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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鹏归云全文阅读

作者:甜橙乐乐     鲲鹏归云txt下载     鲲鹏归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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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雨之后

    2009年7月的一天,临沧,大雨。

    豆大的雨点一粒粒撞击在半新不旧的铁皮门上,噼里啪啦。才下午3点半,天就已经黑了下来。附近的居民都说这场大雨来得蹊跷,时不时还有大群的老鼠从街上跑出,不知去了哪里。

    “姜记水产“的牌子在雨水中被冲刷得模糊不清。姜港正冒着大雨,把一箱箱货物搬进后门的仓库。

    十一岁的姜朵举着一把大伞站在店铺对面,她看见姜港的背后笼罩起一片阴影,起初并不在意。还不耐烦地催促道,“爸,快点!”

    慢慢,她发现姜港背后的那片黑影不断扩大,姜港大半张脸都被笼罩其中,看不清楚。这不是影子,姜朵心里有微微地不安。正巧,远处驶来一辆车,雨大车急,经过姜朵面前,遮住了视线,还溅起一大片泥水,直直泼向姜朵的小腿。

    还来不及躲避迎面而来的水花,她就看见马路对面的姜港以一种奇怪而扭曲的方式,慢慢地,扶着胸口倒了下去。当时,他的手上还戴着搬货用的胶皮手套,上面满是鱼腥味。

    轰隆隆,一阵雷鸣,闪电的光亮从姜港的面孔划过,一片惨白。姜朵在原地愣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朝姜港跑去。

    慌乱中,她没有注意到,有某种巨大爬行生物正吐着信子,侧身从围栏空隙里挤出,滑过湿漉漉的地面,慢慢消失在远处。仓库内传来一声低低的鸟鸣,下水道里一摊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碎肉还带着血色的泡沫,一点点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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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哆嗦地从爸爸口袋拿出手机,该拨120吧?要怎么说?时间,地点,症状,这些一定都要记得说,一定不能忘记……

    电话拨通不久,救护车就到了,两名医护人员忙忙碌碌做完检查,神色凝重,互相对视一眼,然后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一旁的姜朵在一旁悄悄观察,见此情形,心里一沉,爸爸……真的来不及了么……不,现在还不能哭,再等等……

    年轻一点的医生拿出一张表格,看了看姜朵,尽量放缓语气,问姜朵“同学,你妈妈呢?家里电话多少?”附近的居民听到动静,都在楼上阳台朝下张望。

    “怎么了?外面乱哄哄的。”

    “好像是姜家,出什么事了?”

    “老公你看,那地下躺着个人,好像是老姜!”

    “对对,是姜港和他丫头,我下去看看。”

    毕竟都是十几年的老邻里,有热心下去询问情况的,也有站在阳台看热闹的,议论纷纷。没多久,就听见120的声音再次响起,慢慢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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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朵的妈妈顾晓琴此时刚煮好饭,就等父女俩回来了。她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心不在焉地听着电视里的广告声,想着一会儿要不要给姜港打个电话问问到哪了。

    因正在下雨,屋里的窗户都是关上的。上周才刚搬的新小区,防风功能做的很好。屋里却平白刮来了一阵风,凉嗖嗖地,一路从阳台穿过,吹起了对面餐厅的门帘。

    顾晓琴抬头看向门帘,却听到身后的阳台窗户上传来啪嗒一声。

    她僵了片刻,内心有些不安,半响没动。继而缓缓转身看向阳台。等了一会儿,再没听见异响,就转头继续看起了电视。

    紧接着,又是几声啪嗒声,像是威胁一样,越来越急促。

    顾晓琴紧张地打开窗户,伸手到窗外,一会儿,手上又多出另外一部手机。

    这是一部老式手机,只有电话和短信功能。此刻,屏幕上正好显示收到一条新短信。她颤抖地拿起这部手机,打开短信,只看了一眼,瞳孔瞬间放大,楞在原地,许久不动,任凭窗外的雨点滴滴答答地落了进来。

    过了一些时候,她一步步僵硬地走回客厅,电视里正放着情深深雨蒙蒙,屏幕里依萍正在大上海唱着情歌。顾晓琴疲惫地蹲在沙发的一旁,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脸嘶声裂肺地哭了起来。

    “嗡——嗡——!”原先的手机震动声一阵阵响起,她胡乱擦擦眼泪,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拿起电话,语气放轻松地说道“喂?”

    姜港死了,大雨当天,死于突发性心梗。在他死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顾晓琴就迅速辞职、变卖房屋,给姜朵办理转学手续。逃命似的带着姜朵离开了临沧,去了海口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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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年后,五月下旬的海口,旅游旺季还早,海滩上只有三三两两散步的人。姜朵手里拿着一个鸡爪,边啃边看着面前一大堆椰子,叹了口气,今天的椰子好像又进多了啊,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一半……

    姜朵今年已经22岁了,皮肤白嫩,黑漆漆的杏眼,长发过肩,看起来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这样一个女孩子,身旁却立着一把长约30厘米的大砍刀,这是她一会儿准备切椰子用的。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接通“喂?妈……”

    对面传来洪亮的女声,“朵朵,你在哪呢!”

    “卖椰子呢,怎么了?”

    “和你说了多少次,以后出去必须和我说。”

    “我昨天……”

    “好了,就这样,你下午早点回来!”

    那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姜朵叹了口气,昨天下午她就说了呀,只是那时,她妈妈正扯着嗓子和她说邻居小俩口好像又打架了,完全没有听她在说什么。

    “哎呦,你说现在的年轻人,啧啧,我趴在门上隐约听见那女的在哭,好像在说什么求求你啦……”说八卦时,顾晓琴的声调明显提高,整个人微微激动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晓琴变成了这样?

    姜朵突然怀念起小时候,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吃晚饭。记忆中,妈妈的笑容温婉,爸爸卤的鸡爪特别香,比现在这个好吃多了。

    哎,今天又多花了8块钱,为什么要买鸡爪这种浪费钱的东西呢?又不能当饭吃的。

    母女俩在海南的日子过得很拮据。姜朵自从上了大学之后,都会抽空在海边摆摊赚点生活补贴,泳衣泳圈,挖土玩具,矿泉水饮料,她都卖过,能挣一点是一点。

    今年毕业前,姜朵打算再摆摆摊,等过两个月,她找到稳定工作,就收摊结束现在这样的生活。她也不指望能挣大钱,只求安稳,空闲时间多,能有时间在家陪妈妈,俩人生活开销够用就行。

    也许多陪陪妈妈,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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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胡思乱想着,停车场那来了一个旅游大巴车,周围小商贩都赶紧打起精神:

    台面要擦干净,保证所有食物看起来卫生合格;嗓子清一清,吆喝声要洪亮喜庆;烧烤摊,粉摊,纷纷装作很忙的样子,开始准备做生意了。

    大巴车门开了,整个海滩上的小商贩都死死地盯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没了?

    姜朵有些失望,她听见不远处一黑瘦的大哥一声蔑笑,“散团啊,呵……”

    一片商贩瞬间又松垮起来,反正还没到旅游旺季,不急。

    带队的是个男人,个子高挑,站在远处还看不清面容,单看身高打扮,应该是比姜朵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此刻正拿着小旗子,说着注意事项和集合时间。

    姜朵重新做回自己的小凳子上,升了个懒腰。才刚上午,不急。看着远处的碧海蓝天,吹吹风也是不错的,她舒服地把腿也伸出去一些,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她听见隔壁粉摊和烧烤摊的小姑娘们在一旁小声嘀咕:“好帅呀”,声调里掩盖不住地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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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帅哥?姜朵猛地睁开眼睛。

    一双大长腿就在她面前,抬头望去,还真是蛮帅啊。白色T恤,眉眼深邃,微笑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海风吹来,他的短发飞扬,有一股难得的少年气。

    “来个椰子”,他看向姜朵说道。

    姜朵再仔细打量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刚才那个导游啊。

    面对帅哥,她灿烂一笑“好嘞,稍等啊。”

    说着,手起刀落,麻利地对准椰子顶部就是一刀,再旋转半圈,就切开一个小孔,再拿个吸管放进去。

    年轻男子没想到这样一个娇嫩嫩的小姑娘拿起刀竟然如此娴熟,在一旁好奇道,“我能看看你的刀吗?”

    姜朵把刀递了过去,男子伸手来拿,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一个个像竹节一样,不大不小,透着几分清雅,很是好看。

    这刀是姜朵向熟悉的摊贩那里便宜买的,买来时就没有刀把,只在尾部用棉布厚厚包了好几层。刀身厚重,也有些重量。姜朵见他单手来拿,怕他拿不稳,递过去后并没有立即松手。

    二人共拿一把刀多少有些尴尬,姜朵正想松手,却是一声脆响,手里的刀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两人虎口均被震得发痛,一时拿不稳,一把沉重的大刀被巨大外力击打,竟然没有落地,而是如纸片般轻飘飘地就飞了出去。接着一阵连锁反应,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刀落,砸向一旁放椰子的桌子,桌子一端被震得翘起,上面的椰子滚落一地,其中一个椰子飞起,朝向几个游客所在的地方飞去。

    姜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刚才那个黑瘦的大哥喊了起来,“救命呐!”

第二章 丢失的标本

    一番混乱后,此刻的姜朵站在医院走廊,她感觉像做梦一样。那刀是怎么掉出去的,她也没看清,只是那么大又重的一把刀,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被打掉?她确定也不是那个男人,刀脱手的时候,她分明感到了一股外力砸在刀身上。

    不管怎样,刀是从她和那男人手里脱手的,砸伤人的椰子也是她卖的。在别人眼里,姜朵现在在医院,不冤。可姜朵心里觉得这事很奇怪。现在,只能期望人没事儿。

    刚医院填资料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被砸伤的是个教授,姓陈,叫陈成文。看着已经有六七十岁,实际只有54岁,看着体质很差,平日一定缺乏锻炼,很禁不起折腾的样子。姜朵思忖:这老头一定不会跳广场舞吧。

    姜朵有串白水晶手串,是姜港去世那年送她的生日礼物,戴在手上许多年了。现在姜朵正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手里的手串,胡思乱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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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脑袋从身后探过来,“你干嘛呢?”

    是刚才海滩上那个帅哥。她慌忙收起手串,“那个人……怎么样了?”

    他笑了笑,嘴角牵扯的弧度刚刚好,“刚醒,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事,你想去看看吗?”

    姜朵低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去一下,只是,一会儿进去要道歉吗?虽然好像实际上,自己也没太大责任。

    正想着,对面的人仿佛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嘱咐道“我明白,这事不能怪你,进去后,别说话,听我的就行了。”

    这么一说,姜朵反而有些心虚了,无缘无故,她凭什么得到一个陌生人照顾。对方却突然转头“差点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姜朵。”

    “姜朵?云朵的朵?”

    “嗯”

    男子点点头,“你好,姜朵,我是许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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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进了病房,里面还有个男生刚打完开水回来,个子不高,寸头有点长了,头发一根根乱七八糟立着,像个刺猬一样。看见姜朵进来,两眼立刻放光,格外殷勤地问“美女,要不要喝水?”

    姜朵摇头拒绝,又不是来做客的,喝什么水。她在学校见多了这样献殷情的男生。

    陈成文的头被包得严严实实像个粽子,正躺在床上打着点滴,哎呦哎呦地叫唤着,看起来精神竟然还不错。虽然这时应该摆出惭愧的表情,但姜朵实在有些想笑。

    一旁的许漠表情立刻诚恳起来,弯腰道歉,“陈老师,实在是对不起,在我带的团里出了这种意外,这件事我付全责,医疗费用由我来承担。”姜朵在旁边也赶紧鞠了一躬。

    陈成文哎呦哎呦地摆摆手,算了,不用了。一旁的刺猬头急得使劲给陈成文使眼色,老师啊,怎么能就这样算了?这么硬的椰子,说砸就砸脑袋上了。做这行的,不就是靠脑袋吃饭的么,万一脑袋被砸坏了,可怎么搞研究。怎么也得要点精神损失费,或者让旅行社免费带他们去别的地方玩玩,最好能出国,斯里兰卡就不错,实在不行,日韩也行。

    “陈老师!”刺猬头正幻想着,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拉着行李箱,带着哭腔,正急匆匆跑了进来。她看见姜朵和许漠,微顿一下,继续小声说道:“资料手稿还有标本通通都不见了。”

    陈成文突然不哎呦了,“什么?刘慧慧,你仔细找了没啊?怎么会不见呢?”

    叫刘慧慧的女生不断点头,随后又摇头。“黑包……不见了。”

    “不对啊,我当时就放在车座位上了。”刺猬头在一旁缩着脖子说。

    陈成文从床上坐起来,“出院!现在就出院!我再去找找。”

    刘慧慧急忙扶住他,“陈老师,医生说你现在还在观察期,不能出院……”

    一旁的刺猬头挠着头在一旁插言,“是啊,老师,这……不管什么东西都不如命重要,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快入土的人了,还是要注意身体。”

    刘慧慧听到这气得不行,“王友群,你闭嘴吧,真不知道你这次跟过来是做什么的,要不是你……”说着转身又指着姜朵,“还有你,要不是你砸伤陈老师,标本怎么会丢。”

    姜朵没想到突然就把自己扯了进去。从头到尾,她都没明白这标本是什么东西。“丢的什么东西啊,就怪到我身上。你别狗急了乱咬人啊。”

    “你说谁是狗?”刘慧慧喊道。

    “谁讹我,我就说谁啊。”姜朵慢条斯理地说。

    “别吵了,刚许漠说了要全权负责呢,对吧?你预备怎么负责啊?”王友群指指许漠说。顺便给了姜朵一个让她宽心的眼神。

    刘慧慧在旁上下打量了一眼姜朵,再看王友群这架势,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撇撇嘴,转过头去。

    姜朵突然怒火攻心,从小到大,她最讨厌这样的眼神,正想继续发作,感到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一下,她转头,看见许漠侧过脸,微微冲她摇头。想起进来前的嘱咐,姜朵咬牙忍下。

    “陈老师,你先别急,丢的黑包是什么样的,里面都有什么东西,要不我再帮你去找找。”许墨说道。

    陈成文叹口气:“重要的不是那个黑包,也不是什么手稿,而是那个标本……”

    陈成文是一位优秀的植物学家,这次是带了两个学生出来实际考察采样。他们找到了一种珍稀的史前草本植物,这在整个植物学界都是罕见。

    本来计划采集到了标本就回去了,王友群却鼓动大家反正还有时间,不如报个旅游团,玩一圈再回也来得及。

    就这样,三人报了散团,来到海口,没想到,在教授被椰子砸伤住院时,装资料和标本的黑色皮包不见了。这皮包一直由王友群保管,刚才急着送陈成文去医院,就被忘在了座位上。

    陈成文说:“这手稿和资料其实都在我脑子里,只要没有外传,完全可以重写一份。只是没有了这个标本,任我写的天花乱坠,也是废纸一张啊。”他发愁地摸摸自己的头,却只摸到了厚厚包裹的纱布,又讪讪地收回手。

    王友群在一旁道:“实话告诉你们吧,为了研究这个标本,共投入了……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冲姜朵和许漠扬了扬。

    “50万!就这么一根草?”姜朵心惊。

    “什么50,是500!500万!”王友群瞪大双眼,“现在就等我们教授回去呢,开展工作呢。现在可好,研究对象丢了。那这500万……?”他看向许漠。

    “如果是钱的问题,我这边没有问题。只要你们提供所有资料,能证明它的实际价值。”许漠一脸平静,仿佛在谈的只是50块钱。

    姜朵在旁拉了拉许漠的袖子,500万,不是小数目啊,怎么这么容易松口。同时,她开始计算自己银行卡里的钱加摆摊收入,再估算一下以后工作的收入。他们真要拿出证明,要求赔偿,自己大概这辈子都赔进去了。

    “不用。”同样思索了一会儿的陈成文摆手,“这事不是钱能解决的,那标本在外人眼里不值钱,在我们这行眼里却是千金不换。其实,这标本是有两株的,你们帮我去把另一个弄来,这事就算过去了。我等养好伤,就先回学校准备资料。你看怎么样?”

    许漠说:“行,今天回去再找找,找不到,准备一下,就出发。我一个人去就行。”

    陈成文紧蹙的眉头微微放松,点了点头。

    姜朵注意到陈成文一闪而过的轻松,再联想到今天的一系列事情,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许漠答应了去找标本,姜朵就这样被排除在外了。陈成文又指着王友群,“你和他一起去,带个路。慧慧就先和我回学校。”

    王友群不敢不点头,想到又要再去一趟,他有些惆怅。

    陈成文说完这些,就不管他们,闭目养起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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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楼梯口清静的地方,许漠问“那个弄丢的标本是什么样?”

    王友群用手比划着,“这么大一玻璃瓶子,里面装着一株绿色的植物,看起来和普通的草差不多,叶子是细长锯齿状,根茎比较粗,泡在福尔马林里。很好认的。”

    许漠点点头,“我一会儿回去再找找,要是找不到的话,我们就出发去寻另一株。”

    他又对姜朵说,“你回去吧,本来这事和你也没关系,东西是在我们旅游社丢的。”

    姜朵点头,对方一片好意不把自己拖下水,再不跑就是没眼色了,于是道了别准备离开。

    王友群叫住姜朵,“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啊,看岁数我们差不多大,交个朋友吧,能加个微信吗?”

    一旁的刘慧慧不屑地切了一声。姜朵想了想,还是拿出手机和王友群互加了好友。王友群知道姜朵名字后,嘿嘿一笑:“朵朵?能叫你朵朵吗?”

    “随便你吧。”姜朵无所谓。

    该走了,她还是觉得不放心,今天事情总觉得怪怪的。最近,姜朵走到许漠身边说:“留个联系方式吧,标本有什么进展记得和我说一下。”

    许漠有些意外,姜朵甜甜一笑:“就这样走了,我会良心不安的呀。”看得一旁王友群心里一颤。

    这笑容真假,许漠心里想着,还是和姜朵互加了微信。

    姜朵临走前异常温柔地对刘慧慧说道:“慧慧啊,你要是牙疼,就早点去看医生呀。”

    刘慧慧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牙不疼啊。”

    姜朵奇道:“是么?那怎么说话切切地呀……还以为你牙齿漏风呢!”

