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美白丸
我为秦锦准备的这一小瓶药丸是一种美容食品——美白丸,一种有美白作用的营养补充剂。
其中,主要的成分有两种:维生素C和左旋胱氨酸。
维生素C是一种常见的抗氧化物质,人体缺乏维生素C会引起很多种疾病,最为凶险的就是坏血症,所以维生素C又称抗坏血酸。
维生素C会干扰到在黑色素的生成过程中必需的络氨酸酶,阻碍黑色素的生成,加快黑色素的降解,故而起到美白的作用。
左旋胱氨酸是一种氨基酸,在形成人体皮肤、头发的角蛋白中大量存在。左旋胱氨酸和维生素C一样,也会干扰黑色素的生成和降解。
同时,左旋胱氨酸还会影响到皮肤角质层的形成。缺乏左旋胱氨酸会使皮肤粗糙、暗沉,此时若对应地补充左旋胱氨酸,则会令皮肤平滑、有光泽。
这款美白丸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服用后会有明显的效果——皮肤白了好几个度,光泽感、透明感也增强了。可有人服用后却没有任何改善,鉴于这款美白丸也不是白菜价,颇有坑货的嫌疑。
但这是因为,适用人群有限。这款美白丸的适用人群是——缺乏维生素C和左旋胱氨酸的人。
这两种主要成分都是人体不可或缺的的营养物质,但同时,维生素C极易从食物中获取,左旋胱氨酸可以由人体自身生成。
如果一个人饮食均衡,同时身体对于左旋胱氨酸的代谢没有缺陷,他体内的维生素C和左旋胱氨酸的含量满足要求,此时再补充额外的分量,也不会改善肤色。
以前,我会将这款美白丸推荐给因为节食减肥导致肤色变差的女生,通常都很见效。
有些天生就黑的女生,是因为体质原因,导致左旋胱氨酸代谢有缺陷,服用这款美白丸也效果明显。
此时,秦锦饮食不均衡又脾胃失调,应该就属于营养不良导致的皮肤黑黄,服用它应该对症。
秦锦接过我手中的小瓷瓶,轻轻摇了摇,叹道:“哦?天下还有这样的药丸?”
我说:“我也不能保证一定有效,但吃下去绝对没有坏处,秦姐姐可以先服用一瓶,看看效果。如果觉得有效,再来我这里买第二瓶吧。”
这款美白丸的成分含量设计得十分合理,不会出现补充过量的情况,可以安心服用。
秦锦说:“好,那我就试试。这种神药,估计不会便宜吧?一瓶多少银子?”
我原本以为秦锦会犹豫一番,毕竟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这么来路不明的药很难让人信服。所以我准备了一肚子说服秦锦的话,没想到秦锦这么痛快地下单了。
“秦姐姐你第一次服用,还不知道效果如何,就先收你十两银子吧。”我向秦锦挤了挤眼睛,调皮地说,“若是秦姐姐吃着有效果,第二瓶可是要涨价的!”
秦锦笑着说:“原来是想放长线做大生意啊,看来这个药丸一定效果了得。”
翠莲拿出一锭银子,我收下,对秦锦说:“每日三次,每次两粒,秦姐姐避开服药的时段,用温水吞下即可。”
我不放心地叮嘱道:“另外,秦姐姐在饮食上也需要改善。多吃点蛋类和豆制品,这才是调养身体的根本。”
开春之后,生意渐渐忙了起来,店中只有采薇、兰蔻和我三人,成天忙得晕头转向的。
常掌柜回安南城过年了,而我虚领了一个陆其诗麾下的大掌柜的名义,其他店铺有什么事情找不到人做决定,只能来找我。弄得我一个头有两个大。
但,今天我很开心,因为听说常掌柜昨日到了京城,今天应该就见到他了。
午饭后,看见常掌柜从马车上下来,我连忙迎上去,说:“常掌柜!一路上安好?可算把您给盼回来了!”
常掌柜向我抱拳施礼,说:“常某路上耽搁了些时日,心中真是过意不去。我上午已经去查看过良娣名下的几个庄子和铺子,最后一站才来到善美堂,有些账我再和林姑娘对对。”
我将常掌柜引入善美堂,说:“好的,您辛苦了。能和家人团聚过个好年才是最重要的。给贞娘带去的玉兰霜,她用着可还好?”
常掌柜笑着说:“极好,极好!贞娘对玉兰霜赞不绝口,以为是我找到的货源,直说我这次算是寻到宝贝了,让我一定要将这个货源全部吞下,独家经营。我告诉她这是林姑娘你的秘制,她还惊叹了好久。”
常掌柜忽然正色道:“说到这里,我们得张罗着今年进货的事情了。脂粉这个行当,制作工序复杂,成品又不能久存,还要依着各类原料的花期、结籽期来制作。一般的作坊,需要在三月之前定好货,作坊按照货单和时令来制作脂粉。若是没有提前预定,就只能去各个作坊捡漏了,款式不能自己挑,质量也不大好。”
我点头,这确实是件大事。
善美堂开业以来,除了玉兰霜,其他货物都是安南城善美堂的存货,眼看着库存就要见底了。
况且,一直靠玉兰霜撑场面也不是办法,烟酰胺精华会有用完的一天。在那之前,我应该培养起这个世界制造的产品线才行!
我问道:“不知应该去找货源?”
常掌柜说:“脂粉大多产自燕州和庸州。到时候,燕州和庸州会有脂粉商会组织的会展,在会展上各个作坊会带着样品来参展。这些年,脂粉会展组织得不错,基本上所有作坊的货物都能在会展上看见。只要去了燕州和庸州的脂粉会展,就可以把今年的货物都订下来了。只不过,庸州去年遭了灾,不知今年还能有几家作坊幸存,我们可以把主要的精力先放在燕州。”
“会展在何时?”我追问。
常掌柜道:“会展在二月底,此时倒是不着急安排去会展的事情。目前尤为重要的是,姑娘需好好想想,今年我们要定什么样的产品才能在京城众多脂粉铺中脱颖而出。各个作坊的产量都是有限额的,会展上拼的就是眼力和手速。”
常掌柜继续解释,说:“京城的脂粉铺,大多都有熟悉的供货作坊,对于那些精品,各家都会使出手段垄断货源。若是看上了什么新货,也会第一时间去把生产作坊今年所有的订单都吞下。我们是新店,如果去会展上一边看,一边选,很可能我们挑中的产品早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所以,我们需要提前在心里有个计较。”
我心中称是,常掌柜不愧是多年的老掌柜,心中的生意经算得很清。
我是应该好好想想产品策略了。
第一百零七章 消息
常掌柜还带来了另一件好消息:倚月脸上的青黑墨迹已经变淡了许多,大有要完全消失的架势。
倚月托常掌柜给我带口信,说她一切安好,脸上的墨迹也许再过半年就消失了,到时候她会来京城看望我。
我替倚月感到高兴,不禁感慨道:“太好了!”
常掌柜说:“是啊,若是那墨迹真能完全消除就太好了。听说,那恶人用的墨不是正宗的青墨,所以褪去了些颜色。”
“哦?”我想了想,说:“极有可能。婉倩本身是个画师,于颜料纸张上颇为痴迷。为了不增加自己的嫌疑,她没有去市场上买青墨,这青墨很有可能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配方上的不同,使得墨迹只能在皮肤上保持一段时间,但终究还是要褪色……”
案发到现在,过去大半年了。倚月在口信中说,她预计再过半年,墨迹会完全消失。
也就是说,这种墨水只需要轻轻地涂抹在皮肤上,就能够保持一年的颜色。
这简直比什么韩式半永久纹眉还要简单易操作啊!
想到这里,我不免有些遗憾,叹道:“可惜婉倩已经伏法,没有人知道那墨汁的配方了。”
常掌柜疑惑地问:“配方?林姑娘想要配方做什么?若姑娘真想要,可以去翻翻那凶手的案宗,若是审讯官严谨,说不准会记录下来。”
我顿时两眼放光:“真的?常掌柜可否为我寻一下那方子?或许咱们善美堂以后用得上。”
常掌柜没有追问我用处,爽快地应承了下来,说:“好,我会着人去办这件事的,有消息了告诉你。”
我提醒道:“当初这个案子是府丞王显大人办的,若是找他,说不定能帮帮忙。”
常掌柜说:“好。此事就交给我吧。”
又向常掌柜请教了一些账目上的问题,不知不觉已经点上了油灯。
当俩人在油灯下合上账本时,才惊觉已经入夜了。
常掌柜赞道:“你培养的这两个小丫头不错,很有潜力。”
整个下午,我和常掌柜都在后院里看账本,善美堂的生意全交给了采薇和兰蔻。她俩把善美堂打理地井井有条,还不忘抽空来给我俩端茶点灯。
我露出欣慰地笑容,说:“是啊,这两个小丫头!才短短两个月,我已经能将善美堂里的日常事务完全交给她俩打理了。”
常掌柜也笑了起来:“哈哈哈,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姑娘吗?做什么摆出这么一副老成的模样。你明明也只当了两个月的掌柜嘛!”
我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装进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的身体里,还真是占便宜呀!
我恭维道:“都是常掌柜教得好!”
回到陆府,已是夜深了。
采薇和兰蔻先回房洗漱,我照例在院中的海棠树下吹吹风,放松身体。
突然,一只大手捂住了我的嘴,我还没来得及挣扎,熟悉的声音就在耳后响起:“别动,是我。”
是景逸。
我点点头,景逸松开了手。我抬起左脚,朝着他的左脚尖,用力地踩下去。
意料之中地听到了一声闷哼。
景逸低声埋怨:“每次都是这一招……”
我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怒气:“是你每次都不用正常的方式出现!每次都捂嘴,口红都被你蹭花了!”
我抬手蹭了蹭嘴角周围的皮肤,果然蹭出了红色的印迹。
景逸没有回嘴,抬起右手,缓缓打开,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借着廊下的灯光,依稀能看见他的手心里有一个模糊的红印。
景逸目光触及那红印的一刹那,猛地合上了手,将手藏进了衣袖里,紧张地说:“对,对不起。”
气氛立刻变得奇怪起来。
他莫名的紧张情绪似乎感染到了我,我也不由自主地说话打起了结:“你,你来找我有,有什么事?”
景逸愣了愣,说:“这里说话不安全。”
我将他带到一旁放杂物的屋子,轻轻掩上了门,景逸说:“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太子撤掉了监视你的暗卫了。”
我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
景逸微微瞪了下眼睛,吃惊地说:“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都进了陆府了,我还猜不到太子的暗卫已经撤走了吗?”
景逸说:“哦。我还以为你知道什么隐情呢!”
我猜测道:“大概是因为我确实没什么可疑的动作吧。这种暗卫培养起来也挺费事的吧?我猜,太子殿下可能认为不值得浪费这么一个暗卫来监视我。”
景逸点头,说:“嗯!太子监国还不满一年,用得着暗卫的地方恐怕多的是。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向你打听个事情。在归元寺时,你和曹家母女有接触吧?你觉得……曹家母女对归元寺熟悉吗?”
