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找茬
我从太子府回到善美堂,店里没有客人,陆其风却在店中坐着。
见我回来了,陆其风走向我,说:“依依,我今日想来看看善美堂经营得如何。没想到这还没到午时,采薇就说今天份的玉兰霜已经卖完了。你这生意经营得不错!”
我笑道:“陆老板是来了解陆小姐的情况吧?咱们里屋说。采薇,沏壶茶送进来。”
我将陆其风引进雅室,他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隔出来的这间小屋子,说:“原来这里有间雅室,怪不得我觉得店铺面积小了些。这间雅室是供客人们试妆品使用的吗?”
我将桌上放着的美甲匣子打开,说:“算是吧。现在善美堂除了卖妆品之外,还会提供一些别的服务,比如说染指甲。这间雅室主要是为来染指甲的客人准备的。”
陆其风拿起一瓶指甲油,放在手中把玩,心思却没有落在指甲油上。一坐下,他便迫不及待地问我:“其诗怎么样?”
我斟上一杯茶,递给陆其风,说:“陆老板放心,其诗很好。”我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向陆其风一一叙述,包括和永安郡主的那一段争执。
陆其风听后微微皱起了眉,喃喃道:“赐字姒昭……住在昭明斋……太子是将其诗当成了昭昭,还是在用其诗怀念昭昭呢?”
我说:“应该是在怀念昭昭。若是真将其诗当作昭昭,便不会这样处处提及。”
陆其风沉默了片刻,又问:“其诗的状态如何?”
我答:“状态不错,并没有因为昭昭的事情而低落。我想,在其诗想到要以昭昭的容貌获得太子的注意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心里准备了。不过,我觉得此计并非长久之计,其诗还是得逐步摆脱昭昭的影子。”
陆其风说:“是啊……你帮我多劝劝她。”
我将陆其风送出店外,学着采薇的样子,向他福身道:“陆老板慢走。”
陆其风笑了笑,说:“依依,在太子府里注意些礼节就行,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哎呀!其风兄!”突然出现的景逸从背后大力搂住了陆其风的肩膀,冲击力差点将陆其风带出一个踉跄。
陆其风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见来人是景逸,于是道:“原来是景世子,这回您可真是吓到我了。”
景逸松了手,陆其风走到景逸对面,说:“景世子是来东市逛逛吗?要是想要什么,可得多关照些我们陆家的生意。”
景逸呲着牙笑着,说:“那是当然,我这次来就是来光顾你家的这间善美堂的。”
陆其风说:“哦?那我一定要好好款待一下景世子。世子里面请,我来给您说说这些产品。”
景逸又揽过陆其风的肩,说:“怎么好意思劳烦我们陆大老板亲自讲解呢?什么事情都要你来做,你家请这么多掌柜、伙计可就是赔本的生意了。”
陆其风挣脱景逸的臂膀,说:“好,好!就让我家的掌柜、伙计来招呼你,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作陪了。”转头对我说:“依依,今天景世子在善美堂的花费都记在我的账上罢。”
景逸乖巧地向陆其风作揖,说:“多谢其风兄。”
我伸出右手,做出个“请”的姿势,景逸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善美堂。
我保持着职业微笑,说:“客官想要点什么?各式的胭脂水粉我们店里都有。”
景逸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在店里来回踱步,前后左右地打量着善美堂内的一切。他说:“你们点里最好的妆品是哪个?”
我指向主柜台,说:“善美堂的主打产品是玉兰霜,但很可惜,玉兰霜每日只限量十件,今日的十件已经卖完了,公子想要的话,明日可以早些来。”
景逸挑着眉“哦”了一声,往旁边的柜台走去,随手拿起了一盒胭脂。
我介绍道:“这是胭脂‘桃花面’,产自天业……”
我还没介绍完,景逸放下了桃花面,又拿起了一盒面脂在手中把玩。
我继续介绍道:“这是面脂‘华清脂’,提炼自海鱼,用山泉水……”
景逸将华清脂放下,又拿起了一盒青黛。
这次我学乖了,想着景逸估计就是随便逛逛,并不真的想买什么,于是就没有开口。
但景逸偏偏拿着青黛看向我,说:“怎么不介绍了?”
我忍,继续说:“这是邺州青黛,颜色偏蓝……”
可景逸依旧没听我说完就将青黛放下,又开始寻找其他的目标。他边漫无目的地用目光扫着店里的货品,边说:“你为什么要来陆家当掌柜呢?当掌柜有什么好的?”
我答道:“当掌柜自然比当伙计强,当伙计也要比当婢女强些。我在这儿当掌柜,善美堂的收益我还能和陆家分,有什么不好的?”
景逸想也没想,直接说:“当然不好啦。你看,你在这里当牛做马地张罗店铺,到头来还要跟陆家分收益。不如自己开店当老板,收益全由自己拿,多好!”
我说:“但是自己开店是需要本钱的。”
景逸说:“你要是想开店,可以来找我借钱呀,我绝对比钱庄要靠谱。”
我摇摇头,说:“我想还是算了罢,如今善美堂的生意我和陆家七三分,我已经很满意了。”
景逸嗤了一句:“没出息。”说着,拿着妆粉的手一抖,差点将一盒妆粉打翻在地。
我终于忍不住问:“公子,您今天来这儿是想买脂粉送给谁?我或许可以帮您参考下。”
景逸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想,他特意来善美堂是想做什么?现在看他的行为举止,完全不像是一个来买东西的人,反倒像是来找茬的。
景逸思考了一下,说:“送给谁?那就……送给醉香楼唱曲儿的阿柔罢!”
我问:“阿柔姑娘相貌如何?”
景逸答:“自然是个美人儿,粉面桃花,柳叶细眉,樱桃小嘴。”
我麻利地从柜台上拿了一盒桃花面胭脂,一盒铜黛,一盒锦绣红口脂,打包递给景逸,说:“那这三样东西,一定适合阿柔姑娘。陆老板走的时候嘱咐过,今天公子的帐都记在他的名下,所以公子不需要客气,三样都拿着罢。”
景逸楞了片刻,说:“你赶我走?”
我微笑道:“我就不送了。”
第七十七章 黄牛
早上一开店门,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打着哈欠进来了。
我忙着将早上制作好的玉兰霜摆入柜台,采薇正准备出门扫扫门前的地,看见客人进门,连忙扔下了扫帚,问:“客官,想看点什么?”
小厮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采薇,说:“要十盒玉兰霜。”
采薇楞了楞,赔笑道:“这位客官,我们店的玉兰霜是当天制作,当天售卖的,自卖出之日一个月后,功效就大减了。您要是一个人用呢,一次最好只买一盒。”
小厮不耐烦地说:“说了要十盒,就是十盒。钱我付了,你管我用不用呢!”
采薇觉得略有些不妥,说:“可我们一天就卖十盒,要是都卖给你了,别人就买不到了。”
小厮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道:“那你一天是不是只收十盒的钱呀?我这一大早就把钱给你送来了,你今天一天是不是就可以歇着了?反正都是收十盒的钱,你管是卖给谁的呢?”
采薇迟疑地看向我,说:“小姐……这个人要十盒玉兰霜……”
“好,一共一百两,把银票收了吧。”我将刚刚摆好的玉兰霜又装了起来。
采薇犹豫地说:“可是……”
我解释道:“我们提前定好了规矩,是先到先得,这位客人是第一个进店的,他要买十盒,我们也有十盒,所以我们不能不卖。”
玉兰霜用裹着粉色缎子的木盒装着,被小厮像在菜场装萝卜一样,装进了自己带来的破破烂烂的菜篮子里。
本以为他是替主人家来买玉兰霜,这就要拿回去交差,却没想到他拎着篮子,就在善美堂的门口蹲下了。
没过多久,第二个客人上门了,是李府的蓉婶。李夫人听说了玉兰霜的神奇功效,昨日便差遣蓉婶过来买玉兰霜,但昨日蓉婶来得晚了些,没有买到。
今天蓉婶特意早早出门,却没想到善美堂刚开门,玉兰霜就被买走了。我向蓉婶解释:“蓉婶,不是我们不卖,实在是因为今日的份都已经被人买走了。”
蓉婶惊诧地说:“不可能!昨日我问你们何时开门,你们说辰时开门,这才刚刚到辰时,怎么就卖完了呢?”
我答道:“实不相瞒,今日我们还未开门,便有一位客人在门外等候。我们刚开门,他就进来买走了十盒玉兰霜。”
蓉婶假模假式地哭喊起来:“哎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昨日没买到,就已经被狠狠地骂了一顿了。这次再买不到夫人要的玉兰霜,夫人就会把我赶出去了!掌柜的你行行好,额外卖给我一盒罢!你们做生意的,肯定有存货!”
密室里虽然有烟酰胺精华的存货,但也总有用完的时候。我不愿意开随意增加使用量这个先例。
于是我连忙说:“蓉婶,真不是我为难你,我们的玉兰霜是当天现做现卖的,我每天只能得到足够做十盒的原料,所以只做十盒。真的是多一盒都没有。”
蓉婶又是哭又是闹的,门口蹲着的小厮探进一颗脑袋,说:“这位大婶,我这里有玉兰霜,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忍痛割爱地让给你。”
蓉婶抹了抹本来也不存在的眼泪,说:“真的?”又转身看向我,问:“他那里的玉兰霜是真的吗?”
我只能答:“方才的确是他买走了十盒玉兰霜。”
蓉婶满心欢喜地向小厮走去。小厮想了想,说:“我就收你十五两银子罢。”
哈!我果然遇到了黄牛!
“什么?!”蓉婶惊声尖叫道:“天杀的啊!善美堂不过卖十两银子!你凭什么要十五两!”
小厮轻哼一声,说:“凭我卯时未到就在这家店门口等着!你要嫌十两贵,你就慢慢等着等着呀,等明日卯时来排队,就能用十两银子买到了。”
采薇着急地说:“小姐!他居然买了之后又拿去卖!我们不能这样放任他!我们辛辛苦苦地做出妆品来,结果大头都让他赚去了!”
其实我明白,但凡是玩饥饿营销的产品,都会遇上抬高价卖的黄牛。让我意外的是,黄牛竟出现得这么早!
我的品牌还没完全打响,也不是每天都能将十盒玉兰霜卖光,居然就出现了黄牛。而且还溢价50%卖出,看来这位黄牛对我的产品的信心比我自己的信心要足呢!
