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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见字当歌     妆娘印txt下载     妆娘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曹府

    “小姐,你在看什么呢?”采薇忽闪着眼睛问我。

    “没有啊。”我看向店门口,漫不经心地回答。

    采薇说:“还说没有,今早一开门就看见你总是盯着门口看。”

    其实我在等着曹家人的出现。

    昨天从曹家丫鬟口中得知,曹家母女想要染指甲,却因为景逸的关系,不愿意光临善美堂,于是我提议可以登门服务。

    这是一个接近曹家的好机会,我可不想错过。

    采薇不着痕迹地悄悄靠近我,用胳膊肘戳了戳我的手臂,压低声音说:“小姐,你昨天见到了靖安侯夫人?”

    我点点头,说“嗯。”

    采薇问:“那……她有没有表示什么?”

    “有啊。”我说,“不是让她侍女跟我一起回来买了几样东西嘛!”

    采薇将眼睛睁大了些,问:“没有别的了?”

    我想了想,答道:“嗯……应该还狠狠地教训了景世子一顿吧。”说道最后,脑海里浮现昨日景逸面对靖安侯夫人时怂怂的模样,我不禁笑出声来。

    采薇将眼睛又瞪圆了些,无声地问我“然后呢?”

    我说:“好了好了,别瞪了,再瞪眼睛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没有其他的了。”

    采薇问:“靖安侯夫人没有认出你来?”

    我答道:“大概有吧……不过,我说我是林依依,她也没拆穿我。”

    采薇托腮自言自语:“哎,我就知道,靖安侯府都是些没心肝的。”

    采薇不知道当初是景逸助宁思逃出了京城,也难怪她这么想,本想替景家分辩几句,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我忍住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踏进了店门,正是昨天到店里来的曹家丫鬟。

    一进门,曹家丫鬟就塞给我一张纸条,说“我们夫人让你悄悄来。”说完便跑了出去。

    我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应该就是曹府。

    我进雅室将美甲的工具收好,装在一个便携的匣子里。

    “采薇,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好好看着店里。兰蔻,今日不提供染指甲的服务了,若是有客人专门来染指甲,你好好道歉,承诺客人下次再来染指甲时给八折优惠。”我出门时叮嘱道。

    经过这些天的磨练,采薇和兰蔻已经对看店这件小事驾轻就熟了。

    采薇道:“好!小姐你就放心吧,交给我们没问题的!”

    兰蔻也说:“我明白了,小姐。”

    曹府坐落在东市西南方向,我乘着一顶小轿过去,大约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条街挨着东市,有些吵闹,住户大多是商户人家。

    书香世家或是富有的商户都喜欢住在京城东北方向,那里不仅靠近禁城,还靠近京城最有名的学府——云麓学院。

    东北方向的宅子价格极高,还必须是有些地位的人才能够买得到,因为京城中稍微有些身份的人都会尽量往权力中心和文化中心靠近。

    曹大人现在也是户部尚书了,没想到仍旧住在这里,与商贾为伍。

    我敲了敲曹府的侧门,一个大婶端着簸箕打开门,见我是生面孔,没好脾气的问道:“你是谁啊?”

    我将字条递给她,说:“是曹夫人让我来的。”

    大婶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狐疑地收下了字条,当着我的面“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百无聊赖地在侧门外候着。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大婶才将门打开,不耐烦地说:“快进来!别让人看见了!”

    我赔着笑脸进了曹府,穿过一个堆满杂物的院子,进入了曹府的正院。曹府总共只有三进院子,曹氏夫妇和曹小姐起居在东院,曹公子住在有书房的西院。

    曹府面积小,不像陆府一样,能在院子里精巧地布下假山怪石,小桥曲水。但到底是书香世家,府上没水是不成的,所以一路上就看见道旁用水缸养着的碗莲和金鱼。

    这严冬时节,普通人家的观赏水缸都是要搬回室内养护的。这不,曹府道旁缸中的水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休眠的碗莲这个冬天怕是过不去了,若是再来一场雪,恐怕这些金鱼也活不到春天了。

    不知这曹夫人是如何当的家,这么小小的一座宅院,十来口人,怎么就能打理成这副模样呢。

    大婶带我到了曹小姐的房前,说:“夫人这会儿正在会客,你先到小姐房里去吧。”

    曹小姐正在窗下做着女红,看见我进来了,将手中绣着的荷包放在一旁,说:“哎,你!你叫什么来着?你总算是来了!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的指甲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曹小姐伸出的手,伏低做小道:“我叫林依依。您的指甲没什么问题,就是碰掉了一些颜色,我再帮您重新涂一遍就好了。”

    曹小姐看着自己的指甲说:“你这指甲染得不行啊!染上的颜色怎么会掉呢?”

    我解释到:“甲油其实是在指甲表面形成了一层涂层,用甲油涂的指甲不能和尖锐的物品剐蹭,容易把附在上面的涂层剐掉。这也是正常现象,小姐今后仔细些,不要蹭着尖利的东西就成。”

    我按部就班地先用洗甲水卸掉了曹小姐磕坏了的指甲油涂层,再用原来的颜色重新涂了一遍。

    我故意放慢速度拖延时间,嘴里闲聊道:“小姐身边的丫头呢?怎么没见到她们进来伺候?”

    曹小姐的神情闪了闪,说:“我自然是有丫头的,只不过母亲正在会客,她,她们都去帮忙了。”

    我接着说:“我进来一路上没见着什么人,府里一定是有贵客来了吧?曹大人和夫人都在会客吗?”

    曹小姐说:“不,来的是母亲的娘家人。我父亲今年刚升任户部尚书,繁忙得紧呢,最近更是不到日落回不了家。”

    真可惜,本来是想趁此机会见一见曹大人的。

    我正在心中失望感慨着,曹小姐倒是主动找起了话题:“我听说,你最近攀上了靖安侯夫人?”

    我连忙道:“小姐说笑了,我哪里与靖安侯夫人攀得上关系,只不过夫人看上了我家的脂粉而已。”

    “哦,这样啊……”曹小姐失落得撇撇嘴,心事全都写在了脸上。

    我在心中盘算着曹大人这次不在,下一次总会在的,我得尽量拉近和曹小姐之间的关系,以便日后能尽量多地出入曹府。

    于是打算小小地出卖一次盟友,我说:“怎么?曹小姐想要结识靖安侯夫人吗?”

    曹小姐被我说中了心思,心虚地遮掩道:“没有,没有……”

    我自顾自地说下去:“靖安侯夫人那里,我可能没法帮小姐传话。不过,我和靖安侯世子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在世子面前,我还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曹小姐顾不上自己手指上还没干的指甲油,激动地抓起我的手,说:“真的?”

第九十二章 送信

    “哎,小心!别蹭到指甲了。”我被曹小姐吓了一跳,连忙将她的手翻过来。果然,刚涂好的指甲又花了。

    蹭花了的甲油切忌描补,我无奈地拿过卸甲水,擦掉被蹭花了的指甲油,重新涂一遍。

    我问曹小姐:“小姐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景世子吗?”

    “这……这个嘛……”曹小姐的眼神飘忽不定地看向别处,脸颊飞上两团红云。

    我试探着问:“小姐喜欢景世子?”

    曹小姐嗔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也是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害臊!”

    我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反问道:“那……小姐不喜欢景世子?”

    曹小姐一只手绞着衣裙,说:“也没有不喜欢!是……是我爹娘的意思。你说,靖安侯求圣上赐婚景世子和宁思,不就是看上了宁思他父亲户部尚书的官职吗?现在我爹是户部尚书了,靖安侯相中的就应该是我了。比起宁思那个病秧子,靖安侯肯定更喜欢我作儿媳妇。没错,靖安侯定是想等宁家的风波平息了,再向圣上请旨。”

    我看着曹小姐笑得咧到耳根的嘴角,暗暗叹息道:爱情果然使人盲目。

    虽然曹佑现在成为了户部尚书,可现在的曹家和当年的宁家也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宁家世代为官,据说宁均往上好几代,宁家家主都官至户部尚书。想来宁家人一定是有什么家传绝学,擅长户籍财政管理,所以才能牢牢占稳这个位置。

    曹佑则是贫寒学子出身,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在户部任劳任怨。但曹佑兢兢业业又生逢其时,恰恰碰上了宁均蒙冤入狱,这才成为了户部尚书。

    宁均有家世根基,曹佑也是凭自己的本事奋斗到今天的。单看这两位的能力素质,其实不分伯仲。

    但要论起治家,曹家可远远比不上宁家。

    单看采薇就能知道当初宁家治府的手段。采薇只是跟在宁思身边的小丫头,但显然是受过严格管教的。待人接物皆有规矩,内务杂事均有章法,一个人打理起善美堂来也不在话下。

    起初,采薇对我毕恭毕敬,递个水都要先九十度鞠躬,也是这几个月在我身边待久了,才越发古灵精怪起来。

    但曹府……我见过的丫鬟冒冒失失,带我进府的大婶举止无状,府内的杂物成堆,景致更无从谈起。

    整个曹府呈现出一种混乱、无人打理的状态。这或许是曹夫人掌家不利的过错,但显然曹小姐也对目前的状态习以为常,没有想要去改变。

    我要是靖安侯,绝对不愿意娶个这样的儿媳妇来当景家未来的主母。

    但动了春心的少女是考虑不了这么多的,曹小姐对于她和景逸的姻缘像是有十足的把握。

    曹小姐继续说:“要是靖安侯去向皇上请旨,给我和景世子赐婚,我爹娘不可能不同意。虽说儿女婚姻自古是依父母之命,但我还是想要问问他自己的意思。”

    我附和道:“是这个理。婚前有所了解,婚后才能举案齐眉,百年好合。小姐想让我给景世子带句什么话?”

    曹小姐看了看手边刚刚绣好的荷包,心中计较一番,说:“一会儿,我写封信,你帮我带给景世子吧。”

    我应道:“没问题。”

    曹小姐只有两只指甲被蹭掉了颜色,重涂起来很快。甲油干了之后,曹小姐拿出花笺,提笔给景逸写信。

    我猜那肯定是封情书,因为曹小姐提起笔似乎就有倾诉不尽的爱意,匆匆在纸上书写。写到一半,又忽然觉得不合适,将花笺揉成纸团,扔在一边。

    反反复复写了六七遍,终于写就一封满意的书信。

    曹小姐将花笺折好,放进她刚刚绣好的荷包里,递给我,说:“你可别偷看啊!要是景世子有回信,你一定第一时间将信送给我!无论什么时候来都行,王婶已经认识你了,到时候你跟她说我又约你来染指甲,她就会带你进来的。”

    我接过荷包,说:“小姐放心。”我一定会选一个曹大人在家的时间来的。

    我说:“那我这就回去了。曹夫人那里……”

    “我娘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你先回去吧,帮我送信要紧。”曹小姐娇俏地笑着说,“我娘那里我来解释。我叫王婶来送你出去。”

    我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认得路,我自己出去就行。”

    曹小姐没说什么,由着我自己走出了东院。

    趁着这个机会,我打算溜进西院,去曹大人的书房看看。

    主意打得不错,可还没踏进西院的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一个彪形大汉手持一柄长棍,站在西院门口,拦在我面前,问:“你是何人?”

