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内疚
大鹏的后面,还跟着三个年轻人,正是姜朵,白渺和闫甲。
不像大鹏那般傲气,渺渺和闫甲坐在罗罗兽的身上明显有些不自在。
再加上走到近前有不少人围观,闫甲更觉得有些局促尴尬起来。
也因此,他竟然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这些族人全都或趴或躺在地面上,手脚均被捆住。
而下面的人看清来人不止有兽群和大鹏,竟然还有姜朵,渺渺,闫甲三人,面上表情也都复杂起来。
人们都想不通为什么姜朵几人会和罗罗兽在一起,但事到如今,也许他们不会死了。
这样想着,心中有了希望,原本被忽略的腰酸背痛和巨大的恐惧感重又袭来。就有不少人重新又低低抽泣起来。
罗罗兽已经走到了近前,巨大的前爪还有一步就要踩到众人,却刚刚好停了下来。
头一次,这些人在见到罗罗兽后没有害怕厌恶,在罗罗兽的脚下,他们竟然有了一种莫大的安全感。
真好啊,罗罗兽来了。不少人这样想着,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那些人呢?”渺渺问道,小心地四处看着,生怕会有人埋伏在这附近。
就有人在下面回道:“他们见兽群来了,就先带了几个人跑了。”
这话一出口,就有不少人哭起来,都是那些被带走的人的家人。
“大家不要哭,我们一会儿就去把人带回来。”渺渺安抚道,在人群中四处去看,却始终没有看见自己想找的人,心不由地沉了下去。
姜朵从闫甲那拿过随身的匕首,翻身从罗罗兽上下来,一个个地去切断缠绕在大家身上的绳子。
闫甲和渺渺也跟着她身后,一个个去给大家松绑。
渺渺这一路都在担心自己的父母。回来的路上她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总觉得有事发生。
她一个个看过去,并没有见到自己的父母。每每松绑一个人,她的心就更沉了一下,难道父母也被那些男人抓走了?
终于忍不住,她问其中一人,“有见到我父母吗?”
那人听她这样问,心下大骇,只恨不得自己还被绑住,就不用回答这个问题了,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渺渺见此更加着急,用手比划了一下,“我的父亲,宋万才,就是带队的那个。母亲白真,你见到了吗?”
“见……见到了。”那人连连点头,却不知该怎么说,着急地看向四周。
渺渺顺着他目光看去,正好看见地上的一堆白骨,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了一下。
不会吧?不会的,那不会是他们!渺渺心里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姜朵的声音在叫她。
“渺渺,你来!”姜朵喊了五六声,才见渺渺痴痴呆呆地转头看过来。
姜朵深吸了一口气,更加温和地向她招手。
明明姜朵的表情看起来比平时更加温柔,渺渺的心却狠狠地揪了起来。她本就敏感,如今透过姜朵的表情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姜朵叫自己过去,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渺渺这样想着,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移去,她想逃开,又不得不逼迫自己上前看一眼。
这个角落离那些被捆绑的族人们稍远一些,姜朵见她过来,将什么人挡在了身后,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渺渺说:“你父母找到了,你……要有心里准备。”
说着,她缓缓移开,渺渺看见白真已经被松了手脚,伏在宋万才身上在哭。
接着,渺渺就看见了宋万才,但这是她的父亲吗?因为被白真抱住,她只看见宋万才的脸上血红一片,看不清脸。
她有些困惑,又向前一步,这次终于看清宋万才的整张脸上都是半干未干的血痂。
但脸已经称不上是脸了,两个偌大的血窟窿分别在脸颊的两侧。
从头到尾,白真都仿佛并没有看见他们的到来,只是伏在宋万才的肩头,时哭时笑。
“是疯了吧,真可怜。”渺渺听见有人这样议论着。
“这……”渺渺使劲摇了摇头,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姜朵不知怎么安慰,想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刚看了,还活着。大概只是失血太多加上疼痛,所以昏了过去。”
活着,大概就是最好的安稳了。渺渺想起刚刚地上的那堆白骨,她原本有多怕啊,怕那些白骨是父母的。活着,真好。
她咧开嘴笑了笑,“还好。”
越来越多的人松了手脚在原地活动,她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她怎么笑了?”
“大概是又疯了一个。”有人摇头道。
一向爱哭的渺渺这回并没有哭,她只走过去,张开双臂轻轻环抱住母亲和父亲。
但一滴泪却顺着姜朵的脸流了下来,她觉得喉头有些哽咽,“对不起。”
她站在这家人的旁边,说道:“对不起,如果我们再快一些,也许就不会……”
如果再快一些,也许就会有不少人能够得救了。
她转身看着地面上的那些白骨,看见这些人,只觉得深深地内疚。
自她醒来到如今,就好像在做梦一般。
只是这场梦里,她一直都是一个局外人。从遇见渺渺开始,她们一起去中心城,下暗道,遇见罗罗兽,亲眼见到白盼盼,白曈以及闫伯的死亡。
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迷茫,这一切有何她有什么关系呢?这是不属于她的世界,因此她也无需插手。
对于姜朵来说,她自己就是一个常年四处打工勤工俭学的东西而已。无论是渺渺还是闫甲,都给她一种深深的虚幻感,无论交情多深,似乎都会在某一天随时分崩离析。
因此,在去寻求罗罗兽帮助的这一路上,无论渺渺和闫甲多么着急,她始终都是最冷静的一个。
因为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才会冷静。毕竟,在她心里这个名为北海的世界本来就要坍塌了。
但今天,她看着这遍地的鲜血和受伤死去的人们,第一次感觉到这也是个活生生的世界。
即使这里有着神奇的罗罗兽,传说中的夜遍地都是,有着无数神奇的传说。但却在今天,她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里的人也是人啊,也是会受伤会伤心的人。并不像在梦中那般不疼不痒的。
姜朵的泪水一旦流下,就再也控制不住。她低着头,对着地上的白骨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
还想再说什么,却已泣不成声。
直到闫甲过来,轻轻拍在她得肩头。姜朵才又转身对着渺渺一家再次俯身,“对不起。”
因为自己是个外人,就可以如此置之事外。虽然也知道这一路上并没有耽误太多,但她在这一刻自己一直以来的冷漠而道歉。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拥抱
姜朵带着他们一路追寻罗罗兽的踪迹,终于寻到了兽群。
虽然也算是老交情了,但因为那天兽群已经见到他们这些人和那群壮汉在一起,因此这一次,他们并不能取得兽王的新任。
渺渺暗自着急,“看来这一次牛奶酥是用不上了。”
“倒也不一定。”闫甲努努嘴,示意渺渺看姜朵的。
姜朵再次不顾罗罗兽威胁的怒吼,径直走向兽王。
这短短的几步让兽群发的怒吼声更加大了,声音中包含着嗜血的凶性,仿佛只要姜朵胆敢再向前一步,它们就要扑上来,将她撕碎。
只有那最小的一只站在兽王头上,嗷嗷地叫了几声,大大的眼睛透着无奈,似在劝说姜朵不要再靠近了。
渺渺和闫甲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姜朵依旧是不紧不慢,却也并不停歇,一步步地向着兽王走去。
一直走到兽王脚下,兽王的脚大大的抬起,只要稍稍落下,立马就能将姜朵踩得粉碎。
小兽嗷地叫了一声,发出一声叹息。
但这脚并没有落下,姜朵伸手向上,刚刚好触到兽王曾经受伤的那只爪子。
这里原本是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是被闫伯用认血藤所制的弓弩所伤。
如今,皮毛之下,已经再看不到任何痕迹了。不得不说,罗罗兽的复原能力真的很强。
“当时是不是挺疼的?”姜朵问道。
是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吗?渺渺和闫甲看慢慢安静下来的兽群心里想。
但这一招显然对罗罗兽没什么用。兽王并不会因为曾经和这些人之间的小小情谊就此罢休。
如今,肯放过他们,让他们离开就不错了。更何况,他们还想要驱使罗罗兽去帮忙,做梦!
兽王的脚再不停留,直接重重落下,踩在了地面。
这一下,连一直在旁出神的大鹏都吓了一跳,它扑扇着翅膀发出一声尖叫,嗔怪地看着那兽王。
姜朵因这一脚,向后踉跄了几步。她勉强站住脚,笑了,“好险,差点摔倒。”
是要碰瓷吗?闫甲心里想着,假装自己摔倒受伤,来讹这些罗罗兽帮忙。
就听姜朵继续说:“他们杀了不少罗罗兽吧。那天晚上,我们都听到那些人说要剥了罗罗兽的皮,吃了罗罗兽的肉。”
这话一说出口,兽王便怒了。姜朵的话深深戳中了所有罗罗兽的痛处。
它再也不会顾及曾经的那一点情面,獠牙亮出,冲着姜朵而来。
刚刚的怒吼不过是要吓退姜朵,而现在露出獠牙,就是要动真格的了。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渺渺在后面叫道。
“快退后!”闫甲也出声提醒。
但姜朵就看着这獠牙直向自己刺来,不躲不避。“你想不想报仇?”她问道。
尖利的獠牙停在了半空中,只还差一指的距离就能刺穿姜朵的双眼。
兽王收起獠牙慢慢抬头,依然高傲地看着姜朵。
姜朵知道这是要让自己继续说的意思,“我听说将死的罗罗兽会独自离开,走到荒野之上风沙最大的地方,最终慢慢与风沙沦为一体。是不是对于你们罗罗兽来说,这幽都的风沙就是那些死去的罗罗兽所化?”
兽王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姜朵的说法。姜朵又继续道:“你在中心区域多年,终于回来,才知道这些年那些将死的罗罗兽竟然都被人吃了。它们尸骨无存,死后自然无法与这里的风沙融为一体。那你想帮它们报仇吗?”
姜朵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兽王并没用作任何表示,只是眯起了眼睛看着姜朵。
姜朵不去管它,自说自话,“我看过暗道里的卷轴,你们在这里,是为了腾蛇。罗罗兽原本并不是血腥残暴的。真是暴力的是那些男人。”
大鹏突然飞来,隐入姜朵的背后。
同时,姜朵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心里说,“我们不在乎人们怎么看我们。所以,又凭什么帮你。”
虽然是第一次听见,但姜朵心里明白,这是兽王的质问。
她抬起头,望着兽王,眼神亮亮,“帮帮我,也算是帮你们自己。”
“罗罗兽的骄傲不允许我们帮助外人,同时,我们也不接受外人的帮助。”那声音重又响起。
听到这,姜朵有些低落。所以,不管是帮助与被帮助,都是不行的吗?
既然如此,他们也是有骄傲的。她叹了口气,就要告辞,那声音却又响起,
“不过,既然是为了我们自己,出发吧!”
