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姜朵,你让我过去。”许漠自听到这话,并没有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平平静静地对姜朵说道。这话说得,就好像是在说他要去哪逛街一样。
“你小心。”姜朵心知这一切一定与自己脱不开干系,心里发虚。此时她也不好去阻拦许漠,只能这样说着,就要去解红线。
大鹏突然再次发出清脆鸟啼警告,姜朵明白它的意思,面前的红线绝不能松,否则一旦张佼靠前,就危险了。
“许漠,那是不是苏雅?”姜朵终于肯鼓足勇气,转脸去问许漠,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而僵硬,她问出这话时全身都有些发麻。
许漠点头,“我看不清脸,但能肯定是她。”
是她,姜朵听见大鹏在心内传来一声嘲笑,看不清脸,怎么就能确定?万一这都是张佼的阴谋呢?
但许漠又怎么会认错,她再次发问:“你确定吗?”
许漠的头低了下来,姜朵只觉得他的表情就像要哭出来了。但最终也没有,嘴角微微被面部肌肉牵扯,露出一脸苦笑,“我也希望是认错了。”
姜朵突然觉得自己才是最无耻的那人。她在心里想着,姜朵你可真行啊,苏雅被你伤了,也许已经死了。许漠要见她,你又不让见,还要问人看清楚没。
这样一番想法,别人不知道,大鹏却是能感到的,它就在一旁抗议地又叫了一声,一脸埋怨地看着姜朵,似乎她要是这时放开了那红线,那大鹏就立马飞走,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耻,真的无耻。只是,无耻又如何?万一苏雅已经死了,那许漠就再也不能出事了。
姜朵安抚地将一只手放在大鹏的脑袋上,然后叹了口气。
那是苏雅啊,是许漠找了许久的苏雅。他们最开始去北山,姜朵是为了查询父亲姜港的生死,许漠就是为了寻找苏雅。
“你去吧。”她说着,红线就在风中温柔地飘荡开来。许漠试着向前走去,大鹏发出了不满的叫声。
一步,一步,他很快发现这红线从原先的圆形环绕变成了一步步尾随在他身后。
红线于姜朵的左手无名指处抽出,悬浮于半人高的位置,许漠走一步,它就向前延伸一步。这样,即使张佼一会儿有什么动作,红线至少也能保住许漠不被伤害。
许漠此时对姜朵的心态也很是复杂,他始终不信苏雅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死去,但姜朵伤她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此时感觉到红线在身后的保护,他没有再回头看姜朵一眼,只是说了句,“谢了。”就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举动也让张佼免不了暗暗吃惊,他没想到只短短时日姜朵对红线的操纵能力就已提高至如此。
在旁人看来,这红线轻轻松松之间杀人不见血,十足骇人。而实际上,要真正操控它们,是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因此姜朵每一次发动红线之后都会有剧烈的反应,或陷入沉睡或头疼欲裂或是恶心头晕。
这种控制红线的精神力会在一次次地操纵过程中慢慢得到提高。实际上,伤人杀人,只是操纵红线时的本能反应,当精神力提高之后,用红线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办到,是最简单无比的。
而用红线保护一个人,则需要更加精准的精神力才能做到,不仅要能确保旁人不得接近保护者,随时准备发动攻击,更要确保不能伤到被保护者。他原本以为姜朵学会这些还需很长一段时间,当然她也不需要学会,按照陈成荫原本的打算,她只要学会最简单的杀人就可以了。
“真不愧是你,姜朵。”张佼坐直了身子暗暗说道,还好自己最终说服了陈成荫,放弃原先的计划,不能继续再如养蛊一样养着她了,否则再隔几个月,还不知她的能力会精进至何种程度。
而实际上,只有大鹏知道姜朵此时也是强撑而已。设想总是很简单,做到却很难。这红线似乎有着天生的嗜血性,忍不住就要去伤人,刚刚许漠和自己一同在圈内还好,如今许漠渐渐离开自己的身边,红线就忍不住几番要靠近许漠,全靠姜朵的意念在撑着,让红线不得靠近许漠丝毫。只是,就这么几步路的距离,她就快要坚持不住了……
幸好,许漠也快走近了。正是沙漠落日之时,夕阳的余晖铺满整片沙漠,张佼将苏雅安置在沙丘之下半明半暗之处。苏雅的上半身都被沙丘的影子覆盖,陷入黑暗,看不清面容,双腿却半露在阳光之下。
许漠越是接近,就月发觉觉得有些不对劲。张佼随便安放苏雅的位置就像是特意安排好的,让他无法看清她的面容,难道有诈?
一想到如此,许漠的心开始狂跳,明明是觉得有诈,内心却有一股狂喜。张佼是骗了他的吧?苏雅,苏雅一定不会有事。
这样到了近前,许漠忽晴忽阴的面容终于停滞,苏雅?
他看见苏雅的两眼瞪圆,连带着嘴唇微张,肤色发青,一动不动,就这样在地上躺平。
“苏雅!”他的手覆上苏雅的面容,没有温度。张佼难得的没有阻止他。“她死了。”他淡淡地对许漠说道。
许漠的心此时真的一点点的下沉着。张佼在旁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猛然攻向许漠。
而许漠身后的红线也迅速抽出,对着张佼击去。张佼闪身躲避,他的身手不凡,异于常人。红线一击未中,张佼却就此收了手,那红线就半伏在地上,如蛇的信子一样,半伸半吐。
天知道,这一切都是姜朵动用了多少心力才得以控制的。
受到攻击的许漠丝毫没有被张佼所打扰,依然是痴痴地望向苏雅,他的手自苏雅的面容划过,握住她的双手,突然停下。
“不对,”他猛然甩开,“这不是苏雅!”
“被发现了,啊哈哈哈……”张佼一改之前的悲戚,癫狂地笑出了声。与此同时,就在离姜朵最近的那个沙丘之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姜朵!”
耗费了太多精力的姜朵来不及反应,一支长箭破空而出,直向着姜朵胸口而去。
第一百九十七章
长箭射出的那一刻,苏雅感觉自己一直绷紧的心弦也随之终于放松下来。即使杀不死姜朵,这一切也都要结束了。
在她从陈成荫处逃出,一路到达平州村后与张佼见面。没过多久,她就再次见到了陈成荫,那时的苏雅是彻底绝望了。
无论她如何反抗,最终都逃脱不了陈成荫的掌控。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与族中那些一辈子都无法离开的女孩子不同,她可以出来上学,可以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可以见识到外界多姿多彩的生活。
而她之所以能够活得与族中其他女孩不同,是为了帮助上面搜集所有关于第二株薲草的信息。苏雅在外的生活就犹如是鱼入了水,这样的自得让她曾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而每次和张佼的见面,他都会不断地提醒苏雅,她之所以现在还能自由自在地生活,皆是为了薲草而已。等任务完成之后,她就要回到原点,同那些一辈子都在族中的女孩子一样,再也无法出去。
即使苏雅再固执,也不得不承认张佼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一辈子都别找到薲草就好了。她这样想好了,心里愈发对那株传说中的薲草不在乎起来。
时间久了,她似乎更加习惯这样普通人的日子。在认识了许漠之后,更是幻想起两人毕业后的生活,完全没有考虑过要回去。对于寻找薲草下落一事也只是表面佯装忙碌地糊弄着,张佼心中着急,却也拿她没办法。
直到苏雅跟着许漠回到西安大伯家后,一切都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苏雅的运气是太好了还是太糟了,她在许漠大伯家无意间看到了一封神秘的信。
原本,她也不会去在意藏在角落的一封古老信件,一开始吸引苏雅注意的是信封上的一个弯弯的半弧型的符号,这个符号是族中所有在寻找薲草之人从小就熟记的,是那个女人特殊的印迹。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许漠大伯的家中?苏雅犹豫一番,拆开了信封,这才知原来多年来他们一直在找的薲草竟然就在身边。
原来早年间,那个女人自知时日无多,将薲草一分为二,一株由她带在身边,另一株则被大鹏携带,一路来到西北,行至半路,大鹏中箭,后由许家人所救。
这株薲草便也留在了许家。大鹏伤好离开前,正值许家老太爷病重,那女人自困境中再次逃脱,又专程赶来,接回大鹏之前,用自己的一滴血救了许家老太爷。
许家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提出要以重金相酬,被那女人拒绝了。她只淡淡地指着大鹏说:“你们救了我的鸟,我又救了他,公平了。”
而鸟的性命又怎能与许家老太爷相提并论,这话听得许家人心里别扭,执意要报恩。
“既然如此,那就帮我看护好这根草吧,多年以后,我再来取回。”女子说道。许家人好奇地看着这株植物,无根无须却异常鲜嫩,就如刚摘下一样。据那位女子说,这植物倒也不需特别养护,只要让它常伴许家老太爷左右就好。
即使如此,老太爷还是在她离开后,特意找人将此草栽种在家中最好的玫瑰紫釉花盆中。管它有根无根,都日夜精心照料。
说来也是奇怪,这植物看起来只是路边随手摘下的,没头没尾,无根无须。原本大家都以为活不过几天,没成想在这样的照料之下,竟一直活了下去。只是一直不见长大,也不见开花,就这样一直维持着原状。
许家老太爷一直等到大限将至,仍没等到那位姜姓小姐回来。许家便有了不少猜测,有人说这位姜小姐当初留下这草,不过只是敌不过许家一心报恩之心,留个念想而已,哪里还会真的回来拿,也就老太爷当了真罢了。
没成想,老太爷是真的当了真,在临死前专门留下书信给后人,直接立下家规,从今往后历任家主都要仔细照看好这薲草,不可懈怠。等到姜家来人寻草时,再恭恭敬敬地将草交还出去。
至此,许家就世代都守着薲草,只有当家之人才知道这个秘密。
在苏雅打开的信封里,就是许家老太爷所留下的书信。另外还有当时与姜小姐立下的字据,字据上一板一眼地写着,今收到姜朵小姐送来薲草一株,由许家代为看管,必将悉心照料,不敢怠慢,以待来时取回。下方还签着许家老太爷的姓名,印章,一旁还有两个有些稚气的签名:姜朵。
姜朵,这两个字画风明显与字据上其他字不同,一笔一划写的简简单单,横平竖直,一撇一捺往左右直率甩出。该是她亲笔所写吧。
这是苏雅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女人亲笔所写的东西,她看了又看,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吧。都说字如其人,真没想到如此厉害的人物,下笔竟然如此简单舒朗,甚至可以说是稚气未脱。
信封内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在今天,只要拿起手机轻触一下相机的标志,就可随时随地拍照,摄像,各种直播。再有追求一点的人,还会买专业的单反相机。
而在那个年代,拍照可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民间迷信,关于相机能够摄魄的说法更是广为流传,即使有家底的人,也不一定愿意去拍照。尤其是那时的许老太爷应该才刚刚大病初愈,拍照什么的就显得更加难得。
而在这张照片上的那个穿着讲究的老者,一定就是许老太爷了。他身着传统的大褂,即使是黑白照片,也能看出面色憔悴,面上还带着一副眼镜,笑容谦和,一点不像富商,反而更像个文人。
许老太爷一旁,还坐着一个年轻女人,身旁跟一大鸟。许老太爷站着,这女人坐着,身着样式简单的旗袍,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娟秀,一人一鸟,皆是神情倨傲。苏雅初见姜朵,就是在这张照片之上。
第一百九十八章
当苏雅看完了信封内的所有文件,手就不住地颤抖起来。
有一件事,许家不知道,她却知道,张佼知道,陈成荫也知道。
这件事就是,薲草之所以能长在许家长盛不败,并非是因为许家老太爷的悉心照料,而是因为姜朵的那滴血,在救了许老太爷之后,她的血就融入了许家人的身体之中,并代代传了下去。
到如今,许漠的家人连同许漠,他们的身上应该都有姜朵的血。薲草与姜朵同生,而许家人的血脉又与薲草息息相关。
当天苏雅走出大伯的书房后,面色就已非常不好。她只知这一切绝不能让陈成荫他们知道。否则,只怕他们会拿所有许家人的血来强行浇灌薲草,唤醒真正的姜朵。
只可惜,还没等苏雅找到方法,陈成荫就已经找到了她。当从她口中问不出关于薲草的一切,那封信又不知所踪之后,陈成荫就强行带走了她。
也是在此时,苏雅才真的明白过来,原来张佼所说都是真的。她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那个古老的部族,甚至于一举一动都在陈成荫的掌控之中。
她那自以为是的自由,不过就是陈成荫懒得去管她罢了。而一旦有什么事情,她根本无法逃脱。
陈成荫安排好了一切,从分手短信,到带她离开。所有的一切都做的滴水不露,让许漠再也找不到苏雅。
而如今的姜朵能力远远不如曾经那个被埋于北山的姜朵。而其他关于姜朵的更多事情,苏雅也不知道。
原本按照陈成荫的养蛊计划,无论是引她去北山还是北海大陆死而复生,都是要慢慢培养姜朵的能力,收为己用。那薲草也是必须要得到的东西,他既然要留下姜朵,那就需要用许家的血来让薲草真正成长起来。
好在陈成荫找不到信件,也就不知许家所藏的薲草在何处,暂时动不了许漠。
而在平州村,陈成荫再次找到她时却说原先的计划有变。姜朵的能力不能再增强了,他们现在需要的是趁姜朵能力还未完全时,夺取她的心脏。
也是在这个时候,苏雅才第一次知道姜朵究竟是何人。
如今的姜朵和北山上的姜朵正是同一人。“你可知无启?”陈成荫问道。
“无启……?那个不会死的无启族?”苏雅记得她在书上看过,无启族人是不会死亡的,据说他们从不生育后代,死后埋入土中,心脏依然会跳动,尸体也不会腐烂。等一百二十年后,又会复活,如常人一般。
陈成荫点头,露出狡诈地笑容。“北山姜朵死于1878年,而如今的姜朵出生于1998年,正好120年。实际上,北山的姜朵从来就没有死去,如今的这个姜朵还是曾经的那个。北山上如今只剩一口空棺罢了。”
“所以,她是无启族人。”苏雅喃喃道。
陈成文点头,“那你觉得对于无启族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你要知道我们一直想要的,就是无启族最重要的那个东西。”
最重要的?他们永远不会死亡,对于这种活了生生世世的人来说,最重要的又是什么呢?金钱?健康?她摇了摇头。
金钱嘛……他们的族人恐怕拥有的要比姜朵还多,健康嘛……都长命百岁了,自然也不是最重要的,那是家人?姜朵不是有家人吗?但无启族人不生育子孙,她的家人又是哪来的?
陈成荫摇头,似是明白苏雅心中所想。“姜朵从没有过真正的家人,她原本连名字都没有。之所以叫姜朵,是她初到中原时,帮了姜家。姜家老太爷见她一个年幼孤女流落在外,问起姓名,知她无名无姓,便养在自己身侧,起名姜朵。姜朵在姜家时,被照顾得很好,直到被我们族人发现之后,双方冲突不断,后埋骨于北山。姜家知道她全部的秘密,一代代告知自己的子孙,因此姜港算好了时间,在她一百二十年后,破土而出时,将她带回了临沧。而她的母亲,顾晓琴……”陈成荫冷哼一声,阴恻恻看向苏雅,“她本也是我们的人,是我的外甥女,却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因此丢了性命。”
这话意有所指,是在警告苏雅不要步顾晓琴的老路。而说到这,谜底也该揭开了,“我们一直想要的,也是对于无启族最重要的,就是姜朵的那颗心啊!”
苏雅这次突然想起,无启族人死后埋于土中,尸身不腐,心脏跳动。这不死的最重要一处,就是心脏!
“有了她的心脏,我们岐舌才能活下去。”陈成荫说道。
听到岐舌二字,苏雅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她从小就被灌输自己是岐舌人,但这两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意思,她却从来不知。从小到大,部族的人都在湘西一带的大山中隐居,部族的人生活在那里,从不曾被外界发现。在苏雅看来,岐舌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他们常年与一些巨大的蜥蜴为伍。
而上次跟随许漠回大伯家,又被强行带走之后。她才真正体会到岐舌两个字的含义,起初张佼为了让她说出信件的秘密,给她注射了一种被许多族人称为分舌液的东西。
这种分舌液注入体内不久,先从舌头开始麻痹,瞳孔一点点散开,然后慢慢到全身。最后,整个人都会失去理智,如蜥蜴一样趴在地上,来回打转,毫无尊严。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后来的张佼却告诉苏雅,这种分舌液其实是每个岐舌人的天敌,只要剂量一点点加大,不断注射下去,最终会在岐舌人身上出现返古现象。
“你知道我们岐舌人的返古是什么吗?”趁着苏雅清醒时,张佼微笑地凑近她说道:“我们会变成蜥蜴,就是平日在村寨中所见的那种巨蜥。”
苏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你骗人!”