回想当日的情景,曹篁看周围一切事物都用上了分外好奇的眼神,那神情分明是第一次见到归元寺。
我于是说:“不熟悉。曾经曹家母女来善美堂染指甲,言语中也提到过,这次的皇后佛会,是她们第一次去归元寺。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就奇怪了。”景逸用手抵着下巴说,“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在梵音洞中,你的衣裙沾上了灰尘吗?”
我说:“记得!那灰尘有问题吗?”
景逸点头,说:“那灰尘是草木灰。梵音洞是个石窟,在石头山体上开凿出来的,每日还有人打扫。按理说,是不会出现草木灰的。我向角落里看去,发现这些草木灰是从一处石缝中飘落出来的,那石缝中填满了草木灰。当时我便觉得有古怪,但碍于时间,没能仔细查看。我就想着以后再找时间来一探究竟。”
我迫不及待地问:“你又去了归元寺?有什么发现?”
景逸继续说道:“我想去探归元寺的隐秘,肯定不能大摇大摆地进去。便想在元夕那夜,趁着夜色溜进归元寺。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半夜到达归元寺的时候,归元寺四周都戒备森严,似乎是有一支护卫军在守护着归元寺。”
一个寺院,虽说是皇家寺院,似乎是用不上军队把手的。我问道:“是归元寺内住了贵人吗?”
景逸摇头,说:“元夕那夜能数得上名儿的贵人都在城里待着呢。更合况,那支护卫军的看守,似是比皇后驾临那日的警卫还要严格。我在那里等到四更天,也没找到机会进去。前两天,我又半夜去了一趟归元寺,防卫还跟上次一般森严,这说明这样的戒备是归元寺的常态。但和元夕不同,这次我看见一个男子毫无阻碍地走进了归元寺。”
男子?
归元寺内都是比丘尼,一个男子为什么会在半夜登门?
我狐疑地问:“这个男子是……”
景逸答道:“没错,是曹佑。”
第一百零八章 隐秘
曹佑?
曹佑怎么会跟归元寺挂上关系?
这种莫名其妙的混搭,一定有阴谋在里面。
景逸说:“那夜,曹佑进归元寺时,与守卫打了个照面,守卫甚至没有盘问,就放他进去了。也就是说他肯定不是第一次在夜里进归元寺。”
我问:“那你觉得,曹佑夜访归元寺是去做什么?”
“归元寺的香客大多是女性,所以我本来以为,是曹家母女与归元寺有渊源,有急事要求告寺中的师太。但你说曹家母女与归元寺并不相熟,这只能说明曹佑本人与归元寺确有关联。至于他去做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头绪。”
我回忆那日曹家母女的对话,不确定地说:“当时,曹夫人对曹篁说,是因为‘我’体弱多病,一直不去参加佛会,所以才连累了他们也不能参加佛会……这是因为当时曹佑是我爹属下的原因吗?”
“我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景逸捏着下巴思考,“这个说法也很蹊跷。若是说你爹不去,曹佑为了避嫌也不去还情有可原。但你去不去,和曹氏母女去不去没有任何关系。听曹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是想去归元寺的。如果曹夫人这么说,那一定是因为曹佑就是这么告诉她的。”
“你的意思是,曹佑不想让曹氏母女进归元寺?”我脑海里不禁闪过狗血桥段,“难道说……曹佑和归元寺里的某个师太有关系,但是不想让他夫人知道,才故意编出这么个借口骗她?”
咳!
我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辱佛门的事情,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现在还不能下定论。”景逸说,“但宁伯父去世后,我调查过曹佑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有发现他和归元寺的任何关系。若不是我此次对归元寺起了疑心,恐怕也发现不了曹佑和归云寺之间的联系。藏得如此之深,定是在行隐秘之事。”
我赞同地点头,说:“曹佑此人定有秘密,我们还要在他身上深挖才是。”
“嗯!我会派人监视他的行动,再对他身边的关系排查一遍。归元寺那里,我也再找机会进去查看。如果有发现,我会再来告诉你。”
我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自然对宁家的冤案尽心尽力。
可景逸并没有这样的职责,却因为我不负责任地拉他下水,为了宁家的案子劳走奔波,我心里着实有些愧疚。
很多感谢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真诚的一句:“景逸,谢谢你。”
景逸微微侧过脸,避开我的视线,说:“不用谢我。宁伯父……这是我们景家应该做的。”
说罢,景逸转身走向门口,拉开房门准备出去。
忽又想起了什么,景逸将门掩上,转身对我说:“既然太子已经对你放下了戒心,你也可以从陆府搬出去了。不然,我每次来找你……谈事情,总要这么偷偷摸摸地。”
我说:“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只是陆老板一直在外忙碌,虽然我们住在同一个府里,但我大概有十天没有见过他了。”
景逸皱起了眉,说:“这个陆其风作为一个商人,是不是太忙了些?”
“陆家是皇商,陆其诗又进了太子府。陆其风早就已经不是普通的商人了。”
“现在太子大势,陆家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难关。但你自己还是万事小心,和权力沾边的东西,都容易误伤到自己。你如果能从陆家脱身出来……”
我截住景逸的话,说:“陆家给了我这个新的身份,算是对我有恩,我暂时还没有脱离陆家的打算。”
景逸叹了一口气道:“那你自己当心。我先走了。”转身出了门,在院墙上轻跃两下,就灵巧地消失在墙的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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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善美堂里的气氛有一些古怪。
之前,常常有夫人小姐来店里逛逛,买买东西,染染指甲,我也能从和她们的交谈中了解一下京城秘事。
可最近两天,来店里逛的人明显变少了。
很多熟客都打发了下人来买东西,而不是自己登门了。原本火爆的美甲生意也一落千丈,昨天一天只有两个客人来染指甲。
难道,这么快就到了吸引力下降期了吗?不应该啊!
为了探究营业额下降的原因,我准备亲自服务每一位客人。
“夫人,小姐,您二位想看看什么?”两位客人一进门,我就热情地迎了上去。
这位夫人看见我,似乎翻了个白眼,然后露出了勉强的笑容:“我找兰蔻。”
正在理货的兰蔻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向两人行礼,说:“宋夫人,宋小姐,二位今天来想要染指甲还是看看别的东西?”
宋夫人的目光越过我,看向兰蔻,说:“染指甲,这次想染个金色的。”
被自己教出来的兰蔻比了下去,我略有些不甘心,抢着说:“金色的好呀!配您这身墨蓝色的衣裳最合适不过了!宋夫人,您请雅室里坐,我来替您染金色的指甲。”
兰蔻也在一旁帮腔:“宋夫人,我们掌柜的染指甲手艺比我好很多哦!我的本事也是她教的。”
但宋夫人显然不买这个账,微怒道:“不用!我今天就是来找兰蔻染指甲的。怎么?兰蔻你不想做我这单生意?”
兰蔻连忙迎上来,搀扶住宋夫人,将其引入静室,说:“哪能呢!宋夫人快别这么说……”说着,还朝我挤了挤眼,让我别再惹宋夫人生气了。
真是奇怪了……
采薇凑过来,说:“小姐,你发现了吗?这两天是不是有些反常?”
我说:“是啊!为什么?客人很明显是在针对我。”
采薇犹豫地开口:“小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我们店门口会有一些人指指点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我特意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居然有人在造谣,说你狐媚,四处引诱男人,靖安侯府景世子就中了你的套。”
我刚刚咽下去的茶水差一点喷了出来,不禁高声控诉:“谁?谁在这儿瞎造谣呢!”
第一百零九章 流言
采薇也替我打抱不平:“是啊!这都是那儿传出来的谣言呀!那景世子前些日子处处为难我们,哪里像是被小姐引诱了的样子?那些人真是瞎了眼,编谎话也编不圆。”
说着,采薇又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要我说啊,小姐你是不是和景世子八字不合啊?之前你们刚定了婚约,老爷就被冤枉了。这回咱们刚在京城站住脚,又传出这种谣言,这两天收入可减了不少呢!”
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倒不是因为银子,而是在担心难道我和景逸的合作关系已经暴露了?
我皱着眉在店中来回踱步,思考着这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他又有什么目的呢?
是善美堂的竞争对手吗?
为了抢回被善美堂夺走的顾客,所以编造这样的谣言来抹黑我?
还是有人想阻碍我和景逸达成的联盟,所以传出这样的谣言,想让我们的合作关系破裂?
我一时理不出头绪。
“林掌柜,今天怎么愁眉不展的?”秦锦带着丫鬟踏入了店里。
“秦姐姐,你来啦。”看到秦锦到来,我郁闷的心情稍微开朗了一些,“别提了,能因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生意不好。”
秦锦今日肤色看上去好了很多,不再像以前一样黑黄,肤色恢复到了正常的颜色。皮肤的光滑度和色泽都有提升,看上去晶莹剔透,整个人似乎发着微微的亮光。
美白丸果然有效!
我不禁赞叹:“秦姐姐这几日休养身体大有成果呀!气色看上去真不错!”
秦锦微微笑道:“还是托你的福。你的美白丸当真有效果,服用了三日之后,我娘就说我变白了。这不,赶着上你这儿来定下一个月的美白丸呢!”
我说:“没问题!你那瓶吃完了再来我这儿拿吧,不过,先说好,这次的价钱可要翻倍哦!”
“好!”秦锦看了看四周,问道:“善美堂今天生意不好?”
这店里除了她就没有别的客人了,我摊手,说:“你也看到了,就是这个样子。”
秦锦用锦帕半掩着嘴,说:“怎么?那些个谣言已经影响到你这儿的生意啦?”
我问道:“那些谣言?秦姐姐也听说了什么吗?”
秦锦看了看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外人,说:“我娘之前用过善美堂的玉兰霜,她说用着特别好,我就跟她说,我今天要来善美堂,可以顺便给她带回一盒去。可我娘一听就急了,说让我离善美堂远一点,要买东西打发个丫头去买就行了。”
“你娘也听说了那些风言风语?”
“是呀!在我的追问下,她才告诉我,前几日她参加聚会的时候,听到了许多关于善美堂掌柜的传言。我娘都没见过你呢,可那传言说得太逼真,就好像她亲眼见着你勾搭了各式各样的男子呢。你知道吗?传言说得可夸张了,说你一开始为了吸引景世子的注意,故意不卖给他东西,还不顾廉耻地闯进了靖安侯府,两人厮磨了好一阵子才出来……”
大概是因为我越听脸色越黑,秦锦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安慰我道:“别担心,别担心。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也就会传个一两天,很快大家就忘记了。清者自清,时间长了,大家就能看出你的人品。我向我娘解释说,善美堂的掌柜就是元夕救了我的姑娘,我娘很快就明白了那些传言并不可靠。”
我问道:“秦姐姐可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乱嚼舌根吗?”