    我看这位英雄神情可怖,于是打着哈哈说:“我是妆娘,曹小姐请我来给她染指甲的。此时正要回去呢。侧门……是在这里吧?”

    大汉用手中的长棍指了指正堂,说:“从那边走。”

    我连忙道谢,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曹府。

    这曹府果然有古怪。正厅和东院打理得十分凌乱,几乎看不到下人,更谈不上护卫。但东院门口却有一个孔武有力的看门人。

    曹府的书房里一定藏有秘密!

    等我下次做好准备再来探个究竟。

    只要景逸随便给曹小姐回封信,我就可以凭借给曹小姐送信再来一趟。

    没过两天,景逸派了一个丫鬟来店里买脂粉,生怕我不知道这丫鬟是靖安侯府的人,特意让阿海送这个丫鬟过来。

    我迎上去,说:“靖安侯夫人派姑娘来买玉兰霜的吧?姑娘来得巧,玉兰霜还剩最后一盒了。”

    丫鬟说:“是,请给我拿一盒玉兰霜吧。”

    我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礼盒,曹小姐的荷包已经被我妥帖地藏在礼盒内侧。

    我又从柜台上取出今天最后一盒玉兰霜,放进礼盒中。递给丫鬟时,悄悄握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请世子务必回信。”

    丫鬟回捏了一下我的手,表示明白了。

    我心想:虽然我是为了接近曹小姐才替她传这封信,但景逸和曹小姐俩人,男未婚,女未嫁,我在中间牵牵线也算是行善积德。

    景逸要是对曹小姐无感,大可回封信拒绝,也算我帮他扼杀一棵烂桃花的幼苗。要是景逸和曹小姐看对了眼,还得谢谢我这个红娘呢。

    嗯,没错!我这可不算出卖盟友!

第九十三章 回信

    等了两三天,还没有等到景逸的回信。照例去太子府向陆其诗汇报的日子先到了。

    “快过年了,这几日店里的生意都很冷清。我这次来,常掌柜连账本都没有给我。”我对陆其诗说,“小姐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陆其诗靠在软垫上,懒懒地看着我,说:“太子府里的日子倒还算是平静。跟你们不同,越到年关,太子就越忙,这几日几乎都是过了三更才能来睡上两个时辰,天没亮就又进宫去了。这么下去,身体可怎么吃得消。”

    我开解她道:“太子有真龙庇护,必能身体康健,小姐不用过于担心。倒是集宠于一身,恐怕被人记恨。”

    陆其诗微微颔首,说:“这些时日太子忙于宫中事物,难有精力来料理太子府的琐事,所以这段时间也没有人故意出来兴风作浪,怕惹了太子不高兴。等这年过完了,可就不好说了……”

    我想起陆其风托我带的话,于是说:“少爷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无论太子府的人如何搅弄风云,只要事情不传出太子府,你有太子的宠爱,就能摆平一切。但若是太子府的事情牵涉到宫里或是朝堂,很多事情也由不得太子做主’。”

    陆其诗侧头思考了片刻,道:“兄长说得极是,我心里有数。”

    我试探着问:“我听说腊月二十八皇后要在归元寺举行佛会,小姐会去吗?”

    陆其诗说:“对,我正想说,佛会你陪同我一起去吧。往年,太子府的女眷只有永安郡主会受邀去参加佛会,可今年也邀请了我。我担心永安郡主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参加佛会的都是京城里有些身份的女眷,女人扎堆的地方就会有八卦,我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那真是太浪费了。

    我连忙说:“好。”

    陆其诗吩咐道:“佛会在二十八举行,清晨皇后带着女眷们诵经,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午膳后会听归元寺的禅师讲经,晚膳之前就能返回京城。但女眷们会在前一天就住进归元寺,我会在二十七那日午后出发。到那日,你用完午膳就来太子府候着吧。”

    “是。”我应道。

    从太子府出来,我明显感觉跟在我身后的视线减少了。

    大约是因为我这些天表现得太过于正常,太子也认为我没有什么监视的必要了,所以减少了监视我的暗卫。

    左右那些暗卫是不可能发现我与金发碧眼的商人来往的,随他们监视去吧。

    又过了三五日,还不见景逸派人送回信来,我简直着急地想要去景府堵人了。

    年关将至,光顾的客人少了很多,连每日限量十盒的玉兰霜都卖不完了。周围的店铺陆续关了门,准备回去过年,只有善美堂还坚持开着——不然,景逸就没法瞒过太子的暗卫给我送回信了。

    在我的耐心耗尽之前,景家的送信丫鬟终于登门了。

    丫鬟比上次熟络了很多,一进门便说:“掌柜的辛苦,都过了小年了,没想到善美堂还开着呢。”

    我心想,这不是在等你嘛!面上笑着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姑娘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今天都拿上吧,明天我们就歇业了。”

    我引着丫鬟走到一个从门口看不见的角落,压低声音问道:“景世子可有回信?”

    丫鬟迅速从袖口拿出一张折好的信笺,递给我。

    我将信笺收好,给丫鬟挑了几样适合靖安侯夫人用的脂粉,将丫鬟送了出去。

    我捏着这张薄薄的信笺,心中有些犹豫。

    按理说,我替人传信,是不应该偷看的。

    但我最好还是先了解了解景逸信中所写的内容,预测一下曹小姐可能的反应,再将信送去曹府比较好。万一景逸的这封信是拒绝信,我得先提前铺垫好,以防曹小姐迁怒,把我赶出去。

    薄薄的,透着墨迹的信笺就这么挑逗着我的好奇心。

    景逸连信封都没有装,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将信笺送了过来,想必是不怕被人看见。

    嗯,我想来擅长说服自己。

    我独自走进雅室,将信笺展开,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二十七日戌时三刻,归元寺梵音洞相见】

    落款是一个“逸”字。

    哇!直接约私下见面了!

    虽说这个世界,男女之防并不那么迂腐,未出阁的女子也能与普通男子正常交流。但景逸约曹小姐天黑之后私下相见,即使是在观念开放的现代社会,也有些逾矩了。

    更何况,依曹小姐的意思,他俩之前并无交流。第一次见面就要约在月黑风高夜吗?

    景逸果然是采薇口中的风流公子哥啊。

    但不管怎样,这样一封回信定能使曹小姐春心荡漾,顺便拉近她和我之间的距离。

    我打听到曹佑今日休沐,便决定今日就去一趟曹府。

    敲开曹府的角门,王婶看见我,反应了片刻,方才认出我来,领着我走向曹小姐的房间。

    穿过正堂时,碰见了一位中年男子,穿着常服,一手持着书册,一手负在身后。他面容严肃,额间有明显的川字纹,一双眼睛狭长,微垂的眼皮盖住了所有精光。

    他微微蹙眉,问道:“你是何人?”

第九十四章 书房

    中年男子想必就是现任的户部尚书——曹佑。

    我恭敬地作揖,答道:“在下是善美堂的掌柜,年关将至,曹小姐约了我来替她染指甲。”

    曹佑从高处审视着我,又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王婶。

    王婶说:“回老爷,是小姐请来的,小姐心心念念了好几天呢。”

    “那就快带到小姐屋里去吧。”曹佑吩咐了一句,便走开了。

    我悄悄回头,看见曹佑进了西院,应该是拿着书册去了书房。

    王婶催促道:“别乱看!小姐还等着呢!”

    到了曹小姐闺房门口,王婶叩门,说:“小姐,您吩咐的染指甲的人到了。”

    房中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门“哗”的一声被拉开。曹小姐眼中满是惊喜,激动地拉住我说:“你终于来了!”

    曹小姐将我拉进她的房间,急匆匆地关上门,欣喜又焦急地问我:“他,他……回信了?”

    我将景逸的信笺从袖口抽出,递给曹小姐,说:“正是。”

    曹小姐深吸一口气,打开了信笺。

    我以为曹小姐会激动得失声尖叫,但她没有。

    她只是呆呆地楞在原地,一动不动。若不是我知道那信笺上只有一句话,我就要以为景逸在这张信笺上写了千字文了。

    我试探地问:“曹小姐?”

    曹小姐缓缓抬起头,眼圈微红。我这才发现,她拿信的双手正在微微地颤抖。

    “依依……”曹小姐捧住自己的胸口,说,“他,他,他约我见面!景世子居然约我见面!这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他对我有意?”

    我附和道:“若是景世子对你无意,自然会写封信作个托辞。他既然约你见面,定是对你有情。”

    曹小姐双手握住我的胳膊,拼命地摇晃起来,笑得合不拢的嘴嚷嚷道:“是真的!这是真的!”

    我又从袖口抽出另外一张纸,对曹小姐说:“其实,景世子的丫鬟当时送来了两张纸。除了小姐手中的那张信笺,还有这样一张,仿佛是从哪本书里撕下来的一页。”

    这是我从一本书中随意撕下的半页书,跟景逸完全没有关系。

    曹小姐接过这半页书,说:“我看看?咦,这只有半页?”

    我答道:“是的,我从那丫鬟手里接过来时,就只有这样的一半。”

    “日月有盈亏,天地无停息。彩云自东……”曹小姐读着书页上的内容,不解地说:“景世子送这个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装作不确定地样子,说:“景世子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送这个给小姐。我想,景世子定是想传达什么不宜明明白白写出来的内容,所以才借用这种形式表达。这里只有半页书,其中的关窍多半会在另半页书上。”

    曹小姐恍然大悟,说:“没错没错,所以我们要先找到这页书的另一半。这页书上只讲了一些世间伦常,看不出是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

    我提议道:“小姐家中可有藏书?景世子想要传信,定然会选一本常用的书。小姐去书房比对一番,就能找到了。”

    曹小姐斗志满满,说:“你说的没错。我这就去书房看看。”

    我主动请缨:“我帮小姐一起找找。”

    心情愉悦,又迫不及待想知道这页书含义的曹小姐,爽利地答应了下来,带着我来到了西院。

    上次守在西院门口的壮汉依然在,看见曹小姐带着我踏入西院,并没有阻拦。

    曹小姐在书房门前娇声唤道:“爹爹,女儿想来书房取本书。”

    书房里的曹佑说:“进来吧。”

    我终于,跟着曹小姐,进入了曹佑的书房。

    曹佑在案前埋头看着什么,头也不抬地问:“你想要取什么书?”

