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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见字当歌     妆娘印txt下载     妆娘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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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越

    “亲爱的,我加了你的微信,一会儿有空的时候通过一下哦!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在微信上联系我哈,如果店里有活动的话我也会发在朋友圈里。慢走啊,么么哒!”终于送走了店里最后一个客人,我揉了揉笑僵了的脸,匆匆忙忙地在货单上登记今天出的货和进的帐,希望能在11点前赶回寝室。

    没错,这就是我林依依,一个苦逼兼职大学生的夜生活。

    大二一开学我就在学校附近的这家叫做“美之密室”的化妆品店找了份兼职的工作。店名虽然中二了点,但老板娘是货真价实的美女,不仅给我发工资,还教会了我怎么化妆。我曾经问过老板娘,为什么店名要叫“美之密室”。老板娘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你要记住,女人的魅力来自两个方面,美丽和神秘。”

    老板娘是新晋宝妈,白天在店里打理生意,晚上要回去陪宝宝。所以,我每天下了课就过来接替她上晚班,看店的同时也做做直播,给大家示范化妆的手法,也介绍介绍新到的产品。

    这家店开在两所大学中间,其中一所大学还是有名的艺术院校。客流量很大,化妆品也是刚需,再加上美女老板娘经营的不错,生意很好。店里都是些高端品牌,从护肤品到彩妆应有尽有,有些还是老板娘亲自海淘回来的,卖得比专柜里便宜不少。

    托这份兼职的福,我的底薪加上提成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进账,我默默盘算着在年底应该能给我自己换个新电脑了。

    眼看时间逼近10:50,再不走就又要被宿管阿姨关在门外了,我关上大灯,拎上包就准备冲出门去。

    我像往常一样急匆匆地推开门,外面一片漆黑。

    咦?这是停电了么?路灯都灭了。听见身后“当”地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我回过头——

    见!鬼!了!

    我店呢!?

    我身后居然是一片黑漆漆的树林!

    我听见我的心跳一下下敲打在我的耳膜上,震地我有点头晕。我原地蹲下来,闭上眼睛默念:“快醒过来,醒过来,醒过来。”

    鼓足勇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乌青的树影,我掐了一下自己,挺疼的。不是做梦,我愣了一下,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该哭。

    手机!对!手机呢?

    当我去找手机的时候才发现,我身上穿衣服也不是我原来穿的那身T恤加牛仔裤了。我身上层层叠叠地套着几件宽袍大袖的衣裳,浑身上下居然没有一个兜。

    我手上拎着的包也不翼而飞。当然,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我也不知道它怎么飞的,也许真长了翅膀飞走了也说不定。

    我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抽了两下鼻子,准备哭一场。还没哭出声来,发觉屁股坐在了什么东西上。我捡起来凑在眼睛前看了看,似乎是店里的门把手,很普通的铜制把手,平时我也没怎么留意过它。

    我捧着门把手,又看了看四周,确定了这个门把手是周围我唯一熟悉的东西,我终于哭出声来。

    或许是意识到这个画面有点奇怪,或许是发觉哭也没有什么用,哭了一阵之后,我擦了擦眼泪,觉得还是要想想办法。

    于是我整理整理思绪,碎碎念道:

    “我是从门里出来,就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没错。

    回过头,就什么都没有了,没错。

    这个门把手应该就是当时发出清脆声响的东西,所以它应该是从某处掉了下来,没错。

    由此我们可以推断……能推断个毛线啊!”

    我不禁咆哮出来,就在这时,我握着门把手,无意识地旋转了一下,“美之密室”的店门凭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大喜过望,赶快推门进去,店里的一切还和我离开时一样。所有物品都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房间里的应急灯也是亮的。我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

    我回过头,透过门窗上的玻璃往外望,影影绰绰的看不太分明,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肯定是无法以常理推断的奇异事件。“美之密室”,果然变成了真的密室。这个故事教导我们,起名字绝对不能这么随意。

    我在椅子上坐了半刻钟,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出去看看。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间小房子里。

    我推开门,外面依旧漆黑。

    我迈出一只脚,回头望望店里,嗯,没有变化。

    我迈出另一只脚,听见“当”地一声,门把手又掉了下来。

    我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忽然一个身影窜了过来,抱住我的腿开始嚎啕大哭。

    我被她吓得心脏跳动都停止了一秒,全身僵直地看着她哭了一分钟,确定了不是什么有攻击性的生物,才扶起她,小心翼翼问道:“姑,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

    她愣愣地看着我,哭得更大声了,断断续续的吐出几个字:“小姐,你不认识采薇了吗?呜呜呜呜……”

    我也愣住了,这意思是,她认识我?

    但我不认识她啊。我仔细打量打量了她,发现她的衣着跟我现在穿的这身还挺像,都像是棉麻布的衣裳。

    可能,她还真认识我。

    我于是拉她坐下,问道:“采,采薇呀,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从这个名叫采薇的姑娘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我大致了解了一些情况:

    这个采薇约莫是个大户人家家里的丫头,不知她家老爷发生了什么变故,家破人亡了。只得她和她家的小姐一起流落江湖,她家的倒霉小姐带着她来投奔一门远亲,可这门亲戚却不太牢靠,害怕她是罪臣之女连累自己,不但没能帮衬一把,居然还谋划着把她俩卖给了人牙子。这倒霉小姐对采薇说她知道了复仇的办法,一定要为全家报仇,转身便把自己沉了湖。

    而据她所说,这个倒霉小姐,就是我。

    哼,我又没傻到这种地步,沉湖算是个什么报仇的方法。

    等等,话说回来,她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

    莫不是,这倒霉小姐生祭了自己,召唤我来帮她复仇的?

第二章 宁思

    好歹我也是读过小说,看过电视剧,玩过游戏的互联网时代少女,听到这里我总算是意识到——我,穿越了。

    好在穿越的目的很明显,八成就是让我为采薇的小姐报仇。说不定她心愿达成,我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认清了事实,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把门把手放在了贴身的口袋里,这可是我回家的希望,说什么也要保护好。

    我扶起还在地上抽泣的采薇,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我不是她担心牵挂的小姐。采薇对她小姐的感情这么深,想必是日日相处的情谊,我在她面前绝没有可以掩饰身份的余地。若我能坦诚相待,也许她也会为了达成她小姐的愿望而助我一臂之力。

    但她哭地实在太伤心,怕她承受不住这样的真相,我于是说:“采薇,我有些头晕,我们先回去吧。”

    采薇擦擦眼泪,领着我走进树林里的小路。

    复仇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心中正盘算着,我们就走到一个土屋前。采薇推开一扇吱呀的门,很自然的走了进去。看来这就是她俩住的地方了。

    采薇没有点灯,我就着月光打量了一圈。这似乎是个储物间,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不显眼的地方摆着一张老旧的床,被人用干草铺了,算是简单的打整过。床帷腐化严重,不时抖落着灰尘,床上的被子显出潮湿的颜色。

    纵然我不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可望着这样的一张床,我还是睡不下去。我对采薇说:“你去床上睡吧,我刚刚撞着了头,躺下就晕,我还是坐会儿吧。”于是找了个略干净些的角落坐了下来。

    采薇刚刚痛哭了一场,很快就睡着了。我听着她平稳的呼吸,一时心情有些复杂。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发生了一件完全超乎我想象的事情,把我拖入了另一个世界,完全打乱了我的人生,而且由不得我选择。

    我告诉自己要镇定,可恐惧还是时时攀爬在我的心上。我的身体很累,心跳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于是我拿出揣在怀里的门把手,咽了咽口水,颤抖的手轻轻地转动。

    密室的门凭空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推门,密室里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我坐在已经坐习惯了的老板椅上,转了个圈,鼻子有点酸。

    人家穿越都有神器在手,再不济也有个手机什么的,怎么到我这儿就只有一堆没用的化妆品了?

    店里放着的存货本就不多,就算把这些存货都卖出去,大约也值不了几个钱,这里的人又不认识兰蔻、迪奥、阿玛尼。

    为什么我不在超市里打工呢?起码吃喝不用愁。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可以依靠的也就只有这间密室和这些化妆品了。

    我扫视着这间熟悉的化妆品店,眼神落在了试妆镜上。我坐在椅子上滑到试妆镜前,拿起来照了照,镜子里的我果然换了副模样。

    皮肤娇嫩,目如点漆,一头黑色长发柔顺光泽,这样子看起来最多十六岁,满脸的胶原蛋白甚是可爱。虽不是一眼能惊艳到别人的绝世美女,却也周正耐看。

    “是比我自己好看一些。”我默默嘟囔着,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嫉妒。

    我能用这一屋子的化妆品做什么呢?让我敷个面膜冷静下。

    我正翘着腿敷着面膜,忽然听见吵闹声从外面传来。

    “你们要干什么——”

    是采薇的声音!

    我扯下面膜连忙推门出去。

    天已经微微亮了,房门大开,屋里多了两个人。只见采薇和两个大妈撕扯在一起,三个人拉拉扯扯地在抢夺一个有些破旧的包袱。娇生生的采薇哪里是那两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的对手,头发也散了,衣服也被扯出了口子,还是死命地护着手中的包袱。

    我刚想上去帮忙,突然想起我现在是采薇的小姐,于是壮着胆子装腔作势的呵了一声“住手!”

    三人停了下来,可握着包袱的手谁也没有松,还在暗自较着劲。

    我板着脸走过去,拿住包袱往采薇的方向扯了扯。两个婆子松了手,采薇连忙将包袱抱在了怀里。

    其中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婆子不服气地瞧着我,扭着腰向前迈了一步:“夫人要找你们问话。”夫人两个字咬的挺重,颇有容嬷嬷的风范。

    “夫人让你们抢我的包袱,打我的人了吗?”开玩笑,好歹我是个小姐,能怕你这穿着补丁衣裳的容嬷嬷么?

    “夫人让你们把包袱拿給她。”容嬷嬷略带迟疑地说,想必并没有从她的主人那里得到过类似的指示。

    “我自己拿给她。带路吧。”我表面拿着架势,云淡风轻地说,心里略有些慌张。不过我必须尽快适应这样的情况,今后我就要以另一个人的身份生活了。

    容嬷嬷和另一个婆子在前面带路,我和采薇在后面跟着,穿过三道院门,到了一个不大的院子里,停下了。

    容嬷嬷进了房间,大概是去通报了,另一个婆子留在这里看着我和采薇。我突然想起一个紧要的问题,我们这是来见谁的呢?

    我拉过采薇,小声说:“采薇,咱们这是来见谁,你知道么?”

    采薇答道:“大概是您的舅母,李夫人吧。”

    我又想起另外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于是干笑两声,道“采薇,我昨天大概是撞着了头,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那个,我叫什么来着?”

