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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甜橙乐乐     鲲鹏归云txt下载     鲲鹏归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夜谈

    夜已深,姜朵和渺渺一路走到了最边缘的一处帐篷。耳边不时听到人们偷偷的议论声,“那女孩就是扫把星带回来的。”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大概也是被驱逐的吧。”

    “真是物以类聚!”

    这里的人们所用衣物都很破旧,就连帐篷也是如此。刚刚户长的帐篷可以说是最好的一顶,半旧而已,没有任何破损,内里空间宽大。

    而渺渺的帐篷,则是一堆破帐篷中最破的一个。

    这帐篷的顶上都被磨破了,既遮不了风也避不了雨。四周还有几个破洞,如果此时有风,一定会呼呼地往里钻进来。

    渺渺有些不好意思,“我住的地方有些简陋了,你别嫌弃啊。”

    但姜朵却是完全不在意,似是根本没有发现这帐篷上的漏洞。一弯腰钻了进去,转身对渺渺说:“我觉得挺好,要不是你,我今晚大概只能躺地上睡了。”

    篷中狭小,姜朵和渺渺虽然都比较瘦小,躺在里面,还是拥挤。姜朵原本又累又困,但此时却睡不着了。一方面,她心中有事,此刻正很认真地在想自己到底是生是死。

    姜朵先是偷偷掐了自己一把,会痛。

    再把手放在肚子上,真切地体会到从肠胃传来的饥饿感,有多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自己还是会饿的。

    她又努力嗅了嗅,帐篷外传来烧烤的余香,应该是刚刚在附近烤鱼的人留下的。能闻到吃的,且想吃。

    她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番,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活人吧?至少,人的所有生理需求她都还保留着。

    之前在黑暗中听到顾晓琴的声音,也让一直萦绕在姜朵脑中,久久不忘。她确定是妈妈的声音,发生了什么?妈妈是否有危险,这也是姜朵决定一定要离开此地的原因。必须要尽快离开,才能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随后,她又想起了许漠和王友群,不知这两人如何了。想起许漠被张佼重伤,只希望他如今安好,也不知道王友群将薲草如何处理了,是带给了陈成文,还是交给了妈妈?而自己身边的这株薲草,又是哪来的?

    要思考的事情太多,而姜朵大概是在黑暗中呆得太久,如今脑袋也开始一下下地疼。帐篷的帘子没有完全拉上,她看着渺渺将蛇尾露在外面,人已进入梦乡,只有蛇尾还在一下下地摇晃着。

    为何这里的人只有渺渺有蛇尾呢?姜朵一直觉得奇怪。她看着那摇晃的蛇尾,思考间不由地开始在心中默数摇晃的次数,“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渐渐地,眼前的一切开始恍惚,姜朵的心事变得缓慢,连同她的思考也变得笨重起来。不知多久,姜朵终于睡着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渺渺慢慢睁开了双眼,她打量了身旁的姜朵一会儿,确定对方已经熟睡,这才蹑手蹑脚地起身,一点点离开帐篷。帐篷虽然狭窄,两人都挨得很近,但渺渺的下半身蛇尾却是非常灵活细巧,因此,她行动起来,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

    渺渺离开了帐篷后,循着月色,向远处看去,一片宁静,大家都睡着了。她一路蜿蜒着向着最大的那个帐篷走去。

    帐篷内,是还没睡的户长。见到渺渺到来,他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你知道像你这种被放逐之人,妄用龙吟之术传递消息会有什么后果吗?说吧,到底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原来,在渺渺走后不久,就用了白家秘传之术龙吟给户长传递了消息。虽说是白家才有的秘传之术,但实际上,白家如今也只有两人会用。其中一人便是渺渺,她自小跟着祖母生活,这龙吟之术也是作为接班人必学之计。当初自己被乌鸦所伤,逃回族中,也是用这龙吟之术,给父母传递的消息。

    而会龙吟之术的另一人,则是如今的白族族长,渺渺的堂姐,白盼盼。

    户长在收到用龙吟传递来的消息时,也是吓一跳。这是只有族长才会的秘术,难道是族长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自己?或是上面调来的指令,要让自己离开此地,去别处任职?户长在这贫瘠之地已有六年之久,做梦都想要离开。

    而当他知道了这消息是渺渺传来的之后,便是满心欢喜期盼瞬间被摔得粉碎,失望中还夹杂着愤懑。没想到啊,这被放逐的小兔崽子还会龙吟之术!还要自己等她,有重要事情要说?那就看看她到底能说出些什么重要的事。

    户长打定了主意,如果渺渺所说的事情不重要,那就立刻要上报白家还有族长,这回非要惩治了她不可。不能再因为她是白家人就总是给她留面子了,不然这惹祸精只会变本加厉地给自己惹祸!

    熬夜又使他的脾气更加暴躁起来。此时,他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渺渺,那架势就好像随时打算起身,把她丢出帐篷外去。

    渺渺早已习惯被人这样对待,并没有顾及户长的恶劣态度,只是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说:“户长大人,族中规定能找到薲草会获得什么奖励?”

    这种小儿科的事情,不都是每年晋升评选的必背题吗?户长都背了好几年了,依然没有升职。对于他而言,这个问题丝毫没有难度,“寻得薲草者,奖励万金,全家晋上品族人,可获得中心之地的永久居住权。”

    “那如果是我这样的被放逐者找到了薲草呢?”渺渺问道。

    户长心里只觉得滑稽,这扫把星是在做美梦呢?薲草不是传说中的植物吗?难道还能这么容易被她找到?

    他尽量耐着性子说:“那根据规定自然是免除一切罪责,以上一切奖励照旧。”

    “如今,我也只希望能回家,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渺渺这样说道,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户长说。

    户长冷笑,这不废话吗,这里的人谁不想离开这里,去往更中心的地方生活?就连他自己,都年年盼望着能被调任。只是其他人想想也就算了,如渺渺这样的放逐之人,本就不该有这样的奢求。

    但接下来,户长听到的消息,让他瞪大了双眼。他清楚地听到渺渺说:“我知道薲草在哪里。”

    而就在渺渺离开之时,帐中的姜朵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察觉到了渺渺的离去。是去通风报信吧,自始至终,围绕在她周围的所有人和事都因薲草而起,这次也是一样。

    不能再呆下去了,姜朵心里这样想着。

第四十七章 密谋

    宽敞的帐篷内,户长与渺渺的声音都被压低,窃窃私语着。

    “薲草就在今天你带回来的那女孩身上?”户长再次确认着,他的眼睛转了转。心中打起了主意,这可是薲草,那女孩也只有一个人。如果他抢在渺渺之前动手,拿回薲草上交,就可以顺利升职调任,离开这个鬼地方。至于,渺渺,只能另想办法封住她的嘴。

    渺渺看穿了户长的心思,与其说是看穿,不如说是早在她决定将这一切告知给户长之前,就有所准备。虽然冒险,但她还是需要户长这个帮手,才能顺利拿到薲草。

    她知道,以户长的为人,在得知了薲草在何处之后,自己就会立刻沦为弃子。而这个时候,除非她能表现出自己与众不同的才能,否则,只会被心怀不轨,且早就看自己不顺眼的户长踩在脚下,再也无法翻身。

    因此,渺渺接着说道:“户长大人,你先别着急,要知道,那女孩可是姓姜。”

    户长原本兴奋的表情瞬间呆滞,他有些不可置信。“她……姓姜?”

    渺渺心中暗喜,看来她估计的没错,户长的确听说过那个预言。在北海,有一个古老的预言,这预言没有任何的记载,只靠历代族长的口口相传,流传下去。

    预言的前半部分人人皆知,是说北海中心的那片海域会年年增大,慢慢淹没周围的陆地。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海的可居住范围会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没有一块完整的陆地,完全被北海所淹没。

    届时,中心陆地被淹没,四周都是能吹断人骨的飓风,唯一的出口幽都也被罗罗兽占领,无法通过。北海的族人将遭受灭顶之灾。而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一株名为薲草的植物,借此打开幽都的出口,族人才可有一线生机。

    近些年来,人们也发现了中心陆地的范围在不断缩小,居住在最里层的高等族人虽然不受飓风,罗罗兽的困扰,衣食住行都比外界的低等族人要便利许多,但他们慢慢发现,有时一夜之间,自己家附近的区域就消失了,转而化为一片海域。

    甚至到了如今,自己的邻居、朋友的家也会一夜之间消失,转而变成北海的一部分。人们开始惶恐,这种情况发生的越来越频繁,不知何时就会轮到自己。

    因此,人们一年比一年焦虑,最中心的北海海域不断扩大,寻找薲草也变得迫在眉睫。族长干脆把薲草的样子公布出来,谁要是能找到薲草,就是拯救了全族的英雄。

    族人广布在北海盆地的中心区域。这些年,大家自上而下地发起了寻找薲草的活动,但寻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这传说中的薲草。有胆大者,在白天离开中心区域,在附近寻找,也始终一无所获。

    人们渐渐对寻找薲草失去了信心,有人猜测是否时间久远,薲草的样貌在一代代的传说中早已被传的面目全非,还有人猜测,这薲草也许位于幽都,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找到它,并成功带回。

    但自从原先的老族长在幽都附近与罗罗兽的战斗中丧生,就再也没有人有勇气去幽都寻找薲草了。

    住在中心地带的人们宁愿每日对着渐渐逼近的海水而恐慌,也不愿去幽都冒险,或是被飓风吹断腰。就这样吧,许多人心中都想着,也许什么时候会出现一位英雄,带着族人摆脱困境。而作为一个不是英雄的普通人,只要每天浑浑噩噩度日就好了。

    这就是预言的前半部分,在北海附近生活的人都知道这个预言。但后半部分,却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

    这预言中提到了姓姜的人家。传说,这个家族是薲草世世代代的守护者。当北海的海域淹没了最后一片土地时,姜家的守护者会带着薲草出现,打通连接外部的关卡,带着全族人离开。

    但预言也说,这姜家之人不仅仅会打通外部的关卡,更会打破北海一直以来的秩序。姜家人与白家人会互相牵制,直到一切都终结。

    因此,作为族人的统领白家人,对预言中的姜家薲草守护者,是非常提防,他们严禁这个秘密流传开来。只有身居高位者,才会知道这么秘密。

    渺渺知道这些,因为她是白家人。而户长知道这些,只是因为他为了调任升职,调用了一切可以使用的关系网,在一次无意间得知了此事。但即使用了这么多关系,他依然无法离开此地。

    户长觉得如今薲草之事,简直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大好机会。虽然如今,中心地区的许多地方已被海水淹没,回去了并不比如今安全。但自从他得知了预言的全部,心中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回去。只有回去,才能让自己处在中心区域,一旦有天,姜家人出现,那族人逃离此地时,必是优先让中心的高等族人离开,才会考虑周边区域。

    他如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选之人,甚至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都无法调任就是在等待着这个带着薲草的姜家人来到此地。他心中清楚,这个带着薲草的姜姓女孩,比薲草本身还要重要。如果只是薲草本身,他大可杀人灭口,先抢了薲草再说。

    但如今关系到姜家人,他只能先暂时稳住她,不让她离开。他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在方舟逃离时,给自己和全家弄到登船的船票。

    而这个渺渺,就算了,按照预言所说,姜家之人自然需要白家人来牵制,这个渺渺不就是姓白嘛,看她和那女孩关系不错,也许利用她会更方便留下姜家人。他如今倒是全然已经忘了,渺渺已被放逐,夺了姓氏,不算白家人了。

    但这也正是渺渺所希望的,她在此地吃尽了苦头,如今只想着能回去就好,如果被户长当作白家人来对待,倒也不至于被视为弃子。至于最后能否得到白家人的认可,她倒也无所谓。

    户长正打算将此事上报。却被渺渺打断,“慢着,你现在就要将此事上报吗?”

