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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见字当歌     妆娘印txt下载     妆娘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昭昭

    不仅昭小姐的身份可疑,杜嬷嬷的身份也很可疑。

    杜嬷嬷不是跟着我们一起从安南城出来的,她带着的那六个姑娘更不是。说明杜嬷嬷和那六个姑娘是在梓阳县等着我们。陆其风提前从安南城出发,在梓阳县等着我们,是要来梓阳县寻找杜嬷嬷吗?

    我又问陆其诗:“这个杜嬷嬷又是什么身份呢?”

    陆其诗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说:“我们要在冬月前进京。”

    我不明白陆其诗的意思,问:“所以?”

    陆其诗将手中的镜子放下,看着我,郑重其事的说:“今年冬月初八是小寒。小寒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日子,太子殿下辰时会去皇家寺院归元寺敬香礼佛,祈求天下安泰。从归元寺出来,太子殿下会走入市井替圣上关怀民生。午时会到观岳楼,宴请各界翘楚,兼听民情。”

    哦,太子殿下啊……

    等会儿,太子殿下在小寒那天的行程跟我们进京有什么关系?

    陆其诗继续说:“我们这次进京,就是要用这副妆容,在观岳楼的午宴上,见太子殿下一面。”

    我仿佛猜到了什么,问道:“昭小姐是……”

    陆其诗说:“昭昭曾经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不过,她已经死了。”

    话说到这里,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太子殿下曾经有位心上人,叫作昭昭,但这位昭昭姑娘红颜薄命,已经去世了。陆其诗让我将她画成昭昭的样子,又特意了解了太子的行程,一定是想在小寒那天,用昭昭的容貌吸引太子的注意。

    陆其诗想要嫁给太子!

    或许不仅仅是陆其诗的意思。陆其风雇佣我来为陆其诗画仿妆,他肯定是知道并且支持这件事的。再联想起我们离开安南城的那一天,陆家二老的神情,明明白白是一副送女儿出嫁的不舍情态。所以陆家二老也是知情的,或许还是这件事情的主谋。

    这样想来,陆其诗其实是陆家为了攀附政治力量的牺牲品。

    但从陆其诗的神情上,我看不出她对这件事的抗拒,她甚至在极力促成这件事情。有被当作工具去交换家族利益的自觉性,可能就是出生在富贵家庭的孩子必备的素质吧。

    不知道对于陆其诗而言,这是幸还是不幸。

    我问陆其诗:“都说皇家薄情,昭昭既然已经去世了,太子不一定还对她留有余情。”

    陆其诗说:“昭昭是太师的女儿,自小丽质天成,才情动人。当年十六岁的太子对八岁的昭昭一间倾心,起誓要立她为太子妃。圣上也乐见其成,御赐昭昭年满十六后与太子完婚,封为太子妃。太子等了昭昭八年,但昭昭却在大婚前不幸离世。之后又过了六年,太子依然没有立正妃。坊间还传言,太子连收了几个侧妃,眉眼间都与昭昭相似。”

    我叹道:“太子也算是深情之人。”

    陆其诗继续说:“杜嬷嬷是昭昭的乳母,看着昭昭从小长大。两年前,我家寻来杜嬷嬷,请她教我礼仪,为的是能与昭昭在行为举止上有些神似。直到我听说了安南城有你这么个妆娘,化妆技术神奇,才萌生了要在容貌上也尽量靠近昭昭的想法。所以在我们出发之前,其风先带着杜嬷嬷来到了梓阳县,寻找和昭昭相貌相似之人。”

    我问:“为什么要来梓阳县找?”

    陆其诗解释到:“因为昭昭的母亲是梓阳县人,这里的人相貌上有普遍的共同特征。太子有两个侧妃都是梓阳县人。”

    可叹陆家竟做到如此地步。

    陆其诗说:“行为举止上的相似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看出来,但容貌上的相似却能在第一眼就吸引住他的目光。依依,你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我才会在来到梓阳县之前先设计考验你,希望你能体谅。从今天起,你每天都来替我画这个妆罢。”

    我有些闷闷地说:“好。”

    在别院中休整了七八日,陆家的行李和队伍都基本恢复了。

    香雪的胳膊在山寨里被利器所伤,好在伤口不深,经过医馆的照料,伤口已经结痂。香雪和几个同样受了轻伤的丫头一起回到了队伍中,另外几个伤势稍重的丫头,则被留在医馆继续养伤,不与我们同去京城了。

    这样陆其诗身边的人手少了许多,陆其诗的原来的两个贴身丫鬟就剩下香雪一人,我向陆其诗推荐兰蔻去补这个空位。

    兰蔻就是跟着我们从山寨回来的小丫头。这个小丫头说自己姓兰,名字就叫丫头,因为家里就她一个女孩,所以父母也懒得给她取名字。于是我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兰蔻如何?高端大气上档次。”而且跟我们相遇的方式也很贴合。小丫头单纯可爱,想也没想就接受了这个她自己理解不了的名字。

    但陆其诗拒绝让兰蔻进她的房,她说:“身边的人不在于数量多少,而在于是否忠心。依依,我信得过你,不代表我也能信得过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最终,只能由我来暂时替代陆其诗的贴身丫鬟。陆其诗安慰我道:“依依你不是丫鬟,反正你也要每日来我屋里给我上妆,就一直待在我屋里罢。若有时我需要补个妆,或者需要人传个话你也能帮帮我。”

    左右在去京城的路上我也干不了什么别的事情,就答应了下来。

    陆其诗待下人没什么架子,午膳会让杜嬷嬷、香雪和我陪她一起吃。

    陆其诗夹起一块板鸭,放进碗里,就着米饭吃下去了。这板鸭做得确实不错,据说是梓阳县的特产,陆其诗又加起了一块。

    杜嬷嬷放下碗,面无表情地说:“昭小姐不喜食鸭肉,餐桌上放着鸭肉,她会吃上一口,但绝对不会夹第二次。”

    陆其诗将已经夹起的板鸭放回去,脸上依旧挂着招牌笑容,说:“知道了。”筷子转向了另一个盘子里的清蒸鱼。

    杜嬷嬷端起碗,说:“笑容维持得很好。”

    看着陆其诗依然没有变形的笑容,我有些吃不下饭。自我见到陆其诗,除了在山寨中被人劫持时露出过紧张气愤的神情,她脸上一直挂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笑容。我以为这是古代大家闺秀必须要有的素养,却不知这样的笑容竟是在刻意地模仿另一个人。

第六十二章 进京

    在陆其风的张罗下,陆家的队伍按时出发了。

    离开梓阳县的前一天,我坐在院中的游廊上吹风。院里的桂花落了一地,一阵清凉的晚风吹来,依然清香扑鼻。

    陆其风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本应该起身向他行个礼,但此时的风太过于惬意,我靠在朱红的柱子上,头也不回,淡淡地说了一句:“陆老板,好久不见。”

    陆其风没怪我不知礼节,说:“我这几天都在忙着整顿队伍,没顾上来西院看看。”

    我敷衍地说:“陆老板辛苦。”

    陆其风说:“好在都已经忙完了,明天就启程。”

    一阵略有些尴尬的静默。

    我勉强找了个话题:“我听陆小姐说,要在冬月前进京,咱们耽误了十多天,之后的路程是不是得日夜兼程了?”

    陆其风笑着说:“不用,我们按照原来的速度前行即可。这十天的休整,我已经提前算进去了。”

    也对。这十天的时间本不是用来休整队伍,而是用来让我画出最接近昭昭容貌的妆容。无论遇没遇见山贼,陆其风都准备在梓阳县停留上这几日。

    在京城或许会遇见认识杜嬷嬷的人,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杜嬷嬷需要留在梓阳县。这几日我天天为陆其诗画仿妆,并在杜嬷嬷的指导下做出修正,此时我已经能熟练地将陆其诗画成昭昭的模样。

    陆其风用调笑的语气说:“我今天见到其诗,根本不敢认她。我发现你骗了我,你明明说你不会易容术的。”

    我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陆其风问:“其诗跟你说过这次进京的目的吧?”

    我点点头,说:“嗯。”

    陆其风又说:“我和其诗商量过,若把你圈在太子府里作妆娘实在太浪费了。太子府不像宫里那般禁卫森严,即使她进了太子府,你也可以每日进出太子府。除了帮其诗化妆的之外,你还可以再经营一家善美堂。有你每日往来太子府,也能帮其诗传递内外消息。”

    我说:“好。我也会尽量教香雪如何替小姐化妆,即使我一时不在,也能保证陆小姐的妆容无忧。陆老板请放心。”

    陆其风试探着问:“依依,我发现你今天对我说话的语气好冷漠啊。”

    我全程直视前方桂花树,平静地说:“哪有哪有。”

    陆其风在我对面半蹲下,直视着我的眼睛,说:“现在就有。”

    我将视线移到右边,继续看着地上的落花,不想搭理他。

    陆其风一般都很知分寸,接人待物都令人如沐春风,但不知为何今夜却锲而不舍地问我我并不想回答的问题。

    他起身,向右迈了一步,胳膊撑在柱子上,问:“你在想什么呢?”

    被挡住视线的我不得不直起身子,被他的逼问弄得有些生气,赌气般地直说:“我在想,什么样的人才会用自己的妹妹去攀附权贵。”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我最近确实因为陆其诗的事情,有些闷闷不乐,觉得陆其诗的命运可悲,可叹,可怜,可惜。

    但我没有谴责陆其风的意思。这件事情显然是陆家协商一致的决定,我一个外人有什么插嘴的立场呢?

    但话赶话地说到这里,听起来仿佛是我在控诉他的罪行。

    陆其风被我说得怔住了,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良久,陆其风背过身,对我说:“对其诗而言,这条路实在艰险,还请你多帮帮她。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呢。”

    ——————————

    经过一个多月的颠簸,我们终于在十月的尾巴上进了京城。

    十月底已是隆冬时节,京城外一片萧肃,进入京城却是一番繁华的景象。来往行人不绝,街边商铺火热,我好奇地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采薇也兴奋地将头凑过来。

    陆其风带着我们到了陆家在京城置办的院子,对陆其诗说:“其诗,京城里识得昭昭容貌的人不少,为免在小寒前惹出什么意外,你尽量少出门。若要出门,一定带上面纱。”

    陆其诗点头答应了。

    我偷偷问采薇:“会不会有人认得我呢?”

    采薇说:“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几乎没有人见过小姐。宁府没有什么亲戚旁支,在后院走动的人也少。来府里拜访老爷的人,也不会进入后院。要说有谁认识小姐的容貌,大约只有常来府里看望夫人的靖安侯夫人罢。”

    我问:“夫……我娘与靖安侯夫人是闺中密友吗?”

    采薇说:“夫人与靖安侯夫人本不熟识,也是小姐与靖安侯世子定了婚之后,两人才来往渐密的。”

    采薇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爆炸性新闻,我大惊:“什么?我定过婚?”

    采薇也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说:“是,是啊。小姐在两年前,与靖安侯世子定过婚了,还是靖安侯亲自向皇上请的旨,皇上给小姐和世子指的婚呢。”

    我无语地看着采薇,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不早说啊!

    还好,还好。宁思的父亲被皇上问罪,这个婚约应该已经作废了。这个靖安侯世子是不会娶一个罪臣之女的。

    采薇继续说:“当初靖安侯一心想求娶小姐作她家儿媳,老爷原本是不同意这桩亲事的。靖安侯连着大半年,天天往宁府跑,老爷终于被他说动了。可老爷被人陷害的时候,却不见靖安侯的身影。甚至夫人自刎,小姐被发为官奴,也不见靖安府的人来解救小姐。小姐的婚约可还没有退呢!”