“这个嘛……”秦锦有些犹豫,说:“我不知道是谁最开始编造了这些消息,但这些流言蜚语中有一条是说,你托曹篁写了一封信,说是想寄给你在家乡的情郎,但其实是偷偷递给了景世子,景世子看后便对你心生爱慕了。这明显是想称赞曹篁的文思和才情……”
原来是曹篁。
大约曹篁回去之后发现,她一气之下将那封她手写的书信扔给了我。怕我将她给景逸传信的事透露出去,所以先下手为强,反咬说那封信是我托她写的。
一来可以避免自己的名声被毁,二来还可以打击报复我,
一石二鸟,果然高明。
秦锦见我心中了然的神色,问:“果然是她?你怎么得罪了曹篁了?”
“说来话长。”我叹道,“我和曹小姐之间确实有些恩怨纠葛。”
秦锦好心地提醒我:“那……我劝你还是好好跟曹篁道个歉。她这个人记仇,若是惹了她不痛快,她能记一辈子。而且……我以前听我爹说过,曹大人有贵人提携,只怕飞黄腾达的日子还在后头。你此时跟她结下梁子,日后你想再求饶,恐怕更难了。”
曹佑有靠山?
我惊道:“曹大人现在已经是户部尚书了,他若是更进一步……”
“嘘!”秦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提醒你一声。”
我明白她顾虑,这类信息最是敏感,弄不好便会惹来灾祸。她特意提醒我已是好意,我若是再继续追问下去,就置她于不义了。
曹佑现在已经成了我的首要怀疑对象,他背后的势力是谁,我很有必要弄清楚。
不过,也不急于此刻,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
“林姑娘!我家少爷……”阿海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店里有客人,忙改口道:“呦!有客人呀!您先忙,您先忙!”
秦锦温柔道:“无妨,有事的话,你先处理吧。”
我给阿海递了个颜色,但他显然没有看懂。
阿海从袖口掏出一个精巧的金色圆盒,只有铜钱般大小,递给我,说:“我家少爷说让我把这个送给林姑娘。”
我接过盒子,入手的质感比想象中更沉。我原以为这盒子是鎏金工艺,但看这重量,竟像是纯金所制。
秦锦惊呼出声:“蜂蝶舞?”
我打开圆盒的盖子,里面是闪着星星点点光泽的红色唇脂,可不就是常掌柜向我介绍的,价值千金的唇脂蜂蝶舞?
我将圆盒递还给阿海,说:“这我不能收,你家少爷平白无故地送我这么贵重的礼做什么?”
阿海道:“别啊,林姑娘。您要是不收,我家少爷又该责罚我了。您放心,这点小意思,在我们靖安侯府不算什么。”
秦锦用吃惊而又疑惑的眼光望向我,仿佛在说难道那些流言是真的?
不巧,雅室的门也在同时打开,宋夫人从雅室出来,抛给我一个‘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白眼,翩翩然离开了。
完了,这下算是把流言坐实了。
第一百一十章 产品线
我将蜂蝶舞塞进阿海的怀里,颇有些气急败坏地说:“拿好你的东西,还给你家少爷,我可收不起你们靖安侯府的礼!”
采薇很有眼力劲儿地站出来,将阿海赶了出去。又瞪着眼睛叉着腰,直看着阿海垂头丧气地走了,才回到店里来。
秦锦试探着问:“景世子……他来纠缠你吗?”
我也不知道景逸这是唱的哪一出,没事儿送我口红干什么……
面儿上,我也只能敷衍道:“也不是。秦姐姐有所不知,我这善美堂刚开张的时候,那位景世子来店里胡搅蛮缠一通,之后还派人来做黄牛,搅合我的生意。后来,这件事情被靖安侯夫人知道了,就责罚了他。估计,景世子这是想来道歉吧。”
秦锦信以为真,劝解我道:“原来是有这样的因果在里面。景世子虽然玩闹惯了,但本性不坏。他估计是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赔不是,才闹出这些事情。只是连累得你被人嚼舌根了。”
我摊摊手,说:“算了,就当是不小心惹了这尊佛了。不过秦姐姐说得是,不过是一些风言风语,过上一阵就没有人在意了。”
秦锦点头,说:“没错。不过这两日,你稍微避一避。让那些想看你笑话的人不知道去哪儿看你,过不了几日,他们自己就觉得无趣了。”
我道:“嗯!多谢秦姐姐提点。”
将店里的事情交给采薇和兰蔻打理,我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研究我想要打造的善美堂产品线。
善美堂目前只靠着玉兰霜撑门面,另外只选了几个市面上常见的脂粉陪衬,这对于我想要打造京城第一美妆品牌的小小野心来说,是完全不够的。
我想要出售的,不仅仅是妆品,还有美妆的理念。
美妆理念,从色彩应用开始。
这个世界的妆容观念还停留在白粉涂全脸,朱红作胭脂的原始阶段。
我时常看见街上的女子,妆容如同小丑一般——涂着惨白的脸,两颊用朱红色的胭脂画上两个正圆。每当看见美人儿被这样的妆容糟蹋,我都痛心极了。
好的妆容应该要融合皮肤质感,突出每个人自己的特点,同时改善气色,提升气势。
而不是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脸藏在一个厚厚的,千篇一律的面具后面。
我买来京城世面上能见到的所有颜料,闭关两天,参照各大牌的彩妆产品线,绘制出一幅简易的美妆色谱。
檀色和黄櫨兑上白色,可以分别调出粉调和黄调的肤色。改变白色的比例,还能得到不同深浅的肤色。
底妆的颜色,起码得有五个色度;考虑到修容,我还另外加了两个略深的色度。
唇颊胭脂,我准备了三个色系:粉色、橙色和紫色,每个色系都配了由深到潜的三个色度。
眼影和高光暂且顾不上,我用这十六个颜色,在纸上画了十六个纯色方块,形成一幅色谱。
我将这幅色谱展示给常掌柜,说:“常掌柜,这次去脂粉会展订货,我打算订这几种颜色的胭脂。”
常掌柜盯着色谱看了半晌,摸着自己嘴下那一小撮胡子,说:“林姑娘,这胭脂,向来讲究得是一个颜色鲜,质地纯。市面上的胭脂都是比着谁的红更正,颜色更重,谁的价钱就更高。可你这几个颜色……我都叫不出它的名字,看上去也有些灰蒙蒙的,涂在脸上能好看吗?”
我说:“常掌柜,您看我今天的腮红怎么样?”
常掌柜年纪较长,能算得上是宁思的长辈。常掌柜带着慈爱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扫了一圈,疑惑地问:“林姑娘画了腮红?”
“是啊,是不是看不出来?”我指着色谱上最浅的粉色,说:“我一直以来用的腮红便是这个颜色。”
常掌柜还是不敢置信,说:“我以为姑娘天生丽质,不施脂粉也能粉面含春。”
我笑道:“我哪有这个福气。市面上的胭脂,颜色的饱和度都太高,涂在脸上也不能和皮肤融合,看上去就像是在脸上画脸谱似的。若是用这样颜色的胭脂,就能打造出这种有妆胜无妆的感觉。”
常掌柜说:“确实。这样的妆容,不会让人称赞你画了个好看的妆,而会直接称赞你容貌动人。”
“没错!”常掌柜很快就领会到了我的意图,我开心地打了个响指,说:“只要人们接受了这种观念,我们的妆品还愁销路吗?”
常掌柜也有些跃跃欲试,兴奋地说:“没错!市场上还没有类似的产品,我们能做到独一份!只是这样颜色的胭脂,我从未见过。过几天就是燕州的脂粉会展了,我们一定要找到合适的作坊。”
我说:“常掌柜此次去燕州脂粉会展,可以和一些工艺好的作坊深入交谈。他们可能现在没有这样颜色的成品,但不代表着他们做不出这样的颜色。若你对他们的工艺有信心,我们也可以先下订单,给他们一些时间去尝试。”
“好!”常掌柜应道。但他随即发现了我话中暗含的信息,问:“林姑娘不和我一同去燕州订货吗?”
“常掌柜,燕州的会展就交给您了。我想去庸州会展看一看。”我说。
常掌柜不解:“庸州会展?林姑娘,燕州的脂粉以颜色鲜艳闻名,庸州则多出产润泽的面脂、香膏。既然今年咱们善美堂想在颜色上下功夫,你还是应该去燕州会展,这些颜色都是你的主意,我担心我拿不准。更何况庸州去年还遭了灾,也不知道今年会有几家作坊参展。你何必……”
我想要去庸州,自然是因为我有私心。
宁均获罪,是因为庸州赈灾粮没有到位,而出现了暴乱。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在庸州发现什么线索,但我还是想要去庸州看看。
我向常掌柜解释道:“关于胭脂作坊的工艺,胭脂的质地,常掌柜您了解的肯定比我多。我将这幅色谱交给您,您一定能给我带回来质地最好的胭脂,我对您有信心。但是,庸州那边,关于面脂和香膏我还没有什么思路,所以我想亲自去看看。”
常掌柜将色谱收起,说:“好,既然林姑娘你对我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好。”
夜深,我在窗边看着账本。
廊下的灯影不自然地闪了闪,我推门出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了站在阴影中的景逸。
我朝他走去,轻声问:“有什么情况吗?”
景逸没有答我的话,反而问道:“这些天,你怎么没去善美堂了?”
我简单答道:“没什么,只是快到订货的日子了,过两日我就要出发去庸州订今年的货。这些天正在筹备呢。”
“庸州?”景逸狐疑地问,“你不会是想去庸州调查当时暴乱的情况吧?”
我说:“这个嘛,我真是去订货的,不过顺便是想打听打听当时的情况。”
“嗯,记得带上个熟悉当地情况的人和你一起去。”景逸向我抛过来一个东西,说:“这个给你。”
我接下来,打开手一看,竟然是那日阿海送来的蜂蝶舞。我不明所以,问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景逸的声音有些不耐烦,说:“给你的你收下便是!”
片刻后,景逸侧过脸去,又放低了声音,软软地说:“那天,我弄花了你的口红……我觉得你涂这个也好看……”
诶?
这个画风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了?
我惊讶地差点咬到了舌头:“你,你,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天啊,他这个表情,这个声音,他是在害羞吗?
大概是我的反应不符合他的预期,又或许他真的是在害羞,景逸梗着脖子丢下一句:“是又怎么样!我们是订过亲的!”转身就跃过了院墙,留我一人楞在原地。
宁思是跟他定过亲了……
可是我没有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同行
“兰蔻,善美堂的生意就交给你了,我和采薇过十来天就回来。”上马车前,我还是忍不住地向兰蔻叮嘱道。
兰蔻已经不是那个山寨里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小丫头了,这些时日她成长得很快,已经可以熟练地应对善美堂的日常经营了。
饶是如此,让她独当一面,一力支撑善美堂,仍然勉强了些。但兰蔻还是鼓起了勇气,接过了这个担子。
兰蔻攥紧了手里的锦帕,眼神坚定地说:“小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善美堂的。你们路上小心。”
“好!”我拍拍她的肩膀,和采薇一起上了马车。
天光微亮,车夫郑叔扬了扬马鞭,轻快的马车便向城门奔去。
郑叔是庸州人,跟着常掌柜也有十来年了,每年都要来往庸州好几趟。我和采薇两人对庸州脂粉行业一无所知,常掌柜去燕州之前,特意安排郑叔来做我们去庸州的向导。
刚出城没多久,郑叔将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郑叔?”我掀开车帘,看见前方道路上停着一辆装饰上乘的宽大马车,马车旁还有几个随从模样的人牵着马候着。
本来就不宽敞的道路被这一群人堵得死死的,郑叔只得下车,去和他们商议。
前方那群人中,一个人骑着马,慢慢踏向我们。
一人一马,走在朗朗朝晖里,背着光,我只能看见一抹剪影。仔细辨认了一番,我才发现那人是景逸。
“郑叔,我去和他们谈吧。”我喊住郑叔,自己下了马车,向景逸走去。
自从那天夜里,受到了不清不楚的表白之后,我一直处在某种尴尬之中。
这是我二十多年单身狗生涯中遇到的第一次表白,想想还是很激动的呢!
