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汇合
我掀开车窗的帘子,指着前方的一个建筑问:“殿下,您说的就是那个破庙吗?”
九殿下凑过来看了看,说:“应该是的。逸之说,这一路上就只有这么一个破庙。”
我轻声提醒郑叔:“郑叔,前面就是了。”
郑叔渐渐放慢了车速,与前面的车队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经过破庙,车队继续向西前行,我们的马车却借助破庙的遮挡,悄悄走上了向南的小路。
九殿下紧张地盯着车窗外,生怕有人追了上来。向南跑了十里地,也没发现有追兵,这才安下心来。
我问道:“咱们就这么一直往南走吗?”一直往南可到不了京城,我总不能陪着这位祖宗游山玩水吧,京城里还有我的生意呢。
九殿下说:“不,咱们先得等景逸来跟我们汇合。景逸说,往南走会看见一家叫作‘幽乐居’的小客栈,我们就在那里等他。”
我们到达幽乐居的时候,正是晌午,景逸的路程算得挺好。幽乐居是个建在林间的小客栈,总共只有两层,六、七间客房,大堂里有两桌客人在吃饭,看样子都是过路的旅客。
我们点了桌酒菜,边吃边等。郑叔因为要看着车上的货物,于是拿了饭菜去马车边上吃。留九殿下、采薇和我三人在大堂吃饭。
九殿下初尝自由的滋味,很是得意,全程哼着歌夹菜。插在发间的蝴蝶步摇随着身体的节奏,有韵律的摆动起来。
九殿下身上的女装还没换下来,生得又比寻常女子高很多,他一开始哼歌,旁边两桌客人的目光就被吸引了过来。
在旁人的视线中吃饭令我感觉挺不自在的,可九殿下却毫无察觉,吃得很愉快。
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渐渐传来,是景逸到了,跟着的还有阿海。
景逸看见了正在吃饭的我们,向我们走过来。
九殿下看见景逸,想要说什么,可嘴里还塞着满满的饭菜,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串,谁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景逸看着穿着女装的九殿下,努力想憋着不笑,可惜没有忍住,作揖道:“九兄……哦不,九姑娘!哈哈哈哈!”
九殿下终于将口中的饭菜咽了下去,控诉道:“好你个逸之!你果然是故意的!今天这仇我记下了!”
我说:“还以为你们怎么说也得傍晚才能过来,还打算先把房间定下,今晚就在这儿住了呢。没想到午饭还没吃完,你们就来了。来,一起吃点东西吧。”
“好。”景逸转身对店家说:“店家,加两幅碗筷吧。”
九殿下问:“你们怎么脱身的?”
景逸答道:“车队走出去一段距离之后,我就假装突然发现九兄你不见了。趁众人慌乱中,我提议让大家四处去寻找,我就趁这个机会,装作着急寻找你的样子,甩掉了其他人,跑来和你见面了。”
我赞道:“聪明啊!现在他们估计还没有发现你也不见了吧!”
景逸说:“嗯,不过也瞒不了多久,再过上一会儿,他们肯定就反应过来了。所以咱们今天不能歇在这里,吃过饭,咱们就出发吧。”
我有有些忐忑地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景逸说:“我们还是回京城。”
嗯,那就好,我在京城还有正事呢。
景逸继续道:“不同的是,以前咱们走的都是官道,这次,咱们走些乡间小路。从这里往南,就能进入弥山山脉。咱们顺着弥山山麓走,既不会轻易被人发现,还能看看弥山的风景。”
“好!我每次去弥山里都是去狩猎场,无趣极了,这次要体验体验真正的山林。”九殿下兴奋地说,“我现在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没想到你真的会帮我甩掉他们。以前也拜托过你好几次,你也没出手帮过我,这次怎么良心发现了?”
“当然是为了看你穿女装啊。”
“你!”九殿下气结。
景逸轻笑了两声,放下筷子,正色道:“因为我最近发现你的护卫中有两个异常的人。”
九殿下惊呼道:“什么?”
景逸说:“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的护卫中有两个生面孔。这也算是寻常,你的护卫都是太子直接拨过来的,我只当他们是新来的,也没多想。可这次来新夏城,他们二人经常在不当班的时候外出,我有一次跟着他们,想看看他们在做什么,却跟丢了。”
九殿下问道:“他们……是谁?想干什么?”
景逸摇摇头说:“不清楚。如果是太子有事情需要派人去做,他把这两个人安插在你的随从里,一定会先告诉你一声。可如果那不是太子的人,他们的目的就真的很可疑了。留在车队里,说不定还会引来危险。既然如此,不如趁这个机会甩掉他们。”
九殿下的眉头紧锁,看上去十分在意这件事情。
我开解道:“殿下别忧心,既然咱们已经出来了,就先好好游玩一番吧。至于那两个人是谁,一切都等到回到京城再说吧!”