    采薇说到最后,咬牙切齿,神情悲愤。

    我清了清嗓子,安慰道:“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嘛。宁家获罪,姻亲多少会被牵连。靖安侯可能还在想,怎么好好地结个儿女亲家,就摊上这样的事情了呢。”

    到底是宁思的前未婚夫,我心里有些好奇。

    我又问:“采薇,你知不知道这靖安侯世子是个怎样的人?”

    采薇想了想,说:“靖安侯世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从小不学无术,混迹街井。老爷当初可看不上他了。只是看在靖安侯如此诚心的求娶,想着小姐嫁过去必定不会受委屈的份上才应下这门亲事的。我觉得,其实这门亲事散了也好,小姐配得上更好的。”

    听起来这位世子不像什么好人,我问采薇:“你知不知道靖安侯世子叫什么?”

    采薇说:“靖安侯姓景,靖安侯夫人来咱们府里的时候称世子逸儿,世子应该是叫景逸。”

第六十三章 潮流

    陆其诗被困在院中不能出门,我和采薇却得到了陆其风的首肯可以四处逛逛。只要避着靖安侯府,想必不会出什么差池。

    在香雪那儿领了个出门买东西的活儿,我和采薇坐着马车开开心心地去逛西市了。

    西市是个商贾云集,店铺林立的地方,卖珠宝的,卖铁具的,卖布匹的,卖瓷器的应有尽有。沿街还有卖糖葫芦的,捏面人的,画糖画的,吹糖人的,但凡是从前在庙会上见过的传统手工艺,都能在这里见到。

    纵使看花了眼,从香雪那儿领来的任务还是要先完成才是。

    我们走进一家绣品店,看上去像是掌柜的妇人在柜台后翻着账本,见我们进来,只抬了抬眼皮。

    我说:“有绣好的绣品吗?劳烦给我拿上品三件,中品三件,下品三件,尺寸都不要太大。”

    这是香雪教给我的说辞,让我避开陆家的店铺,在西市上随意找一家绣品店和一家首饰店,买不同档次的货品各三件。或许是想看看目前京城里的绣品和首饰都是什么样的水平。

    我话音刚落,掌柜便听出了其中的门道,知道我们是大户人家出来买样品的,堆着笑迎上来问:“两位妹妹在哪家大人府上做工呀?我们家的绣品可是整个西市数一数二的,绣好的成品和定制的都可以做。你们听没听说过去年梁王爷送给太后贺寿的千里江山双面刺绣屏风?那就是从我们家出去的……”

    掌柜还在涛涛不绝地念叨,我忍不住地打断她,说:“我们今天就看成品,您给我不同价位的绣品各拿三张就行了。”

    掌柜拿了九张绣品出来,我草草翻过,不是内行人,分不清其中的门道,只知道好看些的那几张更贵一点。

    打包、付钱,我快速地结束了在绣品店的战斗,又如法炮制买回了九件首饰。首饰店还提供送货服务,也省得我提着贵重的首饰去做更重要的事情——逛酒楼。

    作为一个前美妆主播,我深刻地了解潮流的重要性。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认为的美,所有妆容美学在潮流面前都一文不名。

    现代妆容潮流看网红,古代的妆容潮流就应该看歌舞伎了。

    我和采薇两个女子,自然没有办法去花楼里参观。好在酒楼中也有唱小曲儿的歌女,我打算领着采薇去观摩学习一番。

    首饰店对面就是一家酒楼,我隐约听见楼里的歌声,于是带着采薇进去看看。叫上一壶好茶,两碟点心,就可以坐在酒楼里细细打量歌女的妆容和搭配,十分划算。

    歌女的妆容非常有特点。

    在安南城时,年轻女子画眉喜欢用铜黛,那是一种泛着翠绿的眉色,又喜欢将眉毛画成细细的弯眉,简直是要从形状和颜色两方面了立体诠释“柳叶眉”这三个字的含义。

    听善美堂的常掌柜说,用铜黛画眉也是从京城传到安南城的风气,在安南城只有上了年纪的女子才会用青黛画青黑色的眉。

    可这次来京城,我见到的大部分女子都是青黑色的眉,大约是时尚轮回,青黛又重回了京城的潮流圈。

    我眼前的这位歌女和街上看见的女子眉毛也不一样。她不单单使用青黛画了眉,好像还在眉毛上扑了粉。一双青黑色的眉毛看上去朦朦胧胧,毫不突兀,可以说是在单纯用黛墨画眉的基础上进了一大步。

    歌女的腮红也很有特色,腮红面积很大,包括了眼底、颧骨和眼尾,并且做出层层叠叠的效果,看上去就如同醉酒了一样。

    差异最大的可能就是唇妆了。用白色的脂粉将嘴唇原来的唇色盖住,再用朱红的口脂在嘴唇中间轻点,顺着唇峰画出一只蝴蝶的样子。嘴唇顿时看上去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的大小,人们说樱桃小嘴,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我问采薇:“采薇,咱们从京城去同州的时候,京城里也流行这么画唇妆吗?”

    采薇说:“我们是半年前离开京城的,那时候我还没有见过画出蝴蝶样的点唇呢。”

    我又问:“那当时是如何点唇的?”

    采薇答道:“点唇是从宫中传出来的妆容。听说,茹妃眠于海棠树下,一片海棠花瓣落于唇上,竟将唇色染红,看上去就像是有一枚花瓣附于唇上。圣上看见了很是喜欢,甚至常常亲手用红色口脂替茹妃在唇上画出一枚花瓣。所以我们离开京城时,无论是官家命妇还是商家小姐,都在唇上点出花瓣的形状。”

    原来如此。

    如果京城中风气如此,陆其诗的妆也需要稍作改变了,不然会显得是在刻意模仿昭昭的妆容。

    一个人的妆容说明不了目前的潮流是什么,我打算再走几家酒楼,多看几个歌女。

    拐角处传来一阵欢快的音乐声,还伴随着几声叫好,我小跑着去凑凑热闹。

    这也是一家酒楼,围观的人将门口围住,我们挤了三四层人,才挤进去。

    酒楼门口搭起了一个小台子,台上站着一个高鼻梁,翘睫毛,卷头发,褐眼睛的美女,系着面纱,妖娆起舞。轻薄的纱衣挡不住露出来的小蛮腰,身上点缀的细碎银铃随着她的扭动发出阵阵脆响。

    台上的舞姬跳着舞,旁边的跑堂热情地招呼看官们进店:“各位客官,小店刚开张不久,整个月都有胡姬在店内歌舞助兴,大家里面请,里面请!”

    哈!京城果然不一般,还有西域美人儿!

    采薇看见这位充满异域风情的舞姬,脸色刷地一下变红了,双手捂着眼睛,惊叫出声。

    我疑惑地看着采薇,问:“怎么了?”

    采薇吞吞吐吐地说:“她,她,她没穿衣服!”

    我用手掰下采薇的手说:“哪里没穿衣服了,你看,人家这衣服多好看呀,缀着不少宝石呢。”

    采薇红着脸指着台上的人,说:“她的腰露在外面!她还光着脚!”

    “这是她们家乡的传统服饰,不要大惊小怪的。走,我们进去看看。”说着,我拉着采薇往店里走去。

    刚走到店门口,刚刚热情招揽客人的跑堂突然变了脸,不耐烦地冲我们嚷道:“别添乱啊,一边待着去,这是你们来得起的地方吗?”

第六十四章 黑店

    采薇是个有脾气的,当即与跑堂理论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来不起?”

    我看了看我和采薇的打扮,确实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可这般店大欺客,粗鲁地将上门的客人拦在外面也着实过分了。

    跑堂还要说些什么,被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打断了:“小黄,客人上门就得好生招待。这两位客人我来招待,你去忙别的罢。”

    跑堂唯唯诺诺地说了声:“是,掌柜的。”转身去招揽别的客人。

    掌柜一面将我们引向大堂,一面笑眯眯地向我们介绍:“二位贵客里面请。小店聚福楼月初刚开张,打杂的伙计不懂事,二位别见怪。”

    聚福楼的掌柜看上去倒像是个十足的生意人,对谁都堆着笑,眼梢嘴角仿佛写着四个大字:和气生财。

    我说:“无妨。“

    或许是因为还没到饭点,酒楼里的人不多,零星地坐着几桌散客。店里的布置看上去并不奢华,较我们之前去的那家而言,只在大堂前方多了一处舞台,其余没有什么特别。

    掌柜说:“二位想坐什么位置?”

    我说:“能方便看舞听曲的地方就行。”

    掌柜将我们引到舞台旁的桌子边,说:“这里看向舞台最合适。二位吃点什么?今天店里酒水免费,二位要不要来点?”

    “那就来一壶茶,再随意上两碟点心吧。”在上家酒楼要了一壶茶,两碟点心,花了不到五钱银子,看在这家有舞姬的份上,我觉得预算可以放宽松些,于是补充道:“二两银子以内就成。”

    掌柜说:“好勒。店里的胡姬这会儿在换装,要不我让歌女碧柔给二位唱个曲儿?”

    掌柜的服务非常周到,我点头说:“好。“

    茶和点心上得很快,名叫碧柔的歌女也抱着琵琶出来,在台子上咿咿呀呀地唱上了小曲儿。

    碧柔的妆容很有特点,远远就看见鼻子上用白粉涂了一道白线,像是远古部落涂在脸上的彩绘,但精细不少,看样子像是仔细描摹上去的。

    我没有领悟到这个妆容的意义在哪里,脸上突兀的一条白线,看上去很不自然。歌曲唱到一半,我才反应过来,鼻子上的白线是高光啊!

    只要不盯着那条白线,远远看上去,鼻子确实因为这条白线的缘故在视觉上变得挺拔了。

    果然,大家对面部立体感的追求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这个时代条件限制,造不出光泽柔和的高光,只能用白色的细线代替了。

    一曲唱罢,碧柔施施然走下来,到我们桌前,千娇百媚地福身。

    碧柔走近了,我才发现她眼睛不大,为了弥补这个缺点她还画了眼线,将眼尾拉长。眼线稍宽,应该是用眉黛画的,此时已经有些晕开了。

    在安南城我可没见过这样的本土化妆法,京城果然不一样!

    歌女媚声问:“碧柔再给二位唱一曲儿,可好?”

    我对她点头说:“好啊,唱首你拿手的吧。”

    碧柔回到台上,拨弦三两声,娓娓唱来。不多时,一曲唱完,抱着琵琶下台,回去了。

    我和采薇吃着点心闲聊,等着跳舞的胡姬上场,掌柜笑眯眯地走过来说:“二位,小店茶点如何?”

    我敷衍道:“不错。”

    掌柜又说:“碧柔刚刚给两位唱了两支曲儿,一支三十两,一共六十两。这两碟点心,就当作是小店赠送给您的。”

    什么?