不知道是该夸这位黄牛的市场嗅觉好呢,还是该夸我自己品牌营销做得妙。
我向采薇解释道:“没关系。他不过是遵守规则买低卖高,卖得出去他赚钱,卖不出去他也得兜底,我们干涉不了他什么。”
采薇依然不甘心,说:“可是,可是……”
我安慰她道:“这个情况我早有预料,对应的方法我已经想好了,不用担心。”
不多时,小厮和蓉婶已经达成了共识。蓉婶出十一两买到一盒玉兰霜,付出了一点代价,但总算可以向李夫人交差了。
蓉婶离开后,小厮依旧在善美堂门口蹲着,打定了注意要做善美堂客人的生意。忽然,他站起来,向不远处招手,喊道:“少爷!”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这几天的新进熟人——景逸。
景逸带着点坏坏的笑容走过来,眼神瞟了我一眼,然后故意大声地对小厮说:“今天生意怎么样?”
小厮心领神会,故意大声说:“今天生意不错,这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收到了一两银子的利润!”
怪不得会有黄牛在这么大胆地买下所有玉兰霜,原来不仅仅是因为想要赚差价,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泄私愤。
昨日为了一时意气,明里暗里地将这位景大少爷赶了出去。没想到这位景世子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第二天就派人来当黄牛搅乱市场了。
这种人呢,越是搭理他,他越来劲。
于是我走出善美堂,对景逸说:“多谢景公子派了这么个人来帮我,大家看到玉兰霜已经有了哄抬价格的人,今后玉兰霜一定更畅销了!”
景逸朝我勾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说:“畅销是肯定会畅销的,只是不知道是谁才是那个能赚到更多钱的人。”
第七十八章 对策
第二天一早,采薇刚打开门,就看见昨日的小厮不出所料地站在外面。
小厮腆着脸笑道:“姑娘,再给我拿十盒玉兰霜罢。”
采薇用眼神剜了他一眼,拿着扫帚绕过小厮,去门口扫地了。
小厮也不恼,朝我走过来,说:“掌柜的,不是我成心为难你们,实在是我家世子非要我这么做。你说我们当下人的,还不是主子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嘛!”
我昨日就知道,今天他肯定还会来,所以就没把玉兰霜往柜台里摆。我将盛着玉兰霜的盒子向前一推,对小厮说:“都在这儿了,拿去吧。”
小厮笑嘻嘻地递过银票,拿上玉兰霜,又去门口蹲着了。
采薇气呼呼地回来,泄愤似的用鸡毛掸子使劲掸着柜台上的灰。
我说:“采薇,不要生气,我说啦,我有办法应对的。不相信我吗?”
采薇继续拿着鸡毛掸子出气,说:“没有不相信小姐,只是觉得气不过。”
“谁气着采薇姑娘了?”常掌柜人还没进屋,带着笑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采薇将这两天被黄牛欺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向常掌柜说明。
常掌柜的脸色微变,对我说:“这件事不是个小事情,我们本就希望凭玉兰霜为善美堂打开局面,若玉兰霜被黄牛垄断,长此以往我们就没什么生意可做了。林姑娘可有什么对策?”
采薇插嘴道:“我们可以提价!”
我摇摇头,说:“不行。一来,我们是要做长久生意的,讲究个以诚信为本,跟那些打一枪换个地方的黄牛不一样。二来,这件事情可能还有些私人恩怨在里面,景世子明显是看我不顺眼,才派了这么个人来搅局。即使我们抬高价钱,他也会都买下来的。”
常掌柜惊讶地问道:“可是靖安侯府的景世子?姑娘是怎么得罪了他的?要不要请陆少爷出面?”
我说:“不用不用,应对的方法我已经想好了,还想要请您帮个忙呢!本想着中午去请您的,没想到您早上就来了。”
常掌柜说:“哦?我能做些什么林姑娘尽管吩咐。”
我说:“其实也不复杂,只是想请您帮忙写一张告示贴于店门口。大概意思是说,从明日起,只有加入会员的客人才能购买玉兰霜,并且每人每日只能购买一盒。加入会员的方法请咨询店内的掌柜或伙计。”
常掌柜说:“每人每日限购一盒,是个好主意。可若是黄牛每日派十个人来买,又该怎么办呢?”
我解释道:“所以,这个主意的关键点在于会员资格。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会员的,成为会员的条件我们可以设立得高一点。在成为会员之前,我们会先审核客人的身份。”
常掌柜赞同地说:“不错,我这就帮你拟告示。这个告示打算什么时候贴出去?”
我说:“今日闭门之后再贴吧。突如其来地就要加入会员制度,客人难免会抵触。我们正好借着黄牛作妖,让顾客的不满情绪发酵,这样才能顺利地推行会员制度。”
采薇拿出一张红色的洒金笺,在桌上铺平;我拿来砚台,细细地研磨。常掌柜思忖片刻,挥毫书就一张告示。
常掌柜写罢,对我说:“林姑娘,你若是跟景世子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是得尽快解开才是。陆少爷与景世子也有些交情,若是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请他从中调和。今日我就先走了,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通知我。”
我道:“我知道了,多谢常掌柜。”
陆续又来了几位客人询问玉兰霜的事情,听到玉兰霜被黄牛买光了的消息,无不气愤。有着急的客人,加了一二两银子,从门口的黄牛那里买到了玉兰霜。不太着急的客人则决定明日再来碰碰运气。
前些日子在店里买了一盒玉兰霜的陈府兰姨娘,今日带着一位闺中密友玉芳来买玉兰霜。
我向两人解释道:“实在对不住,今日的十盒玉兰霜都已经被门口蹲着的那位买走了。”
兰姨娘诧异地问道:“这是……遭黄牛盯上了?”
我无奈地点点头,说:“是。”
兰姨娘叹了口气,说:“掌柜的,你可得想点对策出来啊,别让那些贼人把你的生意搅黄了,我还等着用你家的玉兰霜呢!”
玉芳却义愤填膺地说:“岂有此理!”说罢转身向门口的小厮走去。
小厮看见玉芳走来,笑嘻嘻地说:“姑娘,玉兰霜要吗?看在你长得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只收你十二两,怎么样?”
玉芳甩甩袖子,冷哼一声。她身后的丫鬟立刻上前,大声斥责道:“大胆!我家夫人乃是京兆尹何大人府上家眷,岂容你放肆!”
玉芳冷冷地开口,说:“给你个机会,把这些玉兰霜都还给善美堂,今后都不许来买玉兰霜!否则,我一定让我家老爷治你个哄抬物价的罪!”
小厮不屑地开口,说:“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犯罪了?哄抬物价罪只对吃食粮食有效,这玉兰霜哪里能吃了?而且,我家少爷——就是靖安侯府景世子,要我来买玉兰霜。你问问你家老爷,他敢治景世子的罪吗?”
玉芳的脸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被小厮噎得说不出话来。
兰姨娘走上前去,拉了拉玉芳的袖子,说:“算了算了!这景世子跟个混世魔王一样,靖安侯府好歹也是个侯府,我们招惹不起。”
我也出来劝道:“二位莫急,我们已经想出了办法,明日肯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二位要是想买玉兰霜的话,不如明天再来吧。”
玉芳却不肯罢休,说:“十二两就十二两,当我出不起吗?”
这回小厮却不肯了,说:“刚才是十二两,现在已经变成二十两了。”
“你!”玉芳气得跺脚,甩开袖子气鼓鼓地走了。
小厮往地上啐了一口,说:“呸,不过是京兆尹府上刚被抬了身份的姨娘,就敢这么张狂!这京兆尹的心真是越来越大了!”
第七十九章 会员
清晨,采薇照例打开善美堂的门,照例看见了侯在门外的靖安侯府小厮。
小厮踏进门内,嬉皮笑脸地对采薇说:“姑娘,今天还是……”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一个丫头扯住了手臂。丫头哀求道:“大哥,大哥,求求您!我家姨娘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今日一定要买到玉兰霜,你就让我先买罢!”
小厮说:“那可不行!我也是听从主子吩咐,让我一定把十盒玉兰霜都买下来。看你也是可怜人,一会儿,你多出十文钱,我就卖你一盒,如何?”
丫头咬着嘴唇,想要忍痛答应下来。虽然自己没有什么积蓄,十文钱也是攒了好久才攒下的,但若是能把主子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免去一顿责罚,也算是值了。
一个“好”字在丫头的嘴边还未出口,采薇适时地插进了他们的谈话:“二位不用争,我们店里出了新的规矩,今天二位都能买上玉兰霜。”
“什么?!”
“真的?!”
小厮和丫头同时惊叹道,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
采薇解释道:“从今天起,我们店里的玉兰霜只卖给会员,并且每人、每天只能买一盒。”
丫头不解,问道:“会员……是什么?”
我收拾好了柜台,走过来向丫头介绍会员制度:“会员的意思是经过本店认证的客人。您是来帮哪位贵人买玉兰霜的?”
丫头说:“我是何府的丫头,我家老爷是京兆尹何大人,我是来帮玉芳姨娘买玉兰霜的。”
我说:“哦,我有印象!玉芳姨娘是陈府兰姨娘的朋友吧?她俩昨日来过店里。”
丫头连忙点头,说:“是的是的!昨日玉芳姨娘没有买到玉兰霜,回去生了好大一场气。”
我将丫头引向柜台,说:“那就没有问题,玉芳姨娘可以算作兰姨娘推荐入会的。你跟我来登记一下玉芳姨娘的名字和住址,就可以成为会员,之后就可以买玉兰霜了。”
小厮看着丫头马上就要买到玉兰霜了,不禁有些着急,嚷道:“哎,怎么回事啊?我可是先来的,怎么就先卖给她了?”
采薇前几日对这个小厮积怨颇深,此时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于是趾高气昂地说:“没听到吗?现在需要先成为会员才能购买玉兰霜,新会员入会可是需要老会员推荐的。之前用过玉兰霜的客人,才能算作老会员。你前两天买的玉兰霜都被你卖掉了罢?你要不要回去问问你家世子,他想让哪家夫人小姐推荐他入会呀?”
小厮被采薇说晕了,虚张声势道:“什,什么规定啊这都是?你们怎么能随意就改规定呢?我看你们就是不想卖给我,故意整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我,我要告你们店大欺客!”
采薇说:“新的规矩已经写成告示,贴在门口了,不信你自己去看看。我们对所有客人都是这个规矩,不是单单针对你。你要是想告,就去告好了。让我想想啊,这种官司应该上哪里去告?京兆尹府?”
采薇话里带刺,刺痛了小厮的尾巴。小厮怒道:“京兆尹算什么?我家世子好歹也是侯府世子,会怕他?”说罢气冲冲地走了。
采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着急地看向我说:“小姐,怎么办?我好像闯祸了。你说景世子会不会真的去官府告我们?”
