花去多少心力,贞娘心中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突然贞娘记得这里面有好些问题。前段时间爷爷都跟她提过,她也一一改正。只是没有这些全面罢了。
想着,她啪的一声关上了的木盒子。打开房门,飞快的跑出房间。
“爷爷,我每次制好墨,你给我提的意见是不是七祖母跟你说的?”
李老掌柜此刻正坐在院中的木樽上,手里时不时的洒着几粒米,引得一窝小鸡全挤在他的脚边。
贞娘此刻走到爷爷身前问。
“来,坐。”李老掌柜的拍了拍身边的一张小凳子。
贞娘坐了下来。
“不错,你七祖母鉴墨是一流的,自上回你去你六爷爷家发现了唐朝的龙宾墨后。你七祖母就说你有鉴墨天份。本来,上回你拿出那烟煤配方的时候,你七祖母就想让你进入墨坊,她想带带你,可墨坊情形复杂,再加上你九叔公一直是防着爷爷的,你七祖母怕你进了墨坊,反而受到约束,局限于一棚一地。不能全面发展。最终便打消了这个心思,转而让我专心的教你,她则通过爷爷,把一些本身教给你。你七祖母对你是相当看重的。”
李老掌柜的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道:“爷爷这一身墨技均来自墨坊,又已经退出墨业。若是没有你七祖母的同意,一些有关于配方的事情是不能教给你的。还有我给你的那些墨模。以及雕板都是你七祖母拿来的,爷爷当年那些。早让你奶奶一把火烧了。”
“七祖母倒是为了贞娘花尽了心思。”听得爷爷说这些,贞娘心中颇为感慨,她何德何能,让七祖母如此尽心待她。
“知道就好。”李老掌柜的道。
“可我还是不明白七祖母这次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虽然有些制墨天份,但掌管一个墨坊,并不是只要制墨天份就成的,人脉,统领能力,威信,等等,我都没有。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虽然贞娘从不认为女人就不行,但这是在大明,这个时代就是这样,这是现实,不能无视。
“别说景东叔邵管事他们不会服我,便是底下的工人们肯定也不会服我,到时,就不怕墨坊四分五裂吗?”
“你只看到你继承墨坊的缺点,为什么不看到你继承墨坊的优点?”李老掌柜的问。
“嗯?优点?”贞娘揉了揉额头,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优点。
“其一,你七祖母一出事,邵管事同你景东叔再也没有缓冲的余地,这两方相斗的结果,不是邵管事离开墨坊,就是你景东叔另起炉灶。这还不算什么,怕就怕两方相斗之后,嫡宗的孤儿寡妇们成了炮灰啊,这让你七祖母如何安心?”李老掌柜的咳了一声。
贞娘连忙递了杯水上前,李老掌柜的喝着茶水。
贞娘这时想着,族谱上所记的正是自家爷爷所说的这种情况,不过更复杂些,那就是六房的姑父也参了一脚,最后,邵管事同景东叔谁也没捞着便宜,倒是便宜了六房的姑父。
而嫡宗七房却果真没一个落得好下场。
也就是说,七祖母希望自己做那个缓冲之人。
“其二,城门洞口那个补铁锅的师傅你记得吗?”李老掌柜这时又开口问。
贞娘听得李老掌柜的话,脑海子猛的一闪,想起了后世大家常说的补铁锅理论。
“铁头那小子做事情不厚道,别人拿铁锅来补,他总是胡乱的一敲,本来小小的裂缝最后无限夸大,最后补无可补,补锅的人只好在他那里买一只新锅了,所以,他的新锅卖的特别快,他的这种做法是不可取的,但记住有一种情形,有的锅其实已经坏的不能用了,但因为问题一直隐藏着,那么他的这种做法就是必须的。”李老掌柜的道。
“爷爷的意思是,老祖母将墨坊传给我,就是让我做那个敲锅人。”贞娘问道。正因为大家都不服她,那么隐藏的矛盾就更容易暴露出来。
比如,六房的姑父,贞娘相信,一但她继承墨坊的消息传出,六房的姑父绝对会整些妖娥子出来的。
“你不仅是敲锅人,还要重新铸一口新锅。大浪淘沙,破而后立。你七祖母对你的看重真是无以复杂了,只是这条路也很艰难。”李老掌柜叹息道。
贞娘抿着唇深思着。她当然明白这条路有多难。要不然,她就不会这么犹豫了。
就在祖孙俩各想着心思的时候,院子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贞娘连忙站起来一看,撞门进来的是自家大哥。
此时李正良一脸的苍白,两眼红赤红赤。
“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撞了鬼不成?”贞娘疑惑的问。
“就是,都多大的人哪,怎么这么毛毛燥燥的,门撞坏了不要花银子修啊?”赵氏没好气的道。
“大郎。发生什么事了?”一边杜氏倒是细声细语的问。
“我……我爹……我爹他……”李正良喃喃的,每吐一个字都似乎十分的艰难。
“你爹他怎么了?又赌了不成?”那赵氏听得李正良说他爹,不由的急了,景福那厮就不是个省心的,难道在外面刚好了一些,就又故态萌发了,又开始赌了不成?还叫人追债追上门了?
赵氏此时的心又急又气,七上八下的。
“不是,怀德叔回来了。他带来了消息,年边我爹跟着商队去关外收皮毛和人参,回来的路上遇上鞑子,整个商队的人都叫鞑子给杀了。”李正良哽咽的说着。整个人往地上一蹲,抱着头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贞娘此刻脑袋也是哄的一下,对于李景福。最开始她并没有什么父女情,反而很气他。可自李景福出去做事后,每回若有徽州这边人回来。都会托着他们带信带点东西,哪怕是几颗糖果或几段头绳珠花等。
虽不是值钱的东西,但那份心大家都能体会到。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接受了这个爹。这会儿听到李景福出事,那心也好象突落落的跟丢了什么似的。
鼻子也酸酸的。
一边李老掌柜手上的茶杯掉在了地上,碎成片片。
“你胡说,都说好人不在世,祸害一千年。你爹那就是个祸害,怎么能叫鞑子给杀了呢?你胡说的是不是,我打你个不孝子啊,居然编排你爹死了,我打死你……”赵氏疯了似的咬着牙,抄起木棰子就朝李正良身上抽。
李正良也由着赵氏打,一躲不闪。
“娘,你别打了,你别打了。”一边杜氏心痛,连忙拉着赵氏,郑氏也帮忙拉着。
就在这时,对门的怀德叔捧着一只包裹站在门外,脸上带着伤心的表情。
“怀德啊,你跟吴婶子说说,景福没事对不对?”这时,吴氏已经从屋里冲了出来,红赤着眼,紧紧的拉着方怀德的手问。
“吴婶子,节哀顺便,这是景福哥的遗物,我给他带来了。”那方怀德红着眼眶道。
“不,我不信,景福我儿啊……”吴氏整个人一下就萎顿在地上。
贞娘连忙扶着吴氏,只是吴氏却是死死的坐在地上,贞娘拉不动她,便蹲了下来,紧紧的抱着她的肩。吴氏这时再也忍受住,在贞娘的怀里哀哀的哭了起来。
这时,李老掌柜颠抖的站了起来,走上前接过方怀德手里的包裹:“怀德,辛苦你了。”
“李叔别客气。”那方怀德红着眼眶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两锭十两重的雪花银递给李老掌柜:“李叔,这是景福哥的东家让我拿来送给你们的,东家说,请你们别嫌少,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了。”
方怀德说着,又解释道:“这回东家也损失惨重,他是变卖了货栈才能凑出补偿大家的这些钱。”
这回死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商队,还损失了所有的山货。李景福的东家破产了。
“行,我们明白,东家是仁义之人。”李老掌柜说着,又接过银子。
“怀德叔,那我爹爹的尸体呢?”贞娘边扶着吴氏边问。
“是啊,景福的尸体呢?”这时,赵氏也缓过劲来,她这一辈子也算是吃苦受熬的,耍过一阵疯之后,这时倒也冷静了下来。
方怀德却为难的摇摇头,整个商队是在关外出的事,是在鞑子的地盘上,又哪里找得回来尸体,如今怕早已经是野狗的腹中食了。
随后方怀德就告辞了。
贞娘眼含着泪,抬头望天。
身边,是赵氏呼天抢地的哭喊,还有家人浓浓的悲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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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接下了
晚上,家里一片愁云惨淡。
屋里油灯的烟总呛的人眼睛酸涩酸涩的。
贞娘在油灯下收拾着老爹的遗物,赵氏坐在一边嚎上两声,骂上几句,显然整个人还沉浸在悲伤里面。
郑氏在一边劝着。
“弟妹,这人死不能复生,咱还得想开点,以后,这一家老小的可不还得仗着你过日了啊,你要是把自己的身体伤心坏了,你让这一家老小往后可怎么过?”郑氏拍着赵氏的背安慰道。
“嫂子,我心里明白呢,可这心它就是不由得我。”赵氏抹了一把泪。随后两眼看着昏暗暗的油灯,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说起来贞娘他爹我以前还真是恨哪,除了不嫖,吃喝赌的,他哪一样不沾?说句坏心的话,我以前恨起来的时候,真恨不得他叫那些来讨债的人打死算了。可自去年以来,他被他爹往外赶走了,家里没他这么个人吧,我又有点念想着,等到他时时寄点钱来补贴家用了……”说到这里,赵氏轻笑了一下,只是笑的比哭还难看。
一边郑氏只是点头,知道赵氏这时只需要一个聆听的人,因此也不多话,只是听着。
“你知道,他最先在码头给人搬货,能赚多少点钱哪?还有生活花消,寄回来那点钱连贞娘一天赚的都比他多,可我就觉得他那点钱比什么都重啊。我把那些钱全存着,他说了当年他糊涂,做下了错事。害得最后公公为了弥补他犯下的错,把八房在墨坊的份子赔给了七房。他说他要赚钱,赚足够的钱。然后把墨坊里属于八房的份子再买回来。所以,我就一直存啊,一直存……可没想……”赵氏只管自己絮叨叨的说着。
“既然二叔有这心思,那你就更应该振作,帮二叔达成这个愿望,不是吗?再说了,咱们还要往好处想啊,这关外的事情谁说的清呢?虽说商队出事了,可毕竟二叔的尸身没看到啊。我以前听景奎说过。二叔打小就机灵,说不得鞑子来的时候,他已经逃了呢。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总之不管什么情况,咱们也得把日子过得顺福喜乐。”郑氏道。
赵氏发泄了一通已经好些了,再听得郑氏这一翻话,倒也勉强提起了精神:“可不是,你这话倒也在理,我去厨房看看。公公婆婆晚上滴米未进,我去熬点清粥。”
赵氏说着站了起来了,正如郑氏所说,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留给她悲伤的时间不多,她还得振奋起来,打理这一家子的生活。
“你安心歇着。我去,我去。”一边郑氏忙道。
“还是我去。多忙活一点,我就少想那死鬼一点。我现在倒想着呀,他干脆别改好多好啊,也少了我一点念想。”赵氏摇摇头,出了屋。
郑氏倒底不太放心,便也跟了去,再去看看公公婆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最难受,最难以承受的是他们。
贞娘仍留在房里,将老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理的整整齐齐的,哪怕是一点小褶子也摸的平平顺顺的。
心里却在想着老娘的话。
她没有想到李景福心心念念的是要赚钱买回墨坊里属于八房的股份。
李氏墨坊虽以嫡宗为主,但最初六房八房九房都有股份在里面。
正如当初李氏祖先所说的,李氏墨坊是李氏子孙传承的基业。
只是八房因为当年的事情,把属于八房的股份赔给了七房。
贞娘这时候想着,如果她不接手墨坊的话,那么墨坊会不会如族谱中记载的那样被李进财占了去,连最后一点传承也没能留下?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老爹和娘亲的愿望如何实现?
再想着七祖母对自己的一片看重,还有当初,自己被田家退婚时,七祖母站出来的情形。随之眼前又浮现出前世自家爷爷对李墨传承断代的痛心表情。还有之前爷爷的那一翻话。以及族谱中所记载的几个伯娘婶娘的结局。
如此种种。
第一次,贞娘认真的想着,她是不是应该认真的考虑接受七祖母的安排,把墨坊继承下来?