    户长突然被打断,心中不喜,看着渺渺,不知她又想如何。

    只听渺渺说:“信不信,如果你现在上报,等着上面来人将她带回去。你、我还是老样子,留在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户长想起自己这些年,打点着各种关系,还是一无所获,不得不承认,渺渺说得有道理。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想要凭实力离开此地,实在太难。“那要怎么办?”他问道。

    “让我来。”渺渺说,“我先用龙吟之术,向父母传递消息。等他们在那边打点好了,再来接我们。放心,你到时一定会和我一起回去。如今,只要先稳住她再说。”

第四十八章 小豆子

    户长最终同意了渺渺的说法,先给渺渺的父母传递消息,瞒着其他白家人把姜朵带过去。之后,再出其不意地向族人们宣告,已经找到了预言中的薲草。渺渺的父母必会为了自己女儿,将渺渺推举为寻找到救世之法的天选之人,而一路保护渺渺的户长,其身份也将和渺渺一同水涨船高。

    二人在帐中计划好了一切,却不知道这时的姜朵也轻轻从帐篷中探出头,向渺渺离去的方向看去。她记得,那个是白天去找户长的方向。

    姜朵不知渺渺天真的面孔下究竟在密谋着一些什么。她想立刻离开此地,但首先她不知那奇怪的三角巨石要如何启动;再者,即使出去了,难保自己不会被那攻击人的一群乌鸦啄伤。

    在帐中思索许久的姜朵最终竟然生出了和渺渺一样的打算,先稳住对方再说。

    也就在这时,渺渺也从户长那里回来了。她钻进帐篷,见姜朵正在熟睡,便仍然轻手轻脚地躺在她旁边。

    而姜朵掩在简陋毯子下的双手紧紧捂着装有地图和薲草的口袋,一夜未曾松手。

    次日天明,东方的天空刚刚显出一层模糊的亮光,这光芒微弱如白雾一般稀薄地挂在天际。这里的白天,总不如外界的明亮,日出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帐篷外的人们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活动,有洗漱的,也有烧火做饭的,慢慢起床的人越来越多。昨日那个小男孩小豆子钻进了渺渺的帐篷,凭借着矮小的身子,直接坐在了渺渺的头上,又打又叫。

    “天都大亮了,扫把星,快滚,快滚!”

    渺渺倒是翻了个身,很是习惯小豆子的这种行为,任他是揪头发还是骑在自己脖子上,都不去理睬,只是继续睡着。

    一旁的姜朵睡不着了,她本就没睡好,此刻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乌青的黑眼圈,怒视着小豆子,起床气就要窜出天际。

    不多久,小豆子就被姜朵提溜出去,向前一扔。小豆子就真如一颗豆子般向前一遛弯地滚了出去。

    等他滚出去好远停下,便哭唧唧地从地上爬起来。本想当个大英雄来教训一下扫把精的,没想到却被反杀,果然和扫把星混在一起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咧咧嘴,就嚎了起来。一个女人急忙过来,将他护在身后,“你怎么欺负小孩子啊!”

    “这会儿你倒是看见我欺负他了,刚才他跑到帐篷里捣乱你怎么就不管啊?”姜朵不服气。

    但一旁围观的人声音传到了她的耳中,只听许多人指指点点地说着,“真过分啊,欺负小孩……”

    怎么反倒都成了自己的错,罢了罢了,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和这些不讲道理的人计较。如今,倒是把自己也坑进去了。小豆子还在干嚎,到现在没有一滴眼泪,姜朵被众人围观,正左右为难之时,渺渺及时赶到。

    “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初来乍到,不知道这的规矩。”渺渺低头连连道歉。

    小豆子的母亲却不依不饶道:“你这个扫把星,害死了老族长,现在又带回来个外人,想害死我儿子吗?”

    说起老族长,一旁围观的人也炸了锅,纷纷指责渺渺当年因为私自去幽都害死老族长。

    旧事再被重提,渺渺一言不发,就站在原地,任人们责骂。姜朵见此情景,只替渺渺觉得委屈,当年的她,也和小豆子一样,都是小孩子而已。但此刻,小豆子被母亲护在怀里,渺渺只能一个人任凭羞辱责骂。

    她心中不忍,拽着渺渺离去,二人向着昨日的三角巨石走去,人群也渐渐消散。

    不等巨石重新启动,渺渺先对姜朵说:“你其实不用陪我出去的。我要是你,就去寻个安静的地方,把地图重新誊写一遍。”

    “这里太吵了,不如外面安静。”姜朵皱眉看着散去的众人。“不如和你出去再誊写。其实你刚刚倒也不必替我道歉的。”

    渺渺刚刚被众人羞辱,此刻郁气未散,难得地说话间没有了算计。“你大概不知道,小豆子他……其实也挺可怜。”

    姜朵没想到渺渺竟会愿意替小豆子说话,只听渺渺继续说:“中心区域的人能受到良好的教育,有温暖的房屋。但这里的人不同,他们都是犯了大错的人,举家被遣送到这里的,终日要做苦力,吃不饱穿不暖。要是错误再大一些,就会像我这样,连居住的权利都没有,被驱逐出境。这里的人每日都有着繁重的工作,但所得到的却少得可怜。即使有了后代,他们的后代也会一直这样艰难地生活。但罪不至子女,难道天生就该如此吗?”

    渺渺说起这些,心情有些激动,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你可知小豆子的母亲为何会这么宠溺他?实际上,生活在这苦寒之地的人们,从来都活不过三代,最终都会死于饥饿、寒冷、疾病。这里的死亡,是整个家族的覆灭。但小豆子,却是个例外,他的祖父母辈就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他是这里唯一一个活到第三代的孩子。”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痛楚。小豆子的母亲看起来飞扬跋扈,得理不饶人。但实际上,她也并不懂得如何教养子女,就连字都认不全。却因身为母亲的本能,终日担忧小豆子会在某一次意外或者寒潮中,就此丢了性命。也是这种日日夜夜的担忧,让她对小豆子娇惯至此。

    “这里民风彪悍,说白了就是蛮横不讲理,但无人教,他们又怎会懂?所幸,大概是恶劣的环境,让他们更加团结。这一点,倒是比中心区域的那些人强。我并不是单纯地去同情他们,只是这种局面总让我觉得悲哀,还有……愧疚。”

    渺渺如今想来,当年的祖母是对自己给予厚望的,所以才会手把手地教授给她这些道理。倘若当年没有去幽都,祖母没有死,也许渺渺倒是能为如今的这种局面作出一些改变。她一直以来的愧疚不仅是对于祖母,更有对这些生活在苦寒之地的人们的愧疚,她本有机会可以改变这一切的。

    姜朵只觉得渺渺说起这些,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没有了往常漫不经心作天真状,整个人都脱离了懵懂无知,更加有气魄了。她正想鼓励几句,就见渺渺叹了口气,又恢复到了原先懒洋洋的样子,

    “好啦,牢骚说完,你确定要和我一起出去?”她朝着巨石努了努嘴。

第四十九章 还姓

    姜朵坐在树下拿着纸笔心不在焉地誊写着地图。她觉得自己的胃正一点点收紧,发痛。在黑暗中呆了太久,也不知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如果再不吃点什么,恐怕还没等找到出路,自己就要先饿死在这里了。

    她想起昨天在族中见到那些人的烤鱼,还有大锅里咕噜咕噜煮着的食材,只觉得相比这些人,自己才是应该值得同情的人吧。

    不远处,渺渺一直在忙忙碌碌些什么。貌似,她昨日也没吃晚饭,不知这家伙昨夜偷偷跑去户长家有没有找点什么吃的垫肚子?此刻,生理上的饥饿战胜了理智,让她不管看到什么,都会想到吃的上去。

    实在坐不住了,姜朵收起了纸笔,厚着脸皮去问渺渺。“你在做什么呀?”

    “准备午饭啊,不然中午要吃什么。”渺渺头都没抬地在挖着土。

    听到有吃的,姜朵眼前亮了亮。“要怎么做,我和你一起吧!”只要能早点吃上饭就行了。

    渺渺在土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中挖出一沾满土的东西,她轻轻拍去上面的泥土,露出包裹在里面的圆形根状物体。

    “这是土豆?”姜朵问道。

    渺渺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地精块。一般长在树下朝阳的地方,我们多挖一些,一会儿烤着吃。上面的泥土也不用处理得太干净,等烤好了直接剥了皮吃就行。”

    两人就这样忙活了一阵,总算是找到了七八个地精块。姜朵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随时都要饿晕过去。

    不多时,这些长得像土豆的地精块经由渺渺之手简单烘烤后,就散发出一种厚朴的香气。姜朵早已等不及,顾不得烫拿起一个地精块,随便剥了皮就吃。

    “好烫!”刚放进嘴中,还没尝到味道,姜朵就被烫到。

    渺渺一旁哈哈地笑,“用不用这么着急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几天没吃饭呢!”

    姜朵勉强将嘴里烫口的地精快囫囵咽下,才有空开口说道:“确实,再不吃点东西,我大概就饿死在这里了。

    渺渺见她真饿得不行,便又拿了一块给她。“不急,这个也给你吃。”

    有了吃的,整个世界都变得可爱起来。姜朵觉得,如果不去考虑渺渺背着自己谋划的事情,这个女孩还是很适合做朋友的。只是自己刚刚的吃相,大概和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还真没尝出来地精块是什么味道。

    拿起第二块,不如第一次急切,她慢慢放入口中,开始咀嚼。其实,地精块这东西其实散发出的香气也有些像土豆,浓厚的淀粉香气让它吃起来很有饱腹感。唯一不同的是,这东西吃起来有着一种酸酸的口感。姜朵觉得就像是土豆蘸了醋,倒也是能接受。

    两个女孩吃饱了,便坐在树下休息。姜朵拿出纸笔,继续誊写着地图,和渺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每天出来除了挖地精块,还做什么啊?”

    “挖地精块是为了活着,若再有闲暇,就坐着发呆啊……”

    “听起来,倒也不错啊。”姜朵觉得比起族中忙忙碌碌的人,渺渺这样被驱逐的人,似乎生活得更悠闲。

    “不错?”渺渺作了个不可置信的表情,“那是今天运气好,平时若遇上刮风下雨也就算了,这片的飞禽走兽比较少,但若是遇上了,难保不会要了人命,我总得避着吧。每天日落之前乌鸦群飞,运气不好时,也会被啄伤。还有一点是最辛苦的……”

    “是什么?”姜朵问道。

    “那个地精块啊,我都吃了好几年了!天天吃,整个人都要变成地精了。”渺渺长长地叹了口气!

    姜朵觉得自己这时多少应该作出些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但不知为何看着渺渺的样子,却是非常想笑。只得低头专心誊写。

    也就在这时,渺渺藏在袖中的双手,打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接着,她如小憩一般,闭上了双眼,心中却在默默念着咒文。姜朵只当她是困了,并不打扰。就这样,两人在林中度过了一天的时间,平安无事。

    到傍晚,她们返回族中,就发现族人对他们的态度同昨日相比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一些胆子大的族人在见到她俩时,还会小心翼翼打个招呼。而更多的人却是有些畏惧地退后,自动为他们让路。

    姜朵正觉得奇怪,走向昨天睡觉的帐篷,就发现那里还站着两个新来的人。

    其实,姜朵并不记得每个族人的长相。到现在,她也只认得户长,小豆子,还有小豆子的妈妈而已。

    为何一眼就认出这两人是新来的,是因为他们的穿着完全与这里的人完全不同。他们的打扮如外界人一般,身着简单的蓝色长袖衬衫,黑色长裤。这衬衫像是某种机构的制服,胸前还印有白色的蛇形标志。

    一见姜朵和渺渺走来,二人立刻站直身姿,向她们点头,以示尊敬。

    “白渺小姐,我们是来带您和您的朋友回家的。”

    这话一出,立刻惊动了两旁围观的人。众人不敢像昨日那般大声喧哗,只能窃窃私语着,“他说什么?白渺?她不是被剥夺了姓氏吗?”

    “嘘,小声点。大概是白家把姓重新还给了白渺小姐。”

    “从没听说过被剥夺的姓氏还能还回来啊。渺渺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你说话小心点,是白渺小姐,可不是什么渺渺。当心惹了人家不高兴!”

    渺渺也听见了这些议论声,她没想到自己上午才传出消息给父母,这么快就派了人来接她。

    她并没有立刻跟随这两人离开,而是开口道:“先让我看看你们的白蛇印记。”

    二人依言,纷纷挽起左手袖口,露出左臂上的一块银色的图案。这图案外侧是一个圆形,内部是一个简单的蛇形,和他们衬衫胸口上的标注一模一样。

    渺渺仔细查看了一番,才放下心来。这印记,烙印在每个白家卫队的身上。白家人有三大分支。为了区别这三大分支,印记也烙印在不同的地方。

    渺渺父母这派的卫队,正是烙印在左臂上。白家其余两支,族长白盼盼的卫队烙印本在右臂,但当她成为族长后,就将烙印改为了在胸口的正中心,以彰显族长卫队的崇高地位。

    白家的第三支最为特殊,是渺渺的小叔一家。据说,小叔自出生时就被选为下代族长,因此,他的卫队烙印才是在胸口最中心。

    却不想,早年间,在渺渺还没出生前,小叔突然失踪,不管派去多少卫队都寻不到踪迹。因此,出生后的渺渺因天生有蛇尾,才被视为第二个族长接班人。

    而小叔的去向,有人说他被罗罗兽所杀,尸骨无存。也有人说小叔寻到了出去的方法,离开了这里。无论是哪种说法,如今渺渺小叔的过往以成为白家的秘闻之一。

    经受了渺渺检查之后的二人,再次俯身恭敬道:“属下们特来接白渺小姐回家,家主也请姜小姐一同回去短住几日。”

    姜朵摇摇头,她不想再让自己陷入更深的陷阱。如果此番跟着渺渺回去,是大概就更难离开了。“渺渺,我就不去了。你好好回家休息吧,我的地图画完,明日就可离开了。”

    但渺渺却一把拉住了姜朵,“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有话和你说,你先听我说完,再考虑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可好?”