景逸大约只是一时兴起,觉得有趣,才来与我作对。他一个堂堂侯府世子,指使下人做黄牛就已经够不光彩了,若是再因为这件事状告店家,未免也太掉身价了。
更何况他与陆其风有些交情,陆其诗刚刚得了太子的宠爱,他应该不会这么不识趣地去告陆家的店铺。
我说:“没关系。下次再遇上景世子,我跟他赔礼道歉也就是了。”
我收下丫头的银子,将玉兰霜包好递给她,说:“你回去跟玉芳姨娘说,她新入了会员,这个月可以来善美堂免费染一次指甲。”
我指着采薇珠光粉色的指甲,说:“喏,就是那样的指甲。我们现在有四种颜色可以选择,玉芳姨娘什么时候有空可以过来看看。”
丫头开心地说:“好,谢谢掌柜的。”
一上午,十盒玉兰霜就售罄了。
来买玉兰霜的客人,基本上都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玉兰霜的功效才慕名而来,老会员推荐制没有遇到阻碍。每一位客人都登记了姓名和住址,成为了会员。
后来的客人没有买到玉兰霜,可听说登记入会可以免费染一次指甲,也好奇地加入了会员。
前两天询问采薇和兰蔻指甲的客人很多,可真正下决心要涂甲油的客人并不多,大约是对于这种新的事物还需要一些时间接受。
今日新入会的会员得到了免费染一次指甲的优惠,竟有五六个人当即决定尝试一番。
这五六个人的背景我都不太感兴趣,于是都交给了兰蔻。兰蔻就在雅室中涂了一整天的甲油。
我吩咐兰蔻,留意客人之间交谈的内容,听到了有价值的八卦,千万要暗暗记下来,复述给我听。
兰蔻不仅动作细致,甲油涂得好,记性也十分了得。几个客人的谈话她几乎全都记了下来,滔滔不绝地跟我讲了一个多时辰。
其中有两条信息我十分觉得颇为有用:
一是,皇后照例于腊月二十八那日在归元寺举行佛会,京城的贵女们以受邀参加为荣。虽然佛寺清净,皇后也要求参加佛会的女子都素净打扮,但这种聚集京城贵女的盛会不多,每年佛会都是女子们争奇斗艳的竞技场。几个受到佛会邀请的客人都想要在皇后面前留个好印象,在京城贵女的交际圈挣处一点地位。
二是,靖安侯府的景世子虽然空有一副好皮囊,但总是做出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在女眷之中口碑不佳。类似于让自己的手下做黄牛,欺负店家的事情他可没有少做。但碍于靖安侯的面子和皇上的纵容,无人敢指责他,任他在京中横行霸道了多年。
夜晚,我回到房间,在烛光中翻开了我的会员登记册。
会员登记册上记录了十来条信息,我在其中一个人名上画了个圈。这是宁均留下的信件中提及的人名——吏部侍郎秦征。
第八十章 召见
那些书信中,有一封是秦征写给宁均的。信中内容大约是说:秦征听到了一些风声,叮嘱宁均小心行事。过刚易折,峣峣易缺,劝宁均遇事应学会退让。
从字面意思看来,这是一封警示信,提示宁均近期可能会有危险。不知道秦征说的危险,跟宁均被陷害的案子有没有关联。
信中有一句话,我没想想通其中的关窍——“天绶君印,当以为重”。
是说宁均领了这个官职,就应该以做一个好官员为重?还是说上天赐予了皇上皇权,要让宁均忠君报国?
这种可能暗藏着什么秘密的语句,又不能拿去问别人。哎,早知道当年就好好上语文课了。
来店里买玉兰霜的是吏部侍郎秦征的幺女秦瑶。目前虽然不清楚秦征到底是敌是友,但总归是可能知道宁均案事实真相的人。我打算创造机会,与秦瑶多接触接触。
这几日,善美堂内的日子过得甚是平静。每日的玉兰霜都早早售罄,会员册上也登记了五六十条信息。来染指甲的客人也络绎不绝,兰蔻的档期已经预约到了五日之后了。
腊月初十,是我进太子府探望陆其诗的日子。
陆其风送来一件新得的墨色狐皮大氅,说是没有其他要交代的,只是天气冷了,让陆其诗记得添衣。常掌柜送来了一本账本,是陆其诗名下田铺这旬的进账。
我拿着大氅和账本进了太子府,见到陆其诗。正准备说说陆其风让我代为转述的话,却被陆其诗抢了先。
陆其诗说:“依依,先不说别的,我这里有件要紧事,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问:“什么事?”
陆其诗娓娓道来:“我进太子府之后,一直想找机会进宫觐见太子的母妃晅贵妃,但递去晅贵妃那里的消息一直没有回音。可就在昨日,晅贵妃身边的女官突然来传话,说让我三日后进宫给晅贵妃请安,还特意说了句‘娘娘喜欢清静,宫里人不多,娘娘怕宫人照顾不周,让侧妃自己带个丫鬟贴身伺候。’你说,晅贵妃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太子被封为储君已有十余年,晅贵妃是太子的生母,身边不可能缺少宫人伺候。特意说这么一句,应该是希望你能带个丫鬟进去。但是,为什么让你带个丫鬟,我就想不通了。”
陆其诗说:“我也猜不透。而且,为何前些时日不见我,偏偏明日要见我呢?”
我也毫无头绪,试探着问:“是这几日内发生了什么吗?”
“啊!”陆其诗轻声惊叹了一下,仿佛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又自言自语额道:“不太可能吧……”
我说:“你想到了什么?”
陆其诗犹疑的看向我说:“若说这两三日内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想起来了一件。这两三日,府里的女眷们都在传言,你经营的善美堂能染出像宝石一般光泽的指甲。这府里知道善美堂是我名下店铺的人不多,前日赵奉仪还向永安郡主提议,想请善美堂的人来府里给女眷染指甲呢。”
我很是吃惊,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晅贵妃特意传你入宫,只是为了让你带上一个丫鬟,去给她染指甲?”
陆其诗道:“我也只是猜测。无论怎样,明天你随我一道入宫罢。若晅贵妃真是想让你给她染指甲,今后我就能经常借着这个由头多进宫向晅贵妃请安了。明日带上你染指甲用的东西,若是晅贵妃没有这个意思,你带的东西应该会在宫门口就被人拿下;若那些东西顺利地入了宫,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给晅贵妃染出让她满意的指甲。”
“好。”我说,“你知不知道晅贵妃是个怎样的人?有什么喜好?我好提前准备准备。”
陆其诗说:“晅贵妃今年四十多岁,和皇上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深得皇上恩宠。皇上还是皇子时就嫁进了王府,只因出身不高,只作了个妾室。但她生下了皇上的长子,而皇上的正妃没有诞育嫡子,所以皇上一登基就立了长子为太子。至于喜好,我也不大清楚,只听太子说,晅贵妃最喜欢赤金镶红宝的首饰。我进府后,太子以我的名义送了晅贵妃好几次首饰,都是赤金红宝的搭配。”
我在心里默默有了想法,回到善美堂后,精心挑选出了明日要带进皇宫的指甲油。
一瓶金黄色亮片指甲油,亮片细密,闪闪发光,色如黄金,同时兼具镜面感。一瓶暖金色指甲油,颜色是温柔的红调金色,里面有细碎的紫红色亮片,折射层次丰富。再加上几颗大小不一的红色水钻,应该能完美地满足晅贵妃的诉求。
第八十一章 黄金甲
第二日一早,我便带上整套美甲工具随陆其诗进了宫。
在马车上,陆其诗叮嘱我:“待会儿进入宫中,记得点规矩。宫里可不比在太子府,见到谁都要行叩首礼。”陆其诗想了想,又补充道:“千万记得,若是贵妃问起话来,千万要自称奴婢。”
我应道:“记住了。”
有一个担忧在我心里盘旋了一日,我忍不住问道:“若是,晅贵妃真的是要找一个人给她染指甲,她不会把我留在宫里吧?”
且不说我留在宫中无法替宁思复仇,我更为担心的是,我怕我在宫中活不过两天。
陆其诗说:“不会。贵妃身边伺候的都是跟了贵妃十几年的老人儿,都是贵妃精挑细选,知根知底的奴婢。贵妃是不会要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的。”
我道:“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陆其诗问:“你染指甲需要多长时间?”
我答道:“大约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不等,染好之后大约能维持一个月左右。但是这个要看指甲的磨损程度和生长速度。若是贵妃指甲长得快,也许需要半个月就重染一次。”
陆其诗说:“那便没关系。我可以抢先向贵妃提议,今后每半个月就带你来宫中一趟。”
进入晅贵妃的寝宫,就感受到了晅贵妃对于奢华的追求。寝宫中但凡是有个金属的零件,都必定是鎏金的。
晅贵妃斜卧在美人塌上,陆其诗和我在十米开外叩拜,陆其诗说:“臣妾陆氏参见娘娘。”
晅贵妃说:“是姒昭侧妃啊,过来罢。”
我跟着陆其诗走向前,又跪在了软塌边上。
晅贵妃盯着陆其诗看了半晌,说:“是个美人儿。”
陆其诗道:“谢娘娘夸奖。能入娘娘的眼,是臣妾的福分。”
晅贵妃活动了一下肩膀,说:“在这儿靠了一上午,肩膀都有些酸了。”
陆其诗恭顺地站起来,福了福身,说:“臣妾来替娘娘活络活络经脉。”说罢,走到晅贵妃身后,给晅贵妃按摩起来。
晅贵妃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我,说:“这个丫头是做什么的?”
陆其诗答道:“这个丫头名叫依依,是臣妾娘家一间脂粉铺的掌柜,擅长化妆和染指甲。”
晅贵妃伸出一双戴着十个黄金护甲的手,对我说:“那你来给哀家染个指甲罢。”
竟然真的是让我来染指甲的。
我叩头道:“是。”
宫女替晅贵妃脱下金灿灿的护甲,露出一双指甲剪得平整的手。我低着头,恭敬地捧着晅贵妃手,放在软枕上。
晅贵妃脸上保养得不错,手却显得很苍老。
手上的皮肤虽然白净,但有些松弛;指关节上堆积着皱纹,指缘处还有些许死皮和倒刺。指甲修剪得很短,堪堪露出一些白色的边缘,但甲面凹凸不平,有竖纹,显得粗糙暗哑。
怪不得晅贵妃带着足足十个手指的护甲,看来是对自己的手指极为不满意。
我对一旁的宫女说:“请帮奴婢拿一只小碗,呈上半碗温水,供娘娘浸泡手指使用。再将娘娘平日里用的面脂拿来。”
宫女立刻退出寝店,不多时,捧来一直镶着珠翠的金碗。
我将晅贵妃的手放进金碗中,水位恰好能没过第一节指关节。
晅贵妃问我:“这是为何?”