    采薇睁大了眼睛看着我,露出了一副要哭的表情。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没事,可能过几天就想起来了吧。”

    “小姐叫宁思。”采薇几颗泪珠滑落,眼看着又哭了起来,“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小姐。”

    “哪有哪有”我连忙安慰道,“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宁思啊,宁思。你到底是什么人呢?你有什么样的冤屈呢?你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呢?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第三章 牙行

    房间里走出来一个穿着刺绣衣衫的妇人,身后跟着容嬷嬷和一个丫鬟。她走到我面前,并不开口。

    采薇跪了下去,我拿不准该行什么礼,于是拱拱手,装作高冷地叫了一声:“舅母。”

    “思儿,我和你舅父想了两天该怎么帮你,却也是毫无办法。”李夫人的声音语调轻柔,语速舒缓,一听便知道是个念过书见过世面的人。

    “我们思量着,要想让你不再被牵连进你父亲的案子里,只能给你个新身份。正巧,前些天我们叫了牙行,打算卖两个家生丫鬟出去,今天牙行就要来提人了。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行得通,你们俩就替了这俩丫鬟吧。这卖身契上写着沈四、沈六,都是平凡的名字,不会出什么差错。”

    这肯定不是亲舅舅吧!我腹诽道。

    即便宁思的父亲犯了什么罪,牵扯到了家人,可宁思既然能带着个丫鬟逃出来,必然不是什么重刑。最多,最多也就是个罚没为奴吧。既是为奴,认罪定为官奴和被她卖作私奴又有什么分别。

    李夫人见我不说话,上前拉住我的手,一副体贴的表情道:“这也是为了你好。你若一直是罪犯的身份,如何能过上好日子呢?现在给你一纸卖身契,虽是卖了你的自由,可也为你脱了罪,你这样灵巧的人儿,到哪里都不会吃亏的。”

    李夫人虽是假意亲切,但她这法子倒正合我意。我若要帮宁思复仇,就一定需要一个新的身份。

    于是我再次拱了拱手:“多谢舅母安排,今天出了这门,宁思便不在这世上了,无论发生何事,万不会连累到舅父舅母。”

    李夫人看似很满意我的回答,脸上的笑更浓了几分:“牙行就在外面候着呢,你若还需要些什么吃食,我让人给你备着。”

    我看看采薇,说“谢夫人,吃食就不必了,我需要我的包袱。”

    李夫人挑挑眉,说道;“那是自然。”

    容嬷嬷带着我们出了院门,一路往外走去。

    想来容嬷嬷抢包袱的心愿没能达成,心里还是有一口气在的,一个人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们以为到了牙婆手上,你们的包袱还能保得住么?”

    哼,我这门把手虽然没什么用,藏个包袱还是不在话下的。我笑笑,没去理她。

    走出一扇偏门,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似的:“呦!瞧这俩丫头水灵的呦!要不是我说呢,咱们这彭县就数李府气派,家生丫鬟都比别人院里的娇嫩。我啊今天刚进这大门,就……”

    容嬷嬷不客气地打断了她,递出去两张纸,斜睨着眼说:“姜婆,这是卖身契,领上人,快走吧。”

    这名叫姜婆的牙婆利落地收下了卖身契,从袖口摸出一颗银子,放在容嬷嬷手上,“这是二两银子。”

    待容嬷嬷将钱放好,姜婆又从钱袋中拿出一串铜钱,笑眯眯地塞进容嬷嬷手中,“这人我就带走了,要是下次还有这种好事儿,想着点儿我啊。”

    容嬷嬷并没有什么表示,扭头回去了。

    姜婆看着容嬷嬷进了门,立刻换了副不耐烦的脸色冲我和采薇喊道:“上车吧,等什么呢?要是不想上车就在底下跟着跑吧,我这儿还得赶路呢!”

    说是车,不过是一头驴拉着的板车。

    采薇伸手要来扶我,我忽略她的手,自己上了车。

    这驴车走得不比人走得快多少,一路上却很是颠簸。我凑到采薇的耳边说,“采薇,我们今后就都是被李家卖出去的丫头了,我是沈四,你是沈六。我们是伙伴,不是主仆。我希望我们能同甘共苦,互相扶持,但你不用还把我当作小姐,好么?“

    采薇的眼神略有些不解,但她还是点点头说:“小姐,我知道了。“

    我没有打算去纠正她,人的习惯是需要一些时间去改变的。

    路上经过了一个村子,这年景似是不大好,除了几间大户,其余的房子都像是许久没有修葺过了。

    车子在一个破落小院前停了下来,一个黑瘦的男人领着一个同样黑瘦的女孩在门前等着。

    姜婆走上前去,掏出了一块小小的碎银子放在手心。

    男人低着头,伸出右手拿了银子,又用左手摸了摸女孩的头顶,背过身走进了院子。女孩全程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说话。

    “上车吧。“姜婆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女孩默默地上了车,车渐渐离开她家的院子,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小声哭了出来。

    到了村子的另一头,车又停了。

    这回没有人在门口等着,倒是屋子里哭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会儿是男人的吼叫声:“不卖,一家人都得挨饿,她也活不了!卖了,好歹她自己有一口饭吃!“

    一会儿是女人的哀嚎:“一家人就算饿死也要死在一起!绿儿才十三阿!你好狠的心!“

    姜婆听了一会儿,耐不住性子抬高了声音问道:“王二家的!你们家这是卖不卖啊!不卖我就走了!“

    屋里又是一阵哭声,一会儿一个精壮的汉子拉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出了门。

    “卖!说好了的咋能不卖呢!“这个叫王二的男人一边说一边把女孩甩上了车板。

    女孩穿着件依稀能看出是绿色的衣服,嘤嘤地哭着,看来这就是那个叫绿儿的姑娘了。

    姜婆慢悠悠的掏出银子,斜眼看了看王二,王二一把夺过姜婆手里的银子,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院子。

    “好了,咱们走吧。“姜婆坐上车,对车夫说。

    驴车刚走了没两步,绿儿家的院子里就追出来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等等!等等!“

    车停了下来,绿儿扑过去,哭喊着:“娘!“

    女人含着泪看了绿儿一眼,扭过头去抓住了姜婆的手,泣不成声地说道:“姜婆,姜婆!我们家绿儿只有十三岁,请您照顾她,请您照顾照顾她。“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小串铜钱,塞进了姜婆的手里。姜婆把钱揣进袖子里,点了点头,算是应允。绿儿她娘和绿儿抱头哭在了一起。

    “行了,走吧!“姜婆说道。

    车夫扬了扬鞭子,“驾——“

第四章 买卖

    太阳快落山时,我们来到了一处城门前。城墙不高,城门前排着十几个人的队伍,像是要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似的。城门上有两个笔画蜿蜒的大字,我完全认不出来。于是问向采薇:“这是哪儿?”

    采薇环顾四周,犹豫着说:“我看像是同州的省城,安南城。”

    我想想也有道理,从乡下搜罗来的丫头,当然是要卖到大城市里才能卖出好价钱。

    姜婆并没有带我们入城门,而是让我们住进了城门附近的一处棚屋。

    棚屋并不大,阴暗又潮湿,里面已经住进了五六个姑娘,我们一行四个人住进去就更加的拥挤了。相比起李家的库房,这里的环境显然更加的不堪,看来我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呐。

    这十来个女孩挤在一起,竟没有人说话,偶尔能听到细细的抽噎声,安静又绝望。

    我想要向采薇问问有关宁思家更多的情况,却怕人听了去,不敢开口。想抽空试试门把手是否还能用,可一晚上似乎都有人翻来覆去地没有睡着,我实在找不出机会。

    这一晚十分难熬。

    第二天天刚亮,姜婆拿来了几件干净的衣裳,挑选了六个姑娘,又亲自给他们梳了简单的辫子,领着她们出了门去,这六个姑娘当中就有绿儿。

    一会儿,回来了五个姑娘,绿儿也还在。姜婆跟在她们后面,脸色很是难看。

    刚进门,姜婆揪起一个姑娘的耳朵,厉声斥责到:“我说你们啊,可自己长点心吧!人家来选人的时候都机灵着点!人家张员外家明明说好是想要两个丫头,可你们呢,没一个入了人家的眼。我是应承了你们的家人要给你们找个好人家,可你们这么不上心的话,我也没道理做赔本的买卖。难道你们要像她们一样被卖去窑子里嘛?”

    O!M!G!原来绿儿的娘给钱是这个意思!

    就我们这几个羸弱的女孩子,必定不会是要将我们卖到煤窑砖窑瓷窑里去,那只能是……

    众人闻言哭成了一片,姜婆对这种情景倒是习以为常了,带着点得意的语气说道:“哭,哭又有什么用呢?你们要是能哭得人心疼,那就去买主面前哭,不要在在这里浪费力气。”说罢扭头出了门。

    采薇拉着我的袖口,轻轻颤抖着问:“小姐,这下该怎么办?”

    “不怕,”我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我会保护你的。”

    只要还没被卖进去,事情就还有转机,要是情况不妙,就逃跑吧。反正有门把手在手中,实在不行就带着采薇躲进密室,玩个凭空消失好了。

    夜晚,哭了一天的女孩们渐渐睡去。

    我拿出采薇一直随身带着的包袱。里面有一些衣物,一些看起来做工质朴的首饰,几封书信,和几粒小小的碎银子。我想就着月光看看书信里的内容,却看不清晰。

    这书信是我了解宁思的重要途径,说不定对我早日替宁思报仇也有助益,于是我将碎银子揣进怀里,只留了衣物在包袱里,将首饰和书信一齐放进了密室之中。

    天刚亮,我起身出了门。门外看守的大爷睡得沉,被门吱呀的声音吓醒,拿起棍子就要往我身上打来。

    我堪堪避过,说:“大爷,我只是来这里等着姜婆,没有别的意思。”大爷骂骂咧咧了两句,又靠了回去,强撑着眼睛看着我。

    没多久,姜婆来了,看我站在外面,就在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走上前,双手把仅剩的那几颗碎银子捧在手心里奉上。

    还没等我开口,姜婆就侧过身去,“别求我。你不会被卖到窑子里去的。”她顿了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又开口道:“你这样的,可以卖去楼里。”

    我愣了愣神儿,被姜婆看出了些端倪,双手插着腰斜睨着我:“呵,你不知道楼里是干什么的啊?这么说吧,窑子里是做皮肉生意的,楼里嘛……做些高级的皮肉生意。”

    我简直要骂出声来:靠!这个死婆子怕不是在玩我吧!这楼里,大约是说青楼里,青楼和窑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强忍着想要动手打人的冲动,我脸上堆了笑,又把捧着银子的手向前递了递,讨好地说:“姜婆,这是我和我妹妹身上所有的钱了,没有更多的了。求姜婆您行行好,随便选个什么人家把我和我妹妹卖了吧。”

    姜婆接过钱,掂了掂:“你妹妹,我可以想想办法,但你不行。”

    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答案,我脱口问道:“为什么?”

    姜婆转过身正面看着我:“为什么?因为,即使我想把你卖去哪户人家里,也没有人家会买你。其实呢,我也是不愿意作这个孽,所以但凡有人求我,我也尽量不把你们卖去火坑里。但是你看你这娇生生的模样,能干什么活?人家是买丫头,不是买小姐。”姜婆说着还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是姨娘的女儿吧,你娘刚没了吧?我跟你说啊,你这样的,我见着的多了。安心去楼里吧,好好混,说不定混的比你娘还好呢。”

    我心想,这下好了,也不用担心宁思的身世被人发现了,姜婆已经帮我编好了一个合情合理毫无破绽的背景。

    我这儿还在内心里嘀咕,就听见采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姐,我不要和小姐分开,小姐去哪儿我都跟着。”

    其实采薇不说,我也是不想和她分开的。

    我要为宁思报仇才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可我现在对宁思的仇恨一无所知,对这个世界也一窍不通,十分需要采薇这个知情人的帮助。

    但若采薇被卖去哪个员外家里,不过是换个地方当丫头。这对她来说是好事,也不用再跟着我颠沛流离了。而如果我只能被卖进青楼,难道我忍心开口,逼迫她和我一起走这条凶险的路吗?