    “你……”刘慧慧气得就要反击,姜朵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转身就走。王友群在后面喊着:“朵朵,常联系啊!”

    姜朵朝后摆摆手,没回头,径直离开。

第三章 北山

    姜朵和顾晓琴住在解放西路的老房子里。整栋楼只有两层,却住了七八户人家。今天她回去的比较早,下午四点多就到家了。

    正准备开门,她就听见屋内隐约传来妈妈的说话声,隐约还有一个男声。她困惑间,就已经开了门,老式格局,一开门就是长条走廊,客厅卧室都在里面。

    老房子隔音不好,顾晓琴听见开锁声,慌张地从里屋出来,语气难得温柔,“朵朵,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今天收摊早,家里来人了啊?”姜朵说完才看见顾晓琴的脸色,还有……上衣没扣好的扣子。

    她感觉自己额头有点发烫,忙把背包往鞋柜上一放,说“我……出去买点东西。”然后,逃也似得离开了家。

    姜朵走得极快,眼睛也开始发烫,却哭不出来。她在想刚才顾晓琴是从客厅出来的还是卧室?突又觉得胃也开始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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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天黑了,顾晓琴也并没有给她打电话。姜朵正盯着手机的时候,屏幕亮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要停止了,她连呼吸也暂停了。来电的这串数字,姜朵永远也忘不掉,是父亲姜港的。

    会是有人恶作剧吗?姜朵死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接起,她听见自己声音是颤抖的,

    “喂?”

    路边不时有一辆辆电动车经过。她将手机死死贴在耳朵上,生怕听不清。她突然觉得自己耳朵不是很好,后悔怎么不找个安静的地方。

    电话里先是传来嘶嘶声,然后一个机械的男声传来“姜朵?”

    “你是谁?”姜朵嗓子都是哑的。

    然后又是一阵机械的笑声,猝不及防,手机里传来记忆中父亲的声音,嘶声裂肺地向这头喊着“朵朵,北山!”

    姜朵眼泪刷地掉下,她声音颤抖对着电话那头喊道:“爸,是你吗,爸?”

    电话那头还在重复刚才的内容,“去北山,朵朵,记得北山!”

    然后就戛然而止了,电话挂了。

    很多人都偷偷打量一眼姜朵,就习以为常地大步往前走了。失恋了吧?许多人都是这样想的。毕竟,晚上,女孩拿着手机站在路边哭得稀里哗啦,还能是怎样呢。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姜朵心绪不宁,她被刚才那通电话抽干了仅剩的一点精力,现在只想赶快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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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家,也许是为了避免尴尬,顾晓琴已经先睡下了,桌子上放着一袋牛奶。姜朵喝完牛奶,倒头就睡,睡梦中,她反复梦见姜港,梦见他慢慢倒下,手上还带着鱼腥味的胶皮手套。梦是灰色的,再后来,父亲站在一条河边不断和自己挥手,说“朵朵,再见了。”

    早晨七点,姜朵就被一声声的消息提醒吵醒。她拿起手机,是王友群。她这才慢慢想起昨天的一切,原来都不是梦。

    “朵朵,标本还是没找到。”

    “我们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找到半夜,累的我呀!”

    “哎,朵朵,我后天就走了,有没有时间,出来吃顿饭?”

    姜朵头都大了,他不能一次发完吗?

    她回道,“好,地点你定,现在有点忙,回聊。”再不回,还不知道王友群要发多少消息过来。

    姜朵睡不着了,她想了想,打开电脑,输入“陈成文”三字,没有任何异常信息。再点开许漠的对话框,空空的,没有任何消息。

    又想到昨晚接到的电话。当年,她是亲眼看见父亲被医院宣告了死亡。到底是怎么回事,姜朵觉得身上有点凉,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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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间暗室,四周都没有窗户,房门紧闭。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一盏昏黄的吸顶灯。一个女人趴在房间正中,满脸的血,右眼角已经一片青紫,头也被撞破了,看不清原本的面貌。原本漂亮的一头长发现在成了一缕一缕贴在背后,纤细白皙的胳膊和腿上也都是一片片淤青。

    屋里还站着三四个男人,显得格外拥挤,混杂着汗水和血腥气,让人作呕。

    女人前方有个老头席地而坐,和颜悦色地问她:“苏雅,我再问你一遍信里都写了什么?”

    她虚弱地抬起头,冷哼一声,再不吭声。

    站在她旁边的一个肤色黑黝的男人反手就是一巴掌,“问你话呢,没听到吗?”女人被打得再次趴在地上,一嘴的血水。

    老人叹息一声,“其实,你不说也没关系,忘了告诉你,许漠,已经决定去北山了。这网……只会越收越紧。”

    地上的女人突然亢奋起来,“你们要做什么?信上的内容,他什么都不知道!放过他!”

    老人呵呵笑了起来:“放过他,你告诉我们信的内容,如何?”

    女人哭泣着摇头:“不、不行。”

    老人叹了口气,“让她休息几天,这几天不问了。”

    于是,一个瘦猴样的男人站在后边,猛然拉起头发,用手掐住下巴,反向一拧,下巴就错位了,女人发出痛苦地呜呜声,再说不出话。

    老人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因屋里太暗,他又站在阴影里,很容易就会被忽略。他很高,一身黑衣,看起来文质彬彬,戴着金边眼镜。男人不紧不慢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针剂,走向那个女人……

    早已放弃挣扎的女人突然激动起来,她呜呜哭着后退。

    “苏雅,不怕啊,等这事结束,我就带你回去,我们好好过日子。”男子温柔地摸着女人的头发,就像在哄小孩子。却突然凶狠地抓住她的胳膊,拖拽着,把针剂扎入她的右臂。

    苏雅痛苦地抽搐了几下,被眼镜男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就不再挣扎了。

    一旁黑黝的大汉偷偷和瘦猴样男人咬耳朵,“这俩都疯了吧,看得人心里瘆得慌。你刚拧掉那疯女人下巴,小心他也给你扎一针啊。”

    瘦猴明显要聪明一些,看了眼镜男一眼,心想,说得好像你没动手一样……然后客套地向眼镜男挤出个难看的笑容,顺便站远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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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睡了多久,姜朵被妈妈叫起来吃早餐。她看了看表,才刚九点半。

    吃饭时,妈妈小心翼翼地说,“朵朵,昨晚……”

    姜朵打断妈妈的话,嘴里塞满了面包,看起来随意地说,“昨晚我约了同学去逛夜市了,回来晚了。”

    妈妈看起来脸色好一些了,“这样啊,下次出去玩还是和妈妈说一声,虽然你也长大了,毕竟是女孩子。那个摆摊,我觉得就别去了,咱俩省着点花,生活也够用了,这些天学校没事,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姜朵胡乱点点头,她的手机又震了几下。拿出来一看,又是王友群,又是七八条消息,大概意思只有一个,中午11点半,在小湘馆见。

    姜朵的手机一闪闪,又是好多条消息,又是王友群,问她喜欢吃什么。等标本的事情结束了,一定要把他拉黑。

    姜朵在家想了许久,标本的事情基本是把她的责任撇清了,但刘慧慧说的对,如果不是陈成文被砸伤,标本也不会丢。毕竟牵扯到500万的研究资金。不管如何,还是先见面,问问情况才安心。许漠是好意,但她却不能逃避。

    还有姜朵直觉这事有些古怪,砸向刀的那股力量,丢失的皮包,一切都好像是计划好的……可陈成文三人看起来又不像有城府的。也许,许漠真的是被算计了。

    虽然二人只是萍水相逢,但她觉得还是要提醒一下许漠,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消息,“那个标本的事,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发出去半天没回复,她再拿起手机一看,“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啪!”手机被狠狠磕在桌上。瞬间,姜朵又心疼起来,何必拿手机出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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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点半,姜朵准时来到小湘馆,一个最近很火的网红湘菜馆。

    一进门,就看见王友群在朝她招手,“朵朵,这里。”

    姜朵没想到的是,许漠也在,看见她走来,还朝她笑了一下。

    姜朵非常愤怒,这人怎么还好意思笑?拉黑了自己,还好意思笑着来吃饭?活该吧,活该他被人算计。

    她尽量压抑着情绪走过去,王友群殷勤地递过菜单,“朵朵,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姜朵笑了笑,对王立群说,“你们点吧,我不挑的。”反正气也气饱了。

    许漠感觉到姜朵眼神不善,抬头看她一眼,继续不紧不慢地低头喝茶。

    王友群则叫来了服务员,开始点菜。那点菜的样子,颇有些像古时豪杰在指点江山。只不过,人家指点的是江山,王友群指点的是菜单。

    好不容易王友群点完了菜。姜朵切入正题,试探地问道,“你们的标本是什么啊,这么珍贵?”

    王友群露出困惑的表情,“研究报告没出,所以这名字……我也不太清楚。听陈老师和刘慧慧说,他们根据这种草的外部特征打算将之命名为薲草。你们知道薲草吗?”

    “《山海经》里的薲草?”一直沉默的许漠说道。

    “对对,就是那个。没想到你也听说过?哦,对了,许哥是导游,平时也要补习些文史知识吧,你还知道什么,说说吧。”

    许漠说:“这种草的形状像葵菜,味道像葱。《山海经》里说,吃了这种草就能解除人的烦恼。”

    “行啊,还真看过。”

    有什么了不起的,姜朵今天就是看许漠不顺眼。

    许漠正好对上姜朵的眼神。看着她气鼓鼓地样子,不由好笑。顺手给她夹了块鱼,“这个好吃,你尝尝。”

    “谢谢啊,我不爱吃鱼。”姜朵撇撇嘴,把鱼挑出来放到了一边。

    许漠叹气,小姑娘还挺有脾气。

    王友群赶紧问道,“那朵朵你喜欢吃什么,再加点菜。”

    “不用啦,还有这么多菜呢。”姜朵摇摇手,又问道:“你们准备怎么去啊?”

    王友群指指许漠,“旅行社不是有大巴嘛,他开车送我去。”说着举起茶杯,冲许漠嘿嘿一笑,“一路多照应啊,许哥。”

    许漠沉稳地举杯,“应该的,这是我的责任。”

    随后,王友群就开始侃侃而谈:

    “你们之前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啊,其实很正常,术业有专攻,他们是植物学专业,我是文学系的。”

    “那你怎么会跟着他们出来?”

    “系里安排的,说是陈教授这边需要一个懂古汉语文学的人才协助,资深点的教授们都不愿意去,刚好我在这方面是非常精通。这真不是我自吹啊……”

    临到饭局结束,姜朵问“你们是去哪找第二株薲草啊?”

    许漠回道:“山东,北山,后天就走。”

    北山?昨晚电话里父亲提到的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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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友群坚持一定要请客,起身去付钱了。姜朵仿佛又陷入了昨晚的情景。这一切古怪事情再次重合在了一起,指向同一个方向,北山?

    “姜朵?”许漠出声叫她。姜朵回过神来。

    沉默了几秒,许漠斟酌着说:“只要找到薲草,这事基本就过去了。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其实,我不是导游,这次带团,是受人之托。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再把你卷进去。”

    “什么?”过了几秒,姜朵才反应过来,许漠这是在和她解释为何会把她拉黑。

    不知为何,姜朵心里的疑问很想找人说说,于是她问许漠:“如果有天,你接到了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的来电,你会怎么想?”

    他们的座位靠窗,阳光正好,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餐厅里每张桌子上都有一颗小小的向日葵,时不时会传来服务生温柔的声音。

    但现在姜朵这话说出口,许漠和姜朵两人都莫名感到背后一片寒意袭来。

    薲草?北山?已逝父亲的来电?姜朵的生活从昨日开始就调转了方向,如脱缰的野马,奔向了未知的荒径。

    “许漠,这事有蹊跷,你确定要去吗?”趁王友群没回来,姜朵又问道。

    许漠看着姜朵,坚定地点点头,“我知道一切都太巧合,好像在牵着我一步步去了北山,但我说了这次出来,是受人之托!所以,北山,我必须去。”说完,他又笑了一下,“说真的,被椰子砸伤脑袋也太滑稽,而这个薲草到底是否真的存在都不一定。”这笑容带着几分凉薄,好似看清了一切阴谋,却并不在意。

    姜朵怔了怔,正想接下来要说点什么,许漠又开口道“放心吧,我都知道,谢谢你,姜朵。”话中没有了刚才的凉意,转而是温暖的笑意盈盈。姜朵心里叹气,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总之,我们一路小心……”姜朵小声说道。

    “我们?”许漠困惑地挑起眉尾,难道姜朵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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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不及许漠多问,王友群就结账回来了。姜朵即刻宣布,“我后天和你们一起去北山。”许漠皱眉刚想说话,姜朵继续对许漠说:“别试图甩掉我,我有自己必须要去的原因。还有,如果我没听错,你刚说,你不是导游?”

    王友群当然是很开心,朵朵大概是对自己有了好感,所以才愿意一起去的,这饭钱没白花。

    不过,刚才朵朵说啥,许漠不是导游?

    许漠看着姜朵和王友群不善地眼神,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首先我不是骗子。我就是受人之托,来帮忙带个团。”

    “受谁之托?”姜朵凉凉地问道。

    “一个……朋友,这和你们无关,和这次事情也无关。”自己和苏雅,现在还算是朋友吧……许漠心想。

    “那你是谁?”

    “我就是许漠啊,只是我不是导游。没骗你们,要看身份证吗?”

    “算了,我也不关心,这是你的私事。”姜朵转身准备离开,她对王友群说,“记得把后天集合的地点,时间发我。”

    王友群忙点头,一边又对许漠不依不饶问道:“你帮朋友带团?那你有导游证吗?”

第四章 出发

    姜朵回到家,拿出账本和计算器,把全部的钱算了一遍。思考了一会儿,大部分钱转给了顾晓琴。自己留了一小部分。

    下午,她和顾晓琴说要和几个朋友去青岛旅行。大概一周左右就回来。

    因为姜朵自从上了大学,除了上课还要摆摊挣零花钱。顾晓琴一直心有愧疚,这次姜朵提出出去玩,她反而很高兴。又埋怨姜朵转那么多钱做什么,“出去玩要多备着钱,给我转那么多干嘛,我就在家花不了多少。我再给你转过去。”

    姜朵执意不要,没办法,母女俩最终说好明天去逛街,给姜朵买些路上要带的东西,“再给你买个新包,还有衣服也再买上两套,一套运动装,再买一套美美的裙子拍照时穿。”顾晓琴兴致勃勃地和姜朵商量着。

    姜朵看着她开心的脸,觉得有些对不住。她本该第一个告诉顾晓琴那通电话的事情。可想起昨晚她开门时慌乱的眼神,最终还是没说。

    母女俩这么多年,从没分开过。当晚就有些依依不舍,姜朵撒娇着说:“妈妈,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好啊,我们朵朵还和小孩子一样。你小时候睡觉啊,可喜欢蹬被子了,睡觉满床滚,一点都不老实。不知道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哟!”

    “我还小呢,不过妈你放心,我一定找个超帅的女婿带回来给你看。”

    “怎么一点不知道害羞,哎呀,真是还没长大。”顾晓琴笑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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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家里的冷风机吹得呼呼响,声音覆盖了窗外的蝉鸣。月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一点点光斑照在白色的墙上。

    姜朵的呼吸也慢慢变得绵长舒缓,半响,顾晓琴睁开双眼,不舍地看着她。朵朵,就这样赶紧离开吧,趁他们还没发现之前,走得越远越好。

    第二天上午,姜朵和顾晓琴一起去买了背包,水杯,墨镜,鞋,衣服,路上吃的零食等等。虽然姜朵一再推辞,依然抵挡不住妈妈的购物欲。

    中午吃完饭,顾晓琴就有些哽咽,“朵朵,你……路上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晕车药放包后面的小袋子里了。记得提前吃一片。”

    姜朵心里也酸酸的,她努力打起精神,让自己看起元气满满地笑道:“知道啦,下周回来,我要吃妈妈做的牛肉饼。”

    “好呢,时间快到了,我送你去。”顾晓琴脸上已经面无表情了,姜朵知道她在强忍着。为什么啊?明明只有一星期,却搞得心里怪难受的。

    一路上相对无言,顾晓琴只是拉着姜朵的手不放,包也帮姜朵背着,不让她自己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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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约定好的海边,许漠和王友群已经在车上了。趁他们还没说话,姜朵先和顾晓琴说:“妈,到了,我和同学就定的这个旅游团,一会儿去接她们。要不,你先回去吧。”

    “这车这么小啊,我帮你把行李拿上去。东西重,你提不动。”也不管姜朵是不是尴尬,顾晓琴径自走上了车,天气热,她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有几缕碎发贴在了额前。看了一眼坐在司机位置上的许漠,又从包里找出一瓶饮料递给他,笑着说:“这位小师傅,我女儿晕车,麻烦你路上照顾些,让她坐前排好吧?”

    许漠看了一眼后方使劲使眼色的姜朵。然后他特别慎重地冲顾晓琴点点头,“您放心好了,阿姨。”

    王友群正走过来想说几句呢,许漠先开口吩咐道:“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坐后排去。”见王友群还想说些什么,又加了一句:“现在!”

    这是完全不给王友群说话的机会。姜朵暗自松了口气,刚才她就生怕王友群在顾晓琴面前说漏了什么。

    “朵朵,这个包里是零食,水,还有餐巾纸,你放身边。”

    “这个大箱子放后面了。下车记得要拿上啊,你的证件都带了吧?再检查一下。还有手机,充电宝,出门在外时刻保持手机有电。你晕车,路上少看手机。听听歌就好。”

    “记得到了给妈妈打电话,那妈妈先下车了。你玩得开心。”

    这样絮絮叨叨地帮姜朵放好了行李,她下了车,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靠近车窗的附近看着朵朵。

    姜朵觉得眼睛有点烧烧的疼,想流泪。她打开窗户对妈妈说:“妈,一会儿车子还要去别处接人,我们要出发了。”

    “好,再见。”妈妈的声音变得干涩起来。

    姜朵示意许漠可以开车了。正是午后,阳光的热度慢慢散去,金色的沙滩上,朵朵回头看见妈妈站在椰子树旁,久久不曾离去。很多年后,她再回忆起这一幕,记忆里的这个场景带着铺天盖地的黄沙,顾晓琴的面容一点点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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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吃了晕车药的缘故,姜朵一路有些蔫蔫的,连王友群都看出来了,难得的保持了安静。车行了一会儿,快出市区时,姜朵报出一个郊区的地名,“我想先去一趟这里再走。”

    “你去这里做什么?”许漠问道。

    “拿回我的东西。”姜朵故意说得很有气势,仿佛那东西价值千金。

    王友群来了兴趣,“是什么东西啊,朵朵?”