    曹小姐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书翻看,说:“我来找找。”

    我偷偷四处打量着书房里的一切。书房不大,看上去十分朴素,但一整面墙都安置着书柜。书柜里的书被整齐地码好,有些还用布袋封装了起来。墙上空白的地方挂着几幅字画,无非是松兰竹菊之类常见的样式。

    窗前有一张桌案,曹佑正坐在桌案前。桌案上堆满了书卷,几乎要将曹佑埋在里边。我扫了两眼,曹佑似乎正在研究地形,几本摊开的书都被翻到了舆图的这一页。

    书房本就不大,书柜和桌案占据了大半空间,但曹佑依然在书房里摆下了一张茶桌和两把太师椅,书房里显得更加拥挤了。茶桌上有一套简单的茶具。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多半是常常会在书房会客,所以才特别备下两个人的位置。

    曹小姐翻看了好几本书,依然没有翻到和那半页纸匹配的书籍。

    曹佑抬起头来,询问道:“你想找哪本书?说来听听……”

    曹佑看见我,愣住了,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说:“怎么?你染个指甲还需要查阅书籍吗?”

    曹小姐连忙解释道:“染指甲用得时间太长,所以我想说来爹爹这里找本书来解解闷。”

    曹佑面向曹小姐,严厉的眼神却扫向我,说:“出去!去你哥哥书房里找去!”

    “哦。”面对曹佑,曹小姐不敢狡辩,带着我出了书房。

    曹小姐叹了口气,说:“哎,哥哥房里就那么几本书,怎么可能找得到。真不巧,今天父亲在家,等明天我再自己寻机会来找吧。”

    我特意选了一本不常见的志怪书,撕下了没有什么内容的一页,即使碰巧被曹小姐找到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余下的那半页书如何理解都行。

    费心安排这么多,就是为了进曹佑的书房一趟。

    现在曹佑的相貌我也见过了,书房我也进过了,任务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回到曹小姐的闺房,我替她修补了缺色的指甲。

    曹小姐忽然说:“依依,二十七日那天,你陪我去见景世子吧!”

    我推脱道:“景世子定然是想和你单独见面,我去……不大好吧……”

    曹小姐捂嘴笑着说:“没事,你就是去帮我望望风,别让旁人发现我们即可。”

第九十五章 私会

    归元寺坐落在京城东郊的弥山上。弥山是一条延绵数十里的山系,分为上弥,中弥,下弥。归元寺就在中弥最高的那座山峰上,寺院的入口就在半山腰上。

    我跟着陆其诗,乘马车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便到了归元寺。

    山上视野开阔,令人心旷神怡,山林里的风虽然冷冽,但吹得人耳清目明。

    陆其诗向我介绍道:“这归元寺成为皇家寺院已有数百年,香火不断,灵气充盈。你看,从这里望去,目所能及的范围,都是归元寺的土地。”

    眼前绵绵起伏的群山氤氲着雾气,寺院里的钟声敲响,肃穆的声音回荡在山间,显得格外神圣。

    进入归元寺,一路由比丘尼将我们一行人迎往住所。路上遇见了同样来参加佛会的曹家母女,曹小姐雀跃地跟我打招呼,我略有些尴尬地向她点了点头。

    陆其诗问我:“你认识?”

    我答道:“是户部尚书曹大人的家眷,善美堂的常客。”

    陆其诗并没有将这两人放在心上。

    傍晚时分,归云寺敲钟一百零八响,恭迎皇后凤仪。陆其诗是有位份的,在院门前跪迎皇后,又陪着皇后在寺中参拜。

    寺中准备了素斋供贵人享用。陆其诗跟着皇家女眷一起,陪皇后进斋,我们这种跟着主子进来的下人,只能在斋房外候着。

    “依依,依依!”有人小声地叫我的名字,循声望去,是躲在角落里的曹小姐。

    我悄悄走向她,问道:“曹小姐,你不是在斋房里吗?怎么出来了?”

    “我们这些外臣家眷不跟皇后一起进斋,我娘她们都在那边的斋房呢。”曹小姐牵起我的胳膊,亲昵地向我挤挤眼睛,说:“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我将曹小姐放在我胳膊上的手轻轻推开,说:“曹小姐,我,我是跟着姒昭良娣一起来的。一会儿良娣出来发现我不在,岂不是要降罪于我?”

    曹小姐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向前走去,说:“没事的,我都打听过了,你家良娣陪皇后用过斋后,主持还安排了讲经。没有一个时辰,肯定出不来,我们很快就能回来的。”

    我们没敢提灯笼,好在曹小姐对道路十分熟悉,仅凭着寺庙前映出来的一丝灯火亮光,我们就走到了目的地,看来曹小姐白日已经来踩过点了。

    这是一处幽暗的石窟,依稀可以辨认出石壁上刻着的佛像,这应该就是景逸信中所提的梵音洞。

    “景世子?”曹小姐小声向洞内说。

    没有回答,但洞内亮起一丝昏暗的光。

    有人!景逸在里面。

    曹小姐紧张地握住我的手,说:“依依,我就进去了。你替我守在门口啊。”

    我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曹小姐小心地走进石窟,又轻轻唤了声:“景世子。”

    我一个人站在洞外,略微有些凄凉。四周一片漆黑,冷冽的夜风吹得脸疼,天上连月亮都没有,我只能傻傻地数起了星星。

    刚数到四十,就听见洞窟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曹小姐脚步匆匆地从洞窟内跑了出来。

    我迎上去,问:“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曹小姐的气息混乱,似乎在哭泣。看见我,一腔怨气全都爆发了出来,抽噎着喊道:“你给我滚!”

    咦?什么意思?

    曹小姐将手中攥着的东西扔向我,悲愤地吼叫:“你这个贱人!”说完这句话,就跑开了。

    我愣在原地。

    刚刚还亲昵地拉着我的手,叫我依依呢,转眼就变成贱人了?

    翻脸这么快的?

    难道,洞内之人不是景逸?

    我正想着,洞窟内又走出一个身影,不由分说地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拽向洞窟内。

    “痛!你干嘛呀?”借着洞内的灯光,我认出了景逸。

    景逸松开手,我被惯性带着跌坐到了地上。

    我揉揉被他拽疼的手臂,疑惑地看向他。

    景逸背对着我,负手站立着,起伏剧烈的肩膀和急促的呼吸预示着他此时可能在生气。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才!应!该!生!气!呢!

    你俩约会吵了架,一个往我身上摔东西,骂我是贱人,另一个把我拽进石窟,拿我出气。

    我招谁惹谁了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对景逸说:“你把她气哭了,不去追,恼羞成怒地在这儿跟我发脾气算什么本事!”

    景逸似乎比我更生气,他转身,半跪在地上,用他一双含着怒气的眸子逼近我,咬牙切齿道:“我去追她?你倒说说我为什么要去追她?”

    景逸本就生得剑眉星目,英气十足。此时,他的额头几乎要抵在我的额头上,横眉怒目地瞪着我。

    我不禁有些心虚,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是对曹小姐有意,约她来,来私会吗?你惹得她哭着跑出去,当,当然要追了。”

    “哈?”景逸似乎被我气得发笑,用阴森森地语气说,“我对她有意?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她有意的?”

    难道不是吗?

    我被景逸的态度弄得很疑惑,甩了甩脑袋,问道:“你要是对她无意,为什么约她过来?”

    景逸没有回答我,默默地起身,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

    我发现我手里还拿着刚刚曹小姐扔在我身上的东西,借着洞内唯一的光源——景逸身边的灯笼,我看清了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是当初曹小姐托我送给景逸的荷包。

    我将荷包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笺。清秀的字迹书写着款款的深情,字里行间都是闺房里的情思。

    我抬头,不解地望了望景逸,又看了看信笺。

    突然发现,这竟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告白信!

    我咽了咽口水,说:“所以……你不知道这是曹小姐送来的信?”

    景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忍不住吐槽道:“这个曹小姐是不是傻啊,她自己写信,居然不署名?”

    我双手合十,真诚地向景逸道歉:“对不起,这次是我的失误,我应该在传信时告诉你,这是曹小姐的信。”

    “算了。”景逸说,“这件事,也怪我。曹小姐是署了名的,她画了几支翠竹。”

    我低头看了看信笺,署名处果然用青绿色的颜色描画了几支叠在一起的翠竹。我问景逸:“曹小姐叫什么?”

    景逸撑起额头,无奈地叹息:“你都帮她传信了,你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她叫曹篁,她哥哥叫曹筠。”

    怪不得她画了翠竹。

    景逸继续道:“是我自己笨,以为那翠竹是指‘林’。”

第九十六章 石窟

    “你以为给你写信的那个人是我?”

    “你为什么要给我和曹篁牵红线?”

    两道质问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阵漫长的静默。

    终于,我先开口辩解道:“因为我想从曹佑身上下手,查查储备粮的问题呀!再说了,我看曹小姐长相不错,好心替你们传传书信。要是你不喜欢她你可以拒绝嘛,谁知道你这么火急火燎地就约她见面了。”

    景逸冷哼一声,说:“哼!幸亏约了见面!我以为那封信是你写的,要是真书信往来上几次,你的那点秘密就都被曹篁套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曹佑是什么人啊?”

    我说:“知道,曹佑是现任的户部尚书啊。”

    景逸看向我,严肃地说:“对,他是户部尚书。可他在接任你爹成为户部尚书之前,是你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从他十多年前任进入户部开始,你爹就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储备粮的运输都是由他负责的。”

    我说:“那不正好?想要查储备粮的事情,从他身上下手就对了!”

    景逸缓缓道来:“也是他,检举你父亲贪墨了储备粮。说是你父亲,曾经命他将进入储备粮仓的令牌交与另一个不知身份的人。”

    “什么……那你上次为什么不说?”我质问道。

    如果检举宁均的人是曹佑,作伪证的人也是曹佑,那……宁思要寻的仇人,就是他了!

    景逸道:“我不说,是因为我查过他。虽然我知道他一定在说谎,可是我竟查不出他半分疑点。储备粮不是宁伯父贪墨的,那一定是被陷害宁伯父的人吞了。可曹佑,他既没有将这些粮食储存起来的能力,也没有将它们换成金银的能力。”

    我想起在曹佑的书房里看到的舆图,于是说:“你说,户部尚书的职责,需不需要经常研究舆图啊?”

    景逸警觉地问:“什么舆图?”

    我说:“我去过曹佑的书房,看见他的桌上摆满了书,大多数书都翻到了舆图的这一页。还有还有,曹佑的书房很小,但他特地在书房中备了茶桌,定是常有人去他书房里,和他密谈。”

    景逸追问道:“你可有看清,那些都是哪里的舆图?”

    别说那些用模糊的比例尺画出的舆图了,自从有了手机导航之后,我连现代的标准地图都看不太懂了,只能答道:“没有,我看不出。”

    景逸沉思片刻,说:“户部也有需要用到舆图的时候,但在户部衙署中有户部需要用的所有舆图。舆图是重要的军事信息,所以户部的舆图并不是完整的舆图。曹佑如果在自己查阅舆图,定是想寻找那些在户部舆图上看不到的地方,确实可疑!”