    既然采薇愿意和我一起走这条凶险的道路,我定会护她周全。我给了采薇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安心。

    我向姜婆躬身作揖:“麻烦您想想办法,无论去哪儿,别让我俩分开,成么?”

    姜婆又掂了掂手里的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采薇,不太情愿地说:“成吧。”

第五章 芸娘

    姜婆接了包括我和采薇在内的五个姑娘出来,到了吟翠楼。我们被领着来到一个花厅里,五个姑娘乖巧地跪成一排,等待着被人挑选。

    陆陆续续地有人在外厅进出,隔着珠帘看不大清晰。

    我膝盖都跪疼了,终于听见有人撩动珠帘,带着笑的明朗声音传来:“芸娘,我们仨这回可是等了你的,可别说我们提前去看了货。”

    话音刚落,四个锦绣华裳的妇人就从珠帘里走了出来。

    李夫人的衣着看着也十分精致,却远不及眼前的这四个妇人。虽然看得出年岁的痕迹,但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头上珠翠闪耀却不显庸俗,配着这一身身随着步子轻轻摇曳的精巧衣裳,让人看着很是喜欢。

    “是芸娘来迟了,劳烦姐妹们等着,咱们这就开始看吧。”芸娘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向着前面三位行了个万福礼,这姿态真是风情万种。

    姜婆脸上堆起笑,说道:“给几位妈妈请安,这是我这次从彭县收来的丫头,您看这一个二个水灵的模样,都是我花了大价钱收来的。”

    我这才意识到,现在可不是我赞美别人的时候,面前站着的这四位可是能影响我接下来处境的人。

    四个妇人围着我们转了一圈,挨个打量着我们。

    采薇跪在我身边,我感觉到她的身子在抖,我伸出手握紧她的手。

    “有人出价么?”黄色衣服的女人问道。

    众人摇头,芸娘说:“我出五十吧。”

    黄色衣服的女人笑了笑,加价:“五十五。”

    芸娘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继续加价:“六十。”

    黄色衣服的女人甩了甩手绢,说:“我就不跟芸娘你争了,毕竟你家……我们也是知道的。这个丫头归你了。”

    芸娘的脸色暗了暗,侧着脸向黄衣女子方向颔首,眼睛却还盯着前方丝毫不动,缓缓道:“多谢姐姐。”又冲着我勾了勾手指,说:“起来吧。”

    原来被挑中的人是我。

    我起身,低眉顺眼地走到芸娘的身后,垂首立着。

    芸娘掏出一张银票三锭银子,姜婆急忙过来接住,从胸口掏出卖身契,恭敬地呈给芸娘。

    我抬起头看了姜婆一眼,提醒她不要忘了采薇的事情,她摆摆手,约莫意思是让我不要着急。

    黄衣女子冲着仍跪在地上的五人问道:“你们各自都有些什么本事啊?”

    几个姑娘挨个报出自己的特长:一人擅长女红,尤擅绣山水,她的母亲从前是个出名的绣娘;一人擅厨艺,来这里之前在一家酒馆帮厨;还有一人擅认草药,以前靠在山中采药为生。

    三人说完,几位妈妈都摇起了头,看来是不合她们的心意。

    轮到一个年纪略小些的姑娘,这姑娘身材纤弱,头发微黄,声音也怯怯的:“我叫莳萝,我,我会唱曲。”

    “哦?”穿紫衣的女子提起了兴致,说:“唱来听听。”

    莳萝果真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她唱歌时,倒不似平时那般怯懦,歌声婉转,神情悠然。

    刚唱两句就被黄衣女子打断了:“八十,我出八十。”

    紫衣女子也对莳萝非常感兴趣,和黄衣女子两人互相抬价,最后黄衣女子以一百四十两获胜。莳萝归了黄衣女子。

    最后是采薇,采薇很实在地把自己会的都数了一遍,从做饭到梳头,从洗衣裳到绣花,几乎没有她不会的。

    但这些我认为非常实用的本事并没有入各位妈妈的眼,一直没有人出价。

    我手心渗出了汗,一直瞪着姜婆。半晌,姜婆才向芸娘开口道:“刚刚是按老规矩,第一轮是盲选,所以我也没向芸娘你说明。”

    姜婆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采薇,“这俩姑娘啊,是我一起收来的,她俩死活都要在一起,说什么离了彼此就活不下去了。我看她俩感情这么深,也实在不忍心。芸娘您就行行好,把这个姑娘也收了吧,我也不多要,五十两就成。”

    芸娘还没开口,黄衣女子说话了:“哟!姜婆!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不多要?这丫头买来能做什么?粗使的丫头能值得了五十?”

    我的心猛地一沉,抬眼看看采薇,发现采薇已经急出了眼泪。

    没办法了,我扑通一声在芸娘脚边跪下,由于实在没有什么经验,磕得我整个膝盖都麻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为我接下来的苦情哀求添色不少:“妈妈,我和采……我和我妹妹从小父母双亡,身世可怜孤苦伶仃相依为命,我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请妈妈开恩收留我们姐妹二人,我们二人定当涌泉相报。”

    芸娘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只是问道:“读过书么?”

    我连忙说:“读过,读过。”

    “读过什么?说来听听。”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虽然我没说谎,但是我该说我读过什么呢?

    我最近读过什么书来着?我马上准备要期末考了,我说我读过概率论她们会满意么?

    越是这种时候越需要冷静,仔细想想我过往二十多年的学习生涯里,肯定是读过什么深受青楼女子喜爱的书的。

    在这么万分紧张的时候,大脑就跟堵住了一样,只剩下刻在骨血深处,条件反射一般的永久性记忆——高二上学期第三单元第二篇课文——白居易的《琵琶行》!

    当年这首诗我没背下来,被语文老师罚抄了100遍,到下辈子我也能背出来!语文老师,谢谢您!

    于是我故作哀伤地说:“我曾听闻一位白姓文人所作诗作,哀伤凄婉。诗里唱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

    白居易果然是白居易,我刚念到“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几位妈妈都掩面拭泪,很是动容。

    芸娘开口道:“罢了,就当是听了这首诗罢。”

    说着,拿出一张银票,姜婆勤快地接了过去,送上了采薇的卖身契。

    姜婆带着没被选中的三个姑娘回去了,不知她们今后去向如何。莳萝跟着黄衣女子也走出了花厅。

    芸娘看着我和采薇,说:“你们俩,跟我回五色楼吧。”

第六章 五色楼

    一进五色楼的大门,芸娘便将我和采薇扔给了一个叫张妈的下人,自己甩着袖子走了。

    张妈一路带着我们走,一路给我们介绍五色楼。

    这五色楼有五个院子,分别叫做:曲院,笙院,画院,舞院,中间的院子与其余四院略有不同,院中有一座三层塔楼,叫做琴楼。每个院子里住着一位挂了牌子的姑娘。

    院子和楼的名字不是固定的,而是依着各自姑娘的特长而定。其中带塔楼的院子自然是给了头牌姑娘。

    笙院原来住着的姑娘擅笙箫,城里的大户人家办红白喜事也总喜欢请她去,在五色楼待了六年,今年年初赎身去了王员外家。楼里的姑娘没有能补上位的,这笙院就空了下来,如今楼里未挂牌的姑娘都住在笙院。

    张妈说这两天膳房里正好缺一个帮手,先带着采薇去了东边的膳房,又领着我来到了笙院的厢房。

    一进门,张妈给我指了分给我的被褥、柜子,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各项注意事项。一大堆不得这样也不能那样的,我听得头晕脑胀,根本记不住。末了,张妈看着明显是呆住了的我,笑了笑说,“不打紧,慢慢就会了解了。”

    张妈走后不一会儿,进来了四个姑娘,看样子是和我一起住在这间屋的姑娘。四个姑娘彼此之间熟识,一进门便笑笑闹闹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们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个人,便围在我身边自我介绍起来。

    看上去年纪略大些,身姿窈窕的姑娘叫惜柳,一对儿双胞胎姐妹是素安和素容,最小的那个唤作云雅。各个都姿容俏丽,名字雅致,谈吐不凡。惜柳问道:“这位妹妹是今天新来的?”

    我点点头。

    “妹妹怎么称呼?”

    “……沈四。”说着,我心虚地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放心,芸娘会给你起个好听的花名的,四姑娘。”

    虽然我对叫什么并不放在心上,但听惜柳她们一口一个“四姑娘”地叫着,还是觉着别扭极了。

    在五色楼的日子看上去不会太难过。虽然睡的是五个人的通铺,但褥子和被子都香软厚实;吃的东西不是很和口味,却也能填满肚子;这四个同住的姑娘,看上去也都很好相处。若这不是青楼,而是一份普通的工作,我很愿意留下来。

    据张妈说,我会在这里学艺一段时间,等年纪到了才会被挂上牌子。时间还很充裕,我只要在这段时间里抓住时机,带着采薇逃出去,就没有什么问题了。不如趁现在有吃有喝有地方睡觉,好好谋划一下我该怎么替宁思复仇。

    终于,我睡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好觉。

    天还没亮,我就被云雅叫醒了。看我笨手笨脚地梳不好头发,惜柳来帮我梳了个简单的发辫。和大家一起出了厢房的门,看见张妈在院子里等着。

    其余四人走到各自平时锻炼的地方,开始了练习。惜柳练舞,云雅唱歌,素安和素容各自抱了一把模样不同的琴弹奏了起来。

    我傻傻地站在门口。

    张妈走过来,说:“今天你就先看看吧。早晨,是你们练习的时间。用过早饭,你们可以去各个院里找姑娘们或是乐师们学艺。每个人都有一项或是两项专长,需要在专长上多下功夫练习。但其余的也都得懂点,所以学习的时候你们一块学,练习的时候分开练。”

    我觉得这安排很是合理,赞同地点点头。

    张妈手里拿着的细竹棍敲在了我的小腿上,“不要这么漫不经心地!你进来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就更要比别人多下苦功夫!”

    我望着张妈一副堪比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连忙点头称:“是是是!我一定努力。”

    早饭时,云雅偷偷地问惜柳:“今天是不是要去学舞啊?”

    惜柳叹了口气,说:“是啊。”

    我看这两人话里有话,便问道:“学舞怎么了?”

    云雅偷偷的凑过来说:“你不知道,教我们舞的是舞院的倚月姑娘。自从倚月姑娘……之后,就……”

    云雅吞吞吐吐地没说清楚,就被惜柳打断了,“没有这回事,只是倚月姑娘最近身体不适,脾气略有些暴躁,咱们听话些也就是了。”

    早饭后,我随着惜柳她们来到了舞院。舞院和我们经过的其他院子看上去很不一样。落叶在院中积了起来,没有人打扫;树下,石桌上,回廊中还摆着几个或倒或立的酒坛子。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一阵风掠过,又稀稀松松地带下几片落叶,看起来甚是诡异。

    胆子小的云雅已经躲在了素安素容的身后,惜柳壮着胆子,高声问:“倚月姑娘?倚月姑娘,起来了么?我们……”

    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酒坛子滚落的声音,从回廊处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个纯白色的身影。真的是个纯白色的身影,白色的斗笠,白色的面巾,白色的纱衣,白色的鞋,从头到脚捂地严严实实的,看不到一丝其他的颜色。若不是身姿绰约,醉着酒的脚步都似翩跹起舞一般,我都看不出这是个人影。

    惜柳连忙过去搀扶,还没近倚月的身,就听见倚月冷冽的声音:“别碰我!”