    我正色道:“刚刚进门时你可没有告知我听曲儿也要收费。”

    掌柜依旧笑眯眯地说:“您瞧,我们店里写着呢,听曲儿酒水免费,可歌您已经听了,我们店里也明确写出了,点歌每首三十两。”

    说着向我指了指挂在柜台处的木牌,上面写着‘碧柔一曲三十两,送君酒水免银钱’的字样。“您落座的时候小的就告诉您,今日听曲儿免酒水钱。如今您茶也喝了,曲儿也听了,您的点心钱我也一道免了。您要是再嫌贵,可说不过去了。”

    我说:“你刚刚只说酒水免费,可没提听曲儿的事儿。“

    掌柜高声笑道:“姑娘真是会说话,我们开门做生意的,还能白送你酒水吗?你要是光喝酒,我岂不是还要赔钱?“

    掌柜说完,店里坐着的几桌客人都暗暗看着我们,发出窃窃嘲笑的声音。

    大意了!没想到古代也有这种偷奸耍滑,暗藏隐性消费的黑店。

    这次出门,香雪给我的银票已经全数给了首饰铺当作定金,我自己带的钱也只余下了不到八两银子。

    我从安南城出来一共就带了五十两银子,再加上这个月陆家发的月银,总共也只有六十两。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带了十两银子的巨款出门,却没想到竟然不够。

    我只能说:“碧柔姑娘唱的曲儿不是我们点的,也不是光给我们俩唱的,在座的各位也都听了。这样,茶钱和点心钱我们付了,唱曲儿的钱就别找我们要了。”

    掌柜眯着眼睛说:“这壶茶一百两银子。“

    “什么?一百辆银子?你这就是普通的毛尖茶,凭什么要一百辆银子?“采薇气得跺脚。

    邻桌一个醉醺醺的胖子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走过来,满口酒气地说:“怎么?出不起茶钱呀?这样,你俩也给爷唱首曲儿,这六十两爷帮你出。“说着伸出臃肿的手想要去揽采薇的肩。

    我猛地将采薇拉到身后。胖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你!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绕过胖子,直看着掌柜说:“好,这听曲儿的钱我们付。只是身上没带这么多现银,我先赊着。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跟我回家拿。“

    我以为掌柜还会再刁难,没想到他痛快地答应了。

    掌柜走去柜台,写了一张欠条,对我说:“这样,您先在这张欠条上画个押,一会儿我让小厮陪您回家取钱。

    我拿过欠条,只见上面写着:

    【十月二十九于聚福楼赊账

    六十两定于当日如数结清】

    掌柜递过来红泥,说:“没问题罢?来,印个手印就行。“

    我用手指蘸上红泥,正准备按手印,突然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托住我的胳膊,阻止我按下去。

    我回头,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站在我身后,一对剑眉轻扬微挑,一双星眸摄人心魄。他嘴角噙着一丝蔑笑,说:“掌柜的,吃相忒难看了。”

第六十五章 解围

    掌柜的笑容一滞,旋即又恢复如常:“客官真是会开玩笑。我只是和这位姑娘商议着,打个欠条而已。”

    黑衣男子玩味地看了看掌柜,又看了看我,伸手将我手中的欠条抽出,说:“如果你要派人跟她一同去取钱,为什么又要写欠条?让我看看——呵!”

    像是发现了什么,黑衣男子说:“啧啧,果真是爷玩儿剩下的东西。”

    我凑过去看着欠条,黑衣男子指着第一列的末尾说:“你看,这里明明还有位置,却偏偏重起一列写‘六十两’。等你按上手印,要是他发善心,就提笔在这里的空白处添个三百两或是五百两,要他是心情不好,直接在这里写上‘黄金’二字,他建这酒楼的钱就都从你身上套出来了。”

    黑衣男子的话听得我心中一惊,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我眼锋扫向掌柜,看见他像是被人揭了老底一般尴尬的神情,不由心生怒气。

    掌柜赔笑道:“这位爷玩笑了。我请这位姑娘写个欠条不过是想留个凭证,怎会随意涂改?姑娘若是不放心,尽可以将手印按在第一列的空白处,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在这里添加文字了。”

    我怒气未消,说:“不急,这餐饭还未吃完呢。”又看向黑衣男子说:“多谢公子提点,公子不嫌弃的话,我得敬您一杯酒,以表谢意。”

    黑衣男子疑惑地看着我,旋即明白过来,笑着走向我的桌前,抬手撩起锦袍坐下。

    我向掌柜说道:“上一坛好酒。”

    黑衣男子补充道:“要十年的春熙酒,我刚刚看见酒架上有。”

    掌柜嘴角抽了抽,咬牙应道:“好。”

    我斟上一杯酒,递给黑衣男子,说:“多谢公子今日替我解围,小女子感激不尽。”

    黑衣男子仰头喝下,说:“我也是实在看不过眼,这家掌柜坑人的手段这么简单,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一步步地掉进圈套里。”

    话虽然不好听,说的却是实情。我尴尬地笑笑,说:“是我大意了。”

    黑衣男子说:“这掌柜大约是看出来你是哪家小姐,扮成丫鬟的样子溜出来玩,想要讹上你一笔。”

    我对采薇说:“采薇,你拿着酒去各桌问一圈,凡是需要添酒的,就都给他们的酒壶满上。”

    大堂里的客人多了起来,一坛酒怕是不够分,我又补充道:“若是不够,就再找掌柜的要一坛。”

    采薇反应了片刻,理解了我的意图,兴奋地说:“好!”

    黑衣男子吩咐他的小厮道:“阿海,跟着这位姑娘,要是掌柜不肯——”

    阿海机灵地说:“小的明白!”

    黑衣男子自己斟了一杯酒,对我说:“你们两个姑娘家,这么在人家店里挑衅,小心被打出去。”

    我说:“所以才要请公子在这边替我镇场啊,要是只有我和采薇两人,我当然懂得在人家的地盘上要息事宁人。”

    黑衣男子说:“那我这杯谢酒吃得可不够划算。说是为了谢我替你解围才请我喝这杯酒,到头来请我喝酒也是在利用我。”

    我只能恭维道:“公子狭义心肠,想来不会在意这些。”

    黑衣男子发出意义不详的一声轻哼。

    采薇和阿海去找掌柜要第二坛酒的时候,掌柜已经按捺不住了,胁肩谄笑地走过来,对我说:“姑娘,是小的糊涂,您大人大量,饶过小人这一回罢。”

    几坛春熙酒,不值六十两银子,即使店里的存货都让我喝了店家也不亏。

    但采薇将酒送给客人,今日所有的客人都无需再点酒水。采薇顺便向客人说明了听曲儿的陷阱,也不会再有人点碧柔唱曲儿。这等于斩断了聚福楼今日所有的酒水和歌曲收入。

    我本想与他耗到今日打烊,但又怕黑衣男子离开后这掌柜真动用起武力,于是打算见好就收。我说:“那这酒水点心……”

    老板忙说:“算我给二位赔罪的。”

    目标达成。

    我起身,向黑衣男子拱手道:“我今日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建议公子不要再来这家店吃饭,我十分担心掌柜会在菜里下药来报复我俩。”

    黑衣男子看着我一楞,笑着低声说:“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江湖做派?”

    我没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问:“什么?”

    黑衣男子忽然敛起笑容,说:“没什么,就此别过了。”说罢领着小厮向门口走去。

    真是奇怪的人。

    在回陆府的路上,我突然觉得今天见到的这位黑衣男子有些面熟,于是问采薇:“采薇,今天见到的那位黑衣公子,你觉不觉很眼熟?”

    采薇仔细想了想,说:“嗯……那位黑衣公子长得挺俊俏的,虽然看上去带着些邪气,但有副好心肠。若是见过我一定记得,可我一点映像都没有。”

    大约是我记错了吧,不过是不是面熟也不重要。

    他替我解围,我请他喝酒,也算是两清。双方不问姓名,也不说再见,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萍水相逢。

    回到陆府,我与陆其诗交流了京城里流行了一年多的点唇妆,我们一致同意在原来的妆容基础上进行调整。以免被太子察觉陆其诗故意模仿了昭昭的妆容,再心生芥蒂。

    京城流行的点唇妆,需以白粉遮盖原本的唇色,再用朱红的口脂将嘴唇中部染红,画出花瓣或是蝴蝶等花样。看上去有些突兀,也拉长了脸颊部分的视觉效果。

    但我不打算舍弃与昭昭唇色相近的蜜桃色。

    昭昭的美胜在颜色动人,肤白胜雪,发黑如墨,脸颊娇羞像烟霞,粉唇娇嫩似蜜桃。若是掩盖掉蜜桃唇色,就丧失了一大半的少女娇嫩感。

    我先按照原来的画法,给陆其诗涂上蜜桃色的口红,再在嘴唇中部用带珠光的番茄色口红轻点,呈饱满的花瓣状。

    这样既吸取了点唇的元素,又保留了昭昭的唇色。唇妆看上去也不显得突兀,依然有少女的圆润感。

    陆其诗看着镜中的自己,低声说:“美极了。”

    虽说是赞美,但陆其诗的声音像是一句叹息萦绕在我耳边。

第六十六章 太子

    小寒这天,我早早起床,为陆其诗画好仿妆,梳起垂鬟髻,上身穿白色水貂毛的複襦,下着青莲纹丝绵长裙。

    陆其诗在铜镜前反复确认自己的妆容、衣着没有疏漏,直到将自己浑身上下每一寸都看仔细了,才稍稍安心。

    太子按惯例要在小寒当日宴请各界翘楚,目的是为了倾听民情。午宴由同州商会的会首陆其风承办,地点就在陆家旗下的观岳楼。

    午时太子才会到来,辰时我和陆其诗已经抵达了观岳楼。

    虽说是自家酒楼,陆家在京城的大掌柜亲自领我们进去,我们依然被宫中派来的侍卫和掌事查问了半个时辰,才进入观岳楼内。

    我跟着陆其诗来到后厨,陆其诗十分仔细地查看每一样菜品。

    方才陆其诗对宫中的掌事说她是厨娘,我以为她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想到她真的是来下厨的。

    一个架在炭火上的砂锅用小火煨着,陆其诗小心地揭开盖子,锅里蒸腾的水汽顿时扑面而来,一阵鲜香。

    观岳楼掌勺的大厨对陆其诗说:“陆小姐,按照您的吩咐,这羊汤加入了花椒、葱姜、橘皮、山楂、白芷和盐,已经煨了一整天了。”

    陆其诗用勺舀起一小勺羊汤,先放在鼻底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试试滋味,然后对大厨说:“好,将羊汤用纱布滤过,只留下汤。再将汤倒回这个砂锅,添入七合珍珠米,熬上半个时辰。”

    大厨连声说好,吩咐手下的人去做。

    陆其诗又说:“把那只雉鸡杀了,先放血再切丝,半个时辰后再放入砂锅内,炆火煨到开席。”

    大厨说:“好嘞!少爷送来的那只雉鸡我们用药材喂了小半年,现在正是吃的时候。”

    陆其诗沉默地在厨房里看着大厨亲手收拾了雉鸡,将白嫩的鸡丝倒入砂锅内搅匀。直到大厨盖上了砂锅的盖子,陆其诗依然盯着火炉发呆。

    离午宴的时间越来越近,厨房里也忙碌起来。

    大厨对陆其诗说:“小姐,剩下的事情我会做好的。厨房里杂乱,小姐还是去楼上雅间里歇着罢。”

    陆其诗没有答话。

    我说:“厨房里热,上去我给你补补妆吧。”

    陆其诗才道:“好。”

    上楼梯到一半,陆其诗停下来,靠在栏杆上轻轻喘着气。

    我发现她的异样,伸手扶住她,发现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陆其诗闭目调整自己的呼吸,说:“依依,我两年的付出是否能得到回报,就看今天了。”

    我和陆其诗坐在二楼的隔间,隔壁就是太子设下的宴席。

    参宴的宾客陆续进来,由宫中掌事引向各自的坐席。太子未到众人不敢落座,都站在在坐席旁攀谈。

    “太子到——”

    一个挺拔的身影在众人环绕下踏入宴厅。太子约莫三十岁,方额美髯,冠服端严,身形奇伟,果真一派帝王之相。

    众宾客伏身行大礼,太子在众人的跪拜下走向主座,落座后说:“诸位不用多礼,今日宴请各位就是为了慰劳各位这一年的辛苦,快快入座。”声音亲切却不乏威仪。

    众人齐道:“谢太子。”

    随着太子一同进来的陆其风作为这次宴席的承办者,坐在了主座左侧。

    太子举杯开席,一阵推杯换盏,一派君民祥和。

    这个士绅称赞了今年的水患治理,那个富商感恩了明年的税收政策。太子微笑着听着众人的发言,偶尔吃上一口菜。

    忽然,太子神情一滞,在众人发言的间隙,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孔硕,观岳楼的厨子换过了?”