    要是现在让他们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就去不了了。于是姜朵故作深沉地说:“这个嘛,去了就知道了,反正这趟出去,没它不行。”

    “行,还怪神秘的啊,只要是朵朵需要的,我都陪你去。”说完,王友群又看看前面开车的许漠,再补充了一句“我们……都陪你去。”毕竟开车的不是自己,还是要考虑许漠心情的。

    “知道了。”许漠打开导航,一路朝地址开去。

    到了地方,是郊外的一条小道,只能步行,终点是远处一个破旧的农房。许漠打量着四围,突然反应过来,他咬牙低声喊道“姜朵朵!”

    姜朵吓一跳,“干嘛突然这么凶!”

    “你说的没它不行的东西……该不会是椰子吧?”后几个字许漠当真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

    “是啊,许漠,你真是好聪明呀。”姜朵笑嘻嘻地回答,心却很虚,只能挑些好听的话先搪塞过去。

    后面的王友群听见,问道:“朵朵,你们海南人出远门都要带椰子的吗?这是什么风俗。”

    许漠恨得牙痒痒,她到底明不明白这趟出去有多重要,开长途车有多累,不赶快出发,还要跑来拿椰子。“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没它不可了?”

    “你说,我这趟出去了,那一堆椰子怎么办。我找张叔帮我暂存,但也不好意思一直占用人家的空间啊,再说路上能卖就卖几个,这东西越往北走就越值钱……”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顾低头快速走到屋前,敲起门。

    王友群听了个一半一半,原来姜朵是来拿椰子卖的呀。想起来陈成文的脑袋就是被姜朵的椰子开了瓢,他觉得这水果算是半杀伤武器,属于冷兵器的一种。女孩子啊,卖什么椰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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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朵上去敲门,过了许久,大家都要以为里面没人的时候,门开了,是一个农民样的中年人,不太高,很瘦,脸颊两侧都已凹陷进去。姜朵笑道:“张叔叔,我来拿椰子。”

    张叔憨厚地笑笑。他说话有些口齿不清,用手示意他们进来。

    看到姜朵身后的许漠和王友群,有些困惑地看向姜朵。

    姜朵忙介绍:“这是我两个朋友,来帮我搬椰子的。”

    真是理直气壮地把他俩当免费劳动力使啊,许漠叹口气,没办法,女人啊……

    打了个招呼,三人进了屋。张叔吱吱呀呀地说了些什么,见他们不明白,干脆转身进了厨房,拿了三个大茶缸来,原来是要给他们喝水。三人忙摆手说不用了,太客气,他们赶紧拿了椰子就走。趁张叔转身的时候,王友群偷偷和许漠咬耳朵,“这张叔是卖鱼的?家里鱼腥味好重。真臭!”姜朵瞪了他一眼,真没礼貌。

    张叔是姜朵摆摊时认识的,他有个三轮车,常在海边帮人拉货,有时也会带着老婆摆摊卖卖杨桃,菠萝之类的新鲜水果。大概是天生的耳朵不太好,所以说话总是含糊不清。但为人憨厚,价格公道又好说话,很受小摊贩和附近居民的欢迎。姜朵那天赶去医院,就拜托张叔帮自己把剩下的椰子带回去保管,还郑重其事地给了张叔35块钱保管费。

    后门出去有个院子,姜朵的椰子就堆放在院中。姜朵三人进了后院,她问张叔“今天阿姨不在家啊?”

    张叔显然没听清,支支吾吾地说了些什么,又指指大门,示意他先去把三轮车开过来,方便一会儿把椰子送到车上去。

    张叔走后,王友群偷偷问道:“朵朵,这个张叔是残疾人啊?耳朵不好使?”

    姜朵点头。王友群又对许漠说,“我怎么瞧着这么怪呢?许漠,你觉不觉得他总往我们身上靠?”

    许漠倒是没注意,姜朵不愿意了“你少说点,张叔人很好的。”

    正说着,张叔开着小三轮回来了。他们三个就开始把椰子往三轮上搬。姜朵的椰子也真的很多,张叔过来和他们一起搬,小三轮来回运了两趟,还没完,天气又热,四人很快就开始气喘吁吁。

    姜朵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对不住啊,我本想昨天自己过来搬,但我妈一直陪着我,没法过来。”

    王友群累得摇头,“朵朵啊,其实你就别要这些椰子了呗,留给张叔多好,是吧?哎,张叔,你让一下。”他抱着三个大椰子,艰难地绕过站在他身后的张叔。

    许漠指了指院里的小板凳,“姜朵,你在那坐着休息会。我看你累得脸都红了。”

    这样一说,姜朵更觉得脸上烫烫的,还想搬呢,许漠过来把她手上的椰子拿走了。“去休息会儿,一会儿我累了你也能替我。”

    姜朵就坐在旁边看他们搬。看了一会儿她也觉得不对劲了,张叔确实好像总往人身上凑,不!准确地说,是总往人脖子上凑。

    姜朵越看越觉得有些心里发毛,她想还是早早离开得好。剩下的椰子不多了,她也不打算要了。正准备说要走了,她就看见张叔再次靠近许漠,许漠站在院中的栅栏旁,背后是个死角。张叔突然张开嘴,直冲许漠脖子咬去,他的牙和正常人的不一样,有许多密密麻麻的小牙长在上牙床,张嘴的瞬间,那些小牙瞬间变长,显得更为尖利。

第五章 杀了他

    “许漠,小心!”姜朵尖叫起来,一旁的王友群也看到了这一幕,啊呀地叫着,瞬间就跑到了姜朵身后。

    许漠感到身后一股潮湿的腥气,他回头就对上了张叔的血盆大嘴。

    前方的密密麻麻的栅栏,他无处可退。手里只有椰子,又是椰子,怎么每次一有椰子就有麻烦事。许漠不敢多想,也来不及想是怎么回事,情急之下,他把椰子对准张叔的嘴,整个塞了进去。然后一弯腰,转身,踩着地上的沙泥滑了出去,退回院子中心,避开了袭击。

    这时大家才看清,张叔的嘴已经变得很大,大到足以塞下整个的椰子。而且还在继续扩大,很快,椰子就滑落嘴中,慢慢滑进喉咙。可以看见被吞咽的椰子艰难地划过喉管,硬生生被咽了下去,诡异的样子让人头皮发麻。他的眼神也是空洞洞的,此刻已看不见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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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是人还是妖怪啊?”王友群哭喊道,抓紧姜朵衣服不敢放手,整个人尽可能地缩小在姜朵身后,不敢再看。

    “不知道,是人是妖先逃出去再说吧!”有一瞬间,姜朵的腿也是软的,一定要逃出去,她暗自捏了一下大腿,尽量让腿恢复知觉。望了望四周,刚好看见三轮车上放着那把切椰子的大刀,顺手拿起,握在手中。

    许漠这时也脱了身,他拉起姜朵的手,身后还跟着快要吓晕的王友群,三人一起朝前屋跑去。

    但张叔此时已经追了上来,他嘴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喷在三人的后颈。王友群脚一软,就跌在了地上。

    姜朵感觉到王友群揪着自己衣服的手松开了。她回头就看见张叔已经压在王友群身上,他的脖子好像被抽去了骨架,直直垂了下去,张开嘴,冲着王友群的脖子就要咬去。

    “啊!”姜朵大叫一声鼓足勇气,拿起手里的刀朝张叔头上砍去。刀落那一瞬,她很怕,怕王友群出事,又怕张叔会被自己砍死。

    人体并没有姜朵想象的那般脆弱,刀砍在了张叔肩膀,没有完全没入。张叔在地上抽搐着,看来这一刀砍得也不轻。

    王友群连滚带爬地站跑到一边想要开门,发现打不开,从前屋通往后院的门不知什么时候被锁死了。他急得用力撞门,却没什么用。许漠过来,和他一起撞门,还是不开。

    王友群喊道:“朵朵,刀!用刀把门劈开。”姜朵想把刀抽出来,却抽不出了。

    张叔已经在血泊中慢慢起身,他嘶吼着,向三人逼近,左肩膀上还插着刀,血一点点滴下来,他艰难地抬起左臂,痴迷地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然后向野兽一样,一口就咬掉了自己的大半个胳膊,那把刀也顺势掉在了地上,张叔抬起头嘿嘿地笑了起来。

    王友群哭了出来,他看见张叔一点点吞下半个胳膊,恶心得使劲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怎么办,怎么办,门被锁了,他连自己都吃啊,这是鬼!是怪物!丧尸!我们死定了是不是?”

    “吵死了,闭嘴!”姜朵怒道。这样一个怪物,必须要把刀夺回来才能有一点胜算,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非要来拿椰子的,死就死吧!

    “你们先跑,我撑着。”姜朵话刚说完,许漠就站在了她身前。

    “别冲动,我把他引开,你去拿刀。”许漠好看的眉毛扬起,竟然有些意气风发。

    说完,不等姜朵反应,他就直冲上去,对着张叔面门,飞起一脚,然后迅速向反方向跑去。张叔被踢得七荤八素,整个身子向后倒去,但很快爬起,重新站稳。这一脚威力不算大,却足以引起对方注意。张叔晃着少了一个胳膊的身体,向许漠追去,两人开始围着院子转圈圈。

    姜朵赶紧去拿刀,抬头正看见张叔马上就要逼近许漠,即使少了个胳膊,他的速度也很快,看着好像慢悠悠,却不知什么时候就一点点诡异地拉近了距离。

    姜朵把刀朝许漠方向丢了出去。“许漠,接着!”

    许漠抬头就看见一个大刀向自己飞来,他暗骂一声,这是要自己空手接白刃呐?然后改变方向,没跑两步,就见那刀就稳稳地插在了他刚在的位置。用力之大,刀身落地瞬间甚至还发出了嗡鸣声。

    这一刀要是飞向张叔该多好。许漠返身拿刀,不忘给了姜朵一记白眼。

    张叔已经追近,许漠拿刀向前,张叔张开嘴,露出一嘴尖牙,向许漠压来。见许漠抵抗,他一嘴尖牙突然掉落,像石子一样打在刀身。许漠险些拿不住,这种击落刀柄的力量,让他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许漠只好拿刀硬碰硬,直接劈入张叔口中。

    刀身入口,就感觉到一股粘性,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吸附在刀上。他努力想劈下去,但那力量大得惊人,马上就要控制住手里的刀。

    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姜朵拿起院里的水桶套在了张叔的脸上。张叔看不见许漠,想把水桶拿开,无奈他只有一只手,还压着许漠。只能左右摇头,想把水桶晃掉,顺便张嘴吐出长刀。还连带出几颗的牙齿,又尖又细,没有钝感,像是某种野兽的,很难想象这是从人口中掉落的。即使头被木桶套住,张叔力气依然,姜朵想从背后控制住他,却被他一胳膊肘打到肋骨,疼得冷汗直流。

    眼见木桶就要掉落,姜朵再次扑上来,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抽出了一截断了的篱笆条,对着木桶当头敲下。张叔瞬间有被敲懵。

    趁这时,许漠挣脱了张叔的独臂,拿起刀,对着张叔脖子就是一击。到底是下不了狠手,姜朵看见他用的是刀背。

    这一下,张叔终于瘫在了地上,头上还套着老式的木水桶。

    姜朵走过去,在地上捡了一个尖牙收进包里。这事情太诡异,她要带回去研究一下。

    王友群哆嗦地上前几步问道:“他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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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的打斗,他一直躲在远处,不帮忙,也不敢出声。此时见张叔倒地,第一反应就是他死了。

    见许漠和姜朵不吭声,他再次崩溃,“真死了啊?这是杀人啊!”说完,他开始后退,思考着怎么和这事撇开关系,他可不想担责任。

    姜朵看着王友群畏畏缩缩的样子,心想:这个没义气的东西,要不是自己和许漠,他王友群早就被人当椰子给吃了。现在还好意思互相推卸责任。

    没义气也就算了,眼神还不好。看不见许漠是用刀背拍下去的啊。

    干脆吓吓他,她拿起刀,慢慢走近王友群,故意幽幽地问道:“怎么,他死了你不愿意啊?那你下去陪他好不好?”

    “没有,我又不认识他,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姜朵的眼神吓到了王友群,他只想先出去再说。

    姜朵继续说:“那我怎么知道你出去后会不会报警,会不会跟人乱说话呢?”说着又挥舞了几下大刀。

    王友群后悔,他以前怎么会觉得姜朵娇弱好看呢,现在看分明像个女鬼,阴森森的。这哪里是小白花,分明是坟头花!

    “行了,姜朵,别吓唬他了,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再说,免得他又醒了。”许漠在身后说。

    王友群看一眼张叔,“他……没死呢?”

    “怎么,你很希望他死吗?那你过去捅他一刀啊。”姜朵反问道。

    王友群终于是说不出话来,姜朵和许漠走到被锁的门前去查看。王友群紧跟他们身后,不时回头望一眼昏死过去的张叔。

    “应该是从屋里被锁上的,门缝比较大,能看见锁,试试能不能撬开。”许漠说道。

    “不用。”姜朵干脆利落的拿刀劈下,木门和锁一起被劈开。

    许漠和王友群都在内心暗暗称赞一声,女侠啊!

    王友群紧跟着他们,刚进到外屋,就听后院“哐嘡”一声,三人同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叔又站起来了,头上的木桶也随之掉在地上。王友群暗骂一声,这人怎么就是死不了啊。

    “你刚不是还担心他死了吗?呶,你的好朋友来了,快去找他啊。”姜朵故意推着王友群上前,手里的刀暗暗握紧。

    王友群急了,“别推我,谁和他是好朋友。”

    都这个时候了,两人还有心情斗嘴。许漠无语看着两人。

    经过刚才一番打斗,姜朵和许漠身体都已经透支,王友群则是一向腿软,不能扛。如今,三人唯一的选择只有跑了。反正已经出了院子,只要能跑回大巴上,就能活命。

    “跑!”三人一起向前,朝来路跑去,姜朵不忘带上她的大刀,因太大了,只能背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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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血泊中站起的张叔已经看不出平时的样子。他一步步走过被劈散的后门,朝着前方奔跑的三人追去。

    没想到,王友群竟是三人中跑得最快的,逃命要紧,哪里还看得出刚才腿软虚弱的样子。

    姜朵毕竟是女孩,体力又透支,落在了最后。伴随着一阵厚重的血腥气,是张叔追了上来。

    一时间,姜朵只觉背后如千百只猫爪挠过,下一秒,就快要把她穿透。

    许漠听到声响,回头就见张叔的手,正抓在姜朵背后。他反身拉过姜朵,护在身后,退后好几步,与张叔拉开距离。

    已是午后,热气开始慢慢消散,时不时有风吹过,带来一层层细细的沙土。两边不知名的树木花草时不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许漠扶着姜朵,他看见姜朵的背后已经透出血色。还好,姜朵把刀背在后面,稍微阻挡了一下攻击,否则不知会伤成什么样。

    张叔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人样了,他的上衣被自己撕破,少了一只臂膀,整张脸都在充血,眼睛都是红的。三人就这样默默对峙着。

    王友群知道姜朵被袭击了,但他还是一路飞速向前,没有停下。已经能看见车了,他心里越发有些不是滋味。

    姜朵和许漠大概是九死一生了,想到来的时候还是三个人,现在就这样一个人离开,王友群心里竟有些空荡荡。那两个人啊,昨天还和自己一起吃过饭,回去先报警,万一他俩逃不过这一劫,自己就去给他们收尸。不过姜朵许漠两人都长得挺好看,万一脖子上被咬个血窟窿,死了都不漂亮啊。

    王友群咬牙上了车,“隆隆”的起步声响起,然后调转方向,一路朝来路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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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许漠正站在姜朵身前,张叔站在对面。一时间,三人都静止了,只有张叔的喘息声,呼哧呼哧,就像野兽发起进攻前的不动声色。

    许漠拿过姜朵背在身后的刀护在胸前,刀上沾染了一些姜朵的血迹,看着有些可怖。

    刚才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姜朵有些站不稳,现在借着双方对峙的时候,缓和了一下。她觉得这个痛感还是可以忍受,大概伤得不重。

    许漠盯着张叔,下定决心,对姜朵说:“姜朵,这回我们不能再心软了。”

    “那就杀了他。”姜朵也下定了决心,对不起,张叔。

    三人谁都不敢分神,生怕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会冲过来。过于集中精力,许漠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的疼。对面的张叔嘿嘿一笑,嘴巴大张,他嘴里掉落的牙又重新长了出来,在牙床上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嚎叫一声,张叔就准备冲过来。关键时刻,两束晃眼的车灯打了过来,直射张叔眼里,他眼前一花,顿时看不清前路。

    “快上车!”车上王友群探出脑袋喊着。

    这车正巧横停在三人中间。趁着张叔看不见的时候,许漠赶紧拉着姜朵,在他前面上车。

    二人已是用了最快的速度,但还是来不及,张叔已经缓了过来,冲许漠扑来。许漠也是早有准备,他转身反手就把刀刺进张叔胸前。

第六章 小心舌头

    张叔这下是真的不行了,他倒在了车门外,再也没有动静。

    许漠把刀抽回来,张叔嘴里含含糊糊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们看,他的尖牙好像没了。”姜朵指着张叔说道。三人见张叔充血的脸也慢慢褪了颜色,双眼恢复了眼白,最后连有些变形的手也慢慢恢复正常。

    “太可怕了,他到底是怎么了?”王友群喃喃道。

    张叔慢慢恢复了神智,只是他还是很痛苦。之前消失的痛感也慢慢回来。他啊啊地叫着,看了看他们三人,然后指向姜朵,招招手。

    “他在叫我。”姜朵走上前去,许漠暗暗观察着,生怕再起什么变化,随时准备冲上去,护着她。

    “朵朵,你别去……”,王友群想拉住姜朵,却被许漠制止。

    “没事儿,让她去。”

    姜朵慢慢靠近,看着挣扎地张叔,那个憨厚老实的人,如今血迹斑斑。是什么让他遭受了这些?她有些不忍,蹲下身子,听了一会儿,

    “他说什么?”许漠问道。

    姜朵眼神闪了闪,“他说……对不起,还说想回家,见他老婆。”

    “许哥,我们直接把他放路边,赶紧走吧,听什么遗言啊。”王友群在司机座上焦急地不行。生怕张叔再次站起来。“这样送回去,见到他老婆可就解释不清了,而且万一他老婆也是怪物呢?”王友群反对。

    许漠摇摇头:“听姜朵的。”

    王友群期盼地转头看她,姜朵低头想了想,这一连串的事件,一件比一件古怪,又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线串在一起,只是她找不到这根线。不管是为了张叔,还是为了自己安心,她都决定回去看看。

    “我想把张叔送回去。”姜朵商量道。

    许漠笑了笑,“那就回。”

    王友群不想去,但又不敢自己留在这,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和他俩一起去。

    回去的路上,许漠问起姜朵的伤势。她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受了伤,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大概是伤得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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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回张叔家,整个屋还是弥漫着浓浓的腥气,似乎比离开前还要浓。他们把奄奄一息的张叔放到简陋的床上。张叔指着厨房的方向,示意他们过去。

    许漠脸色有些难看,王友群却已拉着他去了厨房。“饿死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吃的能垫一下。”

    “啊!”姜朵还没进去,就听王友群一阵惨叫。她吓一跳,准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就见两人都是一脸惊恐地从厨房出来。许漠已经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姜朵问王友群,“里面怎么了?”