我答道:“娘娘的指尖略微有些干燥,容易生倒刺。这倒刺需用水泡软后才能修剪。”
晅贵妃说:“太医说我是因为脾胃失调引起的手部倒刺。”
我谨慎地答道:“医家之事,奴婢不懂。但看娘娘气色这么好,一点都不像是脾胃失调。只要保证手部的湿润,这倒刺就能好一大半了。”
手指泡得差不多了,我将晅贵妃的手抬起,用软布将水珠擦干,趁着手指上还有水气,涂上了一层面脂。
我边涂边说:“娘娘每次手沾水后都可以在手上涂一层面脂,特别是指尖部位。晚上睡觉时,也可以多涂几层面脂,然后带上手套入睡。保证第二天醒来手上的皮肤细嫩软滑。”
晅贵妃没有表示什么,只看了一眼身边的宫女。宫女福身,表示记下了。
我将匣子打开,陆其诗适时地插话,说:“娘娘,您看您想染个什么颜色?这匣子里的五种颜色我看着都很衬您的美貌。”
不出所料,晅贵妃指了指那瓶金黄色的甲油。
陆其诗与晅贵妃聊着太子府里的近况,我则专心致志地给晅贵妃修指甲。
安全起见,我可不敢给晅贵妃修指甲边缘的死皮,万一下手重了些,弄出个甲缘感染,我的小命可能就没了。我只稍稍修剪了倒刺,让指甲边缘看上去光滑了一些。
晅贵妃甲面上的竖纹,其实是一种叫做甲纵嵴的生理现象,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加深。一般情况下甲纵嵴不会影响到健康,只是在美观上有些妨碍。
金属色的甲油本来就非常难以涂匀,在这样有着明显竖纹的指甲上尤其明显,动不动就会出现鼓包和线条。
幸好,我今天带了我最喜欢的一款平滑底油,填坑效果而非常好,均匀地涂上两层,甲面就光滑平整了。
底油上好之后,我轻轻地摇晃晅贵妃选中的金黄色甲油,让其中的细碎亮片分布得均匀些。
我没有选择这瓶甲油自带的刷子,反而拿出了一支独立的扁平宽刷。
这瓶甲油自带的刷子偏细,涂得时候需要压成扇形,多次涂抹。这种刷子用在纯色的甲油上很合适,非常容易将边缘涂得圆滑。
但细刷对于金属色来说就是噩梦了。金属色只有用扁平的宽刷,轻、薄、快地涂抹,才能达到镜面光滑的效果。
待甲油干透,我又涂上了一层顶油,用来增加光滑度,也能增加甲油颜色的持久性。着意在指甲顶端的下边缘处也扫上一圈,使甲油更不易被磨损。
在双手无名指处,零星地粘上几粒小小的红钻,再涂上封层,就大功告成了。
旁人涂金黄色的指甲,虽然看上去富贵,但也免不了有些艳俗。但这双金色指甲的手,配着晅贵妃的姿容仪态,竟透着一股焕然天成的雍容华贵。
我虽然尽量加快了手中的速度,可十个指甲涂完,差不多也用去了近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陆其诗给晅贵妃捶腿捏肩,一刻未停,想必力气早就用光了。但我此刻望过去,陆其诗手中的力道未减,脸上还挂着笑意。
我从软塌上退下,叩首行礼道:“娘娘,完成了。”
晅贵妃端详着自己的双手,说:“不错,这副黄金指甲要是再长些就好了。赏。”
我深呼出一口气,总算是过关了。
陆其诗道:“娘娘若是喜欢,我便常带着这丫头来给您染指甲。”
晅贵妃直起身子,笑着说:“姒昭有心了。你家这个丫头,是有些本事,比我宫里的这些蠢笨奴才有用得多了。春莺,去把我那支白玉凤首钗拿来,赏给姒昭侧妃罢。”
名叫春莺的宫女捧来了一支玲珑剔透的白玉发钗,晅贵妃接过,亲自给陆其诗插在了发髻上。
晅贵妃对春莺说:“春莺,一会儿你送姒昭侧妃回太子府。”
陆其诗从善如流地接过话:“若是娘娘恩准,就让春莺姑姑在太子府小住上一日。让春莺姑姑和依依交流一下染指甲的心得罢。”
晅贵妃点头,说:“准了。”
第八十二章 献甲油
虽然晅贵妃说的是让春莺送陆其诗回太子府,但临出宫,春莺又领了皇上的旨意,代传御赐太子府之物。
所以,出宫时,就变成了春莺坐着传旨内官的马车在前面领头,我和陆其诗坐着来时的马车跟在后面。
马车里,我如释重负地伸了伸懒腰,说:“总算是结束了!今天成果不错,我瞧着晅贵妃很是喜欢你。”
陆其诗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我说:“怎么?赐了你玉钗,还让贴身宫女送你回去,这婆婆算是巴结上了吧?”
陆其诗无奈地笑笑,说:“贵妃这是在告诉我,如果我不和永安郡主为敌,她便可以容下我。”
我惊叹道:“什么?何以见得?刚刚在晅贵妃寝宫,气氛不是挺好的吗?”
陆其诗说:“我说今后要常带你来给贵妃染指甲,贵妃没有接话,反而说自己身边的奴婢蠢笨,这意思是让你将染指甲的手艺传授给她身边的人,言下之意就是让我不要多进宫。”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陆其诗突然提议说要让春莺和我交流染指甲的心得。
陆其诗继续说:“要出宫门时,突然来了圣旨,让春莺代传圣上御赐之物至太子府。这圣旨八成也是贵妃讨来的。皇上要是真要赐给太子府什么东西,随意找个内官去传旨就行。皇上是怎么知道春莺要去太子府的,又是为什么要让春莺代传呢?”
我不解,问:“可是……贵妃这么做有什么意图呢?”
陆其诗解释道:“你想想,若是春莺送我回去,便是对太子府上下表示对我的看重。可若春莺去传旨,太子不在,定是郡主领着全府上下的人接旨。贵妃这么做,是想让我看清自己的身份。”
我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么复杂啊。刚刚看贵妃赐给你玉簪,我还以为她想演一出母慈子孝呢。”
陆其诗微微低着头,眼神不知看向了何处,说:“打一巴掌,总是要给颗甜枣的。其实,我只是觉得她是太子的生母,我应该替太子尽一份孝心,并没有想借贵妃打压永安郡主的意思。”
顿了顿,陆其诗又嘱咐我道:“总之,春莺姑姑那边,你还是得尽心教她。那些工具,也都得给她备上一份,让她带回宫去。你那些甲油,我看着也都价值不菲,一共花费多少银钱,你都去总账上支罢。”
怎么给晅贵妃准备甲油,这是个需要琢磨的事情。
密室里的甲油是有限的,我还指望着能靠着在善美堂中开美甲室多收集一些情报,给晅贵妃的甲油一定不能多。
但晅贵妃是太子生母,又得皇上宠爱,说她是这个时空权利最大的女人也不为过。善美堂是陆其诗名下的店铺,有好东西不先满足了晅贵妃的胃口,恐怕晅贵妃不仅不会让善美堂好过,也不会让陆其诗好过。
见我十分为难,陆其诗说:“那些甲油……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坦白道:“虽然甲油本身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却极难得到。我手上有的这些,恐怕是世上仅存的甲油了。我怕这次我们准备好了甲油献给晅贵妃,日后,她再找你要,我可就拿不出东西来了。”
陆其诗思忖了片刻,说:“那这回,最好能一次性的满足贵妃的胃口。”
回到太子府,果然是永安郡主领着府内上下领了圣旨,跪谢了圣上隆恩。
春莺收了圣旨,拉着永安郡主说晅贵妃让她有空便去空中请安,又在永安郡主的院里歇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永安郡主拉着春莺去自己院里时,暗地里向陆其诗拋来一个嘲讽的笑,像是在讥讽她献殷勤也没能入了晅贵妃的眼。
陆其诗并没有理会这些多余的眼光。
我则趁春莺忙着彰显永安郡主地位时,回了趟善美堂,又进了密室,凑出了两套一模一样的十色的甲油。一套全新的甲油,另一套放着在善美堂中用过那几瓶甲油,剩下的几瓶,我还刻意地将其中的液体倒处去一部分。
待春莺从永安郡主院中来到昭明斋,我便将这两套甲油摆在了她面前。
我说:“春莺姑姑,这就是我这儿所有的甲油了。”
春莺倨傲地拿起其中一瓶只剩半瓶的甲油说:“这还是用过的?”
我谦卑地说:“我一共就得到这两套甲油,其中一套我已经在善美堂中用过了。姑姑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请将那套新甲油带回去献给贵妃娘娘吧。我用剩下的这套来教姑姑如何涂甲油。”
春莺说:“也好。你只需将这甲油的出处告诉我,贵妃娘娘自会派人去收购。”
我按照事先背好的台词答道:“不瞒姑姑,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了这两盒甲油。我曾经碰到过一个异域商人,他不远万里来到中原做生意,在他即将回乡之时,将这两盒产自他家乡的甲油送给了我。由于我也不知道他的家乡在何方,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能打听到关于甲油的消息。”
春莺道:“竟是如此。那异域商人可有什么特征?贵妃或许可以查找到此人的来历。”
我想了想传说中神奇的长相,尽量将此人往奇异里描写:“那人身高九尺,卷曲金发,双耳垂肩,蓝瞳紫髯,白面黑齿。”
春莺惊道:“竟有如此异相之人!”
我回道:“不敢欺瞒姑姑。”
春莺说:“也罢。我先替娘娘收下你这套甲油罢。”
我说:“是。好在这一套甲油可以使用很多年,即使一年半载娘娘找不到那异域商人,这些甲油也足够使用了。”
从甲面清洁到指缘保养,从刷底油到贴钻,我将我所知道的美甲方法手把手地教给了春莺。又让她在太子府的丫鬟手上练习了数遍,春莺终于能够将金属色甲油涂出镜面效果了。
陆其诗本想留春莺在太子府住上一日,但春莺执意要当晚回宫里去。
我本着关键岗位人才一定要以重金收买的原则,拿出了一盒美白眼霜,塞进春莺手中,说:“我见姑姑眼下乌青,定是日夜劳心劳力造成的。我这里有一盒可以改善眼下乌青的眼霜,姑姑每日取绿豆大小的眼霜,涂于眼睛周围,这盒用完定有改善。”
春莺终于露出了来到昭明斋的第一个笑容,说:“奴婢多谢姒昭侧妃。”
第八十三章 帮忙
送走春莺,我向陆其诗辞行。
“依依,你等等。我这儿有一封信,你替我转交给其风。”陆其诗走向书案,香雪将墨研磨好,陆其诗匆匆写就一封信。
薄薄的一张纸,放入描金的信封中,没有封口,交给了我。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信封收了起来。
没有封口的信封大约是想告诉我和陆其风,她对我的信任。
回到陆府,夜已经深了。我将信交给管家,说:“崔叔,这是小姐托我带给少爷的信,您帮我转交给少爷吧。”
崔叔和蔼地点头,说:“好,姑娘早些休息。”
回到西院,采薇和兰蔻大概都已经睡下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前,打算悄悄推门进去,尽量不要吵醒她俩。
我的手还没碰到门,一只大手突然捂住了我的嘴!我惊慌失措地挣扎,却被身后的黑影牢牢地控制住。
“别动,别动,是我!”黑衣人伏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是景逸。”
吓死我了!