    陆其风匆忙起身行礼,说:“回殿下,确实换过了。可是不合殿下的口味?”

    隔间里,陆其诗听到太子的询问,不由地握紧了拳。

    我小声问陆其诗:“孔硕?”

    陆其诗压低了声音回答我:“是其风的表字。”

    太子笑道:“不,你家新换的厨子厨艺不错,这做雉羹的手艺……很好。”

    陆其风连忙道:“是小人这次回安南老家带回来的家厨,本是上不得什么台面的。只是这雉羹用羊汤熬制,在冬日里喝下暖身又熨帖。每年我冬日里回家,舍妹都会替我熬上一碗雉羹,喝下去足以慰藉一身的风霜疲惫。”

    太子说:“这雉羹我很喜欢,替我赏了这个厨子罢。”

    陆其风应声说:“是。”

    太子将手里的一小碗雉羹吃完,示意下人再添一碗。

    陆其诗从隔间里出去,在楼梯口接过下人传过来的雉羹,亲自送到了宴厅门口,将雉羹递给在宴厅内服侍的掌事。

    宴厅的主座正对着门,陆其诗全程低着头,只在递雉羹时将头微微抬起。只一瞬,撞上了太子飘过来的眼神。

    陆其诗递上雉羹,又娇羞地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太子手中的酒杯落地,喃喃道:“昭昭……”眼睛望着宴厅门的方向,双眸里似是有什么在飞快地闪动。

    众人被太子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噤了声,顺着太子的眼神看向空空如也的门口,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其风试探着问:“殿下?”

    太子随即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宴厅里的气氛又热闹起来。太子压低了声音对陆其风说:“孔硕,午宴后,我有话问你。”

    陆其诗小跑回到了隔间,用力捂住狂跳的胸口,想让那颗突突调动的心脏平静下来。

    我急切地问道:“如何?”

    陆其诗攥紧了粉拳,半晌才说:“应该是……成了。”

    片刻后,陆其风身边的小厮过来传话:“少爷说让小姐先回府等候消息。”

    陆其诗问:“不在这里等吗?”

    小厮说:“少爷说,小姐先离开,少爷才有缓和的余地。”

    陆其诗挣扎了一番,终究还是听了陆其风的话,回府等候。

    陆其风一下午都没有回来,陆其诗在府中焦急难耐。我理解陆其诗的担心,若是成,她如愿进入太子府,若是败,说不定会惹怒太子,连累陆家。

    终于,陆其风在傍晚时分进了府门,神情严肃。

    陆其诗焦急地问:“如何?太子有没有留意我?他说什么了吗?”

    陆其风脸色更加深沉,缓缓说:“殿下想迎你为太子妃。”

第六十七章 侧妃

    陆其诗惊得后退了两步,手中攥着的锦帕也掉在了地上。

    我捡起锦帕,递给她,不解地问道:“这样不好吗?咱们忙活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个结局吗?为什么这么担心的样子?”

    陆其诗摇摇头,说:“不,你不懂。”

    陆其风说:“原本,我是担心太子直接宣你入太子府,就像他养着的那些侍女一样没有名分,怕亏欠了你。但没想到太子竟直说要请陛下下旨,迎你为太子妃。今年年初皇上想封刘国公的孙女为太子妃,太子不肯,最后还是作了侧妃。如果太子要娶一个商户女作正妃,无疑是在打刘国公的脸。”

    陆其诗问:“哥哥可有劝太子?”

    陆其风叹了口气,说:“劝了。怎能不劝呢。若让太子就这样去求皇上,可能上门的公公就是来传毒酒的了。”

    “太子怎么说?”

    陆其风说:“我先说你出身低微,不堪配太子妃之位,他不答应。我又说请太子怜惜你,莫要将你放在风口浪尖上,他才松口说明日再去宫中请旨。但愿这一晚能太子冷静下来。”

    陆其诗低声叹道:“没想到……他对昭昭竟深情到如此地步,只见了我顶着她的模样一眼,就要娶我作正妃……若是昭昭在世,怕是说想要天上的星星,太子也会捧到她面前罢。”

    陆其风拍了拍陆其诗的肩膀,说:“不要担心,或许只是太子一时激动了,明日就能想明白。回屋休息罢,明天一早,我就去太子府外候着。”说罢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里,我替陆其诗卸妆的时候,陆其诗幽幽地问我:“依依,你说,一个人心里爱着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其他的人要怎么才能走进他的心里呢?”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昭昭是太子心中的白月光。太子对她不仅一见钟情,还在等待了八年后依然失去了她。最初的和求不得的爱恋都是她,昭昭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是无法被磨灭的。

    若是旁人,比如刘国公的孙女,朝夕相处或许可以与太子培养出感情,日复一日,总能将那段遥远的未成熟的爱恋比下去。

    可扮作昭昭模样的陆其诗却很难打赢这场仗。她的每一次出现都是在加深昭昭在太子心中的印象,甚至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寄托太子对昭昭的爱。陆其诗在朝朝暮暮中与太子建立的亲密感情,也会被太子认为那是他与昭昭的感情。

    陆其诗苦笑道:“他说要娶我,我应该高兴的。只是……我这辈子怕是得不到他的心了。”

    第二天一早,陆其诗唤来了陆家在京城的大掌柜,向他打听太子府内的情形。

    大掌柜消息灵通,京城各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没有他不了解的。即使这样,太子府内的隐秘大掌柜也知道的很少,只拣了几样市井里流传的消息来讲。

    太子府内姬妾不少。

    除了年初时,陛下赐给太子作侧室的刘国公的嫡亲孙女刘氏外,府内还有两个有名份的侧妃:赵氏和王氏。

    赵氏是刑部尚书赵严的女儿,昭昭死的第二年被赐给了太子作侧妃。当时太子沉浸在失去心上人的悲痛中,不由迁怒于赵氏。所以虽然赵氏入府早,却与太子情分薄,在府内没有什么地位。

    王氏的父亲是车骑将军王啓。王啓常年镇守南疆,南方蛮夷不似北方鞑虏彪悍,南方的将军也没有北方的将军那样威风。王啓前年打了场大胜仗,没想到陛下竟赏了让他女儿成为太子侧妃的恩典。

    王氏前年进了太子府,替太子打理府中庶务。目前正有身孕,若能平安分娩,就成了太子的长子的生母。

    目前,太子府里执掌中馈的还是刘氏。

    刘氏是刘国公的嫡亲孙女,及笄之日陛下便赐了封号永安郡主。陛下册封永安郡主之时便有意将刘氏许配给太子作太子妃,但由于太子的反对,才在今年初以侧妃的身份入府。

    刘氏一进府,王氏就知趣地将主理中馈之权让给了刘氏。刘氏出身世家,自幼学习持家之法,这大半年将太子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出了三位有名份的侧妃外,太子府里还有几个通房侍女,都是太子照着昭昭的模样找来的美人。太子偏爱其中一个叫青浣的侍女,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宿在她房中。虽说太子从未说过要给青浣一个名份,但青浣在太子府内的地位也不容小觑。

    光是听大掌柜介绍,我的头就大了。一想到今后陆其诗都要在人际关系这么复杂的深宅大院里生活,说不定还要斗个你死我活,我就不由地感到心疼。

    正听着大掌柜滔滔不绝地讲着太子府的秘辛,陆其风身边的小厮一路小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对陆其诗说:“小姐,少爷说事情成了!太子向陛下求旨意,迎你作侧妃,陛下允了!这会儿,太子正和少爷商讨良辰吉日呢!”

第六十八章 筹建

    太子迎陆其诗入府的日子定在十五日后。

    腊月里事务多,正月里不宜嫁娶。太子的意思是,虽然十五日的备嫁时间太短,有些委屈陆其诗,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在冬月里就将这件事情办妥。

    这几日陆家上下热火朝天的为陆其诗准备嫁妆。太子纳侧妃和普通人家纳妾不可混为一谈,陆家定是要在嫁妆上为陆其诗争出些脸面的。

    从西市到东市,凡是拿得出手的店铺都被陆其风扫荡了一遍。京城内的铺子和京郊的庄子也买下了好几所。

    令我感到惊喜的是,善美堂的常掌柜也到京城了。

    陆其风说:“依依,其诗的事情多谢你的帮忙,如今香雪已经学会了如何替其诗化妆,你也可以抽身出来筹办一间善美堂了。我请了常掌柜来帮你的忙。”

    我向常掌柜道:“劳烦常掌柜了。这路上要走一个多月吧?”

    常掌柜还是像往常那般亲和地说:“依依姑娘不必客气。小姐进京时用的是重舆,自然走得慢些。我乘轻便的马车来,也就十多日的路程。”

    陆其风展开一本册子,说:“我有意将这间善美堂给其诗当作嫁妆,一定要开得有声有色,还请二位费心。今日要与二位商议一下,这间善美堂开在何处。我新置下了这几间铺面,二位看如何?”

    册子上写了六间铺面的位置,其中三间在西市,两间在东市,一间在南市。

    常掌柜说:“南市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买卖的都是些廉价货物,脂粉店开在那里不合适。东市常有金石玉器、文玩字画,但去的人少。西市最为合适,各类店铺云集,普通人家缺了什么,都会先去西市逛逛,将脂粉铺开在西市不愁没有生意。”

    我对京城的布局不甚了解,作为一个路痴,虽然出过几次门但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于是问道:“咱们这间院子是在东市吗?”

    陆其风答道:“这件院子不算在东市里,但离东市也很近了,只隔一条街就到东市了。穿过东市再走两个坊就是太子府。”

    这么说,东市算是开在富人区中间的百货商厦了,卖得也是些高端奢侈品。

    于是我一拍大腿,说:“那咱们就开在东市吧!”

    常掌柜犹豫地说:“可是东市……”

    我解释道:“我前两天去过西市,那里确实是个店铺林立的好地方,商贾多,客人更多。但西市已经有了好几家脂粉店,我们一个新店,还是外地来的,如何跟这些老字号竞争呢?”

    陆其风问:“那开在东市就能竞争得过西市的老字号吗?”