兽王一声长啸,身后的罗罗兽也都肃立站好。
接着,它的头微微低下,就看见小兽正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看着自己,接着伸出一只爪子,示意他们都上来。
姜朵正要上去,就见大鹏呼啦啦地从她身后飞出来,稳稳地落在兽王的身上,昂首挺胸,非常自得。
可不是,大鹏如今心想着若不是它让姜朵和兽王沟通,哪有现在的成功。自己必须站在最前面。
就这样,整个幽都的兽群都浩浩荡荡向着原先的地方出发了。
本来,他们还担心血雾不散。因为罗罗兽无法进入这血雾的范围之内。
却没想到,到了原地,发现血雾竟然已经散去,只留下一堵巨大的人墙。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惨状。姜朵心中愧疚,无法抬头去面对这些族人。
只有那只小兽在她脚边打转,似在安慰。
白真带着宋万才先去找族里的医生包扎上药。
渺渺走向姜朵,一直以来她都没有露出半点伤感之色。
心里难过的时候,反倒并不想让最熟悉的人看见。更何况,渺渺才是最需要被安慰的那个。
姜朵擦了擦眼泪,就想避开渺渺,她向着罗罗兽们走去。
“我去追那些男人。一定要把人全都带回来。”
这话是对别人说,更是对自己说。
但姜朵走到一半,就被渺渺抱住,“没事儿的。”她听见渺渺这样说道。
仅仅是这么一下,很快就分开了。
只是还没去寻找,就已经见到那几个沾满了血腥气的男人重新香这边跑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断箭
几个男人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胸有成竹。相反,他们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被带走的几个人并没有再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他们已经看见了前方的族人们都已经被松绑,正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这几个男人用最残忍的方法杀了族人们的家人、朋友……如今,族中之人更不得能人人将他们得而诛之。
气氛明显紧张起来,人们停止了哭泣。不仅仅是年轻人,就连老弱妇孺都一个个摩拳擦掌。
刚刚他们只是陷入昏迷被绑住了手脚,如今大家都活动自如,又人多势众,只盼要与这几人决一死战。
五个男人并没有因为前方这些人而犹豫,他们看到了人们眼中的怒火,但就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完全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刚刚他们才走到幽都大门,一片血雾就重新腾起。
不同于普通的雾气那样会慢慢变得浓厚,这血雾是突然之间出现的。正正好,就挡在大门口,将这幽都的大门死死遮住。
血雾不像普通雾气那样可以让人在其中自由穿过。大哥曾经说过,血雾一旦起了,人就只会困在其中,无法走出。
这五个男人站在血雾前面面相觑。
“大哥呢?”有人问道。虽然都知道这个大哥并不靠谱,但这种时候,总该主动站出来吧。
实际上,自从他们到了这里,就并没有看见大哥。
“也许已经跑了。”有个男人冷笑着,他们还是不该对这个马屁精抱太多希望。
“会不会被困在血雾里了?”也有人问道。
但除了那个死去的大哥,再无人知道这血雾的秘密。他们不知这血雾是如何出现的,也不知道要如何让他消失。
“大哥,大哥!”有人试探着对着前方的血雾呼唤着,但并没有任何回应。
“行了,不管他了。我们在怎么办?”
说到这,五个男人都陷入了思考。他们往常都是只要听从大哥的话就好,很少会有这样需要自己拿主意的时候。
况且这抉择可不是简单是今天吃什么的问题,而是事关生死。前方是可能永远走不出去的血雾,后方有罗罗兽群。
就有人提出要进入血雾中闯一闯,总好过回去送死。况且也有人说,谁说这血雾一定出不去,姜朵那几人不就出去了嘛。也许的确有出去的方法,只是他们不知道。
有个谨慎的拦住就要往血雾里冲的几人。
“等一下,我们先试一试。”也不知这血雾之中有没有危险。说着,他将那几个带回来的人身上的绳子全都割断。
“算你们运气好,不用死了。快走吧!”男人凶恶地说道。心里却想着,只要能走出这幽都,这些逃走的人在荒野上还不是就如兔子一般软弱,到时候再抓回来也一样。
五个男人高高举起手中的刀棍,像驱赶牛羊一样驱赶着这几人向血雾中走去。
他们看着这几人慢慢消失在了血雾中。人走进血雾,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离城门口也不过大约五十米的距离。算算时间,如果这血雾只是到幽都大门为止,如今哪怕是这些人走得再慢,如今应该也到了吧。
等了许久没有反应,大概只是迷路了。但至少里面能暂时躲避一下罗罗兽,“要不,我们先进去吧。”有人说道。
这话刚落,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接着又是一声接着一声。人声不同,却都是同样凄厉。总共六声,一声不差。
六声响起之后,就再无声响了。每个人的脸色都变得很差,他们刚刚送进去的人正好就是六人。
说明如今这六人已经遇害,这无缘无故的血雾之中果然有东西。
只是这血雾更浓了,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向前扩大了许多。若不是几个男人跑得快,也要被这滚滚的雾气所笼罩。
五人向前跑了几步,确定这雾气不会追上来了之后才停下。
在荒野生存多年,这些人第一次在对方的脸上看见了有些惊恐的表情。
“也许,那个马屁精也在血雾中死了。”他们这样说着,各自心惊。
这个时刻,五个人都想起大哥之前一直在说不能去招惹那个会制造血雾的人,他们惹不起。
“是不是他生气了?”有人问道,没人去问这个“他”是谁,大家都明白。背后均有些发凉,这个人从头到尾只有大哥一人见过,如今大哥死了,便再也没人能联系到这个神秘的人了。
“是不是我们没拿到薲草,他生气了?”这话一说出来,其余四个男人都恍然大悟。看来,如今拿不到薲草,他们是出不去了。
而那个马屁精,大概也是因为先杀了大哥,后又打算直接退出幽都的缘故。
他们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趁着这血雾没有再继续向前扩散之前打算先回去,找到姜朵,拿到薲草再说。
几个男人在人群中看见姜朵,眼睛都亮了。大哥说的没错,果然她又回来了。
这些族人不是没有武器,见几个男子大步走来,就有人找来了各种刀枪棍棒。
虽然没有了宋万才的指挥,这些人也在闫甲的组织下一字排开,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这五人并不去管这些人,只是目光死死地盯着姜朵,这人如今是他们出去的关键。
搭箭,拉弓,就有箭嗖嗖地直射而来。
前方两名大汉中箭,手捂刀口,后退一步,不少族人纷纷叫好。这两人似就要倒地,但又站住了,看着前方众人又咧嘴笑了起来。
手指张开,两个男人手中的断箭露出。
竟然是断箭!难道这些人竟是刀枪不入?
五个男人全都笑了起来,当然不是刀枪不入,只是所有这些武器,他们早就暗中做了手脚。
箭头早已磨钝,无力伤人,箭身也已磨损,稍稍一用力,便断成了两截。
不光是弓箭,那些刀剑也是一样,都已经被损毁。
见这两箭不中,弓箭手重又搭弓射箭,只是这一次箭还没发,就已经断在了自己手中。
男人们再次纷纷大笑起来,要弄死眼前这些人,就如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只是在下一秒,他们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死亡
“都退后。”姜朵说道。
族人们全都后退,让出一条路来。这是认输妥协了吗?
五个大汉心里想着,就算你们认输,我们也绝不会放过。
但众人让出了这一条路后,几人才看清在这些族人身后竟然是庞大的罗罗兽群。
人群都是站在高大的露台之上,而兽群却是在下方,只勉强露出一个个脑袋。
但即使如此,也足以让这些男人心惊胆战了。
“是兽群!快跑!”五个壮汉向后跑去。
姜朵和渺渺翻身站在罗罗兽的身上,闫甲在下方带着卫队众人率先追去。其中有不少普通族人也跟着向前追去。
几个男人跑得很快,但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要往哪里跑呢。
前方已经没路了,难道真要跑进那血雾中去?
终于一个男人停了下,“停!”
其余四个也转身停下,“不管了,拼一把!”
闫甲带的人紧跟其后,虽然武器已经用不上了,那就徒手搏杀吧!
所有的卫队员都向着这五人扑来,只是这五人力气奇大无比,所有飞扑过来的人都被他们狠狠甩了出去。
还好,他们的人多,被甩出去一批人又有更多的人冲上前来。
不少人死死抱住这些大汉的胳膊,腿。反复多次之后,这几个大汉也有些疲惫,一时间竟然也被缠住,动弹不得。
闫甲寻住机会,抽出了最擅长的软剑。这软剑他一直随身携带,因此并没有被这些人所损毁。
他一鼓作气,向着其中最强壮的那人刺去,直指对方心脏。
一剑击中要害,男人闷哼一,剑却无法再刺入分毫。
闫甲皱眉,还想再试一次,但这男人再不给他机会了。他用力一个振臂,闫甲就被迫向后好几步。
缠住他的那些人也以体力耗尽,纷纷再次被甩了出去。
那男人伸手从身前的衣服前拿出一个已经破碎的护心甲,随意丢弃在一旁。
姜朵和渺渺随着后方的兽群已经赶到。
闫甲率领所有人退居到了两旁,为罗罗兽让开了路。
兽王一见这几个男人,就发出一声咆哮。身后跟随的兽群也附和着发出嚎叫声,如进攻的号角。
几个男人早已不是第一次听见罗罗兽的叫声,但像如今这样心惊的还是第一次。
以往他们在荒野之上寻找那些落单的罗罗兽,如豺狼一般伺机偷袭。因此,平日里听到最多的就是那些罗罗兽哀嚎之声。
如今这群罗罗兽在兽王的带领下,怒吼声震耳欲聋,饶是几个男人也吓得腿软。
姜朵想起渺渺曾介绍罗罗兽时说过,罗罗兽的怒吼声能震断人的心脉。这话当然是夸张的说法。这片大陆上的传说虽多,但也并非都是真的。
就在所有人都被兽王的怒吼所镇住之时,只有大鹏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罗罗兽也真是太麻烦了,要让大鹏来看,倒不如直接扑上去来得实在。
姜朵感觉到了大鹏的想法,也是微微一笑。
怒吼声停止,罗罗兽终于发动了攻势。
最前方的兽王奔跑起来,地动山摇。它的獠牙长长的,只一下就刺向最前面一个男人的心脏。
纵使有护心甲,也躲不过罗罗兽的獠牙。獠牙之上还有分叉,如倒刺一般。一旦被这獠牙刺中,就再也无法躲开,否则只能是生生被挖下一块肉来。
獠牙将这个男人高高举起,一直举到最高处,又向前抛去。
当这人落地之时,早已经死透了。
前后不过四五秒的时间,这个随便就可屠杀全族的男人就死了。
剩下几个男人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这才想起来作抵抗。
他们拿出之前捆绑族人的绳子,这绳子之所以挣脱不开,正因为它是平日里为了捕获罗罗兽所制,坚硬无比且无法挣脱。
虽然兽群庞大,但剩下的四个男人决定先制住眼前的兽王再说。
他们分别站在兽王的四个角落。绳子被绕成了锁套。在兽王愤怒之时,四人已拿着绳子快速奔跑起来。
“不好!”姜朵大概明白了这些男人的意图。
他们并不是单纯地跑来跑去,而是有着统一的步伐和特殊的方向。转来转去之间,任凭兽王如何跳脚暴怒,都无法踩到他们分毫。
而在这期间,绳索在不知何时就已经牢牢地套在了兽王的四肢之上,且越缠越高。
很快,四人分散从四个方向跑去,兽王的四肢被绳子拉扯用不上劲,被拉倒趴在地上。
这四个男人力气比常人大的多,通常被他们这样缠住的罗罗兽都会被四肢被生生拽断,血流而亡。