我的心跳在他捂住我的嘴的瞬间飙升至180,又在听到他的名字时逐渐放松下来。
景逸的手依然捂着我的嘴,他轻声说:“你要是答应我不出声,我就松开你。”
我不搭理他,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左脚,脚后跟瞄准他的左脚尖,死死地踩了下去!
“嗷!”景逸吃痛地惊呼,捂着我的手也松开了。景逸恨恨地看着我,压低了声音说:“为什么踩我!”
我理了理身上的褶皱,装作云淡风轻地样子说:“教训一下深夜到访的不速之客。”
“来,借一步说话。”景逸拉着我进入旁边一间没有人的屋子。
累了一天,本来就心力交瘁,好不容易回到了可以睡觉的地方,还在房门口受到了惊吓。我此时的心情着实很差,于是没好气地问:“干嘛?”
景逸大约是自知理亏,用讨好的语气说:“没,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请你帮个忙。”
我问道:“什么忙?为什么这么晚过来?你是怎么进陆府的?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一连串的提问,问得景逸有些懵,反应了半天,才答道:“我听说你住在陆府,入夜我就潜进来了,没有被陆府的人发现。我这么晚过来是因为有件紧急的事情想找你帮忙。”
看到景逸的态度这么好,我略微有些好奇他找我要做什么。我问:“什么紧急的事?”
景逸凑到我面前,说:“我听说,你现在是个很厉害的妆娘,可以轻易地易人容貌。所以想请你……”
“等会儿,等会儿!”我打断景逸的话,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一些距离,说:“我只是帮人化妆,不能帮人易容。”
景逸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能帮我画成别人认不出我的样子就可以了。”
屋里没有灯光,我和景逸站在窗前,借着从窗户中透出的月光看着彼此。
我发现了景逸话语中的猫腻,眯着眼睛说:“你要去干什么?为什么要乔装成别人认不出你的样子?”
景逸不买我的帐,选择性地忽略了我的问题,只问:“你就说你行不行吧!”
我抱起双臂,看向他说:“行倒是行,不过你得给我一个理由。”
景逸犹豫了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说:“因为我要去找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我不能告诉你,这个东西在哪里我也不能告诉你。但是我不想被人发现我的踪迹,所以希望你能帮我扮成其他的样子,这样即使被人看见,也不会被指认出来。”
看景逸的眼神,他所说的不像是假的。有些事情他不能说,我也不想知道,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都活不太久。
我心想:景逸也帮过我两次,于情于理我也该回馈一下,帮他这个忙也没有什么不妥。但我仍想逗弄他一番,于是不动声色地说:“我是说,让你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景逸怔了一下,然后扯开一个邪气的笑容,用和表情完全不搭的温柔语气说:“思儿,要不是你父亲的事,我俩明年就要完婚了。我……”
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忙制止他,说:“停,停!我帮你就是。你想要画什么样的妆?”
景逸正色道:“也不用刻意画成什么样,只要和我现在完全不一样就行。最好是,即使人家看见我的脸,也绝对不会认出来的模样。”
我说:“绝对不会认出来,这个很难。万一你被别人当场抓获,拷问的时候一盆水泼下来,再好的妆也无济于事。”
景逸说:“不会,他们抓不住我的。”
我思忖片刻,打算给他做个简单明了的伪装方案。
我说:“希望对方不要认出自己的模样,最简单的方法是,让对方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
第八十四章 伪装
“我去拿些工具过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对景逸说。
好在西院里除了采薇、兰蔻和我,没有住其他人。即使我深更半夜点上灯给景逸化妆也不会被别人发现。
我走入一间空屋,打开密室挑选了一套化妆品,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多拿了许多种产品。我推开密室的门,准备出来的时候,模糊地有些异样的感觉,于是回头看了看密室,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大约是错觉吧。
我提着化妆包,又拿上了放在院子里照明的蜡烛,回到了景逸所在的房间。
我将房间里的油灯和蜡烛点起,温暖的光充满了整个房间。
有了光源我才发现,景逸穿着一身全黑的劲装,干净利落,手里抓着一块黑色的布,大概是蒙面用的,腰间还别着一柄短剑。
我有些吃惊,问:“你是今晚就要去找‘那件东西’吗?”
景逸沉声说:“是。”
我问:“那要是……我不帮你这个忙呢?或者也许我今晚有事不回来了呢?”
景逸说:“其实,我就是来碰碰运气的。要是你不帮我这个忙,我就打算在脸上抹上锅底灰,直接去了。”
我不禁在心里吐槽:能靠抹锅底灰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算了,能趁这个机会还个人情也是好的。于是我说:“好吧,那我尽量快一点,不要耽误你的正事了。”
景逸倒不着急,慢悠悠地说:“没关系,我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以用来做准备。”
我说:“我打算给你画一个老人妆。这样就算别人看见你,也会推断是一个四五十岁的老人,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景逸赞道:“这个主意好!”
得到了允许,我正式开始化妆了。我将凳子搬到桌前,在桌上点上一支蜡烛,对景逸说:“坐下吧。”
我先从化妆包里拿出了修眉刀,习惯性地在拇指上剐了两下,就往景逸的脸上凑去。景逸的眉毛长得非常浓密,上挑的眉峰和干净的眉尾显得阳刚气十足。为了能够画出老人的效果,眉毛需要稀疏一些才行。
景逸楞住,条件反射性地打开我的手,严肃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莫名其妙地说:“修眉毛啊,你的眉毛需要剃掉之后重新画一下。这个刀是专门用来剃眉毛的,不会划伤皮肤,不用担心。”
景逸忽然红了脸,赧然地说:“不,不用了吧……我的意思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我被景逸突如其来的娇羞弄得摸不着头脑,只能放下修眉刀,拿起修容盘,直接开始画皱纹。平常修容的时候,为了使妆容看起来自然不脏,用的都是粉质的修容。老人妆这样夸张的妆容却非常适合用修容膏,显色度和持久度都比粉质修容高上一个等级。
皱纹其实是由于人的面部肌肤衰老产生的,衰老的肌肤顺着肌肉的线条堆积,便成了皱纹。所以在画皱纹的时候,需要根据面部肌肉的走势来画。
额头上的皱纹又大又深,是最容易被人注意到的皱纹。画的时候要注意,皱纹中间的颜色深,两边的颜色逐渐变浅,最后与肌肤融合。
鱼尾纹和泪沟虽然细小,却很能增加沧桑感。细小的皱纹起笔的时候要重,然后逐渐变浅,尾部渐渐变匀。
画皱纹要时刻强调立体感,不能把所有皱纹都不分主次地画下来,否则就会呈现出一张大花脸的效果。
我将景逸脸上的皱纹重点放在了额间的抬头纹和眉间纹上,营造出一种历经沧桑,为世间俗事所苦的效果,其余的线条都是在为额间的皱纹作陪衬。
景逸长得精壮,脸上却没有什么肉,面部线条很是凌厉,这样长相的人老了之后会更显威严。所以我在耳朵到嘴角的连线上画了一道修容,再用大刷子缓缓晕染开,造成两颊凹陷,面容犀利的视觉效果。
又选了支深灰色的眉笔,用点画的方法,在唇周及下颚处点上胡茬。再用眉笔一根根地画出胡须,嘴唇上方画上两撇小胡子,下巴上画上一撮山羊胡。画得时候注意,顺着大方向画几笔后需要往其他方向带上几笔,这样画出来的胡子才比较真实。
我犹觉得不够,又在额角,颧骨处用深色的修容膏点上几颗老人斑才放下心来。
我对这个老人妆的效果非常满意,不要说是在夜里看,即使是在白天,也是足足能将年龄提升三十岁的杀猪刀妆容。
我将镜子递给景逸,问:“你看这个效果怎么样?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待会我再将你的头发染成花白的颜色就更完美了。”
景逸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十分满意他的反应,暗暗在心里得意。
但我没想到的是,景逸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我不服气地问:“怎么就不行了?这样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呀,绝对不会有人认出是你。”
景逸说:“嗯,的确不会有人认出是我,因为他们会直接认定这就是我爹。”
嗯?
这我还真没想到。
景逸说:“我和我爹的长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爹现在镇守在北疆,要是我顶着这副样貌被人发现了,我爹就成了无诏回京的罪人,任他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了,京城的官场定要刮起一场龙卷风不可。”
我说:“是我考虑得不周。那这样吧,我再给你改改。”
我用卸妆棉沾上足量的护肤乳,将景逸脸上的色彩擦去,没有擦掉的那些就将颜色揉和在一起。景逸一张生气勃勃的脸,在我的摧残下,变成一张暗淡的面容。
不能在年龄上下什么功夫,我决定给景逸增加另外两个突出的特点。
拿出了一盒蓝色的美瞳,我对景逸说:“待会儿呢,我要把这个东西放进你的眼睛里,这样你就会变成蓝色的眼睛。等你办完事情,将它取出就可以回复原状了。你睁着眼睛千万别动。”
景逸说:“好。”
我伸出两只手指,撑开景逸的眼睛。景逸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颤抖的睫毛刮着我的手指尖。我小心翼翼地将蓝色的美瞳戳进他的眼睛。
景逸努力睁着眼睛,却将牙齿咬得很紧,我几乎能听见他牙齿的战栗声。
景逸突然开口道:“宁思……”
温热的气息吹在我的面门上,我突然发现,为了给他戴好美瞳,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太近了些。
第八十五章 金发
夜很静。
我能感受到脸上的细小绒毛随着景逸的气息在轻微的抖动。
但我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我迅速地将手中剩余的这一只美瞳戳进他的眼睛,恢复到正常的距离,冷静地说:“我现在姓林,景世子还是叫我林姑娘吧。”
景逸用手捂着脸,眼睛使劲地眨着,说:“嗷!宁思,你快把我戳瞎了!”