人生有些路,不管再如何难走,总归都是要走的,向前,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哎,不好了,不知道是哪里起火了,哎呀,瞧那烟,都快冲天了。”
就在这时,院子外面一阵混乱,城门洞巷子里传来吵杂的脚步声和惊叫声。
李家人正在承受着李景福出事的伤痛,倒是谁也没在意这些。可随后又听外面有人大叫:“好象是李家墨坊那边着火了……”
城门洞这边的房子根本没什么隔音效果的,贞娘在屋里隐约的听到这句,倒抽一口气,飞快的冲出屋,此时,李老掌柜等人显然也听到了这话。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大家站在院子里,看着不远处浓烟冲天,好象还真是李家墨坊的方向。
“爷爷,我去看看。”贞娘一脸焦急的冲着李老掌柜道。
不管如何,七祖母既然留书让她继承墨坊,那么这个时候,她就不能不管。想着,便冲了出门。
“二妹等我,我跟你一起。”李正良不放心,也紧追着贞娘出去。
不一会儿,兄妹两个就到了四宝街那边。
四宝街外的李氏墨坊此刻一片混乱,大家都忙着救火,这火真要烧起来了,那可就是一烧一大片啊,这里紧临着四宝街,各家商铺的底子都在这里,众人如何能不急。救起火来都不遗余力。
众人群策群力着,火势总算控制在小范围里面,没有烧起来,只是烟熏的吓人。
“你们李家不会是为了逃避松材的征用,想一把火烧了吧?我可是要提醒你们。你们这批松材已经在墨务局报备了,要是到时拿不出来的话。你们墨坊的路也就到头了。”这时田本昌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冲着正在招呼着人救火的邵管事道。
“田公子多心了。这不过是一个意外,那批松材放在墨坊东仓,离这火头远的很呢,便是这边房子烧光也烧不到这批松材。”邵管事这时一脸黑灰,脸上看不出表情。
“如此就好,那不打搅邵管事了,我再提醒一句,三天已经过去一天了,还有两天。要加紧啊。”那田本昌说着。
邵管事紧闭着嘴,墨坊如今情形是内忧外患啊。
“不劳田公子费心,我想田家既然要征李家的松材,总也不能空口白话吧。你们田家还是先想想该付个什么价?这点也是墨务局规定的。”这时,贞娘在自家大哥的照护下挤出人群,冲着田本昌道。
“哦,是李姑娘啊,你也过来了?至于付什么价,按照市价来就是了。我们也不会亏了李家的。”田本昌淡笑道。
“市价?据我所知,如今的百年松那可是有价也没处买的,仅仅是市价怕是说不通吧?难道说,田家刚一入行。就想以势压人,就不怕引起公愤?那贞娘也送公子一句,徽州墨业。你田家一家玩不转。”贞娘刺着声道。既然她已经有了接下墨坊的打算了,那对田家自然要回敬几句。
如今松瘟大面积爆发。百年松成了最紧缺的原料,九叔公也是趁着先机才买到一批的。如今再想买根本就买不到。
田本昌居然大言不惭的说市价。
“哼。”贞娘冷哼着。
“李姑娘倒是管起墨坊的事来了,放心,看在李姑娘的份上,我会琢磨着给个好价格。”田本昌说着,却是看了一边邵管事一样,皮笑内笑着。
李氏墨坊防着李金水这事情,在徽州的墨业里谁不清楚啊?
再加上八房跟九房的矛盾,贞娘一腔热情,管的却未免有些宽了,这样,定会引起七房和九房的不快,干脆的,他就再烧上一把火,挑得李家八房跟墨坊这边更不愉快,说不得,到时,他还有机会将李金水和贞娘拉到自家墨坊去也说不定呢。
田本昌打着如意算盘。
“如此,多谢田公子,我这里也有个提议,田公子不如回去跟令尊说,让令尊拿罗家松场十年的砍伐权来换如何?”贞娘这会儿一点火气也没有,笑咪咪的道。
田本昌听得这话,那嘴角一阵直抽,罗家松场十年的砍伐权?疯子才换,于是悻悻的笑:“李姑娘说笑了,我不打搅了,告辞。”
田本昌只当贞娘是开玩笑。
“田公子自便。”贞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田本昌离开,才冲着一边神色有些复杂的邵管事道:“邵管事,这倒底怎么回事?”
贞娘指了指还在冒着浓烟的李家墨坊问道。
“贞姑娘跟我来吧。”邵管事前头引路道。
两人进了墨坊,刚一进门,就听得一阵喧闹。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让我烧,我非烧了墨坊不可。”说话的正是在撒着泼的九叔婆金氏。一边正身和正言两兄弟正拉着她。
贞娘脑仁一阵痛,她没想到墨坊的这一场火居然是九叔婆放的,看了看被熏的了黑漆漆的工棚,这真是……
贞娘不知说什么好了。
“祖母,这墨坊可烧不得啊。”九房的二堂哥李正言在一边苦口婆心的劝道。
“凭啥烧不得?你祖父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里面,于其让八房那边拿去败,倒不如我一把火烧了干净。”九叔婆嘶吼着道。
先是家里老头的死,再就是自家老头尸骨未寒,墨坊居然出人预料的落到了八房的手里,金氏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自家老头跟老八可是斗了一辈子,连景东那腿也是被八房给祸害的,九房和八房势不两立。
既然九房拿不到墨坊,八房也别想得,一把火烧了干净。金氏不管不顾了。
贞娘拍了拍额头,明白了,还是因为七祖母将墨坊传给自己的事情上。
“九叔婆,你不能这样。不错,它是有着九叔公一辈子的心血,可是它更凝聚了所有李氏子弟的心血,别的不说,景全大伯,景国二伯,景棋三叔,正气大堂哥,他们的命都在这里面,还有我家景奎大伯,更有九叔公的命,还有景东叔的腿,如此这些,是您一把火能烧的吗?”贞娘忍不住上前道。
“哼,我现在烧了不过是天灾**,可等你把墨坊败掉了,那李氏就活活让人看笑话了,还是烧掉的好。”九叔婆不屑的看着贞娘。
“好。”贞娘深吸一口气,先看了一眼九叔婆,随后转过脸看着众人道:“贞娘得七祖母看重,得以继承墨坊,只是自昨夜至今,贞娘的心从没有一刻平静过,战战兢兢这就是贞娘的心情,贞娘怕担不起那责任!可今天,九叔婆都做到这个地步了,那在贞娘看来,事情再坏也坏不到一把火灰飞的地步,如此,贞娘又怕得什么?”
说到这里,贞娘停了一下,再一字一顿的道:“既如此,这个墨坊我李贞娘接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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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李天佑
徽州墨业继上次田家取得贡墨权后再一次爆出大八卦——李老夫人中风,将李家八房的李贞娘订为李氏墨坊的继承人。
墨坊业出现了最年轻的坊主,十五岁的李贞娘。
而李氏墨业何去何从便是有心人眼中最关注的事情了。
“爹,我出去一趟,找机会再跟李氏墨业那几个老师傅谈谈,我相信这个时候,李氏墨坊的人必然人心慌慌,咱们趁这个机会把那几个老师傅拉过来。没了这些人,李氏墨业以后就不足为虑了。”
田府,田本昌冲着田老爷道。
“那几个师傅可都是李氏墨坊的老人了,他们在李氏待了起码都是十年以上,很难拉过来。”田槐安皱着眉头道。
“不然,其实孩儿前段时间就跟他们接触过,自李九爷故去后,李氏墨业的许多问题就爆露了出来,当时,那些个老师傅心就不定了。如今,李老夫人又出事,还把墨坊传给了李贞娘,我看那几个老家伙要坐不住了,虽然他们都是李氏墨坊的老人,但正是因为老人,他们已经没有雄心壮志了,只想着在李氏墨业平顺的干到老,如果李氏墨业平稳的话,那他们是拉不走的。可现在的情形是,李氏墨业过了今天,有没有明天还真不好说,这种情况下,只要我们给出足够的报酬,孩儿相信,拉过来不难。”田本昌道。
“好,既然你打点了主意,那你试试。”田槐安点点头。
田本昌也点头。心里却在琢磨着。
趁你病,要你命。这回田家向李家征松材,算是跟李家把路走绝了。两家绝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所以,对李家,就要下死手。
只是李家墨坊那个秦大师傅,这位要想挖过来却是有些难度,可他要是挖不过来,李家就伤不了根。
不过是人都有弱点,秦师傅一双子女似乎过的不太顺,他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
清晨。李贞娘早早起床,她今天未穿裙子,而是上身着淡粉短衫,下身着深色花枝裤边的长裤,外套青色比甲,头上梳着个髻,髻边别了两片银片贴,这一身打扮,简单清爽。虽然青色比甲显的有些老气,可她如今要去墨坊,自不能如平日般小丫头装扮。
如今这一身装扮倒是适宜。
赵氏和郑氏也围着她仔细的打量,便是鬓边的一丝乱发也被赵氏理的平平整整。
“行了。去吧,大胆的行事,咱们八房不能叫人小瞧了。”整理完。赵氏才点点头道。
“娘,你放心。准保不丢你面子。”贞娘微微打趣了一下,逗自己老娘开心。然后又整了整衣裳。转身冲着屋里老爹的灵牌鞠了个躬。
虽说大家心里都存个万一的心思,万一李景福还活着。因此,丧葬什么的便没有提及,但其实大家心里也是明白的,一个商队,大家都死了,李景福又能例外到哪里去,所以,还是刻了块灵牌,多少上点香火。
鞠了躬,上完香,贞娘走出屋子。便见到爷爷不知何时就站在院子中间,见到贞娘出来,李老掌柜的上下打量一翻,然后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爷爷虽然不能去墨坊为你撑腰,可你记住,爷爷永远在你的身后。”
这是李老掌柜叮嘱贞娘的话。
“爷爷,贞娘晓得。”贞娘重重点头。然后打开院门,出了院子。
正是春雨绵绵的季节,昨夜一夜的雨,地面上全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水洼子,而早上雨虽然停了,但晨雾加上湿气,空气中好似叫雨丝给浸透了似的,水蒙蒙的。
只一会儿,贞娘的额上的留海就有些湿意。
贞娘走的很慢,她借着走路清理思绪。脚上的一双木底鞋,扣在巷子的青石板上,发出一阵‘扣扣扣’的响声,一路行走,颇有韵致。
“贞娘,这是去墨坊吧?”路过老虎灶的时候,水伯就站在门边,冲着贞娘打招呼,此时,打热水的人已经打完了,只有三三两两吃早点的路人在水伯的小摊前坐着,边吃边聊。
贞娘隐隐约约的还能从他们的嘴里听到关于李墨的事情。
“嗯。”贞娘冲着水伯淡笑着点点头。
“来,我早上打的李子,拿两个尝尝,这李子虽然入嘴有些酸,但吃过后却很甜。”水伯这时抓了一把李子塞进贞娘的手里。
“谢谢水伯。”别人的好心,贞娘从不推拒,顺手拿起一个李子塞进嘴里,一咬,果然酸的很,皱巴着小脸,然后冲着水伯挥挥手道别。
水伯看着贞娘瘦条的身形:“这丫头,不容易啊,听说景福出事了,如今又是这么一个大担子,难喽,不过这丫头也是个不服输的。”水伯唠叨着。
贞娘边走边嚼着李子,果然酸过之后还挺甜。
不一会儿便到了四宝街,路过墨轩的时候,贞娘并没有进去,墨轩那边,她一时也顾不上,九叔公出事后,便是由九房的二掌哥正言同邵管家的女婿郑管事共同负责。
墨坊诸事烦多,墨轩这边她就不太插手。想着以前,墨轩这边有九叔公管着,七祖母也是不插手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墨坊门口,贞娘并没有马上进入墨坊,而是从另外一边进入了李宅。
“大伯娘,二伯娘,三婶,早上好。”贞娘跟着门房见来,见到陈氏等人正在吃早饭,便行礼打着招呼。
“是贞娘来了?去了墨坊那边了吗?”陈氏问道。
“墨坊那边还没去,我想先来看看七祖母。”贞娘冲着两人行礼道。
“好,是个有孝心的,青萍。你带贞娘过去。”陈氏冲着一边的儿媳妇孙氏道。
“祖母,我也要去看老祖宗。”这时。九岁的小天佑跑了过来,冲着陈氏道。
“好。让你娘也带着你一起去。”陈氏揉了揉小天佑的脑袋道。
李氏七房,一门孤寡,如今就只剩下这么个小人儿,家里人都着紧的很。
随后孙氏便牵着小天佑,陪着贞娘进了后院的一个佛堂,佛堂边上有一个小间,就是七老夫人静养之处。
“也不知是不是做样子给人看的。”一边田氏看着贞娘离去的背影撇着嘴道。
“三弟妹,贞娘的性子咱们谁不晓得?既然婆婆认定了她,那咱们就该相信她。少些猜忌,大家才能和乐,这些年还不明白吗?这种话我以后不想听到。”陈氏道,如今李老夫人昏迷,陈氏便是李家七房的当家人了。有些话该敲打的必须敲打。
“是,大嫂。”田氏一脸悻悻的应声。
家里没了男人,女人倒没了太多争斗的心思,大多时候都能相安无事。
贞娘此时站在七祖母的床前,七祖母依然是人事不知的躺在床上。嘴眼歪斜着,样子有些可怖,不过在场的都是至亲之人,眼中只有悲伤。没有害怕。
“七祖母,贞娘会努力。”贞娘冲着床上的七祖母道。贞娘之所以过来,倒不是什么表孝心。而是为了鼓劲。七祖母对她的看重,无疑就是她的动力。
“老祖宗。天佑也会努力。”一边小天佑学着贞娘道。贞娘微笑的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天佑却是棚着一张脸转转向一边,好一会儿又转过来。看着贞娘愤愤的低声道:“他们说,你抢了我家的墨坊。”
小天佑的声音带着稚气的责问。
