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红线
原本耸立的翅膀耷拉下来,就如一层土灰色的旧布料,垂在妇人手中。
妇人才刚落地,就被周围上前的人们维护在身后。被切下来翅膀的巨鼠疼得原地打滚。
就在那妇人被人护在身后时,另一只巨鼠也站在了被割去翅膀的巨鼠旁边。吱吱地叫着,好似在嚣张地警告人们不要靠近。
但妇人这一击倒是给了人们新的希望。面对刀枪不入如铁皮一般的坚硬鼠皮,能够果断砍下它们的翅膀,妇人是真的找到了它们的软肋。
就有人学着先前那妇人的模样,打算扑向另一只巨鼠的后背,趁此也将另一只的翅膀砍下来。
但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巨鼠也聪明了不少。它在原地走走停停,蹦蹦跳跳,并不给人丝毫机会去攀爬上自己的后背。
之前那只没有了翅膀的巨鼠此时才从地上爬起,没有了翅膀的它好像是被抽干了全身气力,无法再去对付这些人。走路都有些蹒跚起来。
只可惜有另一只巨鼠相护,人们始终无法近身。好在失去了一只巨鼠的攻击力,另外一只巨鼠对付他们时也变得有些吃力起来。
几番交战下来,人们已经自动分成了两队。
一队人多,主要对付那只没有受伤的老鼠。另一队人少的,则继续攻击那只失去了翅膀的老鼠。
姜朵和另外几人包围住没有受伤的巨鼠,巨鼠四面突围都失败之后,在原地发出了凄厉的嘶吼声,它细碎的灰色绒毛都立了起来,如一根根倒刺。
这样的景象让不少人都吓得倒退了几步。
就因为这样的退缩,让巨鼠寻到了机会,冲出了包围,连带着几人被咬伤。
见它正向着另外一只巨鼠而去,姜朵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抽身向前,与此同时跟着向前的还有之前割去了巨鼠翅膀的那个妇人。
匕首,砍刀同时向着那只受伤的巨鼠身上击去。
不同于之前那般坚硬的触感,这次刀身反而很容易就刺入了巨鼠的体内。凑近的时候,才能看清这只没有了翅膀的巨鼠原先紧绷绷的身体上面已经变得松垮垮,就如一颗放久了的猕猴桃,皱巴巴软绵绵的。
接连几刀下去,这只巨鼠就死透了,温热的血液喷洒在姜朵的面容上,混杂着巨鼠的腥臭味,她觉得有些恶心。
另一只巨鼠还倒刺着毛发,横冲直撞,随时不小心都会被它所伤。
张佼见其中一只巨鼠被杀,反而高兴地鼓起掌来。
“这就对了!”他边鼓掌边说着。
不少人偷看了一眼张佼,只觉得这人看起来斯文,实际相处下来却才知他好像有些疯癫。怪不得,姜朵之前不愿和他一起走。
姜朵忍着恶心,擦掉脸上的血,转身看向另一只巨鼠。
而男子的吟唱声却在这时响起。低低地声音环绕在她脑中,来来回回都是那么一个曲调。
姜朵头痛欲裂,她看着远处的天空,暖黄色的太阳已经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一旁的那个妇人发觉到了她的不对,担忧地问道:“姜小姐,你还好吗?”
只是轻轻的几个字,可在姜朵听来,这其中的每一个字都一个字一个字的如重锤一般击打在自己的心头。每一下都好痛,仿佛要击碎她的心脏。
“你还好吗?”
“还好吗?”
那妇人的话已经说完,但在姜朵听来,这每一个字都还在不断地重复着。妇人的脸在她眼前被慢慢放大,扭曲,变得可怖起来。
是被那巨鼠死去的景象吓到了吧。妇人心里想着,本想扶她过去休息一下。
但当妇人的手触碰到姜朵时,姜朵只觉得浑身都变得滚烫起来。被妇人扶着的那只胳膊开始刺痛起来,就好像……好像那天被巨鼠啃咬之时。
“别碰我!”她一把甩开妇人的手。妇人被姜朵惊到,抽回了手。
又看了看远处那群还在和剩下那只巨鼠厮杀的人们,“哎,先不管了。”妇人又看了一眼姜朵,就果断地向着那发狂的巨鼠奔去。
吵死了,好痛,浑身都痛。什么时候才可以清静下来!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不断被放大,沙漠上姜朵后方的影子慢慢被拉长成很长一截,好像一条尾巴跟在她身后。
吟唱声早就停止,突然一个轻柔的男声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杀了他们,杀了这所有人,一切都会清静下来。”
“不!”姜朵仅剩的一丝理智还在与那声音抗争。
张佼叹息一声,接下来,又是一阵低低的吟唱声响起。她脚下的影子被拉得更长了,却没有人发现。
如今,所有的视线都被那巨鼠所吸引,另外一只巨鼠的翅膀也已经被人合力割下,引得不少人欢呼。
而有孩子的人,则早就带着孩子退居到了后面,他们捂住了孩子的眼睛,生怕小孩子晚上会做噩梦,却还是时不时有小孩被吸引,向着这边张望。
“看,她的影子!”有小孩子指着姜朵惊奇道。
但很快又被大人捂上了眼睛,带去了别处玩耍。最终都无人发现姜朵的变化,人们只当她是被巨鼠吓坏了。
吟唱声结束后,周围嘈杂的人声一下下都如巨锤一般砸在了心底,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让她感受到曾经那段被巨鼠啃咬的痛苦。
蔓延全身的红线正在一点点地收紧,姜朵只觉得生疼,仿佛全身的血肉都被再次划破。接着,她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叹息,是张佼的声音。
最终,姜朵身上所有的红线全部被震断,一条条的红线从她的身体里抽出,全都飞向那只巨鼠,将它缠绕其中,当红线慢慢收回时,那只巨鼠只剩下一张褶皱的皮,内里的血液全都被红线抽干。
这便是姜朵最后的记忆,昏迷之前,她眼前最后的景象便是漫天黄沙之下,一条条飞舞的红线。
当姜朵终于醒来,身边一片寂静,星空之下,广袤的沙漠显得更加苍凉。白天还暖洋洋的沙漠,在夜晚冰凉透骨。
“你醒了。”张佼在一旁说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残骸
也许是终于回到了这个世界,姜朵自昏过去后就陷入了沉睡。这一觉很沉也很舒服。
直到她一觉醒来才发觉自己的脸上,头发上,甚至就连耳朵里都进了不少沙子。
听到张佼的问话,她没有回答,只是大力地摇了摇头,又捋了捋头发,自己竟然就在沙地里睡到了天黑,虽然不能指望张佼,但睡到现在都没有被沙砾掩埋也真是幸运。
姜朵一边捋着沾满了黄沙的头发,一边问张佼,“其他人呢?”
听到姜朵这样问,张佼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视线向着姜朵身后的某一点,“这个嘛,我要想想该怎么说……”
他的话欲言又止,完全没有要说的意思。姜朵懒得理他,起身环顾四周,都没有看见除了自己和张佼以外的人的踪迹。
难道这些人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已经先走了,经历了这么多,她没有和渺渺和闫甲好好道个别,如今也没有和他们的族人道别。想到这,姜朵有些惆怅。
不过,他们终将不是一路人,这样分离想想倒也不错,至少再见二字没有说出口,也就不会有酸楚的感觉。
想到渺渺那样爱哭的性子,如果真要道别,大概会哭成个泪人,也是让人头疼。这样想着,姜朵心里暗暗觉得可笑。
目光所及之处,她猛然看见了前方小沙丘处露出一些黑色的行囊。
她记得那好像是族人们的随身行装。如果行装在此,那他们应该没有离开。
想到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脚踩黄沙,一路跑过沙丘之后。
果然,那些熟悉的帐篷,行囊全都在这里,他们没走!
可是营地里一片安静,连篝火也不曾升起。
她一个个帐篷看去,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人。
人的确都不见了。如果他们真的走了,又怎么会连行装都不整理,就这样上路了呢?
“别找了,他们都死了。”张佼不知何时跟着姜朵一路过来,此时站在她身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姜朵蓦地回头,诧异地看着张佼,他说什么?所有人都死了?自己是听错了吗?
明明她记得在晕倒之前,那两只巨鼠已经一死一伤,并无反抗之力,又怎么会醒来之后所有人都死了?
“我不信。”姜朵后退半步,摇头说道,“倘若他们都死了,那只可能是你干的。”
在姜朵的认知里,只有这个恐怖的男人有这个能力。当这两只巨鼠死亡之后,张佼完全可以杀掉所有族人泄愤。
又或者,这本就是他早已经计划好的阴谋。将他们带出来,然后再全都除去。
“我干的?”张佼似乎听到了一个可笑的事情,竟然笑了出来。
接着,他又对姜朵说:“他们的尸骨还在,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姜朵跟着张佼绕过了沙丘,一路向前走去。这沙漠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沙丘相连,四处黄沙,很容易辨不清方向,如姜朵这样初次来到此处的人,更是极容易迷路。
但这样绕了一圈,姜朵也认出了他们此时所在的位置正是白天和两鼠交战的地方。
到了这里,眼前并没有姜朵想象中的行尸遍野,一片血腥。相反,沙漠早就恢复了宁静,一如他们刚来的时候。
风沙掩盖了白日所发生的一切,这片沙漠之上如今连个脚印都不存在。
“你说的……在哪里?”姜朵始终舍不得说出遗体二字。她一直很讨厌张佼的笑容,但如今好希望张佼突然笑起来,然后对她说:“骗你的,他们都走了。”
只是张佼并没有再笑,他指着远处一处凹处,“去看看吧。”
大漠的夜已深,若不是那漫天的星光,姜朵也不会看得这么清楚。
在浅浅的凹地中,排放着整整齐齐的尸骨,这些尸骨之上并无血肉,似是被人抽去了一般,只剩下一副副骨架,在星光和月光之下,似乎还微微泛着幽蓝的光芒,甚是诡异。
才不过一个白天的时间,它们就已经被风沙磨得失去了钝角,滑腻的森森白骨上还覆着一层浅浅的黄沙。
这些就是姜朵所知的那些族人?他们白天还在为能够来到这新的世界而欢欣鼓舞,现在就冰凉凉地躺在这冰冷的沙地之上。
也许明后天,这些尸骨就会被彻底掩盖,再也没了踪迹,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一批人,他们曾经出现在这里,他们本来还计划着要好好开始新的生活,如今却只剩下空无一人的营地。
“这是怎么回事?”说话间,姜朵的匕首已经抵住了张佼的喉头。
张佼没有还手,相反为了表示自己的无辜,他还将双臂高高举起,以示自己没有别的动作。
但姜朵知道这个男人的手段,她眼睛发红,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张佼会不会承认,都一定要杀了他。此时发问,也只是想知道这些死去之人最后一刻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是我做的。”张佼回到。
“你觉得我会信?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姜朵的匕首已经划破了张佼的脖子,顿时鲜血直流,染红了他的衣领,这次下手她将不再留有情面。
“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那两只老鼠,看完了,也许你就会明白了。”张佼这话说得异常客气,但说完当即就要转身离开,丝毫不顾正抵在脖子上的匕首,也没有要和姜朵商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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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朵迅速收回匕首,“带路。”她说道。
张佼带着她来到与之前的凹地相对应的一处大沙坑旁,里面两副巨鼠的残骸被分成了两处,分别摆放。虽是两只相同的巨鼠,死后的形态却大不一样。
其中一只就是最先被拔了翅膀,死去的那只。它的尸体骨肉都在,褶皱的皮包着巨大的骨头,还能勉强看出死前的痛楚。
而另一只巨鼠则同那些人的尸骨一样,巨鼠的残骸也都没有血肉,死去的时间并不长,却已经被完全风干了,只剩下枯瘦的骨架。
只是,张佼让她来看这两只巨鼠的残骸到底是所指何意?姜朵看向张佼。
张佼见姜朵看过来,就立刻将已经放下的双手举高。然后又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只只剩白骨的巨鼠残骸,说道:“你应该还记得吧,这只巨鼠是你亲手杀死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遇袭
姜朵当然记得她亲手杀死了那只巨鼠,她记得自己身体中抽出无数条细细的红线,包裹缠绕住那只巨鼠,然后红线收回,巨鼠只剩下一具白骨,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或者,在她这次苏醒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潜意识地认为那就是在做梦。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周身还有着浅浅的疼痛,没有再去看一眼那指尖手掌一直蔓延到全身的淡淡红线。
经张佼提醒,姜朵如梦初醒,这死状有违自然规律的巨鼠正是由她亲手所杀。而那些族人……竟然也是由她亲手所杀吗?