但是,虽然我到这个时空,已经大半年了,但我始终觉得只要我替宁思报了愁,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抱着这种游客的心态,我虽然珍惜和这里的每一个人的相遇,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在这里谈一场恋爱!
出乎意料加上不知所措,我现在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景逸。
“……这么巧啊?”我略有些生硬地开口。
景逸翻身下马,神态语气一如平常,说:“我是在等你。”
“等我?来和我道别吗?其实也用不着啦,我就去个十来天,很快就回来了。”
景逸说:“不是来送别的,我们也要去庸州。你们主仆两个孤零零的女子,还是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我疑惑地问:“你们?去庸州?”
景逸回头看了一眼那辆宽大的马车,说:“我陪九殿下去庸州视察灾后重建的情况,和你们同路。我们一路走官道,住官驿,你们可以跟着我们的马车,也少些折腾。我已经跟九殿下请示过了,九殿下恩准了。”
景逸泰然自若的语气让我一度以为那天晚上的告白似乎从未发生过,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愈发显得我内心的紧张是多么的尴尬和多余。
难道,他已经忘记了?
不过,他平淡的态度确实让我觉得自在了许多。
我说:“如果能沾上九殿下的光,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们就在后面跟着就行,你不用特别照顾我们。”
景逸又问:“你的车夫,可以信任吗?”
我不置可否,只说:“是陆家的人。”
景逸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转身牵着马,准备回到队伍里。
同一天,景逸也要去庸州,这是巧合呢,还是他刻意安排的呢?
“景逸。”我轻声叫住他。
景逸转身看向我。
我真诚地说:“谢谢你。”
景逸挑了挑眉,说:“感谢我的话,就用上我送你的口脂吧。”
“……”
他没有忘记!
回到马车上,采薇问我:“小姐,前面是怎么回事?”
我解释道:“前面是九殿下的车,景逸也在其中。他们也要去庸州,正好和我们顺路,便邀请我们同行。我想着有个照应也好,便答应了。”
采薇小声嘀咕:“我总觉得景世子不是什么好人……”
我想到那盒蜂蝶舞,心中也不免有些好奇,用蝴蝶鳞粉制作的口红涂在嘴唇上是什么效果呢?
我从妆匣中翻出蜂蝶舞的盒子,用手指沾了沾,均匀地涂抹在唇上。
蜂蝶舞的质地很润滑,轻易地就能推动。颜色并不深,涂在唇上是半透明的红色。
放在盒子里的时候,鳞粉有种珠光的质感,星星点点的亮光不时闪烁着。
可涂上嘴唇,珠光之外还添加了一点偏光的效果,不同的角度可以折射出不同的红色,非常梦幻。
嗯!是个好东西!
采薇看见我陶醉的神情,愤愤地说:“小姐,你可不能被一盒口脂收买了!”
我满意地将蜂蝶舞又放回妆匣内,对采薇说:“当然!你放心,一盒口脂肯定是收买不了我的!”
见我将重音放在了“一盒”两个字上,采薇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的马车跟着九殿下的车队,速度不快,我掀起车窗的帘子,往前方望去。
景逸骑着马,和九殿下的马车保持相同的速度,走在马车一侧。不时还低下头,与车中的九殿下说说话。
庸州在京城东方,我们一路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我看着景逸在朝阳中被镶上金边的侧脸,不由地感慨:光看脸,还真挺好看的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九殿下
在太阳下山前,我们一行人到达了驿站。
一下车,便看见驿站前整整齐齐地列着几十号人。
九殿下的靴子刚踏出马车的门,这几十号人便乌泱泱地跪倒,高呼:“恭迎崇王殿下!”
这阵仗!看来跟着九殿下,这一路上肯定是锦衣玉食不用愁了。
晅贵妃育有两子,崇王便是太子的同胞弟弟。崇王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儿子,排行第九,所以尊称一声九殿下,去年才封了崇王。
现在太子监国,九殿下自然就是这个国家身份最贵重的王爷。
虽说这次九殿下去庸州,是微服出访,但驿站的官吏似乎早就听到了消息。领头跪着的就是这个官驿的驿丞和这个小县的父母官。
九殿下踩着踏脚石下了马车,悄悄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真没劲!”
但转过身,还是摆出了一副王爷气派,庄重道:“免礼。”说罢,不理会跪在原地的众人,径直走进驿馆。
跪在地上的县令和驿丞连忙起身,谄媚地跟在九殿下身后。
“殿下光临这小小的滋谷驿,真是令我们蓬荜生辉!我是这儿的驿丞赵贵,这位是滋谷县的县令张大人。殿下有任何吩咐,尽管差遣我们!”驿丞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嘴皮子倒挺利索。
九殿下扯出敷衍的笑容,说:“有劳二位了。本王奔走一天,颇有些疲倦……”
张县令抢着说:“是是是,殿下一路奔波,肯定辛劳极了。在下已在雅室里为殿下安排了餐饮,请殿下移步。”说罢,拍了拍手,四个娇媚秀丽的女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恭敬地将雅室的门拉开。
张县令安排得果然周详。看这四个女子的容貌姿态,肯定不是这个小小驿站里的婢女。精挑细选而来,就是为了能在九殿下面前露个脸。
不过,看九殿下的神色,张县令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京城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九殿下怎么会把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放在身边。
九殿下目不斜视的走进雅室,景逸紧随着九殿下跟了进去。
张县令谄笑着也打算抬脚迈进雅室,景逸举起手中未出鞘的剑,横在了张县令的脑袋前。
景逸道:“殿下今日累了,就不劳烦张县令作陪了。”
“是是是!”张县令脸上的谄笑更盛,高声道:“夏莲,秋菊!你们四个好好伺候九殿下!”
四个美人儿软软糯糯道:“诺!”
九殿下朗声道:“不必了!张县令今日的安排,本王甚是感动。能于微小处缜安排,张县令平时肯定是个爱民如子,事必躬亲的父母官。本王既是路过,也不便占用张县令太多时间,张县令想必也有许多正事要处理,今日就请回吧。”
九殿下侧眼看了看站在人群中的我,说:“本王也带了侍女来,这几个女子张县令也带回去吧。”
张县令脸上是藏不住的失望,仍然维持着一丝笑容,说:“是是是!”说罢,带着四个侍女退下了。
九殿下转身,在雅室里落了座。景逸对驿丞说:“把饭菜送进来罢。”又朝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进雅室里来。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这还没吃上九殿下的饭呢,就得先当侍女提前把饭钱挣出来。
我走进雅室,进门先行了个大礼:“拜见崇王殿下。”
九殿下收起了刚才庄重的神色,用带着调笑的语气说:“起来吧。你就是那个逸之心心念念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咳!”景逸干咳了一声,抬手斟上一杯茶,重重地放在了九殿下面前,用威胁的语气说:“殿下润润嗓。”
九殿下白了景逸一眼,用手试了试茶杯,向我嗔道:“你看,逸之让我喝冷茶!”
我尴尬抬起头,说:“……回殿下,我叫林依依,是善美堂的掌柜。”
“嗯,依依。行了行了,别跪着了。说好了这次是微服出访,你们还一口一个殿下。”九殿下又看向景逸,问道:“为什么这里的驿丞和县官都能知道本王的身份?”
景逸坐在九殿下身侧,满不在乎地说:“你出来,贵妃娘娘能放心吗?这一路上的官员现在肯定都知道你的行程了。这四周说不定还有潜伏着的锦衣卫呢。”
看景逸对九殿下的态度,似乎并不把他的身份放在眼里,仿佛是两个亲密的朋友。九殿下比景逸小一岁,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看上去要稚嫩许多。
九殿下愤愤地说:“我一定要甩开他们!”
景逸也不抬眼,熟练地劝解道:“还是算了吧。你乖乖听话,下次还有机会出来玩。你这次若是甩掉了他们,下次只怕连京城都不让你出了。”
九殿下瞬时泄了气,孩子气地鼓起双颊,仿佛一只气鼓鼓的折耳猫。
驿丞亲自传菜过来,我将酒菜端上了桌子。
景逸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九殿下还坐在那里生闷气。
我给九殿下斟上酒,正想着怎么找个机会退出去,九殿下对我说:“你坐吧,一起吃。”
我看向景逸,景逸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说:“坐吧。九殿下随性,跟他不用这么拘礼。”
我向九殿下福身,道:“谢过殿下。”
“别叫我殿下。在外面,逸之称我一声九兄,你也可以这么叫我。”九殿下转了转他那双闪着八卦之光的眼睛,问道:“你和逸之是怎么认识的?”
“呵呵……”我干笑两声,目光看向景逸,想向他求助,但景逸只顾埋头吃菜。我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在一家黑心酒楼,我不小心被店家坑了,幸好景世子出手相救。”
九殿下点点头,说:“哦,英雄救美啊!俗是俗了点,不过也精彩。那之后呢,你们是怎么好上的?”
我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殿下,您大概是误会了。我和景世子并不是……”
九殿下打断我的辩解,说:“别掩饰啦。我看见你唇上的蜂蝶舞了。前几日,逸之缠着我,非要向我讨蜂蝶舞,我就知道他心里有人了。”
景逸插话,说:“明明是比试狩猎你输给了我的赌注,怎么变成我向你讨的了?”
九殿下不服,争着说:“那是我看在你好不容易开一回情窦,故意让着你罢了!”转而又对我说:“依依,你放心。逸之是我的伴读,我俩是一起长大的。我可以向你保证,他这次是第一次对女子动心。”
九殿下似乎有着话痨的属性,一开头便停不下来,滔滔不绝道:“逸之呢,也是命不好。原本去年就该成亲了,但是未婚妻母家却获了罪。可惜这婚约是父皇定下的,父皇没醒过来,谁也不敢改这婚约,逸之的婚事就这么拖着了。”
九殿下揽过景逸的肩膀,说:“不过,我和逸之兄弟一场,也不会放着他不管的。若是父皇今年还醒不过来,我就去求母妃,让母妃出面再给逸之定门亲事。就算父皇醒过来,也不会怪罪母妃的。最迟明年,等逸之成了亲,就能名正言顺的接你入府了……”
“九殿下!”景逸激动地喊了一声,止住了九殿下未出口的话。
九殿下莫名地看着他,满脸的不解。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庸州
回到客房,九殿下的率直的话语依然还在我的耳边回荡——
“怎么?你们总不会不知道,未娶妻而纳妾是不守礼法的吧?”