贞娘愣了一些,然后嘴角翘起:“他们说?是谁说呢?那你自己怎么看呢?”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是我太小了,老祖宗不放心我,等我长大后我会拿回来的。”小天佑抿着唇道。
“那你也得有本事,要是个没本事的你可拿不走。再说了,你这身子骨太弱了,要想长本事,没个好身体可不行。”贞娘道。
小天佑跟自家三弟喜哥儿一般大小,只可惜,许是太过娇养,身子骨太弱了,太过文气,对于一个的制墨人来说,这个可不行,制墨也是力气活。
贞娘说着,转身离开,墨坊那边还是千头万绪啊。
“怎么样才能有个好身体?”看着贞娘的背影,小天佑急急的道。
“每天早上,鸡鸣起床,绕着东仓跑个三圈。”贞娘道。
东仓是李氏墨坊堆放松材的仓库,一圈的话,得有个二百多米吧,三圈就是六七百米,够这小家伙喝一壶的了。但相信,只要小家伙能坚持下来,好处是显尔易见的。
“好,我一定会做到的。”小天佑握紧拳头发誓。
“那我就拭目以待。”贞娘应了声,人便走远了。
李氏墨坊的工房里,今天显得尤其压抑。昨夜一场火,今天墨坊各工棚都停工了,工人们都在整理和洗刷着黑漆漆桌椅和墙壁。
几大工房的师傅全聚在一起,互相试探着几句,然后想着心思。贞娘到的时候,几个大师傅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跟贞娘打招呼。
贞娘不管从年纪还是资历,那都被这些师傅甩几条街去,自不会让他们先跟自己打招呼,而是一进门,就先一步冲着几位师傅问好。
几位师傅这才松了口气,也回声好。
“邵管事,秦师傅,明天就是田家给的三天期限了,关于田家征松材一事,咱们也得拿个主意,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同意的话,是要钱还是让田家拿材料抵,这点咱们都得先统一一下。”贞娘客客气气的冲着邵管事和秦师傅道。
“田家征松材之事,我想贞姑娘心里有数,倒算不得太急,反倒是眼前一事颇为头痛。”这时,邵管家起身道。
松材一事事关九爷,今天,李景东还没来上工,这事如今算起来已是八房和九房的事情了,邵管事是不会插手的。
再说前天夜里墨坊起火之时,贞娘同田公子的对话邵管事是听到的,心里已经大约明白这贞姑娘的决定,松材肯定是要被征的,接下来只不过是讨价还价的事情,反倒不急。
“哦?什么事?”贞娘问。
“你看看这些。”邵管事拿出一叠子信来。
贞娘接过,打开一看,全是辞职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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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罗纹石
“邵伯,这些信该如何处置?”看完信,贞娘问邵管事道。
“怎么处置自然听贞姑娘的,最好是能留下,这些师傅都是有着好技术的。”邵管家斟酌了一下道。
“那怎么才能留下?这里面有好些都是抱怨咱们家的工钱低的,有的甚至拿田家新开出的工资做比较。难道要给他们加工钱?”贞娘沉思着又问。
“这就端看贞姑娘的意思了,不过,按徽州墨业的水平来说,他们的工钱已经不低了,当然,最重的要是,账房上没什么钱了,再高的工钱也付不起了。”邵管家脸色有些沉重的道。
一场松瘟,使得徽州墨业都处于艰难境地,李家又是多事之秋,自然更不例外了。
“既如此,那要怎么做?还请邵伯教导一二,贞娘今日离家时,爷爷曾吩咐过,贞娘初涉墨道,本着学习的态度,坊中事情还是要请邵管事和景东叔做主的。”
贞娘姿态放的很低的道。而她说的也是真心话。她不认为自己刚一入行,就能掌握全局,边学边做才是她应有的态度。
邵管事听着贞娘的话,第一次用心打量着贞娘,还是那个日日在四宝街口卖墨的姑娘,只不过今天打扮的更稳重了些。
再看她此时的神情,墨工师傅一起辞职,这等大事,要叫一般的人遇上了,怕是要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了。
别的且不说,这些辞职信他也看过,不但有对工钱不满。还有直接表达出对贞姑娘一个女人掌柜墨坊不满的。可观如今贞姑娘的神情,倒是淡定平静。请教之话听得出诚心但却无卑下之气。
值此这一份处事态度就颇得邵管事的欣赏,踏实。沉稳,这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子来说,殊不容易,老夫人看人总是有她独到之处。
想到这里,邵管事倒是渐收起了原先的不平,毕竟他为墨坊工作了一辈子,这墨坊可以说是他一生心血,不忿贞娘掌柜是一回事,但他同样不希望墨坊出事。
更何况此时,贞娘诚心的态度倒是让她心里舒服了不少。虽然心中或许仍有些不甘,但那只是私下的不甘,不至于影响的墨坊的事情上。
于是道:“那要不,我舍下这张老脸再跟他们说说,只是这人心总是不足的,有着田家的工钱对比,这些师傅的心就不宁了,再加上李墨如今混乱的情形,这些师傅怕是本身就有了求去之心。”
贞娘想了一下。摇摇头:“邵伯你跟师傅们太熟了,有些话怕是不好说,这样吧,你把大家叫来。还有坊里的墨工都一起招集起来,我说上几句,最终是去是留那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贞娘心里明白,邵管事的虽然有些私心。但他一辈子为着墨坊,却不是那等不顾墨坊之人。否则七祖母也不会那么看重他。所以,若是邵管事的话有用的话,那么这些辞职信就不会出现在她面前了。
“这……贞姑娘,坊里的工人都是些粗鲁的汉子,你一个姑娘家……要不,有什么话贞姑娘跟我说,由我跟大家说。”邵管事皱着眉头道,他这倒不是看不起贞娘,而是怕到时群起而哄,反而让贞娘下不来台,所以才有些提议。
贞娘摇摇头:“没事,我就说几句话,表达一下我的态度,决定的事情还要等到下午再说,不会有什么的。”
“那好吧,就招齐在东仓怎么样?”,听贞娘这般说,邵管事在也不在多说。
“好的。”贞娘点点头。
于是,邵管事去招齐人去了。
不一会儿,大家便招齐了,贞娘站在东仓的石阶上,她的脚边放着一只铜盆,盆边放着一盏油灯。
“大家好,贞娘得老夫人看重,接手墨坊,此时心情是诚惶诚恐的,不过贞娘亦不能让老夫人失望,必竭尽全力经营墨坊,当然这一点离不开大家的支持。不过,人各有志,在场的人,有些人不信任贞娘,亦有些人另有他求,于是,今天我便收到了这些辞职信……”
贞妨说到辞职信的时候,便扬了扬手里的信继续道:“说实话贞娘很难过,但亦不能阻了大家的前程,不过有些话不吐不快。如果是不信任贞娘,那为什么不多给贞娘几天的时间呢,坐其言,观其行,总要看看再说吧。至于另有所求的……”
说到这里,贞娘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众人一眼,才又继续道:“虽然有些墨坊开出了高工钱,可我想大家还是要深思一下,这些墨坊开出的高工钱是不是能真实兑现,这是其一。其二,大家都冲着高工钱去,却要想想,那家墨坊是不是都能容得下大家?如今可是松瘟之时,若是那家墨坊容不下了,那又何去何从?”,
几个问题一抛,原先有些吵杂的现场就沉寂了不少,一些墨工一脸沉思,当然亦也有一脸不屑的。
但不管如何,贞娘的话大家听进去了。
“好了,话就是这些话,大家不防再仔细想想,若是想清楚了,还是要离开,那再来找我辞职就是,到时,我就在墨坊门口,摆一张桌子,要走的人,一杯水酒一个红包,好聚好散。要留的人,贞娘没有别的只有一个鞠躬,以后大家同甘共苦,总之有贞娘一口吃的,必少不了大家的。”
贞娘说完,就把手上的那一叠辞职信丢在脚边的铜盆里,然后用油灯点着,将所有的辞职信烧了个干净。
“这些我就烧了,如果大家想清楚还是要辞职,那再写一份也不算什么,咱们墨坊不缺墨和纸。”贞娘又打趣了一句。
底下一干众人也都悻笑了起来。
不过,邵管事同秦师傅两个却是相视一眼,这丫头这一手漂亮啊。这一手既表现了墨坊的诚意,同时又表现的不卑不亢。要走的人却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而此时,几个打算要走的师傅那脸上表情就有些让人回味了。
随后众人散去。俱是沉思的表情,显然是要好好想想。
“邵伯,秦师傅,墨坊里就拜托你们盯着,我出去一趟。”贞娘这时又冲着邵管事和秦师傅道。
“嗯,有事你尽管去吧。”邵管家和秦师傅点点头。
贞娘出了墨坊,她自然是要去见景东叔。
景东叔自前天晚上她答应接下墨坊后,便请假在家里,说是要照顾九叔婆。但贞娘明白,经过九叔婆那一场火,景东叔怕是不好再跟自己争,但他亦不甘心听自己的,因此,怕是有另起炉灶之心了。
只是如今的墨坊却离不开景东叔。所以贞娘要努力一把。
踩着木鞋底,贞娘又一路‘扣扣扣’的到了景东叔家。
“婶子,我九叔婆身子骨好些了吗?”贞娘进了门,把顺路买的几提点心还有梨膏糖递给黄氏。
“好多了。昨天你叔的姨家来人了,跟老夫人说了会儿话,老夫人心里宽解了不少,昨晚吃了一碗饭呢。睡了一个好觉。一早上精神倒不错的。”黄氏微笑的道。
“那就好。”贞娘应和着,随后黄氏进了内屋,先求见金氏。这晚辈上门,拜见长辈是少不掉的。
“不见。”九叔婆倒是干爽的很。直接两个字打发了贞娘。
“贞娘别在意,这段时间家里发生许多事情。你叔婆心里难受。”黄氏道。
“没事,婶子,我理解。”贞娘点点头,说实话,既便是九叔婆对自己有偏见,既便九叔婆做出烧墨坊这等事情。贞娘却是能理解她的。
毕竟九叔公是为墨坊而死,再加上九叔婆这般年纪,难免执拗钻牛角尖,做出一个过激的事情不奇怪,前几天,她还听知家奶奶说过,当年景奎大伯过世,奶奶也恨不得一把火烧了墨坊,想着的是,若是没有墨坊,景奎大伯便不会死。
这种形为是一种负面情绪的发泄。
“我景东叔呢?”贞娘这才又问。
“在后院里,陪他姨家兄弟在说话,我带你过去。”小黄氏道。
贞娘随着小黄氏进了后院,入目的是一株老石榴树,石榴树下几张石凳子。景东叔就陪着一个身着蓝布轻袍的中年人在那里说话,手里还捧着几块石头在看。
不用说了,这位穿蓝布轻袍的中年人应该就是景东叔的姨表兄弟,姓蒋,叫蒋来运。
“顶级的婺源泥浆石,瞧这细罗纹,不慢不枝的,就这一块石头,没有一丝毫的筋。看这长度,八寸为宝,七寸为珍,这一块雕出来,不说八寸,七寸总有吧,那绝对会是珍品。表兄,别犹豫了,咱们一起把这批石头吃下。”蒋来运一脸兴奋的道。
李景东沉吟着。
“相公,贞娘来看你了。”黄氏这时招呼道。
李景东才抬起头,看了看贞娘一眼,没接话,又继续看他手上的石头去了,神情很冷淡。
黄氏有些歉意的看了看贞娘,心里些叹气,虽然家里婆婆和相公对八房的人不待见,但黄氏心里却是感激着八房。
别的不说,就正身那孩子,以前不懂事,就迷着修道炼丹的,如今虽然不归家,但跟着八房的正良却是在做着正经的生意。前些日子还偷偷的塞给她不少钱,一个长歪的孩子硬是被八房给扭了过来。
所以,黄氏心里如何能不感激。
“婶儿,你忙去吧,我留下来给叔他们续茶水。”贞娘冲着黄氏道。
“嗯。”黄氏鼓励的看了贞娘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便转身离开了。
贞娘也不在乎景东叔冷淡,拿起一边小火炉上的茶水,给两人的茶杯里续满,那眼睛却盯着景东叔手里的石头看。
看着,贞娘不由的就微皱了眉头,又干脆的蹲了下来,看着地上的一块石头,这石头刚才蒋叔说是顶级婺源的泥浆石。贞娘看着却不尽然,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祁门的细罗纹石。
宋人曹继善在《瓣歙石说》上,对婺源的泥浆罗纹石和祁门的细罗纹石做过详尽的分析,虽然祁门的罗纹石跟婺源的罗纹石到了几可乱真的地步,但祁门的罗纹石不坚,颜色要淡一点,石理很燥,上墨易干,实在不是好的砚石材料。
只是婺源的罗纹石采掘不易,为难得之货,价格便高,因此,一些不良商贩,便常以祁门罗纹石充婺源罗纹石卖。
在后世,中招者赔尽家财都有可能啊。
想着,贞娘不由的想起族谱上记载,七祖母过世后,景东叔突然撤出了九房在墨坊的股份,而这时,李进财注入的资金,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李进财轻易将墨坊拿到手。
只是对于景东叔为什么会撤出墨坊的股份,族谱上并没细说,贞娘不得而知,但显然应该有内情。
难道跟这一批石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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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人心(二更求粉)
“这好象不是婺源的罗纹石,是祁门的细罗纹石。”贞娘道。
听得贞娘这话,那蒋来运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你知道什么啊?这批石头我可是跟着马帮从婺源拉货出来的,又怎么可能会是祁门的细罗纹石,再说了,祁门有罗纹石吗?”
李景东侧过脸看着贞娘:“你确定?”