    “呃……一些鱼肉,好像还混着些别的骨头,支离破碎的。”王友群摆摆手,“别问了,再问我也要吐了。”

    姜朵瞳孔放大,肉?骨头?这就很有深意了,混着什么东西?这么重的鱼腥味是在掩盖什么吗?

    她还是觉得自己进去看看吧,许漠过来挡住了她,“别进去了。”

    王友群也附和道:“是啊,朵朵,女孩子……不适合看这种场面。”

    “你们看了,我就看不得?”姜朵越想越觉得不安,必须要进去看看,说着就往里闯。许漠一把将她拉过来,不松手。姜朵挣扎,许漠顾忌她身上有伤,不敢用劲,只好一把扛起,往外走。

    姜朵挣扎间,膝盖快准狠地撞在许漠小腹,疼得他一皱眉,接着就是一股无名之火。自己这是为了谁?

    干脆把姜朵扔下,指着她说:“去看,不拦你,你的事本来也和我没关系。”

    姜朵被扔得七荤八素,一时听许漠这般说,便回嘴道:“是啊,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何必每次都这样。”

    气氛沉了下来,王友群在一旁兴奋地看着两人闹掰,心想:“这可真是有意思,刚刚还同生共死,转眼就剑拔弩张。”

    许漠不再说话,而是去了院门口坐着,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张叔。恐再生变化。

    姜朵也觉得自己说重了。有些不好意思,再不敢看许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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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才慢慢拉开厨房的门,进去。她并没有像许漠和王友群想的那样惊慌,也许是早有心理准备,面对厨房的一滩滩的血肉,她没有退却,而是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

    王友群焦灼不安地在门口走来走去,他只想立刻离开这里。见姜朵竟然仔细查看起来,不得不心生佩服。冲许漠咧咧嘴,“许哥,你说我们是不是太弱了,啧啧……真不能小看女人。”

    许漠依然脸色惨白,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自嘲地笑笑。早知道她这么强悍,自己还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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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姜朵出来了,她面色凝重,但看起来倒没有害怕。张叔也已完全清醒了,眼神中透出从没有过的亮光,大约是回光返照了。

    他示意姜朵过来,姜朵附身向张叔说;“张叔叔,我……”

    张叔指着厨房,含糊不清地说:“那、那里……”

    姜朵忙点头,“我看到了,夹在肉里的……那个”,她实在说不出口。

    张叔却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他的肺就像一个破旧的风箱,发出赫赫地声音,喘了好一阵子。终于开口继续,这回大概是他此生说的最清晰的一句话:“就把我放这,你们要小心……舌头!”

    “你是说,舌头?”姜朵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为什么会是舌头?谁的舌头?

    可张叔再也没力气说话了,他慢慢闭上眼,一滴泪从他黄褐色的脸颊流过。最后,他微弱地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姜朵掏出随身的湿巾,帮张叔一点点擦干脸上的血泪,她擦得很仔细,擦完脸,就开始擦脖子,手……

    王友群在后面看得着急,又不敢催。许漠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以走了。”等她一点点擦完,站起来和许漠,王友群说道。

    三人上了车,好一会儿没说话,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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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行驶到晚上,车停在一个连锁酒店门口,许漠说:“本想今天直接去新海港,现在看时间是来不及了。先在这休息一晚吧。把身份证都给我。”

    许漠和王友群下车等了一会儿,姜朵才慢慢从车窗外探出头,和他们说:“你们去住吧,我在车里睡就行。”

    王友群奇道:“在车里多难受啊,住酒店呗。”

    姜朵坚持要在车里住,许漠知她想省点钱,也不说破。他点点头,“那我们开好房去外面买吃的,你可以先上去洗个澡。”自从被姜朵踢了那一脚后,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说话。

    姜朵这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仔细闻了闻,身上也都是鱼腥味,确实不好闻。

    王友群和许漠开了一个双人间。上电梯时,王友群才反应过来,“许哥,你说……她是不是没钱?”

    许漠帮姜朵想好了借口说:“也许是她一个女孩不敢一个人住吧。”

    想起姜朵拿砍刀厮杀的样子,王友群咋舌,许漠太不了解姜朵了,她还能不敢一个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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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大概半小时,许漠和王友群去吃饭,把房卡留给姜朵。她带着换洗衣服进了房间,把门反锁,这才进浴室准备洗澡。哗哗地水声响起,姜朵洗完头发,突然想起自己背后的伤,镜子已被雾气笼罩,看不清楚,只能把手伸到后背慢慢抚摸,是哪里伤了来着?

    摸索半天,没找到,她小心翼翼打上沐浴露,生怕刺激到背后的伤。待冲洗干净,她拿起干毛巾,擦干镜面,背过身去,扭头看,只见光洁白皙的脊背,哪有什么伤。

    姜朵困惑起来,是好了吗?可她记得当时流了不少血。穿上衣服,来到楼下,就见许漠和王友群早等在下面。

    许漠递给她一碗打包的粉,“给你带的晚饭。”

    姜朵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许哥请客。”王友群笑嘻嘻在一旁说道,好像已经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了。

    “一碗粉而已,别客气了”许漠见姜朵还在犹豫,说道。

    姜朵冲他点点头,“谢谢。”下次,她请大家吃吧。姜朵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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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姜朵回到车上,许漠把车钥匙留给她了。她把车窗摇下来一点点,晚风吹进来,吹起她的头发,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姜朵很满意,终于没有鱼腥味了。她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把今天的一切还有前几天的事都记了下来,希望能理出些线索。

    深夜,黑暗的角落里,一个矮小的男人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说:“我……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突然去那里。”

    对面的老者摇头;“打草惊蛇啊,罢了,都处理了,做的干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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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许漠就和王友群回到了车上,还给姜朵带了包子。姜朵注意到王友群坐到了副驾驶上,住了一晚双人间,二人关系明显亲密许多。她看了看这两人,在心里吹了个口哨,哟!

    天气很好,车朝着新海港驶去。王友群转身问姜朵:“昨天忘了问你,后来你和张叔说在厨房什么看到了什么东西?”

    姜朵看着正在吃包子的王友群,“你真的想现在知道?”

    王友群真诚地点点头,许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你们大概没仔细看,在厨房那堆肉里……我发现了一根腿骨。”

    “呕!”王友群嘴里的包子掉了出来。许漠头皮发麻,车子差点熄火。

第七章 送亲队

    “朵朵,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王友群转头看着姜朵水汪汪的眼睛,有些吃不下包子了。

    “说吧。”姜朵乖巧地坐着,慢悠悠咬了口包子。

    “你当时进去看到那屋子里的东西时,不觉得膈应啊?”

    姜朵看着车窗外忽闪而过的人和树,安静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一字一句地说:“呃……我不知道怎么说那种感觉。张叔只是个普通人,他本不该是这样的,我想知道究竟是谁把他变成了这样。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管里面是什么,都要睁大眼睛看清楚,把所有细节都记在脑子里。说不定哪天,就能找到机会,弄清这个事情,帮他找到婶子。”

    她又咬了口包子,细细嚼着:“进去前,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多膈应。”

    一时间,车内安静了。三人都不说话,许漠看着前方的路,想起初见姜朵时,她怯怯地,和海滩一众商贩格格不入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分神。等了一会儿,王友群干巴巴地夸到:“朵朵,你真棒!”

    姜朵笑眯眯地说:“真的吗?给你说啊,为了彻底记住,我还拍了现场照片,用作手机屏保,给你看……”

    “我不看,你拿走!”王友群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地甩甩手,赶紧转头目视前方。

    “那行,一会儿下车,我给许漠看吧”姜朵装作惋惜地说道。

    “你休想!姜朵,你要敢给我看,我明天、后天都罢工,不开车了!你们自己想办法去。”许漠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大,显得心虚无比。姜朵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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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到了休息站,许漠趁买水时叫住拿着保温杯接热水的姜朵:“昨晚就想问你,背后的伤怎么样了?”

    姜朵困惑道:“没感觉了,应该是好了吧。”

    “可我昨天见你受的伤不轻。”

    “大概……是张叔身上的?看错了吧。”姜朵现在都怀疑自己昨天到底有没有受伤。只能这么解释。

    许漠点点头,再没多问,大步前行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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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了一天旅程,到下午,到了梧州。他们选择的酒店在一个美食街附近。姜朵继续住车里,等许漠和王友群下车去订好了房间。姜朵也兴致勃勃地下了车。“我请你们吃粉吧,听说广西的粉特别好吃,什么桂林米粉啊,螺蛳粉啊,老友粉啊……”

    王友群也来了兴致,“听说这的鸭掌也特好吃,走走走,去看看……”

    许漠看着他俩走在前面,怎么有种带了散团出来的样子,真想把旅行社的小红旗发给他俩。想到旅行社,不知苏雅现在过得如何。

    穿过酒店后巷,就到了当地有名的小吃街。周边是一些商场,下面都是小吃商铺,刚下过雨,沥青的地面还有些潮湿。

    街道两旁以二层老楼居多,许多绿植从楼上天台一路蔓延下来,郁郁葱葱。路上人潮涌动,没想到这样一条老街上,人流量竟然这么大。

    这里不仅有各种粉,还有烤鱼,猪蹄,黑豆腐……天色已黑,小吃摊前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摊子后面是老板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充满着烟火气。

    王友群捂着鼻子说:“我怎么又感觉到一股臭味啊,这里是不是下水不好?”

    姜朵却是站在一个螺蛳粉摊前陶醉地闻着,“你不懂了吧,闻着臭,吃起来可香了。和臭豆腐一样。”她左右张望着,看还有没有空位,可以让她一会儿吃完饭在这卖些椰子。

    许漠靠近螺蛳粉铺,闻了闻,也捂着鼻子去了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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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三人决定去吃当地特色的鸭脚煲。大锅端上来,黑色的螺蛳和黄色的鸭脚在红汤里咕噜噜地翻滚,他们还额外加了粉,鲜嫩酥软的鸭脚浸满了汤汁,香极了。三人饿了一天,正值酷暑,赶了一天路满身是汗。姜朵又向老板要了三瓶冰啤酒。

    “两瓶就够了,我还要开车。”许漠说道。

    姜朵吐吐舌头,“那就再要瓶汽水给你吧。这啤酒就不退了吧,我能喝完。”

    “那就给王友群喝,你背后的伤还不知道好了没。”许漠说道。

    王友群苦着脸说,“我不行,我一杯就倒。”

    正说着,老板已经把三瓶开盖的啤酒连一瓶汽水端了上来。

    姜朵有些阴谋得逞地样子笑道:“你看,盖子都开了,我也没办法了退了,总不能浪费吧。”说话间,把汽水递给了许漠。

    许漠看着热辣辣的锅子,皱了皱眉,没有拿筷。“我不吃香菜。”他说。

    姜朵这才注意到上面漂浮着几片绿叶。“那就拨开不吃。”

    “不行,我不能见香菜,我的筷子也不能碰香菜。”许漠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怎么这么多事啊!”姜朵没办法,拿自己的筷子把香菜全部挑出来。

    王友群在一旁说:“听说啊,不吃香菜的人不是口味原因,而是自身带着不喜欢香菜的基因。”

    正挑着呢,听见外面突然闹哄哄地,隐约混着一阵唢呐声,店老板和店员也有些害怕又兴奋地窃窃私语:“又要来了吗?这都第三天了吧,天呐!”屋里吃饭的食客也开始探头探脑起来。

    三人听见动静,好奇地问老板,“老板,外面怎么了?”

    “你们竟然不知道啊,和你们说啊,我们这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老板拖长了音调,打算吊足他们的胃口。

    姜朵很配合地好奇问道:“什么怪事啊?”

    老板喝了口茶,颇有些说书的意思,绘声绘色道:“已经是第三天了,每天傍晚这个时间,这里都会有一支送亲队走过。他们吹着唢呐,吹吹打打,远看是人,可走近了呢,还是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的,越是靠近,那身影就越是模糊。好多人说,大概是以前哪家的大户儿女,现在重办婚礼呢!”

    说起这种事情,老板不仅没有害怕,还一脸兴奋……姜朵有些无语,“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啦!”老板摆摆手道,“昨天电视台都来了,也做了解释。这一路都是老楼,墙里面有什么四氧化三铁,就跟录像机一样,最近总是雷雨,这一打雷闪电,这录像机就把以前的景象重新播放出来。很多人晚上过来看热闹,顺便吃个宵夜。我家这鸭脚煲好吃吧?开了三十年呢!你们有口福!”

    王友群听着打了个冷颤,他胆子最是小,这一路而来,怎么总是遇见这样的事。

    姜朵和许漠交换了个眼神,经历了张叔的事情后,他们决定谁都不去凑这个热闹。任外面再热闹,他们的麻烦够多了,多余的好奇心一点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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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就听见那敲锣打鼓唢呐声越来越近,店里的食客都已站在店外去观看。倒是把大门堵上,留下三人在此安心吃饭。

    “看那身影,穿红裙的,应该就是新娘吧。”

    “这天天出来,怎么不见新郎迎娶呢?”

    “哟,没准就等你呢,哈哈哈……”

    “去去去,热闹可以乱看,玩笑可不能乱开。”

    “你们说,这新娘是不是长得很漂亮呀?”

    “那谁知道,又看不清脸。”

    听着屋外的议论纷纷,三人只管埋头吃饭,王友群吓得不敢抬头。许漠和姜朵也不想招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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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吹打打的送亲声音越发的大。突然间,这声音又戛然而止。围观的不少人都是又害怕又忍不住地去看,见这队伍停下,胆小的人都躲到后面,不出头。大家心里都疑惑,今天这送亲队伍怎么停了?

    这魅影一般的队伍就停在了鸭脚煲店铺门外,周围有几个胆大的人开始议论“前两天也停了吗?”

    “没听说啊,只说这样一路过去的。”

    此时已是半夜,美食街上华灯流转,人声鼎沸,此时却慢慢停了声息,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很快,一条人满为患的大街上,静得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只听见附近街道上的车行声。

    慢慢,一阵风吹来,不像夏季的风那样带着热气和潮湿,反而冰凉凉,像北方的寒风。那中间的红裙女子的裙角被风吹起,露出细细的一截小腿。但你越是想要看清,就越是看不清楚,果然如店老板所说一样,是个模糊的影像。

    店铺的客人察觉到了寒意,本能地都往屋内跑去。一时间,大门口空荡荡的,队伍最前方吹唢呐的乐手慢慢转身朝向鸭脚煲店大门,接着是下一个乐手,一个个地,这一队人影排成一排。虽然看不清眼睛,但给人的感觉,全都在死死盯着店铺大门。

    姜朵三人早听见了声响,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后厨已被食客挤得满满当当,再插不进去一个人。王友群吓得一哆嗦,筷子掉进了鸭脚煲里。他不敢抬头,怕对上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准备硬着头皮,把筷子捡出来,中间那红衣新娘不知什么时候,就来到了他们中间。

    姜朵和许漠此时也是心里发毛,心想:这回真不是我们主动挑事啊。

    姜朵心里想:“难道是许漠太俊了,来接他做新郎?真是红颜祸水呀……”

    许漠用余光在搜索附近有什么可用的,可惜现在身边只有几个啤酒瓶和一锅沸腾的鸭脚煲。姜朵此时心里的计划是先把这热锅倒她头上。可是,她怕烫吗?

    却听耳边传来阴恻恻的戏腔女声:“郎君,你终究是来了。”

    姜朵叹气,“果然是找许漠的,初次见面,郎君二字都说出来了,真够奔放的。”

    王友群在桌底用脚踢了踢对面的许漠。示意他说话啊,兄弟,想办法用你的魅力把她打发走就行。

    不等众人多想,一阵尖细的笑声再次响起。

    笑过之后,是一阵狂风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吹得大家都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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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风停,桌上碗筷未动,躲到后厨的食客们颤颤巍巍地探头出来。诡异的送亲队伍不见了?“那个什么四氧化三铁……还能说话啊?”店主一脸劫后余生地表情,困惑地问着后厨帮工。

    姜朵抬头,看见许漠,觉得安定不少。还好,一切只是虚张声势,她还以为许漠被抓走了呢。许漠也擦擦汗,有种劫后余生地感觉。

    没了吃饭的心情,姜朵想赶紧喝完啤酒去结账吧,二人却发现坐在对面的王友群,不见了……

    王友群?被抓走了?姜朵觉得匪夷所思,这都什么眼光?

    许漠也觉不可思议,他摸摸自己的脸,自己这长相……不如王友群?

    也就那么两三秒时间,二人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哪里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赶快找到王友群才是关键。

第八章 会跑的泥人

    美食街嘈杂,虽然刚才那个新娘进了店门,但这场骚动之后,却是谁都没发现王友群不见了。只是听隔壁店的老板冲这鸭脚煲的老板调侃:“这女鬼一进门,是要发财了吧?兄弟!”