但兽王到底是比普通的罗罗兽要高大威猛许多。虽然被这样拉扯之下倒地,却没有受伤。
后方的兽群见兽王被伏,纷纷要上前来。但若是被兽群这样一顿踩踏,兽王也会被连累。
小兽在后面发出了一声哀嚎。
大鹏立刻飞起,金色的翅膀向着兽群扑扇着,不让任何一只罗罗兽再靠近。
姜朵拿起弓弩,对着这四人中的一个。
这人并不在意,他们有护心甲,几次交手也知姜朵并没有如闫甲那样矫健的身手。刚刚捕获了兽王,让四个人都兴奋起来。
如今看见姜朵,不由地更加高兴起来,只要能拿到薲草,他们这些人就能出去了。
几人笑闹着将姜朵和兽王围在中间,看着姜朵举起弩箭,更有人竟然还张开了双臂,指了指自己的胸膛。
连闫甲都不能穿过的护心甲,你又能如何。
“一、二、三。”姜朵慢慢地说道。
接着,弩箭发出,正对着张开双臂的那人。箭刺入胸膛,一旁的三人竟然笑哈哈地鼓起了掌。
“射得不错!”其中一人这样夸赞道。显然没把姜朵放在眼里,不过就是个娇弱的女子而已。
但中箭的人瞳孔慢慢放大,逐渐涣散起来,接着竟然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绳子也是一松。
“别装蒜,快起来!”旁边一人喊道。
但这男人再也没有醒来,他的同伴终于看见有血迹一点点从胸口那箭头处渗出来。
“死了?”有人颤抖着问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含恨
姜朵的心也在狂跳。自她离开家后,就经历了不少事情,但说起来,这样的杀人却是第一次。
“我杀人了……”她觉得胸口处有些发烫。原以为是太紧张的缘故,此刻她的手抚过胸口,才发现这热气来自于那个装着薲草的袋子。
其余三个男人终于正视起姜朵。其中最紧张地要属那个刚刚被闫甲穿破了护心甲的男人。
这样的弓弩竟然连护心甲都能刺穿,那如他这样没有护心甲的人岂不是更危险。
想到这,他也忍不住如姜朵那样抚过自己的胸口,一个大男人做起这样的动作,免不了有些可笑,但现在他也不会去考虑这些。
姜朵重又拿起弓弩,这一次是对准了另外一人。
一箭射出,又一人倒地。接连两人倒下之后,那缠住兽王的锁套就再也没用了。
兽王再次尝试起身,这一次就轻松多了。不过是伸了个懒腰的力气,它就已经站了起来。
它的獠牙在剩下的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在选择下一个攻击的对象是谁。
两个男人在接连使力拉紧绳索却失败后,如今也已经放弃了。
手里的绳索已经放松下来了,对付这样的兽王单凭他们两个的力气是远远不够的。
后面的兽群蠢蠢欲动着,只要兽王一声令下,它们随时都会扑过来。
族人们也都环绕四周,他们都怒视着眼下这两人,就是这些人杀了他们的亲人,吃了他们的血肉。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所有人都齐声呼喊着,要不是卫队员拦在前方,他们恨不能现在就扑上去,报仇雪恨。
被击碎了护心甲的那个男人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压力,掉头就跑。
生活在荒野上风餐露宿,多年以捕获最凶猛的罗罗兽为食。他从没害怕过,但就在今天,一天之内他就已感受了好几次了。
能感觉到兽王的腿已经高高抬起。这男人就一把将在一旁的同伴推了出去。
同伴不防,向后退了好几步,没有摔倒。但还没能等他站稳,兽王沉重的脚就落了下来,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
再也没有以后了,这男人最后一刻想到,看着前面还在奔跑的人,不由笑了出来,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丢了护心甲的男人也是一样的想法,跑?跑去哪里,跑得过吗?
他将人推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头去看一眼,那个男人只在被推的那一下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咒骂声,接着就再无声息了。
他不用回头,也知那人是必死无疑了。
但兽王并没有追上他,男子想象中的弩箭也并没有射来。
这个男人一路跑到了血雾的前方,才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
身后只有一个拿着手杖的女孩,人身蛇尾,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我和他们说了,不必追来。你们伤了我的父亲,这笔账我要亲自和你算。”
刚刚有人来告知渺渺,宋万才已经不行了,让她赶快回去见最后一面。
“不行了,失血太多,准备后事吧。”大夫摇了摇头,“不过能撑到现在也不容易。”大夫感慨着。
白真哀求着,“大夫,你再看一下。他只是伤了脸,怎么会没命。”
白真此生从没求过人,就连曾经渺渺被放逐边境之地,她也只是为了女儿奋力抗争,四处周转,从不曾这样低声下四地和人说过话。
如今,在死神面前,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卑微。只是伤了脸,并不是伤了要害,怎么就没救了?
“并非只是伤了脸,而是失血太多。”大夫被白真拦住不让走,只得耐着性子和她解释道。毕竟,这是白家人啊。
大夫叹气,他行医多年,这样的事情见得多了。只像宋万才这样严重的伤口还是第一次见。
见大夫想要离开,白真再次哀求,“大夫你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吧!”
“我不过就是个大夫,只能治病却并不能救命。”大夫解释道,“真不行了,夫人请……宽心吧。”
说这话,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宽心?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能宽心。
大夫又看了看宋万才的脸,忍不住去想,也许死亡对于这个男人来说,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接着,这大夫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自己好歹是个大夫,怎么能这样想呢。他背起了药箱,又急匆匆去看其他的病人。
这一次,白真没有去拦住他。只是在原地抱着宋万才喃喃道:“只是伤了脸,只不过是伤了脸……”
渺渺赶到的时候,宋万才依然说不出话来。透过厚厚的血痂,能勉强看出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了,他已经没有意识了,到了弥留之际。
宋万才说不出话,白真也似是疯了一般,呢喃着什么。见到渺渺,白真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她的胳膊,使劲摇晃着。
“渺渺,你快来看看。你父亲是不是好多了?”
她不敢去听渺渺的回复,不等她回复,又絮絮叨叨地说着:“血已经不流了,不流了……”她反复说着这话,终于又哭了出来,“你说为什么,明明已经不流血了,怎么还说失血过多呢?”
渺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母亲,她所认识的母亲在任何时候都是沉稳机敏的。
而如今的白渺却似已经陷入了疯狂。她一遍遍地自问自答着,哭哭笑笑。
渺渺看着白真怀中的父亲,不由地轻轻抚过他的脸,这一片片刀割的痕迹,就像是割在了白真和渺渺的心中。
一辈子都秉承和气生财,在危难之际带领族人来到幽都的父亲竟然如此受辱而死吗?
“万才,万才,你有没有感觉好一些?”白真还在一旁问着。
最后一刻,宋万才似乎觉得整个身体都变得轻盈起来,脸上的伤也不痛了。他想睁开眼睛,眼皮却觉得很沉很沉。
他听到白真的哭声,是什么事让白真哭得如此?他想伸出手来,帮她擦干眼泪,就如年少时一样,但终于坚持不住,手一松,便再也没有了知觉。也罢,还有渺渺陪着白真呢。
渺渺看见父亲的手垂了下来,心中一紧,探了探宋万才的鼻息,却被白真打了下来。
“嘘,你父亲他睡着了。这些天他太累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白真说着将宋万才抱得更紧了些。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追源
渺渺确定宋万才已经去世了。她哭着对母亲说:“母亲,母亲,父亲已经去了。”
“啪”白真一巴掌打了过来,五个指印清清楚楚地出现在渺渺的脸上。
渺渺被打懵了,她竟然被母亲打了?怎么会这样?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白真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去看怀里的宋万才,她并不畏惧宋万才脸上可怖的伤口,指尖一点点划过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他的下巴。
在白真眼里的宋万才一如以前的模样,只是双眼紧闭,如睡着一般,只是眉头微皱。
白真抬手轻轻揉开皱着的眉头,“万才,你的脸好冰,你是不是冷了?”
白真旁若无人地对着宋万才絮絮叨叨,这是她的丈夫,旁边的是他们的女儿。一家三口终于是团聚了。
想到渺渺,她突然又拉过渺渺,轻轻用手摸着她的脸,“对不起,打疼你了。”她心疼地说道。
渺渺摇摇头,“我不疼,母亲。”
她重又看了看父亲,直到死亡,他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不知父亲死前又不会放不下她们。
“母亲,父亲他真的走了。”渺渺重又提醒道。
白真一把推开渺渺,“你父亲一直在这,你要没事儿,就去帮忙。”
帮忙吗?是该帮忙了。渺渺这样想着,就拿起手杖站了起来。
“母亲,你哪都不要去,在这等我。”渺渺嘱咐道,见白真点了点头才离开。
那些害死父亲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少女纤细的身材显得手上的手杖格外大局巨大。
对面的男人却是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他记得眼前这个女子,她和姜朵是一伙的。
这样想着,他就决定先抓了这女孩来威胁姜朵。运气好的话,也许不仅能活命,连薲草都能换来。
这样想着,男人就冲着渺渺袭去。他没用武器,只有两拳。
尽管出拳很快,但依然没有渺渺的手杖快,拳还没打出去,手杖就已到了喉前。
男人并没有慌乱,他向左后方平移避开了正面,一个反手,就将这手杖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眯着眼,带着几分戏谑,手上加重力道,就将手杖调转了方向,对准了渺渺的方向击去。
明明身手矫健,但手杖拿在手里却像是如火棍一般烫手,这让他才拿到手中,就将手杖重又推向了渺渺。
低头再看,手上已经起了一排水泡,满是通红。
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隐约觉得这手杖有些眼熟,往地上啐了一口,重又一拳打向渺渺。
渺渺虽有手杖护身,到底身手不如这男人。被这一拳打来,脸上火辣辣地疼,一张口,竟然掉出两颗牙齿。
男人嬉笑着挥了挥拳头,“只有了五分力,还要来吗?”
他打定主意要抓了渺渺来威胁众人,因此手上留了力道,并不下狠手。如逗猫逗狗一样慢慢折磨着她。
男人小心地凑近了渺渺手上的手杖,认真打量起来。
想起来了,他的确见过这手杖。“你是那老太什么人?”