“从小到大,我又何时骗过你。不然,你以为那些巨蜥是怎么来的,它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它们啊,你不用怕……”张佼如说绕口令一样,整个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第一百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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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也不用怕,苏雅。”张佼一下下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即使你变成巨蜥,我也依然爱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好好照顾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他总是用最令她反感的方式说着自以为最深情的情话,苏雅厌恶地避开张佼。但张佼说到兴起,又拿起针管,要给她注射。
“不,你滚开!”苏雅连推带搡,但饱受折磨的身躯哪里能抵挡住张佼,一针下去,苏雅的意识渐渐溃散……
“太可怕了。”关押苏雅的看守偷偷在门后看到这一切,也忍不住擦了把汗。
直到如今,苏雅想起这些都有些后怕。还好后来,陈成荫怕她失了神智,无法取回薲草,呵止了张佼继续这种行为。
只是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苏雅都总觉得由这种分舌液而产生的后遗症还一直存在,最初出逃的那段时间,她总是有一段时间突然就没有了意识,醒来时,什么都记不得了,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这么快就被陈成荫抓住。
而如今,这些事情先放一边。陈成荫对她说:“原本,在一百二十年前,我们之所以要取她心脏,就是因为我族长老身体日渐微弱,只有她的心脏才有可能延续长老的寿命。只可惜,被那时的她察觉到了我们的计划,主动埋骨于北山。一旦她陷入沉睡,这心脏即使被取出,也无法发出效用,老长老也因此身亡。在这之后,我们整整等了一百二十年,等她苏醒。原本这一次我是想换个方式,毕竟这个时代已经不适合打打杀杀了,既然顾晓琴是她的妈妈,那我便是她的舅爷,养着她,借她的力量收为己用,有何不可?”说到这,陈成荫发出一声冷笑。
“只可惜,如今出了点状况,不得不中止这个计划。这次过来,就是要直取她的心脏,你要是能帮我取到,你和那个许漠的事情……我以后就不再管了。”陈成文说。他没有再提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只说计划有变,既然要取姜朵的心脏,那另外两株薲草也就不再有用,许漠一家的能滋养薲草的血对于陈成荫而言,不再有意义。
苏雅觉得自己的心狂跳了起来,这次成功之后,她就自由了。许漠还一直在等她回去,这次事情结束之后,他们是不是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和陈成荫一直在等待着机会,陈成荫在看到姜朵驱动红线护着许漠一路走向张佼时,并没有如张佼那样惊讶,反而是得意不已,“苏雅,你注意,我们的机会来了。”他知道以姜朵此刻的能力,是无法轻松控制红线的。
只是当苏雅看见许漠悲戚的样子,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许漠,你等等我。很快,我们就能一起离开了。”她默默在心里说道。
当长箭射出之时,姜朵避无可避,她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站在沙丘之上的女人,而她的旁边正是陈成荫。
姜朵从没见过苏雅,却对她的长相无比熟悉。早前见到一个名叫阿茕的女子,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
据许漠说,那个阿茕和苏雅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而现在,姜朵回头的那一刻看见的这个女人,只一眼,她就能肯定这就是苏雅了,是许漠一直在寻找的苏雅。
只是,她手上为何会拿着弓箭?没时间再思考了,长箭快而准地射中了姜朵,她只觉得胸口一寒,再也无法支撑,一路保护着许漠的红线被迅速收回。
许漠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他在握住地上那人的手时就发现了不对,这人的手不如苏雅的细腻,更重要的是在左手食指关节的侧面,有一个圆形的伤疤,明显是不小心被烟头所烫。
苏雅从不吸烟,而面前死去这人就是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阿茕!他还记得这个和苏雅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也曾怀疑她和苏雅有着某种血缘关系,在北山之行以失败告终,许漠最终回到西安后,又专门派人去打听阿茕的消息。
只可惜他最终能查到的信息就是阿茕在他们三人走后,就乘了从梧州到长沙的高铁离开,但当她到了长沙之后就彻底消失了,再也寻不到一点消息。
没想到,他们的再见会是这种形式。
这是个阴谋,许漠在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向着姜朵奔去。“小心!”这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一支长箭有力地穿透了姜朵的身子,如武侠电视剧中那样,从前至后,贯穿了她的整个身体。
那一刻,在许漠眼中,面前的一切都变得慢了下来,犹如电影里的慢镜头。
那根旁人眼中瞬间收回的红线在他看来,也是以极慢的速度一点点向着姜朵的方向而去。
“太慢了,来不及了……”许漠心里想着,他和红线几乎是同时向着姜朵的方向奔去,却到底是来不及扶住姜朵。
他看着姜朵倒在地上,身后穿透的箭头在地上蹭过,她一定疼坏了……
在来到姜朵身边时,许漠小心地将她扶起,姜朵还有一丝意识,虽然这一箭穿心,她却依然觉得自己是不会死的。只是,许漠怎么会这样慌张?连带着她的大鹏也在一旁扑扇着翅膀跳来跳去。
“我没事儿……”她甚至还勉强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只想让许漠别这么慌张,小心吓到她的大鹏了。
有些困了,姜朵觉得眼皮很重,呼吸有些困难,手脚都沉得提不起来。
也不知道许漠一个人能不能斗过张佼,还有苏雅为何突然拿着弓箭要射她,陈成荫又为何会和苏雅在一起……
姜朵觉得自己心里有太多困惑,太多放不下,又懒得去思考,那一箭正中左胸,她的呼吸越来越短促起来。现在,她必须要睡觉了。任何事情,都等她睡醒再说吧。
“姜朵,姜朵!”许漠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
“别喊了,好吵……”姜朵最后呢喃出几个字,双眼慢慢合上,再也不愿睁开。
第二百章
许漠看着姜朵合上双眼,仍就抱着她不愿松手。他记得姜朵曾有意无意开玩笑一般多次和自己提及她特殊的能力,还有她不会死去……
往常许漠只当她这些都是玩笑话,今天看到她那些诡异莫测的红线之后,才发觉姜朵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那么,她不会死去,如今该只是睡着了吧。他护着她,以一种不舒服的方式向上高举着怀抱着姜朵,只唯恐她背后的箭头再抵在地上,让她不舒服。
既然她说想睡一会儿,那自己就等她醒来好了。许漠这样想着,感觉身旁有东西动了动,他低头看去,竟然是刚刚被大鹏一扑晕倒的孙河醒来了。
孙河是被许漠的声音喊醒的,他起初没有注意到许漠和姜朵,对巨蜥的恐惧让他打了个激灵,望向四周,这才发现已经几乎没有巨蜥了。
一滴热乎乎的东西打在孙河的脸上,他用手擦了一把,拿到眼前一看,才发现手上是一片血红。
“啊!”孙河再次被吓到,腾地坐直了身子,这才看到许漠怀中所抱的姜朵。
“姜……姜姑娘这是怎么啦?”他颤颤巍巍地问道。一转身,又看见姜朵身后穿出的长箭,吓得他脸色一白,又差点晕了过去,这么长的箭,怕是要没命了吧!
就这么一片刻时间,陈成荫,苏雅连同张佼一起走了过来。
孙河不知他们是谁,只看来人气势汹汹,心知不好。起身护在许漠和姜朵身前,他孙河是怕巨蜥,但并不怕人啊。
看这三人,一老人一女人,勉强还有一男人,看着也是斯斯文文的样子。自己还能怕了他们不成?
这三人中要属陈成荫走得最快,早在看到姜朵中箭倒地那一瞬间,他就急不可待地要过来取她心脏了。
无启族人一旦受到外力冲击,过于严重的,会自动陷入沉睡。因此,他必须要尽早取出姜朵的心脏,绝不能让一百二十年前的事情再度发生。
当他走到许漠旁边时,孙河这才发现来人竟是陈成文?
因为陈成荫穿着整洁,灰白色的头发被特意打理过,输到脑后。乍一看,兄弟俩虽然长得一样,却像两个人一样,因此孙河一时间有些懵。
“陈教授?”他试探地问道,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又觉得哪里不对。陈教授明明还在昏迷着,怎么这回又跑到这来了?
陈成荫冷着脸,“你说的那个废物是我弟弟。还有,这里的事情和你们无关了,你们可以走了。”
听他这样说,苏雅看向许漠。刚刚在姜朵中箭倒地之后,她看着许漠一路奔来抱起姜朵,心里就有些酸酸的。
“许漠……”她开口道,本想叫他和自己一起离开。但当对上许漠的眼神时,心里一揪,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她从没见过许漠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那目光带着审视,似乎在看一个令他不喜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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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佼在后忍不住笑了,他就知道,事到如今,许漠如何还能和苏雅和好如初。
“你为何要杀她?”许漠一字一顿地问道。
苏雅心里一慌,眼泪就簌簌地掉下,她想用手去遮住许漠的眼睛,却被许漠避开。“许漠,你别这样看我。”
陈成荫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张佼,你还在等什么?”姜朵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一旦让她陷入沉睡,就还要再等一百二十年,他们可耗不起了。
张佼应是,上前就要从姜朵怀中夺走姜朵。
孙河突地起身,一把推开了张佼。他不清楚状况,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看样子,姜朵受伤大概也和他们几人脱不了关系。
“我说你们几个都是些什么人啊……”孙河身形高大,此刻凶神恶煞地站在许漠和姜朵前面,阻止张佼再靠近。
可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就飞了出去,直到落地的那一刻都不知自己是如何飞出去的。
回头再看,张佼已经来到了许漠身旁,他挽了挽袖子,“该你了。”
“张佼!”苏雅突然叫道,异常紧张地护在许漠身前,“你们答应过我的,让我和许漠离开。”
后面的陈成荫皱了皱眉,“要离开,随时可以。张佼,别在耽误了。”
“是。”张佼说着,继续向前。如果这回许漠不让,他刚好可以一起结果了他。反正取了心后,薲草就再无用处。许漠这人的性命对于陈成荫而言已不再重要。
苏雅却是紧紧护在许漠身前,她抓着许漠的手,哀求道:“许漠,许漠你和我走吧。所有的一切,等我们离开后,我再和你解释。”
许漠看着她,终是点点头,“好。”说着,他抱着姜朵就要起身。
“放下她!”张佼和陈成荫同时道。
许漠深深看向苏雅,苏雅点头,“你……放下她吧。”说这话时,她有点不安,刚刚射杀姜朵的弓箭此时还拿在她手中,而苏雅此时真希望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
“是你干的。”许漠看着苏雅说出这话,突然泪流,他的苏雅,怎么会是这样子的。
不再去看陈成荫和张佼,许漠倔强地抱紧了姜朵,转身向着车走去。苏雅站在原地,一切都和她所想的不一样。
“许漠,许漠!”她追了上去,惴惴不安地问,“你……变了吗?”她想问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变了,她这么努力地想和他在一起,若他变了,她又该如何。
许漠眼里的泪还来不及擦,转而又笑了起来。“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
“张佼,你还在等什么!”陈成荫看着张佼一直呆立原地,怒道。他向前几步就要亲自去抓许漠,大鹏却是突然腾空而起,对着陈成荫抓去。
陈成荫猝不及防,没能躲闪开,被大鹏的利爪抓住了后背衣领。大鹏凭空而起,张佼反身去抓大鹏,他动作很快,却扑了个空。
就看大鹏拽着陈成荫向上飞去,“苏雅,快射它!”张佼情急之下,命令道。
而此时的苏雅还在因许漠冷淡的态度而不安,听到张佼这么说,下意识地举弓对着大鹏就要射去。
第二百零一章
搭弓要射之时,苏雅的箭头对准了大鹏,又微微向侧面倾斜。她半眯着眼睛,只觉得倘若这一箭射去既能射中大鹏,又能射中陈成荫该有多好。
“苏雅!”许漠唤道,趁大鹏抓走陈成荫的这段时间里,他已将姜朵送回车内,孙河正在照看。
苏雅的箭头一滞,斜斜射出,飞到半空又落了下来。而许漠已经来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臂。“你不要再被他们利用了。”他说道。
一旁的张佼见此,勃然大怒,上前就打开许漠的手,要抢苏雅手中的弓箭。只一瞬间,张佼和许漠两人就扭打起来,苏雅在旁拼命想拉开他们。再无人去管已飞到半空的大鹏和陈成荫。
孙河远远看去,心里着急。刚刚许漠已经嘱咐他赶紧先带姜朵离开,但他怎么能真把小许总扔在这呢。犹豫之下,发觉姜朵呼吸已慢慢平稳,伤势虽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于是便也不急着走,想着一会儿若能带着小许总一起离开就好了。
陈成荫只是被大鹏带起之时有些慌张,在大鹏正式起飞之后就不再尝试挣扎。以他对大鹏的了解,必要先飞到高处,再将他扔下。到时,他也自有办法逃脱,唯一担心就是姜朵那边来不及取心。
远远看着苏雅搭弓射箭,那箭头方向对准的并不只是大鹏,还有自己,他的心不由地提了起来,无奈整个人在半空,无法躲避。好在,苏雅的箭最终只射了个空。
陈成荫在半空突然发出一阵嗡嗡声响,声音虽不大,却如电波一样向四处散播开来,听到这声音的人都只觉得头晕脑胀,连大鹏也多少受到影响,飞得歪歪斜斜起来。
下面扭打在一起的三人也同时停止了动作,连张佼都受到了影响,有些头晕眼花。
四面的沙丘之上同时出现成片的黑衣人,将几人拢在中心,孙河在车内心觉不好,却手脚发软,根本无法开车。
大鹏飞到最高处,抓着陈成荫的爪子一松,就见陈成荫从高处跌落而下。
他一路向下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了几下,慢慢缩成一团,原本浅灰色的衣物变成了青色。
虽然下方的绵软的沙地,但陈成荫落地后还是发出了一声重响。任谁从那样的高度摔下,发出那样的重响,都活不成了。
陈成荫所落之地就离许漠三人不远,他原本以为落地之后会是一片血腥,没想到落地之后只有那一个青色的一团,并无半点血迹。
随后,那青色一团慢慢舒展开来,又旋转了半圈,许漠这才看清竟然一条巨大的巨蜥!这巨蜥要比寻常所见的还大许多,身上覆盖着一片片坚硬的青色鳞甲。当他掉下时,蜷缩成一团,并不曾伤到半分,就是许漠所见的那个样子。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许漠退后两步问道。那边的巨蜥微微拱起身子,开始起了变化,正一点点变成陈成荫的样子颜色也一点点变淡变灰。
先前许漠还奇怪陈成荫是用何种方法来操控巨蜥,却原来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那一只。
聚拢在四周的人都带着各种武器,眼神不善,连带着孙河的车都被一起围了起来,无法再离开。
大鹏在空中低低盘旋着,几次想要攻击,都遭来了弓箭的袭击,几次避开之后,也不敢再来,只是越飞越高,时不时发出几声鸣叫。
陈成荫也终于完成了从巨蜥到人身的转变。这回他是真的急了,不再去管许漠和张佼的冲突,只直直向着姜朵所在的车身内走去。
孙河欲要拦着,却被他一把拉扯出了车里。孙河本是好身手,无奈这老头突然间力气就大的不像话,孙河身高近一米九,体重足有180斤,坐在车内本有些窝着。这下却被陈成荫拽得整个人都从车内飞出跌在地上,这样的强拉硬拽连车窗也松动了大半块。
他刚想起身阻止那老头继续发疯,就被三四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拦住,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再也动不了半分。
陈成荫看着呼吸正渐渐平稳的姜朵,心知再不能耽误了。从口袋中取出一把折叠好的瑞士军刀,一刀下去,又觉不对,猛然再将刀抽出,血溅在车内,到处都是。
“你别再动她!”许漠大喝一声,向着陈成荫而去,张佼一时没拦住,许漠上前跑了几步,又被几个黑衣人拦住。
这些黑衣人显然也没张佼的身手好,许漠左躲右闪间,就已放倒了两人。后面的张佼就已经追了上来,手肘一把环住他的脖子,立刻就勒得许漠面色青紫。
张佼还要收紧力道,背后就一阵钻心的疼。是苏雅硬生生将弓箭的箭头刺入他的背后,他心里蓦地一痛,手上一松,许漠就向前奔去。
他此刻呼吸困难,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还没缓过来,整个人只顾着向前去找姜朵。他依然清楚记得在北山暗道发现姜朵的残肢时,心里的那般懊恼。
在遇见姜朵前的这段时期,他又有几个晚上能睡好,就连收到王友群的信息都会让他忍不住想到姜朵,想要逃避。没想到这次却与姜朵在平州村相遇,原以为是姜朵幸运,逃过一劫,而这幸运又何尝不是许漠的幸运。
上一次,他就这样看着姜朵被张佼带走。而这一次,他再也不能让任何人再动姜朵一分。
陈成荫第一下刺入,位置不对,果断又拔出,换另一位置再刺下。每一次姜朵的身子都会猛地跳动一下。
几下之后,终于找到地方,仗着所带的人多,他干脆扔了刀,徒手去撕开心脏附近的皮肉,姜朵原本受到重击,已经渐入沉睡,此刻被陈成荫这样戳心扎肺,才真正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清醒过来时,就见自己身前已是血肉模糊,而陈成荫正向两边奋力撕扯着她的皮肉,在找着什么。
死亡之痛也不过如此。姜朵想要挣脱,但早已无力。而就在这时,陈成荫被人从背后抱住,向后倒去。随后,呼啦啦一群黑衣人就上前围住了所有人。
第二百零二章
纵使姜朵体质与常人不同,仍是觉得痛得厉害,每一次呼吸也都格外难受。
她勉强扶住胸前,只觉得血流簌簌地往外冒,喉头一阵腥甜,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车内满是血腥之气,就听外面已经打了起来。
孙河原本被几个黑衣人压着,无法动弹,经过许漠这一闹,那几人放松下来,便也让他抓到了空隙,原地反扑了上来。
许漠已经将陈成荫按在地上,此时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觉得不能再让这些人去动姜朵分毫。
这下再打起来时,再也不管自己是否会受伤,只不管不顾往陈成荫身上招呼着,饶是陈成荫力气大,也避不开许漠的攻击。纵使后来张佼过来,也拉不开二人。
另一边,才刚刚甩开黑衣人围攻的孙河这才看见车内满身是血的姜朵,一瞬间恶向胆边生,顺手就从后备箱内捞出一把斧头,大叫一声,“小许总,让开!”