    “去去去,少胡说,要相信科学知道嘛!”话虽如此,老板还是觉得背后发凉,决定一会儿给老婆打个电话求个安慰,再早点关门。

    姜朵和许漠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试着去拨了王友群的电话,等来的只有一串忙音。试了几次后,他们就放弃了。在结账时,和店老板打听了一番,原来这诡异的送亲队伍已经一连三天在此出现了,每次出现都是自南边而来,一路朝北,慢慢消失。

    临走前,老板还特意给他们推荐了别的小吃,又好奇问道“刚刚你们离那新娘子那么近,听清她说什么没?”

    “也没听到什么,就咿咿呀呀地,你不也说了,那就是一大型录影带,大概是时间久了,听不清的。”姜朵敷衍着。只有收盘子的小店员在他们离去后,觉得不对,咦,不是两个人吗……这怎么是三副餐具,刚刚有几个人在这吃饭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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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心事重重回到酒店楼下,夜已深了,许漠对姜朵说:“上去商量下明天该怎么办吧。”

    等进了房间,许漠先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套详细的省市地图,又打开手机导航对比着研究起来。姜朵觉得他做导游还真是专业。如那老板所言,这条美食街是南北纵向,地图上显示在这不长的一段距离上,时不时分出一条条小的巷子。分别都是通往东面的商业街和西面的居民区。

    “如果他是被带往南面居民区那里就不太好办了。”许漠指着地图上的一片说。“都是密密麻麻的住宅楼,随便被藏在哪一间,都是海底捞针了。”

    “商业街的话也不太好办,大晚上的我们也不好进去查看,会被当成小偷的。”姜朵在一旁托腮说道。

    “为什么是晚上?”许漠突然问了一句。

    “那个……女鬼嘛,当然是晚上才会出来吧。”姜朵有点不解许漠为什么这么问。

    “你确定是女鬼了?”许漠深深的眸子看向姜朵。

    “那……能是什么?”她被许漠看得有些心虚,拿不定主意了。但直觉许漠的话有些道理。

    许漠的食指慢慢敲打着地图,思索了一会儿,“我是这么觉得……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我们就直接下了定义,那就正好顺了对方的意愿。”姜朵点头,示意他继续。

    “你想想,这送亲队的装扮,还有时间,感觉就是在引导着我们往这个方向去考虑,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地装神弄鬼,在众目睽睽下带走了人?如果我们反过来,不按这思路去想……”

    “如果我们不去这样想,也许就能识破他们了。”姜朵眼睛亮亮地看着许漠。是啊,这时间卡得也太准,就像是算好了,在他们来之前的两天开始,每天一趟鬼送亲的表演吸引人注意,等第三天,他们三人到了,就直接抓走了王友群。

    而各种诡异的行为也是在引导他们把这事往鬼怪身上想。毕竟世人对于鬼怪是束手无策,若是鬼怪所为,那恐怕这辈子都找不到王友群了。但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好的,那就好办多了。

    “你还挺聪明的!”姜朵毫不掩饰地夸了许漠一句。

    许漠自豪地点头,“不瞒你说,聪明一直是我最大的优点。”姜朵无语,没想到他还这么自恋。

    “这样看来,也许那个店老板说的很对。”姜朵认真地点点头。

    “他说什么了?”许漠好奇地问。

    “他说,要相信科学。”姜朵故意拖长了音调,强调了“科学”二字。

    许漠黑线,姜朵继续说着:“你不觉得吗?一个普通的商贩竟然能有如此高的觉悟!这么是多么坚定地科学信仰……”

    “好了好了,我们再来想想从哪查起。”许漠打断她。

    “这还用想啊,明早把我那砍刀带上,先沿着那条路从南往北直线走一趟,中间如果发现哪里不对,再另行商量。现在睡觉,养足精神!”姜朵果断地说。

    “不计划一下?”

    “这有什么好计划,我们对地形不熟悉,你从手机和地图上能看出花呀?纸上谈兵要不得呀!”姜朵摇摇头,刚还夸他聪明呢,怎么现在就像个书呆子?“现在睡觉,养好精神,明天去找王友群。”

    许漠一时间竟然觉得姜朵说得无比有道理。看看表,已经2点半了,还能睡上三四个小时左右。

    “你担心王友群吗?”许漠问了一句。

    “我不敢想,怕想了万一他真有什么,我就成了预言家……”姜朵小声地说。她这个样子,让许漠想起第一次在海滩见她时,也是这样怯怯地眼神。

    “我回车上睡觉了。你好好休息。”姜朵正准备出门,许漠叫住了她。“你今晚就睡这吧,这地方有问题,王友群已经不见了,我不想明早再发现你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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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朵别别扭扭地答应下来,快速洗漱一下,睡到了原先王友群的那张床上。她躺在床上,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海口时,就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些事情背后有人指使着,有人正一点点推着自己去往北山。这些天,她一直在想,是不是父亲本来没有死,到了北山,就能见到父亲了?

    其实还有一点,她刚不好意思和许漠说,就是这路上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其实他们三个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却要结伴同行。许漠和自己都有要去北山的理由,那王友群呢?会不会他的出现和消失,又是一场精心安排好的戏码?

    但若要把这话直白说出,似乎也显得不近人情了一些。更何况,虽然许漠一直表现得比较安静友好,在张叔的事情上也显得很有义气。但自己其实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又谈何信任。他不得不去北山的原因又是什么?姜朵再次提醒自己,这一路上,能信任人的只有自己。

    姜朵如今才后知后觉,原来这一路上对方竟然会盯的这么紧。能算好了他们到梧州的日子,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又在众目睽睽下绑走了王友群,除非在三人之中有人通风报信。是谁呢?许漠还是王友群。

    事到如今,姜朵只有跟着对方的脚步,尽快弄清父亲到底是死是活。她知道,只要对方现在的目的是引自己去北山,那就暂时不会动自己。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当下还是先想办法找到王友群。老天保佑,王友群一定要平平安安,千万不能有事。不得不说,虽然许漠和王友群身份存疑,但有人同行,还是比自己孤单一人要好一些。听着卫生间许漠洗漱的声音,姜朵觉得安心不少。

    姜朵认床,又和许漠共处一室,她本以为自己要失眠了。谁知听着哗哗地水声,竟这样睡着了。

    许漠洗完出来,看见姜朵已经睡熟,她侧着身子,呼吸有些沉重,大概是这几天累着了。睫毛很长,垂下来贴在紧闭的眼皮下方,怀里还抱着个枕头。像个委屈的孩子,可怜巴巴的。

    许漠轻轻走过去,帮她把被子盖好,又把空调关小,回到自己床边,发现枕头不见了。他这才想起刚才的情景有哪里不对劲,转头看向姜朵。

    她抱着自己的枕头睡得正香。

    许漠有些胸闷,罢了罢了,凑活睡一晚吧。他躺在床上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想到,这一晚,竟是自己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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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姜朵就被一股泡面味香醒。她看了看表,才刚六点。头有些痛,许漠正坐在桌子前吃着泡面。见她醒了,只说了句:“壶里有刚烧开的水,想吃自己泡。”

    她的头还是有些痛,闷闷地起来,靠墙坐了一会儿。许漠见她这副样子,又问了一句:“你的伤还没好?”

    姜朵摇摇头,“早好了,就是睡眠不足,有点晕。”话说出口,才发现嗓子是哑的。

    许漠起身,拿了瓶矿泉水,递给他。姜朵看着矿泉水,心里有些暖暖的,她想起小时候,每天早晨醒来,妈妈都会给她递一杯蜂蜜水,让她润润嗓子再起来。好像自从爸爸去世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待遇了。

    她喝了口水,快速起床,吃过了饭。就和许漠一路走向美食街,这次他们没有像昨晚那样直接从小巷子穿过去。而是顺着商业街,一直走到地图上显示的美食街所在最南端,才拐进去,再慢慢朝北走。

    天气依然潮热,两人倒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边走边逛,仔细看着路边是否有什么异常,顺便熟悉这里的地形。

    姜朵为了装下她的刀,特意在海口时就买了个装萧啊笛子啊之类乐器的长包。路上人看见了,只以为她是个搞音乐的。两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已经把这条街走了三趟,一无所获,不由有些泄气。

    难道,是他们想错了?姜朵暗自嘀咕时,突然看见路边巷口处,一个黄红相间的东西跑了过去,大概只有一只手的大小。表面光滑,绝不是老鼠,那一抹深红色也尤其晃眼。

    她拉了拉许漠,“你看到没?”

    “什么?”

    正说着,又是一个一样的东西跑了过去。姜朵指着那个东西,喊道:“快追!”

    许漠也看见了,大步追了上去。那东西一路朝巷子深处跑去,这是一条通往住宅区的小巷,中间有不少老式的菜店啊,家电维修啊,小卖部,还有一些家具店。今天是上班时间,这住宅楼附近的小店大多都还没有开门。

    冷清清的街上,只有狂奔的姜朵和许漠二人。

    眼看着就快要追上,那东西却是一滑,变成了一个更小的圆球,朝着前方的井盖滚去。姜朵见那井盖上方正好有几个透气的小孔。

    “不好,它想溜!”姜朵把刀连袋子一起从背后拽起,拍向那东西,把它压到了刀下。好险,距离刚刚好,再跑远一点,就够不到了。

    许漠走过去,慢慢示意姜朵抬起刀,拿起刀下那东西,竟然是个泥人。在许漠的掌中,看起来毫无生机,刚才怎么会跑起来的?

    姜朵收起刀,走近一看,“果然有问题,你看它穿的衣服,和昨晚那个送亲队穿的衣服是一样的啊!”

    的确,这泥人黄脸红衣,做得非常粗糙,脸上更是看不出什么五官。但还是能辨认出衣服的款式和颜色都与昨晚那个送亲队一样。

第九章 家具店

    姜朵把泥人放在地上,它就像个普通的玩具一样,一动不动。等了一会儿,姜朵不耐烦了,用手指戳了戳它,“你动啊!”

    被姜朵这么一戳,泥人一头倒在了地上。完全没有一点生气。

    姜朵生气了地拿起它,恶狠狠地威胁道:“信不信我用刀背把你拍扁了!让你彻底变成一堆泥。”

    许漠凑过来看,等了一会儿,一阵风吹过,吹起姜朵的发梢,拂过许漠的手臂。泥人还是不动,只是在微风的吹拂下竟然显出一副享受的表情。

    许漠从姜朵手中接过泥人,仔细研究一番,发现它身上红装的染料是刚涂上去的。稍微握在手里久一点,就粘的一手红色。仔细看,泥人红鞋子上好像印有一串字符,只是被染料遮住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轻轻拿纸巾沾了水,擦着泥人的红衣,果然一擦红色就掉了许多。那串字符在红染料被擦淡后,清晰了不少。

    “安兴街58号……”姜朵认出那串字。

    可是这附近没有一条街是叫“安兴街”,许漠和姜朵再次拿出地图,仔细看了一遍,确实没有这条街。

    “我们先把它带回去,顺便问问附近的人有没有知道安兴街的。”姜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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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不知从哪冒出,是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粉嘟嘟的,正对着他俩伸出手,奶声奶气地说:“把泥娃娃还给我!”

    姜朵和许漠一愣,这是她的?

    此时的姜朵笑容格外温柔,“小朋友,这个泥娃娃是你的?”

    “是啊,你干嘛拿我泥娃娃!”女孩子明显不高兴。

    “可姐姐不知道呀,你怎么能证明这个泥娃娃是你的呢?”

    “什么?正面……?”小女孩思索了一会儿,还不理解“证明”是什么意思,“它就是泥娃娃呀!我刚听到你说要把它带走,坏人!”小女孩说着气鼓鼓地说道。

    许漠蹲下身子,笑眯眯地和小女孩说:“小妹妹,我们也是刚捡到这个泥娃娃,不知道它是你的还是别的小朋友的。”

    小女孩委屈地说道:“可它就是我的呀!”

    许漠点点头,说:“那这样吧……你要是能让它跟你走,那这个泥娃娃才算是你的呀。”

    听到这个,小女孩高兴起来,“好的呀!”说完,晃晃手上戴的银铃铛,随着铃铛声起,只见那个泥人就迈开了步子,一步步往小女孩方向走去。

    随着一步步的前进,它的身子逐渐变得柔软起来,四肢也变得敏捷起来,后背略弓起来,优雅地向前踱步。好像是一个人在模仿着猫的姿势走路,浑身透着一股邪气。

    姜朵看着这一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许漠慢慢起身,装作不经意地挡在了泥人和小女孩中间。

    小女孩得意地说:“你们看,它和我走了,是我的!”

    许漠伸手再一次把泥人抓回了手里。这东西立刻就开始恢复原状,能感到这它在掌心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小女孩见状开始撇嘴,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你们骗人,不是说要把娃娃还给我吗?”

    姜朵此时有些心虚了,怎么开始欺负小孩呀。只能出言安慰道:“哎呀,没骗你的,马上就还你了。姐姐还想问一下啊,这种娃娃你有多少呀?”

    小女孩皱着眉头,这个姐姐为什么总是问一些超纲的问题啊,最讨厌数数了。没办法,她只能伸出双手,数着:“有一、二、……呃一、二、三……好多个娃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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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从背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女声,“满满,你怎么跑这来了?”

    小女孩哭唧唧地叫了一声:“妈妈!”就扑到了女人的怀里。

    许漠看见女人就是一怔。“苏雅?”一瞬间,曾经的种种都涌上心头。有千言万语想和她说,却如鲠在喉,不知如何说起。他满心是重逢的惊喜又斟酌着不敢上前,自上次一别,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原来她到了梧州。只是,刚这个女孩叫她“妈妈”?

    姜朵感觉到许漠的异样,她向这个女人看去。

    只见她上身是纯白棉麻上衣,下身是黑色修身长裤,极普通不过的当地人打扮。有些土气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身形纤细高挑,皮肤雪白。一头黑色长发及腰,眉梢细长,一双桃花眼,鼻子细巧挺秀,长相很是妩媚,神情却是异常淡然。

    她显然没有把许漠放在眼里,只是平静地抱起孩子,目光冷冷地扫了一眼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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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漠心里一直乱糟糟地,从刚才到现在苏雅都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真的是苏雅吗?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他鼓起勇气喊道:“苏……苏雅?你是苏雅吧?”

    姜朵也感到了许漠的异样,直觉这俩人之间关系复杂。她暗自猜想:这难道是许漠的前女友?再看看那小团子一样的女孩,暗自叹息,人家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啊……

    那女子诧异地看了眼许漠,继而又淡淡地说道:“你认错人了。”姜朵注意到她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个和小女孩手腕上一样的铃铛。

    许漠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女人反感地皱起眉头,侧过身去,避开了许漠的视线。许漠赶紧垂下头去说:“不好意思,认错了,还以为是我的一个朋友。其实仔细看的话,你们其实不太像。”他说这话底气不足,也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说给她听。

    “如果没别的什么事的话,请把那个泥人还给我女儿。”女人盯着许漠手中的泥人说道。

    “好的呀,你的这个泥人会走路的呀?”姜朵笑嘻嘻地从许漠手中拿过泥人,准备递过去。

    “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你们别放在心上。”女人依然淡淡地说道。

    “妈妈,我没瞎说!”小女孩觉得自己被冤枉了,这回真的哭了起来,哭声倒也不大,小鼻子红通通,哭得一抽抽地,小小的人还颇有些梨花带雨的感觉。

    姜朵觉得太可爱了,赶紧在旁劝道:“不哭不哭,姐姐相信你是最诚实的好孩子。我们刚可是看见它动了呢!”手却依然紧紧握住泥人。

    “那你一定眼花了。”女人硬邦邦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朋友话有点多。”许漠从姜朵手里拿过泥人,还给了她。女人拿过,迅速转身抱着女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姜朵拉拉许漠衣袖,窃窃私语道:“你才话多呢,王友群被抓一定和她有关系。”

    “我知道,可你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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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跟上她,看她去哪。”两人就这样大明大方的跟在她身后,倒是一点都不加遮掩。女人也不管他俩,自顾自抱着女儿向前走。一直来到一个家具店门口,白天没有生意,里面倒是摆了张麻将桌,几个街坊正在里面打麻将。见她来了,问道:“阿茕,你刚去哪了?人都满了,等下局吧。”

    叫阿茕的女子笑了笑,“满满刚才跑出去,我找她去了呀。你们玩,我陪满满。”众人都忙着打麻将,听她这样说,便也不再多问。阿茕见众人不再看她,笑容逐渐淡去,又是原先那副冷漠的神情。

    小女孩已经不哭了,见姜朵和许漠跟来,躲在阿茕身后,瞪着两人。

    姜朵先开口道:“你叫满满呀?好可爱。”说完这话,小女孩又往后缩了缩,手上捏紧了她的泥人。姜朵越发觉得自己这样挺没脸没皮的,只是为了找到王友群还要继续。

    “不是和你们说了认错人了吗,还想做什么?”阿茕不想再和两人纠缠不清。

    “我们还想问一下,你认识一个叫王友群的人吗?他是我们的朋友。昨天在美食街,和我们走散了。”许漠开口问道。

    听到美食街,阿茕微眯眼睛,“不认识,这离美食街还隔着两条街呢,不如你们去别处打听一下。前面还有不少像我这样的店。”

    说了没几句,已经引起了那群牌友的注意,“阿茕今天这么早就来生意啦?”

    “没有,问路的。”阿茕转身进店,却被姜朵再次拦住,牌友们觉得不对,纷纷抬起头看过来。

    “不好意思,我还想问问那个泥人……”

    话没说完,正对上阿茕冷冷的眼神,姜朵愣了一下。阿茕不再理她。抱着满满,进了店内。只留下姜朵和许漠站在门外。

    “到底是谁啊,阿茕?”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子边打麻将边问道。

    “我们看看家具。”许漠说着进了店门。

    打麻将的人们听是买家具的,又把注意力转回牌桌上了。

    许漠暗自嘀咕道,苏雅不会打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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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要看家具,阿茕也不好再阻拦他们,况且泥人已经拿回来了。要看就看吧。她对满满说:“你先到楼上去玩,一会儿妈妈就去找你。”

    家具店共有两层,一楼摆放着不少木质家具,卖相粗糙,样式老旧。这些家具被没有规则地堆放在一起,凑近些能看到有些地方还有木刺。

    姜朵望向二楼的楼梯,阿茕注意到她的目光,开口道:“楼上是我们自己住的,没有家具。”又指了指身边的木质圆桌,“东西全在这,你们自己看吧。”

    她知道这两人本就无心买家具,也懒得招呼,说完走到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一只脚翘起,悠闲地拿支烟点上,吐出一口烟圈,透过慢慢弥散的烟圈,不经意地打量着许漠和姜朵,更显得媚眼如丝。

    许漠和姜朵装作仔细看着这些木质沙发和桌椅板凳,感觉一筹莫展。就在打算离开时,麻将桌上有个卷发的中年女人接了个电话。

    “喂?跟你说了打麻将呢!”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女人怒道:“不是说了你去开家长会嘛!怎么又让我去,你天天呆在家是干嘛的……”说着就骂骂咧咧往外走去。

    桌上其他三人不愿意了,“没打完呢,你去哪啊?”