不是张佼,这竟然不是张佼所做?姜朵张开手,浅浅的红线依然遍布在她的手掌,顺势爬满全身。
她慢慢蹲下,就坐在这沙坑旁边,对着被自己杀死的巨鼠大哭起来。
她亲手杀了全族的人,这些人或是在她初到北海大陆时,嘲笑欺负过她;或是请她吃过地精块;或是耐心安慰过她。
这一路走来,除了渺渺和闫甲,大部分人她都不知其性命。但他们总是叫她“姜小姐”,视她为预言中所说的救世主,有些人因为和她说了句话,就能开心好些时候。而她哪里是什么救世主,这所有人都是因她而死,说她是地狱中走出的恶魔也不为过。
就在今日刚到这里时,还有个人对说了以后的计划,寻个偏僻住所,远离人群,只要能生活下去就好。
他们一起经历过生死,本以为注定不是同路人,终将陌路分别,再也不见。可怎么就全死在了自己手里。
张佼慢腾腾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和一张巨大的创可贴,正准备擦拭脖子上的划破的血,姜朵就转身又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告诉我,这红线是什么?”她恶狠地说,“为何它们会从我体内出现伤人?”
张佼的纸巾被丢弃在了地面,他本人也被姜朵这突然地一揪而向后踉跄了一步。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姜朵声音颤抖,她一直都记得张佼第一次出现时说要杀了她,而这次再见,他也说过目的已成。
张佼点了点头,他看着地上的纸巾被风带起,旋转着飘向远处。“你的确已经死了。”
“什么时候?”
“北山,暗河。”张佼慢慢吐出那熟悉的地名。
姜朵颓然地放了手,张佼摸了摸脖颈,那处被姜朵刺伤的地方已不再流血,还好,伤得不深。
“那我如今又是什么?”姜朵想了想,再次发问。
“人,被我拼接起来的人。”张佼回道。
“我也算是人吗?”姜朵叹息一声。
“算的。”张佼神态自若。
下一秒,姜朵手中的匕首再次刺向张佼。星光下,匕首的寒光打破了黑夜里的黑暗。
张佼一个侧头,就躲过了姜朵的攻击。
“好险,就差一点。”张佼笑得一脸欣慰,“红线杀人果然能增强你的能力。看,你很可就能战胜我了。”
“杀了他们的,是我,也是你。”姜朵说着,脚下不停,继续向着张佼的方向攻去。
是张佼把她变成这样的,他知道这一切,却还要把她变成这样。那低低的吟唱声就是张佼在催促利用她而杀人。
但张佼身形巨快,姜朵一连几下都没有刺中。即使如此,姜朵也发觉了不同,往日里,她是没有这样的敏捷和力气的,即使能够和人对战,也不会有这样的体力,如今她虽没有刺中,却连气都不喘。
“你还需要系统的训练。”张佼依然慢腾腾地说道,“就比如,狼群。”
正说着,就听到“嗷呜”一声狼叫传来。接着,就是接连起伏地狼嚎声,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凄厉。
这声音离他们很近,姜朵看清时,大概有十一二只狼已经包围了他们。发着幽光的狼眼在黑夜里如鬼魅般,环绕四周。
但在见过罗罗兽和巨鼠那样的野兽之后,面对狼群,姜朵心里倒也并没有太多慌张。
“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姜朵咬牙问道。
“自然是在它们翻过沙丘的时候。”张佼说起这话,头微微扬起,很是骄傲一样。
来不及姜朵说什么,一头狼就向着她扑来。
奇怪,原本狼飞扑的速度在姜朵眼中却如慢动作,她一个侧身闪过。狼扑了个空,却很快继续有狼群向着两人扑来。
姜朵左躲右闪间,匕首就正好刺入其中一只狼的腹部。
她这时才稍稍有时间,抬眼去看张佼。
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沙丘上,正看着自己。
“溜得真快!”姜朵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过去的,只能心里暗骂一声。
鲜红的血液从狼腹部流出,这血腥气并没有让狼群退缩,反而让它们愈加兴奋起来。
一只只的狼向着姜朵而来,原本被刺中的那只也并没有伤及要害,转了个身,又艰难地从地上站起,看着姜朵嗷嗷地发出低吼。
姜朵孤立无援,只恨自己手上没有个火把。“别过来!”她吼道,面对狼群,她手上小巧的匕首显得相当可笑。
血腥气混杂着沙土进入她的嘴中,姜朵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地翻涌起来。
就听见张佼传来一声叹息,然后低低的吟唱声再次传来。这一次,姜朵知道他要做什么了,是要唤出自己体内的红线吗?
——————
“不,我不要!”她双手捂着耳朵,不想去听。此时的她宁愿被狼群吃了,也不想再变成那样的怪物。
自从吟唱声起,这些狼群也开始不安起来,没有再发动攻击,而是四处打转,焦躁不安。
姜朵捂住双耳也并没用,因为这声音直直钻进她的脑中。
她觉得红线再次拽紧,又忽然如绷紧的皮筋一样弹开。接着,无数的红线就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缠绕在狼群身上。
之前还低低嚎叫,凶神恶煞的狼群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在大漠生存多年的野兽已经凭着自己的本能在逃命了。
一只都逃不掉,当所有的红线缠绕在狼身,又慢慢退却,狼群终于也和那巨鼠那族人一样,都化作了白骨。
这一次的姜朵并没有再陷入昏迷,在狼群通通毙命之时,她竟然控制不住地开始了狂笑。
第一百三十九章 沉睡
癫狂的笑声在苍凉的沙漠夜色中不断回荡着,当弑杀的快感结束,姜朵终于安静下来,四周陷入了沉寂。
好在清醒过来之后,面对自己的这一系列异变,姜朵倒是没有再次情绪失控。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呆愣片刻才上前去查看了这些狼的尸体,没有鲜血淋漓,也没有恶气熏天。只剩一堆干枯的骨骸,整齐地堆砌在一起。这和那些族人还有巨鼠的死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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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股血腥气却始终萦绕在鼻间,挥之不散,就好像她曾经在幽都血雾中闻到的一样。
她甚至好奇地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一根腿骨去努力地嗅着,在月色下看去,这情景怪异又有些恐怖。
只可惜,这些狼虽然才刚刚死去,但它们的骨骸却干干净净,仿佛是在沙漠中历经多年的一样,早已被风沙洗去了血肉,哪里还会有什么血腥气。
姜朵将这些骨头随意地丢弃在地上,抬头望去,张佼这人又不知去了哪里。
她百般无聊地坐在地上,并不怕独自一人呆在这沙漠之中。反正已经是个死人了,难道还会再死一次吗?
只是沙漠中的夜风格外凌厉,如刀一般吹在姜朵的脸上。她忍不住用手抚过脸颊,“太干燥了。”她自言自语道。
却也是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鼻间的血腥气更加厚重了不少。
疑惑地将手放在鼻间,她忍不住干呕一声。刚刚闻到的那股血腥气竟然就来自于自己的指尖,手掌。
她将衣领拉开,向里面嗅了嗅,更加浓厚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姜朵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她吐得昏天黑地,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吐出来的全都是黄水,胃一阵阵抽搐着疼,她痛苦地缩在一起,几乎就要昏厥。
但这样的疼痛却又让她忍不住想笑,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还会想吐,还会胃疼?果然,自己已经被张佼变成了一个怪物。
远处慢慢有了灯光,不同于沙漠上泛着幽蓝或者银白的星光和月光,这灯光是偏黄调的。
灯光慢慢靠近,一辆白色的帕杰罗就停在了姜朵旁边,消失许久的张佼从车上下来。
不像姜朵那样狼狈,张佼每次出现都是整整齐齐,就连头发都是纹丝不乱。
看着眼前还在干呕的姜朵,他皱眉推了推眼镜,“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是张佼把自己变成了这样,他怎么好意思还要来问她,“又怎么了……”
她勉强忽视那股浓烈的血气,冷笑一声,开口道:“我怎么了,你不是应该最清楚。”
张佼沉默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是我疏忽,忘告诉你了。刚见了血,是会这样,过些时候就好了。”
这是在和她解释了,但任凭他如何解释,姜朵都心知自己已经不再是个普通人了。
“上车吧,夜里风大。明早,我们就出去。”张佼又说道。
“你觉得,我如今这个样子,还会怕什么风?”姜朵说着,就在车附近走了几步,然后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睡觉。”她说道,然后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去看张佼。
“这女人……”张佼看着她,半天没说话。罢了,反正她如今也不会死,就算真被沙子埋了,大不了他明天再把她挖出来。
虽是这样想,他到底还是将车向前开了一点,就停在姜朵附近。刚好替她挡住了一些风。
姜朵口中的睡觉,果然是真的沉睡。她这样一睡,就是四五天没有醒来。
张佼也没有去叫她,在姜朵睡觉的这段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地呆在车里,偶尔下车也会不放心去探探这女人的呼吸。
还好,姜朵的呼吸一直绵延悠长,只是眼角总是湿漉漉的,不多时就被风沙吹干,留下一片泪痕。
她在哭,是为了那些死去的族人吗?张佼冷哼一声,摇摇头。
在第五天的下午,虽然张佼每日都会清扫一下姜朵身旁的黄沙,但姜朵的大半身子还是已经被风沙掩埋,依然一动不动。
张佼正在车上玩着手机里的某款消消乐游戏,一轮结束,他眼睛有些发酸。他抬头眺望远处,就见到远处某一点正有奔腾的黄沙卷起,向着这边而来。
不好,是沙尘暴!张佼心想着,下了车,呼啦一声就一把将姜朵从地上拽起。
“上车。”他这话并不是商量,直接将姜朵往副驾驶一塞,自己也上了车。车子发动,在沙地带起一阵轰鸣声,这是姜朵许久都没有听见过的来自现代社会的声音。
坐在车上的姜朵还是有些恍惚,一开始她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想在这里寻个逃避的角落,直到她终于睡去,梦境中也一直拖离不开她已经成为了怪物的事实。
梦里,顾晓琴将她扫地出门,“我的女儿才不是怪物。”她这样说着,门就关上了。
她敲了许久的门,终于打开,却是王友群,他一见到姜朵,就吓得大叫:“许漠,有怪物!”