说着,就举起了斧头,如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向着对方击去。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是想要了他们的命啊!
许漠原地一个打滚就旁边滚去,孙河的斧头已经向着下方的陈成荫直劈下去。
也在此时,张佼拉着陈成荫的腿向旁一拉,斧头就劈在了陈成荫的左臂。他痛得大呼一声,左臂就被生生砍断。
孙河的斧头落下已经拼了全力,此时击中陈成荫,就再抽不出来。
除黑衣人外,此时现场的人都只是冷眼只看着一旁的陈成荫痛得满地打滚。许漠和孙河自不用说,张佼和苏雅也是各怀心事,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去管陈成荫。
孙河正预备要说几句话奚落一番对方,一只手才举起,胸口就挨了一枪,他双眼瞪大,然后慢慢倒地。
而此时张佼手中举起一支麻醉枪,正对着孙河。
“你是不是以为没了长老,你和姜朵就能更轻松的离开?”张佼慢慢放下手中的人枪,转身面向许漠。而他口中的长老,正是陈成荫。
此时的许漠右眼挨了一拳,有些睁不开眼,大半面的脸都是青紫,头发凌乱,满身是伤,很是狼狈。
而对面的张佼依然是不紧不慢地弹了弹衣服,似是嫌弃刚刚沾染在衣服上的黄沙,他重又举起麻醉枪,“这样说吧,没了他的命令,你只会死得更惨。”
他并不在乎姜朵的那颗心脏,那只是陈成荫想要的罢了。如今,他只想除了面前这个男人,让苏雅此生再不抱虚妄的幻想。
至于陈成荫的生死,又与他何干?张佼自小就被当做下一任大长老来养育,对于岐舌来说,成为大长老的首要就是要无情。
因此,在张佼心中,那个手把手教养他长大的陈成荫不过就是族中的大长老而已。他高高在上,没有温度。真要有天,陈成荫不行了,那自己就接任他,成为下一个族中长老,如此简单而已。
这世上,他唯一看重的就只是苏雅,所有要将苏雅带离他身边的一切人和事,都该死!
所以,许漠这人必须要死!
张佼这样想着,手中的枪对准了许漠,就在将要射出之时,苏雅忽然抱住了他的胳膊。
张佼不耐烦地单手抓住苏雅的头发,随便缠绕一圈,就已经让苏雅无法动弹。而在这时,许漠就已经上前要夺张佼手中的枪。
这次再见许漠,张佼就发现了不同。与上次不同,上次与许漠交手时,他能清楚地知道这人该是学过两手,而且以普通人的标准来说,他学得还是相当不错。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比起从小就接受了各种死亡挑战还天赋异禀的张佼,许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他能猜到许漠出招后的每一步力道,方向,速度。也正是如此,许漠的种种抵抗都只是徒劳罢了。
而这次的许漠在与陈成荫交手时,就已毫无技巧可言了,他拼命了。这也让张佼不得不防,亡命之徒才是这世上最危险的人,即使他们可能手无寸铁。
因此,当许漠上前来抢张佼手中的人枪时,并不去管是否会擦枪走火,就这样径直向枪口上撞。张佼不得不去避让,而另一只手上还抓着苏雅的头发,被许漠逼急了,他不得不松了抓着苏雅的那只手,向着许漠攻去。
许漠反起一脚踹在张佼胸口,这一脚踢得实在,让张佼不得不向后退了几步。
就在他要按动扳机时,苏雅猛地抓起手边的箭头,抵住了自己的喉头,“我能杀了自己,你信么?”还是这句话,上次她从陈成荫处逃走,也是手拿瓷片,用自己的生命在威胁张佼。
正预备与张佼斗个你死我活的许漠见此情形,也停了下来。
两人都同时看着看着苏雅手中的箭头正一点点向着深处刺去。张佼终于受不了,认输了。“你想做什么?”
“放我们走。”苏雅扬起脸说道。
张佼太阳穴突突地疼了一下,“你和她都不能走。”他指着车内的姜朵说道。苏雅不能走是源于私心,而姜朵若是走了,他无法跟族里交代。
苏雅的箭头又是向里,已经有血流出。但张佼已经重新将枪口对准了许漠,“你们俩,最多只能走一个。”这一枪下去,许漠若是陷入昏迷,还不是任凭张佼的摆布。
在这段冲突期间,两旁的黑衣人们都如木偶一般树立在旁,也有几人过来抬起满地打滚的陈成荫,退到一旁。但整个过程,所有人均面无表情,似是没有看见他们一般。这是经过了常年的训练所致。
苏雅想了想,转身望着许漠笑了,“许漠,你怪我吗?”
“不知道,但我会听你解释。”许漠向她点点头,语气格外的真诚,就如他曾经答应过她的每一件事都一一做到了。
“好。”她说着就握住了许漠的手,张佼皱了皱眉,两人交握的双手在他看来格外刺眼。
还好,只是片刻,苏雅就松开了手。
“我留下,你让他走吧。”苏雅说道,看着张佼的枪依然不曾移开,又保证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
第二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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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张佼终于移开了枪,摆头示意许漠离开。
许漠喘了口气,并不急着转身,上前背起孙河,一路倒退着离去。中了麻醉枪的孙河完全没有意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原本还想指望他开车带姜朵离开的,如今看来还是算了。
许漠当然没想就这样离去,真要把姜朵就这样扔下,无异于是送她去死。只是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打算一会儿在靠近车附近时再找机会带着姜朵一起离开。
至于苏雅,看样子,她与张佼在一起至少是没有性命之虞。许漠想,倘若这次能跑出去,就只有等以后再来找苏雅问个明白。
而那头的张佼也提防着许漠的一举一动,他同样不信许漠会这样乖乖离开。眼看着许漠一点点靠近车,他的麻醉枪就重要举起。
只是一旁的苏雅也敏锐地察觉到张佼的举动,刚刚放下的箭头重又举起,对着自己。她就这样直直站在张佼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苏雅,你这样做值得吗?”张佼怒道。在他看来,无论发生什么,苏雅都不值得为这个男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苏雅不动,只是冷笑地看他,“只要你不去为难许漠,我自然会一直呆在你身边。”
有了苏雅作为钳制,张佼明知对方可能有诈,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眼看着许漠一步步挪到车边,就看他快速跳上车去,不好!
“拦住他!”张佼喊道,那一群黑衣人就乌泱泱地一拥而上,将那车围得水泄不通,更有人就要拉开车门,上前将他拽出去。
许漠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堵的难受,都到这一刻了,他只能将围着车的这一圈人当成空气,车猛然向后倒去,连带着不少人倒在地上。
就这样生生压过了几个人,但整个过程没有一人发出呼叫声,不管是倒地的还是被车压伤的人,竟然都没有人发出一声喊叫。
只是此时许漠也没时间考虑这些,只忙着转动方向盘,预备向着来路奔去。
那边的张佼急了,就要推开苏雅向前去追赶,但苏雅是拼了全力挡在他身前。
“让开!”张佼几次想要下重手,又怕伤到苏雅。此时此刻,她这般不管不顾愣头青的样子,真是跟刚才的许漠有的一拼。
想到许漠,张佼气急,终是将苏雅一把向前推开。双手向下又忽转向上,一上一下间竟然平地就刮起了一股黑风。
一开始,张佼就站在这风眼正中,至下一秒这风就向着许漠所驾的车席卷而去。
连带着周围那一圈不言不语的黑衣人也都齐齐向着黑风而去,就连刚刚被车压到的那些人竟然也都慢慢站起,走入了黑风。
角落处,因受伤一直在旁休息的陈成荫见此终是笑了。看来张佼认真了,今天他就算挖不了姜朵的心,他们也全都走不了了。想到这,他又寻了个舒适的角度躺下,安心等待着许漠一行人被卷入黑风之中。
原先盘旋在空中的大鹏也不知去了哪里。许漠看着黑风一路旋转着靠近,咬牙脚踩油门,一路向前狂奔。
车在沙漠上一路颠簸,也不知后面的姜朵伤势如何。如今一切都没时间考虑,他只知道绝对不能让这黑风追到。
那边的张佼依然用手一上一下不断打出各种手结,催动着黑风一路向左向右变换着姿态向着许漠追去。
饶是那车跑得再快,风与车之间的距离都被不断拉小,一股黑风更是分成了四股,从四个方向分别向着这许漠等人追去。
眼看就要追上时,一个身影猛然撞向张佼,张佼只觉得一阵刺痛,手上的动作暂时被停止。
张佼所用的正是岐舌人大长老才会的黑风结。相传,通过此结,可以召集到周围所有巨蜥一齐摆动起尾部,巨蜥尾翼摇摆招来一阵阵可以控制的飓风。
这大自然中的风雪雨霜,随便控制其中一种,都意味着拥有了最神秘莫测的强大力量。这岐舌人所招来的风,一旦铺天盖日而来,便有能摧山动石之力。
但一切也只是传说,实际上的黑风结早已失传多年,只是被记载在岐舌人的历史之中。
张佼所打出的那一套手结就被刻印在岐舌人人可见的巨石之上,平日里就连三岁小童都会结。但却从来都无人能真的唤出黑风。大多数岐舌人都认为这黑风结不过就是个美丽传说罢了。
如今张佼突然动用这黑风结,就连半躺假寐的陈成荫此时都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一切,连他都不知道张佼到底是从哪里学会了黑风结。他想起了最早之前,岐舌曾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成功打出黑风结的人,才有资格担任大长老。
当然,这样的规定早在无人再能打出黑风结后就自动作废了。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又有人会打出黑风结了!
见张佼的黑风结只使出一半,就被苏雅阻止,她手中的长箭此时已经有大半截已经刺入张佼的手臂。
只是那股黑风并没有因为张佼的停止而消失,反而是失了控。
自那股黑风起,许漠就必须要不断来回转着方向盘,来躲避黑风的每一次袭击。再后来,那黑风又凭空变成四股,分四角向他袭来,这样一来,许漠就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小时候,在游乐园玩那种碰碰车一样。
只是,这样的碰碰车稍有不对,撞进那黑风之中,恐怕就会被撞得连渣都不剩。
许漠正在应接不暇之时,就发现眼前的一股黑风突然不见了。不远处剩余的三股变得忽明忽暗,那感觉就像是突然被调低了分辨率一样,黑风慢慢变得松散起来,其中的颗粒感越来越强。能明显看到之前被卷入其中的黑衣人有不少已经骨肉分离。
如今看清楚后,许漠才知那黑风旋转间,就如一个大型搅拌器,将卷入的一切抽皮剥筋,只要时间够长,即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会被搅成肉泥。卷入的东西越多,其中的杀伤力就越大。
许漠这时才明白原来张佼之前所唤出的这黑风是下了多大的杀心。
见剩余那三股风向着许漠杀来,许漠驱车左右转了几圈,勉强绕过黑风的范围,正奇怪那第四股风去了哪里,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第四股风原来是向着张佼和苏雅的方向而去了。
再说那边的张佼,他被苏雅中断了黑风结,手臂正中那一箭,倒也没有伤到根骨。
张佼勉强以单手将苏雅重新拽回自己身边,任凭她如何挣扎,也绝不放手。眼见许漠驱车渐行渐远,再不能让苏雅扰乱计划。
张佼后重又布结,心慌意乱间,只看见那几股黑风正向着许漠撞去。
心念意动间,他催动黑风继续追着许漠而去,原本被苏雅刺伤的那一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他低头一看,只见苏雅正一口咬在他的伤处。
刚刚那穿入张佼手臂的伤已经是苏雅手中最后一件武器,如今她手无寸铁,却一口就死死咬在张佼的伤处。
张佼看她望向自己的眼神,那是极恨之人才有的眼神。早年,他也曾被派出外地磨炼,接到不少由陈成荫发出的任务。
每当他完成任务时,就免不了要有人死去。当然其中大部分人都还不明白原因,就已经死去,他们致死都不知道岐舌的存在。每一次的死亡事后都会被岐舌精心包装而成一次次意外,就如顾晓琴的死亡一样。
而其中只有一个小姑娘,她在亲眼目睹了父母被张佼所杀之后,不哭不闹,只是那目光中所流露出的恨意就与苏雅如今像极了。
当初小姑娘的眼神让张佼心生不安,因此立即杀了她。只是杀了她后,依然不能缓解张佼心中的不适。
如今再看到苏雅的目光,张佼一时气极,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将她一把摔了出去。
只是这一摔刚好就有一股还不受控的黑风从旁经过,苏雅甚至来不及呼喊,整个人都被卷了进去。
张佼眼看苏雅就要被卷进去,又要上手去拉,只是风力太大,卷着张佼的一边而过,苏雅早就不见了踪影。
“苏雅!”张佼大喊一声,茫茫天地之间,却再也无人回应。
那边的陈成荫冷哼一声,闭上了眼。即使会用黑风结又如何,有苏雅那女人,张佼终究成不了大气。希望自这以后,他能真正担当起岐舌人的重任。
另一边的许漠听到了张佼的大叫,心知不对。他到底是放不下苏雅,想回头去看,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如何能后退。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许漠,你去看看吧。”
说话的竟然是姜朵,“你醒了!”他回头看见姜朵依然是满身的血迹,由胸口所散发而出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只让人觉得她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许漠心里不由地一沉,“先送你们回去再说。”他不知道那边苏雅的情况,但此刻同时也不能拿姜朵的性命来冒险。
姜朵的一只手从后方扶住了许漠的肩膀,“等一下,”她喘了喘气,又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用管我,大鹏回……回来了。”
说着,姜朵的手指向上方指去,许漠顺着看去,就见一片金光从已快要黑下来的夜里一路飘洒而过,向着这边而来。
“去……去吧,快去!”姜朵催促着许漠。
许漠再不犹豫,调转车头,又向着张佼处而去。他开得极快,车子上下颠簸间,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前。
而这一路上,他的心都在起起伏伏。张佼一定会看好她的,应该没事儿,没事儿……他这样想着,还是免不了去想刚刚张佼的那一声怒吼。
车到近前,许漠下车,就见苏雅已经不见了,张佼正低头打着手印,一套下来,额上已经起了细细的汗珠。那黑风也慢慢平息下来。
一旁的陈成荫只是一脸嘲笑地看着许漠,“没想到,你们还敢回来。”再看一眼,车内的姜朵还是虚弱,但没有陷入沉睡,还有意识。
这是不是他最好的机会,原以为这次被姜朵逃脱,就再无机会了。没想到他们又回来了,想到这里,陈成荫不由地忍着剧痛,勉强起身,只站在张佼后面嘿嘿直笑。
张佼这边的手印结完,四股黑风重新合为一股,又凭空消失,就如出现时那般,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张佼再不关心许漠等人的返回,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向着那股风消失之处奔去。
许漠大概也已猜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跟着张佼向前跑去。到了风消散的地方,眼前满是狼藉。
因风被卷起的黄沙在风平息之后竟然重新堆砌而成了一座新的沙丘。沙丘之上时不时还有着黑色的布条,都是被卷入其中的黑衣人身上的衣物被风撕裂所留下的。
其实更让人心惊的是沙丘之下时不时露出的胳膊和腿,但每一个都毫无例外,没有完整的人身。
许漠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张佼还在沙丘上发疯似的翻找着,终于确定苏雅是遇难了。
他回头去看,只见大鹏已经缓缓降落在车前,想着陈成荫已经失去了半条胳膊,在大鹏面前应该是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这才转头继续看着面前这座沙丘。
不像张佼那样发疯,许漠只是冷静地坐下来,感受着来自这沙丘之上吹来的凉风。
风中带着抹不去的血腥,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苏雅这回是真的回不来了。
“苏雅,苏雅,我原先只是想不管如何,我们总要好好说个再见,却没想到……”许漠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
这边的张佼已经翻过了大半个沙丘,并非一无所获,相反他找到的太多。苏雅同那些黑衣人一样,都是身着黑衣。被卷入的人太多,黑风结一旦打开,每一个被卷入其中的人都能增大其威力,而这次同来的的黑衣人们对于张佼和陈成荫而言,不过就是工具而已。
谁能想到,苏雅却也被卷了进去,还是被自己亲手推了进去。张佼只要一想到这里,就恨不能将这片沙丘翻过来,找到他的苏雅。
只可惜,正是因为被卷入的人太多,又无全尸,早已分不清谁是谁了。哪里还有苏雅呢?