    惜柳一愣,伸出的手不知是该继续还是该收回。

    倚月走向院中的一颗梧桐树,在树下翻找了许久,摸出一支笛子来。找了处石凳坐下,对着我们说:“上次教你们的舞,跳一遍给我看看吧。”

    我退到角落,看着惜柳四人和着倚月的笛声起舞。惜柳果然是跳得最好的,比起其他人还在努力地完成舞蹈动作,惜柳已经在节奏里找到了舞者的韵味。

    忽然,笛声停了下来,倚月注意到了躲在角落阴影里的我,用笛子指着我问:“你为什么不跳?”

    我连忙出来,躬身作揖:“倚月姑娘,我是昨天刚来的,这段舞我没有学过,正在看看大家是怎么跳的。”

    “昨天才来的?”倚月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空中挥了挥,用阴森森的语气说道:“那我就来教教你,这舞该怎么跳。”

第七章 倚月

    “哎呦,哎呦,惜柳你轻些……”我躺在床上呻吟,惜柳拿着药膏小心翼翼地给我上药。

    今天在舞院,倚月好好地教导了我一番。整整四个时辰,没进一颗米,没喝一滴水,动作稍有变形,倚月手中的树枝便向我的背上招呼过来。本来以为第一天去,只是看看惜柳她们学习,没想到演变成了她们看我挨打。

    “你稍微忍着点啊,这药是有点疼,可若是不上药,肯定会留疤的。”惜柳边给我上药,边吹着气,“你也别怪倚月姑娘,她最近……最近心情不好。”

    “哎呦,惜柳,倚月姑娘为什么心情不好啊?”我对这个倚月姑娘很是好奇。她一身白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我都没看见她的脸。这舞院似乎是荒废了许久,也不像是个待客的地方,除了倚月之外,一个人都没看见。倚月姑娘发生了什么?

    惜柳叹了口气,向我娓娓道来:“倚月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人。你不知道,倚月姑娘原来不住在那个院子,她原来住在舞楼,就是现在改名叫琴楼的那个院子里。倚月姑娘自挂牌以来,就是五色楼的头牌,在整个安南城也是风头无两的。直到上个月……”

    说到后面,惜柳声音越来越小,听得我着急,便催促道:“上个月怎么了?”

    惜柳压低了声音,凑到我的耳边说:“上个月,芸娘突然说倚月姑娘生了病,暂不见客。紧接着倚月姑娘又从舞楼搬了出来,住进了舞院,连倚月姑娘的贴身丫头欢欢都被遣了出去。”

    “但我今天除了觉得倚月姑娘脾气暴躁了些之外,没有感觉她身体有恙啊?”我不解。

    “嘘!我告诉你,你别跟别人说。”惜柳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偷偷地去打听过,说是倚月姑娘被人毁了容貌!”

    “什么?哎呦!”我惊声喊了出来,惜柳连忙捂住我的嘴,扯得我背上的伤口又痛了。

    “我听说呀,不知道是谁,用洗不掉的墨汁在倚月姑娘脸上刺了字,倚月姑娘再也不能见客了。”

    “可是若只是刺了字,用脂粉盖盖不行么?”我不解。

    “脂粉怎能盖得住?除非是用戏班子的粉彩将整张脸盖住才能显不出来。可向来是没有女伎用粉彩的。粉彩在戏台子上是好看,可近身看就有些吓人了。”惜柳想了想继续说,“其实我也想过,用大一些的花钿贴在脸颊上也能遮挡住,可我刚跟芸娘提了个头,就被她骂了回来。说是这叫面靥,是禁止使用的前朝旧俗。所以,倚月姑娘脸上的刺字是遮不掉了。”

    原来是这样,也难怪她脾气不好。这青楼里的姑娘虽说是有才华傍身,但才华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好看的皮囊才是立足的根本。

    “所以啊,你就多担待些。”惜柳一边将药膏收拾起来,一边说:“虽然倚月姑娘不能再待客了,可她身上的舞技依然是安南城一绝。若是咱们能跟她学上一星半点,也是有好处的。”

    惜柳提供的情报让我陷入了思考,我隐约觉得这是让我在五色楼谋求一份普通工作的大机遇。

    晚饭时,姑娘们都去了对面的厢房用餐,我趴在床上根本不想动。我正想着倚月的事情,采薇提着食盒进来了。

    看见采薇,我心里很是高兴,想问问她的情况,于是连声叫她:“采薇,采薇!”

    但采薇反应淡淡的,没有理我,只顾着低头将菜碟拿出食盒,摆在桌几上。

    “采薇?怎么了……”我忽然有些紧张,我一整天都没有见过采薇,采薇是不是受欺负了?

    采薇将桌几搬来我的床前,刚放稳,眼泪就掉了下来。

    “采薇你可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我一着急,也顾不上背上的伤了,起身想下床看看采薇的情况。

    “我没事。”采薇见我要起身,连忙过来阻止我下床,“我只是担心小姐,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都是我没用……”

    原来是在担心我,我看着这个满心都是她家小姐的傻丫头,心里暖暖的。我顺着她的意又趴回了被子里,说:“怎么是你没用呢?明明是我没用,要是稍微聪明点,也不会被倚月姑娘教训得这么惨了。”

    采薇将饭碗和筷子递给我,说:“我求了张妈,说想来照顾小姐,膳房那边的事我也会做好的,可张妈不准。”

    “没关系,我这里不需要照顾,你自己在膳房小心些,不要让人欺负,我就放心了。”

    采薇很不服气地说:“不让我来照顾小姐就算了,还要让我去给那个倚月姑娘送饭!我……”

    听到采薇说要给倚月送饭,我才注意到采薇提来了两个食盒,却只将其中一个食盒的饭菜拿了出来,于是问:“你待会儿是要去给倚月姑娘送饭?”

    采薇说:“是的。我本是不想去的,可张妈一定要我去。”

    “那太棒了!”我不禁喊出声,正愁着没有办法单独地接近倚月,机会就送上门来了。

    “小姐,你说什么?”采薇不解。

    “我是说啊,待会儿我替你去给倚月姑娘送饭。”说着,塞了几口饭进嘴里,匆匆嚼了几口,咽了下去,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采薇,你现在去膳房帮我拿一节木炭过来,最好是质地松软些的,一拿起来就沾一手黑的那种。”

    采薇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现在么?”

    我点点头,用迫切的眼神看着她:“嗯!现在。”

    趁着采薇去拿木炭,我利索地从床上翻身下来,拿出我的门把手,轻轻旋转,打开了密室的门。走进密室,仔细挑选了几样东西拿出来。

    采薇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桌边等她。采薇把木炭递给我,又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七八样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很是不安地问我:“小姐,你要做什么?”

    “嘿嘿!”我朝采薇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说:“采薇,我给你变个戏法。”

第八章 妆娘

    我提着两个食盒走进舞院,夜晚的舞院更显空旷了。没走几步路,就看见倚月一身白衣,坐在廊下喝酒,身边放着三个不大的酒坛子,看样子是喝了不少。

    我在原地深深吸了三口气,鼓起勇气向倚月走去。怕什么,左不过再挨一顿打嘛。

    “倚月姑娘,吃饭了。”我将装着饭菜的食盒在倚月面前打开,将菜碟一个个拿出来。

    倚月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向着月亮,就着酒壶的嘴喝上一口,不在意地问:“怎么是你?看来我今天下手还挺轻?”

    我将饭菜摆好,跪坐在倚月前方,说:“本不是由我来送饭的,只是白日里承蒙倚月姑娘的教导,想再和倚月姑娘说说话。”

    倚月不看我,只望着月亮,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情绪,“那你说吧。”

    我深吸一口气,说“我想看看姑娘的脸。”

    倚月猛地回头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有一瞬间我以为她会将手上的酒壶砸过来。但我没有等来预期的怒火,倚月的语气里带着自嘲的意味:“你也来看我笑话么?”

    我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是想说,我听说了姑娘的情况,觉得十分可惜。若姑娘让我看看你的脸,或许我可以帮上点忙。”

    倚月的眼睛闪了闪,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继续。

    我举起右手,将手背递向前,手背上有一个黑色的圈,“倚月姑娘,我用木炭在我的双手手背上各画了一个圆。”

    我又撩起袖子,将我的左手手背展示给倚月看,左手白皙光滑,看不出什么异常,“我在左手背上化了妆,你看,这是妆后的效果。”

    倚月抓住我的左手,向自己用力一拽,我一个踉跄,差点扑街。倚月细细看了看我的左手,又去抓我的右手,我十分自觉地将两只手并在一起。

    倚月用拇指在我的左手背上用力蹭了蹭,妆面化开一些,虽没将黑色露出来,但手背的颜色显得有些斑驳了。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倚月姑娘,这毕竟是化妆,是经不起这么用力去蹭的。”

    “我明白。”说着,倚月取下了她的面纱。

    我看到了倚月的脸。

    那长长的睫毛盖着一双氤氲着雾气的黑色眼珠,高挺精巧的鼻子,还有那微微抿着的柔软的唇。我几乎看呆了。芸娘很漂亮,七分是因为精致的打扮和眼角眉梢的风情;惜柳也很好看,更多的是因为十六岁的生机勃勃。倚月却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见过的长得最精致的人,不施粉黛,不惹珠翠,甚至没有表情,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如果忽略她右脸上有些狰狞的伤痕。

    不是说是被人刺了字么?怎么伤成这样?这样的伤口靠化妆可遮盖不了。

    倚月右边的脸整片的红肿和青黑,有些地方依稀可以看到伤口,甚至还淌着血丝。最严重的地方是颧骨处,看样子应该是化脓了,显出红红白白的颜色。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不禁惊呼出来。

    倚月将面纱又系了回去,说:“是我自己清洗时弄下的伤。即使洗破了皮,脸上的青黑痕迹也退不去。这样的伤盖得住么?”

    自己洗得?倚月还真是能对自己下狠手。我摇摇头:“这样的伤是盖不住的,姑娘还是得先把脸上的伤养好。只要伤口能愈合,我保证能将其余的痕迹盖住。”

    “来不及了!”倚月懊恼地将手握成拳,捶在身边的柱子上,“下月十五,遴舞会就开始了?”

    “遴舞会是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遴舞会是教坊举办的赛事,五年一次,遴选舞者。”

    “倚月姑娘想要参加么?”

    倚月握紧了拳,用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的力气说:“我一定要参加,我毕生的心愿就是在遴舞会上夺魁。”

    我看到倚月如此坚定的模样,不禁生出即使无关我自己,也想要帮帮她的心思。我问:“离下月十五,还有几天?”