再就是渺渺和闫甲从屋内跑出来,渺渺的蛇尾搭在身前,“朵朵,跟我们回去。我们都怪物,不能在这里。”
“不,我不回去。”梦中姜朵退后半步,想要逃跑,但闫甲已经过来要抓她。
姜朵一路在跑,却看见许漠开着大巴车正一路追来,车窗上王友群探出大半个身子,手里举着她曾经用过的那把砍刀挥舞着:“朵朵,别跑!”
她一路跑着,却始终不如大巴车快,就要被追上时,她猛地睁眼,额前已经满是汗水。
耳边大巴车的轰鸣声还在继续,她侧头去看,却只看见专注开车的张佼,而自己正坐在车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漫天漫地的黄沙提醒着她,刚刚的一切只是个梦而已。
“为什么要跑?”这是她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沙尘暴要来了。”张佼目视前方,一路飞驰。
“那不是很好。”姜朵笑了,“你会死吗?”她这样问道,突然伸手去抢方向盘。
第一百四十章 借宿
张佼没想到姜朵会有如此动作,被吓了一跳,车在原地打了个转,终于停稳。
“你疯了吗?”头一次,姜朵在张佼的脸上看出了怒意。
“你会死吗?”她又问道。
张佼看了眼身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样的沙尘暴遮天蔽日,一旦被卷进去,很难会有命活着出来。
他看了一眼还在冷笑的姜朵,知道这女人是想拉自己一起去死。她不想活了,只是真可怜,她死不了。
张佼这样想着,怒意转瞬即消。他快速从后车内拿出一捆绳子。
姜朵一见这绳子,就认出这是那八个壮汉用来捆族人们的那种。果然,张佼是和他们有关系的。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她躲闪着后退,一边发问。
但张佼完全不回答,只是着手将姜朵捆了起来。
他下手又快又狠,真动起手来,姜朵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很快就将姜朵捆得严严实实,重新绑在了车里。
然后,继续出发。
这一路上,姜朵的叫骂声都不曾停歇。可不得不说,他们的运气真的不错,沙漠这几天天气都很不错,最后一天突遇沙尘暴,也被张佼及时发现,迅速撤离。
在天边终于再无沙尘的踪迹时,张佼也停了车。
再往前,他们就会离开沙漠,进入一段高速公路。在这附近,已经时不时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多是居住在附近的村民。
张佼停车,转向一直怒骂不曾停歇的姜朵,开口道:“无论我和那些人是否有关系,最终杀了那些族人的,都是你。”
姜朵的声音戛然而止,其实这一路她早就声音嘶哑,口干舌燥,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如果不能杀了张佼,那至少也要让他烦躁生厌,哪怕只是破坏了他的心情,姜朵都是乐见的。
而如今,张佼的一句话就让姜朵强撑的这口气如被扎破了的气球。她再也不觉得和张佼斗气有什么意义,张佼让她背负上了杀人者的罪行,这比任何谩骂都要扎心。
————
他们已经过了无人区,为了前路不再让人起疑,张佼走下车,开始给姜朵松绑。
姜朵也不再挣扎,只是任张佼给自己松绑。
当晚,他们没有在向前出发,而是寄宿在了一个农家。
是张佼独自下车去找的地方,姜朵不知张佼给了多少钱,只在车窗旁见那农家夫妻俩很是开心的答应了下来。
张佼风度翩翩,受到了女主人的热情欢迎。但当这家女主人见到之后从车上走下的姜朵时,不由地愣住,心里嘀咕着:“这丫头,怎么灰头土脸地连长相都看不清,是受了不少苦的样子,莫不是这小哥买来的吧?”
这附近总是流传着关于人贩子的传说,早年间邻村就有不少被拐卖来给人作媳妇的年轻女子。
想到这,她提高警惕看了张佼一眼。
“你们这是从哪来呀?”农妇笑着问了一句。
“快收拾屋子去,问这么多干什么。”农妇的丈夫显然不满妻子的瞎打听,怒斥道。
农妇还在磨磨蹭蹭,张佼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说:“我们是旅游,从无人区过来,准备往西安去。”
农妇听到这,才抱起被褥去了隔壁房间。只是,不多时,又转回来,笑着问道:“小哥,我刚往问了,你们是要住几间房,铺几张床啊?”
“这傻婆娘,当然是一间!”那汉子喊道,又憨厚地转身确认,“没错吧?”
姜朵怒视着张佼,心想着他要敢说一间,现在就上去抓花他的脸。
“两间。”张佼说这话,甚至都没有去看姜朵一眼,眉微微蹙起,好似很嫌弃一般。
他还嫌弃上了!明明两间房没错,但姜朵见张佼这么说话,心里倒也没多高兴。
屋里的男人确是发愁起来,“咱家屋子不够啊,一开始还以为你俩是住一间的,只有两间房,这……”
张佼笑得谦和有礼:“原是想我和大哥一间,我朋友和这位嫂子一间的。”
“哦哦,那倒是可以,只要你们不嫌弃。”男人豪爽地笑了起来。
那农妇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谁说他们农村人没见识,这两人看样子就不是一路人。非要说是驴友,这姑娘一身脏兮兮的,也是个落难驴友,这小哥是去救助的。
不过,当农妇单独过来给姜朵铺床时,还是有些不安,凑到她耳边悄悄说:“姑娘啊,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就和嫂子说。你放心,村长家就离我家不远,喊一嗓子,村里人就都能过来。遇事,别委屈了自己。”
姜朵当然也明白她说的意思,她这一路委屈却是无法对外人道明。只能笑笑,多谢了这位大嫂。
当姜朵晚上洗漱过后,这一对农家夫妇眼前一亮,收拾干净的女孩子清清爽爽,虽然有些过瘦,依然难掩清秀。城里姑娘到底是不一样的,农妇心里想着。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农村人吃的简单,你们别嫌弃。”农妇憨憨地笑着。
饭菜也果然是普通的农家饭,一大盆的大白馒头,一盘醋溜白菜,一盘土豆片,额外还有一碟烧得黑乎乎的红烧肉。
张佼只是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果然是不合胃口吗,夫妻俩偷偷看着。
但姜朵却是吃得异常香甜,这是她从幽都出来的第一顿饭,若不是如今体质异于常人,普通人如她这样在沙漠中饿上好几天,恐怕早就饿死了。
加上她自从在暗河边被巨鼠啃咬失去意识,醒来后饿了许久,早就养成了不挑食的习惯。
看着大口吃饭的姜朵,农妇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又瞥了一眼身边的丈夫。似乎在说:“看吧,老娘的厨艺还是不错的。”
吃过了饭,二人就各自回去早早休息了。许是,今晚身边有个人陪同,虽然只是一面之缘的大嫂,但姜朵也觉得安心。她一沾到枕头,就立即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张佼和姜朵就告别了这对夫妻俩继续出发了。
待张佼的车开出许久,姜朵沉沉睡去。张佼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他似是怕吵醒了姜朵,声音格外轻柔地对着手机那头说道:“昨晚那对夫妻,杀了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追车
离北山事件已经过去三个月了,许漠回到了大伯家中。开始了一边寻找苏雅,一边忙碌工作的生活。
虽然那日苏雅也曾现身,通知他西安有危险,迅速离开。但这三个月在西安的日子,却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苏雅的警告在这平平常常的日子里,越发显得有些虚幻起来。若不是那张写着“逃”字的字条还平平展展地被许漠夹在手机壳的背面,他都会怀疑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恶作剧。
一开始,王友群偶尔也会给他发个微信,问问近况,顺便吐槽一下大龄男青年的校园生活。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姜朵的事情。
最近这段时间,二人的联系越来越少,王友群也没有再发信息。许漠觉得也是正常,原本生活中就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往后的联系大概只会越来越少。
初秋已至,天气渐渐转凉。就在前几日,许漠的大伯受一个老朋友的委托,派许漠带了几个人去一个名叫平州村的地方。
许漠大伯的公司常年负责承办各大历史文物的展出工作。这一次,许漠要从平州村一批刚刚出土的文物中选出几个用作展出。
在地图上看平洲村地处偏僻,位于沙漠无人区的出口处不远。
这一带气候干燥,他们一行人开了三辆车,在路过最后一个服务区时,他们停了车,又去买了不少水。
就在许漠提着一大箱矿泉水从超市出来时,刚好看见一辆帕杰罗从对面缓缓而过,驾驶座的车窗开着,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人脸。
成箱的矿泉水即刻落了地,有不少瓶子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后方和许漠同行的人们就看见一人冲了出去,是许漠。
他一路跟着那车跑了出去,追在后面,如疯了一样追着那车。
跑出去好长一段,这边才有人反应过来,也跟着追了出去。公路上,前前后后就有四五个人在一路狂奔着,时不时有车飞驰而过,就有司机露出头来怒喊一声,“神经病啊,想死到别处去!”
许漠追出去一段,那车始终也没有停下,甚至就连路过司机大声咒骂时,那车主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路而去,许漠和那车的距离是越来越远。
他不甘地将一个矿泉水瓶冲着那车的方向举起,想要扔出去,最终还是慢慢收回了手,“没用了。”他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仰头喝起了水。
后面追来的人,也都陆续赶到。站在许漠身边大喘气。
“你、你……跑啥啊?”有个人扶着许漠的肩头,边喘气边问道。
还没等许漠回答,就又有一辆大型货车紧贴着他们呼啸而过,吓得所有人都抖了抖。不远处,服务区已经走出了几个工作人员和一个交警,正怒视着他们几人。
许漠几人忙乖乖回去,被训了一顿之后,因为几人认错态度良好,这事就算过了。
车离开了公路,就驶进了一条小路。这一路上,大家都憋着好奇,不知道许漠刚刚突然疯狂去追的那车上究竟是什么人。
起初也有人问,许漠没有回答,也就无人再问。许漠那车上的人都不再开口去问,毕竟这趟出来,是他们跟着小许总来做事的。为人下属总不好叫老板没了面子。
而另外两辆车上,倒是聊得热火朝天。
“哎,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这个小许总啊,之前有个女朋友,要结婚了,人跑了!”