第二百零四章
张佼找了半天,回头再看坐在原地的许漠,不由地怒火中烧,上前就将他按在了地上,铁拳胡乱向着许漠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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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陪着她!”他怒道,许漠并不反抗,只是将双手交叉护在胸前,张佼的重拳一下下落在他身上,打得越疼,他才觉得好受一分。
许漠的目光看着沙丘,意识渐渐涣散开来,仿佛见到苏雅还站在沙丘前面,冲他微笑。过了一会儿,又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感觉苏雅停留的那处正摆放着阿茕的尸体。时间一长,反反复复,许漠已经分不清究竟是阿茕还是苏雅在冲着自己笑。
有那么片刻,他感觉自己已经慢慢走近了,他不确定地唤道:“苏雅?”
见她只是笑,并不答应。许漠又小心翼翼问道:“阿茕?”
她还是笑着不答应。
许漠急了,上前去抓她的手,他记得手上有烫伤的烟疤是阿茕,没有烟疤的就是苏雅。
她见许漠过来,依旧是笑。只任凭许漠去抓着自己的手,也不躲闪。许漠一手将她的手抬起,依然不忘用另一只手去护着自己胸口处。
手一直抬到眼前,许漠却发现那原本的烟疤之处却多了一长道的血口,哪里还看得清到底有没有烟疤。许漠大惊,刚想将手扔下,又想再看清楚一些,只可惜却再也没了机会,只见被自己握住的那手竟然如流沙一样,细白嫩滑的手变成细细的黄沙,一点点从他的手里流散开来。
“等一下,等一下……”许漠急了,面前那又似苏雅又似阿茕的一张脸在山风之下摇摇欲飘。
“许漠,再见了……”她终于笑够了,开口说道。
“苏雅,你是苏雅?”许漠问道。
她摇摇头,望着他又笑了起来。
许漠猛然起身,面前就是一片灰白色的墙,灰白色的墙自一米高处一路到下面还刷着一层绿色的漆,将整面墙一分为二。
许漠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四面都是这样的墙,他的身上还盖着一个厚厚的红色花被。他摸了摸胸口,还好那东西还在。
有人听见动静,掀开门帘进来,竟然是孙河,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起来很是虚弱,一进门看见许漠醒了,可高兴坏了,“小许总,你醒了?”这话问出来,还等着许漠的回答。
许漠觉得这不是废话吗,自己都坐起来了,没醒难道还是梦游啊。
看着孙河已经一双瞬间变得泪哗哗的大眼睛,许漠还是点了点头。“是啊,我醒了。”
孙河听他这么说,大舒一口气,忙给他倒了杯水,又说道:“我去找大夫来给你看看。”说着就出门去了。
等大夫过来,许漠刚想开口说话,就见那大夫不耐烦地将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嘘!”对着许漠说道。许漠知道他的脾气,只得先将满腹的疑问先掩在心里。
等着这大夫拿着听诊器听了半天,又测了血压,检查了伤势,诊了脉。才开口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累,需要多休息。”
许漠觉得自己能说话了,这才开口道:“姜朵她怎么样了?”问这话时,他心跳如打鼓一样,咚咚地狂跳。他只觉得姜朵的伤势不轻,还记得当时那血溅了大半个车窗,胸前一片血呼啦擦的,他心里只想着姜朵一定要坚持住,若是情况不好,他现在立刻就送她去医院。
见孙河和大夫面面相觑,谁都不先说话,许漠的心沉了下去,立刻就要下床去找姜朵。
临下床前,又被孙河按住,“小许总,姜姑娘她还好,伤口都清理过了,现在还在休息。”
即使孙河如此说,许漠还是强撑着起身去看姜朵。他走出屋子,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被送回了宋家,姜朵就在他隔壁。
陈成文不知是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守在门边打瞌睡。大鹏在院中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在宋家嫂子那讨几颗瓜子吃。
陈成文被许漠吵醒后,很是不开心,他狠狠地将盖在身上的小毯子往小板凳上一扔,这才带着许漠进了姜朵的屋子。
许漠进了屋,见姜朵还躺在床上沉睡不醒,但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又去看姜朵身上的伤势,外面的伤口都已经上了药,被小心地包扎了起来,不得不说这大夫的技术还是不错的。
见大夫正好路过门口,许漠忙追出去想问问姜朵的伤势。“大夫,她怎么样?”
大夫面色轻松地说道:“还行,用的都是我家祖产的药膏,效果很好的,那些小伤应该不会留疤。虽然她伤得没有你重,但一直睡到现在还没醒,这……也许是体质问题。毕竟,他之前也沉睡了蛮久。”说着,大夫就向着陈成文努努嘴,心想这种动不动就沉睡的体质,怕是遗传吧,最好还是再观察几天再说。
许漠犹记得姜朵那泼洒而出的血,还有被陈成荫划开的胸口,伤势骇人。那样重的伤,竟然还没自己的伤严重?是这大夫说大话,还是姜朵真的伤得不重?
而那边大夫也在思考,说道体质问题,他已经检查过姜朵的身子,并不像陈成文那样有内脏移位的情况。最近几天,他也查了不少资料,还真没有见到类似的病例。奇怪,太奇怪了……
孙河已经过来,扶住许漠,“小许总,你伤还没好,先回屋休息吧。”
回到屋内,许漠坐在床上,对孙河问道:“那之后都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都回来了?陈教授又是什么时候醒的?还有村里现在情况如何?”
孙河笑了笑,“小许总,我也是才醒没多久。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太清楚。不过听村民们说了,那些巨蜥原本都已经围到了村里的那个大戏台周围了,村民们后期都乏了,不是对手。原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它们就突然撤退了。而且退得极快,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它们一样。至于宋老二……”
说到这,孙河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村民们后来在离东边村口处的沙洞内找到了他的尸体,听说人已经干瘪得不成样子,不过好歹是找回了全尸。这两天,正筹办后事呢,只是宋家嫂子一直不太正常,每日除了呆在院里晒太阳,就什么都不管。所有事情,都是村长在帮忙。”
说完,孙河叹了口气,“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要问陈教授。我只知道,最后是他带我们回来的。”想到在沙漠里的那段经历,虽然孙河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迷中度过的,身上还是觉得忽冷忽热,太可怕了。他自回来,夜里就一直做噩梦,梦中有成批看不见脸的黑衣人,有巨大无比的蜥蜴,还有姜姑娘和小许满脸满身都是血。
孙河定了定神,就看许漠已经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说:“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孙河点了嗯了,起身回了房子,心里想着昨晚没睡好,这回还是要先回去补个觉。
许漠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手从胸口的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拇指大的小雪人。
当苏雅最后问他,“许漠,你怪我吗?”她的表情看起来轻松,而许漠却看到她轻轻咬着下唇,这是她紧张时才会有的小细节。那时的苏雅,大概就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生怕许漠的责备。
许漠不忍心怪她,同时又不能忽视她那射中姜朵胸口的一箭。这么长时间,她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会跟着张佼和陈成荫一起出现?
想了想,许漠只能诚实地回答她这个问题,“不知道,但我会听你解释。”
一切,都等到她解释之后再说吧。倘若苏雅真的做错了,倘若她真是张佼的帮凶,那等他将姜朵送回去之后,就陪着她去道歉,去赎罪,无法赎罪的,他会帮她来偿还一切。
倘若苏雅是有苦衷,那他就想办法带着她离开,总之,不管苏雅有没有错,他都想好了,要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只是这一切,都要先把姜朵送回去再说,不能再有人流血了。
苏雅听到他这样说,就笑了,一如他梦里反复梦见的那种笑容。然后,她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许漠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多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似是感觉到了张佼的不快,苏雅很快松了手。许漠也趁他不注意,将那东西塞进了上衣胸前的口袋里。
如今,他拿出来再看,就只见这个小雪人正望着自己笑,他将这雪人的中间轻轻一扭,就露出一截USB插头。他还记得这是苏雅常用的U盘。
许漠的随身行李原本都被送到了村里的大戏台边,如今事情结束,又被送了回来,就在他的床边。
他起身从包中翻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开机后,打开U盘,就看见里面放着不少文件,按照年份分类。
点开是17,18年的文件夹,里面都是一些学校的学习资料,这些早就没用的东西,她却一直没有删除。许漠知道,苏雅一直都不喜欢删除用过的文件,小到宿舍值日表,大到毕业论文,全都被她分门别类,永远地收藏下去。许漠之前也曾嘲笑过她以后可以办个资料展了,但苏雅每次都只是笑笑,“我只是觉得这些东西也都代表了我的每一天生活,就和写日记一样。只可惜,我不喜欢写日记,不然也要把每天的日记都保留起来。”
而每一年的文件夹里都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相册,相册里大部分都是许漠和苏雅两人的合照。从他俩刚在一起时青涩的笑容开始,到后来一起出去旅游四处美食打卡的照片,再到后来,许漠短期出国那段时间的各种聊天记录截图……
许漠一张张地翻看着,越看越觉得鼻子发酸。文件夹一直到18年后,就没有19年了,直接跳到了20年。
许漠心里潜意识觉得20年的文件夹才是苏雅最重要的要给自己看的那一个。但他却特意要留到最后再看。原因无他,只是心中酸涩,不敢点开罢了。
等他一点点把前面的照片资料全都看完,心里觉得苏雅说的没错。如今,她人已不在,留下的这些资料可不就代表了曾经那段鲜活的日子吗?
终于颤抖着手打开了20年的文件夹,许漠也很想知道在苏雅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20年的文件并没有再做分类,只是孤零零的一条视频。
他点开这个视频,就见到一个有些黑漆漆的屋子里,起初的两三分钟内都是没有人的,许漠能勉强认出这是在一个公寓中,镜头正对着一面窗户,他能把屏幕放大,还能看到窗户外的几栋高层。
过了前面的几分钟,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镜头转了过来,是戴着口罩的苏雅。
许漠的呼吸微微停滞了一下,他忙在包中找出耳机,插在电脑上,又把声音调大。
苏雅伸手摘下口罩,也不知是不是灯光昏暗的原因,镜头中的苏雅看起来面色极差,比之前他见到的阿茕还要黯淡许多。
许漠注意到她的脖子上还有一道疤痕,还微微透着粉红,该是新伤。然后,就听苏雅朝着镜头招了招手,微笑道:“好久不见啊,许漠。”她努力想做出以前元气满满的笑容,但实际却让人感觉她笑得很是辛苦又刻意。
苏雅的眼睛对着镜头有些不安地转了转,“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录完这段视频,这一路都有人在追踪我,现在随时都会有人破门而入,要抓紧时间了。”
说罢,她不安地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为了防止这段视频被修改,接下来的视频里,我不会再说话了。”
接着,她铺开了面前的厚厚一大叠白纸,拿出一支笔开始在上面写着什么。
第一张纸很快写完,许漠见她举起白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我是歧舌人。”
这行字慢慢靠近镜头,在许漠看清楚后,她又放下,重新写了起来。
第二百零五章
整个视频大概有半个多小时,苏雅之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不断地在白纸上用最简短的文字告知许漠关于歧舌人的一切,以及他们对于无启的企图。原先拿出的耳机倒也派不上用场。
许漠先前还是镇定地坐在床上看着视频中的苏雅,而看到后来,这段视频中的信息量太大,苏雅所写的文字又非常简略,他必须时不时暂停一下,在屋中走几圈,才能继续看下去。
根据视频里苏雅所传达出的信息,这歧舌人一直都生活在湖南湘西一带,因那边少数民族众多,山寨众多。他们常年生活在大山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地方居住。真要遇上有人来查人口信息,他们只会推说自己是少数民族的分支。
时间长了,这些歧舌人在苗、瑶、白、高山等族之间切换自如,又因他们时不时就换地方住,这次被人找到记住位置,下次再寻就人去楼空,消失在了大山之中。因此,谁也不知还有这么一群神秘的人存在。
按照常理来看,歧舌人多年来过着离群居所的日子,生活应是分外贫寒。而实际上,歧舌人不仅不贫寒,相反,他们还生活富足。从古时的秦汉魏晋到当代社会,歧舌人最不缺的就是钱。
到如今,他们虽然内部仍维持着最古老的宗族关系,生活上却是完全的现代化。所有的歧舌人都以大长老为尊,而苏雅和张佼就是从小在大长老陈成荫身边长大的,他们不知父母是谁,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据苏雅的回忆,她从小的生活现在想来可以说是非常奇妙的,那些城里孩子的漂亮衣物,手机,电脑,平板电脑……她都有,每年陈成荫还会带着苏雅和张佼去外面的世界进行短暂的旅游,七岁那年,他们甚至一起去了香港的迪士尼乐园。可以说,在山中的生活完全没有让苏雅和外界脱离。
而城里孩子没有体验过的山中生活,她也乐在其中。自小在山里生活的孩子,爬过树,偷过鸟蛋,下水摸过鱼,甚至还和张佼一起打落了蜂巢,只为了尝一口蜂蜜。
自小歧舌的孩子都会有专门的老师来教授,大部分时间里,只是陈成荫后来对苏雅说她必须要出去上大学了,并在离开的前一晚交给了她一个神秘任务,她才知此次出去,上学只是伪装,实际上是要去寻找一种名为薲草的植物。
提到薲草,就不得不提到无启人。据说,无启人是不会死的,每当生命大限将至,他们就会把自己埋入土内,而无启人的心永远不会停止跳动,身体也不会腐烂,待到一百二十年后,他们会于土中重生。薲草,就长在第一次埋葬无启人的土上,每棵完整的薲草都有两株,合二为一。这薲草在无启人漫长的生命里,只会长一次。
寻找薲草,寻找无启人一直都是歧舌人的任务。也在这一刻,苏雅才知自己身为歧舌人是与常人不同的。因为歧舌所代表的并非是一个民族,而是另一个超乎于人类之外的物种。
歧舌人的先祖就是巨蜥,而歧舌人在一定条件下,也会重新变成巨蜥。他们外貌与人类无差,但因为原生是巨蜥,所以五脏六腑都与常人的位置不同,要再往下一些。外貌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每个歧舌人在原本的那个舌头之下还藏有一个小小的舌头!