“关于这个,歙砚辩上是有记录的,祁门的溪坑就产这种石,当然,仅凭肉眼,贞娘亦是无法肯定这就是祁门的细罗纹石,不过,这两种石头虽然极容易混淆,但检验起来也简单,婺源的罗纹石质坚而重,而祁门的细罗纹石质松而脆,要想分辩,直接往地上一砸便能分辩出来。”贞娘这时却是淡定的道。
分辩的方法是很简单,只是自宋以来,歙砚便为许多文人雅士追求,那价格也是节节攀升,而古时的歙砚指的就是婺源产的砚石,包托金星,罗纹,眉纹,鱼子纹等等。
也因此,若不是之前有所怀疑,谁也不会合得这种把砚石往地上砸啊,那岂不是钱太多了?
听得贞娘的话,李景东却是二话不说,直接把手上的石头往地上的青石上一砸,立刻的,手上的砚石就砚成了几块,再看那断面,颗粒疏松,又哪里比得上婺源罗纹石的紧致。
“表兄,你真砸呀?!”看到李景东举起手上的石头时,蒋来运心疼的大叫。可等到石碎成几块,蒋来运一脸苍白了。愣了好一会儿,却是惊跳了起来:“表兄。家里有事,我得走了。你帮我跟大姨打声招呼。”
说完,那蒋来运就跟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来运这是怎么了?怎么走的这么急。”院门口,黄氏奇怪的问。
“回去迟了怕来不及了。”李景东道,这次,若不是表弟一时凑不起来钱,也不会来找他,因此,李景东自然清楚,表弟是生怕他不在家时。家里的人自作主张的买下这批砚石,若是砚石是真的,那自然是好的,可问题是,如今看来,这批砚石分明是假的,真要是买下来,那岂不是哭都没眼泪了。
岂能不急。
想到这里,李景东也暗道好险。如果今天贞娘不来,他说不得真会出钱拿下这批砚石,毕竟明摆着赚的事情谁会不干哪。
而如果按原来的走势,李景东确实买下了这批砚石。最终导致欠债,这才不得已从墨坊里抽出股份暂时用来还债,最后却为李进财所趁。
而今。因着贞娘之故,倒是避去了这一庄事情。
李景东想着便伸手去拿一边的拐杖。贞娘手快,先一步将拐杖拿到李景东的身前。随后扶着李景东坐上轮椅。然后推着他走。
“你回去吧。”李景乐冷淡的道。
“景东叔,贞娘只想说一句,墨坊是李氏墨坊,它不是景东叔你的,亦不会是贞娘我的,我知道景东叔不甘心,说实话,贞娘也惶恐,可再惶恐,贞娘也已经被七祖母架在架上了,如果贞娘不接受,景东叔和邵管事另有心思,便是嫡宗各房说不得也另有心思,再加上墨坊的大师傅们也是另有心思,如此墨坊还能开下去吗?这些只要景东叔细一下就能想透。”贞娘推着景东叔的轮椅在后院里绕圈子。
李景东仍然没有说话。
贞娘推了一会儿,便放开椅背, “墨坊里几个大师傅和一部份的墨工今早都递了辞职信,我要回去处理。”
说完贞娘又朝着李景东鞠了一躬:“贞娘需要景东叔的支持。”
随后贞娘便不在多说,转身离开了景东叔家。
该说该做的她已经做了,接下来也只能看景东叔想不想得通了。
黄氏送了贞娘出门,回头看着李景东:“景东,这是何苦,我瞧着贞娘这丫头挺不错的,知礼,心善,也聪慧,其实别说别人,便是我也看得出来,还不是因为你跟邵管事斗,老夫人提贞娘上来便是起平衡作用的。”
李景东仍是沉默以对。
“我知道,你其实不是征对贞娘的,你是征对李景福。”黄氏有些抱怨的道。
“闭嘴。”李景东冷哼了声。
黄氏摇摇头,一家都是些倔驴。
就在这时,门嘣的一声被踢开了。
“八爷,八爷,您老这是干什么哟。消消气,消消气,有话慢慢说。”老魏头忙不叠的声音传来。
黄氏回头一看,却看到李老掌柜手持扫帚疙瘩进来了,一进门,就拿着扫帚柄子冲着李景东打。
“八伯,八伯,你这是干嘛?”黄氏连忙拉着李老掌柜的。
“老八,老九前脚刚走呢,你就这么欺上家来了,你不怕老九夜里找你讨命啊。”此时,金氏也从房里冲了出来,冲着李老掌柜的恶狠狠的道。
“正是因为老九走了,我才来代替老九管管这不孝子,我倒要问他还姓不姓李,如今让贞娘一个幼女子面对墨坊大师傅们的刁难,李氏墨坊如今让田家都逼到绝路上了,这小子不思量着大家一起努力度过难关,尽纠结在墨坊的继承人身上,若是墨坊最后真倒闭,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何脸面去见老九。”李老掌柜的一顿骂道。
“呵,那是你孙女得了墨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痛,你也不看看我家景东那腿是谁害得。我告诉你,只要李景福还在一日,我们九房就不向你们八房低头。”金氏恶狠狠的道。
“景福已经死了……”李老掌柜冷冷的道。
“死了活该。”金氏骂着,随既却惊讶的瞪起了眼:“老八,你说什么?开笑吧?”
她先前那个死了活该只是顺嘴。随后才惊讶起来。
“死了,也许是天意吧。年前他跟他们东家的商队去关外收购人参和皮毛,回来的路上叫鞑子给杀了。整个商队不留活口,我们连个尸体都没捞着。”李老掌柜红着眼喘着气道。
立时的。李家九房三人都呆了。
李九爷死,虽说伤痛,但毕竟已是一大把的年纪了。
可李景福,他是该死,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这让老八两口子如何承受啊。
李老掌柜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随后却拿起一根筷子,用劲一折,啪的就断了。接着又将一把筷子交给了李景东,转身弓着背离开了。
“八伯这是什么意思?”黄氏问李景东。
“八伯是要告诉我,李家每一个人就好象这一根筷子,单独的一根一下子就被折断了,若是一把握在一起,那是谁也折不断的……”李景东喃喃着。
随后冲着金氏道:“娘,我回墨坊了。”
“回吧回吧,这恨了一辈子了,发现也没恨出个啥来。”金氏叹着气。也回屋去了。
黄氏推着李景氏出了家门。
…………
正午过后,贞娘就在墨坊的门口摆了一张桌子。
桌上一壶酒,几只酒杯,另一边是一叠子的红包。那红色在阳光下艳丽丰凡。
贞娘一马当先就坐在那里。
“怎么办?”点烟的马师傅同熬胶的江师傅道,两人看着贞娘这边俱是一脸沉重。
“还能怎么样?递辞职信呗。”江师傅回道。
“这种情况下递,怕是没人愿意跟我们走。再说了这样走脸面可真都没了。”马师傅道。
“不递还有什么法子?我们跟田家合同可都签了,要是不辞。田家可不会放过我们。”那江师傅道,这种时候便是骑虎也得骑啊。
“也是。”马师傅点点头。又冲着江师傅道:“我们一起吧。”
“嗯。一起。”江师傅点点头。
随后两人朝着墨坊门口去。周围观望的人都看着他们,那滋味不好受。
“贞姑娘……”两人上前拱手,递上辞职信。
“二位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明白。”贞娘点点头,随后给两人斟了一杯酒水,自己也斟了一杯,然后举起酒杯。
“这杯酒我来敬。”就在这时,墨坊门口一阵声音传来,众人一看,是黄氏推着李景东来了。
“景东叔。”贞娘有些惊讶,却更是高兴的叫了声。
“愣什么?倒酒。”李景东冲着贞娘道。
“嗯。”贞娘重重点头,随后帮景东叔倒满了酒。
“这些年辛苦两位师傅,景东敬两位师傅一杯。”李景东接过贞娘递上来的酒朝着两位师傅举了举。
“景东客气,是我们对不住了。”见此情形,马师傅和江师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事情已成定局,他们回不了头了。
贞娘又把红包递上。
两位师傅死活不要,这时候他们没脸再拿红包。
“拿着吧,或许对你们会有用的。”贞娘微笑着道。
两位师傅没法子才接过红包,然后出了墨坊。
站在墨坊门外,马师傅和江师傅长叹一声,他们有一种感觉,不久后,他们会后悔的,而此时,墨坊再也没人出来了,显然,事先说好要跟他们一起离开李家墨坊的人都不愿意走了。
“走了,别等了。”江师傅拍了拍马师傅的肩。
“好,走了。”马师傅点点头,顺手打开了红包,一看这下,便涌起了万般滋味:“李姑娘仁义啊。”
“什么?”江师傅凑过去看,只见那红包里并不是钱,而是一张聘书,也就是说凭着这张聘书,马师傅随时都能回来。
江师傅也拆开自己的红包,果然跟马师傅的一样。
“我有种感觉,李氏墨坊必有再辉煌的一天。”江师傅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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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李进财的心思
“你给他们的红包里面是聘书?”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李景东望着贞娘问。
“嗯。”贞娘点点头。
“你倒是好心。”李景东道。
“也算不得好心,只是做人留一线吧,马师傅在墨坊里工作了十五年,江师傅也工作了十一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我这般摆在台面上的作为,实在是让他们的脸皮有些不好看的,只是我若不这般做,我们又会太被动,只得这般了。”贞娘道。
“也对,你倒是把你七祖母那一手全学来了。”李景东摇摇头。随后又转过脸正色的问贞娘:“好了,这些不谈了,你现在跟我说说,田家征那批松材,你要怎么做?”李景东坐在轮椅上问,这是目前墨坊迫切要面对的事情。
“这个只能给他。”贞娘冲着李景东道。
只是话音刚落,李景东手上的拐杖就往她的腿上重重一砸:“不行。”
贞娘痛的一阵龇牙,差点跳起脚来,有些恼怒,景东叔怎么随便打人呢:“景东叔,我知道你因着九叔公的缘故不愿意这批松材被征收,可如今田家掌着贡墨权,这是没法子的呀。总不能真让墨务局来封门吧,那样就真着了田家的道了。
贞娘说着,转折一下继续道:“再说了,田家征收这批松材怎么的也要拿出等价的东西交换吧。”
边说着,贞娘还边揉着脚,景东叔下手不轻哪。
她又哪里晓得。她爷爷之前跑李景东家狠狠给了李景东几拐杖,李景东这会儿是报复。赤果果的报复。
当然,李景东下手比李老掌柜的还是要轻些的。
“你以为我真的仅仅是为你九叔公的原因?我在墨坊干了几十年了。这点轻重拿捏不住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期?松瘟时期!大面积的松树坏死,如今在徽州百年松已经是可遇不可求,而李家顶级的玄玉松烟墨,这种墨的烟煤材料就是百年松,如今制这种墨的松烟已经没了,而这种墨的库存也快见底了。一但这种墨断货,李家就得从这一块市场里退出来了,再加上李家的油烟墨比不上程家,如此一来。李家只能在低端的市场跟人竟争,可别的小作坊,成本怎么低怎么来,李家能这么干吗?李家几百年的信誉还要不要了?”
李景东一叠声的问,虽然脸上的表情仍很冷漠,但眼神却含着痛心。
“景东叔……”贞娘正要解释。李景东又举起手道:“交换?田家拿什么交换,多少钱财也换不回一个时机啊,你让田家拿松场砍伐权交换,别说这是在异想天开。田家便是同意了,我可以肯定,田家定会在这之前让人把所有成材的松砍了去,才把松场交给你。十年砍代权?一株松成长要多少长时间你算过没有?到那时你还能砍到什么?”
李景东好一顿说道,总算是把这些天憋在肚子的话说了出来。
“怎么异想天开了,如果是平时是不可能。可如今是松瘟时期,田家未必不肯。而就算田家之前把成材的松砍了又怎么样,景东叔。贞娘虽然要松场的砍伐权,但贞娘要的不是树,而是油,松脂油,埋在地里的松脂油。”
说着,贞娘便把当日跟自家爷爷说的再说了一遍。
听完贞娘的话,李景东眼睛猛的眼了起来,直直的看着贞娘,贞娘亦没有回避,而是对视着,神情很肯定。
“给我套辆车,我要出城一趟。”李景东冲着一边的伙计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见到实物,李景东是怎么也不会放心的。
贞娘自是二话不说,跟着一起出城。
不一会儿,几人到了李庄,几人并未去六爷爷家,而是直奔松场,也没叫外人,由贞娘直接开挖,陈年的树桩下果然挖到了松脂油。
李景东虽然专职雕板,但制墨出身,于烟煤一道也有着钻研,这些松脂油拿到手上,便知其质,亦能估摸出烟煤的质量。
他可以肯定,这些松脂油点出来的烟绝对高过松材本身。
“好……好……”李景东一脸激动的说了几声好。
“景东叔,如果能拿到罗家松场十年有砍伐权,你想想那些地里有多少这样的松脂油?”贞娘笑咪咪的问道。
李景东点点头感叹的道:“是啊,只要拿到罗家松场十年的砍伐权,这几年,李家就不缺松烟煤了,而且还都是顶级的。”
“那明天田家来人谈这事,景东叔出面,逼一逼田家?”贞娘道。这种对外方面的,还是景东叔出面好。
这一点,李景东当仁不让,点点头。
随后叔侄两个相视一笑。
李景东又道:“贞娘不错,说起来景福什么都比不过我,不过,他生了一个好女儿,只可惜景福他……唉……”
贞娘听得李景东的叹,知晓景东叔定是知道自家老爹的事情了,只是不知他从哪里听说的,自家是还没有跟亲人宣布的,于是问道:“景东叔,我爹的事情你知道了?”