一旁就有人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听说长得挺漂亮。小丁听老刘头说他以前在老许总家见过照片的。”
“年轻小情侣分分合合再正常不过了,怎么能说是跑了呢?”就有人撇嘴。
“不是分手,是真跑了。听说连招呼都没打,就跟着个男的跑了。”
“是什么样的男人还能比我们小许总帅?”
“那可说不准,这女人的心思就是难猜。”
“所以,刚刚小许总在那辆车上看见的也许就是那女的!”
“不不,也许是那男的!”
“我倒觉得是男女都在车里。”
“扎心呐!”几个男人说起八卦来,热热闹闹就走了一路。
猛然间车一抖,把正聊得开心的几人都吓一跳。怎么回事?
有人下车查看,前面的车也停了下来,回头张望。
“需要帮忙吗?”许漠也下车走过来。
八卦对象就在眼前,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没事儿,没大问题。”那人摆摆手,他检查了一番,没什么问题,大概只是因为沙地松软,轮胎打滑而已。
几人上车,重新出发。重新发动车子,果然没什么问题,前方就是目的地平州村了。
几人商量了一下,一会儿到了要好好表现,尽量说些与爱情无关的话题,转移小许总的注意力。
车开到村口,依次在村口停下。就先有一个来过此地好几次的人,去找熟悉的人家借宿。这里没有酒店,只能借宿在村民家中。
先前到达的工作者平日里都在村外工作,并没有人会体贴得先替他们找好地方。
因此,他们也只能靠着自己去找住所。
许漠和其他人站在一旁等着,就有人拿出块饼递给他,“小许总,饿了吧。这是来的时候我老婆做的,配上泡菜可好吃了,你尝尝。”
这话一出,就立刻遭来了周围人的怒视,这个孙河,说好不提爱情,你提什么老婆?人家未婚妻都跑了,你还要拿着饼出来显摆。
还没等许漠接过,就先有只手推开那饼子,是个看起来稍稍年轻些的人,这一路上大家都叫他小喜。
小喜说道:“吃什么饼子,一会儿我们去老乡那里吃现成的。这有个宋嫂子做饭可好吃了,都说他老公好福气!”
这话说完,他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这说的什么话啊。他想说点什么来弥补,那边的许漠就笑着接过了饼子,“几位大哥以后叫我许漠就好了。”这话,他路上已经说过好几遍了,这些人每次点头答应,回头依旧叫他小许总。
说着,他一口口慢慢品尝起这饼子,味道果然不错。
就在他一边吃着饼子,一边看向村里的时候。后面几个男人噼里啪啦地打向刚刚说话的那个男人,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光往人年轻人心里扎刀子算怎么回事,在场的各位,除了小许总,谁没有老婆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巨蜥
许漠这一路心中一直隐隐有些不安,在服务区见到那男人的侧脸的一瞬间他就认出那是张佼。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但张佼这个男人的恐怖已经深入骨髓,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个人太过危险。
一直都觉得有些丢人的是,在他刚刚出院的那段时间,还会时不时梦见张佼拿着手杖对着自己的膝盖猛击过去。
好险,刚刚在服务区,张佼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或者是没有人发现自己的存在。说实话,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如果再遇上张佼他不会去追,反而宁愿张佼不会看见自己。
既然这么怕,为什么还要追上去?许漠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在那一瞬间他想问张佼一个问题吧,尽管他后来在北山暗道里找到了姜朵的背包和残躯,但总是不相信那女孩就这样死去了。
如果能和张佼面对面,他总想问一句,“你究竟是把姜朵怎样了?”
张佼离开,但许漠这一路上都是小心翼翼,总觉得张佼这个男人的出现会带来什么不好的事情。
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其他人一路上的嘀嘀咕咕。而这一路上都一脸凝重,也让旁人自动把他和失恋苦闷的形象联系在了一起。
这些人正打闹得开心,之前去借宿的那人就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村长,快去找村长!”
果然,许漠看这人的脸色,就知道他一路都在担心的事情果然是发生了。
“怎么啦?”有人问道。
“不,不知道。感觉宋大哥和嫂子那出事儿了。”来人带着哭音说道。
就有人提醒道:“感觉?你怎么感觉的?村长不就在他们隔壁嘛,你跑回来干什么!”
“我……我怕,你们陪我去。”他怯懦地开口说道。
大家都愣住了,都不是第一次出来的人,老宋家发生了什么,会让人吓成这样?
“老宋家在哪里?”许漠问道,那人指着前面,“直走左边第三户人家就是!”
不同于宁浦村那种狭窄潮湿的小路,这个平州村道路宽广而干燥。
许漠率先上了车,带着众人向前奔去。虽然说是第三户人家,听着不太远。但实际上,这个平州村住户分散,隔很久才会有一处人家。
好在开车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就到了,大家纷纷下了车。
还没进院门,他们就知道刚才那人在怕什么了。院子里原本还散养着鸡和狗,如今却全都被吊起来,一个个被开膛破肚挂在门前的大槐树上。
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若说鸡是被主人杀来吃的,但这看门狗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杀的。
正是中午,即使已经入了秋,这太阳还是火辣辣地照在人的脸上身上。一般不会有村民会在这时候出门干活的,再加上村中人少,这一圈都安安静静,没什么声音。
只有槐树上倒挂的鸡犬摇摇晃晃,看着渗人。
“你去叫门了吗?”之前给许漠饼子的那个孙河开口问道。
那人摇摇头,“我没敢过去,就跑过来了。”
“笨,你怎么不去看看情况再说。”有人拍了他一下。
“我都说了我怕,你胆子大,你怎么不去?”那人自从艰难地承认了自己害怕之后,就再也不怕羞了,在这理直气壮地和人争论起来。
在他们说话期间,许漠就已经走了院子。
院子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打翻了一片瓶瓶罐罐,喂鸡的玉米面也撒了一地。
是他的风格。许漠心里想着,行事狠辣,不加任何掩饰。
因为不知里面是和情况,他不敢贸然进去,只是走到窗边,他猫着腰,轻轻向前探开窗子的一角,向内看去。
这一看,他就看到恐怖的一幕。昏暗的屋内,一对夫妻俩东倒西歪地在地上,不知死活。
屋内一只巨大的爬行动物吐着信子,正缓慢地向着里面的宋大哥爬去。除此之外,里面再无旁人。
“不好!”许漠破门而入。见他进去,身后几人也跟着冲了进去。
其中一人刚冲进去,看见一个足有一人长的蜥蜴趴在地上,又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他们的闯入分散了那只巨型蜥蜴的注意,蜥蜴慢慢转身,冲着他们嚣张地吐了吐信子。
“谁有火机,快!”许漠伸手,立即就有五六个火机递了过来。
许漠拿了一个,点了火,对着蜥蜴的眼前晃了晃。那蜥蜴微眯了双眼,成功被许漠吸引了注意。
他的手轻轻一斜,就将火苗向着蜥蜴的尾部烧去。
蜥蜴吃痛,迅速转身,向着许漠而来。引得后面的人通通后退。
“快,去看看那两人怎么样了。”许漠说着,引着蜥蜴退到了屋外,众人这才稍稍心安。
孙河趁那蜥蜴转身之际,抬脚一跳,绕到后面。见宋氏夫妻两人外表并无大碍,呼吸平稳,应该只是昏睡过去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先是摇了摇那宋大哥的身体,见人没醒,又在脸上拍了拍,见还是没反应,又加重了力道。
“啪”一声,宋大哥终于醒了。
“这是……?”他还有些昏昏沉沉,眼前突然闪过那蜥蜴的身影,疙里疙瘩的样子,吓得他打了个哆嗦,一把抱住了孙河。
“怪兽啊!”宋大哥叫着。
孙河嫌弃地撇开他,“你老婆还没醒呢。”
宋大哥这次想起来,转身去抱住他老婆哭天喊地:“这是怎么了呀!”
孙河见屋里没事儿了,就赶紧跑出去帮忙。
到了院里,那蜥蜴已经被他们几人围在了一起,人人手中拿着打火机。
蜥蜴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少,也越发暴躁起来。
“没时间了,扔!”许漠本想去找些柴火,点燃了再扔向蜥蜴,但眼下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几簇火苗扔向蜥蜴,那蜥蜴痛得原地打滚,缩成一团。即使这样,攻击力也不减,依然向着人们扑来。
“都让开!”
众人躲开,就见宋大哥手拿点燃的柴火烧向蜥蜴。
村里人还是胆大,在稍稍缓过来之后,他就迅速拿着柴火冲了出来。
就见蜥蜴这回彻底被火光包围,青碧色的身体在火里挣扎着,终是化为了灰烬。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千丝万缕
院中的人都静静看着这一切,那蜥蜴在火中被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到最后只留下一堆灰烬。
等人们回过神来的时候,都已是一身冷汗。
“这东西从哪来的?”孙河喃喃地问着。
“这地方偏僻,恐怕是从荒郊野外跑来的吧。”有人这样猜测着。
不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许漠觉得这一切还是和那个张佼有关。
宋家大哥放心不下媳妇,已经先回屋了。
许漠想到张佼,转身也进了屋,问夫妻俩:“你们是怎么晕倒的?平时在这附近见过这种大蜥蜴吗?”
他这样一问,大家也觉得奇怪。明明那么大的蜥蜴进门,鸡犬都被咬死了,为何这夫妻俩一点反应都没有,在堂屋里昏睡?
但夫妻俩都只是迷茫地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种大蜥蜴也是第一次见到。
院外死去的鸡犬还挂在槐树上,无人取下。究竟是什么人把它们挂上去的?
宋家夫妻才刚刚走出屋门,就被那些倒挂的鸡犬吓了一跳。
“这,这都是谁干的?”宋大哥气愤地指着那棵槐树道。
“你们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孙河好奇地问。
夫妻俩都连连摇头,村中的住户并不多,离得又远,并不像其他人多的村子里那样热闹,虽然冷清了些,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也少了许多。
“或者,你们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外人?”许漠问道。
宋大哥又摇头,“没什么可疑的人啊。”
宋家嫂子用手肘捣了捣丈夫,“怎么没有啊,昨天不是还来了两个人。”
“去去去,不懂就别说话,人家问的是可疑的,他俩哪里可疑了?”宋大哥不服气地说。
“我就觉得可疑怎么啦?你才不要说话。”宋家嫂子也不服气,和许漠比划起来:“来了两个人,其中那小伙子穿戴整整齐齐,像个有钱人一样。但小姑娘却跟拐来的一样,又瘦又脏,像好多天没吃饭一样。”
“你说,这样的两个人可不可疑?”宋家嫂子问许漠。
“他们也是路过这里借宿吗?”许漠又问。
“是啊,不过和你们不一样,他们说自己是从无人区过来的驴友。但我觉得不像。”宋家嫂子临末又加了一句。
许漠考虑了一下,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搜索出一个车的图片,给宋家嫂子看。“他们开的车是这样的吗?”