渺渺听到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明白什么意思,奇怪看着他。
那男人也觉得自己这样问有些可笑,“几年前,我们兄弟几个追捕罗罗兽,结果让它跑了。后来被我们找到时,就见一个老太手拿这手杖与罗罗兽厮打。”
在平日里,他们也多靠团伙捕获罗罗兽,很少会看见有人和罗罗兽单打独斗,像这样的老太拿一手杖就敢与罗罗兽打斗的,更是闻所未闻。更何况,那罗罗兽似乎对手杖很是畏惧,这也让他们兄弟几个印象深刻。
男人再次确认了这手杖正是击打罗罗兽的那只,有些贪婪地看着。要是有了这手杖,是不是就不用怕那些罗罗兽了。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却又像是触电一样缩了回来。终是不敢拿,男人愤愤地想着。
幽都的夜色来得猝不及防,伴随着飘飘扬扬的雪花,落在了众人的身上,又立刻化开了。晶莹的雪花映照着那血雾更加火红一片。
姜朵和闫甲有些不安,虽然渺渺说要亲手为父亲宋万才报仇,但他们到底还是跟来了。
看见渺渺被男人一把拎在手里,闫甲叫了声“不好!”就向前跑去。姜朵也向前几步,重又搭好弓弩,随时有任何问题,弓弩都会立刻发出。
渺渺虽然被这人压制住,无法再动弹半分,心下却是慢慢了然。原来,多年之前袭击自己,杀害祖母的那只罗罗兽并不是偶然。
它是被这些人袭击,死里逃生,然后又遇上了自己。受惊的罗罗兽哪里分得清这些人,便盲目开始了攻击。
当时这些男人应该就躲在角落,暗暗观察着这一切。是他们招惹了罗罗兽,害死了祖母,也是他们让父亲面目全非,最终死于非命,母亲变得疯疯癫癫。
如果没有当年祖母的突然死亡,也就不会有白盼盼继任族长。按照祖母的规划,他们这些人早该尝试出幽都,连接外界。
一切一切都不该是现在这样的。
所有的仇恨都找到了源头,渺渺的双眼通红。巨大的悲伤从心头涌起,灌输到了全身,她的手杖终于有了力量。
蛇尾高高摆起,死死地将人缠绕其中。男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狰狞无比,这一次则是因为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突然变得力大无比起来。随着蛇尾的一点点收紧,男人的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这就是死亡吗?他最终痛苦地发出一声嘶吼,“再快点吧!”
快一点,让死亡来得再快一点吧!这样濒死的感觉让他无法再忍受了。
但渺渺并不会听从这男人的话,如今的她双目睁大,死死地盯着这男人,她要将这男人死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牢牢记在心里。
闫甲走到跟前,姜朵也慢慢放下了弓弩。原来,如今这一切都有源可寻。
见男人就快要死了,姜朵突然想起一事,忙对渺渺喊道,“等一下!”
但渺渺已经听不见她说的话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这男人身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嫌弃
“闫甲,快,阻止她!”姜朵叫道。
闫甲走上前去,急切地叫着渺渺的名字。
随着闫甲的呼喊,渺渺眼中的红色退去,她听见姜朵的声音,蛇尾渐渐松了开来。
姜朵走来,问那男人,“我问你,你们本有八人,刚刚我仔细想过了,如今加上死去的,也只有七人而已。还有一人去哪了?”
男人全身骨骼都被折断,疼得厉害,无力再起身。只是因为身强体壮而已,所以勉强撑到现在还有一口气在。
他张开嘴,比了个口型,没有声音。但姜朵看出,他是在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姜朵蹲下身,取出薲草,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要是说了,我会考虑将薲草给你。”
这样男人眼珠子转了转,如果有了薲草,没准交给那人自己还能活命。
但那个马屁精去了哪里他实在不知,也许是进了血雾。对,就是进了血雾。他这样想着,管他呢,反正这些人也不可能真的进血雾中去找人。
他本想伸手去指,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无力去动,于是只能张了张口,“血雾。”
他勉强说道。
“这样啊。”姜朵认真点点头,就把薲草扔在了他的身旁。
男子大喜,正欲要爬过去将薲草取来,他爬得艰难,才刚一用力,整个身子就被蛇尾卷起,咔嚓一声,男人最终是死了。
渺渺皱眉松开了蛇尾,厌恶地看了看沾在上面的血迹。
她捡起那薲草,走到姜朵面前带给她。
雪越下越大了,三人看着在雪夜中翻滚的血雾,闫甲先开口道:“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姜朵笑了笑,“信。但要看怎么信。”
怎么信,这是什么意思?
闫甲和渺渺不解。姜朵继续说:“他的话里还有个意思,那个失踪的男人不一定在血雾中,但一定还没死。我刚刚那样问,只是想确定他死了没有。”
闫甲和渺渺这才恍然。
想到还有一个人没找到,三人决定还是先赶回去,和族人在一起。
才走了两步,二人这才发现渺渺没有跟上。她已经从刚刚的弑杀中恢复过来,摊开手问道:“我这样,你们会嫌弃我吗?”
嫌弃什么?两人有些奇怪。
渺渺嫌弃地指了指蛇尾上残余的血迹,“我刚刚……杀了人。”好不容易说出了这句话,她见证过死亡,而如今却第一次制造了死亡。杀人,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她又继续说:“或者说,你们会不会害怕我,觉得有了距离感什么的。毕竟,我一出生就和你们不一样。”说着,重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蛇尾。
这话说的,明白的知道她是杀了人惴惴不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炫耀自己的出生。
姜朵和闫甲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们都杀了人。”闫甲说这话的语气依然是不咸不淡,没什么表情。但却同时让渺渺和姜朵都放下心来。
“是啊,你也要嫌弃我们吗?”姜朵看着渺渺问。
渺渺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勉强抿嘴一笑。虽然没有从阴霾中走出,但此刻心头的不安还是随着这一笑减轻了不少。
三人回到族中,兽群依然在原地,虽是野兽,却都在兽王的带领下,一个个都安坐不动,或趴或卧,漫不经心间格外安逸。
而族人们对于这些罗罗兽是又敬又畏,都离它们远远坐着,时不时紧张地向这边看几眼,并不敢有任何乱动。
有几个小孩子曾尝试想过去看看,只是都被各自的父母叫了回来。
在姜朵几个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豆子正拿了个馒头打算去给罗罗兽,却被他母亲拦住。
“小豆子,你给我回来!”他的母亲气急败坏地说道,生气之余还要将声音压低,生怕被那些罗罗兽听到。
“哎呀,我上次见过他们。我们是朋友,没事儿的。”小豆子说着,就要跑。可还没走到一半,就一把被母亲拦腰抱住,带了回来。
小豆子一直挣扎,无奈他本就生得瘦小,没什么力气,被这样一带回来,完全无力反抗。
一直趴在兽王身上的小兽见此也顺着兽王的身体一溜烟地爬了下去。
兽王低低呵止了一声,但小兽并不听从。向前滚了几个圈,就到了族人的境地。
然后就向着小豆子跑去,小豆子看见小兽跑来也很开心,终于挣脱了母亲,一人一兽原地转圈玩闹起来。
“这两个……到底都是孩子啊。”渺渺感慨道。说罢,她就去陪白真一起打理宋万才的后事了。
大鹏正站在兽王身上小寐,它才懒得去管小孩子的事情。见姜朵回来了,它只睁眼看了一下,又重闭上了眼睛。
雪越下越大了,姜朵听人说这个地方很少会下雪,而像这么大的雪更是第一次。
孩童们都很开心,地面上已经有了不薄不厚的一层白雪,就有不少孩子在雪地里打着滚玩,大一些的干脆打起了雪仗。
而大人们则都有些忧心忡忡,下雪前路难行,他们如今才刚刚经历巨变,不管是粮食还是保暖衣物都有些紧张。
资历最老的王老更是对着这满天飞舞的雪花,长叹一声,“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场雪来得的确够反常,其中必有妖。”
之前一直照顾他的那个年轻人此时又重新回到他身边。此刻,听着他这话,心里一寒,似乎看了看,问道,“爷爷,妖在哪啊?”
老者从鼻间发出一声闷哼。也罢,都是他的错,和这人能说这些,不就是对牛弹琴嘛。
不消多久,罗罗兽的胡须上也都沾满了雪花。不少质量不好的帐篷也被雪压的有些塌下来。
兽王直起身子,打了个哈欠,对着在雪地里四处打滚的小兽发出一声呼啸。
小兽听见声音,不紧不慢地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又舔了舔小豆子的手,这才向着兽王走去。
等小兽回来,兽王转头看了看姜朵。这回,姜朵看懂了兽王的意思,这是要道别了。
她站起来,对着兽王挥挥手。其他族人也看到了,纷纷起立,也对着慢慢离去的兽群挥手。
兽王发出一声长啸,这一声不同于往日的威严或是可怕,反而内含温存。大约是在告诉那些死去的罗罗兽们,大仇已报,也在告诉那些还活着的罗罗兽们从此之后可以自由地在幽都附近走来走去了。
只是还差一人,八个人中死了七个,还有一人却是不知所踪。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最后的心意
那七个男人都已经死了。虽然不知幽都的出口在哪里,但如今对于罗罗兽嗜血暴躁的误会也已经解除,想必之后应该会顺遂很多。
只是姜朵一想起那个不见的男人,心里就有些不安起来。那个男人的模样她已经不记得了,他去了哪里,会不会依然混迹于他们这些人中?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好像一条毒蛇藏在暗处,随时都会跳出来咬自己一口。
当晚,闫甲就组织所有的族人,清点了人数。
每个人的身份都需要亲朋好友街坊邻来证明身份。这样一个个查过来,也花了一夜的时间。
直到天亮,下了一整晚的雪终于停了。清点人数的工作才终于结束。闫甲的双眼已布满了血丝。不少族人已经架起了
渺渺端了一个杯子给他,“姜朵让我拿给你的。”
闫甲微笑接过,入口清爽微甘,一杯喝完,干燥的喉咙得到了稍稍的缓解。“这是……梨汤?”他有些惊喜。
这趟出行不易,尤其是在物资方面,因运送不便,出来的又急迫,只带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平日里也只是吃些馒头肉干来保持体力。
这又是从哪来的梨子?他有些惊喜。
“是我父亲来时准备的,他备了不少冰块装在箱子里。因为听说幽都气候干燥,本打算到时候分给众人的。”渺渺说着,颜色有些黯淡。
闫甲不知该说什么,他本就不会说话,平日里渺渺常和他拌嘴。
这个季节冰块少见,但对于宋万才来说,倒也并不算什么,携带这些梨子上路,不过是顺手而已。
这是宋万才留下的啊,是他最后的心意。闫甲心想着,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妇人还在熬着梨汤,香味飘散开来,引得几个孩子在旁兴高采烈地等候。
“这梨汤很好喝,看得出大家都很喜欢。”他斟酌着词句,生怕自己再说错什么。
渺渺听到这话,突然就哭了出来,她伸手拿过杯子,转身就走。
“我……又说错什么了吗?”闫甲在原地不知该要如何。是追上去,还是不去打扰?