我耐心地又提醒了一遍,说:“林姑娘。”
景逸终于调整好了焦距,说:“我知道,你现在叫林依依。”
我将镜子递给他,说:“你看,现在你的眼睛看起来是蓝色的,我再帮你将头发染成黄色的,这样即使被人发现了,他们也会以为是一个异域人士。你用黑布遮着脸,只有额头和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即使被人近距离的看见,他们的注意力也都会放在你这双蓝色的眼睛上。”
我拧开金黄色发蜡的盒子,挖出一小块,放在手心,用手掌的温度将发蜡融化。再用双手将发蜡搓开,使手掌上均匀地附着薄薄的一层发蜡。
景逸束着头发,我没有打算把他的发束拆开。一是因为我不会梳这样的发束,二是因为我也不想浪费太多的发蜡。
我轻轻地在景逸表面的头发上,用蹭的方式,少量多次地抹上发蜡。直到所有裸露在外的头发都变成了黄色。
景逸与我闲聊:“依依,你既然是陆其诗的侍女,陆其诗都嫁进了太子府,你为什么还要住在陆府呢?”
我解释道:“我不是陆其诗的侍女,我是陆家的掌柜。”
景逸又说:“你既然是掌柜,那就更没有住在陆府的道理了,你应该自己置办个宅子住。”
其实我也正有想搬出去住的想法,住在陆家到底是不方便。
我说:“我也正计划着要搬呢,只是还没选好地方。”
景逸说:“京城里有的是好宅子,你可以去商行看看,让他们给你介绍几个宅子。银钱上,若是你没有……”
我截住景逸的话,说:“银钱上好说,善美堂的收益还是不错的。”
景逸应道:“那便好。”
这款发蜡在阳光的照射下才会变成金黄发亮的颜色,没有阳光照射的时候,只是暗淡的黄色,不容易引起人注意。
“好了!”我说,“头发上的颜色用热水和皂角就能洗干净,眼睛里的镜片你用两只手指轻轻捏住就能取出来。”
“怎么……怎么取?”景逸伸着两只手指,放在眼前,犹疑着不敢往眼睛里放。
我看了看我自己沾满发蜡的手,说:“那你结束之后再过来一趟吧,我替你取出来。”
景逸道:“好!我该走了。”
我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凶险的事,还是忍不住地说:“你……千万小心,什么东西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景逸不在乎地说:“放心。本来我还在担心,如果我用锅底灰涂脸,被抓住的话即使当场用剑毁容,也很难不被人发现身份,拖累家人。但现在有你帮我改了眼睛和头发的颜色,即使被人抓住,我也不怕了。”
“呸呸呸!什么被人抓住!我告诉你,只要被人抓住,就不可能瞒得过身份。你现在要是被抓住了,不仅会连累你的家人,还得连带着把我也拖下水。”
景逸笑了笑,说:“我开玩笑的,绝对不会被人抓住,我保证!等结束了,我来找你。”说罢转身出了门。
我看着景逸的身影轻巧地跃过陆府的高墙,消失在黑夜里,心想,今天是睡不成了。
我回到密室,将美瞳和彩色发蜡收了起来。今天帮景逸换了瞳色和发色,以防万一,没有特殊情况,以后都不能再使用这两种东西了。
我打算将这两样东西放到展台最下面的储物柜里。
我蹲着将发蜡和美瞳塞进了储物柜,借力起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倒放了在展台上的一次性杯子。我眼疾手快地将杯子扶了起来,才使得杯子里的液体没有撒到柜台上。
这个杯子是我白天进来取指甲油的时候拿出来的。
为了造成其中一套指甲油是被我用过的假象,我拿出了一个一次性杯子,将几瓶指甲油倒出了一部分。我舍不得浪费太多,每瓶只倒出了十分之一左右的分量,一次性杯子中大约盛了五毫升的指甲油。
我突然意识到,我刚才感觉到的异样是什么了。
我白天倒出来的指甲油,到了晚上,竟然没有半点凝固的迹象!
这是不是说明,在密室之中,时间是静止的?
密室之中的东西,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状态,它们的状态被永远地静止在这一刻。
实践出真知。
我将一支燃烧着的蜡烛吹灭,然后拿进了密室。
又从密室出来,将另一支蜡烛也吹灭。静候片刻,我用手摸摸烛芯,发现烛芯已经凉透了。
我回到密室里,又摸了摸密室里的这支蜡烛的烛芯,温度依然烫手。
看来这是真的。
我又发现了这个密室的一个秘密,在这个密室里,不存在时间流逝。
这让我觉得很安心。
密室里的时间没有流动,是不是意味着,我原本的世界时间也没有流动?
等我替宁思复了仇,我再一次推开这扇密室的门,是不是还可以回到那个我从原来世界消失的夜晚?
我怀着兴奋又激动的心情,在院中踱步,等着景逸的到来。
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依然没有看见景逸到来的身影。
第八十六章 直觉
天,渐渐亮了起来。我向墙头张望,依然没有看到景逸出现。
他大概是不会来了。现在天色明亮,他要是顶着一头金发出现在城里,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若是他再翻墙进入陆府,不论他昨天晚上做了什么,都会将线索引向陆府,景逸应该不会这么做。
只是不知他现在安全与否?
“依依。”没有等到景逸,却等到了陆其风。陆其风走向我,说:“这么早就起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道:“是呀,出来吹吹风,看这天气,快要下雪了呢。”
陆其风接过我的话,说:“这都过了腊八了,也该是时候下雪了。”
我问道:“陆老板怎么这么早过来?”
陆其风说:“今天我还要出城一趟,就想在走之前来看看,要是你还没起,我就先走了。我看到了其诗写给我的信,多谢你忍痛割爱,替其诗献给贵妃一套甲油。”说着,向我拱手作揖。
“我知道那套甲油一定十分贵重,这些钱可能弥补不了什么,但这是我们陆家的一点心意,还请一定收下。”陆其风递给我一张银票,我看了看上面的数额,五千两白银。
五千两白银,买了我整整十瓶甲油,不算亏。我毫不扭捏地接过了银票,说:“陆老板当真是雪中送碳,我正想要出去置办一处宅子,陆老板就亲自给我送银子来了。”
陆其风一怔,随即笑着说:“依依想要搬出去住吗?”
我说:“老是在陆府叨扰也不好,等我找到了住处,我就带着采薇和兰蔻一起出去住。”
陆其风说:“我就知道我这陆府你住不惯。我一早让崔叔为你寻一处住宅,前两天才选好地方,就在东市,离善美堂不远,这样也省得你每日来回折腾。只是这处宅子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了,所以我命人好好休整一番,所以,恐怕还需要些时日,你才能搬过去。这段时间,就先在陆府住着吧,等有空了让崔叔带你去新宅看看。”
陆其风竟然已经替我选好了宅子,他一番诚心,我若推脱着不接受倒显得矫情了。
于是我说:“多谢陆老板如此为我着想,那这银票我可不敢收了,又收您银子,又收您宅子的,我可当不起。”
陆其风摆摆手,说:“怎么当不起了?你帮了其诗这么大的忙,我也该好好谢谢你的。这银票你先自己留着,新宅子总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我道:“恭敬不如从命。”
送走了陆其风,我决定先回屋睡上个回笼觉,昨天晚上一夜未睡,可真是要困死了。
采薇和兰蔻已经起来了,我对她俩说:“我今日困得紧,善美堂就交给你俩了,我睡一会儿再去店里。”
采薇拍着胸口向我保证:“我们俩一定看好铺子,小姐,你就安心休息吧。”
我又叮嘱道:“加入会员的人一定要登记好名字和地址。若是碰到了曹家和秦家的女眷,记得先拖住她们,立刻遣人回来通知我。”
我一觉睡到午时,想着还是得去店里看看情况,于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
大概是因为还没有睡醒,走在路上的时候,总是有恍惚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被一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眼睛盯着。
来到善美堂,看见善美堂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不知出了何事。
我挤进人群,发现一个看上去很面熟的人在与采薇争吵,可我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我走上前,采薇看见我十分高兴,说:“我们掌柜的来了。小姐,你看这黄牛,又来闹事了!他这次拿了和我们的玉兰霜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空盒子,不知装了哪家小作坊的面脂,就冒充我们的玉兰霜,在我们善美堂门前售卖!”
我仔细看了看在善美堂内闹事那人,发现原来是一连好几天来我们店里充当黄牛的景逸的小厮。
景逸,他出什么事了吗?
第八十七章 做戏
小厮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放着几个精美的盒子。我问道:“这位小哥,您这面脂怎么卖呀?”
“我的面脂叫玉兰霜,卖一两银子一盒。”小厮语气挑衅地答道,说着不留痕迹地向我挤了挤眼睛。
这小厮果然是景逸派来的,他应该是有话想跟我说。
但采薇不明白其中的关窍,被那小厮的言语气得直跺脚:“小姐!你看他!他分明是故意的!他用和我们一样的包装,一样的名字,还偏偏到我们店门口卖。因为他上次倒卖过真的玉兰霜,有几个客人就真的相信他了。他是故意来找茬的!”
我示意采薇不要着急,对小厮说:“这位小哥,不知我们善美堂何处得罪了您,您这么三番五次地来我店里找茬。其实这样您也得不了好处,光这盒子,单买就超过一两银子了吧?您这么做我们只能两败俱伤。若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咱们可以进店里来商量解决办法,不要在这里影响各位街坊,如何?”
我示意小厮有话可以进屋密谈,小厮向我递来一个感谢的目光。
但他随后说:“这下知道你得罪了我们家世子了?当初我们世子来你家店里买东西的时候,你是怎么,怎么……怎么店大欺客的?我告诉你,你不登门给我们世子道歉,这件事过不去。”
围观的人群像是得到了什么爆炸性的信息,突然嗡嗡地嘈杂开来。
一个带着孩子的大姐说:“你们听到了吗?他说世子,这家店啊惹到权贵人家了!”
隔壁酒馆的跑堂也来凑热闹:“可不是吗?前些天靖安侯府世子已经来闹过几回了,看样子啊,这位世子的气儿还没消呢!”