“哎呦,我可不懂车,反正是个白色的,挺高的那种。呃,差不多是这个样子。”宋家嫂子一边比划着,一边看许漠手机里的图片。
可惜她只是说了个模糊大概,在路上这样路过的车太多了,并不能肯定住宿的那人就是张佼。
这样问下去也是无用,许漠正准备收起手机。宋大哥终于找到机会,将宋家大嫂挤去了一边。
只看了一眼,就喊道“没错没错,是这个。白色的帕杰罗!”
“你还记得车牌号吗?”许漠重新燃起希望。
“这个嘛,让我想想啊,当时也没太注意……”宋大哥努力思考着,前面两个字母记不清了,中间一位数字是4还是8来着?只记得尾数好像是……5。
他挠了挠头,虽然刚刚脱险,心情还在紧张,但还是不好意思地寄出个笑容,“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一位数字是5。”
果然是他!虽然只是同样的车型和同样的尾数,但许漠基本已经确定了这一定是张佼干的。
除了他,谁还能恐怖如斯,出手就是诡异的蜥蜴,迷晕屋主,连一鸡一犬都不放过。
究竟这夫妻俩是怎么得罪他了,要被下这样的狠手?难道是随行的那个女孩?
这女孩是谁?姜朵已经死了,而他们共同认识的人还有一个,就是苏雅!
想起苏雅,许漠的心重新狂跳起来。如今,除了那张写有“逃”字的纸条,他再也没有任何苏雅的信息。
之前见到张佼时,因为角度问题,他并没有看清副驾驶上坐的是什么人。那会是苏雅吗?
他们是又一次相擦而过了吗……许漠的面色沉沉。
在他刚刚给宋家夫妻看手机上的车图时,其他人也见到了。这不就是之前许漠去追的那辆车嘛,难道这事和小许总之前的那个未婚妻有关?是她和那个男人要杀人灭口,为什么啊?
大家的眼珠转了又转,对于许漠的这段感情从原先的一段都市苦情戏脑补成了一出黑帮恩仇录,虽细节各异,但大体是一致的。
“难道是小许总招惹到了黑道中人?”有人这样想着,眼神望向另外一人。
那人也看出了此人的想法,心里不屑,转过脸去,“没听宋家嫂子说那姑娘一副受了苦的样子啊,这说明什么!说明咱们小许总的未婚妻不是自己跑的,而是被人绑走的。听说那男人长得不错,那就是黑帮太子爱而不得,直接绑走了小许总的未婚妻,怕被发现,所以杀人灭口。”
一时间,在场无人说话,只有几人的脑袋转来转去,只靠眼神交流着各自的意思。
脑补得差不多了,大伙都觉得许漠更加可怜了,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温柔的悲悯。许漠只觉得大家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渗人?他尴尬地退出了人群,独自站在外圈。
对面那户人家的院门打开,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不同于宋大哥,这个男人别有一种不大不小的威严感,穿着朴素的蓝灰色外套。他正是这里的村长,姓李。
“出什么事了?”李村长看见对面站了这么多人,正奇怪呢。抬头就看见大槐树上倒挂的鸡犬,样子恐怖,他吓得倒退两步,“宋老二,这是谁干的,快取下来!”
原来,这宋家的大哥是排行老二啊,只是宋老二没有去取那些鸡犬的尸体,反而是发出了一声哀嚎,向着李村长扑过去,委屈地开始了告状。
他边抹泪边诉说,中间夹杂着当地方言,许漠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也清楚,是在诉说刚刚发生的一切。
村长听着他说,一双眼睛就慢慢睁大了。听到最后,他指着宋老二说:“你是得罪谁了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过节第一百四十四章 偶遇
听村长这么问,宋家大哥连连摇头,“哎呀,你是知道我的呀,我能得罪谁呀!”
接着,他又将有人来借宿的事情也告诉了李村长。
李村长听后冷笑一声,“早告诉过你们没事儿少让人借宿,都没人听,尤其是你啊宋老二,一年到头,就你家借宿的人最多!”
往日里宋老二被村长这样训,总要找个借口分辨几句,但今天则是红着脸,一句话都没说。
李村长的目光看向许漠等人,又不客气地指着他们问宋老二,“这些人又是哪来的?”
宋老二忙介绍道:“这可不是借宿,不是你昨天和我说的要来的那批人嘛。”
李村长忙将指着许漠几人的手放低,再向前伸了过去,从孙河开始挨个握了握,笑容满面:“原来是陈教授的朋友们,欢迎你们到来!”
这脸色变化之快,让几人都暗暗失笑。
经过这样一番闹腾,宋老二家里是不能再住了。村长将他们几人分别安排在邻近的几户人家中。
然后又通知村里人都到村口的会议室去开会。大概是要去解决宋老二家里发生的这些事情。
会开完了,村里人都知道了这怪事,纷纷过来看热闹,对着那蜥蜴被烧的残骸指指点点。
有几个年轻人在村长的吩咐下,帮宋老二把院子整理干净,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蜥蜴是从哪里爬过来的。
这蜥蜴来的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李村长的会也没开出什么结果,最多是排除了村里内部人员的可疑性。宋家嫂子认定了是昨晚借宿的那人所为,但具体那人是如何操控蜥蜴,他们夫妻俩又是如何陷入昏迷的,却无法解释。
找不到人,最终还是推到了精怪传说之上。就有村民开始说是这宋家夫妻得罪了山神爷爷,所以山神爷爷派了蜥蜴过来惩罚他们。
但具体为何会得罪,是怎么得罪的,都不知道。反正,总而言之,是这两口子做了亏心事,不然为何就你家出了事。
虽然当着村长的面,不敢乱说。但私下里,宋家夫妻得罪了山神爷爷的事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于是,人们看向宋家夫妻俩的眼神也就不再友善起来。
另一边,许漠在孙河的带领下见到了这次项目的负责人。
这座平州村的后方去年才刚刚出土了一批清代文物,这事在这古墓遍地的陕西境内,实在算不上什么大新闻。况且后来,经过专家鉴定,这些文物只是具有一些价值而已。
后来,这整件事都只进行了一半,就因另一个唐代贵族古墓的发现,急缺人手,就不了了之了。
而就在前些天,突然有朋友联系到了许漠的大伯说想给这些文物办个展览,已经定好了就在市博物馆,他们已经派了工作人员过去,给之前做了一半的文物出土工作收尾。
许漠的大伯也就派许漠带了一些人稍后过去,协同这些工作者。顺便以会展策划的身份来挑选一些合适的展出品。
“大伯,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这些文物本来是不受重视的,怎么突然又要办展了,到时候会有人来看吗?”许漠在听到这事时,这样问道。
大伯坐在客厅沙发上,正是午后,有些昏昏欲睡,听许漠这样问。他摇摇头,“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们许家是商人,又不是那些专家领导。人家有这个需求,我们就承接这活儿。”
“我就是好奇……”许漠说。
大伯又摇摇头,“不要好奇,你别以为每次会展工作都由我们承接,就真和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了。实际上,不一样,所以不问,也别去想,只管挣钱就好。”说罢,大伯又昏昏欲睡起来。
因此,许漠就这样到了平州村。
“这是白教授,这次文物出土的负责人。”孙河介绍道。
许漠上前和他握了握手,白教授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不冷不热和他握了手,点点头。又兴致缺缺地转身去干活了。
孙河有些尴尬,他以前见过白教授几次,于是小声对许漠解释:“他大概是累了,往常还是挺和善的。”
许漠笑着点头,没放在心上。白教授的态度他也很能理解。他应该也很不愿意到这里来的。
被晾在一边的两人看着白教授带着几个年轻学生在工作。
孙河犹豫了一下,看向许漠,意思是要不要去问一下白教授还需不需要什么帮助。如果他说不用,那他俩就先回去休息了。
正想去呢,就听白教授不耐烦地问:“老陈又跑哪去了?”
几个年轻人纷纷表示不知。白教授的脸色更差了,在原地喊了几声,“老陈!老陈!”
就见一人鬼鬼祟祟地从后面过来,一路走来都是低着头,头上还戴着一个大大的鸭舌帽,嘴里嘟囔着:“来了来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许漠看着来人,皱着眉,老陈?
就在老陈经过孙河旁边时,被许漠一把抓住,掀开了鸭舌帽,他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你啊,陈教授!”
已经有三个月没见陈成文了,本来也就只有数面之缘,在许漠的记忆里,陈成文的面容已经慢慢模糊。但再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个陈教授不对劲,许漠一直这么认为的。
他之前去过一次宁浦村,然后宁浦村就出事了。现在,他到了平州,宋老二家又出了怪事。
陈成文有些慌乱地拉扯着自己的外套,“许,许漠啊,我都没认出你。”
“你俩认识啊?”白教授也好奇走来。
“陈教授,你不是研究植物的吗?怎么,文物方面也有涉及?”许漠这话问的有些讽刺。
陈成文含含糊糊地不愿多言,只说:“哎呀,上面安排,过来凑个人数。”
白教授听他这么说,瞪大眼睛,他们出发前,不是这老陈死皮赖脸,撒泼打滚地非要一起跟来的嘛。怎么现在竟然说是上面安排?哪个上面安排的?
许漠顾不上旁人,拽着陈成文,“我们私下聊几句。”
看着许漠拽着陈成文慢慢走远,白教授奇怪地问孙河,“他俩有过节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虚
许漠把陈成文拉到一旁,两人面对面,他开口就问道:“你和张佼什么关系?”
“谁是张佼?”陈成文困惑地看着许漠,一幅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许漠看着陈成文这装模作样的样子,在心里暗骂一声。一次是巧合,两次还是巧合,怎么次次陈成文路过的地方,张佼都会出现,还每次都有事发生。
“行了,别装了。”许漠不耐烦地说:“我问你,宋老二家出事了,是张佼干的吧?”
“宋老二又是谁?”陈成文努力回忆着,好像在哪听过这名字。
看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许漠也懒得再等陈成文继续回忆下去。
“行了,陈教授,你不用再想了。跟我回去一下。”
陈成文听他这么说,连连摇头,“那不行,今天的工作还没完成呢,走不开。”说完,他又怕许漠强制要带他离开,又急忙安抚地加了一句,“我们好久没见了,那个……我也知道你想我了。等下午回了村,我去找你啊。”
谁想你了,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许漠对这个古怪的陈教授也是万分服气了。
不管陈成文怎么说,许漠都决定必须现在带他回宋老二家中看一眼。
“我还真挺想你的。”许漠见孙河和白教授向这边望来,脸色转晴,笑眯眯地看着陈成文说道。
“这样看起来,两人倒也不像是有过节啊。”孙河说。
“呃,好像关系还挺好的。”白教授也点点头。
陈成文还想拒绝,许漠就回头对白教授乐呵呵地笑道:“白教授,我帮陈教授请半天假,我俩好久没见了,我还怪想他的,难道这里见到,想好好聊聊,有不少问题想请教他,您看行吗?”