“嗯,上午你走后,你爷爷便来找我了,给了我几拐棍才听他说起你爹的事情。”李景东。
“哦。”贞娘点点头,这才明白景东叔为什么那么快想通,显然是爷爷一顿打的,再加上自家老爹的事情让他放下了一些过去。
贞娘这才醒觉自己之前那一拐棍的挨的不冤。
“对了,家里什么时候办事?”李景东又问。
所谓的办事自然就是出丧,没了尸体,总得有个衣冠冢吧。
“娘说,这没见到尸体,爹是祸害遗千年,说不定还活着呢。就暂时不办,等大哥去苏州那边看看再说。”贞娘回道。
“也好,没见到尸体,总还有个念想。”李景东点点头道。
“是这个理。”贞娘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这时,李进财带着几个庄户上山了。
“景东兄弟和贞娘什么时候上山的?有什么事啊?怎么也不到庄上打个招呼,我好叫人帮忙啊。”李进财远远的便热情的道。
“也没什么,就是同景东叔来看看松瘟的情况。”贞娘回道,对于李进财她是不信任的,现在跟田家的事情还没谈,这松脂油的事情自然不能叫他提前知道了。
“嗯。”李景东只是似是而非的哼了声。他本是一个少话之人,再加上有些瞧不起李进财,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了。
对于李景东的冷淡李进财倒也不在乎,反正李景东自双腿残了后,脾气古怪,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的。
随后众人一起下山。
“贞娘,听说老夫人把墨坊留给你了?”李进财这时凑到贞娘身边问道。
“姑父有什么事?”贞娘略略移开几步,扫了他一眼, 七祖母把墨坊留给自己早就传遍了,更何况这位说不定一直在时时关心着墨坊的事情,他问这话显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题,所以贞娘并没有回答李进财的问题,而是直接问起了李进财的言下之意。
“也没啥,主要是庄里的活用不着我,再说了,墨坊里不是也有我们六房一点份子吗?我就想着是不是能进墨坊跟着学习学习,毕竟是李家人了,一点不懂墨,说出去叫人笑话。”李进财悻悻的道。
贞娘嘴解微翘,这位真的是很会钻营,还很会说话,按他的说法,他进李氏墨坊还是为了给李家人长脸呢。
一边李景东也扫了李进财一眼。眼睛微微的眯着,不动声色,显然在琢磨着李进财的心思。
六老爷对墨坊可是放心的很,要这位姑爷似乎不放心。
“老夫人虽然把墨坊留给了贞娘,但墨坊是属于李家的,何况正如姑父所说六爷爷在墨坊也是有份子的,姑父有孝心,想为六爷爷分担,进墨坊学习学习自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姑父这想法还得六爷爷和姑姑同意才成。”贞娘道。
一句话毫不客气的点出了李进财的身份,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想进墨坊,李进财自己提不行,得六爷爷和姑姑提才有用。
本来贞娘是穿越的,对于赘婿倒没有什么偏见,只是这位心思太重,不敲打一下是不行的。
“那是,那是,我就说说我的想法,回去自要跟你姑姑谈的。”李进财脸上的不快一闪而过,又换成悻笑的道,随后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我看他心思不纯哪,如果你金花姑姑跟你提了,你真同意他进墨坊?”李景东看着前面李进财的背影道。
“如果姑姑真提了,自然是要让他进的,这种事情要拒绝就伤情,再说了,他越是心思不纯就越要放在身边,这样才能时刻注意,景东叔,你说呢?”贞娘反问道。
人说了,要了解一个人就要到他身边,要打击一个人也要到他身边
贞娘心里清楚的明白,只要李进财跟姑姑提,姑姑定会跟自己提的,毕竟这不是到外地,又是在李家人的眼皮低下,李进财整不出什么花花肠子,因此这点面子姑姑也是会给姑父的,便是六爷爷怕也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心里有数就成,我的眼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李景东冷哼一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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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谁笑到最后?
果然,吃过饭后,金花姑姑就跟贞娘说起这事情了。
金花姑妈既然开口,景东叔不耐烦管这些事,贞娘便点了头。
李进财得了应承,自欢欢喜喜的去打点行装,又派人去城里整理屋子且不提。
“景东叔,家里的孝衣还在吗?”坐着马车回城的时候,贞娘问李景东。
“自然在的,你家要用吗?”李景东问。
“不是我家,我家用的有,我是想明天,田家必然会派人来运那批松材,咱们墨坊上下,孝衣送行吧,那毕竟是九叔公拿命换来的,我要让大家牢牢的记住明天。”贞娘道。
当然,她此举另有深意,墨坊的大部份人算是被她留下来了,但是人心涣散仍是免不掉的,她要借此举聚拢人心,哀兵必胜,她要激起墨坊上下哀兵的求胜之心。
如此,墨坊才能上下一心。
“好。”李景东点点头,贞娘这丫头脑子活。
回到墨坊,两人便叫了邵管事,讨论明日田家上门征松的事情。
听贞娘说要田家拿出罗家松场的十年使用权来换。
关于这个,邵管事是知道一些的,不过,之前他以为贞娘那时是开玩笑,如今听贞娘这么说居然是认真的,不由的不慎重思考起来。
“不行,如果是平时,肯定是咱们讨巧,但田家根本不可能答应这要求。可如今松瘟之时,便是田家答应,李家却不见得能讨得好处。如今各家松场受灾都很严重,十成基本上废了八成。便是拿到了罗家松场,那里面有多少可用之松真不好说。”邵管事摇头道。
“我要罗家松场。所求的并不是松,我想用来种桐油树。”贞娘道。墨坊人多嘴杂的,松脂油的事情,贞娘肯定不能说明白。
而种桐油树也是贞娘的另一个打算,为了控制松瘟,大量的砍伐是必然的,黄山上的松场她只取松脂油。
但是平地的松场,砍掉松后,贞娘打算种上桐油树。一来,挖松脂油不可能她们几个人亲自去,肯定要请农人挖,如此,松脂油的事就会过早暴露,可若是借着种桐油树,再收集松脂油,别人就不会太在意。
这松脂油的事情就能保密的更久一点。
其二,桐油本身就是烟煤的原材料。同时随着隆庆开关,造船业也会飞速发展,而桐油也是造船不可缺的材料,桐油的价格会直接彪升。
而桐油树成长很快。一般九到十二个月就能有收成,三年后是丰收期,到得十年后。那时什么情况就不好说了。
到时光这桐油便能让李家获利良。
当然这些,别人是看不到的。
“不行。桐油别看现在价格高了,但过段时间会降的。为了墨坊那点用量,大面积种植桐油树花不来。”邵管事又道。
“我同意。”李景东虽然并不知贞娘还打算种桐油树的事情,但松脂油的事情之前说好的,李景东这时自然支持贞娘。
听得李景东的支持,邵管事就沉着脸闭嘴了,既然然李姑娘和李景东都同意,那他再说什么也无用了。
对于邵管事,贞娘心里只能先抱歉,只等事后再跟他解释。这是为了商业保密,想来邵管事能理解。
……
第二日,辰时正。
田本昌带着人到得李氏墨坊的时候。
“恭喜李姑娘继承李氏墨坊。”田本昌一到就拱手恭喜道。
“有什么可恭喜的,不过是赶鸭子上架罢了。这才一接手,就被人逼到这等程度,贞娘无颜见九叔公,老夫人异日醒来,贞娘亦无颜相对。”贞娘淡淡的道。也顺便刺了两句回去。
心里却是一阵腹诽,这厮哪里真有恭喜之心,怕最多的是看笑话吧,要不然,这等时候,决说不出恭喜的话来。
“李姑娘说笑了。”田本昌脸皮有些挂不住,悻悻的道。
“废话就不用说了,咱们直接说正题吧,田公子今日要想把那批松材拉走也成,拿罗家松场十年使用权换吧。”这时,一边的李景东冷冷的道。
他一惯的行事作风就是直奔主题。
“不可能。”田本昌道。罗家松场可是徽州最大的松场,又占黄山地利,松是最忧质的黄山松,田本昌自是不肯。
“那么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们可以回去了,至于墨务局那边,真说起来是你们田家不愿意交换,非我李家之故,想来黄大人那里也没有封我李家墨坊的理由吧。”李景东继续冷冷的道。
四两拔千均的,把过错加到了田家人身上。
“你们这是逼我。”田本昌恼了,李家这完全是在胡搅蛮缠。
“谁在逼谁?田公子最好要弄清,别忘了现在是松瘟时期,罗家松场还有多少可用之松想来田公子也清楚吧,值不值的换田公子应该心里有数,总之,这是我们李家开出的条件,田公子若是要仗着贡墨权硬来,那么李家只能作破釜沉舟之举了。”贞娘这时亦冷冷的接口。脸却转向不远的东仓。
“大公子,你看那边。”这时随着田本昌来的方管事从外面匆匆进来,指着李氏墨坊的东仓那边道。
田本昌侧过脸看去,只见那批松材周围,静静的站着一批人,每人俱戴着孝,一脸悲伤,守护着那一批松材。
田本昌脸色阴沉了下来,李家这是要干什么?
“让我们商量一下。”田本昌只得缓一缓道。
“田公子请自便。”贞娘说着,便同景东叔和邵管事离开了,留下田氏等人在偏厅商量。
“公子,还是速战速决,以免引起不免要的麻烦。咱们家是油烟为主,松材不是主要的。再说了如今松瘟,罗家松场可用之松并不多了。百年松更早已砍伐怠尽,不如就换了吧。大不了趁交割前,把现在松场的剩的一些松砍了,留给他们一座光秃秃的山,便是他们李家现在再种松苗,十年的松材,那可达不到李墨的要求,对于李家来说完全无用。”一边的管事劝道。
田本昌却仍在沉吟,方管事的分析有道理。只是这一点李贞娘或许会看不出来,那邵管事和李景东也看不出来吗?
他总觉得这里面另有什么内情似的。只是他却琢磨不出来。
“方叔,你刚才在外面可打听出些什么了?”这时,田本昌压低声音问身边的管事。
“打听了一些,这个要求是李姑娘提的,邵管事不答应。他的看法跟我刚才说的一样,认为这种交换李家根本讨不了好,还不如直接换钱,再去寻松材。不过。李姑娘却固执的很,非要如此。”说到这里,那账房又低笑一声:“听说李姑娘打算在松场种桐油树。”
“真的?”田本昌看着那管事。
“真的,昨日。李老掌柜的去找了李景东,如今李姑娘得了李景东的支持,邵管事孤掌难鸣。”那方管事道。
“还真是异想天开。就李家那点桐油用量,至于要种整个山场的桐油树吗?而据我所说。这桐油的价格可是马上就要降了。”田本昌笑道,女人就是女人。
在田本昌看来。贞娘这个决定符合女人的行事方法,想吃鸡蛋定然是自己养鸡生蛋吃,想吃猪肉也想尽办法自己养猪,经过这次松瘟,李家将大力发展油烟墨是必然的了,于是这李姑娘便想起种桐油树来了。
“哈哈,说不准过两年桐油价高升也不一定,咱们得答应她,以后咱家说不得还要从李家手里拿桐油呢。”田本昌调侃的道。
一边方管事也跟着笑了。
“好,我们同意。”商量定后,田本昌带着方管事出来,冲着李景东贞娘等人道。
随后两方人坐下来签了和约,又请衙门的知事押了印鉴,这事情就板上定钉,任何一方都悔不得了。
随后田本昌就招齐人运松材。
一车车的松材从李氏墨坊运出。
“不能运啊,这是九爷的命啊,是九爷的命啊。”这时,李氏墨坊的一些老工人都嚎啕大哭起来。
“没法子,没法子呀。”另一些老人也涕泪纵横的道。
“伙计们,我们都到门口去送九爷一程。”这时,秦师傅一挥手,立刻的,一个个戴着孝的工人从墨坊里鱼贯而出,静静的站在墨坊的两侧,每个人的眼眶都是赤红赤红的。
本来,田家征松材,跟大家没有关系,许多人自是高高挂起。
可直到此刻,当他们站在路边,看着田家人嘻嘻哈哈的将那批松材装上车,想着这是李九爷拿命换来的。
这一刻,做为李氏人,尤其是呆了十年以上的工人,无不握紧拳头,咬着牙。一个个都攒着一股气,这一刻要永记,这账是要讨回来的。
也就这一刻,李氏墨坊散开的人心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周围围观的人都能感到李氏人绝决之心。
“哎呀,田家真是太过份了,李九爷尸骨未寒呢,就干出这等事情。”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可不是,田家可不是好鸟,以后跟他们打交道是都要打配十二分的注意。”应和的人回道。
田本昌此刻脸色黑沉黑沉的,没想到到最后,李家还来这一招。
哀兵哀兵,本来自李九爷故去后,再加上李老夫人出事,李家墨坊可说已是一盘散沙了,可没想到,自己这一举,却让李家人将人心拢了起来。
李家人好手段,也不知这想当是出自李景东还是邵管家,或许是李贞娘?