这小小的舌头并不单单只是多出了一条而已。苏雅也是在后来被陈成荫所抓住之后,才偶尔间得知原来这条小舌头能够模仿出各种人的声音,因此对于歧舌的人而言,通过模仿他人声音来改变音频或者视频的谈话内容及其容易。这也是为何苏雅在视频中通过写字来向许漠传递消息。
对于每一个歧舌人来说,最痛苦的事就是重新变回巨蜥。歧舌人曾在巨蜥身上萃取到了毒液,取名分舌液,只要将分舌液注入歧舌人体内,时间久了,就会重新变成巨蜥。写到这里,苏雅的身子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除了分舌液,还有一种人也会变成巨蜥。歧舌人的寿命比常人要长许多,普通的歧舌人一般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年到一百八十年之间,更甚的还有活了两百年的。
只是这些老迈的歧舌人都逃脱不了一样的命运,就是最终会重新变成巨蜥。每每变成巨蜥的那个阶段都是如火烧剥皮一般的疼痛,最终成为了巨蜥的人不管身前是多么睿智,最终都会丧失了神智,成为一条巨蜥而已。
时间久了,歧舌国的老人要么会在死前自行了断,要么就要经历这样的痛苦改变。歧舌人不想世世代代遭受这样的痛苦,而唯有一个办法能够改变,那就是挖出无启人的心脏,趁还在新鲜之时,将这颗心脏与两株薲草磨成粉。
凡是吃了这粉的歧舌人,再也不会遭受变成巨蜥的痛苦,同时他们藏在舌下的那个小舌头也会消失,寿命也与常人无异。看似丧失了自身的能力,而实际上,这正是歧舌人多少年所渴求的。
只有变成普通人,他们的子孙后代也都会是普通人,再也不用躲躲藏藏地生活,再也不会有化作巨蜥之苦。
对于这一点,陈成荫曾经又一次骗了苏雅。他在知道薲草在许漠家中时,告诉苏雅歧舌人必要的只是姜朵的心脏,必要时刻,薲草也可放弃。
可他并不知,张佼早就告诉了苏雅,要彻底解决歧舌的难题,这两株薲草与心脏缺一不可。
据说,早年上届老长老就曾找到了姜朵。只可惜在歧舌人挖出她心脏之前,姜朵就先一步陷入昏睡,姜家人将她埋入了北山。在她昏睡的那一刻,心脏就失去了效用,唯有等她一百二十年后再次醒来。
而那薲草的其中一株就在北山之上,而另一株则下落不明。所有计划都被搁浅。
如今,时候已到,寻找另一株薲草,正是苏雅此次外出的目的。
出发前一天,陈成荫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苏雅,你要记住,找到薲草关乎于我们整个歧舌的安危,一定要找到它。”
在真正走出歧舌之后,苏雅才越来越觉得以往生活的不对劲,先不说陈成荫为她办理好入学手续的那一套假资料,就说他们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水、电、宽带、燃气……这一切资源都是由歧舌专人负责,他们每搬一次家,这些专人就会把原先的一切电路,自来水……等等设施全部拆除,再搭新的。而外面的人也搬家,但并不是那种举家搬迁。
即使有陈成荫的一再嘱咐,苏雅仍然被这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迷惑,最终是许漠让苏雅放弃了寻找薲草,她觉得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原先的那个世界了,只要不找到薲草,就能一直留在这里。她已经想好要永远留在这里,不再回去,等年老之时,给自己个了断就好。
没想到,苏雅却在许漠的大伯家找到了关于薲草的信息。整个视频中,苏雅唯独没有告诉他这个关于薲草的信息。她似乎是不想让许漠知道太多关于薲草的事情,只是提醒许漠一定要离姜朵远一些。
这短短半个多小时的视频,许漠却是整整看了有两个小时,一想到苏雅所经历的这一切,他的胸口就闷闷的疼。一直以来,正因为苏雅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单纯,让许漠一直觉得她自小的生活一定是非常幸福的。
虽然苏雅总是对自己的家庭三缄其口,但依着许漠的性子,她既然现在不想说,那他就等着。他们时间很多,并不差这一刻。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生死离别,她一直都默默承受着这巨大的秘密,而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直到孙河在旁屋补了一觉起来,又想起许漠怕是饿了,端了饭过来,一推门看见许漠正赤脚站在地上,吓了一跳。
“小许总,你还没睡呐?”孙河将一碗面放在桌上,这才看清许漠此刻的脸色有些怪异,有震惊有难过更有着隐隐的恼怒?这是又怎么了?孙河心里嘀咕着,小许总莫不是这次受了严重的外部打击,导致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
许漠已经端着面吃了起来,如今宋家嫂子已经不做饭了,这面是孙河刚在厨房做的,清汤寡水的没什么滋味,却挺适合许漠这样正在养伤的人。
“孙河,你跟我大伯一起干了几年了?”许漠将旁边的凳子拉开,示意孙河坐下。
孙河坐下嘿嘿一笑,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三年而已。”这话说完,又怕许漠觉得自己资历浅,忙又补充了一句,“但实际上我认识老许总要更早一些,大概有七八年了。”
许漠点点头,“那你们有接手过什么关于植物的工作吗?或者是听我大伯说起过关于植物的展览?”
孙河完全没有思索地摇摇头,“没有。我们一直承接的都是一些古玩字画的展出工作,没有植物类的。说到植物,我们也没有相关的专业人员。”还有一句话孙河没有说出口,就是他觉得老许总大概对植物完全不感兴趣。
要说一般上了年纪的人,总爱摆弄些花花草草,可他认识老许总这么多年,还从没在老许总家里见过什么花草,连一张画有花草的字画都没见过。
也怪不得那陈教授不喜欢小许总和姜姑娘多接触呢,听说姜姑娘父母都不在了,虽说陈教授只是个舅爷,倒也不算远亲。人家是植物专家,但凡路边见到一草一木的,都有感情,而小许总家里虽说家世做派都挺讲究,可唯一不上心的就是植物。这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这样一想,孙河就觉得他大概是知道许漠为什么要问这话了,大概多半还是想讨陈教授的开心,回头借公司名义帮他办个植物展什么的。那讨了陈教授的开销,不就是让姜姑娘也开心嘛。
事情想到这,孙河的心思就活络起来,这一活络,还真想到一些有用信息。
“这个……虽然大家都说是老许总不爱花草,可我觉得倒并不是这样。早年啊,我就听人提起过一次,说你们许家就有一株不同寻常的花儿吗?所以,这个并不是对花草不感兴趣,而是寻常的看不上罢了。所以啊,小许总你要想再开辟新线,还需要再找些专业的人,你看这现成的陈教授就在这里……”孙河这样说着,给许漠出着注意。
说到老许总的那株花,他的脸微微有些涨红,不过就是听旁的员工闲时瞎说的,谁也不知真假。况且,当着许漠的面说起老许总的八卦,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
许漠听到孙河说的许家那株不同寻常的花儿,当时就来了兴致,连连追问道:“你听我大伯说的?我怎么没见,现在养在哪啊?”
被许漠这么问,孙河更加心虚了,许漠的这些问题他一个都答不上来。
许漠见他支支吾吾地样子,心里也大概清楚是孙河信口开河的,只是无风不起浪,这样的谣传一定是事出有因的,孙河所说的那株不同寻常的花儿,会不会就是苏雅视频内所说的第二株薲草呢?
一想到这,许漠就再也坐不住了,急忙向外走去。听孙河说是陈成文把他们送回来的,正好要问个清楚,再尽快赶回去。
才走到门口,他就被孙河拉住了,“小许总,你还没穿鞋呢!”
许漠这才发现自己脚上什么都没穿,他又讪讪地回来穿了鞋,又将U盘收好,这才往外走去。
出了屋子,来到姜朵屋门前,就看陈成文还是坐在那个小凳子上打着哈欠。不管何时,他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许漠让孙河先去休息,孙河也知道这是不想让人打扰,忙走开想着要不要去村长家混个饭吃。
许漠走近陈成文,陈成文只当没看见他,完全不理睬。许漠想起他一早被打扰生气的样子,于是慢慢靠近,凑近陈成文身边轻轻问道:“你也是歧舌人吧?”
第二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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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成文原本是不太想理许漠的。自他苏醒就开始往沙漠一路追去,半道又遇见大鹏,原本他只知道这一趟陈成荫也会来,早就料到了这趟事情要严重,但当真看见满身是血的姜朵时,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发生的所有情况,陈成文大概也了解,知道姜朵是为了保护许漠,才被陈成荫和苏雅钻了空子的,伤成这样的。可姜朵为什么要保护许漠呢,还不是他非要去看苏雅,这么明显的伎俩,也能上当。
更何况那个苏雅不是他女朋友吗,这才几日没见,就分不出真假了?陈成文这些日子里,一直都对外人说自己是姜朵的舅爷,时间久了,他竟然自己也当了真。如今,见到害姜朵受重伤的许漠,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没想到突然又听许漠问了这么一句,歧舌人?这个许漠到底还知道多少?
许漠就见陈成文昏昏沉沉的目光陡然一转,投出一丝幽光。他看向四周,见院中现在无人,这才起身,一把端起身下的小板凳,走到院子中央。
陈成文将板凳放在中间,又示意许漠再拿一个板凳坐过来,既然怕人偷听,就干脆在这最空旷之地聊聊。该避讳的人远远看见他们谈话,自然会避开。没有避开的人,远远走来,他们也能看见,总比呆在屋子里聊得好。
两人就这样坐在小院中间,许漠一抬头就能看见那棵老槐树,之前他第一次到宋老二家里时,这树上就挂满了死去的鸡犬,让整个小院都笼罩在阴暗恐怖的气氛之中。
现在想来,当时的那个场面看起来甚为不详。他强迫自己不去再想那个场面,宋老二已死,待姜朵转醒,他们也会很快离开这里,但这里的每一条人命,他都记得,将来有一日一定会去找陈成荫和张佼报仇。
陈成文没有见到当时的那般情景,对眼前的大槐树自然不会有许漠那般复杂的情感。只见他大喇喇地坐下,先开口道:“你还知道多少?”
许漠至今为止都不能判断陈成文此时到底是敌是友。要说陈成荫和张佼,他们阴险狡诈,一路都在算计,手上不知沾了几条人命。但这个陈成文,平常看起来怯懦软弱,却能徒手去抓巨蜥。
若说是友,倒也没错,这次他和姜朵、孙河能够得救,也多亏了他。但若说是敌,也没错,一开始引他们上北山的不就是这个陈成文吗?况且,他与陈成荫还是兄弟俩,陈成荫的所有计划,很难说他参与了多少。
因此,许漠并不打算将那个雪人U盘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对陈成文说道:“凡是苏雅知道的,我基本都知道。”
本来这样说,是为了让陈成文心虚的,没想到陈成文反而嗤笑一声,“拉倒吧,要是她知道的你都知道,那你当时怎么就不知道那个死了,被他们放在地上的人不是她?”
这话出口,带着满满的嫌弃,许漠也听出了陈成文的怒气。只是说到阿茕,说到苏雅,难免还是心里酸涩。他的左手轻轻摸摸了自己右手食指,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对姜朵是真的好。”
“那是自然,我可是她舅爷,能不护着她嘛!”陈成文说。
“可据我所知,还有另一个舅爷想要她的命,不,确切地说是想要她的心。”许漠说着,陈成文不由地一怔,“你竟然已经知道这么多了。”
“但我还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们都带回来的。”话题终于绕到了许漠最想知道的地方,但见陈成文一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许漠又继续道:“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是第二个阴谋。如果姜朵陷入沉睡,那你们挖出她的心也没用的,那会不会是陈成荫让你先带她回来,好好照顾,留着下次再取呢?况且第二株薲草还没找到,你们该不希望我们许家的人出事吧?”
话说到这,果然激到了陈成文,只听他呸了一声,“你说话可注意点,是他们!他们要取朵朵的心,不是我。我已经离开他们很久了。再说了,我可是植物专家,这世上没有谁比我更希望那薲草在你们许家好好呆着,我要那两株薲草又有何好处!”
陈成文喘了口气,继续道:“你别看我这纤纤弱质的样子,早年也是练过几手的,动起手来,一般人不是我对手。”话说到这,他还能撸了撸袖子,露出干枯瘦弱的两个胳膊,实在没什么说服力。“所以啊,我要真发起火来,陈成荫和那个张佼也是要怕我几分的,毕竟我是他大哥呀!那天,我一醒就去找你们了,半路上又遇见大鹏带我飞了过去。也是巧了,我到的时候,你和张佼都跑去那沙丘寻苏雅,把我家朵朵仍在一旁,老二虽然断了臂膀,仍要挖朵朵的心。我去的正好,再晚片刻,什么都晚了。当时我就狠狠教育了老二一番,这个我们虽是歧舌人,但也不能随便挖人心肝啊,更何况姜朵不是别人,她可是晓琴的孩子……”
许漠先是听得认真,然后表情就愈发冷漠起来,接下来终于露出了冷笑,待陈成文说了半响,有些口干舌燥,终于忍不住开口,“陈教授,依您这话的意思,您是在陈成荫面前打了通嘴仗,还是用言语感化了他?您看我像是个傻的吗?”
陈成文刚喝了口茶,就尴在一旁,他还没吹嘘完自己的有勇有谋,就已经被人识破了。不过想来,自己刚刚那话的确也不太可信。
“年轻人,别小瞧我的实力。”陈成文颇为心虚地说出了这一句,又突然想起自己怎么就被许漠绕进去了,他好像也没什么义务要告诉他一切吧。再怎么说,自己还是许漠几人的救命恩人呢,别说什么大恩不言谢,如今他们不仅没有口头上表达一下对自己的谢意,竟然还如此虎视眈眈地怀疑自己,真是太让人心寒了。
想到这里,陈成文的腰板立刻挺直,趾高气扬地对许漠说:“我有保持缄默的权利,一切等朵朵醒来之后再说。”说罢,又是悠闲地喝了口茶,打定主意不再开口说话。
“行啊,等姜朵醒来,我告诉她是您用言语感化了陈成荫,把我们带了回来。哦,还有,我记得姜朵说过,她到平州村来找您,好像也是陈成荫的安排吧。这么多事,总是有人里应外合才能办到。”说罢,他也往后一靠,正好靠在墙边大槐树的倒影里,倒是显得比陈成文还要悠闲几分。
陈成文却又是因为许漠这几句话,心里打起了堂鼓。细细想来,许漠说得也没错啊,自己如今就是最值得被怀疑的对象,等姜朵醒了,不信自己。再没有人帮他说话,那他们会不会反手再绑了自己啊?万一把各种大仇小仇全报在自己身上,陈成荫可不会来救自己的。逃么?现在许漠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真相,早就对自己有了戒心,他可逃不掉了。
这样想来,陈成文再也悠闲不下去了,怎么办?他看向许漠。
许漠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哎呀,要是我呢,现在就赶紧给自己找个帮手。等姜朵醒来,身边有人解释,倒也好相信。否则啊,身为大学教授,要是日后传出些什么手上沾了人命之类的谣传出来,也是麻烦。虽说谣言不可信,但总有人会信一句话,就是无风不起浪啊。”这最后几句,又是拿陈成文的职业相威胁,要知道歧舌人能独自摆脱束缚在外生活,本就不易,更何况是个这样光鲜又满足他个人兴趣的职业。
况且陈成文早就到了退休年龄,留在学校,无非就是个兴趣而已,而以许家的实力,等许漠回去后,放出一些这样的谣言,把事情闹大,只怕陈成文的晚节就不保了。到时候不仅在学校呆不下去,再闹大了,真有人来查,要被人发现他所有的户籍信息都是假的,可就真完了。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能真回到歧舌去重新生活吗?