“我要是你,就去陪陪她。这个时候,她一个女孩子,有人说说话,也是好的。”一个老者的声音传来,是王老。
他不知在这看了多久,如今又出来教年轻人做事了。一直照顾他的年轻人缩了缩脖子,冲闫甲使了个眼色。
这个王老,还真是无所不在啊,哪都有他。闫甲心里腹诽着,还是不放心渺渺,追了上去。
姜朵正跟着几个妇人熬梨汤,白真也坐在一旁,轻声哼唱着什么歌。自宋万才去世后,她就一直呆呆的。
大鹏也挺喜欢这梨汤的味道,一连喝了好几碗,只是这味怎么越喝越淡了。它砸吧着嘴,觉得奇怪。
知道大鹏想法的姜朵暗暗翻了个白眼,在大鹏连喝了两碗之后,剩下的几碗她都在里面掺了水。人多梨少,哪里能让它这样喝下去。
果然,在喝了第五碗后,大鹏有些乏味地去一旁睡了。
姜朵正好看见渺渺一人拿着杯子躲去了一旁,她正想跟过去看看,就见闫甲急忙追了上去。
这样啊,姜朵好像明白了什么。又继续专注看着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梨汤。
雪停了还没多久,风力还投着些许寒意。渺渺并没有觉得不适,反而这寒风让她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平静了不少。
她走到了离人群不远不近的山腰上,一路走过去,地上就留下了一串长长的痕迹。然后,她寻着个地方,干脆整个人都呈大字,躺在了雪地里,看着天空,一片澄澈。
这种身体上的冰凉感让渺渺心里的寒意微减。她此刻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在雪里,似乎这样就能忘记父亲已死的事实。
雪地里还有一人正紧跟着她留下的那串痕迹而来,是闫甲。
不同于渺渺,他在雪夜里冻了一晚,此时恨不得寻个温暖的帐篷进去好好睡一觉。
但此刻,他也径直走到渺渺旁边,也躺在了冰凉的雪地里。
渺渺就如没看见闫甲一般,继续在雪地里躺着。闫甲也不说话,只和她一样,看着天空发呆。
两人就这样过了许久,渺渺终于坐起,弹了弹身上的雪。
又伸手点了点闫甲,“傻子,你不冷啊?”
“你才是傻了吧。”闫甲下意识地回道,又后悔。他们俩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渺渺却是不再说话,只看着前方路上雪地里留下的两排痕迹。一排是人的脚印,另一排是蛇尾在地上滑过留下的,拖长的印迹一路从族人扎营处到眼下。
“你看我是不是很怪?”渺渺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但闫甲立刻就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干巴巴地说:“不会啊,你们白家不是一向都以蛇尾为尊吗?”
渺渺摇头,“不是的,我小时候曾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一个问题,在我们生活的中心区域,白家就是白矖的后人,人人都羡慕我这样有蛇尾的人。但如果有一天,我去了外面的世界,这样的异类会不会被人当成怪物?”
她指着雪地里的印迹对闫甲说,“你看,你的脚印在雪地里多可爱啊。而我的,就如一条虫子爬过,多吓人。就在昨晚,我重新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小的时候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所有人都说我是怪物,他们都对我指指点点,厌恶我,讨厌我。”
“不过是梦而已,你有问过姜朵吗?”闫甲问道。
渺渺摇摇头,“我几乎问了外界的一切,唯独没有问外面的人是什么样的,没有问他们会如何看我。但第一次见姜朵时,她看见我的蛇尾吓了一跳。”她努力去回忆姜朵那时的表情,“虽然她一直有掩饰,但你知道的嘛,我天生就较常人敏感。她那时看我的表情,就像是在看怪物,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哈哈哈……”
渺渺说着就笑了起来,闫甲却听不出有什么好笑之处。等她笑完,对闫甲说:“所以,我不打算走了。”
闫甲没有吃惊,他只是认真思索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对渺渺说,“那我也不走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理由
渺渺听闫甲这么说,觉得有些不妥。“你不必这样。”
不必为了安慰她,就勉强自己要留下来。
但闫甲笑了,“想多了没有谁可以让我觉得必要或不必要,只是我没有要出去的理由。”
出去的理由吗?渺渺心想,她本该是有的。父亲和母亲一直希望一家人能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真要有了那么一天,她也会愿意尝试去外面看看。
但如今,宋万才已死,他的尸骨被草草安葬在这陌生的幽都城内。白真一整晚都守在他的墓前,不愿离开。
对于渺渺而言,如今的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出去的理由。
原来如此,想到死去的闫伯,渺渺心想,其实闫甲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吧。没有一定要出去的理由,所以还不如留在这里。
“我也是。”她不由地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的人群,“父亲希望能带大家一起出去,所以我也会送他们每个人平安离开这里。你呢?”
“其实,我父亲有个愿望也是一样的。”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闫甲又解释道,“他的确是错了,但在这一点上他和你们都是一样的。”
他本以为和渺渺说起闫伯,只会招来她的反感。但这次,渺渺却并没有表示任何厌恶,只是很认真地听他说话。
闫甲低下头去,将头埋进膝下,后又抬起,天空中又飘扬起小小的雪花,映照得双眼有些发红。
“其实,不管你们信不信,他一直都是个好父亲。”他终于是说出了这话。
渺渺点头,“我相信的。”她说的肯定,“不管怎样,他都是你的父亲。”
“只是,迟早有一天这里都会被海水淹没,不复存在。你,真的想好了吗?”渺渺问道,她只怕留下的人会后悔。
“想好了。”闫甲说的肯定。
“不后悔?”
“不后悔。”
两人就这样在雪地中坐了许久,直到渺渺打了个寒颤,“我们走吧。”
她站起身来,四处活动了一下,这才感觉下半身都有些冻僵了。
闫甲也跟着站起来,跺了跺脚,鞋子上的雪也随之被抖落。
“走吧。”他说着,就见渺渺正盯着后方层次林立的几处峭壁。
“怎么了?”他顺着渺渺的眼神望去。
“我看到一个男人。”渺渺说着,想起姜朵说那八个壮汉有中有一个还不知所踪,心里就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
闫甲唯恐渺渺冲动之下单枪匹马就追上前去。忙说道:“先回去,叫几个人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回到族中,族人们已经简单吃过了饭,行装都已打包,随时准备出发。没有了宋万才引路,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你们两个去哪里了?”白真有些担心地问道,她现在已经稍稍恢复了些神智,只是每时每刻都要见到渺渺,生怕她和宋万才一样会出什么意外。刚刚要不是姜朵劝,她早就去寻他们了。
渺渺心知自己又让母亲担心了,有些抱歉。但还是先将刚刚看到那个男人的事情告诉了姜朵。
“我们要去追吗?”姜朵此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可以带一队卫队先去看看。”闫甲主动请缨。
“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山上雪大,也许是花了眼。因为刚刚我看见的并不是一个人。”渺渺忙说道。
不是一个人?姜朵的心又是一沉,难道说他们还有同伙?
“往哪个方向去了?”姜朵问。
渺渺指着远处那几节峭壁,“我看见两个人影一闪而过,就消失了。但当时看得不是很清楚。”
这里的环境陌生,又下着雪。最终,他们还是决定先带着全族人一起继续前进,闫甲和卫队在前,时刻注意着四周情况。
风雪中,他们并不知前路在何方,只有不断地前行。人的心也在这未知的前路之中一点点被摧残,没有人知道这样的行程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他们真的能赶在海水来之前找到出口吗?
中心区域常年温暖潮湿,大多数人都没有带厚衣物,便有不少人将毯子裹在身上取暖。
今日的雪没有昨日的大,细碎的雪花不断地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凉嗖嗖的。
路上的气氛越来越沉闷,闫甲在前方一路仔细观察前路情况,这一路上并无其他人的脚印。难道说,真的是渺渺看错了?
这样一路走到下午,相安无事。按照宋万才留下的卷轴来看,他们已经走到了幽都的边界。
这是一个从来未曾有人踏足过的地方。谁也不知幽都的边界是如何。
一直以来,人们口口相传着罗罗兽的血腥残忍,但姜朵却注意到他们这一路走来,都有罗罗兽的叫声时不时从四周传来。
声音并没有威慑,只是懒洋洋,似是一只巨兽在打着哈欠一样。大多数人对罗罗兽已经没有了太多防备,而对于姜朵等人来说,能知道有罗罗兽潜伏四周,保护着人们,反而让他们感觉更加安心。
雪中的白日总是过得特别快,很快又到了扎营的时刻。
姜朵生怕那个消失的男人会混迹于人群之中。趁着人们忙碌扎营的时候,闫甲带着卫队员又重新清点了一次人数,有了上一次的记录,这一次清点起来就快得多了。
四周罗罗兽的声音突然重新响起,声音此起彼伏。
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族人们瞬间警觉起。
也有一两个人在混乱之间胡乱猜测道:“是不是罗罗兽要吃人了?”
“这野兽毕竟是野兽,没有人性的。”
但也有人不服辩白道:“你们别乱说,罗罗兽跟了我们一路,想要动手,这一路上随时都行,何必要等到这时候!”
王老更是愤怒地敲了敲拐杖:“忘恩负义的东西,没有罗罗兽,你们早死在那些男人手上了!”
“应该是在警示吧?”有人说道。
没错,这样的声音长短起伏,的确和姜朵曾经听过的警报声差不多。
不好,是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会让罗罗兽发出这样的警报?那一定是比罗罗兽更加可怕的。
第一百三十章 危险
只见四周的罗罗兽都纷纷从隐藏的石块峭壁之后走出,对着族人们一遍遍用相同的音调起伏发出嚎叫。
同时,姜朵的背后如火烧一般,开始发烫。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大鹏也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最终,罗罗兽们在发出了警示之后,就纷纷离开了。
“它们怎么走了……?”有人问道。
为什么走了,其他人或许不明白,但姜朵却是知道。
这一路上罗罗兽的保护并不是简单的交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是在罗罗兽的领地啊,这是保护也是监视。
兽王需要保证他们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离开幽都,且最重要的是要确定没有人会在幽都作乱,这是王者的考虑。
所以这一路上虽然他们是被保护者,如果其中有人作乱危害了幽都的安全,这些罗罗兽也会毫不犹豫地扑过来杀死他。
但现在,还没走出幽都,这些罗罗兽就自动退出了。根据它们如警报一般的嚎叫声,姜朵几乎可以确定,来的是个极其危险的东西。
据说,野兽之间都有种直觉,会自动避开危险的天敌。
那么,能让这些幽都的主人罗罗兽都自动退让的究竟会是什么?
所有人都已经自动聚集在了一起,手中拿着各种趁手或不趁手的兵器。
姜朵本想唤出大鹏,她原本已经能熟练地咬破指尖,唤出大鹏了。
但今日,先是背后一阵阵地传来炽热灼烧感,她咬破指尖,先后滴了几次血,大鹏都不愿出来。
最后一次,虽然勉强出来,又迅速回到她的体内。
这样一番折腾,所有人都看见了。
“完了,大鹏神鸟已经放弃了我们。”还没见到任何危险,大家心中都已一沉,有了不好的预感。
罗罗兽离去,大鹏不出,族人们已经身心俱乏,毫无战斗力。
姜朵心中暗暗气恼,早知如此,她就不召唤大鹏了。
“不管怎样,我都会努力送大家出幽都!”渺渺突然高声说道。
这话说了,并不能缓解人们心中的不安,甚至没多少人理会。
只有闫甲大声回应,“好,出幽都!”