九殿下当然没有什么恶意,他所说的,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规矩和价值观而已。在这里,一个商户女想高攀侯门,只有作妾这一种可能性。
和景逸这些时日的相处,还有前几日他笨拙的告白,都让我胸中有些特别的情愫在萌动。
俊朗的少年,捧着一颗赤诚的心,哪个女子会不动心呢?
有几个瞬间,我和景逸对视的时候,我的心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
但同时,我也有种飘乎乎的,不真实的感觉。
九殿下的话语提醒了我,这里是一个我不熟悉的世界。
我终究要回到我的时空。
我不应该在这里放任自己的情感。否则,对我,对他,都是不负责任的。
幸好,我醒悟得早。
有些事情,我还是应该尽早和景逸说清楚。
还没发芽的种子,就让它保持休眠吧。
“依依,你睡了吗?”景逸轻轻叩响了我的房门,说:“我想和你谈谈。”
我推开门,看见景逸站在门外,神色有些紧张。
我拿了件披风,对景逸说:“我们去院子里聊吧。”
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景逸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衣袖,没头没尾地说:“依依,我喜欢你。”
景逸清亮的眸子盯着我,有点点星光在他的眼睛里闪烁。没有得到我的回应,景逸追问:“你呢?”
我将袖子从景逸手中抽出来一点,又被景逸更用力的拽紧:“刚才九殿下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们本来就有婚约,即使皇上或者贵妃再下旨赐婚,我也不会娶旁人为妻的。你……相信我……”
在这个世界,这已经是极为动听的情话了吧。
此情此景,让我说出拒绝的话,对我来说也太残忍了。
“我相信你,景逸。”我闭了闭眼,说:“但是,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对不起。”
“为什么?”景逸激动地说:“你不喜欢我?”
“我,不讨厌你。”
“那为什么……”
我打断他的话,说:“景逸,我来到这个世上,是有我的使命的。我要替我爹翻案,要替宁家复仇。这就是我来到这个世上全部的意义,在我的使命完成之前,我并不想被儿女私情陷住。”
我顿了顿,问道:“你来到这个世上,也有你自己的使命,是吗?”
景逸松开了我的衣袖,半晌,才缓缓说:“是。”
我猜的没错。
景逸总是在人前装出一副只会胡闹的纨绔子弟模样,但私下里,他却心思缜密,有勇有谋。他一定有着宏图大志,但却不能展现于人前。
或许是因为家庭,或许是因为身份,他将他的理想和抱负都藏了起来。
我说:“所以,希望你能谅解。在我完成我的使命之前,我不能回应你的心意。”
“好!”景逸说:“我明白了。在宁家的案子查清楚之前,我和你就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这样可以吗?你不用多心,我查宁家的案子,也不仅仅是为了帮你。我要做的事情,也和这个案子有关。”
我真诚道:“景逸,谢谢你。”
景逸双手叉腰,看了看天,霸道地说:“不用谢我。反正你注定是我的妻子,我等得起!”
我不禁苦笑,若是我回到了原来的时空,宁思还可以回到这个身体里就好了。
这样,她和景逸也可以共谱一段良缘。
——————
赶了五六天路,我们终于到了庸州省城新夏。
九殿下和景逸有公务在身,住进了庸州太守安排的别院。
我此行是来参加脂粉会展的,自然不方便住进官家别院。在进新夏城的时候,便与九殿下告别,带着采薇和郑叔住进了城里的客栈。
午餐时,我问郑叔:“郑叔,听常掌柜说您是新夏城人?”
郑叔答道:“是,我是土生土长的新夏人。姑娘要是有什么想逛的地方尽管问我,我都能带你们去。”
“不急,我们还要在新夏待上好几天呢,可以慢慢逛。郑叔在新夏城中可还有亲戚?”
“有。我有个弟弟,他们一家几口人就在新夏城扎根了。”
我拿出两锭银子,说:“那郑叔下午该去看看他们了。我这次来也没准备什么,这点银子您拿着,帮我给您家里人带些礼品。”
郑叔推脱了一番,收下了。
饭后,郑叔去看望家人,我带着采薇在街上四处闲逛。
想要了解一个地方的人文风情,首先得看当地的媒体。对这个世界而言,那就要看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了。
说书,是个专讲奇闻轶事的行当。说书人说古论今,听众也喜欢各抒己见,在这里听听闲话最合适不过。
走进一家茶馆,说书人正嬉笑怒骂,表情夸张地表演着,我带着采薇坐下,点上一壶新茶,想要看个热闹。
“且说这宁大贪官在京城里得了庸州大旱的消息,心中火急火燎……”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我才发现竟是在讲去年庸州赈灾的事情。
书中的第一大反派就是宁思的父亲,宁均。说书人口中的故事是这样的:
宁均是个贪婪成性的朝廷毒瘤,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坐了多年,国库早就被他掏空得一干二净。各个州县的官员还要连年给他上供,才能保住官职。
去年庸州大旱,颗粒无收,朝廷让宁均拨粮赈灾。宁均罔顾人命,不仅贪墨了赈灾粮,甚至在大灾之中依然要求庸州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向他行贿。
终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民间盗侠听说了宁均的不义之举,劫了庸州官员送往宁均府上的镖车。打开镖车一看,足有价值十万贯的金银珠宝。
盗侠不仅将这些珠宝全都还给了民众,还向朝廷揭发了宁均的恶行。监国太子英明神武,即时处斩了宁均这个奸臣贼子。
故事编得有模有样,盗侠的英雄气质刻画地入木三分,听众的叫好拍桌之声不绝于耳。
采薇被气得急出了眼泪,委屈道:“我们老爷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情?怎能由得这些人在这里污蔑!”说着,便想去找说书人理论。
我拉住了采薇,安抚道:“这都是些不明事理的百姓,你与他们辩解也无用,我们得找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
我心中也有一个疑惑——
就算是造谣,也总得有点真凭实据在里面,才会让人信服。
盗侠之说,可以算是为了迎合大众的英雄崇拜心理,演绎出来的人物。
可送往宁均府上的镖车,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会展
晚饭时分,正准备下楼吃饭的我,看见郑叔回到了客栈。
“郑叔,这么早就回来啦?用过晚饭了吗?”我向郑叔打招呼。
郑叔憨厚地笑笑,说:“没呢。”
我说:“那一起吃点东西吧。”
我们三个人,要了五个当地的特色菜,还给郑叔上了一壶酒,打算好好吃一顿。
边吃边唠着家常,我问郑叔:“您好不容易回一次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郑叔呡上一口酒,说:“明天不就是会展了吗?来会展就得抢个早,明天咱们可得早点出门。”
采薇夹起一个水晶蒸饺放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那也得在家吃个饭呀!您回趟家,都不在家吃顿饭,家里人该多伤心啊。”
郑叔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叹道:“我弟弟伤了腿,一家子都靠弟妹一个人照顾,实在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采薇自觉戳到了郑叔的痛处,也不好描补什么,只能给郑叔的空杯斟满。
我关切地问道:“伤了腿?要紧吗?有没有看过大夫?您要是缺什么,可以跟我和常掌柜说。”
郑叔连忙道:“不要紧不要紧。我弟弟是去年闹灾荒时,被流民打伤了。当时世道乱,没能及时得到医治。朝廷平定了作乱的流民之后,常掌柜还特意请了名医来给我弟弟诊治。现在已无大碍了,只是需要多休养些时日。”
“那就好。”我说,“只是,当时庸州的暴乱如此严重吗?省城里也有流民伤人?”
郑叔解释道:“不,当时我弟弟押着货,在庸州与章州交界处,正是暴乱严重的地方,这才遭此横祸。还好,动乱已经平息了,赈灾粮也陆续送到了,不用再提心吊胆地生活了。”
郑叔的弟弟当时在送货?
送的什么货?为什么会被打伤?
我想起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于是装作不经意地提起:“今儿我和采薇去听了会儿说书,说书先生把去年的暴乱讲得生动极了。说是,有一个劫富济贫的盗侠,劫了一个送往京城贪官府上的镖车,将镖车上十万贯钱财全都分给了百姓。不知道这盗侠是个怎样的人物?劫下的镖车又是什么来头?”
郑叔笑道:“这种故事啊,都是骗骗小孩子的。但凡是灾荒年份,总有些商人想发不义之财,越是饿死了人,就越捂着粮仓不放粮。都要等到粮价抬高,再赚上一笔大的。”
郑叔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其实啊,陆家也在这里掺和了一脚。这饥饿的民众,看见商人赚得盆丰钵满,自然心生怨恨。纠结一帮人,打劫了运送粮食、钱财的车队,瓜分战利品,在灾荒时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我警觉地问:“郑叔的弟弟,就是这么受伤的?”
郑叔笑笑,不置可否,继续说:“可到了太平的日子,那些违背律法的事情就不能再提了,所以就编出了什么盗侠之类的,查无实证的故事,以防旧事再被人挖出来。”
“哦!原来是这样。”我作恍然大悟状,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郑叔的弟弟也是在为陆家做事。陆家在庸州赈灾这件事上,或许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庸州的脂粉会展,照例在新夏城西的一座观音庙前举办。
据说,庸州的面脂制作手艺,是观音菩萨亲传的,所以不管是制面脂的人,还是买面脂的人,都要来拜拜观音菩萨。
脂粉作坊会在通往观音庙的道路两旁摆上摊位,来烧香的人顺便逛逛会展,逛会展的人也可以顺便烧烧香。
天还未亮,郑叔就载着我和采薇出了门,说是来都来了,一定要去观音庙敬头香。
到达观音庙的时候,庙门口已经有两人排在了前面,郑叔懊悔不已。
我倒不觉得什么,如果真有菩萨,一定会待众生平等。早一刻烧香还是晚一烧香都不要紧。
但郑叔不这么以为,片刻功夫已经和前面的两人搭上了话。
郑叔说:“哟!二位来这么早啊?二位是本地人?”
排在我们前面的二人像是父子,父亲四十出头,儿子大概十六七岁。
父亲礼貌地笑笑,不愿意多说什么,只道:“是啊。”
儿子却古灵精怪,看见郑叔来搭话,便看出了他的意图,说:“你们想敬头香吗?如果,你们出五百两,我们父子就让给你。”
郑叔惊呼:“五百两?你小子怎么不去抢呢?”
“宋明轩!”父亲开口制止了他儿子的胡闹。
宋明轩转转眼睛珠子,勉强道:“那就一百两吧!”
“宋明轩!”宋父又严厉地呼喝了他的名字。
“父亲!能赚钱有什么不好?反正咱们就住在这里,想什么时候来敬头香都可以,何不趁这个机会赚上一笔呢?”宋明轩不服。
宋父看上去是个严谨又寡言的人,并不理会宋明轩的辩解,对郑叔道:“宋某教子无方,小子胡言乱语,还请足下莫怪。我们并没有想借敬香顺序谋财,若是足下想先进庙敬香,还请随意。”
这是要将敬头香的机会让给我们的意思?