    “二十四天。”

    二十四天,勉强也够了。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倚月说:“还请姑娘好好养伤,剩下的交给我。这几日脸上的伤口不要碰水,也切不可再去揉搓。脸上的纱巾也不要再戴了,这样不利于伤口恢复。最好能再请个大夫,开点助伤口愈合的药。我会一早一晚的来看看姑娘的伤势,帮助姑娘恢复的。若姑娘信我,我保证姑娘在下月十五可以去参赛。”

    倚月看向我,眼睛里闪烁着期盼,带着颤音说:“好。”

    我将那个没有打开过的食盒递给倚月,“这盒子里装着的是我为姑娘化妆用的工具,放在我那里不方便,就交由姑娘保管吧。”

    倚月接过食盒,点点头。

    “那我告辞了,明日早晨我再过来。”我转身往回走。

    刚走出去两步,就听见倚月的声音,“等等!”

    我回过头。倚月说:“你帮我,我该怎么答谢你?”

    耶!我在心中暗喜,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啦!

    我努力掩盖面上的喜悦,说:“姑娘教过我,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实在是没有什么才艺的天分,不适合做女伎。我拿手的事情是化妆。等姑娘脸上的伤好了,一定又是五色楼的头牌,想必需要人伺候。姑娘这里需要人帮忙,我又正好闲着,希望姑娘能让我在您房里当个丫头。”

    倚月愣了愣,问:“你是说,你想当妆娘?”

    “是的,我想当妆娘。”没想到这里是有化妆师这个职业的,早知道就不绕这么大个圈子了。

    “好。”倚月爽快地答应了,“等芸娘回来我会和她说明的。”

    我补充道:“我还有个妹妹,现在在膳房帮厨。芸娘买下我和我妹妹,一共花了一百一十两银子。”

    “无妨,我这里也正好缺人。我会让芸娘把你俩一起调过来的。”倚月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了,一扫之前的颓废,隐隐还透露出一点霸气,“不过,今晚咱们之间的谈话,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知道,多谢倚月姑娘。”

    回到笙院厢房的时候,惜柳她们都已经睡下了,我蹑手蹑脚的爬上床,安心地进了被窝。第一天就解决了我和采薇的生计问题,真是极好的开端。

    果然,人还是要有一门手艺,哪怕是换了个世界,也可以靠着手艺活下去。

第九章 修复

    晨起,我心情十分好,默默盘算着早饭要吃得快一点,然后溜去舞院看看倚月。我们五人还没出门,张妈先进来了。张妈看着我说,“沈四,夜里芸娘回来,说让你今天就搬去舞院住。”

    倚月还真是神速,我心想。

    张妈继续说,“你们几个最近也不用去找倚月姑娘了,倚月姑娘打算闭关教沈四逐月舞。这段时间你们先学学别的吧。”

    四个姑娘愣住了,我也愣住了。这和昨天说得不一样啊,说好的去当妆娘呢?

    惜柳先开口了:“倚月姑娘要教沈四逐月舞?”

    张妈说:“是的,倚月姑娘亲口说的。”

    惜柳像是受到了重击,后退了一步,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掩面跑了出去。我看向云雅,她向我摇了摇头。

    “沈四,你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搬去舞院吧。”张妈说完便走了。

    我默默地收拾东西。

    素安和素容出门去寻惜柳,云雅在我身边坐下说:“你也别怪惜柳。惜柳主攻舞艺,十岁起就跟着倚月姑娘学舞,今年已经是第六年了。她跳得很好,你也看见了。逐月舞是倚月姑娘的独门舞技,惜柳想学很久了,但倚月姑娘一直没有教她。今天忽然说要教你,惜柳怕是一时接受不了。”

    “我也不知道倚月姑娘为什么要教我。你也看到了,我觉得我对于舞艺着实没有什么天赋。”我苦笑,“我不是成心想跟她抢的。若是惜柳回来了,你帮我转告她,行么?”

    云雅点点头,说“好。惜柳总能想明白的,你也不要担心。”

    来到舞院,就看见倚月在院中练舞的身影。

    今天的倚月和昨天的她很不一样。她摘下了斗笠和面纱,束起了头发,衣服也换成了简单的款式,手腕和脚踝处用绳子将衣服缠紧,显出利落的模样。虽然脸上有伤,可她舞步轻快,神采飞扬,手眼身法无不到位,柔软的肢体中蕴藏着收放自如的力量。

    倚月注意到我,停了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倚月说:“你来了。去西边的厢房把东西放下吧,安置好了来正厅找我。”

    我将被褥放下,便去正厅找倚月,没想到芸娘也在。我一进门,倚月就介绍道:“芸姨,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丫头,她的妆术可以帮我。”

    芸娘看向倚月的目光很是慈爱,转头看向我的时候则带着一分严厉:“你真的可以遮盖住月儿脸上的痕迹?”

    我答道:“是的,特殊的脂粉配合上特殊的手法,可以达到遮瑕的目的。”

    倚月在一旁帮腔:“我见过,真的可以。她也愿意来我院里做妆娘。芸姨你就准了吧。对了,她还有个妹妹。”

    芸娘笑了笑,“能帮上你的话,我怎么会不准呢?你院子里也需要添两个人,让她们俩一起来你院里伺候着吧。”

    没想到芸娘答应得这么痛快,我深鞠一躬,说:“多谢倚月姑娘,多谢芸娘。”

    “不过……”芸娘的语气一转,“对外,要说她是在跟你学艺,千万不可透露出她帮你上妆的消息。”

    “我知道。究竟是谁害了我,我一定要查出来!”倚月握着拳说。

    芸娘又看向我,说:“昨天我有事出城,没顾得上你。今天该去给你上户籍了,正好你在这儿,说说你想改个什么名字吧?好歹是进了我们五色楼,总不能再叫沈四了。”

    我正想着,倚月插嘴道:“要上乐户么?”

    芸娘点头,“这样妥当些。”

    肯定是不能叫宁思,还是起个低调的名字比较好,一个妆娘的名字不需要什么意境。一时也想不出叫什么好,已经当了二十多年的林依依,就还是叫依依吧。于是道:“改名为依依,行么?”

    倚月很是嫌弃地说:“不是四就是一的,芸姨不是说你读过书么!”

    我只好解释道:“是杨柳依依的依。”

    芸娘摆摆手,说:“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你妹妹改成什么名字你有主意么?”

    我想采薇的名字应该没有谁注意过,于是道:“采薇。”

    “好,你就留在月儿院子里吧,午后让你妹妹也过来。”芸娘说罢起身向门外走去,刚出门又回头看了看倚月,说:“这几天你好好养伤,遴舞会的事情不要太担心。”

    倚月点点头。

    我看向倚月带伤的右脸,有汗水从伤口上划过。由于刚刚在院子里练舞的缘故,伤口上还沾上了一些灰尘。伤口周围的皮肤红肿且干燥,似乎马上就会裂开一般。

    倚月发现我在看她的伤口,有些紧张地问:“怎么样?伤口能好么?”

    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说:“如果你听我的,就能好。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房里拿些东西来帮你清洁一下。”

    我回到厢房,锁上门,打开密室。为了帮助倚月脸上的肌肤尽快恢复,我需要几样东西。

    伤口必须要清洁,虽然没有生理盐水,无菌包装的活泉水喷雾也能将就用。

    祛痘的展柜里有一盒红霉素软膏和一盒阿米卡星洗剂。前者适用于偶尔冒出一两颗痘痘的女孩子,后者则是为满脸都是痤疮的可怜男生准备的。我拿不准应该用哪个,最后还是选择了药效较轻的红霉素软膏。

    对于没有破损的皮肤也不能大意,红肿和干燥放任下去就会演变成伤口,于是我拿了一只八小时修复润泽霜。对于这样的受损皮肤,最重要的是保留水分和隔离外界风吹日晒的伤害。润泽霜里的鲸蜡醇和甘油可以有效地隔离皮肤和空气,维生素和白茅根可以止血镇静,有助于肌肤修复,最适合不过。

    我把这三样东西摆在倚月面前的时候,倚月是抗拒的。她咬着牙,眼睛一闭,说:“你动手吧。”

    我看她这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觉得十分好笑,拍拍她头说:“没事的,不疼。”

    我用活泉水喷雾喷向倚月受伤的右脸,高速喷出的水雾和空气可以冲掉伤口上的汗水和灰尘。待残留在脸上的水汽半干时,用棉签将红霉素软膏厚厚地涂在颧骨上的开放创口上。又将八小时修复润泽霜放在手心稍稍融化,接着涂抹在了红肿脱皮的地方。

    我手上忙活着,心里却想着刚刚倚月和芸娘的谈话,不禁感慨道:“芸娘对你真好。”

    倚月轻轻说:“是啊。”

    整个过程很快,我将东西收了起来,说:“好了。”

    倚月这才睁开眼,急忙去找铜镜,想看看自己的伤口。

    我说:“伤口愈合没有这么快,现在给你上了药,你就安心等着吧。不能再去院子里练舞了,汗水不利于伤口恢复。”

    倚月放下镜子,撇了撇嘴,“那我就这么坐着?”

    我答道:“如果快的话,两天之后伤口就能结痂。结痂了之后你就可以去练舞了。”

    “好吧。”倚月略微有些丧气,“那这两天我做点什么呢?”

    “什么都不做,安心养伤。”

第十章 同心

    我和倚月坐在院中大眼瞪小眼。

    “依依,你是从哪里来的?”终于,倚月耐不住无聊,找起了话题。

    “我从彭县来的。”

    “离这儿远么?家里还有什么人?”倚月托着腮,只是随口问了问。但听到“家”这个字,我鼻头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没有了。”我答道,“前些年母亲就走了。”

    “你爹呢?”

    “我没有爹。”二十年间,我都是这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倚月轻轻笑了笑,很是了然地说:“我就知道,世界上没有不负心的男人。”

    我愕然地看着倚月。

    倚月笑得更得意了,“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也有个负心的爹啊。”

    关于我的家庭,我很少向别人提起,即使是我多年的好友,我也没有亲口讲述过我家的故事。此时,不知怎的,却很想讲给倚月听。但我只是淡淡说了句:“只怪我娘傻。”

    倚月叹了口气,说:“世上没有不负心的男人,是因为世上有太多痴傻的女子。你娘是这样,我娘也是这样。你刚刚说芸姨对我好,那是因为我娘和芸姨是结拜姐妹。我娘叫瑛姬,她和芸姨都是从万籁阁出来的女伎,她们情谊深厚,配合默契,歌舞尤佳。当时,安南城里的酒席都以能请到二人合演为风雅,称作芸瑛五色,醴泉得宜。如果没遇见我爹,我娘现在应该能和芸姨一样,守在这五色楼,过着平平常常的日子。”

    我本以为五色楼这名字的含义是说,你能在这里欣赏到五个美人儿、五种才艺,却没想到居然和倚月的娘有关。

    倚月继续说:“我爹是个穷书生,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娶我娘。可我娘是贱籍乐户,我爹若是考上功名,是不能娶贱籍女子为妻的。我娘为了能让他安心读书,便告诉我爹,在遴舞会上夺魁的女伎,只要自己赎了身,就可以进教坊做个统管歌舞小吏,变成吏户。但就在遴舞会前半年,我娘发现她怀了我。我爹想让我娘吃下滑胎药,准备半年后的遴舞会。我娘不肯,执意要把我生下来。我娘还在月子里的时候,我爹已经娶了旁人了。”

    这世上,总是有不在乎自己骨肉的父亲。

    “所以,你想要完成你娘的愿望,在遴舞会上夺冠么?”我问倚月。

    “这是我欠我娘的。”倚月轻轻地说,像一阵叹息。

    “其实不是你的错。你爹虽然是因为你娘没能脱离乐户而抛弃了她,可说到底,是因为他凉薄。即使没有你,你娘如愿脱离了贱籍,嫁给你爹,你爹说不定还是会负她。”我不知道这番话能不能安慰到倚月。

    倚月摇摇头,说:“其实不仅仅是为了我爹。我娘是个很有天赋的舞者,即使没有我爹,她也会想要去参加遴舞会的。我想要帮她实现这个心愿。”

    “若是你赢了这场比赛,你要离开五色楼么?”我问倚月。

    倚月没有犹豫,“不,我要留在这里。一是,我还没有找到毁我容貌的凶手;二来,我觉得我在五色楼的日子过得挺好,何必要去教坊里守那么多规矩。”

    我略有些吃惊,问道:“那你不脱离贱籍了么?”