第五十章 带你们出北海

    户长早已将自己的大帐腾出,以供姜朵和渺渺商议。此刻,他混在人群中,满脸都是期待,望向姜朵的目光倒是显得格外炽热,这一行为倒也引起了身边不少人的注意。他对此毫无察觉,如今自己能不能离开这里,就看现在姜朵的意思了。

    姜朵虽然想尽快离开,但想起这两天渺渺对自己的照顾,更何况自己今天还吃了不少的地精块,也多亏了渺渺,自己这两天才能活下来。毕竟吃人嘴短,真就这样一走了之,倒也有些心虚。最终还是决定先听听渺渺要说什么吧,再做打算吧。

    姜朵随渺渺进入了帐中,周围有那两个白家卫队员看管,确保其中的谈话不会被第三人听见。族中众人纷纷散去,好奇的目光却不离此处。

    久等不见渺渺开口,姜朵正疑惑间,渺渺最终还是开口道,“抱歉啊,姜朵。想和你说的太多,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这一次,她将族中的预言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姜朵,再没有一丝的隐瞒。

    这帐中的光线本就不好,渺渺的述说中看不清姜朵脸上的表情,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好在姜朵全程安静地听完,最后,她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预言中所说的人?我并不相信你们所谓的预言,你看,我现在连自己都帮不了,又如何能帮你们。”她颇有些无奈地道。

    渺渺听她说完这话,知道姜朵刚刚确实是听进去了她的话,心下大安。不管姜朵开始是否同意,只要听进去了,渺渺就有信心说服她。

    因此,渺渺这才一字一句地解释道:“只凭你的薲草,还有你姓姜,这两点就足以让预言成为可能。其实,无所谓你相不相信,重要的是,我们的族人相信你,相信你有力量能带我们大家一起打破这困境。而我现在需要的正是这种信任。你不妨考虑一下,毕竟现下的状况是你想出去,我们也想出去。这两者并不冲突,与其一个人,不如和我一起回去。我们会提供最好的人力和物力,共同合力想办法出去。而你要做的,就是和我站在一起。”

    姜朵这下彻底明白了,渺渺只是要和自己做个交易。他们在背后负责出力,而自己……应该就是个形象代言人的身份。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若是她一人去幽都,单是那些恐怖的罗罗兽,都不知要如何对付。但若是一群人同去,总会想出些办法吧。

    “好。”姜朵点点头,便是应了,但同时又抛出一句让渺渺心惊的话,“我还想问一件事,昨晚你找户长,也是在和他商议这事吧?”

    原来她早就察觉了!渺渺感觉自己整个人的颜面都在姜朵面前轰然倒塌,无地自容。原来自己的算计全被人看在眼里,今天又像个傻子一样,在姜朵面前活灵活现地演了一天的戏。

    渺渺不知姜朵如今是怎样看待自己,单纯觉得自己真是再没脸再见她。但好在多年在此地的求生生活,让她很快适应过来。丢脸而已,又不是丢命,没什么大不了了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于是,点点头,“是啊,竟然被你发现了,啊哈哈哈……”

    她试图用生硬的笑声来缓解这段尴尬。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帐篷中都传来了渺渺努力发出的笑声。若有人仔细听,还会发觉这笑声中气不足,明显是多年忍饥耐寒之人所发出的,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底气不足。

    姜朵扶额,她之前怎么会觉得渺渺机灵呢?

    在两名卫队员的护送下,姜朵和渺渺很快就踏上了去往北海中心区域的旅途。

    在离开前,发生了一件小事,却让姜朵印象深刻。是小豆子的妈妈,自卫队员到来,渺渺的白家姓氏被归还后。她就一直惴惴不安地隐藏在人群之中。

    直到离开那时,小豆子的妈妈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这一举动,惊动了护在渺渺两侧的卫队员,他们正欲击毙此人。却被渺渺拦下,“慢着!她应该没有恶意,让她过来吧。”

    于是,小豆子的妈妈不顾户长的阻拦,直接跪在了渺渺面前。这下,把渺渺也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小豆子的妈妈没有起身,反而伸出一只手拉过惶恐的小豆子,强按下他,两人一起跪在了渺渺面前。

    接着,她呜咽地哭诉道:“渺……白渺小姐,小豆子平日里不懂事,得罪你了。只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计较。我在这里,带着小豆子一起给你赔不是,求求你,放过他……”

    说着,就在地上磕起头来。每一下都咚咚作响,不多时,两人额头都一片青紫。小豆子年龄小,只觉得疼,又不敢违抗,只能边磕边哭,却又不敢哭出声,只听见小小的抽泣声夹杂在咚咚声中。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只因渺渺被放逐,所以平日里连小豆子都能随意欺负她。但真正能让小豆子认识到错误,甚至下跪磕头道歉,却又仅仅因为渺渺成为了白渺而已?人们心中的对错,只与一个简单的姓有关,而不是行为。白家的权势竟是如此吗?

    姜朵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她还没见识过真正的白家,这个白家在此地,究竟是个怎样恐怖的家族,才能让人们心生畏惧到了极点?自己同白家合作,会不会是与虎谋皮呢?前有幽都罗罗兽,后有北海白家,实在是进退两难。

    所幸,他们没有磕多久。渺渺就上前,扶住了他俩。对小豆子的妈妈说:“阿姨,你说的话,我不懂。小豆子什么时候得罪过我?我们不是关系最要好的吗?”说着,她眨眨眼,露出几分狡黠。

    这附近的人都知道小豆子平日里对渺渺是非打即骂,但若本人不计较,他们也都不会多嘴。

    小豆子的妈妈听了渺渺这话,知道这是不与他们计较。这整整一天,她都在恐慌中度过的。听闻冒犯了白家的人都会被剔骨抽筋,最后就连尸身都会被卫队扔往幽都附近,被罗罗兽叼去吃了。

    她深怕渺渺回去之后,再找小豆子算账。因此,就算冒着自己被击毙的风险,也想要一探渺渺的口风。谁知,渺渺不仅没和他们计较,还表现出了莫大的友好。这一瞬间地激动,让她浑身战栗,几乎站不起来,最后还是被渺渺和姜朵一起扶起来的。

    渺渺看着一旁被吓坏,只知道哭的小豆子,心下叹了口气。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这孩子就要被养废了。

    于是径自过去,要同小豆子说几句话:“你总说要做个大英雄,但你知道真正的英雄是什么样的吗?”

    小豆子摇摇头,依旧是止不住地哭。

    “要成为英雄,你只要做到一点,想知道是什么吗?”小豆子渐渐停止了哭泣,点点了头。

    “只一点,保护好身边的人。但你之前,只是在破坏而已。明白吗?”

    小豆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渺渺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考虑我的话,你就会成为大英雄。我走啦!等我下次回来,就带你们出北海!”这话一出,就让人群开始沸腾了,“出北海!听到了么?白渺小姐有办法带我们出北海!”

    而渺渺则是潇洒转身同姜朵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在路过户长身旁时,对他打了个安心的手势。

    于是,这族中人眼中,渺渺的背影,慢慢离去,坚毅而洒脱。而实际上,这两个女孩一路都在小声商量着晚饭吃什么,还有不断吐槽着小豆子真是个爱哭鬼。

第五十一章 海葵漫天飞

    “你刚是不是在吹牛?”姜朵问渺渺,这么信誓旦旦地答应要带他们出北海,万一实现不了,岂不是等着被笑话。

    “不是有你嘛,怎么会实现不了呢,你可是预言中人啊。”渺渺地话中带有几分戏谑,让姜朵听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希望她以后可别动不动拿什么预言中人来取笑自己。只能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一点都不记恨他们吗?平日里,这些人应该也没少欺负你吧?”姜朵问道。

    “严格地说,我只和小豆子打过架。”渺渺笑了起来,“那些人啊,看起来很凶,其实相处久了,都是心口不一的人。要以前,我可不懂得如何挖地精块,也不懂得如何在野外如何保护自己,都是他们教的。就连那破帐篷和冬天保暖的衣物,都是他们几十个人想办法,给我分出来的。”

    “能活下去,多亏了这些人。被骂几句扫把星,又有什么关系呢?”渺渺很无所谓地说。

    也许,正是自然环境的恶劣,才让这些人能够紧紧地在一起吧。在这里,讨厌一个人,却依然会帮助他。每多一个人,活下去的几率才会越大。姜朵听着渺渺的话,心里想起了许漠,还有王友群。

    他们三个也是一样的吧,起初拼尽全力地去帮助对方,也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经历过生死,这样的感情更加珍贵。

    北海不大,他们返程时,已是下午。但实际上,越往里走,就越安全。她们身边又有两名随行护卫者,就算是夜路,也很安全。

    姜朵发现,这一路走来,已经过了三个族地。每一处,都要更加富裕。最早,人们住的都是帐篷,后来的族地变成了木材搭建的大棚,人们穿的也相对来说有了衣服的样子。

    再然后,建筑慢慢变成了普通的泥瓦房。姜朵和渺渺也换上了相应之前要好一些的衣物,一路都有重重关卡,卫队带了白家信物,倒也畅通无阻。

    正式入夜之后,他们宿在了一个旅馆里。这一路,已经慢慢有了商人,在大厅吃了一些简单的饭菜,虽然简单,但比之前的地精块总是好了很多。这顿饭里有了一些新鲜的素菜,甚至还有一盘炒鸡蛋。渺渺说,到了中心,还会有海鲜吃。

    这又让姜朵又对中心区域无比期待起来。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不管前方有什么毒蛇猛兽,只要有吃的,就能勇往直前。

    吃完饭,大家就各自回屋休息了。只有渺渺缠着姜朵给自己讲外界是什么样子的。姜朵给她从高楼大厦,说到汽车火车轮船,再到家用电器……一切种种事无巨细,只说的口干舌燥。

    渺渺还是一脸兴奋,催促姜朵再多说一些,又和姜朵说:“等我出去了,也要搭地铁去买衣服,还要买个电视看看,我还要吃雪糕!”

    姜朵有些为难地看了眼在渺渺身后,虽然已经慢慢适应,但那个兴奋得一摇一摇的尾巴还是格外显眼。如果渺渺真的能出去了,大概会被当做怪兽抓起来吧。要如何婉转地和她说呢?

    她犹豫了一番,还是放弃了。算了,反正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只是听听故事,何必现在扰她兴致呢。

    只是,自己真的好困好累呀,渺渺却依然一脸兴奋。姜朵一时间,终于懂了以前妈妈说哄小时候的自己睡觉有多困难。

    她已经不断打哈欠,暗示渺渺自己要睡了。无奈,渺渺越听越是两眼放光,黑暗中的渺渺,红衣,蛇尾,配上这对熠熠生辉的眸子,真是个蛇精了。

    最后,姜朵实在受不了了,只能送客。“我要睡了,渺渺,明早见。”

    渺渺只能依依不舍地和姜朵道了晚安,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两名护卫就坐在旅馆大厅等待她俩出发。直到天色大亮,姜朵才打着大哈欠出现。

    然后,日上三竿,渺渺才缓缓起床。越靠近中心,气候就越发温暖起来,阳光也变得明媚。吃过早饭或者可以说是中饭,四人这才顶着中午的大太阳,继续开始一天的行程。

    两名护卫出任务一向都习惯了早起晚归。心中默默吐槽了无数遍,但面上仍然保持客气的微笑,敢怒不敢言。好在,北海真的不大,四人磨磨蹭蹭一路步行,在当天下午,就到达了目的地。

    快接近中心区域时,渺渺罕见地陷入了沉默。她不再主动说话,心中有着隐隐地不安,太久没有回来,如今还不知这边是什么样的形势。

    姜朵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只当是近乡情怯。但心中也有些不安起来,在她心中,对于白家也有着未知的恐惧。白家既然能始终掌控着这个世界,一定是非常冷血残暴的,危险度并不亚于罗罗兽。

    根据渺渺的描述,她感觉,这白家内部应该也分为了几派,各自为营。即使跟着渺渺,也并不一定就是安全的。

    中心区域的入口,是以巨大的沙石拱门为标志的。上方的沙土刻出着言简意赅的两字“中心”。

    渺渺问她,“这就是中心了,感觉如何?”