    刚好路过阿茕的位置,女人还接着电话,转身不好意思地对三个牌友笑道:“让阿茕陪你们,我儿子开家长会。”然后拍了拍阿茕,“阿茕,你先替我一局,胡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啊。”说罢,迅速离开了。

    在那中年女人离开时,许漠看见了她背包上沾上了一抹熟悉的红色。阿茕此时已上了牌桌,早已视他俩为空气。许漠则拽着姜朵匆匆离去。

第十章 消失的女人

    一路跟在中年女人身后,许漠匆匆和姜朵说了自己的发现。“你确定吗?会不会是她在别的地方沾上的颜色?”姜朵问道。

    许漠摇头,“应该不会,我有把握,泥人上的那种深红色下面是有一层土黄为底的,她包上的红色也是一样。不会这么巧……”

    “那也有可能是她动过那个泥人,不小心自己沾上了,你手上不也有嘛?”姜朵还是觉得有些牵强了。

    “我们先跟着她,再呆在店里也查不出什么了,除非我们能上二楼。”许漠说着戴上墨镜,大步向前走去,英姿飒爽。姜朵不屑,帅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腿长就能不等人呀。想着,她也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一路跟着中年女人到了居民区,看着她上楼换了身衣服,又急匆匆赶往学校。看了看时间,离一般放学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天气又热,姜朵提议去学校对面的奶茶店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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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上学时间,店里就他俩。姜朵要了杯柠檬水,许漠要了杯黑糖奶茶多糖。

    一个男人,怎么会这么喜欢吃甜食。姜朵喝着柠檬水,看着许漠的多糖奶茶,在心里犯嘀咕。私下里,没什么事的话,她和许漠基本没什么话说,今天累了一天,更是相对无言。姜朵觉得这样坐着也有点尴尬,真想赶快找到王友群。

    沉默了大概有半小时,许漠突然开口道:“今天那个阿茕长得很像我女朋友。”

    呃,怎么突然和我说起八卦了,还是他自己的?姜朵不知该不该让许漠继续说下去了。只能临时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一定很像吧,不然你不会认错的。”

    许漠点点头:“是啊,从外表上基本看不出她们的区别,何止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区别在神情和气质……苏雅的神情不会这么冷,也不会有阿茕那样的风尘气。”

    “哦,忘了和你说‘苏雅’就是我女朋友的名字。”今天的许漠格外有倾诉的欲望,继续兴致勃勃地和姜朵说道:“她不会抽烟,也不会打麻将,喜欢吃甜食……”

    午后,忙碌了一天的姜朵坐在椅子上听着许漠说话,逐渐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去北山吗?是为了苏雅。”许漠的这话像一记炸雷,让姜朵从瞌睡中惊起。

    “是啊,我和苏雅大一就在一起了,到今年已是6年,我是西安人,但我父母早就定居国外。毕业那年我爸生病,我刚好有个进修机会,就去陪了他们一年。苏雅毕业后则在西安开了个旅行社,一直等我回来。我们感情一直很好,这一年的远距离恋爱也没有影响到我们。一年后,我回国了,我们打算先结婚,再立业。”

    许漠苦笑一下,“年初的时候,我带她见了家里的长辈,家人都很喜欢她。却没想到,不久,苏雅就给我发来一封邮件,只说她有了新的对象,要结束我们这段关系。”他双手合拢,撑着下巴,“但我不信,相爱6年,如果苏雅变心了,我怎么会感觉不到。直到我们的最后一次分别时,她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爱意。”

    姜朵觉得无聊透了,什么充满爱意,没准是许漠自作多情,只好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许漠喝了口奶茶,继续说道:“没想到,她单方面提出分手后,就音讯全无。我给她打电话不接,发邮件显示未读,发信息不回,我还去了她的老家,但没有确切地址,最终还是无功而返。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直到4月9号,我收到一条陌生短信:许漠,我是苏雅,最近有点事情,没法回西安。5月21日,上午11点,麻烦你帮我去旅行社,接待一个要去海南的3人散团,备用钥匙就在大门右边的花盆下。谢谢。”

    “我后来查了那串电话号码的归属地,你猜在哪?。”

    姜朵觉得背脊发凉,“北山?”

    “对,就是北山。”许漠再次苦笑。

    “不对,上次说这次陈教授他们来海口,是王友群临时做的决定。苏雅怎么会知道?你就这么确定发信息的是苏雅本人?而且,他们一路在北山采集了标本,又为何会绕远在西安的旅行社报团?”姜朵觉得这一切都不合理。难道,王友群真的有问题?

    “是啊,疑点重重,只能等找到王友群再说。其实,当我知道要去北山找标本时,心里竟然很期盼。”许漠舒了一口气,“就算那个信息不是苏雅发的,但只要去了北山,就一定会有苏雅的消息。”

    “找到了又能如何?倘若她就是执意要分手呢?”姜朵问道,许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对一段感情死缠烂打之人。

    “找到了,就当面问清楚,哪怕她真变了心,我也无憾。只是她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从我的世界里消失。”许漠说罢,继续陷入沉默。

    姜朵现在觉得怪不得许漠总招路边小姑娘喜欢呢,这个样子,还真是蛮帅的。她仔细观察着,直觉许漠没有说谎,但王友群也不像是有城府的人。

    有必要交代一下自己去北山的原因了,毕竟交换秘密是增进革命友谊的好方法。犹豫了一番,姜朵也开口说道:“我在陈教授被砸伤的那天晚上接到了我爸的电话,是他让我去北山。”她笑了笑,接着尽量放缓语气说:“但其实我爸十一年前就死了。”

    许漠感觉有些凉意,姜朵竟然这么轻飘飘地就说出了父亲的死亡以及来电,此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只听姜朵继续说:“所以,你是去找女朋友,我是去找爸爸。都一样,呸呸呸,不对,我爸死了,你女朋友一定没事儿。”想想又不对,“也许我爸也没死,在北山。你女朋友也在北山等你。”。

    许漠笑了笑,伸出手:“说得没错,你爸爸和苏雅,一定都在北山等我们呢。握个手,以后就是同伴了。”

    握手这举动确实有点老套啊,姜朵心想。但还是伸出手,握了握,朋友算不上,一路同行的人,应该算同伴吧。

    “以前没发现,你的手这么胖。”许漠嫌弃地收回了手。

    姜朵气结,胖手多可爱。她的手和脚从小就胖乎乎,和身材不符。以前就常被人笑。天知道,她多羡慕许漠那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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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叮!”放学了,许漠和姜朵出了奶茶店,看着对面成群结队的学生和家长们,生怕看漏了。还好,刚才那个女人回家换了一件玫红色宽松长裙,很是显眼。一出来,就看见了。

    她儿子大概是被批评了,女人一路戳了儿子脑袋好几下,看起来很生气。跟着他们走到路口,见她从包里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眼。然后,和儿子说了些什么,两人就分开了。

    女人就独自一人过了马路,一路兜兜转转,去了上午那个家具店附近的巷子里。一直走到巷子深处,她才转身进了另一家家具店,里面几个牌友正在等她。

    对面有个老式茶楼,姜朵和许漠干脆进去等那女人出来。

    “为什么她总在家具店打麻将啊?”许漠奇怪。

    “大概是家具店生意不好,顺便弄个棋牌室吧,反正这桌椅就摆在这,还不如找人来打麻将。”姜朵觉得自己很有生意头脑的,又想到再找不到王友群,车上的椰子没时间卖,就要坏了,心情一下变得很糟。

    “都怪这王友群,耽误了我发财的机会!”姜朵愤恨地说。

    姜朵这脾气来得莫名其妙。许漠感到了极大的怨气,他有些无措,和苏雅交往6年,有时还是摸不透女生的想法啊。王友群怎么就耽误了姜朵发财?她到底在气什么?

    不知不觉,马上就要天黑了。里面的女人还没出来,一切正常。越到天黑,姜朵心里就越悬。大概今天找不到王友群了,越晚找到,他就越危险。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女人继续像白天那样骂骂咧咧提着包出来,一路边走边吵,“好意思说我不管儿子?那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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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快走到白天的居民区,天已经完全暗下来,这条小路上也没什么人。大半的月亮挂在天上,街道两旁的树、偷跑过去的老鼠,下水井盖都笼罩起一丝银色的凉意。

    一片黑色的影子如羽翼一般,慢慢从女人背的包上那一抹红色中涌出,这黑色是透明的,如影子一般,刚看见时,还会以为是高处的树荫。黑影的速度不快不慢,一点点向下,盘桓在地面向女人的影子靠近。姜朵和许漠就跟在她身后10步左右的位置。

    就在黑影一点点拉扯着女人的影子时,姜朵发现了这古怪的黑影,似曾相识,像极了父亲姜港死时身后的那片影子。这是她永远忘不掉的阴影,至今还时不时梦见。

    “小心!”姜朵尖叫起来,向女人跑去,她想拉开那个黑影,却发现根本无法握住。许漠也在一瞬间发现了黑影的存在,他跑得比姜朵更快些,却依然无法赶上。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铃铛的清脆响声,女人听到了姜朵的声音,但她已经来不及转身了,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整个人就被那迅速扩张的黑影笼罩。

    “扑通!”一个泥人落在了地上。而黑影连同女人通通消失不见了。

    许漠上前拾起泥人。和早晨那个一样,面容不清,黄土做的,身着深红色送亲衣。只是领口处,透出一丝玫红,是消失的女人所穿裙子的颜色。脚上依然标着一串字符“安兴街59号”。

    许漠转身看向姜朵,她清透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脆弱,眉目哀婉,整个人看起来都摇摇欲坠。

    “怎么了?”许漠扶住她。

    “许漠,你说……我爸爸是不是也变成了泥人?”

第十一章 红䔄如蛊

    来不及二人反应,又是一阵细密的铃铛声起,周围的树枝也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路边一处茂密的绿植被风吹起,露出一块掩藏在之后的破旧路牌,上面三个大字格外醒目:“安兴街”。

    原来这里就是安兴街。许漠警觉地看向周围,姜朵也强打精神,从背后拿过装有长刀的袋子,紧紧握在手中。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黑雾,仿佛夜色在一瞬间变得更加厚重,周边的街道、路灯、树木都迅速被这夜色笼罩,变得深不可测起来。

    她努力睁大双眼,眼前却是更加漆黑。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总是特别无助。姜朵觉得这黑暗无边无际,这就是刚才那片古怪的黑影吧,看来自己和许漠都被它吞没了,我们也会变成泥人吗?

    紧接着伴随黑暗而来的就是寂静。这是一种恐怖的死寂,仿佛内藏着某种野兽,让人不敢出声惊扰,先是铃铛声停止,接着就连风都停了下来,再没有树枝的摇曳声传来。姜朵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须臾,她听见许漠传来一声低喝,接着就有什么东西从背后猛推她一把。力量巨大,让姜朵控制不住身体,向前扑倒在地,右脸滑到地面,立刻火辣辣地疼起来。

    “姜朵?”是许漠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死寂,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你怎么了?”

    姜朵忍痛站起来,回应许漠,“没事儿,只是有东西推了我,摔倒了。”随后,她寻摸着朝刚才许漠声音的方向走了半步,就突然被一只手拉住。“谁?”姜朵心惊。

    “是我。”听见许漠低哑地声音传来,姜朵顿觉安心不少。她反手拉过许漠胳膊,想靠近一些,却听对方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你受伤了?”姜朵看不见,只能低低问道。

    “唔,刚才那个泥人跑了,被抓破了点皮,不碍事。你站我身后来。”

    说话间,许漠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似乎倒了下去。来不及问他情况如何,就有一掌转向姜朵袭来,直击她面门,额头连带鼻子被重重一击,打得她眼冒金星,鼻子泛酸,脑袋也嗡嗡作响。

    紧接着,又是一掌从脑后拍来,力量之大,让她再也站不稳。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被这东西拍成脑震荡不可。可眼前太黑,看不见对手,完全无法还击。

    踉跄间,背后又是一次重击,这让姜朵直接跪坐在了地上。之后大概是一只脚,直接踩在姜朵背上,不断下压,妄图将她整个人摁在地上。真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但机会也就在这时,姜朵凭借记忆,将装有砍刀的背包向许漠的方向推去。“许漠,接刀!”接下来,是否能接住,看运气吧。

    她依然撑在原地,背后的力量没有消失,还在继续向她施压。不行,现在倒下,许漠就没有时间找刀了,必须要拖住这个东西。时间仿佛被静止,每分每秒都相当艰难。

    “哐当”一声,压力消失了。“姜朵,我没伤到你吧?”是许漠。幸好,再晚来一会儿,大概真的就坚持不住了。

    “我还好。”她努力站起来,“你打中他了?”

    “嘘!”她听见许漠小声说道,“姜朵,每一次攻击都是有风的。闭上眼睛,感觉风的方向。”

    姜朵依言闭上眼睛,本就是黑暗一片,无形、无声、无味,如一片混沌,让人心绪不宁。当闭上眼睛后,反而静下心来。无风,一切安定。

    突然,一阵轻微的风从右脸吹来,说是风也不算,只是及其轻微的气流波动而已。姜朵侧身躲开,她能感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从自己脸旁擦过。好险,又想打我脸。

    接着,许漠也顺势躲开。这样几个回合下来,他们都没有再受伤。姜朵大概知道为何要在黑暗中袭击他们了,这东西速度其实不快,只是每一下的力量都巨大无比,挨一下要疼半天缓不过来。但若能看见,还是可以轻松避开。

    每一次风起,许漠都会在心中默数“一、二、三……”,这样来回记了几次,在心中已根据每一次的风力,默默记下了对方攻击的节凑,摸透了他的套路。

    见时机成熟,他手中的刀慢慢握紧,只等着下一次的风起。没一会儿,风再起,许漠推开一旁的姜朵,心中默数“一,二”,就是这时,手起刀落间,仿佛劈在了石头上。

    也是这一瞬,黑影慢慢散去,虽是夜晚,但月光、灯光又一点点回来。一个女声冷冷响起:“再这样下去也无意义,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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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阿茕!姜朵慢慢适应了光线,向那声音方向看去。她还是白天的打扮,只是头发披散了下来,发梢被风吹动,微微扬起。她双眼有些发红,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凄厉。

    阿茕早已解下脖子上的铃铛,微笑地朝他们晃了晃。铃铛声响,姜朵看见一个巨大的泥人,一步步慢慢回到阿茕身侧。泥人的眼睛和阿茕一样,通红一片。

    姜朵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背后也一阵阵的发酸。不知许漠如何,她转身望向他,发现许漠的裤腿上渗出不少血渍,右手受了伤,血正从掌心顺着指尖一点点滴下,只能左手拿刀。

    阿茕望着他俩冷笑,“不能怪我,是你们太多事了。”

    “我们的朋友就在你手上吧?你放了他,我们也不想惹麻烦。”许漠说道。

    “朋友?世上哪来什么朋友。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立刻离开,还不晚。”阿茕微扬起头,一脸不屑。

    “不放了王友群,我们是不会走的。”姜朵在一旁说道。

    “真是不知好歹。你可知,如果不走,你旁边这位所谓的朋友,就是安兴街第60号泥人。哈哈哈哈……”阿茕笑声响起,满满的恶意。

    怎么会……姜朵猛然想起那个消失女人包上的红色,今天许漠手上也沾上了。许漠似是也想到了这里,低头看向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依然盖不住手上那一抹红色,是他拿起泥人时,不小心沾上的。

    “这是我特意取䔄草汁混合自身血液制成的染料,名为红䔄。任何人只要沾上一滴,从此之后,都会变成泥人,听从我的派遣。如果不信,你就试试。”她看向许漠。

    许漠和姜朵此刻都不说话,接下来该怎么办。二人体力已透支,无力抵抗,许漠若是留下来,随时可能变成泥人。姜朵想了想,看向许漠:“你来决定,是留是走。”

    她想好了,要是许漠决定离开,那他们刚好可以休整一下,再想其他办法来救王友群,反正阿茕的家具店就在那里,跑不掉的。若是他不肯离开,那她也拼一把,定要把王友群救出来,三人一起来的,总不能走的时候少了一个。

    许漠却怔在原地,思索一番,才慢慢开口说道:“别骗我了,你以血为盟,制成的红䔄如蛊,一旦寄生在我体内,便无法离你太远。否则将受焚心之痛,最终结果还是化作泥人。想必,今天这一路,你都在跟踪我们。”

    阿茕奇道:“你是什么人,竟然知道红䔄?”

    许漠反问“我更想知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用红䔄来害人?”

    “想知道么?那就先变成泥人再说!”阿茕摇响铃铛,铃声清脆,许漠似乎一瞬间就没有了知觉,像木偶一般,那铃音仿若化成了一根根丝线,牵动着他的脚步,缓慢地向阿茕走去。

    “许漠,回来!”姜朵发现了不对,但此时许漠似乎已完全听不见她说话。

    眼看还有不到十步的距离,许漠已经受伤,每走一步,膝盖都会一软。姜朵追上去,想拦住他。原本已经很虚弱的人,此刻已感觉不到疲惫和疼痛,倘若姜朵挡在前方,他就硬生生地撞开,哪怕头破血流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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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阿茕只有四五步的样子,姜朵无法,不敢再拦,只能转而看向阿茕。刚才的话她大概听懂了,一切都是那个红䔄作祟,但如果把铃铛抢过来,是不是就能暂时阻止她?