田本昌突然觉得,这次这事情他做的太急了点。
“方管事,你回去招齐人,去松场,把能用的松材全砍了运回墨坊,不能好了李家一丝一毫。”田本昌脸色难看的道。
既然已经对上了,那要作就作绝。
“是,我这就去招人。”方管事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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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程家的心思
晚间,贞娘正跟家里的老爷子谈再和墨的事情。
如今松材短缺,但李家的库房里却有许多废墨,若是能把再和墨弄出来,既节省了材料,又是一个亮点,说不定就能为墨坊摆脱困境。
也正好她前段时间一直在研究再和墨,如今正能用得上。
老爷子对这也是赞成的很。
“嗯,这事情,你接下来就要抓紧,把这弄出来,也能缓解一下墨坊的压力。”李老爷子最后道。
“我晓得。”贞娘点点头。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喜哥儿一溜子去开门,进来的是对门的怀德娘子。
“哟,是怀德嫂啊,快来坐。”赵氏正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怀德娘子,连忙热情的招呼着。
“我是来跟你们借把锯和砍刀的,不知道你们家用不用?”那怀德娘子道。
“不用不用,你拿去用就是了。”赵氏连忙的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就借两天。”那怀德娘子感谢的道。
“客气啥。”赵氏直爽的道,一边让杜氏去把锯子和砍刀拿来,随后却好奇的问:“你这是要干什么?上山砍树吗?”
“哪里,田家在我们城门洞这边招工人呢,说是去松场砍松,都等不及明天,今夜里就出发去黄山,砍松的工人自带家伙,我家里怀民怀汉都要去,这锯子砍刀不够用,所以来找你借呢。”怀德娘子接过杜氏递上来的锯子和砍刀道。
“黄山的松场?那不是罗家的吗?田家可是已经跟李氏墨坊签好了约的,那罗家松场今后的十年使用权可是归我李家的。他们凭什么砍?”赵氏霍的叫了起来。
“这我们也不清楚了,如今大家都在城门外集合呢。”那怀德娘子道。
“我去找田家说道说道去。”赵氏气哼哼的道。
说起来。对于李氏墨坊,赵氏一向是不关心的。便是这次贞娘接手墨坊的事情,赵氏也是埋怨多过赞成,在她看来,贞娘一个女孩子家,自己制点墨赚点嫁妆钱那是最好的,如今接手了李氏墨坊,再摊上李家七房那一大家子,怎么看都是怎么花不来的事情。
因着这种心态,本来就算是墨坊吃些亏。赵氏也不会这般生气的,只不过,事情跟田家挂上勾,那就不一样子,李家八房跟田家自上交退亲起就结下梁子了。
如今田家又占这种便宜,赵氏岂能干休。
“娘,算了,还没交接呢,这交换要从交接完毕才开始。”贞娘接着自家娘亲。本来说今天就要交接的,可田家那方管事一会儿这里不行,一会儿那里有问题的,一直在拖。
那点心思。贞娘心里明白,不就是为着这砍松这一出吗?
说实话,那点松贞娘还真不在意。一来,这些松或多或少的都染了病。这种病松烧出烟煤品质很差,要想用这种烟和出好墨。那在胶上就花去数倍的功夫,反而会加大墨的成本,并不见得是花得来的事情。因此,墨坊师傅们在对病松的处理上争执的很厉害,但大多数的师傅都认为不能用,应该舍弃,而今有田家这一举,倒省去了贞娘砍树的时间和本钱。
“那我走了。”怀德娘子道。
“婶子慢走。”贞娘笑着相送。随即又劝赵氏:“娘亲,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什么怪话?”赵氏没好气的挥挥手:“你都不在乎,我在乎个啥呀。”说完,一扭身回屋去跟郑氏唠叨去了。
“田家做事实在是太不讲规矩了。”这时,李老掌柜也沉着脸道。
“这夜路走多了,总会撞着鬼的,说不得有一天,田家会因为这些病松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也不一定。”贞娘道
“是有这么一说。”李老掌柜点头。
如此,田家的小算盘自不去管他。
两日后,田李二家交接完毕,罗家松场今后十年的使用权就归李家了。
趁着田家刚砍好松,又是个春末,李家便买了一批桐油树苗,请了松场附近的村民,开始种桐油树。另外又派了九房的二堂哥李正言,带着墨坊几个伙计,专门收集从地下挖出来的松脂油。
村民们本就不懂,自不晓得李家的深意,只当是顺便而已,因此,外间传言,都尽是李家种桐油树的事情。
“唉,倒底是女儿家,没什么大局观啊,就为了那点桐油,至下这么种桐油树吗?”程家三爷叹着气。
自上回程家丢了贡墨权后,程三爷就病倒了,休养了这些天,才算是好了一点。这会儿正跟侄子聊着天。
“唇寒齿亡哪,三叔,我们要不要跟李家联合起来?我怕田家这先朝李家下手,下一家搞不好就是我们家。”程大约沉着脸色道。
“暂时田家不敢,说起来李家‘带孝送松材’这一招使的好,如今县里,谁不在背后议论这事情,我听说连墨务局和监墨局的几位大人对此似乎也有意见,把田本昌叫去敲打了几句,田家如今算是里外不讨好,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程三爷沉着声道。
言公公敲打田家是因为言公公尚欠着李家一份人情。
而墨务局的黄大人却算得上是清流一党,对于这等事比较忌讳,所以,田家被他敲打也是不冤。
啜了口茶,程三爷继续道:“咱们先不管李家田家,这段时间,给我都静下心来,好好总结这一次贡墨竞争失败的事情,知耻后勇,积蓄力量,田家这一场子,我程家总是要找回来的。”
至于跟程家是不是跟李家联合,程三爷虽然很欣赏贞娘的制墨手艺,但在商言商。在他看来,田家如今虽然气盛。但低子虚,根基浮。因此,如今势头虽猛,但不遇事便罢,一遇事那势头必然一泻千里。
反倒是李家,虽然目前正遇难关,但根基什么的都在,并未太伤及筋骨,所以,程三爷倒是想先观望着。这鹤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嗯。”程大约点点头。
……
李氏墨坊。
“景东,贞姑娘,你们看看这烟……真是好烟哪,绝对是黄山百年松烟的品质。”邵管事拿着一筒烟匆匆从外面进来。
这些烟正是李正言从罗家松场拿回来的松脂油点的。
“我看看。”李景东捻过一丝烟在手上细研,光润,深墨,更兼细腻,竟难得的是有一丝绵柔之感。这是烟细到一定程度的表现。
“好,好。”到得这进李景东算是全部放下心了。
“好了,如此,我们李氏墨坊可以算是暂时摆脱原料之困了。”贞娘亦是笑咪咪的道。
邵管事和李景东都点头。
邵管事心里算是对贞娘服气了。说起来当初李贞娘非要罗家松场,还要种桐油树,他心里是很不痛快的。不免也有些丧气,直到这些松脂油运回来。他才知道贞姑娘背后的用意。
为此贞姑娘还跟他道了歉,之前不说明是因为松场没有拿到手。怕万一消息泄漏了出去田家变卦。
如今又得如此佳烟,邵管事心里再多的不快也已烟消云散了。
“邵伯,景东叔,接下来就是大力烧烟了,点烟的马师傅走了,我想接过点烟的事情,毕竟这前我只是在家里制点自制墨,于墨坊流程是不熟悉,正好从头学学。”贞娘这时候道。
这是贞娘思考良久的事情,她毕竟是刚接手墨坊,之前她事事出头那是事急从权,如今原料有了,墨坊也走向正常生产的路。如此,墨坊有邵管事和李景东打理,她再事事指手画脚的反倒不美。再说,她虽然会制墨,在现代时也管着家里的制墨小工坊,但同李家这等大墨坊是没法相比的,所以该学的她还是不能放松。
听得贞娘的话,邵管事同李景东想视一眼。
如果说邵管事一开始是服气的话,那么这会儿邵管事真是要另眼相看了,有头脑,做事冷静,如今更有此等的谦虚踏实的学习态度,老夫人的眼力果然不凡。
不过……
邵管事想了一下道:“贞姑娘,点烟棚那边都是些粗鲁的汉子,贞姑娘一个姑娘家……”
言下之意自不用多说了。
贞娘微笑着回道:“如今既然入了墨道,这些个顾忌也顾不了太多,再说了,贞娘主要是要管理着整个点烟棚的进度,只段跟几个点烟棚的棚主打交道就成,我想把马嫂要过来,这样有事就让马嫂去传,也就没什么太多的忌讳了。”
马嫂便是以前日日在贞娘小摊上买墨的婶子,她相公是坊里杵捣大师,她以前也常跟着老夫人跑腿,所以贞娘想把她要过来,做事方便一点。
“嗯,成,把马嫂给她用。”一边李景东点点头。
这样的话,邵管事也没意见了,说起来贞姑娘的点烟技术是极好的,想着点烟棚里那几个小子,仗着一手点烟技术,对他邵管事都横眉竖眼的,这会倒要看看这些个小子在贞姑娘手下吃瘪的样子。
想到这里,邵管事便点头,又去叫了马嫂来。
随后贞娘又跟邵管事和景东叔说起来开发再和墨的打算,这事要先让和墨坊和熬胶坊先准备着。
“你有把握?”一听再和墨,李景东和邵管事都瞪起了眼,哪家墨坊不想弄再和墨呀,可是一直以来,再和墨少量的试制还成,要想大批的制总是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而且品质还上不去,最终不得不放弃。
“至少这块墨我已经吃透了。”贞娘拿出上回程三爷给她的那块再和墨。
李景东接过去同邵管事看了看,随后两人都一脸振奋:“好,那我吩咐和墨坊和胶坊准备着,贞娘这段时间除了点烟的事情,再把心思放在再和墨上,咱们再拼一把。”
“嗯。”贞娘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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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服不服
辰时,雾蔼刚刚散尽,墨坊的工人就三三两两的走进工棚,上工了。
吴明权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这会儿就站在棚外的一块大青石上抽着最后一口烟,过会儿烟瘾,等到进了点烟工棚,是不准再抽烟的。
“权叔,权叔。”这时,二狗嘴里咬着一块黑面饼子冲到吴明权的身边。
“干什么,臭小子,不会是又想请假吧?你一个月请多少假了啊,再这么混下去我可跟你不客气了。”那吴明权瞪了眼睛。
他是老夫人娘家的远亲,自小就在墨坊里跟着点烟师傅学了一手点烟技术,如今已升为油烟棚的棚主,用后世的话来说就相当于车间主任,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多少算得一个工头了。
因此最见不得二狗这般打混的。
“哪能呢?我是那么没眼色的吗?”那二狗撇着嘴道,随后又神叨叨的道:“权叔,我听到一个消息,管点烟的马师傅不是走了吗?听说贞姑娘要直接管我们呢,哎哟,以后咱们就是娘姨手下讨饭吃喽。”
二狗不阴不阳的说着。
“什么怪话,贞姑娘接手墨坊,咱们大家不都已经在她手下讨饭吃了吗。”吴明权闷声道。
“那哪能一样啊,虽说贞姑娘接手墨坊,但如今管事的还不是邵管家和李东家吗?贞姑娘就是一个名义上的虚头,可如今直接管着咱们的烟棚,那以后指手划脚的,咱们这几尺的汉子岂有不憋闷死了。”二狗咋巴着嘴巴道。
“那你什么个意思?咱们不过是个工人。还能不让她来管着?”吴明权抬起眼打量着二狗,这小子做事一向不好好做。但歪门邪道的心眼儿不小,听他这话。不定那肚子里就憋着坏呢。
“谁说不让她来管着了?”二狗强辩道,随后扫了周围一眼才在吴明权耳边低语道:“她来不来管咱们是管不着,不过,咱们也得让她知道些规矩,不能太过指手划脚的,怎么样?咱们合计合计,给她来个下马威?”二狗冲着吴明权抬抬下巴道。
“怎么个下马威?这可不能乱来的啊,贞姑娘毕竟是东家,真要过火。说不得咱们都要卷铺盖回家了。”吴明权沉声的道。
谁接手墨坊,对于低下的工人来说其实没太大区别的,反正都是一样做事,更何况这位贞娘自接手墨坊以来,做事倒也中规中矩,因此,大家伙儿对这位贞姑娘倒也没太大的意见,反倒是贞姑娘几次亮相,颇有亮眼之处。也因此大家伙儿也算是接受了她。
但接受了并不等于就愿意让她在自己的领域里指手划脚。
“放心放心,不会过火的,我刚听账房那边的人说了,贞姑娘一会儿来要点烟棚看看。这贞姑娘总归是一个姑娘家,天气开始渐热了,咱们点烟棚里也热的很。一会儿大家都光着膀子,想来那贞姑娘自没法子进门了。她不能进门,那以后自也没法子指手划脚了。对吧?咱们这可没做啥,棚里热,光着膀子很正常。”二狗贼兮兮的道。
吴明权听得二狗这翻话,别说,这小子鬼心眼还真是多,这个方法行,谁也没话说的。
“行,那你去通知大家。”吴明权冲着二狗道,一事不烦二主。
“得令。”二狗颠颠的跑进了工棚里。
没一会儿,工棚里便传来几声怪叫的轰闹声,工人们嘛,都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
“贞姑娘,往这边走。”
贞娘处理先在账房那边看了一些过去的账目,这些也是要学习的,到得辰时末刻,贞娘便叫上马嫂朝点烟棚那边去。
马嫂在前面带路。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点烟工棚前。
“马嫂,马嫂唉,止步请止步。”二狗之前早就张望着这,这会儿看到贞娘跟马嫂过来,连忙冲出来阻止,还一脸狗腿子样。
“二狗,你又在混了,还不快来见过贞姑娘。”马嫂一瞪眼。
这二狗自出身就没名没姓,她的娘亲是个半掩门的,在二狗三岁时就病死了,这小子三岁后就在街上要饭,李家守后院门的丑婆有一天路过,看他饿的难受,便给了他一块饼子,结果这小子就赖上了丑婆了,丑婆对他倒也不在意,有吃的时候就给他一口,没吃的时候就由着他饿,这小子就这般的长大了,最后李家看这小子跟丑婆有缘份,干脆就让他在李家工棚里做活。
只是这小子自小就在街面上混,混了一身闲汉的毛病,包打听不说,也从来不好好做事,得过且过的,人不坏,就是挺烦人的,所以,每回马嫂见了他,都使不得要敲打他几句。
贞娘这会儿看到二狗,也有些眼熟,倒是想起来了,太白楼贡墨竞选的那会儿,这小子就是在外面侃八卦的,别说,这小子那劲道,若换在后世,就是狗仔队的料子。
“马嫂,真冤枉啊,我哪里敢混喽,我还得靠着工棚赚的钱讨媳妇儿呢。”二狗立马叫着屈,随后又立马的冲着贞娘问道:“请贞姑娘安。”
说着,又一脸赤胆忠心的道:“我这可是为了贞姑娘好啊,工棚里都是粗鲁汉子,如今天开始热了,工棚里点着烟,那更热了,大家伙儿都光着膀子呢,贞姑娘怎么好进去。”
马嫂一听,立刻瞪眼,先朝前走几步,掀开工棚的帘子朝里面看了看,随后啐了一声:“要死。”随后转头冲着二狗道:“还不快去让大家把衣服穿起来。”
“这可不成,如今快到收第一茬烟煤的时候了,这时候穿衣服,那穿衣服的风声还不把烟煤拂的到处都是啊。”二狗立刻的道。
都是墨坊的人,自然明白。在点烟的时候尽量避免各种风声。
“贞姑娘,要不我们下回再来。下回来之前先打个招呼,让工人们好好拾掇拾掇。”马嫂冲着贞娘道。
贞娘看着二狗那贼样。哪还不明白这些个汉子的意思,不就是不服自己是个女人吗?想给自己下马威呢。
“不用,马嫂,给我拿块布条来。”贞娘冲着马嫂道。
布条?贞姑娘要布条干什么?马嫂一脸疑惑,不过贞娘要,她自然就去拿,没一会儿布条就拿来了。
贞娘把布条往眼上一蒙,然后让马嫂帮她在脑后系牢,便侧过脸冲着马嫂道:“我们进去。”
“这。贞姑娘,这成吗?”马嫂看着贞娘的样子,这样倒是不用见那些汉子的光膀子了,但这样进去能干吗?