“出幽都!”姜朵也随之说了一句,这话是为自己打气的。她要出幽都,她要回到原本属于她的世界,那里有她的妈妈,还有许多未解的谜团。
这回到底是有人听到了,“出幽都!”又有几人的声音稀稀拉拉地响起,在给自己打气。
“出幽都!”随之喊声又大了许多,这回是全族的人一起喊道。
喊声如潮,声音渐渐落下。面对未知的恐惧,许多人的目光都不知该放在何处,你不知道那些恐怖的、可怕的东西一会儿会从何处而来,是自然界的风雪雨水,或是如罗罗兽一般的野兽。
有人的脑袋在脖子上四处乱转,到处看着。也有人目光炯炯,直视前方。
这危险的到来并没有让人失望。果真就在大多数人所看的前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就是一只蹦蹦跳跳的灰色老鼠出现了。
说是老鼠,也不是老鼠,背后还长着一双扑扇扑扇的翅膀。
老鼠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往这边看了一眼,又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所有人的呼吸都要停滞了,这就是让罗罗兽惧怕的东西吗?
那老鼠走了没两步,身后的空档预留出来。就见又有另一只大老鼠紧跟在后面,露出大半个脑袋,探头探脑地向前。
本就明明白白地走在人们的前方,偏这两只老鼠却是走出了鬼鬼祟祟之感。
还好,它们之后就再无更多的老鼠了。否则,若要是鼠群,可就不好了。
自这两只巨鼠出现,姜朵的心就一阵阵地揪起。她只觉得周身上下都仿佛被这两只巨鼠啃咬撕扯,一阵阵地刺痛感传遍全身,那是死亡之痛。她再也不想经历。
北山之下,暗河之畔,她记得那个恐怖的男人对自己说:“薲草,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但你,确是我今天必杀之人。”
那个人说自己是“必杀之人”,如今又要再来一次吗?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两只巨鼠时,只有姜朵看向了它们的后方,那个男人会出现吗?
不等多久,后方先出现一只苍白纤长的手,这手抓在侧立的大石旁边。
微微喘了口气之后,一个高大消瘦的黑衣男人出现在了大家面前。他身上所穿的黑色风衣与这里的人们服装格格不入,明显就是姜朵所在的那个世界的。
他望着前面的族人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惊扰到大家了。”接着,他的目光穿过所有人,径直看向姜朵,“我来接你回家了,姜朵。”
是他!“忘了自我介绍,鄙人张佼。”姜朵记得这个男人第一次出现时的自我介绍。他一举一动看起来比常人更加优雅,但姜朵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恶魔!
就在所有人都放松了心情时,姜朵则更加紧张起来。怪不得所有的罗罗兽全都退去,这个男人的确有这样的危险性。
男人这话说罢,大家都看着姜朵。还有人已经放下了武器,提醒姜朵:“那是你朋友吧?”
“不,他不是!”姜朵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她向后退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火辣辣地疼,当时被巨鼠撕咬的伤痛仿佛又都回来了。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好了,却不知那样的伤痛,是此生都无法忘记的。只稍稍提醒一下,就又会重新感受到。
见张佼还想继续往前,姜朵拿出弓弩,尖声叫道:“你别过来!”
张佼貌似无奈地摊开手,笑了笑。这番举动,更显得他的无辜。姜朵就好似一个不听话得孩子一样无理取闹着。
就有不少人劝道:“姜小姐,那是你的朋友吧?”
“年轻人,闹了点矛盾说开就好了,不至于动用弓弩。”
“是啊,人家看起来也是大老远来看你的。”
这个张佼似乎有种魔力,深情款款风度翩翩之间,就轻易取得了这所有人的信任。
更有人推着姜朵,“有什么事,去和他说清楚啊。”
“都不要动,姜朵说不过去,那就不过去!”喧闹间,渺渺皱了皱眉,大声呵斥道。
她的手杖一直没有放松,蛇尾高高摆起,随时准备发动攻击。一旁的闫甲也抽出软剑,对准了张佼。
无论对方看起来是多好的人,只要姜朵说了不愿意,那就不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选择
无论是面对姜朵的防备还是族人的热情,张佼脸上的表情始终不变,一直都是谦和有礼的模样。
他一直等待着,直到闹哄哄的人群都慢慢地安静下来,他仿佛没有看见渺渺的手杖和闫甲的软剑,只是再次对姜朵发问:“你,想回家吗?”
回家吗?当然想啊,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但张佼这个人却是不能信任的。她一直都记得他是如何对付自己和许漠的。
“不。”姜朵颤抖着拒绝了,她要回去,但不是和这个张佼一起。
就有不少好奇的族人来来回回地看着这两人,回家?回姜小姐的家?
大家都知道姜朵不是这里的人,这个男人要带她回家,那是不是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
事到如今,他们之中没有人接下来要去哪里,这个预言传说中的救世主姜小姐显然也不知道。
那个白家后人渺渺还有带队那小子闫甲更不知道。他们这样如没头苍蝇一样,在幽都边界四处乱走,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出口。
这样的心理强压之下,让人们顿时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张佼身上。他说带姜朵回家,那就一定知道出口在何处。
只是这人所带来的两只巨鼠还是让人们有些不安,一时间人们还是退缩在一起,不敢向前。
许久,终于有人问道:“这位小哥,你知道通往外界的出口在哪里吗?”
张佼淡淡地微笑着点头,又自我介绍道着:“鄙人张佼。”
说着这话,他有意无意地看着姜朵。似是在提醒她,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从头到尾,张佼都表现得格外友善,族人所担心防备的一直都只是那两只巨鼠。
此时那两只巨鼠正焦躁地在四周走来走去,随着呼吸它们长长的胡须也在一抖一抖,露在外面的门牙尖利,似乎一口就能咬掉人的脑袋。
见族人们都害怕,张佼就和没看见一样,并没有去呵止它们。
“大家别信他的,都忘了那些退去的罗罗兽的吗?”姜朵提醒道。
这话让本有些动摇的人们再次提高了警惕。是啊,罗罗兽都怕他,所以提前离去了,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更危险?
面对这些人的质疑,张佼似乎是安静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慢吞吞地说道:“大概是我的这两只吓到它们了。”
原来如此,这两只巨鼠果然是非常凶猛的异兽啊。但还好,巨鼠的主人看起来还是很和善的。
大言不惭!姜朵在心里骂道,其他人不知道,但却瞒不过她。那些罗罗兽是因为害怕这两只老鼠而退去的吗?明明是因为张佼啊,这个男人恐怖到让罗罗兽都自动退让,却在这装作人畜无害的样子。
就看张佼打了个口哨,那两只离人群越来越近的巨鼠就又乖乖回到了他的身后。
“现在,跟我回去吧。”张佼伸出手去,好似就要牵住姜朵的手。
“你能带我们一起走吗?”有人问道
张佼点点头,“当然可以,想离开的,都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只可惜,姜朵你似乎不愿意。”
他叹了口气,但所有的族人都已面色不善起来。
预言没错,他们真的可以因为姜朵而离开。眼下,不就有人来接她离开了吗?
按这个张佼的意思,如果姜朵不走,那谁都别想离开。只是她为何不愿意离开?不愿意离开,难道要所有人都留下陪她一起等死吗?
就有人开口道:“有人来接,还闹什么脾气,快快离开这里,也别耽误我们啊。”
“是啊,这一路上磨磨蹭蹭,是不想离开吗?那也别拖累我们啊。”
这些话说的就不如之前客气了,人们明显将这些天流落在外,缺衣少食的原因都算在了姜朵身上。
甚至还有人推搡着,要将她推向张佼那边。
“快跟他走吧,有什么矛盾先出去再说。”也有好心的妇人这样劝姜朵。
姜朵看见张佼正对着自己微笑,她明白这笑容背后的意思。
姜朵,你失望吗?你一路保护的人,就要亲手把你送到我身边。趋利避害,这就是人的本性。真到了生死关头,这些人又和荒野之上的那些食人者有何区别。
“啪”一声,渺渺的蛇尾高高摆起,如鞭子一样打在了地上,声音震得所有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去不去,都由姜朵自己做主!”渺渺说道。如果再有任何人想要推搡姜朵过去,她都会不客气。
张佼摸了摸下巴,真是有意思啊。
“既然如此,姜朵你自己选吧。”他无奈地说道。
自己选,当然是不过去,张佼早就说了,他想要的是自己的命。但拒绝了,张佼就会放过自己吗?姜朵才不会信他。
族人们生怕姜朵会拒绝,有人想出声提醒,但此时渺渺的蛇尾正横在地上,随时都会对有异动的人们发动攻击,闫甲的软剑对着张佼的方向,时刻防备着。
族人们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他们恐怕就此失去了出幽都的机会。
姜朵正要回答,就突然有个声音传入了她的大脑,“如果你还想让这些人活命,就跟我走。”
她想起来了,在火烧罗罗兽的那天晚上,她听见的声音就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地进入她的大脑。
没有听错,这不是错觉。族人当晚的失常也并不都是那几个壮汉的鼓动。那奇怪的吟唱声,能够操控人心的声音正是来自于张佼。
她惊讶地抬眼去看,张佼并没有开口再说什么。可是,他的声音却生生闯入她的脑中,她的心里。
“想要这些人活命,就跟我走。”那声音一遍遍地,最终变得毋庸置疑起来。
渺渺看着姜朵点了点头,示意她只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决定就好。
选择真的能全凭心意吗?姜朵叹了口气。她清楚张佼的实力,以他们这些人的实力来说,勉强能斗过那两只巨鼠,但只要张佼出手,就会如上次那般,毫无还手之力。
族人们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起来,直到姜朵站出来,“我跟你走。”
第一百三十二章 醒来
果然如此吗,许多人听到姜朵的话长叹一声。他们潜意识里都觉得姜朵会拒绝。
可是,等等,她怎么向前走去了?
刚刚好像听错了,“她刚说的是要走吗?”
“好像是吧。”
“是的,是的!我们听错了,她说要走的!”就有人欢欣跳跃起来。
“我就说嘛,有什么矛盾等出去再说。”
“咳咳……”张佼终于得逞,笑出了声,又立刻用咳嗽声掩饰。
姜朵记得张佼说过要取自己性命,可自己为何会又到了这里?如今这样跟张佼回去,就意味着将自己的性命交了出去,生死都掌握在张佼的手中。
但若是不去,张佼就会放过她吗?所到时候不止是她,就连所有这些族人都会置于危险之中。且不说别人,她怎么舍得让一心维护自己的渺渺和闫甲涉险,他们这些人根本就无力反抗啊。
忽视了渺渺和闫甲讶异的眼神,她一路走到张佼身边,又忽地拿出了弓弩。
她讲弓弩对准了张佼,后方的人们都是一片恍然。张佼却完全没有反应,这弓弩根本就威胁不到他。
接着,姜朵取下来弓弩上的箭头,反过来对准了自己。张佼的瞳孔慢慢放大了一些,盯着姜朵。
“我杀不了你,但我能杀了我自己。”姜朵这样说道。
“你要答应我,不去伤害他们。”姜朵说着,箭头死死地抵着脖子最脆弱的那一处。
张佼终于收起了笑容,“好,我答应你。”
“带他们出去!”姜朵再次发声。
“好!”