陈教授过来的这些天本就在混日子,有他没他都一样,人常常不知就跑去哪里了。听许漠这样说,白教授完全没考虑,就挥挥手放行了,“去吧,老陈。”
“哎,我可以不去的。”陈成文还在磨磨蹭蹭,心虚地不敢抬头看许漠。
“去吧,去吧。”白教授再次挥挥手,心里也是瞧不上陈成文,这老东西平时没事儿的时候满山腰的到处乱跑,这下真让他先回去,还不愿意起来了。
“陈教授,我们走吧。”许漠搂住陈成文的肩膀,语气轻松,似在商量。手上力道却一点不减,不容分说地将他带走了。
路上,孙河和俩人说起这个宋老二。宋家有三兄弟,老大常年在外务工,这些年来再没回来。老三不到二十岁时,生了场重病死了。
到如今,这平州村只剩宋老二和他媳妇二人。夫妻俩也是成亲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生活困苦。
宋老二本想进城投奔大哥,后因这平洲村位于无人区沙漠的入口处不远,最近这几年偶尔都有旅友经过借宿。
一开始,平州村的住户对外来人总有提防,不愿借宿。只有宋家夫妻愿意,他们为人和善好说话,一开始也只是借宿,再后来还能提供饭菜。虽然一切从简,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是平州村里唯一愿意接纳外人借宿的人家。
夫妻俩也靠着这个陆陆续续从驴友那挣了些钱,虽然不多,但也勉强改善了伙食,维持了生计。
时间长了,宋家夫妻也在驴友圈有了名。到如今,在进入无人区之前,竟然还有不少驴友慕名而来,要在宋家吃顿饭再走。宋家小院也成了驴友们进入无人区前的打卡胜地。许多驴友都称宋老二为宋大哥。
“可我看他们的院子也不大,勉强加上他们两口子,也就能住下四五人而已。”许漠说道,一般驴友三五成群来到这里,恐怕都住不下吧。
“这就对了,院子要大,也不至于火成这样。现在还是淡季,等到了十月,他们那院子都要预约才能住的。”孙河说道。
陈成文听着叹了口气,“商业化的开端,我看再过几年,这平州村就要变了,人心不古啊。”
孙河本就是将这宋家的事情当个八卦说给两人听,虽然这宋家的事情与他无关,但说到这宋氏夫妻如何从吃不饱穿不暖到如今在驴友圈中出圈,话语中也是有些得意的。
突然听陈成文这样说,他不服地反驳:“人心怎么才能古?吃不饱穿不暖就古了?那我觉得还是不古得好!”
陈成文在学校里也是受人尊重的教授,今天先是被许漠看轻,现在又被孙河嘲讽,心中不爽,正要反驳,猛然觉得脖子一紧。
是许漠重新搂住了他的脖子:“前面就是了,走走走,去看看那个打卡胜地现在成了什么样。”
陈成文不想去,脖子却被许漠紧紧勒住无法脱身。只能加快脚步,跟着许漠过去,他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在嘟囔:“什么打卡,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上班都不用打卡的……”
宋老二的小院内已经差不多被归整好了,之前地上的玉米面,晾晒的干辣椒全都被清扫干净了。院中虽然被清理干净,却显得空荡荡的。
树上挂的那些鸡犬也全都被取了下来,一排排地摆放在院中。
按常理来说,如果有无意间死去的家禽,为了不浪费,都会被村里人吃了。
但宋老二家这些鸡犬被取下来后却很是诡异,虽然看起来没有大的外伤,皮毛都完好无损,但内里的血却是都被吸干了。
宋老二正对着这些鸡犯愁,不知如何是好。不吃吧,多浪费。吃了吧,感觉也不吉利,这些鸡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那蜥蜴咬过,血都被吸干了,万一那蜥蜴有毒,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要不要去问问村长,就看见许漠和孙河过来了,其中还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如果他没记错,这老人好像是前几天到的那批队员中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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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二觉得他们来得正好,他正犯难呢,这下问题终于是能解决了。他觉得许漠他们是城里人,见多识广。如今又来了个教授,对于宋老二而言,教授就是无所不知的人,问他们恐怕比问村长要靠谱多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最后的视频
这样想着,宋老二就向前几步,和许漠他们打了招呼。
然后指着院子摆放整齐的鸡说:“你们看这鸡还能吃吗?”对于宋老二一家人来说,吃饭就是天大的事,平日里吃饭他们都不会浪费一粒米。
因而,如今这鸡的处理问题真可以算是他此生遇见最大的难题了。
许漠上前去翻动着这些鸡,血是被挂在槐树上放干的,伤口均在脖颈处,有一处小洞,虽然不大,却穿透了脖颈。
那棵大槐树下方还有着一团团的血印。
“你看这个小洞是不是那蜥蜴咬的?那蜥蜴有毒吗?”宋老二笑得格外憨厚,许漠看着他的笑容,心觉怪不得他家能成为打卡胜地。
只是对于蜥蜴,许漠也不是很了解。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样啊。那算了,我去问村长吧。”宋老二的表情明显有些失望,但还是努力保持笑容。
但经过陈成文身边时,他还是不死心,许漠不知道,这位教授应该知道的吧。
他对陈成文也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得朴实,“这位教授,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些鸡还能不能吃了。”
这话说完,陈成文就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一头的冷汗。
——————
这把宋老二也吓了一跳,这教授是被自己吓成这样的?可不能啊,要是被村长知道了,又要训他了。
于是宋老二也忙将陈成文扶起,“教授,你怎么了?”
被扶起的陈成文面色苍白,眼神闪烁。这个样子,别人只当他是被吓的,但许漠却知道这是因此心虚,看来他果然是认识张佼。
他走上前去,看着陈成文。“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我现在就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一个简单的出租房内,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姜朵握住门把手的手顿了一下,她听见张佼继续说道:“你先过来。”
“你先过来。”张佼的声音中带着蛊惑,“你别走,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姜朵深吸一口气,利落地转身,坐在了张佼正对面的椅子上,“你先说吧。”
张佼却反问道:“你最想知道什么?”
最想知道的……姜朵想了想,起初她是为了想知道父亲的死活而出发的,一路上发生的怪事太多,如今她却连自己的死活都弄不明白了。
犹豫了一番,她还是问出了原先已经问过张佼的那个问题:“我……死了吗?”
张佼点点头,“死了。”
哗啦一声,桌上摆放的纸巾,水杯,还有泡面和面包全被姜朵一把掀了下去。
满腔的怒火随着这杂七杂八的东西落地而烟消云散,姜朵又迅速蹲了下去,将滚落于地的东西一个个捡起,一边捡一边随意地问道:“那我现在算是个什么东西啊?”
是死后被张佼所控制的怪物吗?用来杀人的机器吗?姜朵觉得眼前雾蒙蒙的,她的动作变得更慢,随手拿起纸巾,抽出一张,又慢慢塞了回去。
“你死了,但还活着。不用觉得自己倒霉,如今这样是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的了。”张佼说着,拿出手机递给姜朵,“你妈妈留给你的,看完这段视频,你就都明白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姜朵是第一次听见顾晓琴的消息。她拿过手机,视频上的那人正是她的妈妈。
许久没见到自己的妈妈,也不知道她如何了,有没有被张佼算计。
姜朵点开了视频,认出后面的背景正是自己的卧室,只是光线幽暗,窗帘都拉起,看不清顾晓琴脸上的表情。
“朵朵,”顾晓琴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嘶哑带着几分疲惫,“朵朵,是妈妈。”
顾晓琴的这话说完,姜朵泪如雨下,视频那边还在继续,“朵朵,当你看见这段视频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了。所以,我要将一切真相都告诉你。”
根据视频中顾晓琴所言,顾晓琴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她身上所流的血液有着能够改天换地的能力。
据说,在多年之前顾晓琴母亲家中的一个长辈也具有这样的能力。这位长辈的能力之强,甚至能够操控风雨。也正是如此,她被人当成是异类,烧死于北山之上。
临死前,这位长辈曾留下遗言:待她死后,取坟头长出的一株新草,好好封印在匣中。只等下一位能力者出现,重新取回薲草。这位新的能力者动用自己的能力,挖开坟墓,将薲草放置于她的心房之上,她将会重新复活。
而封印匣子的认血藤,也是这位前辈的骨血所化,只认有相同骨血的人。那株坟头的草,正是薲草。
姜家作为当地大户,素日里多受这位长辈的照拂,因此在她死前,选中了姜家作为薲草的守护者。
之后的多年里,再也没有这样的能力者出世。而顾晓琴也并非是先天的能力者,她直到嫁给了姜港,孕期才显露出作为能力者的些许能力。
顾晓琴的这种能力在生下姜朵的那一刻,所有的能力就都消失了。
再之后,随着姜朵的渐渐长大,有天顾晓琴竟然在姜朵的指尖探到了那消失已久的能力。这能力还未完全展现,因此也只有曾经的能力者顾晓琴才能感知。由此,顾晓琴才知原来真正的能力者是自己的女儿姜朵。
今时不同往日,顾晓琴和姜港都不想再让姜朵冒险去唤醒那位长辈,姜朵所具有的能力不过只是一种负担,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女儿作为一个普通人,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因此,他们将这件事瞒了下去,没有告知任何人。谁知,随着姜朵慢慢长大,隐藏的能力一点点显露,最终在09年7月的临沧,在暴雨之中,突然萌发。
而就在这第一次的萌发,姜港受到了影响,最终死于心梗。
姜港的死亡惊动了顾晓琴的两位舅舅,陈成荫和陈成文。
他们认为必须要带姜朵回北山,将死去的那位长辈复活,但顾晓琴却为了保护姜朵,一意孤行,带着姜朵避开了所有家人,四处搬家。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中断
视频的最后,顾晓琴说道:“朵朵,你好好听舅舅的话,他知道的比我多。那个北山之上的长辈,她还留下了许多我们所不知的力量,就在我们身边,一切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只有回到北山,拿到薲草,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情。记住,听你舅舅的话。”
顾晓琴的话很着急,似是要来不及了一样。整个视频都让姜朵感到不安,似乎就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果然,顾晓琴还有一些什么没有说完,视频上突然一阵电光火石,然后是猛烈的爆炸声,视频被中断了。
“怎么了,视频怎么没了?”姜朵问张佼,她心里着急,有种不好的预感。
张佼拿回了手机,又从中找出一则新闻递给她,“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一则社会新闻,说是一处民居因煤气泄漏引起爆炸,其中一名顾女士当场身亡。手机下滑,还能看见那处爆炸的房屋原景。
姜朵将新闻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文中提到的楼牌号也反复看了好几次,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点。楼牌号的每一个字都能背下来,原以为还会在这住好多年。
最后,终于放弃,终于承认新闻里提到的这座爆炸的民居,正是她的家啊。
室内的空气都仿佛凝滞,新闻上并没有死者的照片,但提到了顾女士……她依稀记得那栋小楼里的不少住户,但姓顾的女性,似乎只有妈妈一人。
“这个顾女士是?”她的神情有些呆滞,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想要从他人口中得到否定答案。
也许这个顾女士不过是刚好路过的路人。她这样想着,眼神期盼着看着张佼。
但张佼这人向来无情,即使是面对在崩溃边缘的姜朵也是一样。
此时,既然姜朵发问,他就毫不犹豫地说道:“正如你视频中所见,她才说完最后一句就爆炸了,尸骨无存。”
“你胡说!”姜朵吼道,她不信,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母女还没相见,就已永别了呢?如果是真的,怎么张佼会说得这么轻松?