    “我就知道!曹佑的书房里肯定有秘密!我得再去探一次!”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可是你刚刚把曹小姐气走了,我该怎么才能再接近她啊……”

    景逸沉着一张脸,说:“你还要去曹府?我刚刚白说了吗?曹佑很可能就是构陷你父亲的凶手!”

    不知为何,景逸今天一直怒气冲冲的,说话语气极为冷傲,惹得我心里很不痛快。

    我也瞪起眼睛说:“所以才要从最有嫌疑的人身上查啊!”

    景逸深吸了两口气,闭了闭眼,说:“太危险了。而且,这样很容易打草惊蛇。曹佑那边,你放手吧,我来帮你查。”

    我小声嘀咕:“我好不容易才培养起和曹小姐之间的关系,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吗……”

    景逸沉声说:“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和曹篁接触了。”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我跟她说,我喜欢的人是你。”景逸的声音没有起伏,渺渺地回荡在这个有些狭小的石窟里。

    哦。怪不得刚刚曹小姐跑出石窟的时候骂我是贱人,原来是因为景逸说……

    等等!

    他,刚刚说了什么?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像是被一双手揪住。脸也跟着热了起来,大概是红了吧。我将脸侧向一边,生怕被景逸看出来。

    “别误会。”景逸解释道,“如果我不这么说,我无法跟她解释我为什么约你来这里。我总不能告诉她,我们有大计要商议吧?”

    “哦哦,原来是这样。”我心虚地应道。

    听到景逸的这番话,我的心放下来一些。有一些说不上是失落还是解脱的情绪在心中荡漾。

    景逸悄无声息地走近我,轻声说:“怎么?失望啦?”

    “谁失望了!”我不满地推开他的肩,让他离我远了一点,岔开话题,说:“那你找我来,是有什么大计要商量?”

    昏暗而闪烁的灯光映在景逸的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听声音,他似乎心情变好了一些:“我以为你遇到什么事情,想要约我见面,担心被太子的暗卫截住,才写了这样一封信暗示我。你身边的暗卫还没有被撤掉,约在外面见面太过冒险了。皇后驾临归元寺,寺内的安全都由锦衣卫负责,太子的暗卫也进不来,所以我才约了你在这里见面。”

    “这样啊……”我问道:“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景逸说:“我是御前侍卫,奉旨护送皇后来归元寺。我们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既然你没有事情找我,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景逸俯身拿起灯笼,递给我,说:“我们俩一起回去太显眼了,我先离开,你拿着灯笼,等一会儿再走。”

    我伸手去接灯笼,景逸却突然说:“等等!你侧过身来。”

    景逸将灯笼靠近我的裙摆,那里有块灰白的印记。

    我俯身拍了拍,说:“可能是刚刚跌倒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灰了。”

    景逸喃喃道:“石窟中每日都有人打扫,怎么会有这么多灰?”说着拿着灯笼在地上寻找痕迹。

    石窟的地面果然如景逸所说,是被人仔细打扫过的,青石的地面在烛光的照耀下似乎还反着光。

    “找到了。”景逸指着一处石壁说。

    石壁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处裂缝,裂缝不大,里面填满了灰白色的灰尘。

    景逸用手沾起一点灰尘,用手碾开,灰尘轻易地破碎成更细小的形状,在空气中飘散开。

    我问:“这是香灰吗?”

    景逸将手指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说:“没事,不用管它。”

    将灯笼递给我,景逸朝洞口走去,说:“我先走了,你数三十下,就自己回去吧。”

第九十七章 诵经

    第二日清晨,归元寺的钟敲响了,整整一百零八声,每一声都在群山间回荡。钟声庄严而不失生气,让整个归元寺充满了神圣之感。

    诵经仪式就在这样的氛围中开始了,皇后带领众位女眷,跪在归元寺主殿前。皇后跪在最前面,其余各人按照位份和封诰依次排开。

    殿前空间很大,我和其他的奴仆也跪在了较远处的空地上。主子们有软垫蒲团,我们就只能跪在土地上了,幸好是冬天,我穿得不少,不然膝盖可要遭殃了。

    等众人就位跪好,两个比丘尼从主殿中走了出来。

    前面那个带着毗卢帽的比丘尼,应该就是主持了。跟在主持师太之后的比丘尼捧着一摞佛经,主持一本本地将佛经发到各位贵女手中。

    每经过一个人时,主持师太都双手合十鞠躬,嘴里念上一句“阿弥陀佛。”

    本着众生平等的原则,主持师太不得不给我们这些下人也发了佛经。

    发到我的时候,我抬头看清了主持师太的面容。

    我敢肯定,这位师太一定不叫灭绝。

    主持师太面容端庄宁静,雍容祥和,唇如朱樱含笑,眉似秋月舒展。眼睛是温柔的单眼皮,藏住了眼神里的光芒,却映出对世间万物的柔情。

    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唯能从眼神中的大彻大悟看出已经历了许多。主持师太可能三十多,也许四十岁。

    我一瞬间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主持师太的面容像极了画像中的菩萨,如果真的有菩萨,大概就是这样的长相吧。

    我接过佛经,打开来看,是本手抄的《金刚经》。

    主持师太发完佛经,走上大殿的台阶,扬声道:“皇后娘娘带领诸位施主来归元寺诵经,为天下苍生祈福,能得如此恩慈贤德的皇后,是天下百姓之福。为此次诵经,贫尼抄写了《金刚经》五百本,赠予诸位施主,以谢诸位施主的善行。”

    钟,又被敲响了一声,嗡嗡的诵经声霎时间充满了整个归云寺。

    前面的贵人们,各个手捧《金刚经》,自如地念起来。后面的奴仆们,能认字的不多,《金刚经》捧在手里也不知道该从哪一页翻起。

    刚开始,大家还低着头保持沉默,但诵经的嗡鸣声越来越大,下人们便开始偷偷讲起悄悄话来。

    一个小姑娘说:“诶!你们看,那是景世子!”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景逸畏畏缩缩地偷偷潜进院中,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跪了下来。嘴里装模作样地念念有词,眼睛却在四处张望。

    这副怂包的模样可不像是昨天我在石窟中遇见的那个怒气冲冲又英姿飒爽的人。

    我身边的大婶说:“这位世子啊,一直都是这副模样。肯定是早上睡过了头,现在才悄悄溜过来。”

    另一个年纪更长的嬷嬷说:“哎,也真是可惜。靖安侯当年在这个岁数,是多少女子钦慕的少年将军。怎么到了儿子辈,就成了这样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了?”

    就我和景逸的几次交流看来,景逸是有些公子哥的气质,做事随性。但他思维缜密,行动力超强,不像是会在佛会上迟到的人,更不像是令众人叹息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我觉得景逸不时故意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倒像是在藏拙。靖安侯府的日子,可能远远没有表面这么风光。

    “谁知道呢?靖安侯在北疆守了快二十年了,只有奉诏进京的时候才能父子团聚,哪能教他什么。”

    “对!所以说这孩子啊,还是不能长于妇人之手。肯定是被靖安侯夫人给宠坏了。”

    ……

    下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随意聊着,我忽然听到了一个感兴趣的消息。

    “其实啊,还是靖安侯夫人出身低微的关系。”一个看上去了解不少内幕消息的大婶笃定地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谁教养的有什么关系,只要爹娘好,儿子肯定不孬。景世子这副模样,肯定是随了他娘。”

    几个年轻的姑娘都向大婶投去好奇的目光,想要知道更多内幕消息。

    一个大胆的姑娘问道:“靖安侯夫人什么出身啊?”

    大婶得意地说:“你这个年纪肯定不知道,靖安侯夫人当年是靖安侯奉旨剿匪时带回来的土匪之女。”

    “啊?”四周一片惊叹声。

    “所以啊,”大婶颇为得意地说:“娶妻真的重要,不然真的能带坏你家三代人的运气。”

    其他人点头表示认同,一个嬷嬷压着声音补充道:“就跟当年宁家似的,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要,偏偏娶了个穷乡僻壤来的姑娘。这下可好,不仅断了官运,连全家性命都搭进去了。”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有关宁家的信息,连忙问:“大姐,宁家是怎么一回事啊?”

    嬷嬷看了看我,眼神里带着分享八卦的喜悦,说:“宁家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一直稳坐户部尚书位置的宁家。当时宁家老太爷做主,给宁老爷定了婚,是官家小姐陈氏。可宁老爷非是不肯,旨意要娶一个从乡下来的丫头。”

    这丫头,说的应该就是宁思的母亲了。没想到宁思的父母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嬷嬷继续说:“结果啊,这个丫头成为了宁夫人,二十多年,就生了个闺女,还体弱多病,从来不敢出门。今年年初,听说宁家贪墨了储备粮,家破人亡了。宁家世代为官,哪里会贪图那么一点银钱?我看啊,宁老爷就是被宁夫人的枕边风吹晕了头。”

    一个大婶应和道:“就是就是!要我说,宁老爷当初娶了陈氏,现在肯定什么事都没有。陈氏是个旺夫的,后来听说她嫁了曹大人,就是现在的户部尚书。要我说啊,陈氏命里就是嫁户部尚书的命,谁娶了她就能坐上这个位置!”

    居然还有这么一段往事在里面!

    怪不得曹夫人开口闭口地要抢宁思的前未婚夫作女婿,原来你是因为宁思的妈妈抢过她的未婚夫婿啊!

第九十八章 陷阱

    日头渐渐升上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院子两侧有数十个摆放香油灯和香烛的架子,油灯和香烛静静地燃烧着,散发着甜腻的油气。

    诵经的嗡鸣声还在持续着,比起一开始,声音已经小了很多了。

    我身边的年轻姑娘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跪坐在地上,连面上的恭谨都懒得维持了,将佛经当作扇子摇晃着,说:“这香薰的,还真有点热了。”

    她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她,提醒道:“注意点,这么多贵人在呢!万一被哪位贵人盯上了,可有你好受的。”

    姑娘不在意地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院子里,没谁敢动我家主子。”

    这位姑娘大概是跟着一个颇有身份的主子来的,摆出了一副蔑视全场的模样。

    一个嬷嬷不服气,说:“别逞能了,这是皇后娘娘的佛会,皇后娘娘想打发了谁还用得着给别人面子嘛?”

    姑娘颇为得意地说:“皇后娘娘自然尊贵,可大家都知道,这宫里可是贵妃做主的。贵妃娘娘是太子的生母,皇后娘娘遇见贵妃娘娘也是要让三分的。”

    嬷嬷不动声色道:“这么说,你是贵妃娘娘宫里出来的?贵妃娘娘真是有善心,自己不方便来归云寺诵经祈福,还特意遣了你过来。”

    这姑娘明显不是贵妃身边的人,指不定是跟着哪个狐假虎威的主子进来的,顿时泄了气,不再言语。

    不知诵经诵了多久,直到我腿都跪得麻木了,结束的钟声才敲响。

    贵人们要再次进入大殿参拜,下人们则按照比丘尼的指引,从大殿两旁绕过去。

    我跟着人流向前走,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本就麻木的腿做不出任何挽救的动作,整个人向前扑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发生了什么?