    我说:“如果我们卖的东西和西市的脂粉店一样,那肯定是比不过他们的。所以,我们可以标新立异,去卖一些在西市买不到高端脂粉。同时抬高价钱,专门供给东市周围的达官贵人。”

    陆其风很赞同我的想法,点头道:“不错!卖丝绸永远比卖土布赚钱,是这个理儿。”

    常掌柜却还在犹豫:“但这高端脂粉,我们没有货源。此次来京城,我已经带上了善美堂最好的货,但跟京城里的脂粉比起来,恐怕还是略有逊色。”

    我向常掌柜眨眨眼,说:“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到了。您给我备上一批质地清爽的面脂,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常掌柜说:“看来依依姑娘早有准备,就听你的!”

    陆其风笑道:“好!我心里也希望能将脂粉店开在东市,这样离其诗近些。东市的这间铺子稍微打整一下就能用了。常掌柜,这几天你费费心,争取能在其诗出嫁前就将善美堂开起来。”

    常掌柜深鞠一躬,应道:“是!”

    陆其风又面向我说:“加上这六间铺子,我一共给其诗备下了十二间铺面当作嫁妆。依依,今后你就是这些铺面的大掌柜了,等其诗入了太子府,还需要你将这些店面的流水、收益报给其诗。”

    我连忙摆手道:“不不不,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可干不来。我只能勉强支撑个脂粉铺。”

    陆其风说:“不用担心,其实不需要你管什么。这些店铺的掌柜都是我精心挑选的,账务之类的事情也有常掌柜替你打理。只不过希望你能借着这个名义,时常出入太子府,替其诗传传里外的消息。拜托了!”

    陆其风说得诚恳,我也不好拒绝,勉强道:“也行吧。”

    陆其风还有别的事,先离开了。我和常掌柜细细商讨聚美堂的开张事宜。

    常掌柜问:“关于店面布局,依依姑娘有什么见解?”

    我想了想,说:“我希望在一踏进店门正对着的地方,做一个显眼的主柜台。主柜台要奢华大气,明显区别于旁边其他柜台。这个柜台上,我们只放一样产品。”

    常掌柜说:“哦?就是姑娘刚才提到的高端脂粉吗?”

    我点头说:“没错。常掌柜,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安南城时,老字号的善美堂会输给新起家的刘记胭脂铺?”

    常掌柜面上带着不屑的表情说:“那是因为刘家用了歪门邪道。”

    我说:“这么说,也没错。但更重要的是,刘记胭脂铺有一款头牌产品——玉颜粉。抛开玉颜粉本身有害这个事实,有一款头牌产品会让客户更容易记得、并且接受这家店。顺带着,这家店的其他产品也会卖得很好。”

    这个营销手段古今中外皆通用。哪个化妆品品牌都会有一两件爆款明星产品,客人大多是被明星产品吸引而来,却用着用着,就败下了这个品牌的全套产品。

    常掌柜点头,说:“没错。玉颜粉确实能令人皮肤白皙细腻,且效果立竿见影,这才成为了头牌产品。在玉颜粉的带动下,刘氏脂粉铺的口碑变得很好,整个安南城没有女子不知道玉颜粉。但我们有效果立竿见影的产品吗?”

    我神秘地说:“以前没有,但以后就有了。”

    自从陆其风告诉我想让我在京城开一家脂粉铺,我就在考虑这件事情。想在这个时空找到一款无毒无害,效果又立竿见影的化妆品,难度太高了。我还是得靠密室中的存货。

    幸好,我在密室中发现了一样神器——烟酰胺精华原液!

    这款可以添加在其他护肤品中使用的精华原液,不仅可以美白、祛痘甚至还可以抗衰老。只要用上一点,第二天皮肤就会有肉眼可见的改变。

    在善美堂的面脂中掺入烟酰胺精华原液,一定能够成为刷新京城女性对面脂的认知!

第六十九章 开业

    常掌柜拿给我作基底的面脂叫作华清脂,是善美堂最好的面脂,由海鱼的油脂和山泉水制成,用起来清爽滋润。华清脂出自东部沿海的小镇,是京城里畅销的面脂。

    华清脂原来用茶盏大小的瓷盒盛着,我用洗干净的银勺舀出七日用的分量,放入一个象棋大小的瓷盒里,再滴上几滴10%的烟酰胺精华原液,用细银勺轻轻搅匀。

    一般的护肤品中烟酰胺的含量约在2%左右,这款10%的烟酰胺精华原液非常适合添加在其他护肤品中使用。我曾经就很喜欢将它混入平价的护肤品中,用起来效果和几千块的大牌产品一样好。

    我在手背上画着圈涂抹加了烟酰胺的华清脂,质地水润,吸收得也很快。感觉上和某品牌的大红瓶很像,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我和常掌柜商量:“就叫玉兰霜吧!”

    常掌柜道:“玉雕洁白,兰香馥郁,好名字!”

    我将一盒玉兰霜赠予常掌柜,请他试用。常掌柜用后果然赞不绝口:“从前,我每到午时就要重新洗一次脸,否则午后脸上的油腻定会粘上灰尘。可用了这玉兰霜,不仅感觉脸上的皮肤变得光滑了,而且到了午后脸上也不油腻。”

    我满意地点点头,说:“常掌柜若是喜欢,可以常来找我拿。”

    常掌柜笑着说:“我这一把老脸皮就不用浪费这么好的面脂了。不过……我想托人给贞娘带上几盒回去。”常掌柜到底是疼妻子的好男人。

    我解释道:“这玉兰霜是当天制作,当天售卖的,放久了便会失去功效。我估摸着功效最多能持续一个月的时间,若是托人给贞娘带回去,在路上就要耽误好几日。还是等咱们回安南城的时候,我再给贞娘送到府上去吧。”

    常掌柜把玩着手中的瓷盒,说:“原来还有这种讲究。不过,依依姑娘,玉兰霜要用这么小的瓷盒装吗?”

    我说:“这是试用装,所以小了些。”

    常掌柜不解,问:“试用?”

    我解释道:“咱们新店开张,纵然玉兰霜效果神奇,也苦于没有人了解。所以我想,在开张前的这几日,请陆家的首饰店、服装店送给他们的顾客一些玉兰霜的试用装,并说明这是即将开张的善美堂的产品。只要有人试用了,口碑就传开了。”

    常掌柜说:“好主意!我去和首饰店和服装店的掌柜商议,这也算是替他们给顾客发赠礼,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我拿出一盒正装的玉兰霜递给常掌柜,说:“不过正装的玉兰霜量也不会很大,刚好够一人一月使用的分量。”

    这是我特意去找的瓷盒,质地莹白透亮,瓷盒顶上有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光这只瓷盒,就要比整盒普通的面脂贵上一倍。既然定位在了高端市场,这些撑场面的费用可不能省。

    瓷盒中装着仅供一个月使用的玉兰霜。因为其密闭性不好,我担心精华液放在瓷盒中会很快失去活性,所以打算一次只卖一个月的分量。

    常掌柜问:“这玉兰霜定价几何?”

    我说:“一盒华清脂要卖一两银子,这个瓷盒成本大约一两五钱银子,那就凑个整数……玉兰霜就定价十两吧。”

    “十两?”虽然做好了我会抬高价钱的准备,但常掌柜还是被我报出的价格惊住了。“这……一盒华清脂,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面脂了,大约能用上三个月,只卖一两银子。玉兰霜只能用一个月,若是定价十两,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买。”

    我胸有成竹:“放心。只怕日后还要涨价呢!”

    在常掌柜紧锣密鼓的布置下,善美堂终于赶在陆其诗出嫁之前开了张。

    善美堂开业当日,我将采薇和兰蔻好生装扮了一番。穿上了新衣服,描了眉,扫了腮红,抹了唇彩,最重要的是——我还给她俩涂了指甲油!

    一款鲜嫩娇艳的粉色指甲油,还带着点点珠光。

    秋天的时候,这里的女子常用凤仙花掺着明矾涂在指甲上,用来给指甲染色。入冬之后,染指甲的人明显减少了,应该是过了凤仙花花期的缘故。

    只有某些地热如温泉的地方仍有凤仙花。在这个季节还能染的起指甲的,肯定都是权贵人家。善美堂的小丫头染上了指甲,更能凸显店铺的档次。

    虽然凤仙花染出来的指甲也鲜艳美丽,但却只是给指甲上了颜色,改变不了指甲原来的光泽度。有些本身不够光滑的指甲,敷上凤仙花后上色不匀,更加凸显了指甲的缺陷。

    可我给采薇和兰蔻用的指甲油不一样,不仅表面光滑,还带着闪闪珠光,手指拂过的地方都自带亮晶晶特效,用来展示镇店之宝玉兰霜最合适不过。

    前些天在首饰店和服装店发放的试用装果然有效,开业的鞭炮刚放完,便有人进店问:“玉兰霜是在这里买吗?”

    采薇欢喜地将客人迎进门,说:“这位婶子要买玉兰霜呀?来,请这边坐。”

    这位客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看着像是哪家府里的嬷嬷。采薇将客人引到主柜台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盒玉兰霜,说:“这就是玉兰霜了。您家夫人小姐用过试用装了罢?效果您肯定清楚,我敢说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比我们家的玉兰霜更好的面脂了。”

    我满意地看着采薇,采薇虽说在有些事情上感觉有些秀逗,但这卖化妆品的嘴皮子功夫练得着实不错。

    嬷嬷说:“这盒子看上去有点小啊,怎么卖呢?”

    采薇微笑着说:“不贵,一盒十两银子。”

    嬷嬷被报价惊呆了,不自觉地高声说:“什么?十两银子?”

    采薇立刻用起了我教她的说辞:“婶子,这十两啊,真不贵!你看看这个瓷盒,多轻,多薄,这顶上的玉兰还透着光呢!玉兰霜的效果你也是见过的,这一盒玉兰霜能用一个月,合着每日不到三钱银子,还白送你这么一个精致的瓷盒呢!”

    嬷嬷有些被说服了,但犹豫着说:“但这十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我得回去先和夫人报备一声。”

    采薇笑得更灿烂了,说:“没问题,不过婶子您可得快点,我们的玉兰霜每日限量销售十盒。您要是下午再来,恐怕就没有了。”

    这时,店里来了另一拨客人,一个有些身份的妇人带着她十五、六岁的女儿出来逛街。兰蔻刚刚将贵妇引到柜台前,就听见采薇说限量销售十盒。

    贵妇当机立断地说:“我要两盒玉兰霜。”

    采薇解释道:“这位夫人,玉兰霜需要尽快使用,不然功效就会大大削弱。今天买回去的玉兰霜一定要在一个月之内用完,所以还是建议您先购买一盒,等用完了再来购买第二盒。”

    贵妇摆摆手,说:“无妨,我买来送人。”

    “好嘞,一共二十两。”采薇麻利地将两盒玉兰霜打包,收了贵妇二十两银子,将玉兰霜递给了贵妇身后的丫鬟。

    刚才的嬷嬷有些按捺不住,于是到:“姑娘,也给我包一盒玉兰霜罢,我要了。”

第七十章 美甲

    嬷嬷拿到了玉兰霜,有些心疼又有些兴奋地出去了。

    可贵妇人还没有走。少女附在贵妇人耳边说了些什么,贵妇人又移步向旁边的柜台看去。

    “这个胭脂,我看看。”贵妇人指着一盒胭脂说。

    采薇双手拿起胭脂盒,递到贵妇人面前,说:“您看看,这个颜色甚是娇嫩。”

    贵妇人接过胭脂盒,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咦?你这蔻丹甲……是用什么花染的?”