一边二狗也是一脸奇怪,这贞姑娘是这要闹哪样啊。
“没事,进去吧。”贞娘拉了拉马嫂。
“好。”马嫂劝不了贞娘便扶着她进了工棚,那二狗自是颠颠的跟着,他很好奇这位贞姑娘倒底要干什么?
不但二狗好奇,便是工棚里的点烟工人见贞娘这样进来也十分的好奇啊。这位贞姑娘此举算得上是奇人奇事了。
贞娘自不理会他们这些,只上静静的站在那里一会儿,便突然举起手,指着最里面那一排点烟灯道:“那一排可以收烟煤了。再不收烟煤就要老了。”
吴明权正好奇着贞姑娘到底要干什么时,就听得贞姑娘这话,下意思的便取了那一排一盏油煤上的瓷碗。果然的,里面的烟煤正是收取的最佳火候。立刻的,便让工人收烟。
“这一排要添油了吧。”贞娘这时又指着身前的一排油灯道。
众人望去。这一排的油灯油果然已见底了,立刻的,不用吴明权招呼,自有工人开始添上油。
“那一排,火力太大了,都爆火花了没看见吗?点烟以中火为宜,这等大火,烟料未成,便已焦了。”贞娘又指着后面一排点烟灯道。
管理后一排的点烟灯的工人立刻忙不叠的去调控火侯,额上已经冒汗,这位贞姑娘,可真是神了。
“贞姑娘,贞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一边二狗立刻咋咋呼呼的道。
“很简单哪,气味和感觉,点的烟老不老,我想不止我,便是你们中有些人也能闻的出来吧。”贞娘微笑着道。
吴明权在一边微微点头,这烟老不老他倒是也能闻的出来,但是象贞姑娘如今这样,在一片点烟灯着通过气味分辩出哪些烟老没老,那他不一定能做倒,由此一点,便可知贞姑娘点烟之术已高过他。
“至于油灯没油,同样也是气味,油灯没油,火力自然不及,火力不及,烟煤就不透,气味就少了一种中和之感,这样的烟煤同样要影响墨的品质的,到于火力太大,烟煤会焦这点就不用再解释了,你们多是烧了好些年的点烟工了,这点应该明白。”贞娘又一一的道。
“贞娘,佩服。”吴明权这时拱拱手。
“吴棚主客气,只要你静下心了,这些你一样能感觉得出来。”贞娘回道。
“还有一点,如果我是故意把火力控小,那如何能跟缺油而产生的火力小分辩出来?”一边二狗仍是不死心的问。
“缺油和故意将火力控小是两回事,缺油是整根灯芯油枯了,这时候的火苗会有一种空的现象,那么它烧出来的烟,就会燥,但如果是故意将火力控小,那灯芯是被油浸透的,那么烧出的火头必是实的,它烧出来的烟自然是中和润泽的,不会燥。”贞娘说着。
“服了,服了……”二狗拱拱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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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中庸之道
由马嫂扶着转了一圈后,贞娘就出了工棚,拿下了布条,眼眼眨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光线,随后又跟吴棚头交待了一些点烟时火控的问题,贞娘便离开了。
贞娘离开后,工棚一众汉子也交头接耳起来:“这贞姑娘真是了得啊……”
“完了完了,贞姑娘这般的内行,以后想打混就更难了。”不用说,说这话的定是那二狗。
“行了,都专心做事,火候控好,中火为宜,油都给我加的满满的,我可不希望到时咱们工棚交的烟煤都是下品,那时丢的可是大家伙的颜面。”吴明权冲着大家道。
有着贞娘之前那一翻刺激,再加上吴明权这一翻话,工棚里的点烟工算是憋起了劲道,一个个闷头干起活儿来,两眼盯着火头,稍有晃动便立刻调整,其间更是打醒起十二分的精神,用鼻仔细的闻着烟煤的味道,及时把握取烟煤的时机。
如此,到得中午,工棚里出来的烟煤品质果然比往常要高上一品,乐得吴明权嘿嘿直笑。
这时,便有厨娘送来伙食。
“贞姑娘吩咐了,大家伙儿辛苦,今天每天碗里多添一勺肉。”胖胖的厨娘咧着嘴道。
众点烟工一听今天能吃到肉,一个个连脸和手都不及清洗,黑乎乎的脸,黑乎乎的手便拿着碗筷直接去盛饭盛菜,又被厨娘一顿子笑骂。
汉子们皮糙肉厚的,哪会在意这种笑骂,有那溜气点的。更是回上几句不荤不素的话,惹得气恼的胖厨房威胁不给肉吃。一个个才又说尽好话。
“权叔,我去看一下丑婆啊。”二狗吊儿啷当的捧着碗挤到吴明权身边道。
吴明权斜眼看了他一眼。又看他碗里还没有动过的肉块,知道这小子定是要将这肉拿去给丑婆吃,这小子虽说烦人挺烦人,但孝心还是有一点的,于是点点头:“去吧,早去早回啊,若是误了时辰,我可会扣你这个月的工钱的。”
“保证不会误。”二狗举手发誓,那一个月的工钱就是他的命。他能让权叔扣吗。
说着,二狗捧着饭碗一溜烟的就跑去了李宅的后门。
李府的后院有一个后门跟墨坊相通,是便于以前老夫人进出的,而守后门的正是丑婆。
这丑婆一脸烧伤的疤痕,样子可怖,是当年李老爷子收留在家里的,平日就守着后门,性情古怪,跟谁都合不来。也就二狗这等没脸没皮的能凑上前说上几句,平日里闷不啃声的跟个鬼一样。
“阿婆,快吃肉,这可是贞姑娘给我们加的餐。”二狗把碗里的肉划拉到丑婆的碗里。
“贞姑娘?听说你们今天想给她一个下马威。结果反倒是让她给你们一个下马威了。”丑婆夹着一块肥肉进嘴里,又把瘦肉夹回二狗碗里,牙齿不好。瘦肉吃不动了。
“哎哟,这事情都传到您老耳里啊。哎呀,咱们的面子算是丢尽了。”二狗唉声叹气。
“这样好的很。也让你们这些个混小子见识一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省得学了一点点烟技术,就牛哄哄的。”丑婆冷着声道。
“是是,您老教训的是。”二狗嘻笑着,却是毫不在意,随后就快速的将碗里的饭划拉到嘴里,含含糊糊的冲着丑婆道:“您老慢吃,我走了啊,权叔现在越来越难说话了。”
说着,他放下碗筷就一溜烟的往回跑,他得赶紧回去,回去迟了,权叔还真会扣他的工钱。
“二狗,听说你们烟棚今天想给贞姑娘一个下马威,结果反倒让贞姑娘给你们来了个下马威,你们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啊?”
二狗正跑着,又听到这句话,抬头一看说话的叫郑复礼,不由的呸了一口。
郑复礼是邵管事的外孙,郑管事的儿子,今年十九岁。
这郑复礼仗着邵管事和郑管事在墨坊的背景,那在墨坊里混的相当不差,尤其是前年,更拜了秦师傅做师傅,如今已经接手和墨坊的事情,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瞧不起他们这些点烟的苦力。
而自然的点烟这边人也瞧不上他,一来二去的,双方常常起争执,两方都看对方不顺眼。
这会儿点烟棚出了这事情,自然落到郑复礼等人嘴里取笑了。
“我们当然有出息了,今天得了贞姑娘的提点,我们油烟棚的烟煤品级又上了一层,接下来就要看你们和墨坊的事情了,若还是象以前那样和不出好的油烟墨,那你们就自己去跟贞姑娘交待吧,可别再拿我们的烟煤当借口了。”二狗吹着口哨,一脸不屑的冲着那郑复礼道。
李家以松烟闻名,和墨重在轻胶,而油烟墨却多重在重胶,胶不同,和墨的配方自然就有很大的区别,但李家开发油烟墨时日尚短,所以制成的油烟墨品质往往并不理想,以前遇到这样种况,往往是互相推诿,郑复礼他们指责油烟煤不佳,而油烟工棚这边自然是指和墨技术不行,每回为此,两方私下里不知要扯多少烂账。
如今,二狗这回话自然是讥笑和墨坊的技术不行了。
“谁拿你们当借口了,我看你们都是烂泥扶不上板壁,贞姑娘的提点怕也是白花心思了。”郑复礼等人讥笑了回去。
“废话不多说,等这回的烟煤定品后就见分晓了。”二狗一副等着瞧的样子道,今天上午的烟煤出来,权叔已经说了,绝对是一品的。这回该他们看郑复礼等人的笑话了。
说完,挥挥手,不再理会郑复礼等人,赶紧回工棚。
“哼。”郑复礼看着二狗的背影,冷哼一声。
“郑师傅,早上邵管事就派人来让我们准备好和墨对胶的事情。说贞姑娘要制再和墨,这位不会是也要到我们坊里来上烟棚那么一出吧?”这时。一个伙计凑到郑复礼耳边道。
“让准备就准备好就是了,咱们静观其变。”郑复礼脸色不太好的道。他自小就是墨坊重点陪养的技师,自有着一翻自负。他倒要看看这回贞姑娘能整出什么样的再和墨来。
想着,便带着几个回和墨坊了,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好。
中午,贞娘是在李府吃的午饭,同陈氏等人聊了聊墨坊的事情,又去看了看七祖母,七祖母还是老样子,那样子看的人有些心酸。
想着下午要弄再和墨的事情。贞娘并未多留,跟陈氏等人告辞一声,便从后院进了墨坊,路过后院井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老阿婆正弓着腰,吃力的提着一桶水。
“阿婆,我来。”贞娘连忙上前。
那老阿婆抬起脸,贞娘猛不丁的倒抽一口气,那张脸叫红褐的疤痕给占满了。那嘴更是因为疤痕之故歪斜着,跟鬼片一样。
“阿,是丑婆。”贞娘深吸一口气才打着招呼,知道这阿婆正是守后门的丑婆。
平日里她偶尔也从这后门进出。只是丑婆性子古怪,一般都躲在屋里不见人,这回还是贞娘第一次见到她。
“怎么?吓到啦。”丑怪嘿嘿怪笑一声。声音十分的沙哑,难听的很。
“嗯。猛一见惊了一下。”贞娘嗯了一声,也不否认。这样一张脸,若是说初次见到不吓到的话,那才是骗人的。
说着,贞娘便先一步提起水桶,跟着丑婆一路走。
“放下,不用你假惺惺的可怜我。“丑婆暗哑的声音道,听不明任何情绪。
贞娘侧过脸冲着她笑了笑:“阿婆,这谈不上可怜,只不过举手之劳,阿婆认为自己需要让人可怜吗?显然不,对吧?我帮你提水,只不过是尽晚辈的一点心意,更何况这水太重了,阿婆你提不动,贞娘帮一把,这有何不可?”