    摔倒的时候,我的正前方是熊熊燃烧着的油灯和香烛,我眼疾手快的用衣袖捂住了脸,才好歹保住了容貌。

    我吃痛地爬起来,迅速拍了拍身上的衣服,确定自己没有被烧着才放下心来。

    太过紧急的时候,人的大脑会主动屏蔽外部的声音。待到放下心来,那些嘈杂的声音才涌入耳朵。

    嘈杂中伴随着阵阵惊呼,我抬眼,才发现发生了什么。

    我刚刚摔跤时碰倒了一个香烛架,而这个架子,多米诺骨牌似的撞倒了这一侧所有的香烛架!

    香烛全部倒地,香油灯中的油也溢出来,燃烧成一片小小的火海。

    寺中的比丘尼很快提来黄沙,将火扑灭,而我就傻傻地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很快,一个女官和主持师太一起来到了“案发现场”,作为被众多目击者目击的“罪犯”,我自觉地跪下来。

    女官斥责道:“你是哪家带来的奴才,敢在归云寺里犯上作乱!”

    我连忙辩解道:“回大人,小人是姒昭良娣的丫鬟,小人绝不敢犯上作乱!刚才是脚被绊住,没站稳,不小心才碰倒了香烛架,请大人责罚。”

    一旁的主持师太也帮我说话:“大人,这位施主是无心之过,她今日碰倒了香烛架,又岂知不是她的佛缘?还请大人莫要惩罚她。”

    女官依旧面色阴沉,说:“即使有主持师太替你说话,你也别想能逃过这一劫!你在皇后面前闹出这么大动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待我请示过皇后再来发落你!”说完转身走向大殿。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那还是死罪吧!判个死罪,好歹得押回京城才能处刑,一路上我还有机会可以逃。万一是杖责三十,就地处刑,我怕我真把一条命搭进去。

    人紧张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

    万一真要是杖责,会不会是景逸行刑?景逸大概会看在过往交情的份上,手下留情吧?

    那万一不是景逸行刑怎么办?

    我要不要趁现在还没有人制住我,赶快逃跑,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开密室,躲进去再说。

    我保持跪着的姿势,偷偷抬头,环顾四周。

    此时的众人围成一个圈,将我包围起来,周围传来或是怜悯或是鄙夷的目光。我看见还未来得及进入大殿的曹篁也在围观的人群中,她满脸解恨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刚才明显是有人绊了我一脚,是她安排的吗?

    我不觉得曹篁有胆子敢做这样的事。

    女官匆匆走来,我闭着眼睛接受审判。没想到,女官铁青着脸,说:“跟我来吧。”

    我不解,但还是恭谨地垂首跟在她后面,向大殿走去。

    陆其诗在大殿前等我。

    陆其诗冷着一张脸,吩咐道:“跟我回寮房。”

    回到陆其诗在寺中的住所,陆其诗关上门,快速地说:“你被设计了,刚才是有人推你吗?”

    我惊道:“你怎么知道?刚才有人故意绊了我。”

    陆其诗冷笑着说:“我就知道,永安郡主不是省油的灯。方才女官来向皇后禀报,说惹出事来的下人是我的丫鬟,永安郡主在一旁替你说好话。再加上主持师太的劝说,皇后就不打算处置此事了。”

    我说:“那不正好?永安郡主这么设计是为了卖你人情吗?”

    陆其诗道:“卖我面子有什么用?这还没完,永安郡主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你是个手艺了得的妆娘,还让皇后一定要看看你的手艺。”

    我不解,问:“这是为什么?如果她要处置我,只要在皇后面前煽风点火,让皇后重罚我就好了。为什么拐这么大个弯子,要让我给皇后化妆呢?”

    陆其诗沉声道:“因为她并不是想要对付你,而是要对付我。在皇后面前煽风点火,固然能让皇后严惩你,甚至可以灭掉你,但却动不了我的根基。但她让你去给皇后化妆,无论画成什么样,都能说是我指使你的。”

    “你的意思是……”我有些明白过来了。

    陆其诗继续说:“没错。若是你给皇后画得不好看,他可以污蔑我,故意指使你不给皇后好好化妆,让我得罪皇后。若是你给皇后画得好看,这件事传进贵妃耳朵里,贵妃肯定认为是我指使你去巴结皇后,让我失信于贵妃。这样,我两头都得不到好。”

    我目瞪口呆,虽然知道这是个圈套,可我也不能不往里跳。

    暗暗思索一番,我对陆其诗说:“我知道了,我会把握度的。”

第九十九章 气场妆

    陆其诗拎出她的妆匣,递给我,说:“我跟皇后说,你有特制的妆品需要使用,才准了我先带你回来拿妆品。就拿着我的这些妆品去吧。”

    我对陆其诗说:“我还有些工具,需要回我的房间拿。”

    陆其诗道:“快去。”

    我回到我的房间,关上门,打开密室,拿出了密室里唯一一瓶贵妇粉底液。这瓶粉底液是老板娘的自用款,老板娘对它吹捧至极,说是无论遮瑕力、持久度还是保湿度都超一流。

    这么好的产品没能卖成爆款,自然是因为它令人生怯的价格。但此时,我却顾不了这么多了。

    我考虑过,给皇后上妆,这是个进退维亟的局。

    画得好,得罪贵妃;画得不好,得罪皇后。

    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对策是:给皇后画一个清透润泽的底妆,提升皮肤质感,改善面部气色,但在其余妆容部分,都老实地维持皇后原本的妆容。

    皮肤质感和气色,是妆容中最重要的部分。无论什么妆,只要皮肤质感不好,妆容效果都会打五折。

    这样细微的改变,自己能十分明显的察觉,但旁人却很难看出来。

    比如说,你知道你眼角有三条细纹,有一天它们突然消失了,于是你就感觉自己年轻了五岁。但在旁人看来,只是会觉得你今天挺好看,他们甚至想不起来你昨天还不是也一样好看。

    想要打造一个完美的底妆,首先得选对粉底。

    可我现在对皇后的皮肤状况一无所知,不知她是干皮还是油皮,有痘印还是有色斑。我只能大致推测,皇后可能与贵妃差不多年纪,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肌肤主要面临的问题可能有松弛、皱纹、色斑。

    所以我只能拿出这款能够掌控住各种肌肤问题的粉底液——塑颜紧致、填补细纹、超强遮盖、水润持久,几乎无所不能。

    而且,它最大的好处是,不挑皮肤,什么肤质用上去都不会出错,是可以盲选的粉底。

    将这款贵妇粉底液放入妆匣,我感觉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陆其诗领着我去往皇后的住处,路上,她低声对我说:“若是应付不了,先把握住眼前的事。”

    言下之意,若是到了两难的境地,先保证不会得罪皇后。至于贵妃那里,等先过了这关,之后再去补救。

    我在皇后的住所前跪下:“拜见皇后娘娘。”

    一个甜润清朗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大门在我眼前打开,我提着妆匣,跟着引路的侍女走了进去。

    外厅空旷,只站着几个侍女。外厅和内室之间用一道珠帘隔着,我隐约可以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身影坐在妆台前。

    我在珠帘外叩首:“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还是刚才那个甜润清朗的声音。

    我略微觉得有些奇怪。

    两个侍女将珠帘撩起,我这才看清皇后的模样——这分明是一位和我同龄的豆蔻少女!

    皇后头戴着一顶和她娇小的身躯不相称的大凤冠,金龙翆凤,累满了珍珠宝石,身上的吉服也是不符合她年龄的玄色绣金云龙凤纹凤袍。

    皇后面容清秀,忽略这身打扮,妥妥地是位温柔亲和的美人儿。

    我垂首走进内室,皇后问道:“你是良娣身边的妆娘?听说你化妆的手艺是一绝?”

    我恭谨地回答:“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姒昭良娣的妆娘,名叫依依。奴婢自幼学习化妆,于化妆手艺上有一些琢磨。”

    皇后吩咐道:“那你来给本宫上个妆试试吧。”

    “是。”我望着皇后那张青春洋溢,甚至有些稚嫩的脸,脑海里一团乱麻,之前想好的对策全无用武之地了。

    我小心地问:“娘娘想要画个什么样的妆容?”

    皇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给本宫画个配得上这身衣裳的妆容吧。”

    我大致明白了皇后的诉求。

    皇后长了一张娃娃脸,跟这一身皇后打扮不相称,气场不仅压不住这些华贵的衣着首饰,更压不住后宫的佳丽三千。

    用现代的话来说,皇后想要一个增加自己气势的气场妆。

    事已至此,我只能尽力替皇后画一个令她满意的妆容。

    十六七岁的皮肤不需要在底妆上下什么功夫,随意扑上一层粉底,均匀一下肤色即可。

    接下来是眉,眉毛的形状对于人的气质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皇后有一张圆脸,再配上一道弯弯的柳叶眉,更显得稚嫩。我替她改成了一个眉峰犀利的挑高眉。

    前半段眉毛从眉头直直地拉向高挑的眉峰,微微上扬。眉峰分明,眉尾渐渐变细、下压,显得利落精神。整个眉形修得细长,在视觉上起到了拉长脸型的作用。

    细长的眉形通常会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但配上婴儿肥的圆脸,却能感觉气场全开,恰到好处。

    眼睛也同样重要。

    皇后的眼睛是圆圆的下垂眼,给人一种亲和无害的感觉,惹人怜爱。可惜这和皇后的诉求截然相反。

    眼线可以改变眼睛的形状,在眼尾处将眼线加粗,再向斜上方稍稍延伸,即可起到拉长眼睛的效果。

    再配上大地色系,大范围晕开、并向侧面延伸的眼影,很容易搭配出精致魅惑的效果。

    腮红的选择上,应该避免所有红色系的腮红。

    红色系的腮红给人一种娇羞粉嫩的气质,而杏色和棕色的腮红会使人看上去更为成熟。我选用了比肤色深一些的杏色腮红,从颧骨下方斜向上扫至太阳穴的位置,使得脸型看上去更加有轮廓。

    最后是唇妆,我选择了一款颜色偏深的梅子色口红。

    先用唇刷细细勾勒出嘴唇轮廓,我刻意将皇后的嘴唇勾勒得薄一些,突出了唇峰和唇角的线条,这样显得更为尖锐、严肃。

    再用口红将唇线内填满。最后用遮瑕膏轻轻遮盖嘴唇轮廓不分明的地方,大BOSS般的唇妆就完成了。

    我捧起镜子,放在皇后面前,供皇后仔细查看妆容。

    镜中的女子仿佛换了一个人,庄严、凌厉、散发出了女王一般的气场。

    皇后看着镜子,轻轻晃动头部,似乎是在找一个能体现出自己气场的最佳的角度。看神情,皇后应该十分满意我画的妆容。

    半晌,皇后的面容柔和下来。

    我才发现,刚刚皇后霸气张扬的气场并不全部来自于我画的妆容,刚才皇后的目光本身就坚定而犀利。当她收起犀利的眼神时,气场顿时削弱了一半。

    皇后叹了口气,说:“罢了,替我卸了妆吧。”

第一百章 皇后

    我从皇后住所出来,陆其诗将我引到隐秘处,问:“如何?”