    姜朵哈哈一笑,“挺好挺好,这‘中心’两个字用的也很妙!”心下却觉得,“中心”?好奇怪,这里的人都是起名废吧?叫中域都比中心要正式许多吧?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名字。

    才想到这,就听渺渺说:“这是我祖母起的名字呢。以前,是叫中域,但我祖母改了名字叫中心,意为让这北海之中的人都同心协力之意。”

    姜朵心觉,好险,好险!幸好没有把心里的话直接说出来。

    刚踏进中心,上方就飘来了许多彩色的细小碎片,有一些更是直接落到了脸上,软黏黏的,很不舒服。

    姜朵从脸上扯下来一块,拿在手里细看,“这是什么?”仔细闻闻,还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渺渺觉得有些丢脸,到底父母在想什么。她小小声地告诉姜朵,“这是……海葵。”

    然后,向上方看去,二层沙土筑成的小楼阳台上,正是海葵飘来的方向。

    她正想喊一声,一个细长的海葵碎片就钻进了她的嗓子,呛得她咳嗽起来。

    “咳咳咳……停,快停下来,咳咳……”就见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跑下来。

    “渺渺,欢迎回家!”

    “咳咳咳……”渺渺还在不停地咳着,手指了指姜朵,又指了指这个中年人。

    男人非常和善地望着姜朵笑了起来,“这就是渺渺的朋友,朵朵吧?欢迎,欢迎啊!”

    一旁的渺渺终于是咳出了那块海葵,开口道:“爸,你搞什么鬼?”

    这个一脸喜气的胖男人,竟然就是渺渺的父亲?姜朵觉得这父女俩真是不太像,渺渺狡黠,男人笑得憨厚。最重要的是,这男人有着两条不太长的粗壮双腿呀,再看看渺渺的蛇尾,难道是遗传了母亲?

    男人哈哈地笑着,“想着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花,就安排了这个欢迎会。”原来,在他的眼里,海葵和花是一样的啊!这漫天的海葵碎片,姜朵实在无法和落英缤纷联系在一起。

    男人向身后招招手,“我宣布,欢迎会正式开始!欢迎渺渺和朵朵回家!”

    一时间,海葵漫天飞舞,音乐声响起,二楼阳台上,出现了许多人,都手拿摇铃,齐声喊着:“欢迎,欢迎!”

    渺渺只觉得丢人极了,看向姜朵,却发现,她好像还挺开心。

第五十二章 初见雪团子

    一番胡闹之后,渺渺的父母还特意安排了宴席来欢迎渺渺和姜朵的到来。

    在这时,渺渺才终于有机会向姜朵正式介绍她的父母。父亲名叫宋万才,母亲名叫白真。

    “白家都随母姓。”渺渺偷偷告知姜朵。也正是如此,历代族长都是女性来担任。

    想到宋万才那胖乎乎又一脸喜气的样子,像极了电视剧里古代的有钱员外爷。姜朵忍不住觉得他应该叫“宋万财”才对。

    不同于宋万才,渺渺的母亲白真则是非常稳重娴雅。之后的宴席便是由她亲自主持,邀请了一众亲友。

    这场宴席上再没有了奇怪的海葵,餐盘统一使用了骨瓷,小餐桌两到三人一桌,餐桌的台面都是白贝母所制,散发着柔和的光泽。桌布边缘以及桌面摆件一律都点缀着珍珠和红珊瑚,华丽又精致。

    白真除了在初见渺渺时,有些失态地上前抱了抱她之外,全程都表现得端庄而又克制。

    在见到姜朵时,她也只是客气地点点头,不像宋万才那般热情,却很有气质。她安排姜朵先在合适的位置就座,然后带渺渺去见其他宾客。在临走前,她微微俯身对姜朵低语道:“餐桌下有个食盒,你先垫垫肚子,宴席一会儿才开始。”然后眨了眨眼,优雅地转身离去。

    在那一刹那,姜朵在她的脸上看见了渺渺的影子。大概她的狡黠源自母亲,而擅作主张跑去幽都,又是遗传了父亲的不按常理出牌。只是,父母均无蛇尾,渺渺的蛇尾又是怎么回事呢?

    姜朵注意到她盘起的长发后面,也别着珍珠发饰。据渺渺说已父母均已有四十岁了,可单看外表,白真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保养得非常好。

    远处的渺渺正站在白真和宋万才之间,被引见给什么长辈,局促又乖巧地站着。这种应酬,总是很无聊。姜朵暗自庆幸,自己不用参与。

    见无人注意到自己,她便偷偷去拿桌下的食盒。欢欣雀跃地打开了食盒,里面装的是类似寿司一样的点心,只是普通寿司中的白米被换作了另一种姜朵没见过的黄色谷类食物。

    食盒一分为二,一边的寿司上铺满了各类海鲜,一边的寿司上铺满了各色水果,有些水果姜朵也不认识。

    “看来渺渺果然没骗我,这里真的有海鲜和水果吃。”姜朵自言自语着,就挑了一块看起来最可口的,往嘴里放。经过长时间的饥饿,加之这几天虽然能吃些东西,却风餐露宿地赶路。实际上,姜朵的胃一直都处于饥饿状态,今天终于能好好吃个饭了。

    寿司上面的海鲜有着特别的清甜,配合着黄色谷物特有的麦香,让姜朵的味蕾大动。这些天来,她头一次再感觉到人生的幸福。果然,吃喝玩乐才是人生真谛啊!她感慨着,嘴里的一块还没吃完,就低头研究着,接下来吃哪一块好呢?是再来块海鲜的,还是吃个水果的?

    正为这种小事烦心的姜朵,完全没有看见有个雪团子正一点点滚向自己。

    临近了,雪团子开口道:“好吃吗?”

    突然被人发现偷吃,姜朵的嘴里塞得满满都是寿司,一张口就会有米粒喷出来。无法,她只能用手捂着嘴,示意雪团子等会儿再说。

    但这雪团子完全不接受,抓着姜朵的胳膊,一摇摇地问:“好吃吗?好吃吗?好吃吗?”

    这小奶音喊得响亮,一时间,宴席上还未完全就座的众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姜朵这里。

    于是,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姜朵嘴中包裹的饭太多,咽不下去,也吐出不出来,她本来用来遮挡的手也被雪团子拉了下来。

    所有北海最尊贵的人在今天齐聚一堂,亲眼见到一个长相秀气的女孩,被雪团子逼问,因为太噎而翻起了白眼,鼓鼓囊囊的嘴里不断地吐出些饭粒,费力地说出了两个字“好吃。”

    众人均是一脸黑线,接下来就是疑问,这陌生人是谁?难道她就是预言中的那个……?在场的人都是地位非凡,均知晓预言的全部内容。

    可是,不会吧,不会吧,预言中的救世主,怎么会是个痴呆。难道又是白渺为了能回来,而编造的谎言?

    姜朵和渺渺都没有想到,白家未来的代言人,预言中的救世主姜朵。就因为一个寿司,而毁了自己的代言人形象。

    渺渺此时真想装作不认识姜朵,但没办法,人是他带回来的。于是,在此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拿了杯水给姜朵。同时,宋万才和白真也双双挪了位置,挡住了姜朵,隔开众人的目光。

    宋万才轻咳了一声,成功吸引到了众人的目光,便开始了一番临场发挥的演讲。

    这演讲从北海起源说起,再说到每个家庭,又说回自己的女儿,从而表达了欢迎白渺回来的欢喜之情,以及对到场各位嘉宾的感谢。

    整个演讲,长度把握得刚刚好。足以让姜朵和渺渺搞定这个雪团子。当渺渺连哄带骗地用寿司让雪团子停止了奶声奶气地大声喧哗之后,姜朵也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真丢人!”渺渺气愤地对姜朵说。这下可好,她想营造的救世姜家聪明睿智勇敢果断的优点,全没啦。也许,还会有些嘲笑自己带了个傻子回来。

    “我差点噎死!我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你竟然这么说我?”姜朵也气了。

    想想,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雪团子一样的娃娃,姜朵转而生气地怒视着雪团子。

    她这才注意,这雪团子的身后,也有一条不长不短的蛇尾,因为穿着蓬蓬的小裙子。所以,自己之前才会没有注意到。

    但不同的是,渺渺的蛇尾是青黑色的,而这个雪团子,不仅皮肤白嫩,就连尾巴都是白色的。

    “这是你妹妹?”

    姜朵哑着嗓子,指着雪团子的蛇尾问道。

    渺渺以为她又要转移话题,懒得理她。但顺着姜朵的手指方向看去,她这也才发现了雪团子身后的蛇尾。

    “你是谁?”渺渺也吓一跳。难道是这几天,父母给自己生的妹妹?

    雪团子奶声奶气地对着渺渺说:“小姨!我是你侄女,白瞳。我喜欢大家叫我瞳瞳。”

    凭空多出个有尾巴的侄女,渺渺思索了一番。小心问道,“你妈妈是白盼盼?”

    “嗯嗯,这个再来一块!”雪团子黑发白肤,脸蛋粉嫩嫩的,又穿了件白色蓬蓬裙。此刻,她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注意力都在姜朵的食盒里。

    姜朵赶紧又给拿了块寿司,递给她。

    渺渺望了望瞳瞳身后的蛇尾,反倒显出几分失望来。她继续问瞳瞳,“你母亲还好吧?”

    瞳瞳点点头,“劳您还惦记着,母亲一切都好,就是太凶了。实在是太凶了!”她小小年纪,却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今天大家都说小姨要回来了,我想来看看。可母亲不让,我哀求了她好久,都不让我出来。所以,我只好偷偷溜出来看看。”

    说罢,她吃完寿司脏兮兮的小手就伸向渺渺的脸,一左一右轻轻捧起渺渺的脸,“小姨和我想的一样漂亮呢!”

第五十三章 疯了

    正说着话,门外就闹哄哄地进来了几个穿制服的卫队。

    白真露出不悦地神色。宋万才见此,忙上前乐呵呵地问道:“是来找白瞳的吧?”

    瞳瞳也发出一声叹息,“糟糕,我要走了。小姨,还有这位……阿姨,我们下次见。”

    姜朵听到阿姨二字,立马答道:“我和你小姨情同姐妹,不如以后也叫我小姨吧。”

    “那,小姜姨再见啦!”说完,瞳瞳就走向了那几个卫队,跟着他们回去了,步伐中颇有种大义凛然的感觉。

    而渺渺轻轻抚了抚自己刚刚被白瞳捧起的脸颊,真可惜,竟然是她的孩子。

    一段小插曲之后,宴席继续,渺渺继续跟随父母回去应酬。姜朵吃的差不多了,又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趣。

    昏昏欲睡间,就听见一人的声音响起:“宋万才,听说你女儿是找到了薲草和姜姓人,才得以获特批回来的。可别又是糊弄我们的啊,哈哈哈……”

    姜朵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说话的是个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中年男人。他有着很大的啤酒肚,向外凸出。腰间系了个腰带,勉勉强强拖住了那硕大的肚子,使它不至于掉下去。

    至于为何说他看起来不好相处,是因为这人说话间有着浓浓的戾气,谈话间两条粗眉拧在一起。他刚刚在叫宋万才的名字时,也十分轻蔑,仿佛在称呼自己的奴仆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就仿佛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厅堂都环绕着他短促的笑声。只是一旁的人们显然都觉得这笑话并不好笑,一时间整个宴会的气氛都在他的笑声中降到了冰点。

    他本就生的胖,脸上也堆满了横肉,绿豆大的眼睛恰好就填在了这层层肉中,笑起来一双小眼睛眯了起来,更是不见了踪迹。直到他独自一人笑够了,一双眼睛来回巡视着厅堂内的众人,目光如刀子一般从每个人的脸上刮过。

    直到看见坐在角落的姜朵。

    “这里倒是有副生面孔,白真!你怎么不介绍一下?”他一边说着,一边踱步过来。虽然是在和白真说话,目光却锁死在了姜朵身上,仿佛生怕一不注意,她就逃走了。

    “闫伯,这是我朋友,姜朵。”渺渺唯恐姜朵吃亏,不等白真说话,就先开口道。

    这位闫伯却是看都没看渺渺一眼,依然对白真说道:“白真,你这女儿多年在外,倒是没了规矩。大人说话,哪有小孩子插嘴的事,我看你也该好好管教一番了。”

    渺渺当众被责怪,脸一红,不敢再开口。白真却是不卑不亢道:“闫伯的教导,白真记在心里。日后将好好管教小女,定不会让她在别人的宴会上喧宾夺主。”这话中有话,在场之人都知道白真此话是在嘲讽闫伯才是喧宾夺主之人。

    不等闫伯再说,白真又继续道:“这是小女的朋友,姜朵。也正是预言中所指之人。姜朵可是我们家的贵宾,没有主动介绍,是我的失职。族长对姜朵也相当重视,但念及她一路奔波劳累,便让她安心休息,先养足精神。打算两天后再亲自接见她。”说这话时,她笑眯眯地先一步揽过姜朵,将她护在身前。

    一番话语中,闫伯没有讨到任何口头便宜,反而是白真占了上风。姜朵心里简直要为白真鼓掌。她在内心呐喊着:“从今往后,白真姨,你就是我的偶像了!”要向偶像学说话。

    白真的言语中暗含着警告的成分。两天后,姜朵就要面见族长,此时可不能让人随便欺负了去。闫伯也听懂了,他恶狠狠地盯着白真和姜朵。

    姜朵有了白真护着,任凭闫伯上下打量,也并不惧怕。碍于礼貌,她勉强冲面前的大胖子点头、微笑。“闫伯,你好。”

    闫伯却突然伸手,捏住了姜朵的脸。捏得她两颊和下巴生痛,说不出话来。

    白真也慌了,“闫伯,你这是何意?”