    采薇将双手伸在贵妇人面前,露出粉嫩娇艳又珠光闪耀的指甲,小声说:“好看吗?”

    少女拉着贵妇人的袖子,激动地说:“娘!我没看错!她的指甲会发光!”

    采薇说:“这是用甲油染的,我家掌柜的祖传手艺呢!”

    少女摇着贵妇人的袖摆,说:“娘,我也想要!”

    贵妇人伸出手指点了点少女的额头,宠溺地说:“你啊!”转回头又问采薇:“你们用的这甲油怎么卖?”

    采薇笑着摆手,说:“这个不卖……”

    还没等采薇说完,贵妇人立刻拉下了脸,呵斥道:“让你们掌柜出来说话!”

    采薇被吓得噤住了声,我从帘后走出来,向贵妇人解释道:“夫人,您误会了,这丫头的意思是,甲油难操作,所以我们不单独出售甲油。但我们可以替您将指甲染好。”

    贵妇人的语气略有缓和,仍然板着脸问:“你是何人?”

    我边向贵妇人作揖,边说道:“我是这善美堂的掌柜,蔽姓林。”

    贵妇人不可置信地眼光从我头顶扫到脚,又从脚扫到头,最终在我脸上停了下来,蔑笑着说:“你这样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就是掌柜了?”

    我坦然道:“没错,在下确实是这间店铺的掌柜。”

    贵妇人轻哼了一声,像是有些看不起我。少女眼巴巴地看着她的母亲,提醒着她不要忘记指甲的事情。

    我顺势说:“我们店也提供染指甲的服务,二位请进雅室坐坐?”

    我将这间店铺侧面隔出三分之一的空间做了个雅室,与柜台只隔一道珠帘。雅室内布置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作为美甲室正好。

    我撩起珠帘,将贵妇人和少女引进了雅室,请两人在桌子一侧的椅子上坐下。

    桌子上放着四支甲油,是我精选出来,十分容易被接受的颜色。

    一支正红纯色甲油,殷红如血,涂在指甲上鲜艳夺目。一支裸色亮面甲油,显白显气质必备。一支粉色珠光甲油,带着闪闪的珠光,折射出娇艳的光泽。一支金色亮片指甲油,奢华大气,富贵逼人。

    我解释到:“这就是我替店里的丫头染指甲用的甲油了。我们现在有四种颜色,他们用的是粉色的这款,我自己用的是这个裸色。二位是否要尝试一下?”

    贵妇人有些迟疑,眼睛不停地扫视桌上的这四瓶甲油,说:“这些东西……闻所未闻……”

    少女倒是很开心地点点头,将一双嫩白的手伸出来,说:“我也要这个粉色的。”

    我说:“这东西也是我从异域商人那里买来的,价格不菲,但涂在指甲上确实好看,也不伤指甲。本来我定下的规矩是,在店里买了百两银子以上的贵宾才能进入这间雅室。但您是小店开张后的第一位客人,如果您想试试,我现在就可以替您涂上,半个时辰就可以涂好了。”

    贵妇人犹豫了一下,松了口,说:“我想试试这个红色。”

    我召唤来兰蔻,让她替少女涂甲油,我自己则帮贵妇涂。

    兰蔻心思沉静,动作又细致,是个做美甲的潜力股。我只教了她一次,便能涂出光亮干净的纯色指甲。

    选择在善美堂里劈出这么一间美甲室,不仅仅是为了增加善美堂的收益,而是另有原因。

    我还没忘记我来京城的初衷——我是来帮宁家复仇的!

    但目前我对宁家的情况一无所知,也没有任何消息渠道。若是能在京城掀起做美甲的风气,这间美甲室便会成为我的信息来源。

    做美甲有着得天独厚的两个收集信息的优势:一是,做美甲的时间长,客人觉得无聊,定会彼此聊些什么。二是,做美甲时,美甲师必然在场,能听清客人之间的谈话。

    比如此时,我刚刚替贵妇人将指甲磨圆,清理了甲面,底油还没涂上去,就已经知道了她家里不少情况。

    这家人姓曹,当家的曹大人是应该是位朝廷命官。曹大人大约是个清官,家里并不富裕,这位曹夫人带着曹小姐出来颇为大方的买东西,是因为要去参加数日后的佛会。

    曹夫人对曹小姐说:“你爹爹现在是户部尚书了,你可要好好表现,千万不能给你爹爹丢人!”

    等等!

    户部尚书,好熟悉的官职啊!

第七十一章 嫌疑

    记忆中模糊有户部尚书这么个印象,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在哪里碰见过。

    我正冥思苦想地回忆着,曹夫人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以前你没去成皇后筹办的佛会,是因为宁家那个丫头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从未在人前露过面。你爹在宁均手下,她不去,你也去不成。这下好了,你爹现在成了户部尚书,也该是你露脸的时候了。”

    我涂着底油的手一抖,底油蹭出了指甲边缘,我赶紧拿软布擦掉了。幸好曹夫人并没有察觉到,仍专心地跟曹小姐说着话。

    我想起来了——宁思的父亲,就是户部尚书!

    宁思包袱里那几封信,被我匆匆看过后就扔进了密室的抽屉里,信里提到了宁思的父亲宁均是户部尚书,还提到了另外几个人名,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姓曹的。

    看来是时候把信拿出来,好好研究一番了。

    不管怎样,这位曹大人曾经是宁均的手下,又接替了宁均的位子,是我了解到的第一个与宁思父亲有关联的人。我希望能够尽量从曹夫人母女的对话中得到一些信息。

    可曹夫人母女俩的话题已经转到了今日看见的衣裳首饰上,不再提及自家府中私事。

    我放慢手上的速度,看准了时机,插话道:“一看夫人这手,就知道夫人有段好姻缘。定是鸾凤和鸣,琴瑟同谐,才能养得这样好的一双柔荑之手。”

    曹夫人得意的看了看自己纤长的手指,说:“那是自然。”转头又看向曹小姐,说:“要不怎么说我有眼光呢?当年那么多人上我家提亲,我偏偏挑中了你爹。要知道,户部尚书的位子在宁家人手里已经过了好几代了,你爹还是从宁均手里夺过了这个位子。”

    曹小姐大约是早就听过这番说辞,敷衍地回应着。

    曹夫人继续说:“你爹这么能干,你哥哥也中了举人,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这次去佛会,可得在皇后面前露露脸。靖安侯世子的婚事可还悬着呢!”

    曹小姐的脸顿时烧起来,娇嗔道:“娘!你说什么呢!我……我们家怎么能高攀靖安侯世子?”

    曹夫人不以为然,嗤道:“怎么不能?你爹接了宁均的官职,你接了他女儿的婚约,这不正好吗?只要皇后看你顺眼,给你赐了婚,就没人会说什么了。”

    整张脸通红的曹小姐吞吞吐吐地说:“靖安侯世子的婚约……可是皇上下过旨意的……”

    曹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曹小姐一眼,教训道:“你看看你那点出息!皇上下过旨又怎样?左右宁家已经被抄了,宁家女眷都罚没为奴了,难道靖安侯世子还要娶那个为奴的宁家女吗?”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为奴的宁家女正坐在你对面呢!我在心里吐槽。

    直到最后,也没从曹家母女身上得到关于接替了宁均户部尚书职位的曹大人的信息。不过,从她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曹家确实是宁均被陷害这件事的受益人,嫌疑很大。今后还得继续深挖有关这位曹大人的事情。

    我替曹夫人涂上了正红色的甲油,又在指甲周围的肌肤上涂上了滋养皮肤的营养油。

    曹夫人惊喜地看着她的手,正红色衬着她的皮肤发白,又增添了强大的气场,非常好看!曹夫人欣喜地赞叹道:“你这甲油涂在指甲上真不错。凤仙花染指甲起码要染两个时辰,染出来的颜色还没你这么好看。”

    曹小姐也满心欢喜地说:“是啊!凤仙花染出来总是带着点橙色,一点儿都不好看!甲油的颜色就像是桃花一般,还亮晶晶地发光呢!”

    我直觉曹家肯定有秘密,于是想留住曹家母女,待日后仔细了解。我说:“这甲油本来是一人染一次五两银子的,但二位是我们善美堂的第一拨客人,今日不收二位的钱。以后若是二位同来,每次我也只收二位五两银子。”

    曹小姐欢呼雀跃,曹夫人面色却有些尴尬,只小声对曹小姐说:“你若是能嫁进靖安侯府,哪怕是日日想染这样的指甲,也能染得起。”

    送走曹家母女,已经快到午时了。

    兰蔻回陆府领午饭,我和采薇对了对账。

    我和兰蔻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虽然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但并没有收入进账。采薇独自一人看着店面,却卖出四盒玉兰霜和三盒胭脂。

    我艰难地提着毛笔,参照常掌柜给我的账本,将账记了上去。不过四五列字,我却写了两刻钟,写废了好几页纸。

    “公子,您需要些什么?”我听见采薇的声音,抬起头来。

    一位翩翩佳公子踏进门,是在梓阳县别过的尹况言。

    我连忙迎上去,微微俯身,道:“尹公子!好久不见!”

    尹况言笑得亲切,说:“确实好久不见!林姑娘别来无恙?”

    我说:“一切安好。还说来京城后要去尹公子府上拜访呢!结果一直忙着店里的事情,倒时把这件大事忘记了!真是不好意思!”

    尹况言大度地说:“无妨。陆兄到京城后来探望过我,告诉我林姑娘正忙筹建一间脂粉铺,我便知道你脱不开身了。只是我很吃惊,本以为林姑娘是陆小姐的侍女,却没想到林姑娘年纪轻轻已经是陆家的掌柜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尹公子过奖了。尹公子今日是路过此地,还是特意来看看我管理的店铺的?”

    尹况言实诚地说:“我来东市买些书,看见你在这里,就进来了。”

    我想起尹况言说,他是进京是来赶考的,便问道:“尹公子的考试还顺利吗?”

    尹况言先是一愣,然后笑着向我解释:“不,会试要等到年后二月时才开考。举子们提前来到京城是为了熟悉熟悉环境,也多认识一些人。”

    哎,明明在其他人面前都装得很精明,却偏偏总是在尹况言面前露出破绽。

    我连忙说:“我想尹公子一定能金榜提名!所以,就祝你摘取榜首吧!”

    尹况言微微颔首,说:“借你吉言。”

    兰蔻提着两个食盒回来了。

    尹况言说:“林姑娘还没吃饭罢?那我就不叨扰了。”尹况言将一块巴掌大小的鹅卵石放如我的手心,说:“当作我贺林姑娘开业的贺礼。”

    说罢,尹况言转身出了店门。

    我摊开手,看着这枚扁平的青色鹅卵石,上面描绘出一个看书的女子人像。我仔细瞧了瞧,发现这正是我刚刚埋头记账的模样。勾画人影的墨迹,正出自于我送给尹况言的那只眼线笔。

第七十二章 出嫁

    善美堂开了两三天,生意还算过得去。

    第一天,十盒玉兰霜都卖了出去,还顺带着卖了好几盒胭脂水粉。第二天,十盒玉兰霜只卖出去了六盒,采薇略有些紧张,问我:“每日准备十盒是不是有些多了?”