一个年轻的书生压低声音说:“这靖安侯府也是几代英名,可惜出了这么个不肖子,成天混迹市井,干出这些个欺行霸市的事情。”
书生的同伴好意地提醒:“嘘!别被人听见了!他再不济,也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我明白过来,景逸大约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能去陆府,于是回到了自己府上。他让这个小厮来闹,是想让我去靖安侯府。
我装作不甘心地样子,顺着小厮的话接了下去:“好!采薇,把咱们店里的东西一样包上一份,我拿去给景世子赔罪。”
采薇不太情愿地说:“可是,小姐……”
我说:“乖,去吧。”
我跟着景家的小厮走向靖安侯府。一路上,景家小厮仿佛戏精上身一般,趾高气昂地不停数落着我待他家世子无礼的不是,每句话都在凸显他家世子的斤斤计较与小肚鸡肠。
我心想,你家世子可是来请我帮忙的,你这么蹬鼻子上脸的真的没问题吗?在善美堂前演演就行了,大路上何必演出这些细节。
终于到了靖安侯府,大门利落地打开,又在我身后利落地关上。
门一关,小厮立刻变了一副嘴脸,讨好地说:“嘿嘿,真是对不住啊,林小姐!我们世子想请你来府上,非要让我演这么一出戏。我这言语上的冒犯还请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被他鬼机灵的样子逗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答道:“小的叫阿海。”
我问道:“阿海,你家夫人在府上吗?”
阿海说:“夫人一早就出门了。我们世子昨晚喝醉了,夫人出门前来看他,他都赖在床上没起来。夫人一走,世子就让我去找姑娘您了。姑娘,嘿嘿,我们世子昨天晚上是不是……”
景逸的小厮口风这么不严的?我斥责的目光扫向阿海,他瞬间噤了声。
我说:“带路吧。”
阿海默默地在前头带路,到了一间厢房,阿海上前敲了敲门,小心地说:“少爷?我把林姑娘请来了。”
屋里传来景逸醉醺醺地声音:“进,进来!”
阿海推门,我们进入屋内。
这是景逸的卧室,屋内只有一个柜子和一张床。床上的被褥放得整整齐齐,床帏也没有放下来。景逸穿着一身锦袍,鞋子都没脱,侧身向内躺在床上。
景逸保持着面朝床内的姿势,说:“阿海,你出去。”
阿海看了看景逸,又看了看我,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景逸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压低声音对我说:“依依,你可算来了,你快帮我把眼睛里的东西弄出来!”
景逸的双眼红肿,虹膜部分被蓝色的美瞳覆盖,依旧是迷幻的蓝色。但眼白的部分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很是吓人。
我惊道:“你,你这是怎么了?别着急,我帮你取出来。”
我用左手撑开景逸的眼睛,说:“你平视前方,眼睛不要动。”然后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虹膜蓝色的部位轻轻一捏,美瞳就出来了。
景逸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说:“就这么简单?”
我说:“就这么简单。”
取下来的这两只美瞳肯定不能再用了,我递给景逸,说:“拿去烧了吧。”
景逸说:“好。这两个小东西折腾死我了。我早上回到家对着镜子想把它俩取出来,结果尝试了数十次都没有成功,最后眼睛涩得都闭不上了。”
我看在他如此痛苦的份上也不忍嘲笑他,说:“第一次戴这种东西都是这样的。不过,昨夜说好了你来找我,帮你取出来。怎么直接回家了?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我上下打量着景逸,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受伤的痕迹。只是全身散发着一股酒气,像是为了伪装醉酒,故意把酒泼在了衣服上一样。
景逸正色道:“是的,我正要与你说。你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
我心中无比震惊,不禁提高了声音:“什么?!”
景逸压低了声音说:“嘘,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昨夜,我去了太子府。”
我本来应该在这里也表示一下我的吃惊,但我仍旧沉浸在我的身份可能暴露了的恐惧之中,无暇理会景逸轻易说出的他昨夜去了太子府的消息。
“过程不算顺利,我在撤退的时候还与太子身边的暗卫打了照面,幸好有你替我做的伪装才没有被认出来。”景逸继续说,“我从太子府撤出来,甩掉了暗卫,在隐蔽处等危险过去之后,打算去陆府找你。可我接近陆府时却发现,太子竟然派了暗卫将陆府监视了起来。”
第八十八章 同盟
我问道:“太子为什么要监视陆府?是来监视我的,还是来监视陆家的?”
景逸说:“陆家跟着太子也超过十年了,陆其风现在是太子心腹,太子不可能特意派人监视陆其风。我猜测多半是来监视你的。”
我不解:“可是……为什么要监视我?你的伪装被看穿了吗?”
景逸皱着眉说:“我不能理解的地方就在这里。如果我的伪装被揭穿了,太子应该派暗卫在靖安侯府等着擒获我才对,没有理由放着我不管,偏偏去监视你。”
景逸想了想,问:“你曾经替人做过这样的伪装?太子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
我摇头说:“我又不傻,若是有人知道我会这样的手法,我怎么会明知你要去做危险的事,还故意用在你身上?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吗?我可以保证,没有人知道我能改变发色和瞳色。”
景逸说:“我想也是。所以,我才说你的身份可能暴露了。太子知道了你就是宁思,所以才派了暗卫监视你。”
我有些不知所措,说:“我,我该怎么办?现在才想要逃走,是不是已经晚了?”
景逸说:“那也不能坐以待毙。你让我想想,无论如何,我都会将你送出京城。只要你出了京城,太子或许就不会对你下杀手了。”
我问:“怎么出城?太子既然已经监视了我,我有什么举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我如何能甩掉这些暗卫呢?”
景逸咬了咬牙,说:“也不只太子一家有暗卫,大不了我靖安侯府的暗卫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景逸说得孤注一掷,我略微有些感动。宁思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终究还是有一个人愿意保护她。
感动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我突然想到一处逻辑上的缺陷:“不对。你昨夜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太子的暗卫。这就说明太子的暗卫是在你去了太子府之后才来监视我的。你去太子府和我的身份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太子怎么会突然发现我的身份呢?”
景逸犹豫着,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又咽了下去。
我继续分析:“我是罪臣家眷,若太子知道了我的身份,只需要将我抓起来定罪,或是通知京兆尹,让京兆尹来审我。可他却派了暗卫来监视我,一定是想要知道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所以,应该是太子认为这个金发碧眼的刺客与我有关,才会来监视我。”
等等……
金发碧眼……
我突然想起,昨日白天,春莺问给我甲油的异域商人的特征,我似乎随口胡说了一些奇异的样貌特征,其中好像就有“卷曲金发”、“蓝瞳紫髯”的字样!
“我知道了!”我猛地拍了拍脑袋。
景逸问:“你知道什么?”
原只是我的一句胡言乱语,没想到竟引来了这么大的阵仗。
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事情可能是这样的。昨日,晅贵妃身边的宫女向我打听我店里甲油的来历,我告诉她是一个异域商人赠予我的。她问我这个异域商人的特征,我便信口胡说了几句‘卷曲金发’、‘蓝瞳紫髯’之类的奇特外型。想来,可能是白天这位宫女托太子查访‘金发碧眼’的异域商人,晚上太子府就被一个‘金发碧眼’的刺客入侵了。”
景逸接过我的话,说:“所以,太子从未听说过‘金发碧眼’的人,唯一听到的类似的消息,就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所以就派了暗卫来监视你?”
我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景逸沉默了片刻,说:“你的这些妆品真的是金发碧眼的异域商人给你的?”
我心虚地说:“不是,那是我随口说的。”
景逸一个爆栗敲在我的头上,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咬牙切齿地说:“你爹没教过你,话不能随便乱说吗?”
我本来颇有些内疚,但听到景逸的指责,胸中的怒气压倒了一切。我气冲冲地说:“还怪我咯?谁能知道你要夜探太子府呢?难道你爹告诉你太子府可以随便闯吗?”
“你!”景逸被我戳中弱点,不甘心地闭了嘴。
我穷追不舍地问:“你去太子府干什么啊?”
景逸背过身去,没好脾气地答道:“这个你不用知道。你现在知道我昨夜去了太子府,你要是想去告发我,我也一定把你的身份抖出来!”
其实景逸今天大可不必告知我昨晚发生的事情,也是因为担忧我的安全,才将自己夜闯太子府的消息告诉了我。
我要是用这个拿捏他,也太不够义气了。
于是我软声道:“其实咱们之间也不用这么剑拔弩张,相互威胁。你看,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我也知道了你的一个小秘密。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咱们不如合作吧!”
景逸侧过头,问:“合作干什么?”
我说:“我这次回到京城来,是想为我父亲翻案。”
景逸立刻道:“不行!这个我不能帮你!”
我问:“为什么?你还没听我说完,我不需要你出面做什么……”
景逸打断我的话,说:“你待在京城太危险了。世人都以为宁思已经死了,若是他们发现你还活着,一定会对你下手的。你父亲在天之灵,也更希望你活得好,而不是为他复仇。”
我反问景逸:“若是你的父亲被冤枉致死,你会不管不顾地逃走吗?就算我现在逃走了,我下半辈子能过得安心吗?”
景逸沉默着不说话。
我继续说:“我知道我留在京城风险很大,但我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所以,凡事我都会先以我自己的安全为先。”
见景逸依然不表态,我不得不拿出杀手锏:“我父亲当初同意你和我的婚约,肯定也是看中你的人品。虽然现在咱俩的婚约不作数了,但他对你的欣赏是真的。就算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你也得帮我。”
景逸终于开口说:“也罢。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心里暗自欢呼:耶!寻找同盟成就达成!
第八十九章 旧案
至今,我对如何替宁思复仇还没有清晰的思路。原因在于,我还没弄清宁思父亲被问罪的来龙去脉。
采薇自小和宁思一同待在宁府,连府门都很少出,并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采薇只告诉我,宁思的父亲是蒙冤入狱,不久就传出他畏罪自杀的消息。
即使到了京城,我也不能随意抓个人,唐突地问他知不知道前户部尚书是如何倒台的。
想来想去,还是问景逸最合适。
他好歹是个世子,朝中的事,即使他不特意去打探,也会有风声透进他的耳朵。更何况这是他家未来姻亲的案子,他应该会知道一些隐秘。
既然已经同景逸成为了同盟,我不妨问问他。
我说:“我想要知道我父亲的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景逸沉思了片刻,缓缓说:“宁伯父的案子,我知道的不多,只能将我听到的消息告诉你。”
知道一点,也比两眼一抹黑的我强。我说:“好。”
景逸缓缓道来:“去年庸州夏季大旱而秋后暴雨,接连的天灾让庸州的农田几乎颗粒无收。靠着存量挨过了冬天,到了今年二三月的时候,庸州的百姓已经开始啃草根了。其实往年也有这样的事情,朝廷都会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拿出储备粮赈灾。而负责朝中储备粮调运和赈济灾区的就是当时的户部尚书宁伯父。”
我问:“是赈灾粮出了问题吗?”