    闫伯将手松开,哈哈大笑起来。“小妮子,长得不错。”后对白真说:“你也别这么慌张,不过就是开了个玩笑。你也知,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不仔细看清楚,万一哪天在街上,没认出姜朵,不小心把她当成那些贱民打伤了,岂不是闹了误会。”

    白真见他松了手,姜朵的脸不过有些红印,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她正色道:“闫伯这是哪里话,姜朵既然是渺渺的好友,那也便同我的女儿一样。不是什么走在街上随意可欺的贱民。”

    姜朵听到这话,不管是不是场面话,都觉得心里很是受用。闫伯,却是愤恨地道,“好好好,那我们便来日方长,只等以后再看了。”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宋万才就开始招呼起客人,大家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宴会中。姜朵注意到,不管刚刚是何情况,宋万才一直都是笑呵呵地和事佬模样,如此能沉住气,看来也并非凡人。

    “诸位,下面便由我为大家隆重介绍今天的贵宾,姜朵!”

    姜朵头嗡嗡地疼。刚还觉得不用应酬,真舒服。现在就要被迫面对这么多人,压力真大。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了夜晚才结束。回去的路上,姜朵问渺渺:“今天那个闫伯是谁呀?”

    “我们白家不是随母姓吗,而闫家是与白家联姻最多的家族,我的祖父就是闫伯的亲哥哥。但我的祖父就是闫家最后一个联姻者。这之后,闫家与白家的联姻就断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闫伯身上的总是戾气很重,他总是在感慨今时不同往日。脾气也越来越差。”

    说完这些,也到家了。渺渺与父母好久不见,今晚是一定要和母亲一起睡,母女俩说说悄悄话的。

    分别时,白真对姜朵说:“今日宴会上的话虽是在威慑闫伯,但两天后,也是和族长说好要见面的日子。你这两天就好好休息。”

    渺渺则对着姜朵使了个眼色,打算今晚顺便和母亲了解一下最近的形势,明天再把知道的通通告诉姜朵。

    白真早已为姜朵布置好了客房。姜朵推开房门的瞬间,回忆涌上心头,瞬间泪目。怎么会?

    这间房间的布置,竟然和自己小时候住在临沧的卧室一模一样。

    这叫姜朵如何能休息好,当天夜里,她躺在床上,整晚都舍不得关灯。唯恐一关灯,这一切都消失了。

    为何白真布置的房间,会和在临沧的一模一样?自黑暗中走出,她一直都在纠结于自己的生死,直到遇见渺渺,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生生的人,会痛,会饿,会喜,会怒。

    如今她又觉得这里发生的一切恐怕都是自己想象出的一场幻境。渺渺、小豆子、宋万才、白真、闫伯……通通都是自己的臆想。如若不然,就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电影《楚门的世界》,会不会自己也和片中的主角一样,一言一行都被人放大了观察。想到这里,她抬头四处查看,是否会有藏在暗处的摄像头。

    一番疯疯癫癫的忙乱之后,姜朵重新回到了床上,她将被子拉至下巴处,默默地念叨着:“我一定是疯了,才会陷在这里出不去。”

第五十四章 打破或守旧?

    直到次日一早,渺渺过来叫姜朵吃早饭。敲门许久不见回应,干脆直接推开了房门。

    只见室内灯火通明,姜朵蜷缩在被子里,双眼却睁得极大,四处张望着。

    她已确认了一整晚,这床,这书桌,还有书架上的书,都是自己的啊。并不是陈设布置得像,而是确实是她的。

    书架上的成语词典,还有小时候泼在上面的墨水印。床头的洋娃娃衣领上,还有她曾经不小心泼上去洗不掉的果汁迹。就连床单上,都有着自己熟悉的味道。

    此刻的姜朵,满眼的红血丝,倒是吓坏了渺渺。

    “你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她用手摸了摸姜朵的额头,不烫啊。

    就听姜朵坐起来,问道:“渺渺,你说我现在是梦是醒?”

    渺渺觉得这位大概是魔怔了,虽不知道原因,她还是用手使劲在姜朵胳膊上一掐。

    姜朵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渺渺这下放了心,还知道疼,应该问题不大。

    “你是怎么了?”

    姜朵指着这房间内的布置,小声对渺渺说:“告诉你个秘密,这里和我小时候住的房间一模一样。”

    渺渺却是一点都不奇怪,点点头。“那又怎么了?”

    姜朵猛地掀起被子,站起来,“你早就知道?”

    “知道啊。这房内照明用的灯具内含有鲛珠的粉末。可以唤起人们最温馨的记忆,从而改变这个房间的形态。也就是说,你内心想看见什么样的房间,这里就是什么样的。”渺渺说。

    姜朵感觉神智渐渐恢复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怎么,你不满意?不可能啊,一般人都会觉得住进了梦想之屋呀?你怎么会不满意?”渺渺很困惑,边说边走过去,熄灭了灯。

    一时间,这屋内的陈设变了样。还是简单的床和桌椅,干净整洁。只是一切都变了样子。书架上的词典不见了,床头的洋娃娃也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小熊,就连半旧的床单也恢复成了崭新的样子。

    原来,这才是这房间原本的样子。一切都是自己在瞎想。

    一想到昨晚又是一个不眠夜,姜朵不由愤恨,“你们这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渺渺惊讶地回道:“我们这奇怪的东西多?能有你们那多?你们那的车不用马,盒子里还装着小人在讲故事,大夏天的打开个白色箱子里面都是冰块,食物放进瞬间冷冻。这么多奇怪的东西,不都是你告诉我的?”

    罢了罢了,是自己想太多而已。姜朵再一次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找我干嘛?”

    “糟糕,忘记了,吃饭!”

    两人赶到饭厅时,宋万才和白真早已等候多时了。昨天,白真带着她俩先回来,宋万才则留在后面送客。今早起来,酒气未消,双眼浮肿,明显也没睡好。

    宋万才和白真没有多说,只是招呼她俩快来吃饭。

    早饭很丰盛,昨天寿司中的那种黄色谷物被熬制成了粥,搭配各种海菜制成的酸爽小菜,让人胃口大开。

    吃饭间,渺渺忍不住将姜朵被鲛珠粉吓到一晚没睡觉的事情说了出来,打趣道:“这么大个人,竟然被鲛珠粉吓到,哈哈哈……”

    白真抱歉地说道:“是我不好,没考虑到朵朵你是从外界来的,不了解我们这的事物,吓到你了。”

    一旁的宋万才赶紧安慰白真,“也不能这么说啊,真真。这家里事无巨细你都要打理,难免有疏忽。这事都怪我,总是抽不出时间来多帮帮你。”

    白真摇摇头,“万才,你在外打点我们的商铺以及人脉关系,已经够累的了。平日里还要抽出时间来陪我。是我不好,没打点好家事,为你分忧。”

    宋万才轻握住白真的手道:“真真,能娶到你,我就是最幸运的男人。都是我不好,让你受累了。”

    两人就这样含情脉脉地诉起了衷情。姜朵和渺渺猝不及防,被喂了满满的狗粮。她俩都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告辞,留下白真和宋万才这对老夫老妻,一言一语间,眉目传情。

    “你别介意,他俩一直都这样。我小时候就是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渺渺说道。

    “挺好的啊,渺渺你的家庭真幸福。”姜朵羡慕道。

    “我妈说,缘分这东西,该来总会来,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遇上那个命定之人。但我怎么觉得这事挺悬,我就亲眼看见不少长辈,一辈子都和老伴吵吵闹闹,过得也不怎么好。”渺渺说。

    “也许吵闹也是人家的一种乐趣。”姜朵说。她从没体会过爱情,但自问比渺渺多看了二十多年的电视剧,对于爱情,还是有自己的独特看法的。

    渺渺却是恍然大悟,“你说话好有哲理!”

    姜朵偷笑,这大概就是看电视剧多了的好处。在这个地方,自己都能当无知少女的人生导师了。

    “你谈过恋爱吗?姜朵。”渺渺好奇。

    姜朵摇摇头。

    “原来你也是纸上谈兵。”渺渺的崇拜变成了不屑。

    “我虽然没有,但我见过啊!我见过电视剧,还有……”姜朵想起了许漠对苏雅是的感情,许漠千里寻妻记,这要拍成电视剧,也能赚得不少眼泪吧。不知道他现在找到苏雅了没有,是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姜朵努力把这些想法都先抛诸脑后,她对渺渺说:“你要告诉我,后天去见那个族长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

    “现在的族长是我表姐,白盼盼。我们从小就不太合得来。她啊,是个严肃古板的人,和我不同,她没有蛇尾。要不是我被驱逐,现在的族长应该是我。”渺渺说这话时,偷偷看了一眼四周,又小声说道:

    “昨晚听我妈说,现在这个白盼盼变得很是多疑,在哪都安插着眼线。实际上,最不希望我回来的,应该就是她了。她应该也并不希望你能打破关卡,带我们出去。”

    “为什么?”姜朵能理解白盼盼不希望渺渺回来,毕竟一族之长,见到曾经的继承人,心里一定会不舒服。但她为何不愿出去?依照渺渺所说,如果再不出去,这里的一切迟早化为一片汪洋。

    “如今的舆论分为两派。一派更愿意打破陈规,都是相信预言说的人。他们当然希望能有个姓姜的救世主,手拿薲草突然出现,带着大家一起出去。这一派的人数毕竟多,但身份大多不高,没有什么话语权,也没什么作为。像我家这样属于高等族人,又愿意打破僵局的,也是极少数。”渺渺顿了顿,又继续。

    “还有一派,也就是以白盼盼为代表的守旧派。基本都是高等族人,人数少,但有权势。他们坚信依靠族长的力量能改变这一切,只要控制好中心区域,然后靠周边的低等族人去扩展周边土地,只要能以低等族人的数量优势在罗罗兽手中抢到地盘。就能永远守在这里,不用出去了。”渺渺说到这里,面露不屑,“说到底,还不是怕被人夺走了她的族长权威,宁愿守在这里,不顾全族人的死活,都不愿出去。”

第五十五章 回忆

    到了要面见族长的这一天,一大早,就有卫队员来接姜朵和渺渺去族长院。

    二人都穿戴一新,站在院中。渺渺打着哈欠,拉着白真的手抱怨,“这么早,真不想去。”

    白真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用手抚着她的头,“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任性。”

    渺渺不满地道:“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嘛。妈,我怕,表姐当了族长以后凶不凶?”