    我安抚她道:“不会的,只是咱们的口碑传播还需要一段时间,过不了几日,每天十盒玉兰霜肯定供不应求。”

    第三天是陆其诗的出嫁之日。

    按规矩,太子府进侧妃,是没有仪式也没有喜宴的。只有正妃才能得到“八抬大轿迎进门,凤冠霞帔青庐礼”的待遇。

    但太子不愿委屈陆其诗,让陆其风在观岳楼摆了数桌筵席,只招待一些亲近的友人。虽不明说这次宴请的目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新的太子侧妃设的喜宴。

    善美堂贴上了“东家有喜,歇业一日”的告示,闭门歇业。我今天最重要的任务,是给陆其诗画上美美的新娘妆,再将她安全地送入太子府。

    陆其诗在妆台前静静地坐着,一双妙目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看不出表情,只能从她紧握着的双手和泛白的指节察觉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见我进来,陆其诗冲我微微一笑,还是那样招牌式的笑容,说:“依依,我想要画一次我自己的新娘妆容。”

    我明白陆其诗的意思,她想看看她自己出嫁的模样,而不是昭昭出嫁的样子。

    其实,我也想给陆其诗化一套纯粹的新娘妆。

    陆其诗本人长得很耐看,是那种五官舒展,气质娴雅的美人长相。但我自第一次给陆其诗化妆开始,就是为她化的仿妆。

    仿妆为了突出昭昭娇嫩可爱的少女感,极大的弱化的陆其诗立体大气的五官,我觉得甚是可惜。

    进了太子府,怕是要永远要用昭昭的容貌示人,这大概是陆其诗最后一次画属于自己的妆容了吧。

    这次为陆其诗画新娘妆,我想要突出她自己的特点。

    先画一双挑眉,让温柔中带着些勾人的意味。

    这里的女子在出嫁时,都会用朱红色的胭脂在眼角处画出红色的眼尾,将整个眼型拉长、上挑。

    我先用大地灰的眼影压了压眼球部位的眼皮,再用不同深度的红色眼影层层叠加地扫在眼皮上方和眼角处,形成渐变的、拉长的红色眼尾。陆其诗眼波流转,细长的红色眼尾使眼神更加勾人心魂。

    用灰色的眼影将卧蚕修得小一些,增加妆容的高级感。

    额头、鼻梁和下巴都加上高光,颧骨下方一道斜着的修容扫向嘴角,再渐渐晕染开来,让本就立体的脸型变得更加有轮廓感。

    眼睛下方横着扫上血色感腮红,打着圈扫过苹果肌,直晕染到耳朵处。我在陆其诗的鼻梁上也轻轻带过一些腮红,看上去像是微醺迷醉的害羞模样。

    整个妆容以极为饱满的红色为主,突出了陆其诗本身的容貌特点,给人的感觉高贵大方,娇媚动人。

    陆其诗注视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笑意。半晌,陆其诗说:“替我卸了罢,还是要尽量像昭昭一些。”

    我知道她心底酸涩,不好多言,只说:“好。”

    我还是按照最像昭昭的模样替陆其诗化好仿妆,依旧是粉色系少女感的妆容。只将口红的颜色换成了喜庆的朱红色,连红色眼尾也没有使用,生怕改变了昭昭圆润可爱的眼型。

    我琢磨着这样的妆容作为新娘妆还是差了点什么,于是拿出刚才那盒血色感的腮红,用松散的刷子刷在的陆其诗的耳朵尖上。总算是在这款可爱系的妆容中,增加了一分新娘的娇羞。

    妆成,陆其诗看着镜中的自己,笑着说:“果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啊。”

    我略有些惋惜地说:“其实你本来的相貌不必昭昭差……我还是更喜欢你本来的样子。”

    “可惜太子并不是想要一个美人儿,他只想要昭昭。”陆其诗顿了顿,继续说:“就好像这世上的男子万千,我也只想得到他,哪怕是顶着别人的相貌。”

    我原以为,陆其诗是为了谋求陆家的利益,才不择手段地想要嫁给太子。但听陆其诗的这番话,竟像是对太子用情颇深。

    我试探着问:“你……之前见过太子?”

    陆其诗说:“十年前,我见过太子……一面。那时候我年纪小,我爹带着我在城郊放风筝。我手里拿着着线轴,一不小心松了手,竟被风带出去数十米远。太子打马从边上经过,抓住了风筝线,又交还到了我手里。那个时候,我只当他是个爽朗清举的公子,却未曾想……”

    陆其诗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用锦帕掩了口鼻,又说:“今天之后,我怕是再没有机会说这些了,所以才想跟你随意聊聊,别往心里去。”

    太子与陆其诗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我不禁在想陆其诗未说出口的话——

    却未曾想,那个玉树临风的公子竟是太子?

    还是未曾想,自己竟将整颗心都赔了进去?

    陆其诗对太子有情,不知道对她而言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今后能常伴在心上人左右,固然欢喜。可心上人时时刻刻将她看作是另一个人,不知陆其诗是否会内心煎熬。

    我忽然想起,那天夜里,我在桂花树下挖苦陆其风用自己的妹妹去攀附权贵……

    虽说当时我并不是故意指责陆其风,但不可否认我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也许我应该对他说一句抱歉。

    时辰已到,我将陆其诗送到了观岳楼,待喜宴过后,陆其诗将随太子一起回太子府。

    陆其诗到了观岳楼,便由太子府的嬷嬷陪着,待在客房里。碍于有他人在场,我和陆其诗也不敢多说什么。

    太子府的嬷嬷不苟言笑,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终于,陆其诗开口拯救了我:“依依,你出去看看其风需不需要帮忙罢。”

    得到特赦,我立刻溜了出来。左右陆其诗房里还有香雪照顾着,能解脱一个人算一个。

    我没有去找陆其风,只在楼上随意走走,放放风。

    忽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门,是上次在那家坑人的酒楼为我解围的黑衣男子,今天他还是穿了件黑色的锦袍,只不过绣纹上比上次那件要精致许多。

    我正奇怪他怎会在这里,就看见陆其风迎上前去,施礼道:“恭迎世子。”

    黑衣男子故作生气的样子,轻佻地说:“其风兄好生见外,这才半年时间,我就从逸之变成了世子。”

    陆其风笑道:“逸之兄莫怪!如今到了京城,陆某还是守礼些的好。”

    逸之……

    眼前的黑衣男子与数月前在倚月的庆功宴上念了那首歪诗的公子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我手心冒出冷汗,他到底……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第七十三章 身份

    逸之不经意地抬眼,看见了站在楼上的我,眼中满是惊讶。

    陆其风顺着他的眼神看过来,发现了我,于是向逸之介绍道:“这是我家的一个掌柜。”

    逸之眨了眨眼,眼中的惊讶转变成调笑,向陆其风道:“其风兄不愧是皇商,用人手段果然不一般。这样的黄毛丫头也能出来当掌柜了?”

    陆其风说:“这位是我家脂粉铺的掌柜。我想着脂粉铺由年轻貌美姑娘打理,大抵可以多挣些银两。”

    趁两人说话的功夫,我溜之大吉,打算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大厨还记得我,对我说:“姑娘来啦,可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说:“是啊是啊,我来给小姐拿点东西吃。”

    大厨了然地点头,说:“好嘞!”手脚麻利的拎出一个食盒,放入各色点心、水果,递给了我。

    我想起陆其诗在小寒那天做的雉羹,问道:“那天的雉羹太子十分喜欢,这次没有做吗?”

    大厨答道:“世子吩咐过,那道雉羹只能由小姐来做。小姐没说让我们做,我们谁也不敢做的。”

    我说:“哦,可惜了,我还想尝尝呢。”

    大厨说:“姑娘跟在小姐身边,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向大厨道谢,拎着食盒在后院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在台阶上坐下来。

    翘着腿,吹着风,吃着点心,很是惬意。

    “你一个人吃这么多?”听上去有些熟悉的男声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

    我被吓得噎住,嘴里叼着一块桃花酥,回过身去,看见一双黑色的锦靴。再往上看去,果不其然望见了逸之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咳咳咳咳咳!”我好不容易顺了气,说:“你干嘛……咳咳,这位公子,找我何事?”

    逸之利索地跳下台阶,和我并排,坐在了食盒的另一侧。他将手邪恶地伸向食盒,说:“你一个小姑娘,拿这么多东西吃,能吃完吗?我来帮你吧!”

    我将他的魔爪拍开,盖上食盒的盖子,说:“这是要拿给太子侧妃吃的。”

    逸之瞪着眼睛说:“要拿给太子侧妃吃的东西,你就先偷吃了?”

    我白了他一眼,说:“那你呢?你不是贵客吗?太子的宴席不好吃吗?怎么还要出来跟我这个小掌柜抢东西?”

    逸之被我呛住,半晌才说:“我只是出来醒醒酒,哪里晓得会在这里碰上一只偷吃的野猫?”

    我轻轻嗅了嗅,逸之身上果然有点淡淡的酒气,但远没有到需要出来醒醒酒的地步。我还不能确定这人的身份,于是又拿出一块桂花糕,自顾自地吃起来,不再搭理他。

    逸之没有识趣地走开,反而开始找话题:“我听其风兄说,你在陆家当掌柜?”

    我吃着桂花糕,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逸之继续说:“为什么要当掌柜呢?掌柜整天要站在店里,从早到晚迎来送往不说,还得进货收钱算账,多累呀!你在安南城过的不好吗?非要回京城当什么掌柜。”

    他说了……回……

    我放下吃了一半的桂花糕,转过身直视着逸之,试探着问:“请问公子贵姓啊?我听陆老板叫你逸之,你是姓易吗?”

    逸之摇摇头,说:“不是,我姓景,不姓易。”

    姓景……逸之……世子

    我的预感果然应验了,他真的是宁思的前未婚夫!

    逸之朝我眨眨眼,笑嘻嘻地说:“你猜到我是谁了?”

    “哈,哈哈……”我干笑两声,说:“景公子说笑了。”

    景逸朝四周望了望,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放轻了声音说:“我是景逸,字逸之,靖安侯世子。这下你总该知道我是谁了罢?”

    这是要让我承认宁思的身份吗……

    我向他拱手,说:“在下是陆家善美堂的掌柜,林依依。以前多有得罪,还请世子海涵!”

    景逸托着腮说:“林依依?嗯,是个不起眼的名字。你不用对我戒心这么重,我不会伤害你的,毕竟你是我未过门……”

    我连忙截住他的话,说:“什么未过门?陛下下旨抄了宁家,靖安侯府和宁家的婚约就结束了。”

    景逸嘴角勾起狡黠的笑,说:“看,不打自招了!算你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我们之间的婚约已经作废了,但你我好歹换过庚帖,也算是有一场交情。看在这场交情的份上,我会替你保密的。”

    忽然,景逸正色道:“不过,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京城。这里是个是非之地,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你既然已经逃了出去,就不应该再回来的。”

    虽然景逸亮出了他自己友好的身份,但我心里没有把握,不能透露太多,只说:“我回来是有事情要做。”

    景逸皱起他那双剑眉,眼睛直盯着我,突然释放出迫人的压力,想将我逼退。

    我咽了咽口水,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片刻后,景逸收起了那副严肃的面孔,又换成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说:“好吧!要是你再被抓起来,这次我可不救你了。”

    说着,景逸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回筵席了。

    他说“这次我可不救你了。”难道是指,上一次他救过宁思?