那种曾经听到的吟唱声再次响起,这次不止是姜朵,所有人都能清楚地听见。
随着吟唱的声音慢慢变大,雪下得也越发大了起来。一旁的两只巨鼠更加焦躁起来,在原地打着转。
除了这吟唱声,整个幽都都是一片寂静。那些离开的罗罗兽是消失了,还是睡着了,为何连风声都停止了,只有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天空变得通红一片。
姜朵脖上的箭头一直都不曾离开。随着张佼的吟唱,泛红的空中出现了一个大门,只是这大门四周严丝合缝,更像是一堵墙,并不知如何打开。
“可以走了。”张佼停止了吟唱,绽开了笑容,“你的薲草呢?”
姜朵拿出薲草,后背却是突然一阵发热。是大鹏在提醒她吗?自从张佼出现,大鹏就再也不曾出现。
但姜朵还是将薲草交了出去。只见张佼拿过薲草,放在手里细细整理一番,这么多天,薲草没有任何枯萎的迹象,反而在姜朵的怀中更加生机勃发。
张佼认真地将每一片枝叶展开,拈在手中,忽地将根部折断了一截,姜朵心里一痛,就看这薲草的尾部已经变得尖锐起来。
“姜朵。”张佼轻轻吐出她的名字,然后手拿薲草狠狠向她的心口处扎去。似乎有罗罗兽的吼叫声传来,她想睁眼去看,眼皮却重得厉害。
等姜朵醒来时,自己正躺在一处沙漠之上,地上是软软的黄沙在阳光下格外暖和,让她酸痛的后背也舒服了不少,头顶是一片湛蓝的天空。
她的头有些痛,一时想不起自己怎么就躺在这里。
她只稍稍睁了睁眼,眼皮还是沉得厉害,又将手放在额头,闭上了双眼。
疼,她的全身上下都有些微微地疼痛。真想躺在这暖暖的沙地上睡一觉啊,她这样想着。
直到有人声吵吵闹闹地传入她的耳中,她的意识才渐渐恢复。
“看见了吗!这就是外面的世界!”有人大喊着。
外面?什么外面?之前她是在哪里来着……
“是啊,我们出来了!”有哽咽激动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是一个新世界!”远处的沙丘上,有人对着太阳,振臂高呼。
姜朵脸上的那只手慢慢拿开,她记起来了。记起了在那个神秘的北海所发生的一切。
她的胸口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什么。是薲草,她的薲草不见了。
突然想起了张佼,她记得自己把薲草交给了他,然后这个男人将薲草的尖端对着自己狠狠刺来。
姜朵猛地从地上坐起,看向四周。
这大概是一片沙漠,周围星星点点分布着不少的人。这些人或兴奋或激动地跑来跑去。
有人深深吸了口气,“这就是外面的空气!”
这空气真好,干燥中还带着暖意,不像他们原先的地方,空气或潮热或阴冷,哪里会像这样的舒服!
姜朵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渺渺和闫甲。
“你醒了。”一个男声响起,她转身望去,是张佼。
这个男人,先后两次想要杀了自己,而这两次她也的确都有死亡之感,但为何如今自己都还好好的活着?
“你的目的是什么?”姜朵后退了一步。
张佼似是觉得奇怪,但还是回答道:“杀了你,就是我的目的。”
姜朵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张佼笑眯眯地蹲下来,看着她,“好在,我终是成功了。”
他成功了吗?自己死了吗?姜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是实实在在的一双手,跟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并不是没有区别。姜朵发现自己的手上布满了细细的一条条红线,她用一只手摸去,凡是有红线穿过的地方,都有种微微的疼痛。
她撩起自己的袖子,果然这红线密密麻麻布满她的手臂。她再看向自己的腿,原本光洁的腿上也全都是红线。
终于,她发现自己全身都是这线。就好像一个被撕碎的布娃娃,被人重新被线细细缝合在了一起。姜朵怔怔地看着身上的红线,她死了吗?是死了之后,又被重新拼接而成的人吗?
不,这样的自己,还算是人吗?姜朵回望这片沙漠,广阔无垠,漫漫黄沙,她真的是回来了吗?如果她已经是个死人,那还回得来吗?
“看吧,我是成功了。”张佼非常享受姜朵现在的慌乱,笑着起身。临末又加了一句,“你那两个朋友,叫什么……”他闭起眼睛努力思考了一番,“白渺和闫甲是吧?”
这话再次引起了姜朵的注意,她抬起头来看着张佼,听他说道:“他们很聪明,选择留在了那里。”
为什么留在那里,是聪明的?姜朵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站起来,对着已经向前走去的张佼问道:“许漠呢?王友群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姜朵生怕他说出什么他们已经死了之类的话,又怕张佼会说他们也同自己一样,成为了这样一个被拼接在一起的布娃娃。
但张佼只是皱了皱眉,“我不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恶
这是陕西境内的一个小城,一家羊肉泡馍店内,正坐着一个瘦弱清秀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米白色棒球帽,正点了一大份泡馍,正细细地将馍掰成小块。
每一块掰成小块的馍也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而已。掰到最后,她实在是不耐烦了,眼前的汤也快要凉了。于是她干脆把剩下没掰的部分折成两大块,一起扔到了汤里。
这番动作直接惹恼了店老板,不是饭点,本就没什么人。老板再也忍不住从后台出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她说:“咦,你这个女子!我刚说帮你掰好,你非不要,要自己掰,现在掰成这样,还怎么吃!”
无论老板多么生气,她都如没听到一样,只顾着吃汤里的羊肉,粉丝,黄花菜……最后,将已经泡得软绵绵的馍囫囵吞下。
“别生气了,你家的馍掰成大块也好吃,多少钱?”她抬起头来,拿起一个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
“你……吃完了?”老板往碗里看去,可不是,从掰完馍算起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可是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桌上原本盛着羊肉泡馍的海碗只留空空的白色碗底,一览无余。
她点了点头,“吃完了。”
抬头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菜单,拿出手机付款,一边念叨着,“羊肉泡馍,25块钱对吧?”
付完了钱,这人就离开了,只留老板在店里对着已经空了的海碗,赞叹一声,“这女子真是豪爽啊!”
“终于吃饱了。”这女人走出羊肉泡馍馆,眼睛还在不住地乱瞟,心下琢磨着,“要不要再去吃个凉皮、肉夹馍什么的。”
还没等她想好,就听见一个声音叫道:“姜朵!”,一个消瘦高大的男人直直盯着她,大步从马路对面走来。
一见到这男人,姜朵原本放松下来的状态瞬时变得紧绷绷地,见这男人一直走到她旁边,悄声说道:“谁让你私自乱跑出来的。”
姜朵一见到他,心里就泛起了恶心,一股酸味在胃里翻滚着,她望着对方,本想挤出一个笑容,却终于是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就再也止不住,将才刚刚吃进去的一大碗羊肉泡馍尽数全吐了出来。
这一男一女,一个是斯文儒雅,一个虽然有些过瘦,仍掩藏不住本身的清秀。两人一起站在街边,加之姜朵又吐得止不住,免不了惹人误会。这路上的行人虽然不多,却也是招来不少探究的目光。
就有个大姐走过来,一脸了然地说道:“刚开始几个月都这样,等到后面就好了。”说着,她还对男人点了点头,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男人顾不上厌弃,直接将弯腰还在吐的姜朵拽起,就这样拽着,一直走到街角处才停下。
姜朵蹲在地上干呕起来,但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如今是再也吐不出什么了。
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吐不出来,就不要勉强了。”
姜朵擦了擦眼泪,抬眼看着男人,笑得天真,“张佼,我怎么一见你就想吐啊?”
张佼听到这话没有动怒,一直耐心地等着她慢慢起身之后,才冷笑一声,“现在的你,大概没资格嫌我恶心。”
姜朵点点头,是啊,最恶心的那人,是自己。如今,她已经不能算是人了,是怪物吧?这样想着,她又有些迷糊起来,意识到这一点,她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只为了让自己能够保持清醒。
姜朵终于确定自己是个怪物,并不是发现自己那遍身的红线开始的。而是在那些和她一起出来的人全都死去开始的。
一开始,只是那些好不容易出来的人们都在沙漠中四处跑来跑去,欢呼跳跃。这是一个他们所不了解的世界,却也是姜朵最为了解的世界。
谁都没有想到之后要做什么,但这些人就好像是春天的草木一样,从寒冷中慢慢活了过来。
终于有人过来和她搭话,“姜小姐,这就是你的家吗?”
姜朵笑着摇头,“这里很大,我的家还在很远的地方。”
“那你要回家了吗?”
姜朵看了眼不远处的张佼,回家?她当然想啊,只是,张佼大概不会让她轻易回家的。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来人:“你们呢?有什么打算?”
这人挠了挠脑袋,“我们打算沿着这沙漠一路走出去,寻个合适的地方住下了。”
“你们不想出去看看吗?”姜朵问道。
“出去看看是肯定的,只是,我们这些外来者到底是不合适和这里的人一起生活。王老说,还是不要出去住的好。你别看我们这个样子,其实都还是很认生的啊,哈哈……”简短的谈话之后,就见有妇人拿出不少手做的点心零食分发给了小孩子。
姜朵看见那些孩子中还有小豆子,他正蹦蹦跳跳地捧着什么点心,向着这边走来。走到一半,小豆子又向四处看了看,果断向后面的山丘处走去。
她微笑着看小豆子向后走去,就准备还是要去找张佼,既然已经出来了,他就要想办法能够离开。
还没走到张佼旁边,就听那山丘后面传来一片呼叫声,还夹杂着妇人的哭泣。听声音,是小豆子刚刚离开的方向。
姜朵心里一沉,就向着那边跑去,她先看见的人们的脸,还没来得及收起喜悦的妇人,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显得有些滑稽。
再向前走去,就见到不少人已经退了回来,不敢再上前。人群纷纷让开,姜朵看到原本蹦蹦跳跳的小豆子已经倒在了地上,头已经没有了。
而他的一旁,是一只巨鼠。此时,巨鼠还在若无其事地嗅着小豆子的身子。胡须上,锯齿上全都是血。那是小豆子的血,地上的糕点散了一地。
她的脑袋嗡地一声响,小豆子死了?好不容易走了出来,他竟然就这样死了?
“我和他说了不许去,他非要去。”小豆子的母亲哭着,向那只巨鼠扑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巨鼠杀人
巨鼠将头一甩,露出滴溜溜转着的眼珠,冷血残酷。它的爪子对着扑上前的小豆子的母亲。
妇人的身体扑在了巨鼠身上,巨鼠贪婪地将牙齿抵在妇人的身上,咔嚓一声,妇人的脖子也断了。然后就听到那巨鼠咕噜咕噜地喝血声音。
就有男人要上前去收拾这巨鼠,但巨鼠终于抬了脖颈,看着周围的人,随时准备对周围的人发出攻击。
这样一来,就没有人敢再上前。就只见张佼走了过来,“哎呀!”他发出一声讶异的声音,但这声音中并无任何惋惜悲伤之意,仅仅只是讶异而已。
王老由人搀扶,走向张佼,“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张佼走向巨鼠,那本来趾高气昂地巨鼠便立刻低垂下头,伏在一旁。
他走过去,用脚轻轻点了点小豆子的尸身,确定果然是死透了。
又再点了点小豆子的母亲,确定两人都死了。他才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弹了弹巨鼠的脑袋,轻飘飘地说了句:“真是不听话!”