    这话一出口,白真脸色一变,宋万才赶紧对着一旁的卫队员笑着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渺渺才回来,不懂规矩。”说着,就取下了手上的一串大颗红珊瑚串递给了卫队员。

    见卫队员不收,宋万才又说道,

    “一点小心意,麻烦这位小哥,多多照看小女。她离家太久了,还不懂事。”

    从来就没有宋万才送不出去的东西,他人长得和善,又有着商人的精明。一番来回之下,卫队员最终收下了手串,平淡的脸也有了一丝缓和。

    姜朵这时拽了拽渺渺的衣袖,“快走吧,迟到就不好了。”

    渺渺不情不愿地跟着姜朵上了马车。马车是木质的,四周还挂着黑色的帘布,光线被遮挡得死死的,密不透风。内里的小桌子上放着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用来照明。

    坐着这样的马车出去,外人是完全看不到里面坐了何人。而里面的人同样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姜朵心中明白,渺渺刚刚在院中的行为是作给白盼盼看的,只有渺渺表现得越发孩子气,越发愚蠢鲁莽,白盼盼才会对她越放心。

    她们只怕这马车也受到了严密的监视,因此上了车,便各自闭目养神起来,并不交流。

    族长院在中心区域,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除了族长和贴身卫队员之外,就再无人知道,它位于何处。就连曾经被作为接班人的渺渺也不知如今的族长院在何处。

    只因,族长院的地址会随着每一位新族长的接任而改变。新族长上任之后,就会拆除旧的族长院,建立自己新的族长院。等一切完工后,就会秘密处死所有参与修建的工匠。

    从此以后,只要有人要进入族长院,就要坐上这漆黑的马车,不知自己会被送往何处。凡是见到漆黑马车经过的路人,都要远远避开,不可直视。

    渺渺知道以前祖母的族长院位于北海中心海域之畔的一个小岛之上,常年气候温和,鸟语花香。这是祖母上一任的族长留下的,因祖母继任族长后,不想造成太多杀戮,所以直接沿袭了前任族长的族长院。这在当时,是史无前例的举措。

    而白盼盼本就天性多疑,在成为族长后,便加紧时日建造了如今的族长院。至今,都鲜少有人去过。

    一路上,驾车的卫队员左拐右拐,从大路驶向小道,又来来回回地绕了几个圈,这才沿着族长院的方向而去。

    只是,这一切能混淆普通人,却瞒不过渺渺。蛇尾天生就有着灵敏的方向感知,她看似已在车中睡着,实际上正在用全部的精力去感知道路的方向。

    这一路走来,马车前行的方向都在渺渺的掌控之中,她心中已对族长院的反向大致了然。幸好,幸好,白盼盼没有蛇尾,她本无权继承族长之位。

    直到祖母出事,渺渺作为唯一的继承人被放逐,族中唯有白盼盼才能继位的。许多人都说白盼盼此举是临危受难。她本无欲无求,一心钻研学问,却因族长的突然离世,以及作为族长接班人的白渺渺突然被驱逐,不得已才接任了族长位。

    渺渺对于表姐白盼盼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到现在,她都不知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自己这个表姐。

    在早年,渺渺对于这个表姐是又敬又怕的。她佩服白盼盼的博学强识,即使自己是被祖母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在面对表姐时,也总是不由得自卑。渺渺觉得自己除了比表姐多了条蛇尾,其他的事情都比不上她。

    有时候,她觉得表姐才应该是母亲的孩子,因为她们都同样的美丽优雅又聪明,而自己不过是个运气好的丑小鸭而已。

    因此,在表姐貌似无意地接近自己时,渺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初次面对表姐的示好,她激动得整晚都没睡着。在渺渺看来,表姐这样清冷的性子,一定不会因为自己是族长继承人,才来讨好自己的。一定是表姐觉得与自己惺惺相惜,所以才会讨得了表姐的喜欢。

    虽然祖母常常不喜白盼盼,说她没有小孩子的天真烂漫之感,每日只泡在书本中,太无趣沉重了。但渺渺还是愿意与表姐相交,只是祖母一直不愿让表姐进入族长院。

    但这并不影响两个女孩子的友谊,在渺渺每次回家时,表姐总会来找她。她们无话不谈,而渺渺对于外界最初的兴趣,就是表姐提及的。在很长一段时间,两姐妹在一起,最常讨论的就是对于外面世界的猜测。

    表姐会根据自己所看过的文献资料,来推测外界的模样。渺渺将她的话视作真理,而在表姐口中所描述的外界,总是特别美好,如仙境一般。也是这时,渺渺第一次动心,如果有机会能出去看看多好。

    再之后,就是表姐一次无意中将一本《幽都兽谱》遗落在了渺渺处。里面记载了幽都所有动物的图像,以及制衡办法。渺渺将这本书带去了族长院偷偷翻看,只看得是如痴如醉。直到被祖母发现,愤怒的祖母收回了此书,并下令此后不许渺渺再与白盼盼联系。

    渺渺并不愿听从祖母的劝告。《幽都兽谱》差不多已被她看完,在她看来,只要知道了制衡的法子,即使罗罗兽都没有什么可怕的,一直以来,都是族人都太胆小。

    她还偷偷去找过表姐几次,但表姐似乎也接到了警告,并不愿再与她相交。

    渺渺永远忘不了,事发之日的那天下午,她又带着母亲做的糕点,去找表姐,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只盼她能像以前一样和自己谈话说地。但表姐只是神情淡淡地说:“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虽然如此,但终不是同路人,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是因为祖母吗?”

    “不是这个原因。只是,我们终将走向不同道路。人与人之间就是如此,不是同路人,感情只会慢慢淡去。渺渺,你何时才能长大?”白盼盼叹息道。

    “祖母她不太了解你,所以才会这样,你信我……”渺渺还想解释,却被白盼盼打断。

    “我说了不是因为这个,我……”白盼盼有些犹豫,终于说出口,“我是要去幽都的。”

    “幽都?那很危险!你一个人去吗?”渺渺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家人都不知道,只有我自己去。幽都,一直都在我的计划中。”白盼盼坚定地说,“我已决定,要去外界看看。”

    “那……我和你一起去。”渺渺坚定地说道。“你的计划,也就是我的计划。”

第五十六章 相见

    她记得那时的表姐并不同意自己一同前去,却最终经不住软磨硬泡,终是答应了。她们相互约好了,当天晚上分别从家中溜出。表姐说,为避免引人注意,她们要分两路前进,直到出了边境,在通往幽都的关口汇合之后,继续前进,计划穿越幽都之后,就能到达外界。

    而这之后的事情,众人都已知晓,祖母为救渺渺,丧生幽都。因闯下大祸,渺渺被取消了继承权,被所有高等族人驱逐出中心城,发往边境。

    而表姐白盼盼,从来都没有出现在幽都,甚至连中心城都没有出。只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成为了下一任族长。

    马车颠簸,就如此时渺渺的心境一下一上。一直以来,她和表姐的友情,都是自己在小心的维护。本以为表姐只是天性腼腆,直到事发之日,她都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表姐的谋算。

    这种对表姐的信任最终在边境之地日复一日的忍饥耐寒中被消耗殆尽。饱尝了人情冷暖的渺渺,终于明白当年表姐对自己的示好,两姐妹之间的友情是多么的单薄,还远远比不上此时此刻一块能填饱肚子的地精块。

    当年表姐的计划真是滴水不漏。幽都的关口处虽然罗罗兽数量稀少,但只要渺渺一直在此处等待表姐汇合,也免不了会遇到几只落单的罗罗兽。若不是祖母及时赶到,她必是再无生还可能。白盼盼,是一早就想要了自己的命,真是好狠的心。

    但这样的伎俩,也只有当年的自己才会相信。因为常年跟随祖母,同龄的孩子碍于族长权威,并不敢和自己一起玩耍。即使有人亲近自己,也是趋炎附势,让渺渺瞧不起。时间久了,天性喜闹的渺渺只觉得越发寂寞。

    只有表姐,常年和书本为伴,看着清高孤傲,又是同族姐妹。因此,只是稍稍对渺渺表示了好感,就让她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去相待,白盼盼是渺渺少女时期唯一的好友。

    如今回到中心,渺渺听母亲说了如今的两大派别,得知了表姐竟然是守旧派,不愿打破僵局,去外界,她也是有些惊讶的。

    但很快又释然了,既然一切都是骗局,那当初表姐表现出的对外面世界的狂热兴趣,也必然是假的。只是为了引自己上钩而已。她自始至终,都不曾了解过白盼盼这个人。

    “表姐,我回来了。”渺渺在心中说。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渺渺心中已有了大致方位,而姜朵早已被转晕了。

    下了车,是一座花园,这花园不大,但胜在别致精巧。亭台水榭之上,都细细雕琢着各式花鸟鱼虫。

    姜朵和渺渺此时正站在一条细细的羊肠小道之上,小道两旁都栽种着大株的蔷薇花。有粉红,深紫,明黄……各种色彩,并不显得拥挤,反而很是热闹。

    从这条小道向前走去,就能进入一片怪石林。远远望去,那些怪石或作人状,或作兽伏,参差嶙峋,与这边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显出几分幽森之气。

    正在环顾之时,从后面传来一声奶声奶气地声音,“小姨!”

    然后就是个雪团子扑进了渺渺怀中,接下来,就见瞳瞳圆溜溜的眼睛望向姜朵:“小姜姨,你也来了?”

    这是……才看到自己吗?姜朵从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这么微弱,忍不住摸了摸瞳瞳圆鼓鼓的小脸,长得实在是太可爱了吧。

    也是这时,从身后的怪石林中,走出一人,也是卫队打扮,却是个女子。她走到姜朵和渺渺身前,恭敬地俯身道:“族长请两人入内谈话。”

    但瞳瞳这孩子仿佛天生就对渺渺有着依赖感,扒拉在她身上,不肯下来。那女子上前帮忙,抱住了她。瞳瞳不乐意,嘴里嘟囔着:“小姨抱!”一边向渺渺张大了手臂。

    女子一时无奈,对渺渺笑说:“这孩子跟白渺小姐,倒是比跟族长还亲。”

    渺渺并不在意,只是问道:“到不知表姐结婚了,不知姐夫是哪位?”

    那女子一开口,便知自己失言了,此时也只是微笑,不再言语。

    瞳瞳却道:“瞳瞳也没见过父亲呢!”这话,让渺渺和姜朵都有些奇怪。是什么原因,让族长之女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渺渺还要多问几句,那女子只催促道:“族长已等候二位多时,二位还是快些随我来吧。”

    她们只好跟着女子向着怪石林走去,瞳瞳则被卫队的人带走。

    进入了怪石林内部,姜朵才看到,这怪石中心全被掏空,放置了各类书籍。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把书放在外面花园的人呢。万一被风吹雨淋了,书不是都废了?这里信息封闭,书应该是很珍贵的吧,真是暴殄天物啊。

    这样感慨着,她偷眼去看渺渺,只见她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女子一路带她们穿过层层重重的怪石林,愈往里走,就愈加幽暗,怪石也更加密集。一路走到怪石林出口处的一间小屋内,才停了脚步。

    “族长就在里面等待二位,请。”女子作了个手势,打开了门,自己并不进去。

    两人进了屋内,外屋陈设非常简单,只有一张低矮的桌子,上面铺设着笔墨纸砚等物品。一旁还铺着个席子。

    里屋门口处悬挂着一张门帘,就听一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表妹,好久不见。这位就是姜朵吧?”

    那门帘摇摇晃晃,就是看不清内里。渺渺便开口答道:“当年还没来得及恭喜表姐成为一族之长。只是,表姐这是好大的架子,多年不见,如今只能隔着门帘见人。”

    对面传来的声音平静如水,“让表妹误会了,近来身体抱恙,医生嘱咐不要见风,又恐传染给你们,因此才设这门帘。这些年,表妹受苦了,待过些日子,我身体好转,还要与表妹好好叙旧一番。”

    这言辞之间是挺恳切,只是语气也太过平淡了,就像是拿着稿子读出来的,喜怒哀乐一概没有,听不出一丝感情。

    要不是渺渺把往年的一切都告诉了姜朵,她真要怀疑这个族长是机器人吧?

    一旁的渺渺也是干巴巴地回应了一个字:“好。”

    “早听说姜朵正是预言中人,不知能否让我看一下你的薲草?”帘内的白盼盼说道。

    姜朵想白盼盼应该干不出当众骗取薲草一事。今天是她把姜朵和渺渺接来的,如果薲草在今天出了什么事,她也逃不了干系。

    渺渺则是非常了解白盼盼的,这个人虽然阴损,但还是要脸的。至少在今日,不会拿薲草怎么样。

    经过一番短暂的考量,姜朵点点头,“可以啊。”

第五十七章 冷

    姜朵把薲草放在了一个精致的鹅黄色布袋子中,袋子上还装饰着几颗珍珠,是白真亲手做的。

    也是在这些天,姜朵才发现了薲草的奇妙之处。初次见到薲草,是在认血藤缠绕的匣子中,据讹兽说认血藤有两点好处,其一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开这匣子,其二是认血藤天生就有着保鲜的作用。因此,薲草在匣中多年,仍然可以鲜嫩如初。

    而这株她在黑暗中拿到的薲草,本已开始枯萎,枝叶都有些微微变黄。但自从姜朵拿到后,贴身保存,这些天,薲草又慢慢恢复了生机。

    如今,这株薲草从袋中取出,就好像是刚刚采摘下来的一般,鲜嫩的枝叶顶端竟然还有着微微的光泽感,倒似和翡翠一般。

    此时,姜朵才将薲草从袋中取出,白盼盼的手就从帘内伸出。她的手上戴着精致的白色蕾丝长款手套,显得分外优雅。

    姜朵上前将薲草递给她。可就在白盼盼的手触到薲草的那一刻,就似被火烧了一样,她感到一种灼烧感从触及薲草的指尖升起,就好像整个手都被放在一团火焰中,火辣辣地疼。

    “啊!”白盼盼无法忍受这种剧痛,薲草掉落在地。就在薲草掉落的同时,她能感到一种清凉从刚刚被烧伤的地方迅速扩散开来,缓解了灼烧感。她缩回了手,一点烧伤的痕迹都没有,也不再疼痛,手没事儿。

    只是,刚刚手上的那副手套不见了!