景逸点了点头,说:“是的。三月初,圣上下诏,命宁伯父调五万石储备粮去往庸州赈灾。但直到四月中旬,庸州起了灾民暴乱,朝廷才知道储备粮根本就没有运往庸州。当时太子监国,太子亲自去看了储备粮仓库,本应该存有储备粮三十万石的粮仓里,一粒米都没有。”
我原本以为,宁均只是卷入了朝堂纷争,得罪哪方权贵,于是被安了个什么欺下犯上之类莫须有的罪名。没想到,其中竟然还牵扯到了赈济粮和灾民暴乱。
景逸继续说:“庸州的暴乱,最后靠军队镇压下来了。由于饥荒和暴乱死去的庸州灾民超过十万之数……后来,太子就以贪墨储备粮的罪名将宁伯父关押起来,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宁伯父在狱中自裁的消息。”
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来。
十万人。
十万人啊!
十万人因为救济粮没有运到,在饿殍遍野中死去,在兵荒马乱中死去。而这一切,是因为宁思的父亲?
终于,我还是鼓起勇气问道:“那你觉得……我父亲……是无辜的吗?”
景逸低下了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我不知道。只是宁伯父这些年,无论是筹集军饷,还是赈济灾区,从未出过差错。我相信,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我说:“但你说的这些,这些情况,可证明不了我父亲的清白。储备粮草,是他的职责,放粮赈灾,也是他的职责。而偏偏,就在他的职责上出了问题。”
景逸疑惑地看向我,说:“你不相信宁伯父吗?”
我无奈地说:“我想相信。但我并不知晓父亲在官场上的所作所为。你觉得我父亲的案子可有疑点?”
景逸坚定地说:“有。这个案子最大的疑点是,三十万石储备粮去了哪里。宁伯父自裁后,宁家被抄家,并没有发现宁家的家产有什么异常之处。若真是宁伯父贪墨了那三十万石储备粮,宁家一定会有大笔进账。”
我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储备粮上做了手脚,不仅陷害了我父亲,还造成了庸州暴乱?”
景逸说:“没错。宁伯父或许没有看顾好储备粮,存在失职的行为,但绝对没有贪墨那些粮食。”
我顺着景逸的思路想,越想越觉得找到了方向。
我说:“没错没错。父亲作为户部尚书,即使要贪墨储备粮,也不会将储备粮的粮仓搬空!一定是有人在粮仓上做了手脚!储备粮的事情,是由户部全权负责的吗?”
景逸说:“是。”
我向景逸深鞠一躬,以表感谢:“多谢景世子告知。”
景逸侧过身去,不愿受我的礼。他说:“你不用谢我。就像你说的……这是我欠宁伯父的。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答:“我暂时没有什么计划。我打算之后往储备粮的方向查查线索。”
景逸说:“好。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可以来靖安侯府找我。”
“别忘了,我现在可是被太子监视的人。虽然他监视我是为了找一个金发碧眼的人,但你这个真凶最好还是不要和我接触。我从出了陆府开始,就感觉被人盯着。说不定此时太子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我现在正在靖安侯府和你密谈。”我说。
景逸笑道:“我自然早有准备。我让阿海去你店里闹,就是想找个合适的借口引你过来,太子应该不会起疑。至于进了靖安侯府之后你做了什么,太子是不会知道的。这点你大可放心,我靖安侯府的暗卫不是吃素的。”
我说:“嗯,那就好。”
景逸说:“今后,我会隔三差五的派府里的丫鬟去你店里买东西。你若是需要联系我,可以让她传信给我。”
“好。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监视我的人该起疑心了。”我转身,向门口走去。
景逸喊住我:“还有一件事,宁……依依。”
我回身,问:“什么事?”
景逸吞吞吐吐地说:“你,你还是早日从陆府搬出来吧,陆其风毕竟是太子的人,你在太子眼皮底下做什么都不太方便。”
我说:“其实,今天一早,我就跟陆其风说了我想搬出陆府的事情。但陆其风说他替我找了一处宅子,让我等新宅翻修好了之后再搬出去。我想,太子可能不仅派了暗卫来监视我,还将此事告诉了陆其风。为了安太子的心,我还是暂时顺着陆其风的意思,待在陆府比较好。”
景逸说:“也好。待此事风头过去,你尽快搬出来。”
我点头,正要说是,就听见门外阿海故意提高的声音——
“夫人夫人,少爷还没起呢!他酒气熏熏地,还是我去叫他起来,去正堂给您请安吧!”
听到阿海通风报信的声音,景逸急得缩起了脖子,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不好不好,我娘回来了!”
第九十章 赔礼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景逸拉着我的袖子,恳求道:“依依,要不你先进衣柜里躲一躲?”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推开。
靖安侯夫人立于门外,一身干练的素锦曲裾,青丝盘拧交叠于顶,左侧簪了一支碧玉竹节钗,梳成一个简单的朝云髻。
“日头都要落下西山了,还不起来?晚上还睡不睡了?”靖安侯夫人还未进门,慈母训诲已经传了过来。
待靖安侯夫人踏进景逸的房间,发现儿子的房间里多了一个人,明显愣在了原地。
“娘……”景逸懦懦地开口,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靖安侯夫人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底尽是复杂的神色。
我忽然想到,采薇似乎说过,靖安侯夫人是见过宁思的!
我心一横,朝着靖安侯夫人直直地跪下去:“夫人,小女林依依是东市善美堂的掌柜,年纪轻,不懂事,在我家店里怠慢了世子。景世子身份尊贵,却放下身段与我一介商户计较多日,实在是我的罪过。今次特来府上向夫人和世子赔罪,还望夫人和世子原谅。”
景逸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反应了片刻,才向靖安侯夫人道:“娘,是这样……”
靖安侯夫人的眼神在景逸和我之间扫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景逸的身上:“你又去街市上胡闹了?”
景逸低下头,熟练地认错:“今后不敢了……”
靖安侯夫人伸手,将我扶起,对身边的丫鬟说:“巧慧,送林姑娘回去。世子顽劣,你替我在林姑娘店里买上几样东西,算是给林姑娘赔礼。”
我伏身,说:“谢夫人。”
看样子,昨夜景逸夜闯太子府的事情,靖安侯夫人是不知情的。不知道景逸母子之间还有多少秘密。当初景逸助宁思离开京城的事,靖安侯夫人知道吗?
既然这样,向靖安侯夫人解释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的任务就交给景逸了。
想到他看见靖安侯夫人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我就觉得很开心。这位景世子在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却没想到在自己娘亲面前,竟然是个乖宝宝。
巧慧跟着我回到了善美堂。
采薇正在店里招呼客人,兰蔻迎上来关切地问:“小姐,那个混蛋世子没有难为你吧?”
我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向兰蔻介绍说:“这位是静安侯夫人的侍女,特意随我来店里看看的。”
兰蔻自知失言,向巧慧福身,红着脸道歉:“这位姐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巧慧年纪稍长,没有在意兰蔻这个小丫头的失言,亲和地说:“这次是我家世子的错,夫人特意让我来,就是来向你们表示歉意的。”
我带着巧慧在店里转了一圈,向她介绍道:“我们善美堂脂粉种类不多,但样样都是世面上的精品。姑娘您随意看看,挑中哪样我给您打九折。我家店里有一种面脂,叫作玉兰霜,是我们的镇店之宝,每日只限量售卖十盒。今日姑娘来得晚了些,已经售罄了。”
巧慧随意挑了两样面脂和眉黛,我亲自将产品打包,又将巧慧送了出去。
采薇见我忙完了,凑过来对我说:“小姐,你嘱咐过让我留意的曹家人,现在就在店里,我已经拖了她好长时间了。”
我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见兰蔻正在和一位面生的客人交谈。
我问采薇:“就是那个梳着双挂髻的小丫头?他是曹家什么人?”
采薇说:“那是曹家夫人身边的丫鬟,她来买甲油。为了拖住她,我跟她说甲油我们一般是不卖的,不过还得请掌柜的回来了再做决定。”
我向采薇竖起大拇指,赞道:“做得好。”
我走向曹家丫鬟,说:“姑娘久等了,我就是善美堂的掌柜。曹夫人这回想要点什么?”
曹家丫鬟看上去怯生生的,听见我说曹夫人,连忙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没有旁人才安下心来。她将食指压在嘴唇上,说:“嘘!我家夫人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派人来你家买东西。”
咦?这是什么操作?
我心中疑虑,面上依旧笑嘻嘻地说:“那姑娘请随我进雅室里详谈吧。”
进了雅室,曹家丫鬟明显地放松下来,说:“我家夫人让我来买甲油,就是上次夫人和小姐来你家店里染指甲用的那种甲油。”
我给她斟上一杯茶,说:“姑娘,你家夫人应该知道,我们的甲油是不卖的。上次我也和你家夫人说过,如果她和小姐一起来染指甲,我会给她最大的优惠。”
曹家丫鬟看着桌上的茶杯,却没有喝,解释道:“我家夫人知道。但是这不是钱的问题,她现在就想把甲油买回去,在府里自己染。”
结合刚才她说的曹夫人不想让人知道她来善美堂买东西,我问道:“可是曹夫人有什么难处,不便到善美堂来?”
曹家丫鬟说:“还不是因为你们得罪了贵人。”
我说:“贵人?姑娘莫不是指靖安侯府?曹夫人误会了,我们店没有得罪靖安侯府。方才你看见了,靖安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还随我一道回来,给靖安侯夫人买脂粉呢。”
丫鬟惊喜地问:“真的?”
我解释道:“刚刚你也看到了,那确实是靖安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我可不敢骗你。靖安侯夫人对我们店的产品非常满意,今后定会常来。”
丫鬟眼中的神采又暗淡了下去,说:“那也只能说明靖安侯夫人与你交好,靖安侯世子……”
我看着丫鬟欲言又止的表情,心中猜出了七八分原委。
曹家母女一心想攀上靖安侯府的高枝,听说了景逸最近与善美堂闹得欢,于是不想让人知道她们频繁光顾善美堂,以免传进了景逸的耳朵了里,惹景逸不痛快。
曹小姐和景逸的姻缘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母女俩倒是挺深谋远虑的。
不过,这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
我向曹家丫鬟说:“姑娘别恼,我家的甲油确实是不出售的。你可以回去跟曹夫人回话,若是她不方便来善美堂,我可以悄悄地去曹府替夫人和小姐染指甲,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丫鬟犹豫着说:“好吧……”
我立刻加码,说:“以前承诺给曹夫人的优惠依旧不变,我登门替夫人和小姐染指甲也只收五两银子。若是曹夫人有意,可以明日一早遣人来店里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