其实,是她忘记了。张佼这个人一贯说什么都是稀疏平常的语气,煤气爆炸之事从他口中说出也是不过如此。
张佼的目光闪烁一下,淡淡说道:“我从不说谎。”
姜朵则是正对上张佼的目光,二人双目相对,张佼面色沉沉,并没有丝毫隐藏。
姜朵突然掩面流泪,如今想来,那次她坐着旅游大巴车离开,就是她与妈妈的最后一面了。早知如此,她不会就这样轻易离开,她还有好多话来不及和妈妈说呢。
原本的计划不过只是出去一周左右就回家的,但如今,她已经没有家了。
煤气爆炸,毁灭的不止是人,还有她所有的回忆。从此之后,她将连个怀念过去的地方都不再拥有。
不去管姜朵的情绪奔溃,张佼的声音依然不冷不热地继续传来,“还有不少你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跟你一起去北山的那个许漠,他在回来之后将薲草带给了顾晓琴。而顾晓琴在临死前最后那一刻,动用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将薲草传递给你。所以,你现在身上的那个薲草,就是你们在北山找到的。”
所以,这么说来,从怀孕生子到看着姜朵慢慢长大,这么多年了,顾晓琴体内还一直都保留着孕期残存的最后那一丝力量。
“既然她有这样的力量,为何不在最后爆炸的那一刻保全自己?”姜朵哭道。
“这也许是因为对于她来说,将薲草交给你是比守护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的事情。你……按她说的去做就好了。”张佼说道,在面对一直哭泣的姜朵,终于也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室内都只有姜朵低低的哭泣声,张佼并不劝慰,只是静静地看着。
时间久了,他甚至觉得有些犯困,从小到大,一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让他觉得费神,只有那个人是个例外……
一想起心中的那个人,就让他有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这让张佼就有些烦躁。他摇了摇头,似是想要将这些一并摇出自己的大脑。
接着,他又想到,如果可以,他再也不会放任她如以前那样离开,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如果眼下的事情尽快结束,他还赶得及中秋回去陪她。
这样想着,再看着对面的姜朵,张佼心下觉得不能再继续这样浪费时间了,于是抽出张纸巾递了过去,“你……别哭了。”他干巴巴地说道。
姜朵拿过纸巾,慢慢止住了眼泪,抬眼却露出凌厉的目光,这和张佼所理解的那种娇弱所不同,他微愣片刻。
“那你又是谁?为何要在北山暗道袭击我们?又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姜朵问道,同时指了指自己遍身的红丝。
可见,在哭泣伤感的同时,她也将所有的事情都重新想了一遍。
她首先想到的是,如果当初没有张佼的出现,薲草早已被送回了陈教授那里。如果是这样,那顾晓琴也许就不会死。
其次,她记得陈成文这个名字正是陈教授。一直觉得这个教授有问题,却没有想到,竟然是顾晓琴的舅舅,她的舅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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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我,张佼。至于为何会出现在北山,那是因为受你舅爷陈成荫之托,要在北山杀了你。”张佼一字一句地慢慢回答她,却让姜朵更加困惑。
陈成荫,那是她另一个舅爷的名字。陈成文引她去北山,而陈成荫则要在北山杀了她。这两人究竟想做什么?或是说,他们共同在谋划着什么?
“你很快就要见到他了,你的舅爷。其他的事情,就让他来和你解释吧。”张佼起身,“先收拾一下吧,眼睛都哭肿了,这样出去,不好看。”
张佼并没有说即将要见到的是哪个舅爷,姜朵也没有再问。
姜朵走进卫生间,洗手池上的水哗哗地流着,待池中的水蓄了大半,她才将整张脸都埋入水中。
小小的水池中,也会有水波荡漾,入水的脸上一片清凉。滚烫的泪水流下,落入水中,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张佼在屋外等待,他拨通了一个电话:“通知长老,可以见面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相见
大约到了晚饭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胃口吃饭。尽管如此,张佼还是点了不少外卖的饭菜。
“你舅爷今晚过来,你们见面总要一起吃顿饭才好。”他这样干巴巴地和姜朵解释道。
这个人,即使在处理这样的家常事情长都如机器人一样,说起话来一板一眼。
姜朵冷眼看着张佼将饭菜从外卖盒里取出,一道道重新盛到盘子中去,又拿纸将盘子四周擦干净。
“你和他关系很好?”她兀地问道。
“谁?”张佼没反应过来,转身看她。
“我是说……我的那两个舅爷。”她提到这两人,心里有些烦躁。不管怎么说,他俩都是骗了自己,即使他们俩可能会是如今这世上姜朵唯二的亲人了,但提起他们,姜朵还是欢喜不起来,更没有什么亲近感。
“哦。”张佼转身过去继续将桌上的饭菜装盘,却没有再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回答?姜朵一人坐在沙发上,心里来来回回地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张佼装完盘,冷不丁地又开口道:“跟其中一位很熟,另一位,不太了解。”
这是在回答刚刚的问题。姜朵刚想继续问他,是跟哪位熟悉,哪位不了解,就听见门轻轻扣响了一声。
这声音很轻,以至于让室内的两人都安静下来,不知自己刚刚是不是有听错。
紧接着,又是“咚咚咚”三声扣门,声音比之前稍大了一些,不紧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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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佼忙去开门,姜朵还慢吞吞地站在后面。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的长辈见面,她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进来的老人穿着简单的灰格衬衫。秋日多风,衬衫外还另套了一件浅灰色系的羊毛背心。外套是深黑色的老式西装,显得朴素干净。
他银白色的头发工工整整梳在脑后,看得出有经过仔细的打理。
姜朵一见他就愣在了原地,只见老人笑意盈盈地望向自己,半天才开口道:“陈教授?”
老人摆摆手笑道:“你说的那是我哥哥,你的大舅爷陈成文。我呢,是你的二舅爷陈成荫。”
姜朵望着他整齐的头发,心下了然,怪不得有些不一样。如果是陈成文,头发定不会梳的这么整齐。而且,陈成文的肤色要更深一些,大概是因为总在外研究各类植物的原因。
除此之外,这两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你们……是双胞胎?”姜朵没头没尾地问道。她依然盯着陈成荫在看,要在这张脸上找到和妈妈顾晓琴相似的地方。
这样看起来,妈妈的脸型和他是一样的鹅蛋脸,肤色都偏白皙,他们笑起来眼角的纹路也都是一样的方向。
姜朵的妈妈顾晓琴长得很像姜朵的外婆,这样看来舅爷陈成荫一定也和自己的姐姐,也就是姜朵的外婆有些相像。
真是越看越像,姜朵觉得自己怎么当初见陈成文的时候就没有发现这些呢。
“是,双胞胎。”陈成荫笑着回答了姜朵的问题,顺便就把外套递给了一旁的张佼。
见姜朵一直盯着陈成荫看,又不再开口说话,一副呆呆的样子。
张佼刚想出声提醒,就被陈成荫制止了。
他兀自坐下来,再抬头时,眼中已有泪花闪现,“朵朵,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出租屋内的灯亮了一整晚,直到天明时,陈成荫才起身告辞。
而这次,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张佼。“朵朵,照顾好自己。”
屋里只剩下姜朵一人,昨晚陈成荫和她聊了一夜,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的怪物。
一切都因北山下埋葬的那位先祖。她虽已死,力量却一直延续了下来,这力量断断续续地在她的后辈身上显现。
直到姜朵的出生,她几乎完整地继承了全部的力量,姜朵就是被选中注定要去唤醒北山之上沉睡的先祖。
姜朵虽然继承了她的力量,却无法完全掌控。这力量就像是她身后的那只大鹏鸟,时不时地飞出体内,不断地在她最亲近的人中作乱。
就是这股无法控制的力量,间接导致了姜港和顾晓琴的死去。除非有天,北山之上的先祖苏醒,这力量重新回到她的体内,姜朵才能变成一个正常人。
过去多年里,因顾晓琴的阻挠,姜朵无法得知这真正的一切。因此,当陈成文得知了他们母女所在之处,就找了借口,费尽了心机,将她引去北山,希望她能找到薲草,唤醒那位先祖。
否则,随着姜朵年岁增长,那力量只会越来越强大,直到她的身体无法承受,最终死去。
“他引你去北山,也是好心,为了救你。只是,我当时并不知道,所以后来赶紧派了张佼过去。”陈成荫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派他过去杀我吗?”姜朵觉得陈成荫的这话说不通。
“你体内那股力量不受控制,横冲直撞。在当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你,然后这股力量会将你的身体重新组装恢复,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勉强能够控制它。”陈成荫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事对你伤害很大,朵朵。对不起……”
说到这,他有些凝噎,几乎说不下去。缓了缓,他又继续说道:“但我不后悔,如果可以早一点说清楚,也许晓琴也不会出事。”
是啊,顾晓琴出事的时候,姜朵还在沉睡,那力量从她体内冲出,便奔向了她最亲近的人。造成了顾晓琴的住所爆炸,事后外界调查均以为是煤气爆炸引起。
也是在她从黑暗中苏醒之后,渐渐将大鹏唤醒,又有了那周身的红线。这样想来,张佼杀了自己,的确让那股力量变得可控起来。
提到姜朵的妈妈顾晓琴,陈成荫和姜朵都陷入了悲伤之中。
好一会儿,姜朵再问:“我被张佼杀死之后,陷入了一段黑暗之中,也就在那时我收到了薲草。”
她说这个时,陈成荫不住地点头,“那是你妈妈特意送给你的。她感知到了那股力量的到来,特意给你留下了视频,并送去了薲草。”
“那,我苏醒之后所到的那个世界又是什么地方?”姜朵问道。
自她苏醒之后,渺渺,闫甲,还有那些族人都好似大梦一场。
“这些,你就当是做梦吧。”不等陈成荫回答,张佼就开口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冲突
“不,才不是,是我杀了那些人。他们的尸骨,就掩埋在沙漠深处。”姜朵说道。
陈成荫责备地看了张佼一眼,坐近了些,拍了拍姜朵的肩头:“朵朵啊,其实张佼说的对,你就把那当做一场梦。”
“可我要知道,那是什么?”姜朵摇头坚持道。
“那个……嘛,”陈成荫斟酌着说:“那也是先祖运用自身力量所造的一个世界,或者说那只是一处幻境。你被张佼所杀之后,身躯没有完全恢复之前,意识被那处幻境所吸引,从而到达了那里。”
“不,不对!我把他们带出来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姜朵如何都不能相信,自己在北海大陆的一切都是虚妄。
情急之下,她指着张佼,“舅爷,张佼还去过那里的,就是他把我们带出来的。”
“你说是不是?”姜朵问张佼。
“是。我去过,只是……”
“是我让他去的。”陈成荫打断了张佼,继续和姜朵说道:“朵朵,张佼杀了你,他要将你找回,你们同为能力者,所以他能根据你的意识寻到那里,并将你带回来。”
姜朵抬头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张佼,同为能力者?她想起张佼杀人时的恐怖,还有他能操纵的巨鼠,大概有些明白了。他俩是一样的。
陈成荫还在耐着性子,给姜朵解释:“你要这样想,人你带出来了,但他们始终是幻境中人,不属于这个真实的世界。所以,注定是要消失的。当初就是你体内的这股力量将他们创造出来,而也要由这股力量来消灭。这样才能维持这世间的平衡。”
这样说,本就是为了让姜朵心中好受一些。但反而让她心里更加空落落,在北海的那一段,竟然都是假的。
陈成荫还在解释着:“先祖的身躯就好像是盛放这股力量的器皿,当身躯被埋葬,这力量就只能在我们家族后人之中不断寻找合适之人作为器皿。但始终,也只有那位先祖才是真正能够容纳这力量,所以必须要将她复活。但复活她的人,又必须能够操控这力量。”他说得絮絮叨叨,“你大概也明白了,这就是个死循环。所以,为了让你能够操控这力量,我让张佼杀了你。”
姜朵突然起身,“薲草就在我身上,走吧,要怎么做才能复活她?”如今,她只想赶紧将那人复活,将力量还回去。
听她这样说,陈成荫和张佼对视一眼。
陈成荫苦笑道:“现在还不行,因为那薲草只有半株。”
“半株?”姜朵将薲草拿出来。陈成荫见到薲草,眼角抽动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拿起水杯喝了口茶。
“这薲草一点都看不出是半株……”姜朵翻来覆去地看。
“薲草是双生草,两株合一是一株。如今你手上的这个,的确是半株。”陈成荫解释道。
“那另外半株在哪?”姜朵问道。
“你那个大舅爷陈成文就在帮你找第二株薲草呢。”陈成荫喝了口茶说道。
“他在哪,我去找他。”姜朵说,她知道自己有些急了,但她此刻只想快速解决这一切。既然妈妈最后的那段视频里说了让她听舅爷的话,她就选择相信他们。
陈成荫犹豫了一下,“朵朵,你就在这乖乖等着大舅爷把薲草带回来,我们再一起陪你去北山。”
“我还是想自己去。舅爷,这个薲草放在我身上,就如活着一般,不会枯萎。”说着,她将鲜嫩的薲草放在陈成荫眼前晃了晃。
陈成荫眼前一跳,又矜持地考虑了一番,终是点点头。“那就去吧,张佼,明天你把她带去陈成文那。”
“我自己去吧。”姜朵实在不想再和张佼呆在一起,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太过阴沉,她总是浑身不舒服。
——————
而张佼似乎也有别的考虑,当即就点头同意了。“他就在我们来时路过的那个村子,平州村。你去中心广场那里搭顺风车,常有司机会去那里。”
这下,陈成荫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同意了。
临末,姜朵终于问出了一个在心中许久的问题,“我在去北山之前,曾经接到了我爸爸的电话。这事……是大舅爷做的吗?”