    在姜朵和渺渺这边看来,薲草刚刚到了白盼盼手中时,顶端那一抹微闪的翠绿光泽就突然窜出,缠绕在了白盼盼的手上、手臂上。如一团绿色的火焰,一路向上而去。

    白盼盼尖叫中,就将薲草掉落在地。绿色火苗随着薲草落地,也退回了薲草之上,重新变成了一抹翠绿。与此同时,她戴的那个白色蕾丝手套已被薲草窜出的绿色火苗烧毁,露出了完整的手和手臂。

    原本,姜朵和渺渺就被这突然冒出的奇异火焰吓了一跳,但白盼盼的那只手的诡异程度也并不亚于这绿色的火焰。

    白盼盼的手在这种幽暗的环境下,显得分外苍白,她手背上的青筋全部爆出,凸起的青色经脉一直延伸到胳膊上,有些地方的经脉还蜷缩成一个个青色小团子,长在惨白的胳膊上,就像一个个瘤子。

    这样一只手,在火苗退却之后,就迅速缩了回去。只有短短两三秒的时间,却足以让人看得很清楚。姜朵和渺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经过此事,姜朵对白盼盼的长相愈加好奇。而一旁的渺渺也皱了眉,表姐的手怎么会成了这样,难道她刚刚说的是真的,她真的病了?

    接着,就是持久的宁静。帘内的人不发声,帘外的人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姜朵只好慢慢俯身,看向薲草。依她的推测,薲草现在应该是烫的吧,她小心地用手拨拉了一下,却发现并没有温度。

    那绿色火苗退去,薲草就恢复如初。姜朵捡起,仍将它装进袋中。之后就站回原位,如今不知帘内的白盼盼是和状况,但白盼盼不愿说,她们也不便多问。如今,只能静静等待。

    帘内的白盼盼此刻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身材姣好,旗袍上的花纹和暗线都是银丝的,精致无比。但她的脸和小腿都同样蒙着白色的蕾丝,看不清面容,原本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是被小心的遮盖起来。

    这是她自己的意思,因为她的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青筋和肉瘤,就和刚刚伸出去的那只手一样。

    这一切都是她当上族长后开始的,一开始只是自小腿往上不断冒出青筋,后来青筋爆出的越来越多,蔓延到了大腿,纠缠在一起,成了一个个青色的肉瘤,如今,就连脸上也布满了这些肉瘤。

    她不愿被人看到自己这个模样。早在青筋刚刚长出时,也找过族医看过,却是一点用都没有。等青筋开始蔓延后,她就把自己全身都裹了起来,躲在帘后。

    就连一切生活起居都是她自己亲自动手,不愿与人接近。这样深居简出,如今能见到族长的人越来越少,就连亲身女儿白瞳也无法见到自己的母亲。

    外人并不知道她的这些变化。人们只是觉得族长的脾气这些年来越发变得古怪,阴晴不定。谁能想到,昔日如玉兰花一般的少女,这中心区域最尊贵的族长,如今却生了怪病,变成了蜷缩在角落度日如年的怪物。

    白盼盼的双手交叉在一起,反复摩挲着,她被灼烧的那只手,如今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丑陋无比。她觉得这只手冰凉凉的,难受。

    “太冷了。”许久,姜朵和渺渺才听到白盼盼这样叹息道。

    手上的痛感早就消失了,但没有了手套,白盼盼只觉得自己如一只被剥了皮小兽,冷,好冷。

    姜朵和渺渺面面相觑,此时正是酷暑,这间房虽在阴处,却也谈不上冷。更何况,这话是出自一个刚刚被烫伤的人。

    屋内的气压越来越低,许久未听见帘内有任何声响。渺渺只好先开口问道,“表姐,你的手……?”

    “我没事儿,只是有些累了。你们先回吧。”帘内传来白盼盼有些压抑的声音。

    姜朵与渺渺有太多疑问,此时只能先压下,等回去再说。

    带她们前来的那名女子一直等候在外,见她们出来,也不多言,一路带她们离开。

    回去的一路上,渺渺心绪不宁。她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与表姐相见,但其实这些年来,还是忍不住会去设想与表姐重逢的场景。再见时,自己或许会因双方身份天差地别的悬殊而失落,或许会为了当年被骗之事而愤慨质问于她……

    却不想真到了见面这天,二人隔着门帘,只不冷不热的几句话就草草收场。她想问她当上族长之后的感觉如何,但在见到那厚重的门帘时,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看不见白盼盼的脸,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渺渺只觉得多说也是徒劳。甚至在那门帘遮挡下,若不是白盼盼的声音同渺渺记忆中的一样,她甚至都要怀疑帘内之人是否是真正的表姐。

第五十八章 解脱

    在姜朵和渺渺离开后不久,族长白盼盼就重新戴上了一副新的手套。帘外是今早护送两人来族长院的那个卫队员,他正将一串红珊瑚手串呈给白盼盼,并向她报告着今天的一切。

    白盼盼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卫队的报告,一边细细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这几年来,她的屋内没有镜子,因此便多了这么个习惯,每日她都用这种方式来感知自己的模样。

    每摸过一块肉瘤,都会让她的脸隐隐作痛。“丑八怪!”她这样说道,让屋内的卫队无措地低下头,停止了汇报。

    传闻当今族长如玉兰花一般清丽无比。而自己这副面孔,大概在族中眼里的确是个丑八怪。卫队心中暗想,更不敢抬头,大气都不敢出,只恐自己的样子惹族长不快。

    族长脾气古怪,是族长院中公开的秘密。前前后后,已有不少人因不知何事惹恼了族长,当场被处死。时间久了,族长院中人人自危,生怕不知何时就会身首异处。

    “继续说下去。”白盼盼冷漠的声音传来,她今天并没有心情和这些人计较。

    “是。”卫队员微微放缓心神,继续汇报。

    白盼盼一想到今天被姜朵和渺渺看见了自己的手,她只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能死去。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度日如年,死亡对于白盼盼而言,不过是一种解脱。

    但现在不行,还不到她放手的时候。

    “都是那株薲草,让姜朵和白渺看见自己的丑态。”白盼盼愤恨地想。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暗中调查。她觉得这怪病与宋万才和白真逃脱不了干系。但直到如今,都是一无所获。如今,他们夫妻俩费尽了心机,让白渺带着那个姜朵回来。今天自己与她们第一次见面,就用薲草让她暴露了自己多年的秘密。白盼盼不信,一切都是这么巧合。

    不能就这样让她们离开,否则以白渺的个性,定会将此事宣扬得全天下都知晓。“我本不想这样,都是你们逼我的。”白渺心中暗暗下了狠心。

    “我明天要写个讣告,是我那表妹白渺和姜朵于归家途中,突遇劫匪,不幸身亡了。”白盼盼说道。

    底下的人听到此话,心中一寒,点头称是,心中却在惋惜。白渺和姜朵才刚刚回来,不知因而得罪了族长,招此杀身之祸。

    姜朵和渺渺回到马车中时,天色已深,街道上也有归家的路人,她们远远见到黑色马车的人们,就已提前避开。这一来一回间,车外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踢踢踏踏的马蹄声。

    她俩不敢出声,只怕被白盼盼布置在旁的暗卫听见谈话声。因此,两人就如来时一样,闭目养神起来。

    渺渺的蛇尾有着灵敏的方向感,主要是因为能感知风向。即使在无风的时候,她都能敏锐地察觉到气流波动。

    车子行驶到半路时,她察觉到了不对,身边的暗卫数量明显增多,正一点点向马车方向靠拢。

    她有些不安地睁开眼睛,就见姜朵也正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

    “车外有人。”姜朵小声说道。

    车外的暗卫行动起来悄无声息,车内又悬挂着厚厚的布帘,正常人根本无知无觉。渺渺多亏是有蛇尾,才能察觉到这一切,但姜朵又是如何察觉的?

    渺渺来不及多想,那些暗卫在距离他们百米左右,就停止了靠近,她正疑惑中,就听姜朵叫了声,“不好!他们准备火攻!”

    说着,她就拉住渺渺俯身趴下。暗卫们架起了弓,一支支绑有火苗的箭就向着马车射来。

    姜朵和渺渺能感觉到火苗擦着自己的身体而过。马车上的布帘被火点着,整个马车被火苗包围,远远看去,如一团火球。

    戴着面纱的白盼盼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这两人既然敢用薲草烧自己,如今葬身火海就是罪有应得。

    宋万才、白真、白渺,多年来,你们让我不人不鬼地活着。如今,也该尝尝炼狱的滋味。白渺死了,这一切也就结束了。

    这样想着,白盼盼的心中感到了许多没有的畅快。同样身为的白家后人,她父母早亡,身边没有父母护着,祖母就是她最亲的长辈。

    白盼盼自小就异常努力,为了亲近祖母,她强迫自己去看那些枯燥乏味的书,强迫自己保持端庄优雅,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但这一切,都比不过一条蛇尾。祖母只喜欢白渺,从来都不会去看她一眼。

    在所有人都夸自己如玉兰花般宁静娴雅时,祖母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小孩子,还是天真烂漫些的好。”

    天真烂漫,如白渺一样吗?她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如果像白渺一样没心没肺,早就不知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起初,白盼盼接近白渺只是好奇,是什么样子孩子,能让祖母如此喜欢。

    白盼盼从来都看不上白渺。在她眼中,白渺不过是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而已。她认为祖母真正看重的只是白渺的那条蛇尾。毕竟,历届族长都是有蛇尾的白家人。但她,白盼盼偏要打破这个定局。

    于是,白盼盼开始了暗中的部署,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而来,非常顺利。到她继任族长之位时,也有人提出了异议,理由同样是因为蛇尾。

    蛇尾,蛇尾!既然他们要蛇尾,那自己便生一个有蛇尾的孩子来作为继承人,自此之后,历代族长生生世世,都将是她白盼盼的后代。

    她在族长院的古籍中看过记载,闫家与白家的结合,生出有蛇尾孩子的几率最高。正是因为高几率的蛇尾,有时一代会有许多蛇尾的孩子出生,导致夺取族长之位异常残酷。到祖母这一代,便再也没有与闫家联姻。

    闫伯有一独子,名为闫甲。生得肥头大耳,如猪一般,年纪大了,一直成不了亲。白盼盼暗中选中了他。但她并不愿嫁与闫甲这样的蠢人,此事只能暗中进行。

    她在一次花展中,几次对闫甲示好,并留下族长院的方位地址。闫甲果然上了勾,偷偷来到族长院,一路畅通无阻。

    那是白盼盼此生最不愿回忆的往事,她为了生下一个带着蛇尾的后代,无数次委身于闫甲身下。在生下瞳瞳之前,她也曾孕有两个孩子,只是都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

    前两个孩子刚生下来,就被她亲手溺死。对此,闫甲也心有不满,但每每被白盼盼好言几句,事情就过去了。

    直到闫甲不断催促白盼盼与自己成婚,也就在这时,她怀上了白瞳。亲手杀死了两个孩子,白盼盼内心日日都在煎熬中度过。

    她终于下定决心,等这个孩子生下后,不论是否有蛇尾,不论男女,自己都会将他养大,并对外宣布与闫甲的婚事。

    没想到,这次终于如她所愿,白瞳生来就有蛇尾,且尾部洁白无瑕,比之白渺的蛇尾更胜一筹。

    白瞳降生之后,白盼盼的心思更加活络起来。她有了孩子作为倚仗,哪里还愿意屈尊嫁给闫甲。好在,世上除了白盼盼与闫甲,就再无一人知晓这段私情。

    闫甲在白瞳降生之后不久,溺死于北海。被人找到时,尸体已被浸泡了三天有余。而白盼盼的怪病,也是在这之后染上的。

    没有人知道这孩子的生父是谁。但这并不重要,议论纷纷的人们见到有着纯白蛇尾的白瞳之后,就自动闭了嘴。

    白盼盼心中得意,果然,这世人只认蛇尾。如此,对于死去的祖母也有了交代,自己虽然抢了白渺的族长之位,到底是还了个白蛇尾的孩子回来。

    白盼盼的脸颊又开始肿痛,这是新的肉瘤要长出来了。换作往常,她会一连几天都沉闷痛楚。今天,她却非常开心。白渺,莫要怪我,除了你,白瞳以后的路才会顺畅。放心,等结束了这一切,我就会去陪你。

第五十九章 放过

    熊熊烈火烧了许久,照得这黑夜如白昼一般,见火烧得差不多了,白盼盼才吩咐卫队出来救火。

    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居民探头出来看,却见到卫队员的人走来走去,便急忙又掩上了大门,回去睡觉了。

    直到天明,火才完全被灭。其中,马车周围的不少民居也被波及,付之一炬。好在并无人员伤亡。

    等白盼盼的卫队来报时,她还在睡觉,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突然被人吵醒,她没有不悦,只是心里升起了不安。

    只因她睡前已提前吩咐过,没有特殊事情,不要来叫醒她。如今,卫队敢大胆来报,一定是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她戴上面纱,还来不及挂帘,就让卫队员进来了。

    “族长,火灾现在已清理完毕,只是,我们只在现场找到一处尸体。”前来汇报的卫队员心里有些没底。

    一个?是白渺,还是那个姜朵?白盼盼心中猛跳。“说下去。”

    “那一具尸体,是车夫的。”卫队员不敢抬头,汗水顺着额头一滴滴地落下。

    白盼盼腾地起身,“那白渺和姜朵呢?”