这样的态度,就好像在教训自家犯了错的熊孩子,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满。
姜朵看着这巨鼠,仿佛感觉到身上各处用红线穿连在一起的部分都在疼痛。
一直以来,她都有个模糊的记忆,好像那天在暗河畔,他们被巨鼠攻击,之后张佼出现,几只巨鼠一前一后地叼着她,走向暗河深处的洞穴里。
然后,那些巨鼠一口口地撕咬在她身上,将她一点点撕成了碎片。她一直以为这是她在经历了恐怖之后遗留下来的么梦境。
但如今,小豆子就死于这巨鼠之下,他们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那妇人被巨鼠咬断了脖颈。两人的血在这金黄色的沙漠上,格外鲜艳夺目。她终于确定,那天的记忆不曾出错,身上的红线大概就是这个张佼不知用什么方法将她重新拼接而成的。
看着漫不经心地张佼,姜朵心里突地冒出一股火气。
刚刚才沉浸于终于逃出生天的喜悦之中,转眼间就死了两人,这样的突然,让不少人都陷入了恐惧。
对比两只磨牙嚯嚯的巨鼠,站在他们旁边无动于衷的张佼更让人心寒。难道说他们终于得到了自由,却又会落入这冷血的动物之手?
“你……到底是谁?”有人发问道。这人面对死者的态度如此漠然,就仿佛这猝不及防的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不对劲,这事情不对劲。
但张佼依旧答道:“我说过了,鄙人张佼。”
仅仅,只是张佼吗?这样的自我介绍,没有年龄,没有身份,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还不知真假,实在让人无法信服。
“姜小姐,你说我们是不是终究逃不脱命运。无论如何,都会死在这里,永远到达不了真正的外界。”无助的人问向姜朵,说是问,更像是在惋惜,在祈求,祈求姜朵能够对他们说一声,不是的,一定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但姜朵此时甚至不能保证自己能平安走出沙漠,又要如何给他们保证。她沉默着没有开口。
这问话是问到了所有人的心里,见姜朵不再开口,四周的人越发不安起来。
最终,还是由王老出面,“张公子,我们感谢你带我们出来,只是你的这只老鼠害了人,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哦?”张佼将手放在巨鼠的头上,“要如何交代?杀了它们偿命如何?”
这句话说出口,依然是轻飘飘地,好像是闲聊中那么随意一说。但巨鼠立刻蜷缩在一起,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王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要杀了它偿命吗?但张佼的语气漫不经心,似乎一点都没将死去的小豆子和妇人放在心上。
不杀它吗?难道说出去的话就这样轻轻放过,那小豆子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让王老感觉到难以抉择的原因,其实自始至终都是张佼的态度,他没有一丝愧疚,从他身上感觉不到对这件事的慎重。既然你们要个交代,那便杀了两只巨鼠就好了。
“好,让我来!”姜朵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大步走向前,头一次觉得身后有些空荡荡的,她有些怀念之前卖椰子时用的那把大砍刀,如今也不知去哪了。
张佼似是明白她的想法,从黑色的风衣外套下拿出一把弯弯的匕首。
这匕首更像是女式的,刀柄上还镶嵌着几颗红色的宝石,虽然小巧,但很锋利。
姜朵拿过匕首,张佼就退到了一旁,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着,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巨鼠并不畏惧姜朵,张佼一走开,那只刚刚连杀两人的巨鼠就微微舒展了身体,随时准备迎战。
而另一只巨鼠也在此时跑来,站在那只巨鼠旁边。它们身后的翅膀飞快地扇动着,就如两只丑陋的蛾子。
只是没有张佼的吩咐,这两只巨鼠还不敢乱动。如今,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姜朵对上一次和巨鼠的交手还有印象。记忆中,只要熟悉了这巨鼠的跳动方向和攻击套路,就可以避开。但却很难伤到它们,最多勉强算是势均力敌。
只是先前,只有她和许漠两人,如今不知族人之中是否有人愿意帮她。
“有人愿意和我一起为小豆子报仇吗?”她问道。
原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会立刻就有人站出。
“我来。”站出来的是个中年妇人,“我是看着小豆子长大的,如今这报仇也算我一份。”
姜朵打量了她一眼,虽然也是女性,但这个妇人话语间并不显娇弱,手的虎口处还有着老茧,双腿扎实地站在地面,稳稳当当,一看就让人安心。
注意到姜朵的目光,妇人又解释道:“我在边境,常年都要砍柴。有的是力气。”
她这话说完,又有七八个人站出,有男有女,都是同样的边境之人。
“我们都要为小豆子报仇。”他们说道,都是多年看顾着小豆子的人,哪里会没有感情。
张佼打了个哈欠,“既然如此,等我一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翅膀
没过多久,张佼重新回来了。他身后还拖着捆在一起的刀具,配上他消瘦的身形,显得有些怪异。
他将刀全都扔给了这些人,“拿去!杀了巨鼠,记得还我。”说完这话,就立在一旁,如看戏一般。
就有人上前检查这些刀具。一番检查之后,就有人对王老说:“王老,检查过了,确实都是好刀。”何止是好刀,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好刀。那人的声音都激动得有些颤抖。
“可以了,开始吧。”张佼的声音慢慢说道。
这话说得仿佛他全程都是一与之无关的人。王老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不过是短短几句话而已,可什么时候起,他们竟然被这男人牵着走。
原本不过是想要一个道歉,一个对巨鼠的惩处。可如今,却要他们亲自拿刀去面对这两只如怪兽一般的巨鼠。
王老不由地想起之前那八个壮汉,在面对罗罗兽的那天晚上,他们的族人也是一样,被莫名地牵动了情绪,然后开始了一场血腥的厮杀。如今,又要重来一遍吗?
但却没有时间让他们思考了,随着张佼那一声慢悠悠地“开始吧”,巨鼠就如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
伤了人的那只巨鼠立刻就双脚后蹬,向着姜朵等人的方向扑了过来。
姜朵一个闪身避过,并没有停留,迅速向前。果然,才跑过两步,第二只巨鼠正好就落在她刚刚所站的地方,只差一息,就会扑倒她。
姜朵微微喘了口气,还好,她的记忆没错,对付这巨鼠其实是有套路可言的。
但对于其他初次与巨鼠交战的人来说,避免不了会有些吃亏。这巨鼠行动速度极快,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机,好在他们人多,一击姜朵不成,便又转身去攻击其他人了。
“向后退,不要停!”姜朵出声提醒着巨鼠正在攻击的那人,又喊道:“其他人,跟着我!”
说着,姜朵的匕首高高举起,一跃而上。同时劈下去的还有四五人的刀。
最近的那只巨鼠被连续的数刀砍过,刀砍在鼠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好似金属碰撞的样子,这鼠皮竟是坚硬无比。
另一只巨鼠见同伴被人攻击,也从后方扑上前来。“退!”姜朵叫道,人们纷纷向外围退去,就有些退得慢的,肩头被那巨鼠抓过,顿时出了几道血印。引来四周人们的惊呼。
虽是如此,但人们并不放弃。一轮攻击之后,两只巨鼠背对背,虎视眈眈看着外围的人们。露在外面的牙齿嚯嚯地磨着,就连围观的人们都能感受到这寒意。
旁边有人冲张佼喊道:“危险,你快阻止他们!”
但张佼并不为所动,“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可就停不下来了。”
说时,那两只巨鼠就分别一蹬后腿,先后向众人扑去。
人们向后退了几步,接着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数把刀砍在鼠皮上,依旧是无法穿透这坚硬的外皮。最多,也不过是减慢了它们的速度而已。
虽然这次人多了不少,但依旧同上一次交手一样,双方势均力敌,谁都讨不到便宜。虽然暂时没有人死亡,只是眼见人们的体力一点点被耗尽,巨鼠依然好似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这样下去,最终吃亏的还是他们,况且保不准张佼会不会再次出手对付他们这些人。
必须速战速决了,姜朵这样想着,就向后站去,趁巨鼠不注意,一点点远离了人群。
然后,她将匕首收好,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弓弩,对准了其中一只巨鼠。
寻常武器伤不了它们,那这认血藤所做的弓箭,应该能行。姜朵心里想着,正准备射箭,就见对面的张佼早就注意到了自己,见那箭头对准他的巨鼠,不急不燥,竟然还冲她赞赏地点了点头。
如果现在这弓弩对着的是张佼,是不是所有人就都安全了。姜朵这样想着,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但这样想着,她的弓弩就有些握不稳了,她的双臂微微有些发抖,竟然忍不住想将箭头向左移去,弓弩直对着张佼。
张佼竟然笑了,他很少会笑,任何的表情在他的脸上都表现得淡淡的。除了那次打断许漠的腿,他表现得有些冲动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但这时的张佼竟然笑得非常开心。同时,围观的族人也都发现了姜朵和张佼的异常。
她看见张佼张开双臂,闭上了双眼。似乎在迎接那将要射向自己的弓弩。
手里的弓弩射出,斜斜地擦着张佼的侧耳飞出去,最终落在了软软的黄沙地上。姜朵喘着气,随着这一箭未中,她狂跳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没有射中,真可惜啊,一箭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可是,没有射中,又是多好啊,她真的不想再杀人了。
张佼睁开眼,看着姜朵,嘴巴微张,比了个口型,姜朵还是认出他在说的是,“真没用啊。”
他不躲不避,是一早就笃定了自己下不去手,不过只是个没用的人啊。姜朵心里想着。
就这么一耽误,那边已经连续击退了两波巨鼠的攻击,此时双方正静静对峙,恢复体力。
一人的身影猛地冲出来,对着巨鼠冲去。巨鼠也呲着牙,迎上前去。
可这回并没有原先那叮叮当当声,那人甚至都没有挥刀。只是在正对上巨鼠的攻击后,轻巧地一转身子,两步就爬上了巨鼠的背。
这时,人们才看清这人正是最早站出来的那个中年妇人。
她整个人都伏在鼠背上,任巨鼠如何蹦跳,都甩不下来。
“杀啊!”妇人喊道,这时两旁的人才反应过来,重新拿着刀上前来。
巨鼠才不会去管那些人,见他们重新围上前来反而跳得更加厉害了。
直到她慢慢熟悉了巨鼠的跳跃力道和方向,这才用双腿紧紧环住巨鼠的背,慢慢直立起上半身。
手起刀落见,巨鼠一声痛呼,在原地打了个滚,那妇人也连带着被摔了下去。但妇人起身,手上拿着的却是巨鼠背上的那一对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