    我迷茫地答道:“皇后让我给她画一个符合皇后身份的妆容,我画好后,皇后看似挺满意的,但随即又让我将她的妆卸了。”

    陆其诗闻言舒了口气,右手放在胸前轻拍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说:“我没想到皇后这么年轻……”

    陆其诗压低声音说:“你可能不知道,当今皇后是继后。先皇后五六年前薨逝了,贵妃虽然育有太子,但也是侧室,自古就没有侧室扶正的理儿,所以皇后之位就一直空悬着。原本,皇上是没有立继后之心的……”

    我问:“那当今皇后是怎么……”

    陆其诗继续道:“那是因为今年三月,皇上突患中风之症,一直昏迷不醒。有太医谏言,说圣上受风邪侵扰是因为中宫空虚,宜立新后,解圣上灾病。皇上昏迷,就由钦天监按照身份地位、生辰八字推算,最后选出了庆国公最小的女儿成为了当今皇后。”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皇后与我年纪相仿,竟然是被迫出嫁冲喜的,也是个可怜人。

    陆其诗说:“皇后刚到宫中,根基不稳,想来是不愿意和贵妃为敌,所以才让你将妆容卸掉。这关算是过了。”

    我向陆其诗略施一礼,说:“这次是我连累了你。要是我不来,永安郡主也不会设下这么一个局。”

    陆其诗无奈道:“这事不怪你,即使你不来,永安郡主也会有其他的圈套等着我。午膳后,主持师太还要讲经,你就在外面等着我吧。永安郡主那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

    “是。”

    陪陆其诗来一趟归元寺,大部分时间都和所有丫鬟嬷嬷们一起在院子里干等着,着实无趣。不过站着等,总好过跪着。

    由于刚刚发生的事故,一众丫鬟嬷嬷都离我远远的,生怕粘上我的晦气。

    旁边的人群里三三两两地聊着天,我身边却仿佛有一个真空层。

    景逸不修边幅地从殿前踱步过来,带着一副嘲笑的表情,却压低了声音严肃地问我:“危机解决了吗?”

    我答道:“还好,应该没有问题了。”

    “那就好。”说罢,景逸转身,像是要回去。

    我轻声叫住他:“诶,等等!我有问题想问你。”

    景逸走过来,离我更近了一些,示意我继续。

    我问:“皇后是太子选出来的人选吗?”

    皇上昏迷,太子监国。这时候,即使要给皇上立新后冲喜,太子也不可能让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人当上皇后。毕竟,他还得称皇后一句母后。

    但听陆其诗的意思,贵妃似乎对皇后不满。贵妃自己的儿子都监国了,还能选出一个对她有威胁的人来当皇后吗?

    景逸明白了我的意思,向我介绍道:“皇后是庆国公的幺女,虽然年龄不大,但辈分高,和圣上是同辈人。皇上要立新后,宗室里有地位,辈分合适,又未婚的女子确实不多,钦天监选中皇后合情合理。”

    景逸顿了顿,继续说:“但我猜这应该是太子的意思。庆国公世代镇守西南边陲,手握重兵,在民间声望又高。太子让庆国公的幺女嫁进皇宫,应该有想拉拢庆国公的意思。”

    我说:“恐怕还有挟制庆国公的意思吧?”

    景逸露出一副‘你懂得’的表情,说:“或者两者皆有。”

    算了,皇室权力的斗争暂时和我没有关系,只要眼前这关过了就行。

    讲经会结束后,众人跪送皇后凤驾回宫。

    景逸骑着高头大马,在皇后的仪仗前开路,大队人马晃晃悠悠地走出弥山。

    贵女们还需在归元寺内等自家的马车来接。归元寺不能停马车,各家的马车都停在弥山外的小村庄。

    车夫们看见皇后仪仗走出弥山后,才会来归元寺接自家的夫人小姐。

    在马车到来之前,还有许久的空档。归元寺的俨然已经成了京城贵女们的交际场。

    陆其诗是第一年参加佛会,她自入太子府以来一直独获恩宠,在京城贵女中颇有名气,不停地有人来搭话。

    同样是第一年参加佛会的曹篁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曹夫人打入了一个小小的团体,正和新认识的姐妹们聊得不亦乐乎,完全顾不上自己的女儿。

    曹篁站在一旁,神色哀怨,看见我望着她,立刻摆出一副战斗的状态。

    不管怎么样,我应该去给曹篁道个歉的。

    我抓住陆其诗与几位夫人谈话的间隙,对陆其诗说:“我有些私事要跟曹小姐谈一谈,一会儿就回来。”

    陆其诗点头应允了。

    我走向曹篁,向她深鞠一躬,真心实意地道歉:“曹小姐,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没有在信中署名,我真不是有心的。”

    曹篁冷笑一声,说:“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你自己明明已经勾搭上了景世子,还装模作样地给我传信。我真是瞎了眼了,还以为你真是为我好。”

    我辩解道:“曹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景世子的话您别当真……”

    曹篁打断我,说:“够了!我可不想在这儿看你表演!你帮我传信,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吗?笑话你也看了,还想怎么样?”

    我觉得有些无力,只能坚持说:“曹小姐,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跟景世子之间也没有什么。”

    “你敢说你对景世子不动心?”曹篁没给我回答的机会,继续说:“别以为景世子一时被你迷惑了,你就能攀上靖安侯府的高枝!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身份?景世子也不过是和你玩玩,你想进靖安侯府?我告诉你,你、不、配!”

    说到底,这件事是由我引起的。

    要是我给心中爱慕的人递情书,收到了对方的回应,兴高采烈地等待了这么久,结果换来对方一句认错人了,我也会崩溃的。

    这时无论曹篁说什么我都不应该和她争执。

    我向曹篁又鞠了一躬,说:“我真的很抱歉,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原谅。”转身回到了陆其诗身边。

第一百零一章 年节

    转眼,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过了大半年了。

    红红火火的春联,热热闹闹的爆竹,大街上四处玩闹的孩童,都提醒着我新的一年到来了。

    往年的春节,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拜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所赐,今年还有采薇和兰蔻陪着我,我心中感觉很是温暖。

    明年的今天,说不定我已经替宁思报了仇,回到了原来的时空。

    今年这个有人陪伴的年显得格外珍贵,我暗暗提醒自己,要好好珍惜。

    京城的陆府是陆家的别院,下人大多都是长工或是签了活契的奴仆。往年,主人家不在京里过年,每到年节,管家都会让下人们回家和家人过个团圆年。

    今年,陆其风留在了京里,却依旧放了众人回家过年。诺大的陆府,五进院子,就只剩下陆其风,他的小厮,崔管家和我们三个姑娘。

    陆其风邀我们一起吃年夜饭,这张罗年夜饭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采薇和兰蔻身上。

    饭桌上,我问陆其风:“陆老板怎么不回安南城过年呢?陆小姐在太子府一切安好,陆家二老一定特别想你。”

    陆其风道:“不能陪伴在父母身边,实在是愧对父母亲。不过,今年其诗新嫁,就算我要赶回去过年,也多半会被我爹赶出来。我爹看重其诗可比看重我要多多了。”

    崔管家说:“少爷,以后您还得多在京里待着,咱们陆府也该多添些家奴了。这样,也不至于一过年,陆府就变成了空宅。那些长工和家奴还是不能比。老奴就是家生子,从小把就陆府看成自己的家,所以干起活来格外卖命。”

    陆其风点点头,说:“等过了十五,崔叔就张罗着买些死契的丫鬟小厮进来吧。有崔叔您调教,我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陆其风大概是有许多关系要走动,吃完年夜饭,就开始忙活起来,白日里我根本看不见他。

    我跟着采薇和兰蔻四处闲逛,将所有年俗都尝试了一遍。

    我们曾在一天里跑了十个寺庙,每座寺庙都敬了香,采薇说,这叫做十全十美。

    我们还沿着街道挨家挨户地讨米,蒸成一锅百家饭,兰蔻监督着我们吃下,说是吃百家饭才能纳八方财。

    ……

    对于采薇和兰蔻来说,正月十五才是大日子。

    “小姐,你不知道,正月十五那天夜晚,花灯满城,整个京城就像是白昼一般。”采薇说,“不光是花灯,还有放烟花,耍狮子,舞龙灯,热闹极了!”

    兰蔻问:“那……有没有捏糖人,画糖画的?”

    采薇满心欢喜,说:“当然有啦!十五那天是没有宵禁府,最热闹的街就是咱们善美堂隔壁的那条东四街了。不过,到那天,咱们得早点去。若是去得晚了一定会被堵在外面。”

    于是十五那天,我们早早吃过晚饭,天还没黑就出门了,仍然还是被堵在了东四街外面。我们随着人流一点点地往前进,沿途看见不少商家挂出的花灯,精美无比。

    “小姐!你看,那边有好多人!我们去看看吧!”兰蔻之前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激动极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了人群,发现这是一个围起来的游戏摊位,类似套圈的游戏。

    老板介绍着:“投壶!投壶!走过路过的都来看一看啊!一两银子十支箭!投中哪样物品前面的壶,这件物品就归你了!”

    一两银子十支箭,挺贵的呀!

    我打量了一圈地上放着的奖品,近处放的是一些普通的东西,瓷碟瓷碗,草编木刻一类的。远处放着的就要贵一些了,有上好的绢花,颜色挺正的玉坠子。

    最远的地方放着一支金钗,金钗上立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蝴蝶翅膀上的花纹似乎是点缀了宝石。

    一阵风吹来,蝴蝶的翅膀似乎还在轻微的颤动。可想而知,这只轻盈漂亮的蝴蝶若是插在头上,跟着人脚步的起伏忽扇着翅膀,该是多么美丽动人!

    我向老板道:“老板,给我那十支箭。”

    “小姐,你想要哪样奖品?”采薇问。

    我指了指最远处的蝴蝶金钗,说:“就是那个!”说着,将手中的箭投了出去。

    我投出去的箭根本没有碰到金钗前的壶,采薇不怀好意地向我竖起了大拇指。

    很快,十支箭就被我浪费殆尽。我锲而不舍地招来老板,又拿了十支箭。

    我于套圈上确实没有什么天赋,很快,手里只剩下了三支。

    兰蔻劝我:“小姐,要不咱们选个近点的?我看那只木雕的小马精巧可爱,离得又近,你不妨试试。”

    投了半天,胳膊也酸了,我深吸一口气,稍作休息,说:“我就看上了那只蝴蝶钗了!”

    待身体放松下来,我又举起手里的箭,瞄准金钗前的那只壶。

    我正准备投出,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姑娘!”