    “属下……不知。”卫队员闭上了双眼,做好了死的准备。

    “怎么会不知?活生生的人去哪了?封锁城门,给我查!”她愤恨地拿起一盏茶碗就砸向了地上的卫队员。

    卫队员却是如获大赦,连连点头称是,便要往外退去。

    “等等,”白盼盼说道,她指着卫队员说,“把他给我拉下去,杀了。”

    语毕,门外就有一批卫队员上前,带走了他。

    终是没有逃过一劫,被带走的卫队员在门口哭喊着,“族长饶命啊,族长!”

    白盼盼扔给了他一串红色的手串,“吃下去,我便饶了你。”这手串,正是昨天宋万三所赠的红珊瑚手串。她日常总喜欢这样折磨下人,来发泄怒火。

    那卫队员趴在地上,捡起手串,到了嘴边,却又犹豫了。白盼盼冷笑道:“拉下去!”

    “族长,族长饶命,我吃!”说着,那人拿起手串,胡乱塞入口中。红珊瑚质地坚硬,不一会儿,他就满嘴的血。

    “咽下去。”白盼盼命令道。但那人纵使牙齿都咬断了,也咽不下去。情急之下,生生将红珊瑚吞了下去。

    大颗的珊瑚珠子卡在了嗓子里,他上不来气,满地挣扎。可越挣扎,就越上不来气。不多时,人就不再动弹。

    “拖下去吧,把这打扫干净。”白盼盼闭了眼,她始终见不得血腥,也不喜欢红色。

    还没等人清理干净,就听门外传来一声稚嫩的哭声。是白瞳!她许久不见白盼盼,很是想念。尤其这几天偷偷溜出族长院,见到不少母亲带着孩子走在街头,心生羡慕。

    听说白盼盼的住所就在怪石林的另一边出口处。今日,白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偷溜到这里。正准备给白盼盼一个惊喜,不想却完整地看到了全部过程。

    “谁带她过来的?”白盼盼看着屋内的一众人。但无人敢接话。

    只听白瞳哭得可怜。“母亲,母亲,你是坏人吗?”

    坏人?白瞳赌气地一说,让白盼盼心中一痛。自己的确是这世上最坏的人了。又有哪个母亲能狠下心来亲手溺死自己的孩子呢。这些年来,她把对死去两个孩子的愧疚全都弥补给了白瞳,对于这个女儿,异常疼爱,她把一切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只是,她不愿让白瞳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这个样子和怪物又有什么分别呢?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从此之后,她就是白瞳眼中的坏人,也好,总比怪物要好。

    白瞳虽然许久没见母亲了,但孩子的天性,让她仍然对着白盼盼伸出了双手,她心底里的母亲虽然平日里严厉了些,却绝非坏人。

    她向白盼盼扑去,只想让母亲抱起她,对她说,“瞳瞳莫怕,不过就是个戏法而已。”然后,那个卫队员就会完好无损地从地上站起。

    但白盼盼却是向后退了去,生生地推开了白瞳。“对不起,瞳瞳。”说着,挥了挥手,就让人带白瞳下去,也该让她知道这世间的残酷了。

    白瞳从小娇生惯养,虽然这些年极少见到白盼盼,但一直认为母亲是爱她的,只是太忙了。如今,又哪里受得了这个。

    “果然,他们说的都没错,这世上只有小姨和我是最亲的。母亲你不爱我!”白瞳哭喊着,被人抱着出去,她一路挣扎,闹出的动静很大,却无人敢抬头向这边张望,生怕惹了白盼盼不快。

    白盼盼等抱着白瞳的人走远了,才开口道:“去把照顾白瞳的人都带过来。”

    不久,照顾白瞳的一干人等,总共十五人全都跪在白盼盼面前。

    白盼盼一个个地看过来,这些人都低垂着头,各个都看在忠厚老实。她开口道:“都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众人的头虽然抬起,却并不敢和她目光直视。白盼盼隔着面纱,目光犀利,她要看清这些人脸上的表情,“究竟是谁,和瞳瞳提到了白渺?你们互相检举,告发者有奖。”

    所有人的脸又一起低下,不吭一声。

    “都给把头我抬起来!”她怒道。这些人教唆着瞳瞳去找白渺,如今却是没一个敢承认。

    前方跪着的一人大着胆子回道:“族长,我们平日里只是陪着瞳小姐看书上课,嬉笑玩耍而已。至于族长的家事,并不敢有多言。至于白渺小姐的事情,我们更是从来都不敢在她面前提起一字一句。真的不知瞳小姐是如何得知白渺小姐的。”

    一旁跪着的众人也是纷纷附和着,不断对着白盼盼磕头。他们都坚持声称从没在白瞳跟前提过白渺。

    这些人,在白盼盼眼中一向就如蝼蚁一般,可以随意拿捏。

    但此刻,白盼盼心中第一次犯了犹豫,若是处死这些人,白瞳更加不会原谅自己这个母亲吧?但若就这样放过,又容得这些人在白瞳跟前闲言碎语。

    也罢,事情已成为了这样,就不必再去追究了,反倒惹得白瞳伤心。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儿,是白盼盼心中唯一柔软的一处。

    她告诫了众人,此后在白瞳面前更要少言少语,不该说的话别说。之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第六十章 得救

    至于姜朵和渺渺究竟去了哪里。还要说回那天在马车中,她们虽然及时趴下,没有被火苗所伤,但整个马车已被熊熊烈火点燃,无法出去。马受到了惊吓,原地转起圈来,姜朵和渺渺在车中不稳,几次都被甩到车窗边,差点被烈火所伤。

    颠簸的马车,让火苗越窜越高,火焰中腾起浓浓的黑烟,缭绕不散,呛得姜朵和渺渺喘不过气。每一次呼吸,就有呛鼻的黑烟,渺渺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姜朵撕下了袖子的两截,一截护在鼻口处,另一截给渺渺护上。

    车外传来马悲切的嘶鸣声。她二人都心知再这样下去,丧生火海也是迟早的事情。“哐当!”摇摇欲坠的马车再也坚持不住,散了架。

    姜朵和渺渺身下一空,马车上方着了火的横梁也向着他们掉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到,下方街道的地面突然松动。

    松动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隙,有种力量将她们往下拉。姜朵和渺渺就这样无限掉落下去。缝隙在她们掉落之后,就重新闭合。

    同时,那燃烧着的横梁哐当掉落在地面上,还冒着火苗,徒劳地在地上燃烧着。

    见周围都烧得差不多了,卫队员才赶来,不紧不慢地开始灭火。围绕在马车旁的暗卫也都满满散去,没有人发现刚刚被烧毁的马车下地面发生了什么。

    姜朵和渺渺一路坠落,直到一张软绵的巨网托住了她们。姜朵向下望去,离地面还有一米多的距离,她翻身下了网,又伸手扶着渺渺下来。

    “我们这是在地下吗?”渺渺有些慌张地问姜朵。

    “应该是。”姜朵观察着四周,洞内干燥,两旁装饰着夜明珠,一看就是精心打扫过了,应该不会有蛇虫鼠蚁。

    她抬头向上看去,顶部已经合拢,再不见一丝缝隙。她们后方是一堵石墙,无法通过。前方倒是有一条甬道,夜明珠一路都在石壁两侧,似是指引她们向前走。

    渺渺有些害怕,但有姜朵在身旁,神色自若,她自己心下也稍安一些。

    “我们朝前面走着看看去。”姜朵道。

    两人一路向着前面走去,这一路安定明亮,前行中,两人的心都安定了不少。

    “你们这里的夜明珠是不是不要钱啊?这一路都是。”姜朵问渺渺,她只觉得这里的夜明珠就和自家的灯泡一样,估计都是小商店买来的,十块一个小灯泡,二十一个大灯泡。如果出去的时候,能带上一两个当做纪念品,就好了。

    “很贵的好不好,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渺渺说道。不论修建这个地道的人是谁,好歹都救了他们。想不到,白盼盼竟然会这么等不及,就要杀了她们灭口。

    “你表姐的手臂,以前不是那样的吧?”姜朵想起白盼盼的手臂,心中打了个冷颤,那密密麻麻的肉瘤和青筋,真是让人头皮发麻。

    “你之前说白盼盼一直深居简出,近年来很少有人见过她。所以,这把火,只是为了怕我们回去乱说吧。除了我俩,应该再无人见过她的手臂。”姜朵下意识用手护住了袋中的薲草。为何薲草在面对白盼盼时,会升起绿色火苗?

    “我表姐以前可是被称为如玉兰花一样的美人,她的手臂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为何会这样,我也不知。”渺渺想起那只手,也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让白盼盼如此动作地下了杀心,只是因为她们看见了那只胳膊。

    但白盼盼的行动越发捉摸不定,就显得救她们的人更加厉害。

    此人究竟是谁?

    甬道很快走到了尽头,前方是一处洞口,微微透露着光亮。如果不是因为洞口挡着的那个人,恐怕,这洞口处会更加明亮。

    那人背对着她们,庞大的身躯将洞口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脸,但凭这体型,姜朵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闫伯?”她惊讶道。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动作有笨拙,一双小眼睛微眯成缝隙,连眼珠都看不到。“小丫头片子,不错,还记得我!”

    渺渺也惊讶了,人都说闫伯中年丧子,闫家落寞之后,他的脾气就越来越大。一把年纪,常常在外恃强凌弱,干的都是些欺猫逗狗,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作为,却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莽夫而已,这是许多人对闫伯的评价。

    时间久了,人们连他的名字都忘了,只记得他姓闫,于是当面都尊称他一声闫伯,做做样子。私下里,都是瞧不上此人的。

    没想到这莽夫闫伯,竟然就是救了她们的人,真是谣言不可信啊。

    “啪!”发呆的渺渺头上挨了闫伯一记。闫伯还想顺势敲打一番姜朵,却被她躲过了。

    “你俩还真能惹事啊。”闫伯气哼哼地道,又指着渺渺,“你也别怪人叫你扫把星,只要放你出门就惹事,还次次都能是杀身之祸。”

    “这回不能怪渺渺。是我……”姜朵正要说。就被闫伯打断,“行了,你们在族长院的事情,我都知道。”

    说着,他对姜朵伸手,不客气地说:“你那个薲草,拿给我看看。”

    难道,他把自己引到这里,只是为了拿到薲草,再杀人灭口。姜朵开始了一番脑补,不愿把薲草交过去。

    “小丫头片子,年纪不算大,到是比老夫还要小气!”闫伯吹着胡子瞪起小眼睛,“我就看看,你要不愿意,我就让人把你俩一起活埋在这。”

    渺渺拉了拉姜朵的衣袖,示意她把薲草给闫伯看看。她们如今除了乖乖听话,再无别的选择。

    姜朵拿出薲草,小心递过去。“您小心。”见闫伯又要发怒,她赶紧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它会冒火,您要小心,别受伤了。”

    “我知道。”闫伯大咧咧地接过薲草,一点没有小心的样子。

    姜朵紧紧盯着薲草,生怕它会突然冒火,但还好,薲草乖乖地在闫伯手中,并无异样。他将薲草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番,“想不到,还真是薲草。”

    说完,他将薲草交还姜朵手中。又仔细打量了姜朵几眼,“你可知这薲草为何会在白盼盼手中起了异样?这样吧,你俩跟我回去,我告诉你原因。”

    “那我爸妈那?”渺渺问道。

    “放心,我派人去通知他们。”闫伯说着,出声唤道:“闫甲!”

    一个高瘦白净的青年从洞口处走来,“父亲。”

    “去传话给宋万才,就说他们的女儿没事儿,在我这。让他有时间来我这一叙。”

    “这……?”渺渺大惊失色,世人都知这闫伯只有一个独子闫甲,生得肥头大耳,多年前,溺死在北海之中。这个闫甲又是谁?

    姜朵却不知这闫甲是何人,不明白渺渺为何会惊讶。

    面对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渺渺,闫甲淡淡地说了句,“你下巴要掉了。”然后就出去了。

    姜朵伸出手合上了渺渺的下巴。

    “姜朵!我,哎……一会儿和你说!”

    “不用一会儿说了,跟我回去,这一路上,我们边走边说。”闫伯喜怒不定,此刻又笑眯眯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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鲲鹏归云介绍:
1878年4月,清光绪四年,华北大旱,数百万人死于饥荒。
无启族女孩携鲲入中原,解姜家之困于青州,得名:姜朵。同年,姜朵被击毙,埋骨于北山。
120年后,1998年的夏夜,北山大雨,一女婴破土而出。鲲鹏归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鲲鹏归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鲲鹏归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