    想到这,她就欲上前夺过阿茕的铃铛。但阿茕看出了她的企图,突然间,铃音的节凑就变了,变得更加急促。一旁的许漠突然伸出受伤的右手,一把就掐住了姜朵的脖子。

    阿茕在旁笑道:“看好了,小姑娘,你的朋友现在就要亲手杀了你,记住这种感觉。”

    姜朵感觉许漠的手在一点点收紧,她开始呼吸困难,已然说不出话,只能用口型无声地对许漠说:“苏雅”。

    有那么一瞬间,许漠的双眼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手上的力道也慢慢松了下来。阿茕见状,更加快速地摇起了铃铛。

    在铃音的夹击下,许漠再次狠狠掐住姜朵的脖子,他的手还在流血,血顺着手指慢慢流向姜朵的脖颈。同时,拿刀的左手慢慢举起,仿佛在宣判死神的到来。这一刻,阿茕的铃音也缓和下来,甚至带了几丝哀怨凄凉的意味。

    这是最后的死亡之音吗?姜朵放弃了,她闭上眼睛,最后一刻,心中并不感到伤感,只能觉得可笑,谁能想到,自己最后竟会死于许漠之手,死于这把刀下。

第十二章 破土而出

    许漠的刀落下,却在中途调转了方向,直直向不远处的阿茕砍去。阿茕来不及反应,闪躲间,刀向下转过,系着铃铛的绳子被许漠拦腰砍断。

    铃铛落地,许漠侧过刀身在地上轻轻一滑,铃铛就随着刀落到了他的手中。这串动作一气呵成,转瞬之间,就扭转了局面。

    此时的姜朵正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缺氧太久,她有些站不起来。此时,才真正有了虎口脱险的感觉。

    许漠站在姜朵前面,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姜朵,再次举刀对准阿茕,“王友群在哪?”

    阿茕惊魂未定,这个男人竟然能不受红䔄控制,他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她这般说道。

    “你……不说,就……”姜朵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了,她艰难地说出几个字。

    前方的许漠补全了她的话,“你不说,就不要走。”对对对,自己就是想说这个,姜朵在他身后点头。

    阿茕往后缩了缩,“我真的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无法放他离开。”

    “你把人带走,你会不知道他在哪?”许漠问道,姜朵在后面使劲点头,许漠说得有理,的确如此。

    见阿茕不再回答,许漠握紧手中的铃铛,“你不说,我便毁了这铃铛。一旦铃铛被毁,你的后果会如何,想必你比我们更清楚。”

    “不!”阿茕惊呼。

    “她的确不知道,因为人在我这里。”原先的安兴街的路牌旁,出现了一个小姑娘,正奶声奶气地对他们说道。竟然是白天的那个小女孩,满满。

    “满满,你怎么来了?”阿茕急忙跑过去。

    “要不是阿姊你没用,我怎么会来。”满满一脸不屑地说道。话语间没有了白天的可爱,只有戾气。

    阿茕有些不安地握了握拳,不再说话。

    “竟然是满满!”姜朵哑着嗓子,还是忍不住惊讶道。

    满满拿出一个小小的泥人,“呶,你们的朋友”,她点了点泥人的脑袋,一副小女孩的天真:“真可惜,白天他还去找你求救,最后还是你们被送回我手上。”

    白天?是那个59号泥人?姜朵心里乱糟糟,原来一早就和王友群相遇了,只是自己没有认出来。那许漠呢?他知道红䔄,会不会一早就认出了王友群,却没有说?姜朵看向许漠,心里有些微微地发寒。

    满满开心地说:“这些泥人每一个都会有不同的脾气,一开始或许会不太听话,需要慢慢磨合。但时间久了,一些有潜力的泥人,就如修炼久的精怪,能变得如常人大小,装扮起新娘子也是很漂亮的。你们一定见过吧?”说着,阴恻恻地女声就从满满口中传来:“郎君,你终究是来了。”

    和那天抓走王友群时的声音一模一样,果然是她。

    “你为什么要用红䔄这样恶毒的方法把好好的人都变成泥人?”许漠看着这个好似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冷冷问道。

    “你怎知他们就不愿变成泥人?”满满认真地问道,“我选取的目标都是生活中可有可无之人,好比你们所谓的朋友王友群,他消失了好一会儿,你们才发现他不见了,不是么?前三天,我们每天都假扮送亲队抓走多少人,但从来都无人发现,因为他们的朋友家人并不在乎啊。”

    “再说今晚消失的那个女人,你们以为她不见了,她的老公和儿子就会去找她?其实早就巴不得她消失呢!时间一长,我便能闻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一种霉味,仿佛许久不用的旧家具。对于他们来说,变成泥人何尝不是一种好事。”

    姜朵想起王友群平日里聒噪的样子,话多是因为孤单么?那个一条信息能分成八次发的王友群,是因为太想收到他人回应才这样的吗?看起来蛮热闹的一个人,说起来好像并没什么朋友,也没听他提过自己的父母。

    她觉得很抱歉,这么久才注意到这些。所以,如满满所说,王友群被抓,正是由于平日里无人关注。如今,再看满满手中的泥人,已经一动不动,不知现在的王友群还是否有直觉。她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要这些泥人有何用?”

    “不为什么,反正他们活在这世上,也是无用之人,倒不如给我做玩具。”满满无所谓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留着这铃铛了。”许漠说着,便拿起铃铛,预备用刀劈开。阿茕却惊道:“不!不是这样的,我们也是不得已的……”看她惊慌的样子,仿佛这铃铛于她性命休戚相关。

    “闭嘴!”满满打断了她的话,“用不着你多说,不就是铃铛吗,我给你夺回来就是。”

    说罢,满满将手中泥人缓缓放在地上,向前伸出双手,掌心向上,开始晃动起自己手上的铃铛。铃音响起的同时,许漠手中的铃铛也被催动,发出一种刺耳的嗡鸣声。

    许漠感觉这嗡鸣声从自己拿着铃铛的手,一点点蔓延至心脏,正一下下如电击一般密密麻麻地刺痛着自己的心。他一时拿不稳,铃铛掉落在地上。整个人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姜朵也皱起眉,随着这声音响起,她的心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注意到阿茕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细眉微蹙间透露出几分不安。

    满满走近许漠身前,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铃铛。也就在这时,铃铛碎了一角,满满发出一声叹息,然后满不在乎地将碎片仍在了地上。阿茕脸色惨白,吐出一口鲜血,疲惫不堪地靠在树下。

    铃音停止,又陷入一片死寂。满满细嫩的手开始发黄,僵硬,很快就变得和泥人的手一样。接着,她就用一双泥手捏住了许漠的下巴。“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

    此刻,她的手仿佛真的如泥塑一般,死死扣在许漠的下巴上,挣扎不得。她凑近,仔仔细细看了许漠一番,“算了,我对你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去死吧!”

    她一点点收紧力道,许漠吃痛,想要拿刀去砍,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姜朵这时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拿过刀就朝满满砍去。但这一刀,只下去一半,就被满满徒手握住。

    满满手变得坚硬无比,且力气大得惊人,她一手捏住许漠的脸,另一手仍稳稳地接住刀。姜朵想把刀抽出来,但这刀却在满满手中纹丝不动。

    满满似乎对这一切失去了耐心,打算速战速决。她随便一挥手,就将许漠甩了出去。接着,手中拿刀对着姜朵划去。

    “不要!”阿茕叫道,“满满,不要杀人!”

    但满满不会听她的,这一刀速度极快,正对着姜朵左胸。姜朵来不及躲闪,眼看着,刀就要没入体内。

    她感觉从自己背后传来一声惊啼,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惊醒,这声音比之前铃铛的嗡鸣声更加有穿透力,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威慑力,仿佛在警告对方,却让姜朵莫名感觉到安心。

    接着,一束光芒从姜朵身后铺展开,她被刺得睁不开眼,再发生了什么就不知道了。待一切结束,光芒收回,姜朵才发现满满已经倒在地上,一双泥手恢复正常,她原本就小小的身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仿佛一朵开败的花朵。

    许漠表情复杂地看了姜朵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有阿茕奔过来,满脸的泪水,“满满!”

    她轻轻抚着满满的脸庞,又握住她的手。本来小女孩圆嘟嘟的脸此刻也变得枯萎,干巴巴地皱成一团。“满满,你怎么样?你不要吓阿姊!”

    满满已经非常虚弱,仍想转开脸,却已经没有力气。只得看着阿茕,断断续续地说:“这次、我死后、你就……别再管我,不想、再回来了。”

    说完,看了眼一旁的许漠受伤的手,又看了眼姜朵,恍然大悟,嗤笑道:“怪、不得……红䔄、对、你……没用……”话没说完,手已垂了下去,她萎缩得速度太快,很快就成了小小一团,一阵晚风吹来,化成了灰烬,再也不见。

    阿茕原本那只握着满满的手,始终握得紧紧的,不愿松开,好像生怕一松手,满满就不见了。但实际上,她手中早已空无一物。本就通红的双眼,如今却是流不出泪来,只是不断念叨着“满满,满满……你就真的这么恨阿姊。”

    姜朵走过去,轻轻拿起刚才满满放在地上的泥人。如果不是这个泥人,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满满,就这样灰飞烟灭了。

    只是满满死了,那王友群还能回来吗?两人看阿茕可怜,也不好打扰,只能静静在一旁,等她平复心情,再问王友群的事情。

    姜朵突然觉得手心里痒痒的,低头一看,是那个泥人动了一下,她赶紧拿给许漠看,“许漠,这个泥人动了,王友群是不是有话对我们说?”

    许漠凑近看了看,只见小泥人慢慢开始伸展身躯,摩拳擦掌。似乎跃跃欲试,想要下去。

    这时,阿茕开口道:“铃铛有两个,主铃在满满这,现在满满不在了,你们的朋友也会恢复原状,这就是红䔄唯一的解法。”

    姜朵和许漠听了此话,小心翼翼将泥人放在地上,泥人落地后先是蜷缩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就开始慢慢变大,不断有泥土掉落在地面上,仿佛原先是一个泥做的外壳包住了王友群,如今他正冲破束缚,一点点出来。

    这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包裹的泥层慢慢变薄,慢慢透过月光和两旁的灯光,能看见这层泥土之中有王友群的影子。他正一点点挣扎地想要出来。

    姜朵和许漠在旁看着,王友群没出来之前,阿茕也不敢离去。有一阵姜朵问许漠:“我们要不要帮帮他?”

    许漠一本正经地说:“朵朵,你知道那些要破壳而出的小鸡吗?它们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出来,如果别人帮了它们,就活不成了。”

    “许漠!你哪来的歪理,我是人,不是小鸡!快放我出来!”王友群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怒道。

    只见姜朵拿刀慢慢劈了下去,王友群出来了!

第十三章 真相

    王友群出来后,真的可以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不过他到也并不在意,冲姜朵哈哈一笑,“还是朵朵对我好!”

    阿茕有些落魄地起身,“若是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等一下,”姜朵有些犹豫地问道,“你能给我们解释一下吗?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她知道阿茕这时心情不好,但依然想知道这一切是否和他们去北山的行程有关。

    “是啊,把我关这么久,总该有个道歉”王友群正嘟囔着,看见阿茕的眼神,又躲在许漠身后,“没有道歉,给个解释总行吧。”

    许漠深深地看了一眼阿茕,“有时间的话,可以聊聊吗?你告诉我们这一切,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包括要如何与这铃铛解除契约。”

    阿茕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睁眼看着他们三人。许漠突然有种恍惚,她长得太像苏雅了。

    “先离开这,去我店里,我把一切告诉你们。但作为交换,”她看着许漠,“我并不想知道如何解除契约,我更想让你告诉我关于红䔄的一切。”

    姜朵看向许漠,她也想知道许漠与红䔄之间的联系。只有王友群傻傻问道:“红䔄是什么?”

    许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阿茕转身,向前走去。“你们跟我来吧。”

    一路上,王友群都执意要走在两人中间,经过这事之后,他太怕自己再被抓走了。正好姜朵也不想离许漠太近,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许漠身上有太多秘密,他究竟是何人,自己还能信任他吗?

    到了家具店,天已蒙蒙亮了,阿茕开了店门,带着他们来到了二楼。

    本以为会非常神秘的二楼却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甚至有些简陋。房内依然是以木质家具为主,陈设简单。

    入口处摆着一个小茶台,旁边放着几个小矮凳,对面是一台老式电视机。靠窗的位置放置着一张双人床,床铺干干净净。屋内没有衣柜,所有衣物都被挂在一个落地衣架上。

    唯一有些突兀的是,离床不远处,有个很大的展架,占据了一整面墙,上面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阿茕见他们都盯着这展架看,解释说:“这原本是用来放泥人的,一共九九八十一个隔档,打算放81个泥人的。谁想,还没集齐,就遇上了你们。原先的泥人现在应该都跑了,大概天亮前就能恢复成人形了。”她苦笑道。

    “你们用这些泥人到底做什么?”姜朵忍不住问道。她原先觉得做这事的人简直十恶不赦,如今再细想,却觉得是另有隐情。

    “不急,忙了一晚,你们渴不渴?不如先喝点茶吧。”阿茕坐在茶台旁,熟练地开始烧水,沏茶。

    阿茕和满满是两姐妹。姐妹俩不是本地人,从小就随父母住在一个名为花栈的小村子里。

    阿茕八岁那年,满满四岁。三月下旬,正是采摘茶叶的时节。村里的大人都去茶园忙碌。白日里,只有八十多岁的太婆和两个孩子在家。这天满满哭闹着要找妈妈,趁阿婆没注意,阿茕带着满满,偷偷去茶山找父母。

    走至半路,突降暴雨,才刚下午两点,天就已经黑了。山上的人下不来,山下的人也上不去。一路无人,阿茕只有护着满满往回跑。雨太大,才走了不到一半,两姐妹浑身都湿透了。阿茕将满满放在大树下,准备脱下外衣包住她。

    电闪雷鸣间,两道绿色的眸光闪现。满满站在树下,正好看见一张血盆大口向着阿茕而来。她没有多想,就跑出来,护在了阿姊身前。

    当阿茕转头发觉时,满满已经被巨兽叼在口中。这东西,全身无毛,看起来更像是某种巨大的四脚蛇。满满还没死,她张着小手挥舞着,“阿姊!救命!”

    事发突然,满满只是本能地替阿茕去挡。但小小的她,哪里会想到是这种结果。

    阿茕吓坏了,她想上去救下满满,腿却一直打颤动不了。只听得满满在一遍遍地呼唤着“阿姊,阿姊……”

    她使劲掐着自己的腿,想让自己上前去救下小妹。可心里却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她:“快跑!跑啊!”

    前方的巨兽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阿茕似乎能听见满满骨头碎裂的声音。最终,她还是转身,往家的方向逃去……她听见满满在身后的哀求,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一路上阿茕因为腿软,摔了好几个跟头,她一直在安慰自己,等到了家,父亲回来了,就让村子里的人去找满满,没事儿,会救出满满的。她甚至想,倘若满满救回来,伤了残了。大不了,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就照顾她一辈子。

    雨很快就停了,阳光透过还未消散的乌云照射下来,没有平时的温度,反倒透着冷意。满满终是没有找回来,父母回家知道后,带着全村人把茶山上下翻了个遍,没有任何踪迹。

    这件事最后以阿茕被父亲一顿毒打而不了了之。开始,阿茕还终日自责,但几年过去了,她开始庆幸,幸好没有找回满满。否则,自己还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妹妹。

    都说时间会忘记一切,但阿茕却是夜夜噩梦缠身。梦里都是满满哭着在喊“阿姊,阿姊!”

    这座茶山始终都是阿茕的心结。阿茕长大后,出落得越发漂亮,她去了外地打工,再也没有回去,只是每年会给家里寄些钱回去。

    太婆一直健在,如今已过了百岁,只是神智变得越发不清楚,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听说脾气也变得和小孩一样,反复无常。

    有次打电话,太婆罕见地主动提出要和阿茕说话。电话那头,太婆笑呵呵地和她说:“阿茕,我那天见到满满了,就在茶山下的那棵大树旁。她现在懂事了,还给阿婆吃糖呢。”家里人只当是阿婆又说胡话了,谁都没有在意。

    只有阿茕心里一阵阵发寒,她又想到那棵树下,巨兽的眸光和满满的哭喊声。只听见阿婆继续道:“我和满满说,你在梧州呢,她说过几天就去看你。”

    阿茕挂了电话,坐在家具店的单人椅上,看着街道上过来过去的人,心里一阵阵发慌。她觉得阿婆说的也许是真的,满满真的要来找自己了。

    当晚,她又梦见满满,只是这一次满满没有哭喊,她只是站在那棵大树下,冲自己微笑,一如小时候一样。她想起了自己当年的誓言,只要满满回来,是伤是残,自己都照顾她一辈子。梦里她对满满说:“回来吧,满满。”

    一天傍晚,店门已关。有人来敲门,阿茕开门,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正望着她笑。

    “阿姊,我是满满。”

    回来的满满还是四岁时的样子,无伤无残。多年过去了,许多人都变了,阿茕也成了大人,只有满满永远停在了过去。这么多年,满满独自一人又去了哪里?她经历了什么?