    我回头,看见盈着笑的尹况言。

    我收起手里的箭,向他福身,道:“尹公子,新年好。”

第一百零二章 元夕

    尹况言略有些惊讶,道:“多日未见,林姑娘已经学了一身京城里的规矩了。”

    我知道他在揶揄我,也讨巧地回嘴:“多日不见,尹公子更加春风满面了,想必状元及第已是成竹在胸。”

    尹况言笑道:“林姑娘莫要打趣我。”

    我真诚地说:“尹公子是打趣我,但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我听陆老板说过,临川尹家几代皆出大儒文豪,可惜尹家子弟从不出仕。尹公子这次参加科举,定能夺得魁首,我这只不过是提前沾沾状元公的喜气。”

    尹况言向我拱手,道:“那是陆公子谬赞了。我家几位叔伯确实在当地有些名望,只是我是个不成器的,只要不给尹家抹黑,就谢天谢地了。”

    客套完,尹况言轻松地转换了话题:“林姑娘想要投中哪一件物品?”

    我摇了摇手里剩下的三支箭,说:“我想要最远处的那支金钗,只可惜,一次也没投中,只剩下三支箭了。”

    尹况言从我手中抽出一支箭,拿在手里转了转,说:“我来替姑娘投一支吧。”

    说着,尹况言抬手,瞄准,掷箭,动作一气呵成。箭头撞在了壶的内沿,顺着壶壁滑下,成功地落入金钗前的壶中,还在壶中转了几个来回。

    这支金钗无疑是今晚的焦点,壶中的箭停稳,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喝彩,还夹杂着几声遗憾。

    我惊叹道:“尹公子好身手啊!”

    尹况言摇摇头说:“这没什么,投壶本就是演化自‘射’。君子六艺,‘射’乃是最基础的,小时候在学堂中,我们常常会比赛投壶,不过是手熟罢了。”

    摆摊的小贩哭丧着脸,将金钗捧来,呈给尹况言。

    尹况言没有接,对小贩说:“我只是替这位姑娘投壶而已,箭是她买的,金钗应当归她。”

    小贩转身将金钗递给我,嘴里喋喋不休地念叨着:“算我倒霉!一天白干了!真是触霉头!”

    尹况言没有接过金钗再将金钗递给我,而是让小贩直接将金钗给我,是想要避嫌。我十分感念他的细致,这让我跟他相处起来更加自如了。

    我接过金钗,小贩立刻回身,嚷嚷道:“散了散了,今天收摊了!”说着,开始将地上放着的奖品收进箱子里。

    “这位兄台,我们的箭还没有投完,你怎么能收摊呢?”尹况言将手按在小贩的肩膀上,略微用力。

    小贩抬手打掉了尹况言的手,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逼近尹况言的脸,说:“你今天已经赢了我这里最值钱的东西了!我这一天都白干了!怎么,你还不想让我走?”

    尹况言用轻松的语气说:“若是你卖出去的箭都投完了,你当然可以走。但现在,还有两位客人手里的箭还没有投完。今天是元夕,京兆尹府的差役就在这条路上巡逻,要不要我去找来衙差,让衙差来评评理?”

    小贩顿时怂了,掏出半颗碎银子,说:“那我把买箭的钱退给你们成不成?”

    小贩看见了尹况言投壶的技术,知道他是个中好手。若我手里剩下的两支箭都让他投了,这小贩又得损失不少。于是着急忙慌地想要收摊,尽快止损。

    可尹况言不想让小贩的算盘得逞,严肃道:“不行。箭既然已经卖给了我们,就是允诺我们可以投壶权力。现在你想要再将这权力买回去,卖多少就应该是由我们说了算。我们不卖。”

    尹况言虽然面上带着笑,可几句话说得很重,小贩不敢放肆。尹况言转身对我说:“林姑娘还想要什么?”

    我摇摇头,捧着手里金钗,说:“有这个金钗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尹况言又问采薇和兰蔻:“两位姑娘可有想要的东西?”

    尹况言跟采薇、兰蔻不是生人,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便争先恐后地说:

    “我想要那个手钏!”

    “我想要那个草编的小鸟!”

    尹况言应道:“好。”手起箭落,两支箭依次落在了采薇和兰蔻想要的东西前的壶里。

    采薇和兰蔻开心地尖叫起来。

    小贩将手钏和草编拿出来,递给了采薇和兰蔻,忽地,扑到了尹况言的脚下。

    小贩拽着尹况言的袍子,哭得有模有样,说:“公子!我摆这么一个摊,一天业赚不了多少钱。我上有老、下有小,今天赔了这么多钱,可让我怎么活啊!”

    尹况言听后,说:“无论赚钱还是赔钱,做生意一定要守信。至于今天……”

    说着,尹况言伸手去解腰间的钱袋,大概是想补贴给小贩一些银钱。

    我走上前,横插在尹况言和小贩之间,挡住了尹况言去拿钱的那只手,说:“投壶的生意可不是每天都有的,老板想必还有其他的营生。今天的生意是亏损了一点点,应该累及不了家人。”说罢,我带着采薇和兰蔻走出了人群。

    尹况言放下了正在掏银钱的手,跟了上来。

    走到人不那么拥挤的地方,我停下来,对尹况言说:“尹公子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阻止你给那小贩银钱?”

    尹况言道:“愿闻其详。”

第一百零三章 公平

    我正色道:“一两银子可投壶十次,投中哪只壶,即可得到壶后的物品,是那个小贩定下的规矩,是不是?”

    尹况言答道:“是。”

    我继续说:“小贩定下这个规矩,我出了银子,表示我和他结下了契约,都要遵守这个规定。我不能因没投中,而找他要回那一两银子,他也不能因为我投中了超出一两银子价格的物品而拒绝将奖品给我。这是公平,也是尹公子刚刚对小贩说的守信。”

    尹况言没有接话,示意我继续。

    “尹公子想要给小贩银钱,作为投中金钗的补偿,是因为尹公子为人正直,不想占别人的便宜。”我直视尹况言,说:“可这却破坏了公平。”

    “其实,我想给他银钱,是因为他今日不巧碰上了我。若是我没有参与进来,他就不会损失这么多了。我擅长投壶,这对于小贩而言,不太公平。”尹况言分辨道。

    我笑道:“尹公子真是个善良的人,处处为他人着想。可你想过没有,若是去投壶的,都是我这样的人,小贩倒是稳赚不赔了,可这对于我们公平吗?”

    尹况言像是被我问住了,眨了眨眼,说:“这……这我当真没有考虑过……我以为去投壶的人,都是想体验投壶时那种愉悦的感觉。”

    “哎,那是因为尹公子是个不为银钱发愁的人。”我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哀怨的姿态,说,“像是我们这种百姓啊,若是知道自己投出去的箭一定会亏本,哪里还能愉悦得起来呢?”

    尹况言被我的神态逗笑了,打趣道:“林掌柜可不像是个穷人。”

    我说:“小贩既然在街市上摆摊,面对的就是街市上所有的人。既有我这样一支箭也投不中的,也有尹公子这样每投必中的。无论对谁,都用一样的标准对待,这才叫作公平。”

    尹况言点头,道:“林姑娘说的是。”

    我却继续说:“但是,我想说的公平,并不是这个公平。刚才小贩已经将奖品给了我们,他做到了公平对待客人。可尹公子你若是给了他银钱,却会打破这个市场的公平。”

    尹况言回头看了看热闹的人群,不解地问:“这个市场?”

    “投壶虽然是个小生意,可这条街上也有三四个摊位,他们就是一个市场。”我解释道,“今天,这个小贩声泪俱下地在你面前哭穷,你便给了他银子。过不了半个时辰,这个市场里的小贩们就都会听说这个消息。不愿意守规矩的人,就会学着哭穷,或者专挑你这样的有钱人做下手。这样,不守规矩的人就会比守规矩的人赚到更多的钱。尹公子觉得这样的结局是好是坏?”

    尹况言沉思片刻,说:“确实不该如此。若是守规矩者不能富足,而使小人得利,这规矩就乱了。”

    我赞同地点头,道:“没错。其实,这只金钗小,又是鎏金的,价格不会很贵。尹公子不给那小贩钱,他不会亏多少,即使给了他,他也赚不了多少。可被别人看在眼里,就不知会有多少眼红和效仿了。”

    尹况言拱手向我行一礼,说:“林姑娘果然真知灼见。先哲有言曰‘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说得也是这个道理。我只当我在做一件好事,却没想到这街井之中也如治国一般,好事也会导致不均、不安。”

    尹况言顿了顿,说:“我原本以为,姑娘是陆家的丫鬟,知道你是管家的时候,已让我很是惊诧了。没想到姑娘竟还有经世济国的见解。”

    我连忙摆手道:“哪有哪有!什么经世济国的见解,都是尹公子自己想出来的。我只不过是作为一个商人,抒发了一些希望维护市场稳定,才能促进行业发展的感慨。更何况……”

    我朝尹况言挤了挤眼,说:“尹公子是帮我投中了这支金钗,你给了小贩多少银钱,于情于理我都得还给你。所以我才抢先一步拦下你。我们这种替人卖命的掌柜,可挣不了多少银子。”

    “哈哈哈哈哈,林掌柜说得是,是尹某考虑不周了。”尹况言爽朗地笑道。

    我说:“银子省下了,这份人情可省不了。尹公子帮我投中这支金钗,就给我个机会,让我请你吃些宵夜吧!刚才我仿佛看见有面茶的摊位,尹公子可有兴致?”

    尹况言装模作样地摸摸下巴,说:“一碗面茶,怕是抵不了这支金钗吧?”

    “那就再来份驴打滚,如何?”

    “成交!”

    我们向面茶摊走去,一路上还看见了许多稀奇的东西。跟着有文化的人一起逛灯市果然更有乐趣了。我和采薇、兰蔻走马观花看过的那些花灯,尹况言件件都能说出许多典故来。

    我看见一只挂在檐下,不停旋转的花灯,十分激动,想要凑过去看个究竟。

    这只灯吸引了许多人围观,我站在外围,正想往里挤,突然,站在我前面的女子直直地倒进了我的怀里。

    虽然这个女子身量纤细,但猝不及防下,我还是被重量压倒在地,实实在在地坐了一个屁股蹲。

    采薇和兰蔻惊呼道:“小姐!”

    一旁的一个丫头也尖叫道:“小姐!”

    我看向那个丫头,说:“这是你家小姐?她怎么了?”

    丫头急出了眼泪,没有理我,摇晃着靠在我身上的女子,只喊道:“小姐,小姐!”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尹况言出来主持大局,说:“还是把这位姑娘先移到一旁的空地上吧,此处人多,若是被人误踩了就不好了。”

    说罢,又吩咐他的小厮:“快去请位大夫过来。”

    晕倒的是个姑娘,尹况言不便出手,就由我们四个将这位姑娘抬到了一旁无人的角落。

    我问被吓傻了的丫头:“你家小姐家住何处?需不需要我们帮你们通知家人?”