    倚月满不在乎地说:“什么贱籍,不过是世俗礼教约束大多数人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只要不轻贱自己,大家都是一样的。”

    倚月说得没错。来自人人平等的新时代的我,反而陷入了世俗礼教的陷阱。

    论洒脱意气,我是远远比不上倚月的。若不是倚月有伤不能喝酒,此时真想和她痛饮一壶。

    我和倚月聊着,就到了午时,采薇提着食盒过来了。

    菜色很丰富,都是些清润滋补的吃食,就是上菜的采薇脸色很不好看。

    想来采薇还在记恨倚月昨天打我的事情,我打算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于是说:“采薇,这菜是你做的么?真不错!”

    采薇低着头将菜一一放在桌子上,不说话。

    倚月颇为大气地说:“以后你们俩就是我的人了!采薇,你再去添一双碗筷来,咱们一起吃。”

    采薇还是低头不语。

    倚月斜眼瞟向采薇,脸却对着我说:“你这妹妹真有意思。”

    我只能打圆场道:“我妹妹脸皮薄,可能是有些怕生。”

    倚月挑着眉看我,嗔道:“你倒是不怕生!”

    饭后倚月回房午睡,我终于有了和采薇独处的时间,我必须先把目前的形势跟采薇讲解一下。

    “什么!”采薇听完我的讲述似乎完全无法接受,“小姐怎么能给倚月姑娘当丫头呢!”

    我有些无法理解采薇的脑回路,做了半天“我们必须要依靠倚月这颗大树才能立足”的可行性分析,采薇的重点居然放在了这里。我觉得好气又好笑:“不当丫头,难道去当女伎么?”

    采薇不说话,泪水又在眼睛里打转了。

    我放柔了语气,实则说出了对采薇有些残忍的话:“采薇,你要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我们真实的身份还是戴罪之身,一旦被官府发现,一定会受到比原来更残酷的刑罚。我们目前的处境也不容乐观,五色楼并不是收留了我们,我们是被卖到这里的。如果我们能安安稳稳地在倚月姑娘身边做个丫头,起码能保证你我的安全。何况,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去查宁家的案子,为我们自己复仇。今后的每一步都不好走,我希望我们都能坚强些,不要放不下我们的过去,不要看重自己的身份。”

    我将双手放在采薇的肩上,强迫她正视我。我紧紧盯住采薇的眼睛,说:“不要再把我当成你的小姐,我们是战友!我希望你能和我并肩作战,告诉我,你做得到么?”

    采薇小声嗫嚅:“做得到。”

    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又重复了一遍:“回答我,做得到吗?”

    采薇似乎将眼睛瞪得太大了,导致几颗泪珠不受控地滑落下来。但她的表情刚毅,语气坚定,“做得到!”

第十一章 人情

    午后,有客登门。

    曲院的灵瑶带着一个丫头来到了舞院,采薇正在院中打扫,见生人到访便来向我通传,留灵瑶二人在院中等待。我在倚月的门口听了听,没有动静,于是告诉二人倚月正在休息,请她们晚些再来。

    灵瑶招招手,丫头拿出了一个描彩的小瓷盒,双手捧着递给我。灵瑶说:“依依妹妹,听说倚月姐姐跟你很是投缘,你来了之后姐姐就打起了精神。倚月姐姐对我们都很好,既然你跟在姐姐身边,可得帮我们尽份心。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倚月姐姐不嫌弃。“

    我接过瓷盒,说:“那是一定。等倚月姐姐醒了,我一定把这礼物和灵瑶姐姐的话都带到。“

    刚送走灵瑶,画院的婉倩姑娘也来拜访了。婉倩显得和倚月很是熟络,刚进院门就喊道:“倚月姐姐,我来看你了。“说着,就要走向内厅。

    我连忙出来,在门厅外截下了婉倩。

    听说倚月还在午睡,婉倩显得十分担心:“姐姐怎么这会儿了还在午睡?是不是身体不适?有没有叫大夫?“

    我解释道:“不是不是,倚月姑娘上午练舞累着了,休息休息就好。“

    “哦。“婉倩想了想,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我新得了一盒粉,粉质细腻,色泽润白,想来只有倚月姐姐能配得上。“说着也递给我一个纯白的小瓷盒,这个盒子明显比灵瑶送来的分量足些。

    我收下了婉倩的礼物,送她出了院门。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倚月出来了,睡眼惺忪地望着我说,“前些日子酒喝多了,时辰有些混乱。“

    我把两个小瓷盒摆在桌上,和她细细说了下午二人来拜访的情形。倚月听罢不作声,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倚月打开了描彩的瓷盒,拈起一些粉末,在手中轻轻一捻,然后盖上盖子,对我说:“这个,拿去送给你妹妹吧。“

    我问:“这个不好么?“

    倚月答道:“也不是不好。脂粉里这个算是上乘的了,听说要用茉莉花籽细细磨碎,暴晒,烘干好几十道工序才能制成。一亩茉莉花田,一年的产量也就只能制上这么一盒,可以说是金贵了。但是,我用不了这个。“

    我用不解的眼神望着倚月,倚月只好继续解释:“我舞蹈时,脸上难免有汗气和热力,这茉莉粉若是涂在脸上,会沾粘结块,显出斑驳的颜色。“

    我了然,听上去,这茉莉花粉虽然制法繁复,可终究是淀粉、蛋白质之类的东西,粘不得水。我指了指那个纯白的瓷盒问:“那这个呢?“

    倚月没有打开它,只说道:“这是锦香胭脂铺的玉颜粉,我平日里用的就是这个。虽然看上去色泽不及茉莉粉,但用在脸上很好,涂在脸上一两日,就会使肌肤嫩滑,晶莹白皙。“

    我好奇地打开盒盖,学着倚月的样子,用手拈了一小撮,拇指和食指一捻,触感清凉滑腻。

    倚月看了看我,说:“你若是以后想嫁人,还是不要用这个的好。“

    我捻着粉的手指停了停,“为什么?“

    倚月眼神瞟向别处,说:“我听云姨说,这个粉……不利于子嗣,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我大惊:“什么!那你为什么还要用?“

    倚月不看我的眼睛,幽幽地说,“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

    我拿起玉颜粉的盒子,掂了掂,又拿起茉莉粉的盒子掂了掂。两个差不多大小的盒子,玉颜粉却要重上许多。如果我猜测的没错……

    我问倚月,“你知道为什么说玉颜粉不利于子嗣么?“

    “听说,玉颜粉是道观里制的,道观里少凡尘俗气,用这玉颜粉会化掉母子的缘份。“倚月想了想,补充道:“也有人说,这玉颜粉是用数百只狐狸的精气炼成,杀孽太重,用的人若是命薄,就会断掉子孙血脉,也有命硬一些的将孩子生下,可孩子多半也会夭折。“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倚月说的跟我猜想的大体一致:这玉颜粉颜色哑白,密度大,用起来美白嫩肤的效果立竿见影,制作过程跟炼制丹药脱不了干系。我几乎可以肯定,这玉颜粉的主要成分就是铅和砷。

    我将玉颜粉收了起来,对倚月说,“以后不许再用这个了。“

    倚月不情愿地说:“你还指望我生孩子么?即使我生了孩子,也不过是重复我的命罢了。“

    我听着心疼,解释说:“不只是因为这个。这个粉,不仅会影响到子嗣,长期使用会使人衰老得很快,而且会损伤你的身体,不等你老了便会痴傻。“

    我看倚月对我的警告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说:“其实你现在,即使不用这些,也是绝色的美人儿。真需要脂粉,这不还有我么。“

    倚月笑了,说:“好,听你的。“

    我问倚月:“这玉颜粉想必不便宜?婉倩特意送你这个……“

    倚月觉出我的意思,于是正色道:“我觉得婉倩没有别的心思。我一直在用玉颜粉,五色楼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何况婉倩送的也是在我常去的那家脂粉铺买的。”

    我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灵瑶呢?”

    倚月语气里有些犹疑,说:“我和灵瑶相处时间不长,平日里没有什么交情也没结过怨,她来这边,多半是想循规蹈矩地走个人情。但是……我也不能肯定。说到底,这风月场所里毁人容貌,不是嫉妒就是仇恨。我平日里做人不拘束,肯定得罪过不少人。对于是谁要害我这件事,我也没主意。”

    倚月看我的眼神变了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忽然,倚月抓住我的手,说:“芸姨帮我查了一个月有余,还是没有作恶之人的半点消息。你是新来的,胆子大,心也细,我信得过你。你就来帮我查查吧。”

    嗯?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愣在当场,我没有底气的应承了一句:“好……好吧。”

    心想,如果伤害倚月的凶手我都找不出来,我恐怕也没有办法为宁思复仇了。

第十二章 线索

    名侦探柯南教导我们,寻找凶手要从动机和作案手法两个方面去分析。

    我问倚月:“你觉得,如果你毁了容貌,谁最开心?”

    倚月想都不想地答道:“还用如果么?当然是凶手最开心。”

    语毕,倚月自己也发觉了其中的关窍,于是开始跟我挨个儿分析:“我毁了容貌,最开心的当然是琴楼的乐阮,我的舞楼变成了她的琴楼,她就成了五色楼的头牌。其次是凤起楼的阿芜,我若是不能参加遴舞会,她应该很有把握夺冠。然后……”

    倚月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可能还有惜柳。”

    我疑惑:“怎么还有惜柳?”

    倚月说:“因为她也善舞。要是在别的楼里,可能没什么,但五色楼从来没有过两个舞院。她和我相差不过八岁,她是等不及我摘牌子的。”

    我不大相信会是惜柳,虽然和惜柳相处时间不长,但她对于倚月的敬重和维护真真切切。何况,她也没有必要在我一个刚来的人面前装模作样。我于是说:“我觉得不会是惜柳,你的事情还是惜柳告诉我的,她在背后为你想了不少法子,是真心为你好。”

    倚月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我总结道:“如此,最有动机的人可以暂时锁定乐阮和阿芜。这只是给我们一个思考的方向,最终我们还是要找到直接证据才能认定真凶。”

    我看了看倚月脸上的伤痕,红肿的伤口和青黑的墨迹混在一起,难以分辨。我问道:“你脸上的墨迹,我听说是被人刺了字?那一定是先用了药物将你迷晕,否则刺字的时候你肯定会醒过来。”

    倚月摇头,说:“不,不是刺字。是被人用特殊的墨汁画上去的。芸娘请来的大夫说,是用墨荨草的汁液和一种蟾蜍的黏液调和制成的颜料,叫做青墨。这种颜料常被西北的牧人用来给牲畜做记号,经年不褪色,且没有法子可解。就连写在我脸上的那个字,也是个牲畜的‘牲’字。”

    原来如此。

    “所以你那晚只是睡了过去,并没有感觉异常?”