郑叔连忙道:“多谢兄台,多谢兄台!”拉着我和采薇,站到了宋氏父子前面。
我以为宋明轩不仅没赚到钱,还丢了敬头香的机会,会跟他父亲大闹一番。没想到他只是朝他父亲撅了噘嘴,转而向我们笑着说:“你们是来脂粉会展订货的吧?待会儿,记得要来我们宋氏面脂坊的摊位看看哦!我保证,我们家的货,质量绝对是庸州最好的!”
宋明轩小小年纪,却一幅老成的生意人模样。不仅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而且不以眼前的得失悲喜,懂得在已经沉没的成本面前放手,迅速地追寻未来可期的利益。是个有敏锐度的好苗子!
而他的父亲,看上去古板一些,温良恭俭得不像是商人。但他这种维护自身形象,宁愿自己受点损失,也不希望他人吃亏的个性,倒是个让人放心的合作者。
观音庙的门还没打开,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宋氏面脂坊的产品了。
观音庙里的钟响了三下,庙门开了,郑叔带着我和采薇,轻车熟路地一路小跑来到了观音像下。
我虔诚地磕头,敬香,心里只有一个愿望:
愿菩萨保佑,我能替宁均翻案,替宁家复仇。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选货
“看来去年的灾情,对庸州脂粉市场的打击不小啊。”看着观音庙前,稀稀落落的十几个摊位,郑叔不禁感慨道,“往年,来参加会展的摊位可以从观音庙前一直排到前面的小河边。”
不仅摊位少,来下订单的客商也少。摊主们甚至打不起精神来吆喝,三三两两的聊起了天。
我挨个摊位看过去,每个摊位上都摆着四五种样品。
我问郑叔:“郑叔,不是说庸州以面脂出名吗?怎么京城里卖得好的那几款面脂我都没有看到?”
郑叔解释道:“京城里卖得好的面脂,大多都已经和各脂粉铺子定下长约了,如果没有新的产品,一般是不会来会展的。尤其是今年这么不景气的年份。”
一个作坊主打香薰系列,所有的面脂都带着花香。虽然在面脂中添加香味是个好的思路,但香气这么浓郁,真的会有人往脸上抹吗?
但用作护手霜倒是不错,我问商家:“掌柜的,栀子膏和玉兰膏各是什么价钱?”
掌柜抬眼朝我看了一眼,说:“你要多少?”
我没有打算把护手霜作为主推产品,便估了个小一点的数量,说:“我们第一年进货,各拿五十盒吧。”
掌柜朝我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挥了挥手,说:“一边去一边去,小孩子过家家不要来这儿捣乱!”
从没见过卖货的这么嚣张。
郑叔出来打圆场,道:“掌柜的,货量少,但是价格好商量嘛!”
掌柜不情愿地翻开账本,说:“一共一百盒,五钱银子一盒吧,要不要?”
郑叔扯了扯我的袖子,低声说:“林姑娘,咱们善美堂就京城和安南城两家店面,所需货物少。这些作坊来这里都是想签大单子的,咱们要想订货,是要开出高一点的价格来。这家作坊制作香膏也有些年头了,在庸州很受欢迎,我觉得在京城也一定卖得动。咱们可以在价格上再争取一下。”
“算了。”我说,“做买卖将就不得,既然人家没有合作的意愿,咱们也别勉强了。”说罢,往下一家摊位走去。
一圈逛下来,除了那家香膏之外,竟再也挑不出质量好些的面脂了。
我抱怨道:“不是膏体杂质过多,就是脂质厚重油腻,原本好好的皮肤涂上这样的面脂也是会闷痘的!这样的货品怎么拿回京城卖呢!”
采薇看了看四周的摊位,说:“小姐,刚刚我们在观音庙前碰见的父子,他们的宋氏面脂铺在那边呢!咱们不去看看吗?”
我道:“走,看看去。”就是因为颇为期待,才将宋氏面脂铺放在了最后。
宋明轩看见了我们,热情地招手:“怎么样?都看过一遍了吧?这样你们就会知道,我家的面脂是整个会展,哦不,是整个庸州最好的!”
宋父先责备了一句“谨言慎行”,又向我们介绍道:“这是我们自家的作坊,诸位看上什么,可以上手试试。”
宋明轩递过一盒面脂,说:“这是我家的头牌,姿柔脂。姑娘试试?”
我接过,用手指沾取一点,涂抹在了手背上,清凉不油腻。但却不好推开,黄豆粒大的用量,竟不能涂满整个手背。
我客观地点评道:“这款面脂延展性不够,涂起来厚重,而且不易涂匀。”
宋父说:“姑娘有所不知,这款姿柔脂在用法上比较特别。需要先放在手心,用手的温度将其融化之后再于肌肤上涂匀。”
说着,宋父取了绿豆大小的膏体,放在手心,双手捂住片刻,膏体就在手心融化成半透明的液体。
哈!原来碰见了需要乳化的面霜。
我按照宋父说的方法尝试了一番,乳化后的姿柔脂果然变得轻盈易推,涂在皮肤上也变得轻薄易吸收了。
宋明轩得意地说:“怎么样?没骗你吧?我家的姿柔脂是最好的。”
我问宋父:“姿柔脂除了防止干裂,保持皮肤水分之外,还有其他的养颜功效吗?”
宋父实诚地回答:“没有。”
宋明轩连忙拿出另一盒面脂,说:“我们家还有一款桃花脂,是萃了桃花汁子熬制的,这款有养颜的功效。虽然桃花脂没有颜色,但用后面色会变得自然红润。”
我接过桃花脂细看。桃花脂卖相不太好,在盒中凝固成块儿,颜色牙白,仿佛是冷却的猪油一般,用手指挖也很难取用。
我问道:“桃花脂有什么特别的使用的方法吗?”
宋父道:“说来惭愧,桃花脂是我新近创制的,工艺上还不太完善。”
姿柔脂胜在质地好,但华清脂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我们既然已经与华清脂定了长约,就没有必要再进一款同样效果的面脂了。
桃花活血,兑在面脂里,能使面色红润,这点我喜欢。可惜,宋家对桃花脂的研发还未完成,目前的质地和卖相也太拿不出手了。
我怀有一丝侥幸地问:“桃花脂的工艺和姿柔脂的工艺可以合二为一吗?”
宋父答道:“目前还不能。”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说,“今年合作不成了,但是期待明年能看到宋氏面脂坊更好的产品。”
第一百一十六章 鲛姬面
在脂粉会展上无一所获,郑叔很是伤感,带着歉意说:“林姑娘,今年是受了灾情影响,会展才没办起来。我们庸州的脂粉会展,往年可不是这个水平。等明年,明年咱们再来,一定能选到好货!”
看着郑叔极力维护家乡形象的样子,我轻笑道:“是,这天灾谁能抵抗呢?好在我们还有华清脂的长约。咱们今年继续卖玉兰霜,就不进新的面脂了。”
郑叔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
我倒没有觉得失落。本来,我也没有对脂粉会展抱有什么期待,来庸州是因为直觉告诉我,这里可能有什么关于宁均案的线索。
既然没有寻到合适的货源,接下来两日可以多在街上逛逛,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我对郑叔说:“郑叔,今日您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庸州,打算在这儿再游玩两日。明后两天,您就多回家看看,我和采薇自己逛逛集市就行了。”
能多陪家人几日,郑叔自然开心地应下。
回到房间,我和采薇正商量着明日的行程,忽然听见敲门声。
客栈的跑堂在门外轻轻叩门,小心地说:“姑娘,楼下有个少年郎找您,说是您的朋友。我跟他说天色已晚,让他明日再来,可他执意要见您。您看……”
难道是景逸?
我心想,景逸这个时候来找我,定是有重要的消息,便随跑堂下楼,来到了客栈大堂。
大堂里还有零星几桌吃酒的客人,我四下张望,没有看到景逸,倒是发现了正气喘吁吁的宋明轩。
“姑娘!”宋明轩见到我,欣喜地向我招手。
我略有些惊讶,问道:“宋公子?宋公子怎么寻到了我的住处?”
宋明轩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气都喘不匀,断断续续地说:“我有事找姑娘商谈。我听姑娘是京城口音,又从姑娘与随从的谈话中得知姑娘姓林,便一家客栈、一家客栈找过来了。”
我对跑堂说:“给我们上一壶清茶,再来两份点心。”
“得嘞!”跑堂麻利地小跑去了后厨。
我招呼宋明轩道:“宋公子找我何事?咱们不妨坐下详谈。”
跑堂提来一壶茶,宋明轩坐下,倒上一杯,一饮而尽,稍微缓了缓气息,说:“我有笔生意要和姑娘谈。”
大晚上的,他匆匆跑来,是想和我谈生意?
我道:“白天,我已经看过了宋氏的面脂,很可惜,没有我要的产品。不知道宋公子想和我谈什么生意?”
“其实,我家不止姿柔脂和桃花脂两样面脂。”宋明轩压低了声音,说:“我家还能制作贡品鲛姬面。”
他的声音太小,我只模糊地听到几个音节,问道:“搅……什么?”
“嘘!”宋明轩警惕地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听见我们的谈话,才继续道:“是贡品面脂,鲛姬面。就是那个,眼能泣珠,脂燃万年的鲛姬。”
我说:“哦,那今日怎么没见你们展出来?你带了样品来吗?”
宋明轩突然扭捏道:“那个,由于一些原因,我现在没有样品。但是贡品的质量,你是知道的,鲛姬面质地清爽更胜姿柔脂,而且还能使皮肤柔软、光滑,有养颜的功效。如果你定我家的货,我能保证,和贡品的品质是一样的。”
我看得出宋明轩在故意回避关键的问题,于是追问:“如果是这样,在会展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
宋明轩说:“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如果姑娘对鲛姬面有兴趣,我便解释与你。”
我道:“愿闻其详。”
原来,宋明轩的父亲宋郊是庸州工造司的一名工匠,二十多年前,因为研制出了贡品鲛姬面,受到了提拔,成为了主管贡品面脂制作的小吏。
二十多年来,鲛姬面一直最受宫内贵妇喜爱的面脂,由庸州工造司出产,专供紫禁城。
宋郊一直在庸州工造司尽职尽责,直到三年前,宋郊将鲛姬面制作的全部工艺传给了他的徒弟刘二,自己却被刘二排挤出了工造司。
庸州工造是个厚道的官员,替宋郊请来了允许在外制作、售卖鲛姬面的旨意。宋郊离开工造司之后,开办了宋氏面脂坊。
鲛姬面的制作颇为复杂,宋郊几乎动用了自己全部的积蓄,才将所有工艺器具备齐。但宋郊的运势实在差了些,还未等他开工,就遇上了灾荒,他精心筹备的作坊在灾荒中被人破坏了。
宋明轩神情激动:“肯定是刘二那个白眼狼从中作祟,趁着官府镇压流民,让官兵毁了我家作坊!”