陈成文咬紧了牙关,他平日里看许漠行事作风,都是一板一眼,这种人放古代可以说是君子,放在现代就颇有些无趣。却没想到,这样的枯燥君子,能想出这么阴损的一招。平日里,真是被他的表面所欺骗了。
思索再三,陈成文终于开口道:“我也只是被卷进去的,所有事情我唯一真正参与过的,就是骗你们去北山那次而已。”
陈成文与陈成荫是孪生兄弟,时间上来看,陈成文比陈成荫早出生了一分半,所以是哥哥。
原本他们是同时被当做下一任大长老来培养的,只是两兄弟自小的性格迥异,陈成文一直散漫自由,实在不像个做大长老的料,因此早早被放弃了。
即使是被放弃,年轻时期的陈成文也一直都是在歧舌生活的,按照他原本的设想,他这一辈子都会在歧舌,看遍歧舌所有的藏书,没事儿的时候去山里研究各种花草。
没错,在陈成文放弃了大长老的人选之后,他就发现了自己的两大爱好,一个是看书,一个是研究侍弄花草。前期有老师教课读书的时候,他一看书就头疼,现在无人管了,反倒自己喜欢上了。
再大一些,他又觉得当个医生挺有意思,每次研究草药,还能看看医书。只可惜,自从陈成文被宣布不再是大长老接班人人选后,歧舌人都将他视为异类,再加上他总是疯疯癫癫惯了,更不会有人找他来看病。
人到中年,陈成荫已成为了新任大长老,因是同胞兄弟,平日里对陈成文也多有照顾。在歧舌的日子,陈成文过得孤独而自在。直到有天,他出门研究草药,路遇黑熊,吓得慌不择路,一路逃至山崖。
到了崖边,再无生路,情急之下,陈成文不知怎么唤出了黑风结。这结印,村里人人都会,但从来没人能打出黑风,连陈成文都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唤出了风。
那黑风扫去,黑熊自然尸骨无存。陈成文也一不小心跌下悬崖,幸而他一只手还紧紧抓住了崖边的山石。
眼看着山石也要松动,这回是真没命了。陈成文心里想着,就看见上面露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竟然是陈成荫。
陈成荫今日在村寨里等了许久,都没见陈成文回来,心里放心不下,专门出来寻找,一路寻到这里。
他没有想太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陈成文拉上来,兄弟俩一起回了村寨。
大约一周左右,陈成荫再来找他,手里就拿着一叠个人资料,这是他为陈成文安排好的一切。
“哥,我那日见到你用了黑风结。”陈成文至今记得陈成荫说话时脸还涨得通红,“你也知道,族中早年有规定,谁能使出黑风结,谁就是大长老。我想你既然不愿做大长老,不如就出去自由自在的生活。所有的一切,我都托人给你安排好了。”
陈成荫当时才当上大长老不久,说出这话只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陈成文,但陈成文听到这,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陈成荫对不起自己。
兄弟俩各取所需,陈成文当天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歧舌。这是陈成荫动用大长老之力所为,陈成文算是真正脱离歧舌掌控的第一人。
不得不说,陈成荫给他安排的一切都很合心意,住处是一处简单的二居室,工作是大学老师,可以让他一辈子潜心研究植物。自此,陈成文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如常人一般按时上下班,按月领工资。几十年过去了,他还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过去。也不是没想到歧舌人晚年会变成巨蜥的那个诅咒,虽然歧舌人寿命更长一些,离他大限还有几十年,但按照普通人的寿命,他也该换个地方安度晚年了。
原本还计划着抽个时间联系陈成荫,让他帮自己安排一个合理的方式退场,开始下一段生活。没成想,陈成荫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第二百零七章
再次相逢,竟然是陈成荫主动找上门来。
两人互望着对面那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竟然同时都生出几分感慨。几十年未见,分别过着不同生活的二人,尽管发型、打扮都完成不同,气质迥异,相貌却仍是惊人的相似。
陈成荫不会无缘无故来找陈成文,而这一次的见面,陈成文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变化巨大。
他还记得过去的陈成荫是个老实腼腆的人,和人说话时,总是还没开口,脸就先红了。在大山深处的村寨里,这样的性格非常少见。
和过去的陈成荫相比,陈成文就显得有些相当不着调。而这次再见,陈成荫给他的感觉不太好,就好像一只躲在角落里的蜥蜴,同样都是安静,过去的安静是怯生生的,现在陈成荫的安静就仿佛是时刻准备着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咬人一口的感觉。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陈成文还记得他开始没忍住,这样问陈成荫。要不是这人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他都怀疑是不是死去的老长老又重新复活了,正站在自己面前。
而陈成荫当然是懒得回答他这句话,开口就给陈成文安排了任务。他给陈成文看了姜朵和许漠的照片,“你出来也这么久了,是时候该为族中做点什么了。”
说着,他就告知了陈成文自己的一部分计划,引许漠和姜朵去北山。
陈成文当然不愿意干,但想想自己出来这么多年,实在也没有给族中做出些什么贡献,相反自己如今的生活还是多亏了陈成荫。歧舌不养闲人,自古至今,自己这样的闲人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样想着,陈成文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能同意。于是,就有了许漠和姜朵偶遇,又三人一行去北山的那一段。
陈成荫给陈成文的任务是务必要从姜朵手中拿过北山的那株薲草,并不知陈成荫会让张佼在北山埋伏,会对姜朵进行所谓的改造计划。
陈成文原本是因往日情分才愿意帮陈成荫这么忙,但也知道薲草对于歧舌的重要,心中并不是很赞成这样的做法。又之后,他并没有按照计划拿到薲草,陈成荫又步步紧逼,随后顾晓琴被杀,彻底让陈成文对陈成荫死了心。
他怎么都想不通,多年未见,陈成荫怎么就变成这样的血腥铁腕,为达目的不得罢休?就连顾晓琴都连眼都不眨一下,就杀了。难道还真是先前的老长老附身在陈成荫身上了?
他想退出陈成荫的计划,但陈成荫却不会同意。后又派他假意来到平州村,表面是协助白教授的工作,对姜朵又说是寻找薲草,实际他的任务则是靠近姜朵,取得她的信任,顺便拖住她。
陈成文这时对于陈成荫传达给他的任务都只是消极应对。这次来平州村,也没想真按陈成荫的吩咐去做。陈成荫让他在这等着姜朵过来,没想到两天后,姜朵真的来了。
但他也懒得与姜朵拉近关系,只想随便糊弄一下,等姜朵过几日主动离开,那陈成荫可就怪不到自己身上了。
“但当我看见那些巨蜥的时候,就发觉事情不对了。这个陈成荫实在是太狠毒了,他真要是把巨蜥引入平州村,岂不是想屠村啊!我就发信息问他,他竟然承认自己的确有这计划。我就反对啊,我说他要是把巨蜥群引入平州村,我就不干了。谁成想,他竟然干脆把我的学生抓起来了!至于姜朵的事情,我一开始真不知道他会这样干,他和我说只想拿到薲草以防万一罢了。”陈成文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许漠点点头,以示对陈成文的肯定。又问道:“在刚见姜朵的时候,你对那些红线似乎很熟悉?”姜朵体内的红线是许漠一直以来都放在心上的事情,先前陈成荫假意对姜朵示好,给出的解释则是姜朵的那根红线与他们曾经一位先祖埋葬在北山之上的神秘力量有关。
陈成文是第一次听到陈成荫对此的解释,怒道:“胡说八道!他可真是年纪大了,脸皮也厚了,什么鬼话都敢往外说。姜朵她哪里来的先祖?她是无启人啊!”
无启人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寿命,因此对于无启人来说,并不存在什么先祖。这一点,许漠如今也知道了。他觉得很神奇,这样算下来,也不知姜朵已经有多少岁了。
陈成文镇定了一下心神,又说道:“朵朵内体的红线,本来就是她自己所带的能力。我觉得她是因为如今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操控起来会有些困难。你们所说她每次听到张佼口中所哼唱的声音,才能操控红线。实际上,根本就是他们骗你们的。张佼那招,我也知道,不过是蛊惑人心的东西罢了。你想啊,朵朵操纵红线需要强大的意念,但她现在没有完全恢复以前的能力,被张佼从旁一蛊惑,意念被张佼所控制,是不是看起来这红线就是要由张佼来触发才能使用?”
听陈成文这样说,许漠不住地点头。陈成文便又得意了,为了验证自己的说法是正确的,他又说道:“你看朵朵后面几次用红线,那根本就和张佼没关系。这足以说明,红线本身就是朵朵的能力。这和陈成荫所说的那什么神秘力量压根无关。”
“那您刚刚说姜朵还没恢复全部力量,她要如何恢复?真正恢复了力量的姜朵又是什么样子的,你是不是见过?”许漠问道。
“如果恢复了力量,她就有了前面的成千上万年的记忆。最早的无启人是个迷,他们的根源就连我们歧舌也不知道。但据我所了解,对于无启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这生生世世的记忆。”
陈成文怕许漠不理解,拿出了他授课时的风范,又补充道:“你看,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生命的最终都是以一个句号来结尾的,结束了就是结束了。而对于无启来说,他们的生命中间相隔着无数的分号。分号是做什么用的?那是放在排比句中间,隔开每一句话的。无启的每一次长睡都是一个分号,隔开了他们一段段的生命周期。伴随而来的,是他们身体也不断地长大,衰老,长眠,再重生为小孩,再次长大,衰老,长眠……反反复复一直如此。”
说到这里,陈成文刻意地停顿了一下,这也是他平日里上课的习惯,讲过一个重点,就停一下,给学生一些思考的时间。果然,看许漠是认真停了,他又继续道:“因此,对于无启来说,他们的身体并不是最重要的,尽管受了伤,他们也会如常人一样会痛,但愈合能力极强。普通的伤害,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带来了疼痛,伤不到根本。活得久了,这每一段生命期的记忆对于他们来说就异常重要。如果他们想不起来,又怎么会每一次都能在关键时刻把自己埋起来呢?身体不过就是记忆的载体。每一个无启人苏醒之后,在经历了童年、少年时期之后,总有一天会突然想起自己过去的全部,只有全部想起了,她才算是真正的无启人。这样恢复记忆,拥有全部能力的无启人的心脏,才是歧舌想要的。”
“其实姜朵没有恢复以前的记忆,是不能操控那红线的。至于无启何时能够恢复记忆,这也是歧舌一直在研究的事情。陈成荫告诉我,先前为了让姜朵早日恢复记忆,他们对她使用了情感刺激。姜港的死亡并不是意外,而是为了刺激姜朵恢复记忆,所做的一次试验。”即使到如今,陈成文说到此处,仍是觉得一盆冷水自上而下浇下,遍体生寒。
许漠听到这,也不由地头皮发麻。他还记得在去北山的那一路,姜朵怯生生地,又是满心期待。只盼着能在北山找到姜港,却原来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姜朵恢复记忆所作的一个试验罢了。为了这个试验,他们不惜杀了他的父亲。人命,对于陈成荫和张佼这样的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陈成文苦笑,“由始至终,这都是他们的算计,他们在北山对姜朵进行了被迫的重生试验。那是一个你所无法想象的试验,现在看起来,他们是成功了,姜朵自那之后,就有了操纵红线的能力。只可惜她依然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我猜他原本还是想再等等,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让他心急了,因此这次才会贸然出手。”
话又说了回来,许漠还是问了老问题,“所以,你是怎么把我们都带回来的?”
陈成文这下是没了先前吹牛时的那样得意洋洋的样子了,话都说了这么多,干脆就把当时的实际情况说了出来,“我当时也赶巧了……”
许漠听他这回说得低调,心下觉得这回他说的该是实情了。
陈成文搓了搓手,“我不是会黑风结嘛,实际上张佼的黑风结也是我教的。”
啪的一声,许漠手里的杯子被重重放在了地上,“你教的?”他双目睁大,问道。
陈成文向后退了一步,“是啊,当时我看他挺沉稳的,就……教了他两手。谁成想,他是个狡诈的,我被骗了……”
他絮絮叨叨地解释着,说起张佼来更是痛彻心扉,生怕许漠将苏雅的死因也算到自己头上。毕竟,如果他没有教张佼黑风结,苏雅也许就不会死。
许漠有那么片刻的时间是愤怒的,陈成文教给谁不好,非要把黑风结这么重要的东西教给张佼。但他的教养到底是不能让他将此事的全部过错都算在陈成文身上。若说有错,他们谁又没错呢,看起来是张佼用黑风结,苏雅因此丧命。
但倘若他当时与苏雅握手时就带她一起离开;或者再早些,如果他寻找苏雅时再费心一些;又或者,在出事时他就在苏雅身边能拉住她……这每一种可能,苏雅都不会死。又怎么能怪到陈成文头上呢?
陈成文干巴巴地解释了一番,许漠干脆替他解释道:“说实话,你们歧舌不是已经有好几代都没有人能使出黑风结了吗?所以说,你会黑风结,是命运使然,张佼也是。如果你当时换个人教,比如陈成荫,他虽然和你是一母同胞,但若能学会,早就会了。又何必会等到今天,让张佼学会呢?”
陈成文听许漠这样说,觉得其中大有道理。是啊,自己会用黑风结,是命中注定,张佼也是。即使他之前不教,张佼迟早也能自己学会,苏雅的死真算不到这黑风结头上,更算不到自己头上。这样想着,他的心下就又重新敞亮起来。
许漠说完,也是长叹一口气,命运使然,没错。他也不知是说服了陈成文,还是说服了自己。只等着陈成文继续说下去。
陈成文喝了口水,继续道:“那天,我找了个老乡来着拖拉机送我去找你们。走到半路,就见大鹏飞来,我打了个口哨,大鹏就向我们飞来。我就让那老乡回去了,让大鹏驮着我去找你们更快。”
等陈成文快到时,远远就见陈成荫的手指已变为利爪,正预备向着已被撕开血肉的姜朵心口处掏去。他在天上,一时情急,就打了黑风结。
陈成文的黑风结打得是比张佼好得多,只一股黑风平地而起,就让陈成荫不得不退后。等他跌跌撞撞地站稳了身子,看清来人,这才明白,“原来是你教的他黑风结!”
还没等陈成荫要找他算账,那边的张佼就已扑了过来。
“你疯了吗?”陈成荫原本以为苏雅死了,张佼能更加用心地帮自己,没想到他反而转向自己。
“都是你们,你们都该死!”张佼双眼通红,似乎已经疯了。
“你,你最该死!从小到大,都是你一直在利用我们帮你做事!不是你,苏雅不会死。”张佼指着陈成荫,一字一句皆是咬牙切齿,又指着陈成文,“你,你为什么要教我这害死苏雅的东西!”
第二百零八章
接着,张佼又指着姜朵,“她也该死,一切都因她而起,若不是她,苏雅更不会死!”
最后,张佼又拽起一旁的许漠。“这个人也同样该死。苏雅死后最放不下的应该就是许漠,所以他最应该下去陪她,好让她放心。”
“疯了,你简直是疯了!”陈成荫气急,他没想到自己一直最引以为傲的徒弟,竟会因一个女人而疯狂至此。“你要为歧舌想想……”陈成荫这样说着,还试图向着姜朵扑去,只可惜他失去了一只手臂,才勉强向前几步,就又被陈成文挡开。
张佼也走上前来,他已经听不进去外人的话了。抬眼间,大家才发现他的双目已变得赤红。张佼喃喃道:“你们都要死。”
死么?陈成荫从没想过自己的一生会这样结束,但无奈他当上大长老原本就是凭借运气而已,如今他年纪已大,又被废了一只手。这些天,他突然对于姜朵的事情着急起来,也是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对劲,先是他在巨蜥与人两种躯体之间越来越转换自如,再后来,每当入夜,都会无知无觉间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变成了巨蜥。
陈成荫明白,这是歧舌人上了年纪后所常见的变化。但歧舌人普遍寿命比较长,按他的年龄来说,应该还不到时候啊。他几次见到陈成文都想问问他,有没有这种变化,但终还是问不出。
无论是否是大限的前兆,陈成荫都想好了,他不会自决,既然姜朵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他就要加快速度,取她的心,找到薲草,磨成粉。他只取其中一点,剩下的留给张佼。
歧舌人长久以来培养出了一批死士,但这次来之前,陈成荫考虑到此事重要,万一这些死士之中也有人想要分一杯羹,打乱了他的计划就不好了。因此,只带了那些被抽去了神智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手段一般,重要的是他们无知无觉,且数量众多。但想不到在黑风结下,全部消失殆尽。
如今,陈成荫被陈成文一把拽起。
陈成文咬牙切齿道:“老二!你们都说我疯癫,没想到这些年,你竟变得比我还要疯!”