    倚月答:“没有。”

    我想了想,继续问道:“你可知道乐阮和阿芜的经历?她们是不是从西北来的?或者有可以接触到青墨的渠道?”

    倚月皱眉,轻轻摇了摇头。

    我突然想起惜柳提起的丫头欢欢,于是问倚月:“你以前的丫头吐露过什么没有?”

    倚月用手撑着额头,说“没有。那天晚上我去吟翠阁伺候酒宴,喝多了些,我以前的丫头欢欢送我回来。按理说她应该在我房中守夜,可那晚之后她却失踪了。”

    这跟我从惜柳处听见的可不一样,“失踪了?不是说是遣出去了么?”

    “不是,当天我醒来就找不到她了。她的衣物私房都还在,也没有整理过的样子,多半是遭遇不测了。芸姨说让我不要声张,才对楼里的人说欢欢是被遣出去了。”

    所以目击证人失踪了,这条线索也断了。

    我见倚月拧着的眉头越来越重,于是说:“不急,我们还有时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你脸上的伤,参加遴舞会。这些线索我都会留心的,你现在只需要考虑你的参赛舞蹈就可以了。”

    倚月知道我是在宽慰她,勉强地笑了笑,说:“好”。

    不知不觉地又到了晚饭的时辰,采薇从膳房提了食盒过来。倚月明显食欲不佳,推说是因为午后睡得太久,吃不了什么。我和采薇吃得很欢快,膳房给倚月准备的饭食要比笙院里好上许多。

    经过昨天我的教导,采薇进步了许多,已经把倚月当成了自己人。看倚月吃不下,还细细问了问倚月的喜好,约莫是想着明天亲自做点吃食给倚月。

    饭后,我吩咐采薇找来一个银盆,放在大锅里用滚水煮上一炷香的时间。再用井水烧开了倒在银盆里,静置放凉,给倚月洗脸用。擦脸用的布巾也要选用最细软的布料,新的布料放在开水里煮上一个时辰,应该也能消消毒。

    天天给倚月用活泉水喷雾洗全脸可用不起,我得用现有的东西尽量创造出一个无菌的环境。

    采薇正要去找张妈领银盆和布巾,我叫住了她,说:“采薇,这几天你在各个院子里走动,不要透露出咱们舞院的消息。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倚月姑娘在教我跳舞。另外还有一件事。这几天,你装作不经意地打听打听五色楼这些人的籍贯和经历。若是打听到有谁是从西北来的,或者家里是畜牧的,你留意些,回来告诉我。”

    采薇没有问为什么,只点点头,说:“是。”

    入夜,我替倚月清洁伤口。

    倚月脸上的红霉素软膏已经干透,由于我涂得很厚,已经结壳了。我用布巾沾上温热的水,轻轻敷在软膏上方,静静等它软化。然后用活泉水喷雾对着伤口冲洗,将多余的药膏残渣、血迹和一些脱落的死皮冲掉。

    再用布巾将伤口以外脸上的皮肤轻轻擦拭,擦除油脂和灰尘。

    我端详着倚月的脸,红肿已经消下去一些,依稀能够辨认出那青黑的墨迹是一个“牲”字。大概是当时非常匆忙,写得十分潦草。即使写得如此潦草,也能看出呵成一气的流畅感和执笔的力度。收笔处是一个顿点,笔迹饱满,颜色很深,看上去是用了很大的力。我不禁想,这该是有多大的恨意,才非要在人家脸上写个“牲”字,还要用这么大力才能解恨。

    倚月的伤口已经收敛了许多,原先泛白的脓肿已经缩小了一半,看来红霉素软膏十分对症,控制住伤口感染应该不成问题了。我又拿了棉签,用红霉素软膏厚厚地涂上去。

    倚月精致的五官衬着她的皮肤更显憔悴,看得我真是心疼。于是我用八小时修复润泽霜均匀地涂满了倚月整张脸,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对她说:“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又是个晶莹剔透的美人儿了!”

第十三章 坦白

    早晨,鸡鸣阵阵,依稀听见采薇起床的声音。我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想了想今天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做,于是心安理得地打算继续睡下去。

    突然,一个棍子在我背上敲下来,幸好隔着被子,这声音听起来就疼。我闭着眼睛嘟囔:“采薇,别闹。”

    回答我的是倚月的声音:“还睡!有你这么当丫头的?快起来练舞了!”

    我睁开眼,看见倚月插着腰站在我的床前。见我没有动静,倚月手上的树枝又“啪啪啪”地敲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从被窝里爬出来,埋怨道:“倚月,你知不知道睡觉是皮肤最好的保养品?你这两天除了安心养着之外,又干不了别的事情,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我睡不着了。虽然我这两天不能跳舞,但我可以教你啊!”倚月说着,手里的树枝轻轻地,但不间断地打在我身上,一副女王做派,仿佛在驱赶一只小狗。

    我被倚月赶到院中。倚月挥舞着树枝,吩咐道:“来,先来压个腿。”

    此时我终于醒了一些,看着张牙舞爪的倚月觉得很是好笑,“倚月,我又不是真的来跟你学舞的。干嘛要假戏真做?”

    倚月转转眼睛,说“反正你我也闲着没事做啊。我教你学舞,既可以打发时间,也对你以后有好处。”

    我自顾自地走到石桌边坐下,说:“不用不用,我可没有做舞伎的打算,咱们还是别费这个力气了。”

    倚月跟过来,坐在我对面,“你真不学?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难道给我做一辈子的丫头?”

    我向倚月鞠了一躬,开玩笑道:“难道我们的头牌倚月姑娘还养不起一个丫头吗?”

    倚月被我气笑了,说:“养是养得起,你又能吃多少呢?但你年纪还小,何必现在就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总得为自己计较计较。你今后打算做什么?”

    我心想,我还真没比倚月小多少。不过倚月说的很有道理,我得发展一项自己的事业,才能有助于收集情报,结交能帮助宁家洗清冤屈之人。

    我问倚月:“倚月,你说,我能不能做点生意买卖之类的?”

    倚月说:“如果你是想走南贩北,批整卖零的话,有些难度。商户都是要去官府报备过的,通关需要文牒,各项手续也繁复。况且你一个孤身女子,出门在外安全也很难保障。若你只是想做点手艺活儿,自己赚些零用,倒没有什么妨碍。你可是想卖你自己做的脂粉?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你做的脂粉极好。就说你昨天给我匀面用的膏脂,抹在脸上十分细腻。不过一晚上,脸上就变得水嫩了。”

    其实我也只是随便想了想,并没有打算卖掉密室里的护肤品。一是密室里的存货有限,靠卖存货为生,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二是,万一……万一我回到了原来的世界,一屋子的存货都被我搬空了,我该怎么跟老板娘交代?即便我说我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我觉得她也不会原谅我。

    我摇头道:“不。给你用的脂粉,并不是我制作出来的,我也只有这有限的几盒。制作方法我也不知晓,想必繁复异常,不是轻易就能琢磨出来的。至于以后要做点什么,我还没想好。”

    倚月甩着手上的树枝说:“也别丧气,你日子还长,总能想出来。若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也尽管告诉我。若真要做一辈子的丫头啊,我也养得起你。”

    我拱手抱拳,说:“谢头牌大人包养。”

    看见采薇端了银水盆进来,我对倚月说:“我帮你洗洗脸吧。昨天涂的润泽霜晚上用还行,能让你的皮肤休息休息,恢复水嫩。白日里还用它,可就得闷出痘来了。”

    我用柔软的布巾轻拭倚月的脸颊,惊喜地发现颧骨上开放的伤口闭合了,已经结了痂。我避开结痂的伤口,将周围的皮肤擦拭干净,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高保湿霜,薄薄的一层涂在了倚月脸上。

    高保湿霜刚碰上倚月的肌肤,就被吸收了。倚月摸了摸脸,不可置信地赞叹道:“如此清爽!”

    “也是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才给你用的。等你伤好了,才没有这个待遇呢。”我看着如此精力充沛的倚月,觉得如果不让她找点事情做,不知道她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我。于是大发慈悲地说:“你伤口上的炎症已经消除了,今天你可以适当地练练舞了。不过,一旦开始出汗就得停下来,汗水始终是不利于伤口恢复的。”

    倚月欢呼着开始了练习,我坐在廊下看着她。

    采薇几次从我面前走过,我想叫她,却又不敢。老实说,我这几天一直在避免和采薇独处,因为我已经没有办法在采薇面前假装是她的小姐了。

    可是该来的总要来。目前我对宁思的情况仍旧一无所知,我只能从采薇处套出一些信息,这么一直躲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入夜后我早早地回到房间等着采薇。

    采薇进门,看见我正襟危坐地在桌边等着她,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在我对面坐下,问我:“小姐,怎么啦?”

    我吐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说:“采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有点匪夷所思,但是请你听我说完。我不是你的小姐。”

    我刚开口,采薇就想打断我。我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继续说:“我知道,现在在你眼中看到的是你家小姐。可这个躯体里的灵魂已经换了一个人。我原本在另一个时空生活,不知怎地,就来到了这里。我想,大概是宁思的仇恨太深,她希望由我来帮她完成复仇的心愿。至于为什么是我,就不得而知了。”

    采薇听懵了,愣愣地看着我。我继续解释道:“那天,你不是说你家小姐沉了湖么?我就是在那天来到这里的。我知道这个事实你可能一时难以接受,但我也不想欺骗你。宁思的仇恨还没了结,我也无法回到我原来的时空。我希望你能帮助我,让我替宁思报仇。也算是替宁思完成她的心愿了。”

    采薇半晌没说话。我静静地等她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第十四章 逐月舞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采薇的眼睛,想让她在我的眼神中看见一些真诚和恳求。我也做好了准备,采薇可能会不解,会大哭,甚至会崩溃。

    但采薇只是表情淡然地起身,向我伸出了一只手。一瞬间,我以为她要打过来——毕竟是我占了宁思的躯体,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额头一热,采薇的手轻轻地覆盖在我的额头上,嘴里自言自语道:“摸起来还好啊。”

    “嗯?”

    采薇又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刚刚是在对牛弹琴吗?我准备了这么久的说辞,采薇居然半句话也没相信?我有些着急地说:“采薇!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不是宁思!”

    采薇露出一种带孩子的母亲才会露出的,极为耐心的表情,哄劝道:“好好好!我知道!咱们快去床上躺会儿吧。我去给你煮点姜汤。”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

    我拉住采薇,看着她,恳切地说:“采薇,你相信我。”

    采薇拍了拍我的手,说:“你从小就这样,一发烧就说胡话,什么时空啊,什么灵魂的。我都听习惯了。”

    什么!难道说,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宁思一发烧就被穿越么?还是说宁思预知了有一天我会穿越到她的身体上?

    但是,不管以前怎么样,我现在确实不是宁思,这一点不会错。

    我不禁抬高了声音:“采薇,采薇!你听我说,不管以前是怎样的,现在的我真的不是宁思。我有名字,我叫林依依。”

    采薇温柔的笑着说:“我知道。以前你还说嫌自己的名字不吉利,想换个名字呢!现在终于想好了是不是?”