听到这里,我真的有些感兴趣了。
去年庸州大灾,爆发了流民动乱,据说朝廷花了很大力气才镇压下来。
这种时候,一个工造司里的小吏竟然能指挥得动官兵,去破坏一个刚刚建成的作坊?
我问:“你确定是官兵所为?有没有可能是流民误伤了你家作坊?”
“绝不可能!那些人穿着盔甲,拿着刀剑。哪里有这样的流民?”
“可是,官兵为什么要听刘二的,去为难你家的作坊呢?”
宋明轩恨恨道:“庸州官兵荒唐腐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去年的暴乱不就是他们先引起的吗?本来灾民们都在等待朝廷的赈济粮,官兵却突然开始四处作乱,还栽赃给了流民,这才引起了大范围的暴乱!他们定是收受了刘二的好处,才来我家破坏作坊。”
这倒是个新鲜的信息,庸州流民暴动竟是从官兵作乱开始的,这其中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宋明轩继续说:我父亲筹建作坊已用去所有积蓄,作坊被毁之后,也无力重建。只能靠着仅剩的一些原料和器具制作出姿柔脂和桃花脂。如果有足够的钱,我父亲就可以重建作坊,制作鲛姬面了。”
听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了宋明轩来找我的目的:“所以,你是希望我资助你父亲重建作坊?”
宋明轩笑笑,说:“是!不过,也不会让你吃亏的!我们可以签下长约,姑娘助我父亲重建作坊的银钱,就当是提前付的货款。一盒鲛姬面,在京城可以卖到二十两银子,我八两银子卖给你。我家作坊一年可出产鲛姬面两百盒,都可订给你。若是姑娘愿意先出五百两银子助我父亲重建作坊,尾款我只收八百两,如何?”
听上去,倒是划算的生意,只是……
“既然你父亲有这等手艺,大可找其他脂粉作坊合作。照你所说,重建作坊也就是五百两银子的事情。你爹是工造司的老人了,以你爹的声望,即使找个庸州富商资助也不是难题。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未重建,还偏偏找上了今天刚认识的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合作
宋明轩苦笑了片刻,神情却放松下来,说:“知道姑娘会问,所以也没打算瞒着你。我家作坊被毁之后,父亲的确去找了城中富商,希望能以制作鲛姬面的许可做抵押,借钱重建作坊。一位何员外答应出资,却提出了父亲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我说:“这位何员外要你父亲将鲛姬面的制作工艺传授给他?”
宋明轩惊道:“姑娘如何知道?父亲曾提议,今后我家作坊的生意,都抽出三成的利润给何员外,可何员外执意要鲛姬面的制作工艺。”
这不难猜测,宋郊是走投无路的手艺人,只有自己一身技艺是值钱的。若是遇上奸商,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榨取他身上的现有价值。
我解释道:“毕竟,从重建作坊,到出售鲛姬面获利,中间还有很长时间。转手将制作工艺卖给他人,来钱当然比较快。这位何员外其实并不想资助你们重建作坊,只是想赚笔快钱。”
宋明轩叹了口气,说:“姑娘所料不错,何员外确实没有帮助我们的意思。父亲原本就是因为轻易将工艺传授给了他人,才遭此横祸,自然没有掉入何员外的陷阱。但何员外并没有放过我们,仗着自己庸州商会副会长的身份,向各个商家、钱庄施压,导致我们也寻不到其他门路。”
我问:“所以,你们就打算求助于我这样的的外地客商?”
宋明轩摇摇头,说:“不,父亲后来觉得,与其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制作了工艺不那么复杂的姿柔脂和桃花脂售卖。希望靠这两个产品赚钱,再来重建鲛姬面作坊,虽然可能需要多费些时日,但这钱赚得安心。可是,我们刚刚得到的消息,打乱了父亲的计划。”
宋明轩顿了顿,说:“这还得从鲛姬面的制作工艺说起……”
据宋明轩所说,鲛姬面之所以叫作这个名字,是因为它养颜功效显著,使用之后皮肤光滑细腻,如同传说中肤如白玉的鲛人一般。于是便有了这个名字,希望使用的人都能有鲛姬一样像美丽的的脸庞。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鲛姬面最重要的制作原料是深海鲛鱼的肝脏油脂。
在现代,用深海鱼肝油做护肤品并不稀奇,很多护肤品都打着深海鱼肝油的旗号,比如角鲨烷啦,DHA啦,都是深受喜爱的护肤成分。
可在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之下,宋郊能够利用深海鱼肝油做出护肤品,也着实令我吃了一惊。
鲛鱼难得,出海渔民们偶尔能碰到幼小的鲛鱼,捕获而来的鲛鱼也都按照规矩,优先卖给工造司。原料稀少,导致鲛姬面产量很低,所以鲛姬面一直是专供皇室的贡品。
宋家仅有的一些原料储备,也连同作坊一同被毁了。所以,宋家父子对于重建作坊并不那么急迫。
宋明轩说:“但我们刚刚得到消息,今天,在新夏湾,有二十多只鲛鱼搁浅了!鲛鱼搁浅是非常少见的事情,更何况是这么多只一起搁浅。工造司最多会买下十只鲛鱼的肝脏做储备,剩下的鲛鱼肝脏都会被贱卖掉。父亲知道鲛鱼肝脏的功效,见不得它们被浪费,已经赶过去,想要把剩余的鲛鱼肝脏都买回来。”
“你父亲是打算……”
“鲛鱼肝脏一旦买回来,就得立刻进行处理。父亲已经做好了打算,明早就同意何员外的提议,将鲛姬面的制作工艺告诉何员外,换取银钱。所以我会在今晚来找你。”
我看着宋明轩急切的眼神,知道他能将这件事背后的原因如此详细地告诉我,是怀有极大的诚意的。
但我仍然有一个疑问:“可是,为什么是我?会展上我也见到了一些看起来比我更有实力的客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选择跟你合作?”
宋明轩昂起他的脸,高傲地说:“因为我看得出,你识货。”
这个回答不仅抬高了自己的身价,同时还吹捧了我,令我很是满意,不禁笑起来:“哈哈!好!看在你也识人的份上,这个生意可以谈!”
宋明轩起身,向我一拜,道:“多谢姑娘!”
我说:“先别着急谢,我还有两个条件。”
宋明轩紧张地问:“什么条件?”
我缓缓说:“银钱上,就按你说的办,我没意见。我的第一个条件是,今后你家作坊出产的鲛姬面,我都有优先订货的权力。第二个条件是——请你尽快查明你家作坊被毁的真相。”
宋明轩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惊讶道:“第一个条件我们可以答应。可第二个条件……姑娘为何对此事感兴趣?”
我解释道:“我要预付五百两银子给你,若是你家的作坊再遭劫难,这五百两就算是打水漂了。即使你和你父亲有心要还,也不知何时才能还清。所以,我得防范于未然。你尽快查明你家作坊被毁的原因,也好让我安心。”
“好!我答应你!”宋明轩说,“作坊被毁之后,我也有心去查,可父亲总说让我放下过往,才能勉力前行。不过,既然答应了你,我一定会将真相查明的。”
我爽快地说:“好!咱们明日就签订契约。”
宋明轩向我深鞠一躬,道:“多谢姑娘!”
我说:“合作愉快!”
翌日,宋氏父子准备好了白纸黑字的合同,我们双方一起去官衙盖印画押。
宋氏父子得到了五百两银子的银票,我得到了一张宋氏面脂坊的订单红契。
回到客栈,出乎意料地看见了坐在大堂里的景逸。
刚刚签下了订单,我本就神清气爽,现下见到了景逸,心情更是愉悦。
景逸身边没有其他人,连阿海也没带来,八成是偷偷溜出来的。
我坐到他对面,笑道:“你怎么来了?”
景逸也露出淡淡的笑,说:“来看看你呀。你寻到你要的脂粉了吗?”
“嗯!刚刚去官衙签好了契约。”我向景逸使了个眼色,说:“我不仅找到了货源,而且还有一些其他的发现!”
景逸看着我的神色,明白过来,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说话。他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转身对跑堂说:“你这儿有没有风景好些的雅间?”
跑堂连忙应道:“有,有!客官请随我来。”
跑堂领着我和景逸来到了二楼的雅间,麻利地沏上一壶新茶。
景逸说:“出去的时候把房门带上吧,没有传唤就不要进来了。”
“好勒!有事儿您吩咐!”跑堂说罢,转身出了门,将门关上了。
景逸道:“这里不比在京城,在陌生的地方,我们还是谨慎些好。你发现了什么?”
我说:“我怀疑,庸州去年的流民暴动,不仅仅是因为饥荒。”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奇兵
听到我的猜测,景逸神情微动,陷入了沉思。
我看他没有感到意外,也不反驳,问道:“怎么?这件事情,你知道?”
景逸缓缓开口,道:“不,我只是也有这样猜测,但还没有得到证实。你是从何处了解到的?”
我将宋氏面脂坊的遭遇告诉了景逸,并讲出了我的推测:“宋明轩说,流民暴乱是因为官兵先四处挑衅才引发的。他们家在新夏城的作坊也是被官兵破坏的。我不太能相信庸州的官员糊涂到这种地步,大灾当前居然会纵容自己手下的官兵肆意妄为。除非……”
景逸说:“除非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件事?”
我点点头,说:“没错。对于当地官员来说,治理不善引发暴动,不仅仅是会丢官职的问题,甚至有可能丢了自己的性命。能担任要职的官员都不傻,如果不是有势力在背后指使,他们肯定会在大灾期间严格约束自己的手下。”
景逸的手指在茶杯上转了个圈,说:“你的推测有道理,但有些事情,你可能不了解。你说有人告诉你,流民暴乱是因为官兵先四处挑衅才引发的,但这也许是个误会。”
“误会?”
“没错。庸州太守在暴乱刚开始的时候上过一道折子,说突然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攻击力甚强,不断袭击流民和百姓。这支军队全副武装,出现得又太过突然,庸州太守称之为‘奇兵’。太守认为庸州兵将恐难支撑,于是请求朝廷发兵支援。”
我大惊:“军队?哪里的军队?谁的军队?”