陈成荫的面色阴沉下来,“不,你爸爸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给你打电话,这事你大舅爷做不到。”他沉思了片刻,继续道:“我想,大概是那股力量在作怪,冥冥之中引导着你去北山。”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解释了。姜朵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陈成荫暗暗松了口气,时候不早了,他也该走了。一旁的张佼也第一次显出急不可待的表情,一起离开。
“张佼,”在张佼就要离开的时候,姜朵出声唤住了他。
看着陈成荫先出门,她对着张佼勾勾手指,“你过来一下。”
张佼皱眉,靠近。
“那个……”姜朵最终还是想帮许漠打听一下关于苏雅的事情,虽然她可能再也见不到许漠了。
但她心里又总是想,万一有天见到了,也许还能帮他提供些线索。“你是不是认识苏雅?”
张佼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容阴沉下来,他不容许这世上人打听关于苏雅的消息,即使是姜朵也不可以。
更何况,张佼当然清楚姜朵是为了那个许漠来探听消息的。
这一刻,他杀心起,就如那天在北山暗道里一般。只一瞬间,就将姜朵按在了地上,他的双手缠绕在姜朵的头发上,拧成一圈绕在她的脖子上。
“你还不懂得利用你的力量,没有我的配合,你只能这样慢慢被我掐死。还想再死一次吗?”张佼轻声说道。
全程姜朵毫无反抗之力,但就在他慢慢加力,姜朵的面色变得青紫之时,从她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鸟鸣。
接着金光一闪,张佼整个人飞出了门外。
陈成荫原本先走出去,他看见了姜朵叫张佼过去的小动作,并没有在意,只当是年轻人之间有话要说。而对于张佼,他还是很放心的,这个年轻人是不会乱说话的。因此,只是站在门外等待。
没想到突然鸟鸣声起,张佼好似被扔出来一样,要不是陈成荫躲得快,张佼整个人差一点就砸到了他的身上。
第一百五十章 出发
“你这是做什么!”陈成荫怒斥道。
正好对面门开,是早起去上学的学生。出门就看见两人正在自己家门口,一个年纪大的站着,年轻的躺在地上,这情景把学生也吓了一跳。
——————
陈成荫硬生生将满腔的怒火压了下去,转身扶起张佼,装模作样地关心道:“走路小心点啊,怎么摔着了。”
那学生一脸狐疑地进了电梯,下楼了。陈成荫的脸色又阴沉下来,他当然知道刚才那鸟鸣是姜朵身后的大鹏苏醒了。
而让大鹏苏醒,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姜朵受到了人身威胁。
当时屋内只有张佼和姜朵两人,张佼又被狼狈扔出来,那一定就是张佼对姜朵起了杀心。
姜朵已经捂着脖子和脑袋从屋里走出。
她的脖子被掐得生紫,脑袋上的头发被拽掉了好多,疼得厉害。而在她旁边,站着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鹏。
它在姜朵体内沉睡了许久,如今,正放肆地左右看着,不管什么看起来都很新颖。
而一旁姜朵的脸色就没有这么好看了。
陈成荫正准备离开,见到姜朵走出,又作出惊讶状:“朵朵,你们这是怎么了?”
“问他,他心中有鬼!”姜朵怒气冲冲地说。但好歹考虑到这一路到底是被张佼照顾,所以还是给张佼留了面子,让他自己说。
张佼则是一声不吭,站在陈成荫身边,双手捏紧。
姜朵算是明白了,看来这个张佼不仅仅只是认识苏雅,苏雅更是他的死穴,提都不能提。也许苏雅的消失也是和他有关。
想到张佼一贯以来的恐怖做派,姜朵甚至怀疑苏雅是不是已经死了,被这个张佼杀死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打了个冷颤。张佼已经平静下来,依然是风度翩翩地对着姜朵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这个张佼,姜朵心里暗骂一声。张佼转身和陈成荫一起离开,最后那一刻,张佼回头又望了一眼,就见姜朵夸张的嘴型正对着他无声地说着两个字:“苏雅。”
有了大鹏陪伴,姜朵觉得心安了许多。她记得借宿那家的大嫂说过,他们这个村子常常会有前往无人区的游客前来借宿的。
因此,当天姜朵并没有去张佼所说的那个中心广场,而是在手机上搜到了一个本省的徒步旅游群。
在回答了三四个问题之后,很快姜朵就收到了群主同意她入群的通知。
姜朵进了群,打了个招呼,很快就混迹于群友之中,她躺在沙发上,手机叮叮响着,都是群里各种拼车组团的消息。
只要找到合适的人,明天跟着一起去平州村就行了。省钱倒是其次,姜朵觉得人多能一起走,会更保险一些。
这次死而复生从北海回来,姜朵除了一身衣物和那半株薲草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连手机也不知所踪。
如今她用的手机还是张佼留下的。临走前,陈成荫和张佼还给她留下了些钱。姜朵刚刚点了一下,刚刚好两万元,这太多了,去个平州村,压根花不完这么多钱。她把这钱数记在了手机里,打算以后挣了钱就还给他们。
屋内衣柜里还有张佼给她准备好的一套衣服,就同他平日的着装一样,简单的黑色长袖上衣,黑色风衣,黑色工装裤,黑色皮靴,一旁还挂着一个黑色的帆布包。
所有的衣物都是按照姜朵的尺码来挑选的,大小都刚刚好。只是姜朵看着这黑压压的衣服,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张佼每次出场都穿一身暗色和乌鸦一样,如今还要把她也打扮成乌鸦。
姜朵这样想着,脑海里就出现两只乌鸦脚嘎嘎叫着飞过,一旁的大鹏倒也应景地发出两声嘲笑声。
姜朵最终选中了一个明天出发的五人团。加上她自己,一共三女两男,自驾去平州村。和她联系的是个女生,看本人头像照片,大概也和姜朵差不多大。
对方很谨慎,和姜朵互换了个人信息之后,又问了不少问题,这才确定下来明早八点半到姜朵住的地方来接她。到时,姜朵在平州村下车,其他人则继续向着无人区出发。
当晚,姜朵准备了一番就早早睡了。大鹏在看着姜朵入睡之后没多久,也慢慢隐入了她的身后,消失不见了。
次日一早,姜朵穿戴好了张佼为自己准备好的一切,对着镜子看了看,又吐了吐舌头。
镜中人长发,细腰,长腿。一身黑衣倒是显得姜朵肤色更加白皙,只是这脸色白得有些失了血色。
还好在一身黑衣的衬托下,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倒也并不是很明显。
衣柜里还有一双黑色的皮手套,姜朵想了想,最后终还是戴在了手上,刚好遮上了她手上遍布的隐隐红丝。
到了楼下,刚刚好八点半。姜朵左等右等,直到九点车都没有来。
她正想问问昨天联系的那女生,手机那头就收到一条消息,“不好意思啊,路上有事耽误了,要晚点出发。”
“大概几点?”姜朵回了一条信息过去。
这次很快,对方就回道:“大概十点在楼下等你。”
没想到第一次和人拼车就遇上这种事,姜朵的心有些焦急起来,不知道今天到底还能不能顺利出行。
好在还不到十点,大概刚刚九点五十的样子,约定好的车就停在了楼下。
“你好呀,小姐姐。怎么称呼?”姜朵上了车,一个脸圆圆的女生主动和她打了招呼,同时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表示自己就是一直和姜朵联系的人。
“你好,我叫姜朵。”姜朵也礼貌地打了招呼。只是这礼貌中带着疏离,并没有先前那女生的刻意亲近。
“你好,马莎莎。”圆脸女孩仿佛没有感觉到姜朵的冷淡,依然笑着说道。
边上还有一个比马莎莎看起来年龄稍大些的女生转过来,上上下下把姜朵打量了一番,眼神大胆毫不掩饰。
这眼神总是让人不喜的,而姜朵这时倒也顾不上生厌,反倒是有些心虚,她如今与常人不同,就生怕被人看见身上的那些红线。
女生打量得差不点,开口轻笑一声,这才伸出手,开口道:“方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