    怪不得!宁家全家被抄,宁思身为宁均唯一的女儿,居然能躲过层层防卫,带着采薇跑出去,还一路跑到了同州那么远的地方。

    果然是身后有人相助。

    嗯,这么说来,不用担心我的身份被靖安侯府拆穿了!如果他拆穿了我,我肯定会把他帮助我逃跑的事情供出去。

    至于他刚刚放下的狠话——“这次我可不就你了。”

    管他呢!只要宁思的身份不被拆穿,我本本分分地做我的买卖,哪里会再被抓起来。

    今日是太子的洞房花烛夜,宾客们都识趣地早早离席了。

    带着酒意的太子,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袍,推开了陆其诗房间的门。

    他双颊微微泛红,眼底是宠溺的笑。他伸出手,将陆其诗从床上扶起,张开双臂紧紧地圈住了她。

    “昭昭,我终于娶到你了。”

第七十四章 看望

    太子带着陆其诗回到了太子府,陆其诗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

    送走了前来庆贺的宾客,但陆其风并没有轻松下来。回到陆府已是深夜,他却站在廊下吹风。

    我走上前,说:“陆老板,累了一天了,不早些休息吗?”

    陆其风揉了揉眉头,说:“还好。这些天忙其诗的事情,生意有些耽搁了。天亮之后还要去京郊一趟,索性就不睡了。”

    我真心实意道:“陆老板,我听陆小姐说了她和太子之间的事……那时,我指责你用妹妹攀附权贵,是我无知莽撞,还请陆老板原谅。”

    陆其风低下头,苦笑了一声,说:“你也不算是冤枉了我。让其诗嫁入皇家本就是风险极大的事,嫁入宫中的女子,哪个不是九死一生熬出来的?更何况,还是这样嫁法。我作哥哥的,本应该将其诗这般危险的小儿女情思斩断,为她寻个能护她一世安稳的夫君,但我却没有做到。”

    我说:“这不能怪你。陆小姐既然已经对太子动了情,你若执意将她许配给别人,她也难得一世欢愉。”

    “要是我想阻止她,方法总是有的,但我却没有做过。”陆其风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们陆家虽然在十年前得太子器重,成为了皇商,但我们仍然处处受到节制。我确实存着攀附权力的心。我有时在想,我究竟是因为想成全其诗,还是想借着其诗对太子的妄想,拉近与太子的关系,让陆家受到太子的庇佑。连我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陆其风垂着头,目光放空。这样的陆其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在我的印象里,陆其风永远是一副嘴角挂着亲和的笑,眼睛却蒙着一层雾,让人捉摸不清他在想什么的模样。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他振作一些,说:“其实,也不用想得这么清楚。你看,陆小姐嫁给了太子,既让她能和心上人共度一生,也有利于陆家的发展。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为什么要深究你促成它的原因呢?”

    陆其风不说话,依然垂首撑在栏杆处。

    我继续道:“你若是担心陆小姐在太子府中的安危,多帮她打点打点,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支持,这就够了。我想,凭借陆小姐的聪明才智,一定能得到太子长久的宠爱。”

    陆其风笑了笑,说:“依依说得是,是我庸人自扰了。”

    陆其风的眉头纾解了一些,也算是我为了向他赔礼道歉做了些事情。

    我说:“早些休息吧,能睡一刻是一刻。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老熬夜,你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能作陆小姐的后盾。”

    陆其风向我颔首,说:“好。你也是,早些休息罢。”

    三日后,本该是新娘回门归宁的日子,但太子妾室是没有这个待遇的。

    陆家在京城的亲人只有陆其风,外男进出太子府不便。于是就由我带着陆家的礼,去太子府看望陆其诗。

    刚进侧门,就看见香兰朝我招手:“依依,小姐……哦不,侧妃让我来接你。”

    我将礼盒递给香兰,小声说:“这是少爷送给小姐的,若是小姐这里还缺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过来。”

    香兰在前面带路,说:“不缺不缺,别说少爷都快把整个陆家给小姐陪嫁过来了,就算姑娘什么都没带过来,太子爷对小姐这么好,太子府里的人也不会亏待咱们小姐的。”

    我低声问:“真的?太子爷对小姐好极了?”

    香兰说:“那可不?太子每天都来看小姐,昨天中午,太子本来外出有事,却赶回来陪小姐吃了午饭,饭后才又出门去办大事了。”

    我说:“那太好了,少爷也可以暂且放宽心了。”

    香兰说,陆其诗的院子就在花园旁,花园里一年四季都有鲜花盛开,是个清新优雅的所在。除了太子的正房,陆其诗的屋子是太子府里最好的住处。

    我和香兰并排低头走着,突然看见面前多了一双明黄色的鞋。

    “给郡主请安!”香兰麻利地将手中的礼盒放在地上,向面前的人磕头。

    我顺着那双明黄色的鞋向上看去,原来这就是刘国公的嫡亲孙女,永安郡主,太子府里地位最高的女人。

    我拱手,向永安郡主深深地鞠了一躬,说:“给郡主请安。”

    永安郡主斜睨着我,说:“你是陆家派来的丫头?”

    我恭敬地答:“陆侧妃在京中的亲人只有她的哥哥,陆家少爷。可陆家少爷是男子,不方便进入太子府,便嘱咐我送来这些礼物给陆侧妃。”

    永安郡主沉下脸,呵斥道:“陆家的奴才都这么不守规矩的吗?回主子的话都不会回了?”

    我被她说得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其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郡主,她不是我们陆家的丫头。她是我那些铺面的大掌柜,礼数不周,还请郡主见谅。”

    永安郡主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说:“你们陆家真是非同一般,让一个黄毛丫头来当掌柜。”

第七十五章 礼仪

    陆其诗走上前,将我护在身后,向永安郡主福身,说:“让郡主见笑了。”

    永安郡主轻哼一声,说:“我知道,妹妹是商户出身,不懂咱们这世家门阀的规矩。太子爷昨儿也说,让我好好教教妹妹。”

    说着,永安郡主绕过陆其诗,走到我前方,冷笑着说:“今儿啊,我就来教教妹妹,这太子府里的礼仪!”

    一个不注意,膝窝里就被人猛地踹了一脚,我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永安郡主的丫鬟用手狠狠地压着我的头,想让我的头磕在地上,说:“在太子府,遇见主子要磕头!”

    陆其诗拍开了那丫鬟的手,对永安郡主说:“郡主,妹妹虽然出身卑微,但也识得大体。我家这个掌柜并非奴籍,对你我这样身份的人,只需要行伏礼,不需要行叩礼。”

    永安郡主怒道:“你,你凭什么敢和我并称你我?我乃圣上亲封的永安郡主!你不过是个太子从外面拾来的替身而已。是不是啊,姒昭良娣?”

    陆其诗脸色微变,仿佛被永安郡主戳中了痛点。

    永安郡主对陆其诗的反应十分满意,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偏偏给你了个姒昭良娣的封号,而不像赵奉仪、王良媛一样,以姓氏冠位份?”

    陆其诗勉强答道:“自是因为太子爷疼惜。妹妹小字姒好,为避太子祖母讳,太子赐字姒昭。其实无论叫什么,咱们都是服侍太子爷的人,不是吗?”

    永安郡主得意地笑道:“太子爷还真是疼惜你,编出这么一套借口哄你。你怕是不知道,太子爷心里……”

    永安郡主身后的嬷嬷扯了扯她的衣袖,看着她轻轻地摇头。永安郡主这才住了口。

    看来,昭昭这个人名,在太子府是个不可提及的话题。

    永安郡主扔下一句“你自己的人自己管好,这种不懂礼仪的奴才不要往太子府里带!”就匆匆离去了。

    “起来罢。”陆其诗说。

    没走几步路,就到了陆其诗的住所,我抬头看了看院门上的匾额,上书三个字——昭明斋。

    我向陆其诗说:“不过就是磕个头嘛,不值得跟那位永安郡主起冲突。”

    陆其诗白了我一眼,道:“你以为我是心疼你呀?你没听她说吗?她是要来教我礼仪。你是良籍,见太子正妃才需行叩礼,她这是想宣示她的地位。我刚进府,要是一开始就被她压下半个头去,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我略有些担心地说:“可我听闻,太子府目前正是这位永安郡主主事,万一她在这些庶务上为难你,怎么办?”

    陆其诗说:“不会。只要太子依然宠我,她便不敢克扣我什么。若是被太子发现,得不了好的是她。若是,我失了太子的恩宠……”

    我问:“那当如何?”

    陆其诗轻笑道:“太子赐了我良娣的位份,和那位郡主的位份相同。我即使言语上卑微示弱,依着她的性子,她也不可能不视我为眼中钉。左右我和她已经势如水火了,还是让自己好过一些罢。”

    陆其诗说得极有道理,想必她已经做好在这深宅大院中斗争着活下去的准备了。

    我将带进太子府的匣子打开,说:“这是陆老板让我带给你的。”

    陆其诗接过匣子,说:“哥哥也真的。我已经带了不少嫁妆入府,如今又给我添这些钗环做什么?”

    “这是当哥哥的一片心意嘛。”我指着匣子中的一个瓷瓶,说:“这是调养身子的药丸。陆老板的意思是,以色侍人终不长久,特别是以她人之色侍人,更是难以把控。陆小姐还是得尽快求得一个孩子才是。”

    陆其诗点头,说:“这个道理我知道。”陆其诗话锋一转,笑着向我说:“不过,你这礼节真的是要好好学学了。我现在已经嫁作人妇,怎么能再叫我小姐呢?有外人在的时候,千万要称呼我良娣。私下里,你叫我其诗也无妨。”

    我连忙应道:“好,好。”

    陆其诗呷了口茶,继续教训我:“还有你这行礼的规矩,老是带着股江湖气可不行。皇家都喜欢看人臣服的样子,行礼的时候显得越谦卑越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像今天这样,见着永安郡主居然鞠躬作揖,要是我不在,她能弄死你。”

    确实是我大意了。在东市做做生意没什么关系,但一踏进太子府,那就是危机四伏的地方了,可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我说:“嗯,今后我会注意的。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个好东西。你现在在太子府,不比在家里,带妆的时间长了,皮肤会受不了的。你看,你的额头上已经长了闭口了。”

    陆其诗连忙找来银镜,盯着镜子说:“那儿呢?”

    我指着她额头上几颗微微凸起的小颗粒说:“这就是闭口,虽然不疼也不痒的,但却连妆粉也盖不住它们。看上去脸上凹凸不平的,让妆面也不够干净了。”

    陆其诗用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小颗粒说:“确实。这是因为带妆时间太久造成的吗?”

    我答道:“也不全是带妆的原因,但带妆时间太长确实会引起各种肌肤问题。所以清洁的时候一定要仔细。”

    我拿起一个绿色的玻璃瓶,对陆其诗说:“这个精油可以帮助你消灭闭口。若是你确定哪天太子不会来找你,就卸了妆,将这个精油涂抹全脸,先涂额头、下巴,再涂脸颊部位,最后涂上面脂即可。”

    这是一款加快肌肤新陈代谢,清除肌肤多余角质的精华液,对于痘痘、粉刺和闭口特别有效,能够提高皮肤光滑的程度。

    我又补充了一句:“每次用大概三、四滴就行了,用得多了怕会过敏。”

    陆其诗说:“好,我找机会试试。你也不能在太子府待太久,今天就先到这儿。以后每逢整十的日子,你都巳时到我这儿来。遇见什么事情了,就替我和其风传传信儿,若是没什么事,陪我聊聊天也好。”

    我应承下来,说:“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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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妆主播穿越变成落魄小姐?不仅没有任何家当还身负家破人亡的奇冤?林依依的穿越之路,怎么就这么凄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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