陈成荫缺失的那段臂膀处仍是痛得厉害,却硬是从嘴角挤出一丝嗤笑,反他想反正自己已经要死了,便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从小到大,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啊……”
他原本还想说什么,就见张佼已经举起一刀击来。陈成文原本是拽着陈成荫的,见此猛然将陈成荫向后扔去,躲过了张佼这一击。
张佼还想转身去对付车上的姜朵,而陈成文和陈成荫的身体都渐渐起了变化。陈成荫被甩出去的那时,就已经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青黑色巨蜥,仔细看去,会发现这巨蜥缺了一只腿,正三脚着地,向前飞快地爬去,一路走到一处沙丘后面,消失不见了。
而陈成文并没有变成巨蜥,他瘦弱的身体慢慢低伏,四肢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姿势,两臂关节处向上翘起,手臂用力低垂下去,双腿好像扎马步一样慢慢下蹲。他见陈成荫已经逃跑,心下竟然微微松了口气,到底是一母同胞,总不能眼见着陈成荫出事。
此时的陈成文正护在车前,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小心地看着张佼。张佼虽然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但见陈成文这样,也安静了下来,一小步一小步试探着向前。
他的黑风结是陈成文所教,张佼心里清楚眼前这个老人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羸弱。相反,陈成文一旦认真起来,就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车内的姜朵许是因为疼痛,而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陈成文向后看去,就是此时,张佼提气,向前猛冲而去。一拳过去,却被陈成文侧头闪过。
张佼刹不住脚,虽然这一击被陈成文避过,但他的整个人都向车里冲去,眼看着就要碰到姜朵,大鹏在车外发出急切的叫声,张开翅膀,就预备向着张佼扑去,却被一掌盖在脸上。
这一掌让大鹏猝不及防,好在并没有用力,只是为了阻止大鹏上前而已。陈成文收回这一掌,就拽住了张佼的脚踝,向外拉去。
张佼的手则死死扒住车门,就要取姜朵的心脏。陈成文用力一拖,张佼却是纹丝不动。但好在二人僵持不下,张佼倒也接近不了姜朵,陈成文也无法松手。
“真是个疯子!”陈成文将这句曾有无数人用来说自己的话转增给了张佼。
张佼的体质本就特殊,身手又在常人之上,但陈成文的实力也不在他之下。这样僵持着,二人的精力都在渐渐耗尽。再这样下去,只怕最先奔溃的不是他们二人,而是那车。
陈成文在拽着张佼的同时,听到大鹏在上方的轻啼,似乎隐约还感觉到这大鹏还围着自己转了一圈,心里不由地一怒,他在这费劲,这大鹏倒是悠闲,仿佛车里躺着等着救命的那人和它无关似的。
于是抬头就啐了一声,“你就不能过来帮帮忙吗!”
大鹏这才飞下,一对利爪抓住了陈成文衣服的后腰,一起往外拖拽张佼。只是这爪子才拽住陈成文时,陈成文就打了个激灵,太疼了。
他便转身又对大鹏喊道,“别抓我,挠他啊!”
大鹏这才反应过来,飞上前去挠车里的张佼,只是这车门狭小,车门里又挤着张佼和陈成文两人,哪里还有大鹏的落爪之地,它只挠了几下,倒是有两三次误伤到陈成文,气得他哎呦哎呦直叫。
而张佼一直拽着车门框不松手,嘴里已经发不出完整的人话,只是呜哩哇啦地乱叫。
也亏得是陈成文,在紧急关头,脑袋还在四处乱晃,远远看去,他瘦弱的身躯之上的那颗脑袋,就好像是一颗球,在脖子上滴溜溜地到处乱转着。
这一转,陈成文就发现张佼的裤口袋里露出了一个透明的袋子。
“去,帮我拿过来。”他对大鹏示意道。
大鹏依言将针管完全叼出来,展示在陈成文眼前一看。袋子里分别是一管半透明液体和一个针管。
陈成文感觉自己的手就要断了,也分不出精力去管这些,见不过是些小东西,便也不再去管。
大鹏到底不是一般的鸟,这就叼着小袋里的东西,跑到了一边研究。
陈成文环顾四周,此时的沙漠上,许漠、孙河一个被张佼打晕,一个被打了麻醉枪,皆是昏迷不醒。唯一能用得上的大鹏,又是个不靠谱的,不知飞去了哪里。
这茫茫大漠上被遗留下来的几人里,竟然无一人能帮他。面对如此情景,陈成文不由地生出几分孤独感。心里的底气一旦松懈下来,就连带着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但张佼竟然并没有因这力道的松懈而挤入车内,陈成文觉得大概是他也已经精疲力尽了吧。
正想着,就见大鹏又飞了回来,“去去去!”陈成文心中正烦躁,也不去看大鹏,只口头驱赶着它别过来碍事。
“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你。”他嘟囔着,为了避免张佼使坏,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没成想他这边的力道加重,对方的力道也加重了。
陈成文一时不察,差点被张佼又拉回到了车内。张佼刚刚一直在保存体力,如今即将要能够到姜朵,又被拉回。
两人正在拉扯间,大鹏也在旁不断扑扇着翅膀,扇得陈成文眼前金闪闪地一团,看不见前路。
“哎呀,烦死了!”他无奈地大呼着,却见大鹏嘴里有什么东西亮亮的闪了一下,他定睛一看,是个针头。
刚刚的大鹏在一边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把那袋里装的液体灌入了针管之中,这时把针管给陈成文带了回来。
“这是什么?”陈成文这样想着,一手猛然松开,张佼得了机会正要往里继续,离姜朵还有一掌的距离,半掌、一指……他一定要杀了姜朵,取出她的心来,给苏雅祭奠。
腿上一种微弱的刺痛感传来,张佼并不在意。实际上,经过了长期的训练,他的痛感也比常人要迟钝许多。此时的陈成文已经将针管扎在了他的腿上,并一点点将液体推送了进去。
他也不会打针,只是这样随便一扎,也就是张佼觉得是小小的刺痛罢了,换作旁人早救疼得跳起了。
张佼虽然没有去管这腿上的刺痛,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而这时,他离姜朵的距离大概只差一毫。
陈成文也发现了他的僵硬,因为不知道那针管里是什么东西,但反正装在张佼口袋里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因此,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去扎了这一针,心想着即使没用,哪怕这一针下去,能刺痛张佼,让他后退也好呀。
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起了作用,陈成文高兴地一把将张佼拽了出来,想想还不太放心,还是要把他放远一些比较好。
这样想着,他就如拖着一条死狗一样,将张佼的腿向上拽了起了,头朝下。拖着他走到了沙丘后面。
等把张佼扔远了些,陈成文这才勉强松了口气。他还要尽快回去,谁知道这针剂里的药效能保持多久。
这样想着,他就转身又看了一眼张佼,只这一眼,可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张佼的身体正不断地发生着变化,他白净修长的手指中间渐渐黏合在一起,中间长出了蹼一样的东西,全身匍匐着在地上蠕动,一双长腿也渐渐合二为一,变成长长的尾巴。
“不会吧!”陈成文惊呼,“分舌液!”
对于分舌液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听说过,从没见过。据说这是在正在变化为巨蜥的那些歧舌老人身上采取而制成的,必须要在变化之时采取,因此数量极少。
歧舌人只要沾染上一点点分舌液,不论年长年轻,都会遭受痛苦的返祖现象,重新变为巨蜥。歧舌人生来为人,外观上除了舌下比常人多出一条小舌之外,再无其他。这样的返祖,无异于将整个身体构造重新打破,重塑。过程极其痛苦。
以往张佼对苏雅使用分舌液,一次只取一滴,就已经让苏雅痛苦不堪。如今陈成文干脆直接给他注射了整整一管的分舌液,如今张佼所忍受的痛苦更是在苏雅的千百倍之上。
陈成文看着就要变成巨蜥的张佼,变成巨蜥是每个歧舌人最为耻辱的一段过程,这样想着,陈成文转过脸去不去看他。
过了一会儿,听不见张佼所发出的痛苦声音,陈成文这才转过脸来,就见一条长长的尾巴转过沙丘,顺着陈成荫离开的方向而去。
陈成文叹了口气,又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跑开。同样作为歧舌人,他对于分舌液这种东西也有着天然的恐惧感。
他一边跑一边想着刚刚张佼的样子,太可怕了,幸好张佼没有在一开始就拿出这种东西来对付自己。
跑到车前,陈成文又犯了难,他不会开车,要如何带这几人离开啊。
陈成文将视线转到大鹏身上,“你最多一次能带几人飞回去啊?”他笑得谦逊,完全没有刚刚对大鹏大呼小叫的样子了。
大鹏向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扑扇了一下翅膀。陈成文明白它的意思,“只能一人,不能再多。”
再看车里,姜朵的伤口似是在慢慢恢复中。陈成文叹了口气,倒也不急,于是盘腿坐下。
这样一来,大鹏反而着急了,别人它不管,但姜朵必须赶紧回去养伤啊。
一人一鸟最终商议出了一个解决方案,由大鹏先送姜朵回去,陈成文在此留守,照看好许漠和孙河。
等大鹏回去后,通知了村里人,再派人来接他们三个。陈成文尽管心里不愿意,还是勉强同意了。这时候再不同意,只能用脚走回去了。
把姜朵放在大鹏身上,正欲起飞,就听车里还有一人发出一声长叹,然后幽幽转醒,正是孙河。他揉着发痛的脑袋,思考着哲学界的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来?我现在在哪啊?”
第二百零九章
许漠听陈成文说到此处,前因后果都已大致明了,后续无非就是孙河开车将他们都带了回来,而姜朵的伤愈合极快,因此至大夫来看时才会说她的伤并无大碍,甚至比许漠还要轻几分。
许漠又问陈成文,“那姜朵怎么会还没醒来?”他听了这么多,只觉得无启人的体质的确很让人羡慕啊,只是在亲眼见到陈成荫以那种血腥方式对待姜朵,加之姜朵到现在还没醒来,又觉得放心不下。
陈成文摆摆手,“没事儿,我虽然不是无启人,但估摸着她这种昏迷不醒,只是在养伤而已。因为愈合能力比旁人快,所以在愈合阶段也更加耗费体力,不过是睡着了而已,没大事。”
说着,他俩都同时向后望了一眼,却发现姜朵已经醒了,此刻正站在屋门前看着他们两人。
这让两人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具体都听到了多少。正是秋风瑟瑟的时节,此时的平州村内还不断有山风吹过,而姜朵只着单衣站在风口,人又瘦弱。
许漠见着,迟疑一下,还是起身说道:“你才醒来,别站在外面了,先进去吧。”
姜朵并没有动,只是对着陈成文问道:“顾晓琴,是怎么死的?”
陈成文呼啦一下站了起来,起身太急,连带着身下的小板凳也被踢翻。许漠也皱了皱眉,心下觉得不对,这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姜朵对顾晓琴的称呼吧?她怎么会直呼顾晓琴的名字?
正想着,陈成文已经激动得开口道:“你……你恢复记忆了?”
姜朵点了点头,似乎恢复记忆也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她是怎么死的?”
陈成文却显得有些激动,他期期艾艾地看着姜朵,继续说道:“我听陈成荫说,他本来是要去找晓琴拿回薲草的,谁知她不愿给,说这薲草要留着等你回来了,再交给你。然后,就……你也都知道了。”陈成文摊摊手,脑袋也耷拉下来。
他还记得自己这个外甥女以前小小的样子,在歧舌的最后那几年,那个小小的女孩子总是会跑到自己身边问东问西。也正是顾晓琴把姜朵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陈成文也自然将姜朵视为了一家人。
“你们是不是特意让她接近姜港的?”姜朵这话问得没什么感情,让陈成文心里有些发虚。
“是他们,和我没关系……”陈成文小声辩解着,“歧舌知道姜家后人会在一百二十年后去北山抱回破土而出的你,因此提前安排了晓琴去接近姜港。可是,他们夫妻二人将你抱回来以后,也是当亲生女儿来养育的,不然晓琴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带着你东躲西藏……”陈成文还想替顾晓琴解释几句,却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实在是,他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顾晓琴独自一人带着姜朵是如何生活的。
“她体内是不是被你们歧舌植入了蜥尾?在这里……”姜朵向着锁骨附近比划了一下。
“应该是吧,一般来说每个被派出来的歧舌人都会在体内植入蜥尾,以方便定位。”陈成文说道,蜥尾实际上是歧舌人在巨蜥尾部所取下的第三根骨节。他们将骨节打磨成薄薄一片,放入外出执行特殊任务的歧舌人体内。歧舌人会根据这片蜥尾,追踪到他们的行踪,就和定位器一样。
陈成文这才回神,既然顾晓琴被植入了蜥尾,这么多年来她是怎么带姜朵躲避歧舌的追查的?
而在姜朵心中,一直都保留着一个片段,那是她认识许漠的第一天,陈成文被砸伤住院。下午,她回到解放西路的家中,只听到屋内还有声音,顾晓琴上衣还有一颗扣子没有扣好……
她闭了闭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当时那屋里的人应该就是陈成荫,顾晓琴应该是被重新植入了蜥尾。
再次睁眼,她眼眶有些微湿,“如果要取出这个蜥尾,是不是很难?”
陈成文倒吸了一口凉气,“取出来?那肯定难啊!这蜥尾被植入一段时间后就会和人体自动融合,要取出无异于刮骨剃肉,那多疼啊!一般来说,就算任务完成,这蜥尾也不会被取出,因为太疼啦!”他话说到这里,突然不动了,原本就瘦得凹进去的双眼更是夸张地转了转,不会吧,可是顾晓琴带着姜朵好多年消失在歧舌的视线中,也只能是这样,她竟然把蜥尾取出来了!