    阿茕知晓这件事情的诡异,却从来没有多问,许是多年来对满满的愧疚,她不敢开口询问,只是坦然接受了满满回来的事实。

    不管现在的满满还是不是人,至少她回来了。对于阿茕来说,缠绕心头多年的噩梦终于消失,这比什么都好。对外她只说满满是自己在老家所生的孩子。姐妹俩以母女相称,从此同吃同住,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满满常会在睡梦中哭醒,阿茕只好一天天地抱着她睡。一日,满满拿出两个铃铛,其中一个递给阿茕,

    “阿姊,两个铃铛,你一个,我一个。”

    阿茕开心地接过,但一切都在这之后开始变了。满满从此对她收起了笑容,没有了耐心,言语间多是抱怨。阿茕明白她心中苦,只是沉默以对。

    但自从戴上那个铃铛,阿茕的噩梦再次回来,心口也常常作痛。有次她想把铃铛取下来,满满发现了发了好大的火,阿茕只好继续戴着,从此,她夜里噩梦连连,白天要忍受断断续续的心口痛。这种痛苦一日比一日剧烈,为了缓解疼痛,她学会了抽烟。

    直到有天,满满难得温柔地对阿茕说;“阿姊,我要走了,这次走后,就不再回来了。”

    “满满,你要去哪?阿姊陪你去。”阿茕已经弄丢过满满一次,她不会再让她独自离开。

    “可我已经死了,阿姊。你不能陪我去,除非……”满满不再说话。

    “除非什么?”阿茕听到还有可能,连忙追问。

    满满起初不肯说,被问急了,才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淡黄色的花膏。她说:“阿姊,把你的血滴在上面,制成染料。然后,只要沾上的人,就会变成泥人,凑够81个泥人,我汲取了他们的魂魄,就能活了。只有你的血才可以,别人的都不行。”

    阿茕犹豫了,这不是害人吗?她看见满满失望的眼神,“阿姊,我知道,你还会如当初那样离我而去,我不怪你。”

    满满这样说,阿茕终是不忍。咬牙答应了。此后,目标由满满来找,阿茕负责制作红䔄。时间久了,满满把铃铛操控的方法也教给了阿茕,同时嘱咐她,这铃铛已与她的命格绑定在了一起,阿茕就是它的宿主,一旦损毁或丢失,则性命堪忧。

    不过满满也告诉阿茕,等81个泥人凑齐,铃铛就会自动解除和宿主的牵绊。开始,她们只是在家具店选取附近的居民,后来,她们为了更快速地收集更多的泥人,满满便想出了送亲队的方法,去美食街吸引人们的注意。没想到,后来会遇上姜朵、许漠和王友群。

第十四章 满满的保护

    “我一直奇怪,为何这么人的失踪,却从未引起过他人注意。”阿茕点上一根烟,幽幽道:“直到今晚听到满满说,这些都是无人在意的人。我才知道,当年满满被我抛弃时,也一定觉得自己是不重要的人吧。”

    说着,她有些哽咽,“直到最终,她也再未相信过我。”

    王友群听到这,有些尴尬地向后缩了缩。这不是变相地承认了,自己也是个不重要的人嘛。却正对上姜朵的目光,没有嘲笑和冷漠,反而鼓励似的冲他笑了笑。同时,肩上又被人一拍,是许漠。“先前有什么怠慢的地方,先说声抱歉了,兄弟。”

    王友群只觉得更不适了,这两人把自己当成了关怀对象啊。

    又听姜朵问道:“满满说,只有你的血才能制成红䔄,是为什么?”

    阿茕摇摇头,“许多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有次满满又在睡梦中哭醒,她哭着问我‘为什么?他们原本选中的是你,被抓走的人却是我……’”

    “我觉得满满消失这么久,定是有人将她带走,变成了这样。茶山下的那个巨兽,一定是有人有意为之的。红䔄也一定是带走她的人给的。这一切原本都该是我来承受的,却让满满成了替罪羊。”她清了清嗓子,双眼通红地看着许漠。

    “所以,请你告诉我,关于红䔄的一切。哪怕有一点线索,我都想找到带走满满的人。”

    许漠开口道:“其实我也是偶然机会看过红䔄的相关记载,知道的并不是很多。这红䔄是由䔄草制成,䔄草本是黄色,天生就有迷惑人心的能力。但若遇上特定之人的血液,就会由黄变红,炼制成红䔄。只要沾染上红䔄的人,就会成为炼制红䔄之人的奴仆,终生不得脱离其控制。”

    许漠看了眼阿茕,继续说道:“我猜,你就是那个特定之人。所以,满满说,只有你的血才可以。大概,那些人原本想抓的是你,也是为了炼制红䔄。至于这泥人,我也是第一次见,以前并未见过。”

    “不过,我觉得当下之急,你应该先解除这铃铛和你的牵绊。你可知,这操控泥人的两个铃铛,和你的命格无关,只是灌注了你的执念。满满归来后,你不再做噩梦,那是因为,她在睡梦中提取了你的执念。等一切准备好了,才将铃铛送你。也正是这个原因,后来当你戴上铃铛,铃铛上的执念使你的噩梦又卷土重来。这一切,都是满满的算计。”

    “不,满满不会害我。”阿茕连连摇头。“她虽然怨我,但我始终都是她的阿姊。”

    许漠看着阿茕慎重说道:“我不知道满满用什么方法将铃铛分成了两个。表面看起来,是满满操纵主铃,你操纵副铃。而实际上,能够操控这两个铃铛的只有你。满满只是借了你的力量。不管多少个泥人都不能解除牵绊。如果不解除,这两个铃铛上的执念会越来越深,你的痛苦也会日益增加,满满从一开始就骗了你……”

    阿茕打断了许漠的话,“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满满不会害我,即使这铃铛像你说的那样,又如何,我自愿承受。是我当年丢下了她,从此以后,我愿意日夜受到这铃铛的折磨。”

    她发觉自己的失态,停顿了一下,缓和了心神,又继续说:“我想知道,你是在哪里看到的红䔄记载?”这话也问出了姜朵心中的疑问,她看向许漠,欲言又止。

    许漠却沉默了,他的食指轻轻摩挲着下巴,目光凝视着这小小的茶台,在思索着什么。稍后,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保证,那个地方和满满的失踪绝无关系。”

    阿茕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冷笑起来,“我又凭什么信你?”

    “对不起。”许漠依然道歉,却不肯说太多。

    “满满说她死了,她亲口告诉我,她已经死了。也许就和你有关。”阿茕不依不饶,“为何你会知道红䔄?为何你还能解开它?这是不是说明,你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许漠不解释,只是摇头,“你说的这些和我无关。对不起,我真的不能说。”

    “你不说,就是在包庇。你也是同伙……”

    “够了吧!”阿茕还要继续说,却被姜朵打断。自红䔄的事情开始,姜朵心中对许漠也是充满了疑问。但就在刚刚,她想通了,每个人都有秘密。不管如何,许漠身上的伤不是假的。如今,见阿茕这般得理不饶人,自然看不惯站了出来。

    “你口口声声都在怪别人,但实际上当初抛下满满独自逃跑的人,不是你吗?承认吧,你还是懦弱,不愿独自承担这样的结果。一旦找到机会,就要拉上人和你一起承担,以为这样就能减少一些对满满的愧疚。这么多年了,折磨你的不是满满,而是你的自私。”

    一口气说完这些,姜朵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的有些太过了。毕竟阿茕才刚失去妹妹,还是需要安慰。于是,她又干巴巴地安慰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要再自责了。这件事,说来不能完全怪你。如果当时你去救满满,也许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说到底,对手太强大,当时的你们都只是孩子而已。早日放下,开始新的生活吧。”

    王友群早就被阿茕的故事震惊到了。他的刺猬脑袋一直在几人间转来转去,眼看局面有点僵了。虽然害怕阿茕,还是壮着胆子打起了圆场:“对对,朵朵虽然说话有点冲,但也是好心。许漠这个人,一直都是不爱说话的。但他也是为你好,早点解了那个铃铛,好好过日子吧。”

    阿茕许久都一言不发,终是闭上双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接着她像个孩子一般蹲在地上,呜呜地哭泣起来,手里还握着那两个铃铛。就好像,多年来压在心底的巨石突然裂开了缝隙,透进了空气。

    许漠和王友群看着哭泣的阿茕,双双束手无策。姜朵在一旁等她哭完,才将准备好的纸巾递出去。

    天已大亮,阿茕的住处正好邻街。于是,街道上早餐摊子的嘈杂声已隐约传进了屋内。此时,阿茕的情绪也已稳定下来。姜朵、许漠和王友群三人听着屋外的声音,不约而同都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临走前,阿茕问许漠:“我还是想知道,你是如何破解了红䔄?”

    “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姜朵有和我提苏雅的名字,心中有牵绊,所以才没有受到影响吧。”许漠说道。

    “苏雅?”阿茕露出困惑的表情,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

    许漠向她解释,苏雅就是和她长得很像的那个朋友。阿茕这才恍然大悟。

    一旁的王友群也向姜朵问了同样的问题:“苏雅是谁?”

    姜朵看见许漠不友善的眼神,咳嗽两声,偷偷对王友群说:“他女朋友,长得和阿茕一模一样。”

    王友群免不了多看阿茕几眼,又看看许漠,眼神中别有深意。许漠也懒得理他,只最后对阿茕说:“满满最后说让你别再管她,应该是不希望你再为她冒险,她不想让你去找那些人。”

    阿茕怔在原地,许漠继续说道:“其实满满最后还是念着你这个阿姊的,所以,不要再找那些人了,保护好自己,尽快离开这里。不要再辜负满满对你的保护了。”

    原来,自己最终还是不懂满满的心意。阿茕一双手握了又松开,终是点了点头。

    阿茕将他们送到门口,姜朵正准备离去,阿茕却唤住她,上前一个拥抱。姜朵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样主动拥抱。

    只听阿茕小声在她耳边说:“谢谢。”

    路上,姜朵问许漠,那个铃铛如果不解开,会对阿茕的性命有影响吗?许漠摇头,“只要铃铛不再损坏,就不会的。而且,多亏了你,也许她的铃铛很快就能解开了。”

    “因为我?”姜朵不太明白。

    许漠说:“这铃铛本就是日日受阿茕的执念所灌注,如今你化解了她的执念,等铃铛里的执念慢慢消散,也就解开了。”

    “阿茕大概自己也猜到了,所以才会对你说谢谢。”许漠笑着看向姜朵,却发现她的视线被什么人所吸引。

    “许漠,你看,那是不是昨天被我们跟踪的女人!”姜朵指着不远处,正在买包子的女人。

    可不是,现在女人正从刚买的包子中分出了一半给一旁的儿子,依旧是骂骂咧咧。看来,所有的泥人真的都已经恢复了。两人相视一笑,只留下王友群一脸困惑,望着那个女人,“这又是谁啊?”

    回到酒店,姜朵本来想让灰头土脸的王友群先洗漱一番。但他俩执意让姜朵先上去,他们在楼下吃早餐。姜朵也就不再客气,上了楼,美滋滋地打算洗个澡。但当她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时,不由尖叫起来,眼前这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猪头到底是谁!

第十五章 信任

    三人只休整了一天,又急急忙忙出发了。一方面,是寻找薲草不能再被耽误。另一方面,王友群担心自己会又被人绑去,一直催促姜朵和许漠赶快出发。

    姜朵前一晚是在车上睡的,现在还没缓过精神。如今正躺在后排,盖着小毯子呼呼大睡。她脸上的伤还没好,不过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消肿了。

    许漠手和腿上的伤看起来严重,好在没伤到筋骨,只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势。此时车刚上高速,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一路向前飞驰。

    只有王友群闲不下来,拿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打字,又不知在和谁聊天。没一会儿,他就觉得头晕恶心,晕车了。

    到了休息站,姜朵还没醒来。许漠和王友群下车买了些水和面包。上车后,王友群看着一旁堆着的椰子,又看看睡得正香的姜朵,咽了咽口水,“许漠,你看这些椰子,再不吃就要坏了吧。这一路上赶路,口干舌燥的,不如,我们……”

    许漠想起姜朵说王友群耽误自己发财,嘴角有了弧度,他对王友群说:“要吃你自己吃,我只当没看见。”说着,就开车继续前行。王友群想了想,还是作罢。

    姜朵一觉睡到了下午,许漠的车此时刚刚驶入一个小县城。“这是到哪了?”姜朵迷迷糊糊地问道。

    “快出湖南了。”许漠说。他把车拐进一个小小的巷子,最后停在了一个超市前。

    “休息一小时,去买些补给,后面几天我们就不下车吃饭了,赶路要紧。”许漠对王友群和姜朵说道。

    王友群听到这话有些蔫蔫的。但还是配合地点头同意。

    姜朵依然是和他俩分开行动,下了车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许漠和王友群两人去了超市。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车前已经围了一堆人。只听见姜朵的声音在叫卖:“海南椰子!新鲜的海南椰子,收摊价15一个!”正是傍晚散步时间,买的人还是挺多。姜朵不知从哪找了块大石头,正把一个个椰子放在上面钻孔。

    见此情景,王友群提议去附近的小餐馆吃顿饭再回来。饭桌上,两人相对无言,王友群难得安静下来,只管埋头吃饭。

    姜朵生意不错,好看的年轻女孩总是特别引人注意,尤其是这女孩还在卖椰子。眼看一小时过去了,椰子还剩三个。正好看见刚吃完饭的许漠和王友群,手里提着装得满满当当的超市购物袋。她冲两人招手:“请你们吃椰子呀!”

    她拿出三个椰子钻孔,一人一个。等喝完里面的椰汁后,又分别在上面切了薄薄一刀,三人坐在路边,把里面的鲜嫩的椰肉都吃光,才上了车。

    未来几天,许漠一语不发,只管一路向前疾驰。姜朵自那天卖了椰子,喜滋滋地数完钱,就躺在车后座睡得昏天黑地,饿了就只吃些顾晓琴给她带的零食。几天下来,明显瘦了一圈。王友群觉得无聊时,就拿着手机狂发信息。

    这天姜朵睡醒,王友群把她叫到前排,两人坐在许漠身后的位置,偷偷咬耳朵,“许漠这些天心情不好啊,脸色一天比一天差,也不说话了。”

    姜朵很了解地说:“他这是患得患失呢。”

    “他有什么得失?500万?”王友群困惑。

    许漠清咳一声,这两人真当自己是聋子吗?就这样在他身后嘀嘀咕咕。

    姜朵和王友群都有些尴尬地住了口,一路无言。

    直到第二天清晨,车终于到达烟莱,这里距离北山所属的宁浦村只有半个多小时车程,三人下车,均是风尘仆仆,决定在烟莱休息一晚再进村。

    许漠本想订单间,王友群却一定要和他住一起,经历了泥人事件后,他不想再一个人独处,所以他俩还是照例订了双人标间,姜朵大概是卖椰子挣了些钱,也难得下车订了个单间。

    订完房间,三人在楼下餐厅吃饭,许漠问王友群,“你和我们说说北山上是什么情况。我们好做准备。”

    王友群却支支吾吾:“我不了解啊,你们知道我是文学系的。不是这个专业的,我不懂这些。”

    许漠拿出一个黑色本子,翻开。“北山不是什么出名的景区,能查到的资料几乎为零。还好有陈教授的给的资料,我们能知道它海拔只有250米左右,绵延190公里。而我们要去的北山是位于宁浦村的一座小山峰。但这个宁浦村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们不知道。所以,剩下的都靠你来补充了。”

    “你曾经来过,应该知道这座山上的情况如何,比如它好攀登吗,是否陡峭,薲草具体在山上的什么位置?如果我们上山,大概需要多久才能下山?”

    王友群更心虚了。“这山嘛,都差不多,就那样呗。上次的事情,我好多都记不清了……”

    姜朵和许漠交换了个眼神,从一开始,他们就觉得这事不对劲。到如今,看这样子,王友群应该根本没来过北山,可陈成文却让他来带路。

    “我觉得吧,信任还是挺重要的。是不是,许漠?”姜朵看向许漠。

    许漠点头,姜朵继续轻松地说着:“我这几天就在想,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了信任,到了北山万一再发生些什么,那就只能各自逃命,自求多福了。我和许漠还好,胆大。但你呢?”

    王友群一听这话,顿时冒了冷汗。他一想起那张叔的牙齿,还有穿红衣的新娘,心里就发毛。连连点头,“对,我也觉得这信任很重要啊。”

    只听姜朵徐徐问道:“那你觉得,你的表现值得我们信任吗,王友群?”

    王友群咬咬牙,算了,虽然答应了陈教授,但如今保命要紧。陈教授应该不会怪自己的。

    姜朵循循善诱,几句话就让王友群全招了。许漠觉得她要早生个几百年,也许古代吏部拷问犯人就不需要那么多刑具了。

    王友群的确没有来过北山。他们最初的确是听到消息,打算去北山搜集标本的。到了宁浦村,等了几天,山上都是大雾。以陈教授的身体素质根本上不了山。刚巧他们在这时打听到西安有人手中有薲草。

    陈成文是个学术疯子,他一辈子没结婚,一直和这些植物打交道。本来是执意要上山,但一听说有人手里还有薲草,便立即又启程去了西安,确认了真伪后,就花高价买回了这株薲草。所以,北山上的薲草一直都在,没有人采摘。

    “如果被人知道陈教授买卖这种珍惜植物,会不太好。所以,我们都要替他保密。其实一般情况下,对于这种珍惜植物,研究人员并不会采摘,而是任其自由生长,从旁观察,这次真是不得已而为之。”王友群都交代完,低头喝了一大口水。

    “陈教授大概是不放心,怕你们弄坏标本才让我跟着来的。你们不知道,出发前,他反复教我怎么取其枝叶,又不伤根,一定确保我能在不伤害植物的前提下,取到样本。我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他斟酌着每句话的用词,力求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值得信任。

    王友群说了全部,看起来可靠多了。许漠在想,苏雅又是如何知道他们会报团。莫非有薲草的人就是苏雅?

    他问王友群:“你见了那个卖薲草的人了吗?”

    王友群摇头,“是陈教授自己去的。具体花了多少钱我也不知道,反正不便宜。”

    了解了这些情况,姜朵就打算回去休息。许漠则打算去买些登山要用的东西,二人准备离开。王友群却拦住了他们,气呼呼地问,“我说完了,你们呢?”

    “什么?”

    “信任啊,你们不也有秘密吗?”王友群指着许漠说:“你那个女朋友苏雅是什么情况?我也要知道。”

    没想到,这次却被王友群讹上了。姜朵和许漠将自己去北山的原因也说了。听得王友群一愣愣的。

    最后,姜朵问许漠:“红䔄的事情你从何而知,真不能说吗?”

    “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是小时候在大伯家的书房中见过红䔄的记载。当时只当是志怪小说来看,并没放在心上。但我相信他绝不会是使用红䔄的人。”说出这话,其实他内心也有些忐忑,担心姜朵和王友群不信。

    而姜朵和王友群听后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再追问其他。

    昏暗的屋内,依然是那位老者。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下属的汇报,脸依旧半藏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一旁有年轻男子训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何不及时汇报,要是被这个阿茕坏了大计,可如何是好?”

    老者却面容祥和,没有波动。他只摆了摆手。“无碍。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不过,这也倒提醒了我,是时候该派人把阿茕带回来了。”

    汇报的下属却是一脸为难:“长老恕罪。自他们离开,阿茕就关了店门,藏匿了踪迹,我们现在也不知阿茕在哪。”

    被称为长老的老者起身,慢慢踱步。许久,开口道:“去把苏雅带来,她应该也想见见阿茕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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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鹏归云介绍:
1878年4月,清光绪四年,华北大旱,数百万人死于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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