    丫头抽噎着答道:“小姐住在鹿鸣巷秦府,我家老爷是吏部侍郎,还请姑娘替小姐传个信,我家老爷一定会报答诸位的。”

    咦?

    吏部侍郎?姓秦?

    是宁均信里提到的秦征吗?

第一百零四章 秦锦

    不会错,秦征家的丫鬟曾经来善美堂买过玉兰霜,当时登记了住址,就是在鹿鸣巷。

    正想着曹家的线断了,我该怎么来接近宁均冤案的真相,天赐良机就到了眼前。

    秦小姐脸色苍白,靠在我的怀里,一动不动。

    忽然,秦小姐的睫毛扇了扇,睁开了眼睛。

    采薇第一个发现了秦小姐苏醒:“诶?她醒了,她醒了!”

    丫鬟晃了晃秦小姐的胳膊,喊道:“小姐,小姐!”

    秦小姐迷茫地说:“翠莲,我……这是怎么了?”

    这丫鬟的名字叫作翠莲。

    翠莲擦了擦眼泪,说:“小姐,你终于醒了!刚刚,刚刚你晕倒了,幸好有这几位姑娘帮忙,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呜呜……”说着又哭了起来。

    翠莲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三四岁,这次真的被吓坏了。

    秦小姐这才注意到我,她整个人靠在了我的怀里,她的胳膊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坐起来。我扶着她坐好,见她实在没有力气,又借了肩膀给她,让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秦小姐气息微弱,缓缓地说:“多谢姑娘援手。不知姑娘家住哪里,秦锦改日一定登门致谢。”

    我说:“哪里用得上这些礼数?秦小姐的身子要紧。秦小姐这是什么症候?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秦锦有气无力地说:“不碍事,老毛病了,休息片刻即可。”

    我说:“秦小姐现在身子虚弱,怕是不能走远路。我让人去府上传个信儿,让府上派个软轿来接你吧。”

    秦锦说:“不劳烦姑娘了,让翠莲跑一趟吧。”

    翠莲哭着说:“不行,小姐,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儿!老爷说过,我一定要寸步不离小姐身边的。”

    我说:“就让翠莲在身边照顾你吧。采薇,你跑趟鹿鸣巷,替秦小姐传个信儿,让秦小姐府上派人到善美堂来接秦小姐。”

    “善美堂?”采薇问。秦锦也用不解的神情看着我。

    我解释道:“秦小姐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吹冷风吧!这里离善美堂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了,我先带着秦小姐去善美堂坐坐。”

    “是。”采薇转身小跑两步,消失在人群里。

    “啊!”秦锦小声惊呼道。

    采薇离开了,秦锦才看见一直站在采薇身后的尹况言。由于角度的问题,刚刚秦锦一直没有注意到还有他的存在。

    秦锦连忙举起右手,用衣袖遮掩住自己的脸,将靠在我肩膀上的头埋得更深了。我看见秦锦刚刚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羞红。

    我看向尹况言,尹况言知趣儿地说:“今夜人多,福来怕是很难找到大夫,我还是替他去找找吧。”

    我十分抱歉地说:“尹公子,看来今天是不能请你吃面茶了。这次先记在账上,找时间我再给你补上。”

    尹况言笑道:“无妨。我先告辞了,若是寻到大夫,我会让大夫去善美堂的。”

    尹况言走后,秦锦放下了自己的衣袖,说:“那位公子是……”

    我答道:“那位公子姓尹,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秦锦的脸色好了一些,自己坐直了身子,向我施礼道:“多谢姑娘,不知姑娘芳名……”

    我自我介绍道:“我叫林依依,是善美堂的掌柜。此地寒凉,若是秦小姐不嫌弃,请随我去我的店里休息一下吧。”

    秦锦点头说:“好。”

    她晃悠悠地站起来,翠莲和兰蔻一边一个搀扶住她,向善美堂走去。

    秦锦恢复得不错,片刻功夫就已经能稳稳的走路了。我看着她纤弱的身量,想:不会是低血糖吧……

    我将善美堂的门打开,点上油灯,将秦锦请进了雅室。我问秦锦:“秦小姐觉得饿吗?门口有卖驴肉烧饼的,我去给秦小姐买些吃的吧。”

    翠莲立刻说:“多谢姑娘,但我家小姐只吃素。”

    我说:“哦?秦小姐信佛吗?”

    秦锦笑了笑,说:“我曾经在菩萨面前立过誓,今生不沾荤腥。”

    我心里愈发地肯定,大概率就是低血糖了。

    我吩咐兰蔻:“兰蔻,去烧些水吧。再去街上给秦小姐买根糖葫芦吧。”

    不一会儿,尹况言请来的大夫就到了。号了号脉,大夫说:“脾胃虚弱,气血不足。无妨,老夫开上一副方子,姑娘慢慢调养即可。”

    脾胃虚弱,气血不足……

    这不仅仅是低血糖,这还是营养不良啊。

第一百零五章 营养

    “劳大夫跑一趟,这点银子当作诊金,还请大夫收下。”秦锦看了一眼翠莲,翠莲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大夫。

    大夫提起药箱,说:“不用了。请我来的公子已经付过诊金了。姑娘还是安心休养吧!”

    大夫起身欲走,我恭敬地将大夫送出善美堂。

    翠莲拿起大夫拟的方子,仔细看着,说:“也不知这个大夫开的方子,跟唐大夫开的方子是不是一样的。要是不一样,咱们听谁的呀?”

    秦锦轻轻笑道:“你看什么呢?什么时候学会识字啦?把方子给我吧。”

    接过方子,秦锦扫了一眼,说:“还是把这方子拿给唐大夫看看吧,毕竟我的身体一直是他在调理。”

    我问道:“秦小姐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太好吗?”

    秦锦点点头,说:“是啊,换过好几个大夫都不见起色。”

    “都说三分药,七分补。秦小姐也许应该在膳食上下功夫。”我劝解道。

    翠莲听了我说的话,十分激动,说:“是啊是啊!唐大夫也说,要让小姐多吃点老参鸡汤,燕窝鹿茸什么的,可小姐非是不听!”

    面对翠莲的抱怨,秦锦无奈地说:“我发过誓了,不杀生,不食荤。”

    我提议:“那,可以用些牛奶、羊奶,或是乳酪之类的奶制品,也很有营养的。”

    秦锦说:“我自幼喝不得奶水,即使是娘亲的奶水,喝了之后也会腹泻。所以从小身子都不太好,大夫说我是亏在了娘胎里。”

    从婴儿期开始就乳糖不耐受,在这个没有乳糖水解技术的年代,秦锦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算是奇迹了吧。

    “既然如此,秦姑娘还是多吃些豆类,补充补充蛋白质。营养不良会带来很多病痛的。”我一时嘴快,说出了他们不能理解的词汇。

    秦锦疑惑地看着我,说:“蛋白……家禽的蛋……也是一个生命啊,我不能……”

    被她提醒,我又想到了另一个解决办法:“秦小姐,你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蛋都可以孵化出生命吗?你迎着日头看蛋壳里,有一条暗线的蛋,才能孵化出来。没有暗线的蛋,是不会孵化出生命的,你若是不吃它,它终究也会腐烂,多可惜啊。倒不如你吃了它,也不枉那些家禽辛苦下的蛋。”

    秦锦迟疑地望向我,说:“是吗?”

    我拍着胸口保证:“当然,你去问问善养家禽的农人,就知道了。”

    “小姐!”采薇欢快地踏进屋内,说,“秦家的软轿已经到了。”

    曹篁那件事,归根结底是因为我太过急于求成。明明对曹篁没有充分的了解,就贸然地想要迅速拉近距离,才导致了误会的爆发。

    有了曹篁的前车之鉴,我打算今后在寻找线索时,都要循序渐进,切不可着急。

    我打算慢慢与秦锦接触。

    我说:“秦姑娘,府上派人来接你了,今夜早些回去休息吧。”

    翠莲扶着秦锦起身,秦锦柔弱地向我施礼,道:“多谢林姑娘搭救,改日秦锦一定登门道谢。”

    “不必客气。”我将秦锦送出店外,说,“秦姑娘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才是重中之重。”

    我们送走了秦锦,兰蔻才慢慢悠悠地回来。

    兰蔻拿着五支糖葫芦,嘴角还挂着些许糖渣,看着我和采薇两人,不好意思地说:“秦小姐他们已经回去了啊?”

    采薇笑骂道:“你这个小蹄子去哪儿买糖葫芦了?你再晚点回来,我和小姐都要回去了。”

    兰蔻用糖葫芦堵住了采薇的嘴,说:“来来来,吃糖葫芦!可甜了呢!”

    ……

    过完十五,为期半个月的年节终于结束了。

    正月十六,采薇、兰蔻和我将善美堂打扫了一番,开业复工了。

    玉兰霜出现了第一次回购潮,上个月买玉兰霜的客人已经渐渐用完了第一盒,现在开始回购了。

    开门一刻钟之内,今日十份玉兰霜就都售罄了。

    下午,秦锦登门。

    “林姑娘!”秦锦拉着我的手,向我福身,道:“我来向你道谢了。”

    我说:“秦小姐不必客气,我也没做什么。”

    秦锦不满意我对她的称呼,说:“别叫我秦小姐了,听上去太生份!”

    我从善如流道:“那,今后我就叫你秦姐姐吧。”

    被称一声姐姐,秦锦很开心,说:“好!那我就叫你林……”

    我身上的鸡皮疙瘩应声而起,连忙截住她的话,说:“秦姐姐还是叫我林掌柜吧!不然姐姐来店里买东西,叫一声妹妹,我就一定得给你打折了。”

    秦锦笑得前俯后仰,说:“好!那林掌柜给我介绍介绍你店里的脂粉吧!”

    我说:“没问题!秦姐姐想要什么功效的脂粉呢?”

    “功效?”秦锦想了想,说:“你看,我皮肤暗黄,需要傅粉来使肌肤看上去白皙一些,你有什么推荐吗?”

    昨日夜里,光线昏暗,没太看清秦锦的相貌。今日一见,才发现秦锦五官长得很端庄,只是肤色暗沉。脸上的皮肤偏黑,发黄,还十分不均匀。脸颊处还有一些暗暗发红的皮肤,似乎是有些过敏。

    长期营养不良就会造成这种情况,不仅色素无法正常分解,导致皮肤黑黄,而且皮肤的抵抗力也下降,会变得更加敏感。

    这样的肌肤,搽上白色的粉,只会更加显得皮肤黑黄。

    幸好,我早有准备。

    我拿出一个小瓶子,说:“秦姐姐,傅粉不是能够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这里有一瓶奇特的药丸,每日热水吞服,应该能使你的皮肤从内到外变得白皙。你想不想试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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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妆主播穿越变成落魄小姐?不仅没有任何家当还身负家破人亡的奇冤?林依依的穿越之路,怎么就这么凄惨呢?
且看美妆主播化身伪妆者,靠一个化妆箱昭雪宁家奇冤,搅弄古代时尚界风云。妆娘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妆娘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妆娘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