“我知道了。”姜朵的双眼已经变得湿漉漉,她不想让许漠和陈成文看见,只是转过脸去,“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谢谢你们了。”
陈成文还想追上前去嘱咐几句,又被许漠拦住。
“让她一个人待会吧。”许漠说道。
“可是,我还没说完呢。她可要有良心呐,晓琴这么多年不容易的!”陈成文还想替顾晓琴说几句呢。
“她应该都知道的,我们要相信她。”许漠对陈成文说
陈成文叹了口气,就这样看着姜朵进了屋内。
姜朵整个人都觉得手脚发软,心跳如雷。她摇摇晃晃走到床前,整个人直接跌在了床上,直到重新在床上躺好,这才长长地喘了口气,感觉眼前重又清明起来。
如此看来,那次屋内的人的确就是陈成荫了,他是来给顾晓琴植入第二片蜥尾,好让她重新进入歧舌的掌控之中。那究竟顾晓琴是什么时候取出了第一片蜥尾的呢?想必该是姜港死后,顾晓琴才终于下定决心要带姜朵离开,再不受歧舌摆弄。
只是那样痛苦的过程,她一个人是如何默默承受的?而自己那时在做什么?大概是在无忧无虑地长大吧,虽然过早的经历了亲人离别之痛,但姜朵现在想来才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是被保护着长大的啊。
这样想着,她将被子一直拉过头顶,挡住了双眼,这样才觉得安全。
是的,她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百二十年前,甚至更远更远的时代。
记忆的开始,是一个崭新的世界,同她现在所处的世界一样,花草树木皆有。又不同于这个世界的杂乱纷繁,在那个世界里只有一人一鸟而已。这里就是无启。
她记得自己最初就是被鸟叫声唤醒的,醒来之初眼前皆是黑暗,小小的双手不断地向上,不管手中会握住什么东西,都尽力一直向上再向上。黑土之下是积蓄已久,即将破土而出的力量。
第一眼看见的是金色,漫天的金色,那是大鹏翅膀的颜色。她终于从土里出来了,脸上还挂着黑乎乎的泥土,手里还捏着两株翠绿的植物,“还是个孩子呢。”她听见大鹏这样说,接着又抖抖翅膀,低低地飞走了。
于是她也跌跌撞撞地起身,向前追着那片金光而去。
一直来到了一片碧绿的清潭边,那大鹏似是不耐烦,一头扎进了水中,水中出现了一圈圈的波澜。小孩咯咯地笑着,也不管不顾地一脚踩入水中,这才发现竟然站不稳,整个人都跌入清潭中。
还以为会越沉越深,没想到瞬间就有一尾幽蓝接住了她。大鱼接着小小的自己,从水中一跃而起,又化而为鸟,撒下一片金光。小孩并不害怕,依然咯咯地笑着,只听见飞起的大鹏传来一声无奈的鸟啼。只是不知为何,那两株植物,也一直被小孩紧紧地攥在手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朵才从无启的世闻塔上读到了这么一段话:“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是鲲,也是鹏。
小小的人儿渐渐长大,衣食住行皆能自食其力,而她的身边总有大鹏为伴。无启人没有父母,一言一行皆凭借着本能和一点点复苏的记忆。真要有不明白的事情,她就会去看矗立在无启各处的世闻塔。
也不知这里有多少世闻塔,而每个塔上无一例外都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记载着这世间万物的规则。这是世世代代的无启人所制的,无启人深知在自己每一次苏醒之后,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重新找回以前的记忆。因此,将自己的历代见闻和心得都刻在塔上,以供每次苏醒来看,渐渐地,这塔也就越建越多。
无启人都是生而知之,无需教导,就能读懂这上面的文字。而世闻塔就是无启人唯一的老师。小孩子一日日长大,学会的东西越多,疑问也越多。
“大鹏,你说这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呢?”终有一天,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大鹏懒洋洋地抖抖翅膀,也不理她,只向着远处飞去。她也跟在后面,疾步而去。
看着大鹏远远落在一处角落的世闻塔上,她也慢慢走近,世闻塔太多,她每天看一两个,到如今也没有看完,这一块也是没有看到的一块。
这个世闻塔要比其他的大一些,也更新一些,时间应该比较近。她走近了,才看到上面写的是“悔过书”三个大字。
趴在塔身上,细细去读。这块塔身上的文字,她看了许久许久。
大部分的世闻塔上都或多或少表现出了无启人的自豪与骄傲。他们是该骄傲的,因为无启是这世间真正永永远远都存在的生命,这就够了。他们的性命永远不会如普通人那样忽然有天就被切断,不复存在了。无启,就代表了永恒。
而在这个塔身上所写的却并非如此,上面将每个无启人都视为这世间最可怜之人,因为他们都正在遭受着这世间最狠毒的诅咒。而诅咒本身就是无启人永生永世的寿命。
依塔身之言所述:能永永远远地活在这世上,一直承受着无穷无尽的记忆,这本身就是最阴毒的诅咒,无启就是这世间最可怜的种族。同时,也对为何无启如今只有这小孩一人作出了解释。
有越来越多的无启人苏醒后看见了这个塔身上的文字记载,他们的日日夜夜都备受煎熬,漫长而无止境的时光就像是一场无期徒刑,折磨着无启人。终于有人忍受不住,离开了这里,如果在无启找不到答案,那就出去寻找解脱之法吧。
就这样,无启人一个个地离开,再也没有回来。据说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已经破除了这个诅咒,解脱之法,真的就在他处。
小孩儿看完了塔身上的文字,她从日落一直坐到日出,然后趁天蒙蒙亮之际,就出发了。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觉得自己脚下所走过的每一步路,都踏着前人的足迹。飞鸟从头顶掠过,小孩儿抬头哈哈地笑,是大鹏追来了。
大鹏围着她转了几圈,始终不曾离去。“你要和我一起去吗?”小孩儿问它。
大鹏叫了几声,停在小孩儿肩头。
“你的家在哪里?我看过世闻塔,这里应该不是你的家。你是走丢了吗?你想回家吗?”一路上,小孩自顾自地说了许多,最终做了决定,不管自己能不能找到破除诅咒的方法,都先送大鹏回家再说。
这样一路走了许久,有时小孩儿在走路,大鹏会在天上徘徊着唱唱歌。有时,小孩儿会直接坐在大鹏的身上,大鹏载着她一路高飞而行。又有时,途径海域,大鹏又会化身为鲲,飘扬惬意,与小孩儿同在海面而行,倒也并不苦闷。
渐渐地,小孩儿同大鹏有了默契,他们约定好了,只要小孩儿打个响指,大鹏就藏于小孩儿身后。再打个响指,大鹏重又现身。
小孩儿真正有了性命,是他们一同来到中原地带之后。
起初,她们并不觉得这里与走过的其他地方有何区别,不过是人多了些而已。
此时正逢华北大旱,小孩儿与大鹏一路前行至此,只见饿殍遍野,于心不忍。正好路过一荒芜农田,见有乌泱泱一众人等站立其中,两泪纵横,好奇去问,才知已有数月没有下雨,今早最后一株苗也枯死了。
“下雨竟然这么重要?”小孩儿与大鹏皆是惊奇,他们不食五谷,自然不知这雨水的重要。
但见这家人伤心欲绝,便觉不过小事一桩。鹏化为鲲,招来雨水,滋润了干涸的土地。见此异象,这家人也是啧啧称奇。
第二百一十章
一人一鸟就此离去,行至半路,被那家人赶来唤住,问其姓名,小孩儿不知。再问其来历,小孩儿也不知。
又见这小孩光脚而行,这家人皆是叹息,便欲收留,小孩儿原本孤零零只有大鹏为伴,如今多了家人,也是欣然接受。因为这家人姓姜,自此之后,小孩儿就有了名字,姜朵。
“姜朵,姜朵……”她在屋中一遍遍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最熟悉不过的两个字,此时再念起来却如久别重逢。
窗户没有关严,山风阵阵吹进屋中,是啊,她全都想起来了,想起自己的名字,想起还有着没做完的事情。她要送大鹏回家,还要破除这永生永世的诅咒。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姜朵都独自一人呆在屋内不说话,就如世闻塔上所说,当所有的记忆一起涌入脑中之后,她只觉得头疼欲裂,还需要时间来慢慢磨合。而许漠每日都会久久站在门外等待。
一开始,陈成文还会过来问问姜朵,需不需要出来走走,需不需要吃点东西。而每一次都被姜朵婉言谢绝了。实际上,姜朵真正恢复了无启人的身份之后,一日三餐对于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因为头疼,她也并不想出去透风。
后来,陈成文也习惯了姜朵这般无欲无求,便也不来打扰了。只留许漠,每日坐在院中,等着姜朵慢慢恢复。如今,每日也只有大鹏会时不时地进屋陪着姜朵。
孙河这几日都很忙,他已经和这里的村民打成了一片。以前每每路过此地,都曾在宋老二家借宿,如今宋家嫂子每日都痴痴傻傻。因此,这几日他也跟着村里人忙着操办宋老二的后事,想着多少能帮上些忙。
这天,姜朵终于又走出了屋子。许漠有些慌乱地站起,这几天姜朵在屋内太过安静,他甚至都怀疑她会不会在里面呆一辈子啊,还好是出来了。可是,要说些什么呢?
其实,许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等她?明明自己手头的事情都已结束了,可以离开了。但不知为何,就想再等等她。
两人就这样在院中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姜朵先开口了。
“就你一人啊,其他人呢?”她有些刻意地四处看了看,见院里果然只有许漠一人。
“啊,今天是宋老二的头七,大家都去灵堂帮忙了。”许漠这样说着,只觉得口干舌燥,有许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嗯。”姜朵点了点头,转身也拿过一把小板凳坐下。
许漠看着姜朵的身影,上下打量着,心想着陈成文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又觉得姜朵作为无启人看起来,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姜朵拿着小板凳转身,许漠正对上她的视线,就赶紧转过脸去。低声道:“我去找孙河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大概准备什么时候回去,随时告诉我。”
姜朵没想到原来这么几天,许漠竟然是一直在等自己一起离开。便也点点头,“我想明天就走,你方便吗?”
许漠嗯了一声,他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也想早点回去了。接着就逃也似的离开去找孙河了。只是走远了一些,回头再看,就看姜朵依旧站在原地还在看着自己。
许漠感到一阵心慌,忙回头走出了小院,只留姜朵坐在院中。姜朵很少见到许漠这样慌神,想想大概是自己的身份曝光,吓到他了吧。看着许漠慢慢走远,又过了半响,她就顺手拿起一把瓜子给大鹏剥一颗,自己又吃一颗。
到了下午,陈成文,许漠,孙河都依次回来。按照当地的习俗,宋家嫂子这几天都要留在灵堂守灵。
陈成文和孙河看见姜朵终于肯走出了屋都挺高兴,几人商量着明早几点出发,就又回屋休息了。只是当晚,谁都没有睡好。
孙河和陈成文一间屋,到夜里,二人听着屋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各自躲在被子里,不敢说话。到后半夜,就听院子里的那扇大门砰砰地响起,孙河心里害怕,又怕是宋家嫂子回来了,听着敲门声一直不停,便大着胆子,下了床去看。
他这一下床,陈成文也起了身,倒是把孙河吓了一跳,“陈教授,您没睡啊!”他瞪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问道。
陈成文嘘了一声,跑过来搀着孙河,不愿他把自己一人留在屋里。
孙河正想开门去院里看看,就听脚步声响起,向着院子大门处走去。孙河和陈成文便把窗户打开,往院中看去,原来是许漠。
砰砰的敲门声还在继续,开了窗户,听得更加清楚,确实是自院里大门处传来的。
许漠戒备地走到大门处,出声问道:“是谁?”
门外的人听到了询问,敲门声戛然而止,但却始终无人回应,黑夜里只有呜咽的风声。
许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无人应答,正想离开,就见姜朵披着衣服走来。
她光脚穿过黑漆漆的小院,来到大门处,兀自取下了门栓,然后示意许漠和自己一起离开。
许漠正想问什么,就见姜朵将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快速回去了。
许漠又看了眼大门,也跟着姜朵身后退了回去,两人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又关上了房门。
孙河和陈成文两人见此情景,互看一眼,也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同时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床上,将被子蒙在头上,任外面风声呼啸,也再不敢抬头去看,只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至第二天清晨,天才刚蒙蒙亮时,宋家嫂子就已回来了。她本以为这个时间,大家都在睡觉,没想到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屋里的人都是一晚没睡,终于等到天色渐亮,此时听见屋外的动静,陈成文和孙河打开窗户去看,才知道是宋家嫂子回来了。
只见她看了看门,原本痴傻的表情略有些变化。没有理睬这些人,径直向着后院厨房走去。
许漠也早就醒来了,见宋家嫂子许久没有出来,心里觉得奇怪,难道是守夜太累了,进去吃饭了?
三人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跟了进去。就见宋家嫂子正蹲在地上抹眼泪。
“心里难受,能哭出来总是好的。”许漠这样说道。自宋老二去世的消息确定之后,就没人见过宋家嫂子流过一滴泪。
但宋家嫂子却是摇了摇头,还带着哭腔地说:“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啊!”
原来,按村里的习惯,死后留有全尸的人会在头七那天的夜里,从灵堂一路回到家中,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之后就能放心转世投胎去了。
若是死后尸身有大的破损,则无法回到家中,逝者的牵挂还在,就无法顺利离开。那像宋老二这样被巨蜥拖走的,连尸骨都找不到,灵堂里所设的不过就是衣冠冢而已。
这也是宋家嫂子最伤心的地方。死无全尸,对于平州村里的人来说就意味着永远无法往生。
如今,宋家嫂子终于放肆大哭了起来,哭声中还带着几丝痛快与解脱。这动静也让姜朵闻声赶来,看见蹲在地上的宋家嫂子,她忙上前去拥住她。
宋家嫂子趴在姜朵肩头哭了一阵,这才微微喘着气,指着地上的那一处角落。她神情激动到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咿咿呀呀地指着那,给他们看。
“他回来了!”重新说出这句话,宋家嫂子再次泪如雨下。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厨房地上有一块也不知是谁不小心将面粉洒了一地,薄薄地铺在上面。
只是这面粉之上还有几串分散的脚印,再靠近些,就能很清楚地看出这脚印竟然是狗的。
这让陈成文有些不解,是什么时候溜进来了一只狗吗?要是在厨房偷吃就不好了。
正这样想着,就听宋家嫂子呜咽地说道:“我家老宋,他……他就是属狗的啊!”
听她这样说来,众人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细想来又有些欣慰。就连一向以科学严谨著称的陈成文都拉扯着孙河说道:“那宋老二是回家了?这好事啊!”
宋家嫂子还在呜呜地哭着,她只觉得这些天来一直紧绷地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老宋啊,你先在下面等我几年。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宋家嫂子对着那脚印边哭边说道。
村里人到底是封建的,尤其是他们平州村。她本家贫,嫁给了宋老二,多年来又无所出,引得村里人背后议论纷纷。但宋老二不管是在人前人后,从来都是维护她的。他这人对外人懦弱,胆小,小气……只是每每对自己老婆时,这些缺点就全都不见了。
姜朵轻轻拍着宋家嫂子的背,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这些话。还好,终于会哭了,这样他们离开时,也能稍稍安心一些。
宋家嫂子这一哭,就像是开了闸一样,要将前几日没哭的全都补上。一直哭了两个多小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大家怕她再哭下去伤了身子,百般劝说之下,才由姜朵扶着进了屋,这才勉强止住了哭。
这样一番折腾,离开的时间只能推后。直到第二日一早,众人才驱车离去。离开前,大家也还是放心不下宋家嫂子,直到有邻居前来,说好这些日子陪着宋家嫂子,大家才放心不少。
只是宋家嫂子自从昨日哭过之后,似乎就重新恢复了精神。一大早的,竟然还起来给他们包了饺子。
姜朵坐在车上,看着宋家嫂子朝着自己招手,车慢慢开出。走了很远,她再次回头,似乎还能看见宋家嫂子依然站在原地招手,向着自己,也向着宋老二。在姜朵心里,宋家嫂子就如一棵的旱柳,在这临近沙漠的小村子里的每一天,都在努力地生活着。
一路上,许漠和孙河两人轮换着开车,陈成文则一路都在东张西望着。
姜朵觉得奇怪,问道:“舅爷,你在找什么啊?”
许漠注意到姜朵对于陈成文的称呼又变成了舅爷这样亲切的字眼。
陈成文便低头对着姜朵咬起了耳朵。此时,许漠正坐在前排休息,转头看到这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秘密,干脆打开车窗,呼吸了新鲜空气的同时,也将注意力放在车外的风景之上。这下,姜朵和陈成文的谈话就更加方便一些。
而开着车的孙河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尽管会好奇,但他也一直提醒自己不听不看不管,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因此,此时只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专心开车。
原来陈成文也没说什么,只是生怕变成巨蜥的陈成荫和张佼会突然出现在半路,因此放心不下,四处张望罢了。
只是姜朵后又问起陈成文那些学生如何了,陈成文只是摇头叹了口气,这些天许漠也有联系王友群,发出的消息却是音沉大海。后来,许漠又托人去学校找了王友群几人,也都一无所获。
不过陈成文又对姜朵说:“既然陈成荫和张佼这边都已经失了手,只要赶在他们恢复之前找到这几个学生,应该没什么大碍。看管王友群的那些人在没有得到陈成荫的命令之前,是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姜朵注意到了许漠开窗的动作,她和许漠自那次之后,就再没说过几句话。一方面,许漠似乎不知道该和姜朵说什么,他一直记得苏雅在视频中对自己的劝告,一定让自己远离姜朵。但具体原因,连陈成文也不知道。
而另一方面,姜朵也总觉得许漠是不是有些介意自己无启人的身份,毕竟自己与常人不同。那些杀人的红线,该是吓到他了吧。因此,姜朵也不好意思去主动与许漠说话。这样一来,不过短短一两天的时间,两人之间的隔阂加深,关系也疏远了不少。
就连孙河都感觉到了姜朵和许漠之间的不对劲,他几次想制造机会让两人多说几句话,无奈陈成文总是横插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