    “啊!”无力感快要把我淹没了,我控制不住地喊了一声出来。

    采薇过来握住我的手,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管你是宁思还是林依依,都是我的小姐,好不好?”

    没有力气再争辩的我,只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好吧。”

    反正我已经告诉你了,到时候你自己缓过神儿来了可别怨我,我赌气地想。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跟采薇讨论我的身份,也没有和倚月讨论凶手的话题。倚月专心练舞,采薇忙里忙外,我在思考究竟应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站住脚。

    想来,贩卖密室存货不行,那就只能出售服务了。给倚月一个人当妆娘也是当,倒不如就做个职业妆娘,专门帮有需要的人化妆。这样接触的人多些,我也好收集消息。

    至于如何启动这门生意,其实和做美妆主播是一个道理——你得先有名气,做出自己的品牌才会有人相信你的审美和手艺,才会有人付钱。我心里酝酿出一个计划。

    傍晚,趁倚月休息时,我来和她商量:“倚月,你参赛时穿的衣服和妆发定好了么?”

    倚月说:“衣服早就备下了。你随我进来看。”

    来到倚月房中,倚月从上了锁的大箱子里拿出一件轻薄的纱衣,说:“这件纤罗羽衣还是我娘留下的,半年前芸姨叫了裁缝,按照我的尺寸改好了,就是为了这一次的比赛。”

    我仔细打量着纤罗羽衣,发现这并不是一件衣裳,而是三件。最里面的一件是粉红色的丝绸,迎着灯还能依稀看到透过来的灯影。中间的那件略薄,淡黄的颜色看着十分舒服,呈半透明状。最外面的那件最薄,薄到几乎就是一层透明的纱。放在我的手上,我还能辨认出我掌心的纹路。透明的纱上用银线零星地绣着云朵的图案,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三件衣服套在一起,我能清晰的看出三种颜色。我惊叹于制作这件衣服的匠人高超的技艺,生怕自己错手刮坏了它,匆匆将它递给倚月。

    倚月说:“纤罗羽衣是三个不同品种的蚕所产的丝制成的,不同粗细的蚕丝才能织就不一样厚度的纱。颜色也是蚕丝自带的,想要得到这么均匀的颜色,产丝的蚕就一定要是同一个品种、同一批蚕,放在同一个屋子里,吃同样的叶子,喝同样的水。想要凑出这么一整套很不容易。”

    我赞叹道:“确实不易。倚月,我想看你穿上这套衣服,按照正式参赛的样子跳一次逐月舞。”

    倚月抚摸着纤罗羽衣,缓缓说:“好。”

    纤罗羽衣穿在倚月身上更显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三件不同颜色的纱衣随着倚月的舞动呈现出更加丰富的色彩。轻盈的薄纱隐去倚月动作里透出的力道,化为一阵阵流动的波浪,在迷幻的色彩中荡漾开来。倚月忘情地舞蹈,时而加快脚步,似是奔跑着要去追赶天上的月亮;时而俯身委地,像是伸手要去打捞水中的月影。倚月脸上的青黑痕迹丝毫不影响她舞蹈的呈现,在这舞台上,她就是月宫仙子。我的心情随着她的舞姿变换,沉醉在这纯粹的美的享受中。

    倚月舞毕,我不禁鼓起掌,赞道:“太美了!”倚月朝我得意的笑笑。

    我问倚月:“关于妆容和发髻你有什么想法么?”

    倚月想了想,说:“有是有。可欢欢不在了,谁给我梳头发呢?这样,我给你梳一次,你看仔细了,到时候你给我梳。”

    我对于倚月齐膝的长发很没把握,于是叫了采薇进来观摩。

    倚月将我的头发梳起,在头顶盘出两个立着的椭圆形发环,各用一根发钗支撑住。又把光洁的额头露出,在额头上方将头发梳成饱满的形状,插满珠翠。剩下的头发盘在脑后,用丝带系上,留出两根飘逸的丝带尾。

    之后,又给我上了妆,这个妆容朱砂是重点。两弯柳叶眉,眉间用朱砂轻点了一颗细长的红点;用同样的朱砂画满上眼睑,再向外拉长,勾勒出眼角的凤稍;掺了油脂的朱砂做成的唇彩只染了四分之三的唇。

    我顶着最少有五斤重的头,问倚月:“你真的要顶着这个发型跳舞?”我晃了晃脑袋,支撑着发环的发钗就有松动的痕迹。

    倚月瞥了我一眼,说:“这是飞仙髻。在走动、舞蹈的时候,脖颈发力,减少头部的晃动便没有问题。”

    我小声说:“好吧。”在铜镜中照了照,这发型确实适合倚月的舞蹈,充满着仙气,不似凡间女子。

    倚月拉我去院子里,指了指天空。

    是月亮。

    倚月说:“你看见月亮上的影子么?那是嫦娥。这发型是不是跟嫦娥很像?”

    我眯着眼去辨认,果然依稀辨别出两个立着的椭圆发环。我又仔细瞧了瞧,月亮上的影子似乎还凹了个造型,看着挺熟悉。终于想起来的我惊叹道:“这,这个影子的动作,是不是和逐月舞结束时那个腾空的动作是一样的?”

    倚月投来赞许的目光,说:“没错!这就是逐月舞的秘密。”

第十五章 面具

    倚月向我介绍逐月舞的由来:“我的逐月舞,脱胎自我娘的嫦娥奔月。嫦娥奔月的前段讲述了嫦娥如何向往月宫,如何追求升仙的故事。后半段叙说了嫦娥在月宫里的孤独寂寥和遗憾懊悔。但我觉得不对。嫦娥向往月宫,升仙是她毕生的理想。人实现了自己的理想,怎么会因为孤独寂寞、无人陪伴而后悔呢?我想,嫦娥历尽艰辛,终于抵达月宫,一定是开心而满足的。所以我将嫦娥奔月的前半段改编成逐月舞,用更长的篇幅展现嫦娥如何渴望升仙,和历经了重重苦难终于到达月宫的喜悦。”

    我没想到倚月竟有如此见解。虽然和我听到的嫦娥奔月的故事不太一样,但从倚月的描述可以看出,倚月也是这样一个勇于追求自己的梦想,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女子。

    倚月换回平常穿的练功服,将纤罗羽衣小心地放进箱子里,上了锁。拉着我坐在桌前,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我嘿嘿一笑,果然被倚月瞧了出来。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问道:“遴舞会的时候,是不是会有很多人来围观呀?”

    倚月说:“是的。遴舞会算是安南城的一次盛会,每隔五年,在六月十五的夜晚举行。五年前由于国丧没能举办,今年一定会吸引更多的人前来观看。到时候,教坊街擂台四周的酒楼都会挤满了人,甚至成年的女子也会来凑热闹。参赛的舞者表演结束后,教坊的胥吏会当场投筹,决出胜者。你想在遴舞会上做些什么?”

    我答道:“我想帮你换一个妆容,更贴合你的逐月舞和纤罗羽衣的妆容。我想了想,我也没有别的本事,以后想开个美妆铺为生。若是能借你的逐月舞在遴舞会上扬名,日后就不愁没生意了。”

    倚月问:“美妆铺?是卖胭脂水粉的铺子么?”

    “不是,不买脂粉,只卖手艺。”

    倚月托腮作思考状,说:“一般来说,妆娘都是丫头,为各自的主子上妆的,没有专门为人上妆的铺子。虽然不知道你的美妆铺能不能成,但是你可以试试。只要,你的妆容能过的了我这一关。”

    “没问题!”看见纤罗羽衣时,我便有了灵感,又听了倚月讲述逐月舞的由来,我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我说:“再过三四天,你脸上的肌肤就能恢复了,到时候我给你化一次全妆,定不会让你失望。”

    刚和倚月愉快地达成了合作协议,芸娘就来了。倚月惊喜地招呼道:“芸姨,你来啦!”

    芸娘走到倚月身前,双手捧起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眼里是藏不住的疼惜。看了半晌,芸娘点点头,说:“恢复地很好。”

    我给芸娘搬来了凳子,芸娘坐下,向着倚月说:“我给你带了个东西。”说罢,瞥了我一眼。我知趣地起身,打算默默地退下。

    但倚月说:“没事,依依是自己人,坐下吧。”

    芸娘伸出手,身后的丫头递上一个精巧的木盒,打开来,是一张金灿灿的半脸面具。黄金的质地,点缀着一粒粒小小的红蓝宝石,繁复的花纹显得艳丽又妖娆。

    芸娘说:“这是你出事之后,我特意去定制的。想着若是你的脸无法恢复,也可以戴上这个面具去教坊试试运气,也许能侥幸过关。”

    倚月说:“但现在有了依依,想必是用不到了。”

    芸娘解释道:“虽然依依能遮掩住墨痕,但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你说凶手既然找到了机会加害于你,却只在你脸上留了个字迹,这是为什么?说明她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你参加遴舞会。教坊的规定是墨黥之刑者不得参赛。即使遮掩的再好,如果有心来查,仍然是瞒不住的。若是凶手知道你以脂粉掩盖住字迹,去向教坊举报,我们的这一番准备就全白费了。”

    芸娘果然想得深远,几句话说出了我和倚月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形。倚月惊得站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芸娘说:“所以我们不能给凶手提前准备的机会。从现在开始,直到你登台,但凡出现在人前,你都要带着这个面具。如果凶手认为他的计谋已经得逞了,就不会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补充道:“没错,要降低凶手的警惕性。不过,最好我们能在遴舞会之前找到凶手,以防凶手撕破脸皮,在你登台的时候站出来暴露你。”

    芸娘看向我,问:“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我说:“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凶手肯定在五色楼之内。因为当晚,倚月是由楼里自己的车夫和欢欢送回来的,之后欢欢又离奇失踪,守门人整晚都没有看见有人进出。若非武功高手,那一定是对楼内环境极为熟悉的人。如果加害之人是武功高手,或是雇佣了武功高手行凶,凶手就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直接夺取倚月性命,而不是大费周章的在倚月脸上留下字迹。所以我推测,凶手一定是楼内人。这几天我想去各院打探打探情况,若是我没能找出凶手,还请芸娘在遴舞会当日,不要让楼内任何人接近教坊街擂台。”

    芸娘郑重地说:“好。你这几日打探情况也需小心,千万不可透露出倚月要参赛的风声。”

    我点头。芸娘又向倚月吩咐了几句,离开了。

    我问倚月:“倚月,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欢欢加害于你?”

    倚月说:“没有。”

    “这么肯定?”

    “欢欢自幼跟着我,可能快二十年了。不会是欢欢。”

    我又忍不住地问道:“那你为什么相信我呢?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

    倚月说:“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睛。”

    我看着神采奕奕的倚月,不禁有些动容。

    倚月虽然身处风尘之地,但却活的乐观洒脱。虽然脸上有伤,但不惧别人的眼光。她接受自己,欣赏自己,有自己清晰的目标,也为自己的目标而努力。虽然刚刚遭人陷害,但仍然以善意待他人。这样有着强大自信和独立人格的女子,是我从前向往的目标。希望今后,无论是在这个时空,还是回到我原来世界,我都可以成为倚月这样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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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妆主播穿越变成落魄小姐?不仅没有任何家当还身负家破人亡的奇冤?林依依的穿越之路,怎么就这么凄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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