景逸继续说:“不知道。庸州太守在折子里将那支军队写得异常勇猛,于是朝廷紧急调了驻扎在庸州边界的五百守陵军去增援。但是,据前线的将领反馈回来的消息,那支军队虽然盔甲、武器看上去非常齐备,像是一支精锐的部队。但总体不过三百人左右,且组织涣散。守陵军一到庸州,便将他们全数缴清了。直到歼灭了所有人,也没查出来这支‘奇兵’来自哪里。”
“一个俘虏都没抓到吗?”我问。
景逸答道:“抓到了。可所有人都自称是灾民,铠甲和兵器都是捡来的。庸州大灾导致灾民聚集在几个城池边,庸州官兵们很快就进入了戒严状态,我也不认为这个时候会有官兵主动去挑衅灾民。所以,民众所说的‘官兵挑衅’,或许就是指那支‘奇兵’。”
灾民们以为这支‘奇兵’是官兵,所以对官府产生了恨意和恐惧的心理。而朝廷派来剿灭‘奇兵’的军队,加深了民众的恐惧和惊慌,从而引发了暴乱。
景逸继续道:“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很快被歼灭了,但这支‘奇兵’的出现和消失却引起了更大范围的流民暴乱。拿着竹竿和石头的灾民惊慌地涌向了和庸州交界的城邑,各城邑为了保住城中百姓,不得已只能降下城门,将灾民阻隔在城外。愤怒的灾民开始攻击守城的士兵,这场暴乱持续了一个月才平息下去。”
这个的故事过于复杂,我思忖片刻,梳理道:“如果,这支‘奇兵’受过训练,他们就不会这么不堪一击。可若是‘奇兵’没有受过训练,就不会所有人的口径一致,假称自己是流民,捡到了铠甲和兵器。所以,他们说的也许是真的。”
景逸说:“朝堂上,对于这支‘奇兵’的来历有诸多推测。有人说是当地郡县官员叛乱,可筛查之后排除了这种可能。也有人说是流民挖到了前朝留下的军队辎重,可查无实证。还有人说,是庸州饿死的人太多召唤来的阴兵冤魂,更是无稽之谈。”
景逸说了很多朝堂上的猜测,却没提到他自己的观点,于是我问:“那你觉得呢?”
“我的想法跟你不谋而合。这支‘奇兵’绝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无论是有人在其后操练这支‘奇兵’,还是有人提供给流民武器,肯定是有在暗处的势力在推动这件事。只是我暂时没有想到,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景逸道。
我转了转眼睛,说:“且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支‘奇兵’造成的后果是很明显的:它直接引起了庸州暴乱,间接导致了我父亲入狱。”
景逸不禁失笑:“你是说,这个潜在暗处的势力,弄出这样一支‘奇兵’,故意引发庸州暴乱,是为了让宁伯父获罪?不,不,这太复杂了,这个法子是不可控的,没有人能预料到这支‘奇兵’对灾民的影响是什么。如果是你爹的仇人要害你爹,他可以选择无数种方法,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么一个既复杂又不可控的方法呢?”
“额……”景逸说得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可我的直觉却告诉我,这件事跟宁家的冤案脱不了关系。
但是,其中有什么关联呢?我这个单核的脑袋怎么也想不出来,无力地趴在桌上叹了口气。
在我全神贯注思考问题的时候,一只手覆住我的额发,修长的手指顺着发丝轻轻地抚摸了两下。这个触感令人舒服又安心,我像一只受到爱抚的小猫一样,缩了缩脖子。
景逸轻声道:“我知道,你想替你爹申冤雪耻,但是这件事急不来。你别难过,要相信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我觉得,我们已经慢慢在靠近真相了,不管还要寻找多久,我……我都会陪你。”
我直起身,有些不敢去看景逸的眼睛。故意忽略掉刚才动人的话语,我打起精神,说:“嗯!我让宋明轩去查毁了他家作坊的人是谁,说不定就是你说的那支‘奇兵’。他是当事人,人又机灵,说不定能查到真相,到时候也许会有新的线索。”
景逸说:“好,如果有消息,要马上告诉我。”
“好。”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发现茶已经凉透了,于是问道:“你出来挺久了,不要紧吗?”
景逸起身,说:“没关系,九殿下知道我是来找你。不过,我也该走了。我来是看看你订货的进度,既然你已经订到了想要的脂粉,那我们两日后启程回京。”
“好!两日后在城门口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归程
两天的时间,除了扫荡新夏城大街小巷的摊位和店铺,我和采薇什么也没做。
来的时候马车里空空荡荡,现在却被我们塞了满满的庸州特产。桃核刻的菩萨金刚,蒲草编的十二生肖,门前阿婆腌制的咸菜,甚至还有我们在某个巷子里发现的香极了的清酒。
收拾行李的时候,采薇有些心虚地问我:“小姐,咱们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我淡定的回答:“兰蔻没有跟我们一起出来对不对?那我们是不是得给她带点东西,也让她感受感受庸州的气息呀?”
采薇用力地点点头,像是终于找到了借口,说:“对呀!那,咱们要不要明天一早再去看看那家酥油杏仁饼?今天没有买到,兰蔻要是吃不到该多可惜啊。”
我拿起一把刚买的折扇,敲在了采薇的脑袋上,道:“可惜个头啊!酥油杏仁饼要当天吃完才好吃,咱们回去还有七八日的路程呢!你是想自己吃还是给兰蔻吃呀?”
采薇装傻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在约定好的时辰,我们的马车侯在了新夏城门外。稍微等了一会儿,便看见了九殿下的豪华马车队出了城。
“郑叔,咱们过去吧,悄悄地跟在车队后面就行。”我对郑叔说。
“好勒!”说着,郑叔轻轻挥了挥鞭子。
没走几步,就看见景逸向我们走过来,在我们前方停下,说:“等等。”
我从车窗探出头去,问道:“怎么啦?”
景逸说:“我给你买了些东西,放在你的马车上吧。”说罢,回头道:“把东西搬过去。”
话音刚落,几个婢女从景逸身后的马车上下来,一人搬了几样东西向我的马车走来。
我连忙制止他们的行动,说:“等等!不用给我买特产了,我自己买了好些东西呢!再说啦,我的马车这么小,已经塞不下别的东西了。”
景逸并不理会我的拒绝,说:“总能挤出些空间,小茶,小酒,你们去帮林姑娘整理整理马车上的东西。”
“真的不用了!”我抗议。
对方无视我的抗议。
一个婢女说:“请姑娘们暂且下车来,待整理好马车之后,再请姑娘上车。”
这几个婢女果然有些本事,她们整理过后,又来回运了好几趟东西到我的马车上,这么多东西,居然都放下了。
“好了!一会儿,你们就跟在我们的车队后面,不要跟丢了。”景逸说罢,带着婢女和马车回到了队伍里。
“好。”我摸了摸拉着我们车的马,心道:又重了很多,辛苦你了。
我跨上车,打开车门,惊讶地看着一个婢女打扮的人坐在马车中。
那人看见我,将手指放在嘴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是我!”
我楞了楞,才发现面前这个梳着双丫髻,穿着绿襦裙,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的人是九殿下!
我装作没事的样子,坐进马车里。采薇进来时也和我一样愣住了,我示意她不要声张。
我向外喊了一声:“郑叔,咱们跟上队伍出发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见外面没有人发现车内的异常,我向九殿下微微施礼,道:“九殿下!您这是……”
九殿下见马车正常行驶,松了口气。摸了摸编起的发髻,拽了拽身上的襦裙,捏起嗓子对我说:“这还是妾身第一次穿襦裙呢!”
“……”
第一百二十章 变装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我眼前表演花式发嗲的九殿下,心想:说好的当今天下身份最贵重的王爷呢?难不成是个女装大佬吗?
采薇被九殿下清新脱俗的表情和动作逗乐了,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九殿下忽地收住了动作,斜着眼睛,严肃地看向了采薇。采薇吓得差点跪倒在地,连忙求饶:“九殿下恕罪……”
九殿下严肃的表情维持了片刻,恢复了清朗少年的模样,对采薇说:“逗你的,瞧你吓的。”又看向我,说:“借你们的马车用用。跟你的车夫说,前面经过一个破庙的时候,别跟着车队沿大路走,咱们走小路,向南走。”
“九殿下,您这是要……”我想了想,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逃跑两个字咽了下去,斟酌了一番措辞,说:“您这是要自己独自回京吗?”
九殿下气愤地说:“没错!说好了是让我微服探访的,结果还是派了这么多人来。皇兄和母妃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要是不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他们永远也不会当我是个正经王爷的!”
想要脱离父母的控制,急于表现自己,这明显是叛逆期的症状。这位九殿下,还真是浸在蜜罐中长大的啊,皇家子嗣能长成这么朴素的模样,很是难得了。
我说:“殿下,您身份贵重,独自行动确实不太妥当。太子爷和贵妃是担心您的安全才安排下这些的。您还是跟着车队一起回京吧,您若是自己一个人走,且不说您的安全会不会受到威胁,太子爷和贵妃一定着急坏了。”
九殿下说:“我没打算自己走啊,我计划跟着你们一起走。”
我大惊,连忙拒绝:“不,不,不!殿下,我们三个人如何能保护您的安全呢?若是您出了事,我们有九条命也赔不起啊。即使您安全回到了京城,我们也有可能被按上拐带皇子的罪名。这个生意太亏,我们做不得。”
“放心。等我们从小路绕去了南边,脱离了车队之后,景逸很快就会来跟我们汇合的。一路上的行程他都安排好了。要是有什么罪名,都让他一力承担就是。”
“好吧……”我咬咬牙,打开车门向郑叔说明了我们的行车计划。
九殿下用嫌弃的眼光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扮,颇有些无奈地说:“若不是为了甩掉那些不知是谁安排的跟屁虫,我堂堂一个亲王,怎么会沦落到作这丫鬟的打扮。”
刚刚你在那里发嗲、卖萌的时候不是很开心么……
我奉承道:“殿下作丫鬟的打扮,也俊俏得很呢!”我翻出一个首饰盒,拿出一支赤金缀珍珠蝴蝶步摇,问道:“殿下要不要试试这个?”
“不要。”
我作惋惜状:“真的吗?殿下想想,你还有机会穿女装吗?唯一一次穿女装,是不是也得穿得好看才是?”
“嗯……”九殿下似乎找不到什么语句来反驳,我就当他默认了,直接上手将他头上的双丫髻改成了双平髻,插上了一支蝴蝶步摇。
我得寸进尺道:“不然,我再给殿下上个妆吧!只有丫鬟婢女才素面朝天的。殿下身份贵重,现下又没有办法换回男装,穿女装当然也得高贵典雅才是。”
九殿下放弃了抵抗,说:“随你吧。”
我开心道:“殿下放心,我可是专业的!”
几番打扮,九殿下俨然从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丫鬟,变成了清新可人的小家碧玉。
九殿下本就有些婴儿肥,再扫上淡粉色的腮红,脸蛋儿就如同水蜜桃一般,我看了都忍不住想咬一口。
我拿出镜子照给他看,九殿下吐槽道:“哼!逸之给我找来的这件丫鬟衣服也太难看了,这么小家子气。他给你送过衣裳首饰吗?他的眼光一直这么不好吗?”
“哦?”我说,“是景逸给殿下出的这个主意?”
九殿下说:“那当然,不然还能有谁。景逸说,要躲开锦衣卫的视线,就只能坐你的马车走,所以必须得扮成丫鬟。”
我不禁笑出声来。
九殿下狐疑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笑景逸的恶趣味。景逸肯定是自己想看殿下你穿女装,所以才故意出了这么个主意。反正是要借着收拾东西留在我的马车里,难道扮小厮不行吗?非要扮成丫鬟?”
九殿下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磕磕巴巴道:“不会吧!景!逸!之!他好大的胆子!”
我补刀道:“殿下还是应该想想,听到要扮女装就毫不怀疑地接受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也没发觉的癖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