“哼。”那丑婆哼了一声。
贞娘没在意,只是看了看丑婆,心里自不由的猜想着这位不知因什么原因弄成这样?
“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也没有什么蓄意伤害,只不过是一场意外。”那丑婆似乎知道贞娘想什么时候,又冷哼着道。
“嗯。”贞娘倒是坦然的点点头,许是以前小说看多了,看到这样的情形,总会去猜想背后各种狗血情节。不过,想想也是,世间哪有那许多的狗血,大多都是意外罢了。
知道丑婆不爱说话不爱理人,贞娘也就不在多说,一路无话,帮着丑婆把水提回去,贞娘便回了墨坊,马嫂已经在等着她了,两人便一起去了和墨坊。
秦师傅既是墨坊的大师傅,又是和墨坊的师傅,和墨坊是整个墨坊最重要的一块,包括和墨和熬胶。
废墨已经处理好了,第一步自然是蒸浸去胶,蒸出故胶再和以新胶就能制成再和墨了。当然,这中间最重要的就是和墨对胶。而对胶之法,每一个师傅都有期独特的手法,不能说谁比谁的更好,只能说各有特色。
“这对胶谁来?”邵管事问。
秦师傅摸了一下胡子,正准备接手,这时郑复礼突然道:“我想这再和墨跟制新墨不同,那这再和墨的对胶法怕是跟新墨的对胶法也不一样,我们都摸不着头绪,不如就由贞姑娘先试试。”
“贞姑娘,怎么样?”秦师傅知道郑复礼的意思,而他自己也想看看这贞姑娘在和墨入胶一道有何高明之处。
“好,那就我来。”贞娘回道,本来制再和墨就是她提出的,由她对胶在情理,之前她之所以不说,只不过是准备听秦师傅的安排罢了,毕竟秦师傅是墨坊的大师傅,在这一方面是有着权威信的。
于是贞娘就接过了工具,开始一步步按部就班的做来。
初时,秦师傅和郑复礼等人并不在意,不过,越瞧着那脸色就越凝重了起来。
对胶之法有人一步到位,有人是分步对胶。
贞娘所行之法亦是分步对胶,这一点秦师傅跟她一样,但他发现贞姑娘对胶时所用材料的步奏跟他是不一样的。
“贞姑娘,为什么第一步对胶先对绿矾青黛和麝香?”问话的是一边的郑复礼,他学的是秦师傅那一套,自然有跟着秦师傅一样的疑问。
“绿矾青黛容易**,麝香容易引潮,先把它们对胶,是为了先一步稳定其性,这样就能稳故药性,使得他们不易**,不易引潮,这样最后制成的墨也就不易产生败味和潮湿软化。”贞娘嘴里解释道,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
胶的稳定是需要氧化来完成的,最先入胶,就是让胶氧化的更充分。
第二次对胶,贞娘放的是黄连和皂角。第三次对胶,贞娘放的是桅子仁。
最后和墨对胶成功。
“黄连增墨彩,中间入胶,是为了让墨彩入墨骨,桅子仁去胶色避虫,所以最后对胶,这些能说通,那为什么皂角也在中间入胶呢?”这回问的是秦师傅了,他一般皂角都在最后入胶的。
“皂角去湿,但如果放在最后一步的话,其性外露反而会引起墨干,墨干就会引起干裂,所以,宜放在中间入胶,既能保住其性,又使其性不至于外露,最得中庸之道。”贞娘道。
这些东西都是前世他爷爷研究出来的,当然有些不一定全对,但亦有独到之处就是了。
一听这话,在场的人都不由的相视一眼,李家的油烟墨就有这么一个容易干裂的缺点,墨在南方还好,一到北方,放不久就会出现干裂的现象,难道问题居然就出在这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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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孙家的消息
有的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没找到关键的话,便是千难万难。
秦师傅等不及想试试,就让郑复礼去准备材料。
郑复礼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临走前有些复杂的看了贞娘一眼,这位贞姑娘于制墨之道理解颇深,较之他更要高出一筹,有些不甘。
但一个女子要把墨技练到如此程度,其中付出的艰辛亦不足外人道也,就凭这一点,郑复礼也不得不服。
郑复礼离开后,这边继续,和墨入胶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杵捣压模等等,这些自不需要贞娘再动手了,自有一干墨坊的工人去完成,如此,直到墨成还得十来天,毕竟墨有一个阴干的过程。
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
如此,一过就是半个月,这半个月对李氏墨坊来是喜事连连的,首先松脂油的烟煤已经烧好不少,俱是级品的松烟煤,只要之后的和墨不出问题,这一批松烟墨品质甚至高于往昔。
再就是再和墨已经完工了,今天可以验墨了。
“贞姑娘,成了,这是我们试出的墨色。”秦师傅拿笔在砚台上沾饱了墨汁,在宣纸下留下深浅不一的线条。
尽管只是线条,但亦能看出墨色光润黑亮,笔势十分的流畅,层次感分明,便是墨色淡处,亦有锋锐之感,墨骨初成。
“墨色绝佳啊,最好是再找一个名人试试墨,这样,这再和墨的名气就能打出去了。”一边邵管事也一脸激动的道。
李氏墨坊已经好久没有出新墨品了。这再和墨绝对会大出众人意料。
“东图先生怎么样?”贞娘问。
“他历来只帮程家试墨,我们请他出手不容易吧?”邵管事担心的道。
“嗯。不好说,试试呗。”贞娘道。当初东图先生买下程家的五石散墨后,因砚台的问题,使得磨出的墨汁起泡,为此东图先先还找程家质问呢。
当时,便是贞娘找出原因的,不管是程家还是东图先生,总算是有些情面,请一请,或许能答应也未可知。
另外。贞娘还记得这位东图先生将在隆庆元年高中举人。
之所以知道这个,倒不是前世贞娘对他特别关注,而是此人在休宁实在是一个名人,县志里面多有记载,而贞娘前世亦是徽州墨业之人,对这方面关注的多一点,也就大略的记得。
“嗯,那就试试。”李景东也点头。
于是就这么说定。
邵管事挥了挥手,叫一边的伙计来收掉桌子。那伙计做事匆忙,一不小心,袖子带着一块墨掉在了地上,啪的一下那墨就断了。
那伙计吓了一跳。连忙鞠躬道歉。
贞娘这时脸色却变了,倒不是因那伙计将墨砸碎,而是感觉墨的硬度不对。砸碎在地上的声音太脆了点。
这时,秦师傅也听出声音不对来了。捡起地上的墨,又丢在地上。又碎了。
“贞姑娘,墨的硬度有问题。”秦师傅道。之前只顾着墨色等问题,竟忽略了检测墨的硬度。
“是啊……”贞娘也蹲在地上,看着碎墨,墨色品相气味什么都好,却偏偏在硬度上出了问题。
两人这又琢磨了起来。
见他们这样,邵管事便挥手让那伙计下去,不要打搅秦师傅和贞姑娘思考。
之后又试了几块刚制成的再和墨,均是一样。找了各种原因,都似是而非。
晚间,贞娘回到家里,因着这问题,脸色自不太好看。
“怎么了?墨坊里出了什么问题了?”李老掌柜的看着贞娘的神色,便问道。
“再和墨制出来了,墨色什么的都没有问题,但是脆而易断,这显然是不行啊。”贞娘有些焦急的道,为这再和墨她可花去了不少的功夫,最后却功亏一篑,着实让人气丧。
“脆而易断,应该是胶的问题。”李老掌柜沉思道。
“我已经用蒸浸之法把原来的老胶退干净了,新熬制的胶也是顶好的,按说不应该出现这个问题。”贞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墨坊其他几个师傅怎么说?”李老掌柜的问。
“他们认为很可能是废墨里面材料的变质问题造成的,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批废墨就只能报废了。”贞娘一脸肉痛。
“那干脆再试一次,如果不行,就果断放弃。”李老掌柜的道。
贞娘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就在这时,外面巷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还有许多孩子的嘻闹声:“吃糖喽,吃糖喽。”
怎么回事?贞娘正奇怪着,就在这时,赵氏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郑氏在一边劝着她。
“真真是岂有此理,孙家跟田家订亲关我们家贞娘什么事啊?一个个好笑咧,都看着贞娘笑话似的。”赵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深吸气的道,显然气的不清
“娘,什么孙家和田家订亲,什么看我笑话呀?”贞娘在一边听的一脸疑惑的问。
“你不晓得,刚才孙家的人派人来发糖,说是孙月娟跟田本昌宁订亲了,你也知道的巷子里的人一个两个的都爱侃些八卦,你跟月娟以前又是好姐妹,因此不免的拿你跟她一并提了起来,正好,这田本昌原又是跟你订过亲的,这庄事情落到别人嘴里,就成了另类的姐妹易嫁,你娘生气呢。”郑氏将事情来路解释了一下。
贞娘这才明白,之前外间孩子的嘻闹是因为孙家派人来发糖。
冯氏当初打田本昌的主意,贞娘是看出来了,当时只认为根本没戏,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成了,这真有些出人意料。
“你说说这孙家。他们家搬离城门洞都多少年了?这不过才订亲,就巴巴的让人到城门洞来发糖。这不明摆让是让咱家不痛快嘛。”赵氏拍着桌子。
“孙家在嫡宗那事情闹成那样,如今孙大海还在石场劳役呢。孙家便是要让咱们不痛快也在情理之中,咱们不理他们就是了,景福媳妇儿你给消停点,少闹腾,这事过几天自然就散了。”李老掌柜冲着赵氏道。
李老掌柜发话了,赵氏不敢不听,也只得忍下这口气。
“孙月娟那丫头很不错的,配田家那狼崽子,可惜了。”吴氏道。自田家做出退亲之事后。田家人在吴氏的嘴里就成了狼崽子了。
“我看大多人还会觉得是孙家高攀了呢。”一边杜氏道。
“行了行了,少管这些闲事,没事早点休息。”李老掌柜发话,然后老两口就回屋了。
赵氏又气的跟郑氏唠叨了好久才睡去。
这一个晚上贞娘都没有睡好,一会儿想着再和墨的问题,一会儿又想着孙月娟跟田本昌订亲的事情,直到天蒙蒙亮才睡去,早上起来脑袋蒙蒙的,洗了把冷水脸才好些。
吃过早饭。又匆匆去了墨坊,她过来的早,晨雾还未散尽,贞娘拿着断墨就站在一边。孙月娟的事情贞娘虽然觉得并不太合适,但这种事情其实是说不得准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兴许他们命中就有缘份呢,贞娘惊讶之余也唯有送上祝福。
这会儿她专注的自然还是再和墨的问题。这问题没有找出来,便是再试也没用啊。
丑婆正拿了把扫把在扫地。眼看着扫到贞娘脚边了贞娘还没感觉。
“一边去,别在这里碍事。”丑婆没好气的道。
“哦。”贞娘连忙移开一点,两眼仍盯着断墨,想看出个所以然来。
“闲的没事的话,去馒头铺帮我讨一块发酵过的面块来,我一会儿要用来发面醒面,这面粉和的再好,若没有老面团来做引子,也是发不好面的。”丑婆又一脸面无表情的道。
“哦,我这就去。”贞娘的心思还在墨上,这会儿完全是下意识的回答,可突然间贞娘的脑海里灵光一闪。
“明白了,我知道墨的问题出在哪里了。”贞娘一下子欣喜的叫了起来,正是丑婆的这一句话给她了提醒。
正如丑婆说的,面粉和的再好也要老面团来发面,这再和墨也是这样,这再和墨就是缺一块发面的引子,而这个面块是什么,正是废墨里含的废胶。
而她之前的作法,恬恬是把废墨里的废胶全蒸浸了出来,这就是错误,她至少应该保留一点,以作再和墨的醒墨之用。
“丑婆,你真是福将。”贞娘冲着丑婆高兴的道,然后一溜小跑的出门,去帮丑婆讨发面的面块去,既然已经找到了问题所在,那就不需要急了。
“这丫头,果然有天份。”丑婆看着贞娘的背影嘀咕了句,又自顾自的扫起地来。
离墨坊最近的一家馒头铺就在四宝街。
“婶子,跟你讨一块面块回去发面。”贞娘冲着那馒头铺的东家娘子微笑的道。贞娘在这边摆过小摊,周围店铺里的东家都认得。
“是贞姑娘啊,给你。”那馒头铺的东家娘子热情的很,包了一块面块给贞娘。
贞娘笑着接过,就在这时,不远的对门一阵鞭炮声响起,那鞭炮上的碎纸屑弹得到处都是,贞娘连忙捂着耳朵躲到一边。
“这是谁家新开铺子了?”贞娘大着声问馒头铺老板娘。
“是孙家,孙家开的钱庄呢。”那馒头铺的老板娘大声的回道,不过仍叫那鞭炮声压的隐隐约约的。
孙家居然开起钱庄来了,这开钱庄要的可不是一点两点钱啊,孙家哪来的大笔钱?
“听说是孙大媳妇家一个远亲来投的资,孙家这下发了。”那镘头铺的老板娘继续道。
竟是这样?贞娘记得孙家老大讨的那媳妇儿不是个半掩门的吗?竟有这等有钱的远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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