“嗯。”九殿下应道,皱着的眉头平展了一些,沉在眼底的思虑却散不开,仿佛对那两个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宿
“哇!这就是弥山啊!”九殿下掀开车窗的帘子,不住地看着外面渐渐变得茂密的树林感慨道。
景逸带来了九殿下穿的常服,九殿下已经换上了男装,束起了头发。郑叔驾着马车,我们三人依旧坐在车中,景逸和阿海骑着马在前面带路。
一个敏捷的影子在车窗外的林子里一闪而过,九殿下指着影子消失的方向,激动地叫喊起来:“啊!那是什么?是什么!”
景逸放慢了速度,来到车窗边,看着九殿下缓缓说:“那是猴子。跟贵妃宫里养着的那只是一样的,只不过宫里那只是金色的,刚才那只是青色的。”
九殿下的热情丝毫没有被浇灭,说:“母妃宫里那只蔫蔫的,逗一逗才动一动。你看到刚刚那只没有?它在两个树枝之间那么一荡,就从一棵大树到了另外一棵上!不行,我要出去骑马。”
九殿下推开车门,对阿海喊道:“停!阿海,你来,我跟你换个位置。你来车上坐,我去骑马!”
“不行。”景逸拒绝道:“九兄,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得尽量赶赶路。前面不远处有一个村子,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赶到,天黑之后在野外太危险了。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进入弥山,等明天进入弥山之后,九兄再出来骑马风景会更好。”
“好吧。那就等明天再说吧。”九殿下轻易地妥协了。
太阳落山之前,我们果然抵达了一个小山村。
景逸熟练地将我们带到一户人家前,也不叩门,推开门直径走了进去。我惊讶道:“你认识这个院子的主人?”
景逸指了指着屋檐,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屋檐下挂着的一把生锈的斧头和一截动物的白骨,斧头和白骨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十字,就这么悬挂在屋檐下。
我不解地看着景逸。
景逸解释道:“靠山吃山,住在大山里的人们大多以捕猎和砍柴为生。山脚下的村子里都会有这么个院子,挂着斧头和白骨组成的标志,供奉着大山的神灵,也为进山的旅人,或是迷途的猎人和樵夫提供临时住宿。”
九殿下嬉笑着揽过景逸的脖子,说:“你小子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的?原先你说你安排好了路程,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你居然还知道这样的风俗呐?你不是从没出过京城吗?怎么干起这种事情来这么熟练啊?”
景逸将九殿下推开一点距离,道:“和九兄家大业大不同,我们景家人在学会走路之前,就得先学会怎么在各种情况下保住自己的命。”
九殿下踱着步,打量起这个院子。
院子正厅内放着一座神龛,没有供奉也没有香火,但被打扫地很干净。两旁的厢房有简易的通铺,铺着软和的干草,和几床脏兮兮的被褥。
九殿下的脸有些抽搐,犹豫地开口:“咱们……咱们晚上就睡这儿啊?”
阿海和郑叔从马车里拿出了一些东西,是在新夏城门口,景逸让人塞进车里的“特产”。
景逸指着阿海拿着的东西说:“我带来两床被褥过来,晚上只能请九兄将就一下了。当然,要是你后悔了,我们随时可以返回到官道上去。”
九殿下故作洒脱地说:“怎么会!那些江湖侠客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嘛!我的梦想就是要当一个自由的侠客,纵情行走江湖!只要有新的被褥就行。”
阿海抱着被子走进东厢房替九殿下收拾床铺,景逸对郑叔说:“麻烦您把另外一床被褥拿到西厢去,晚上两个姑娘住那边。”
“嗯嗯!应该的!两个姑娘这次是被我们拖累了,晚上就让逸之睡干草吧。谁让他想出这么个主意呢!”九殿下十分慷慨地应道。
我从善如流地道谢:“多谢九兄。”
九殿下十分受用,直道:“应该的,应该的。”
我假装没有看见景逸的白眼。
景逸在院子里外转了一圈,确保没有什么危险之后,说:“你们就先在这里歇歇,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水源,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带回来一些晚饭。”
我主动请缨:“我跟你一起去。”
景逸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我,说:“好吧。”
出了院子,我和景逸并排走在路上。
我特意跟景逸一起出来,是因为有些话想问他,但他抢先开口道:“是我给你准备的被褥,你为什么要谢他?”
“哈?”我吃惊道,“我只是在跟九殿下客气。”
景逸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欢快道:“这么说,你是觉得不需要跟我客气咯?”
我没有理会他莫名其妙的话,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应该向我解释一下?比如,为什么我会在你帮助九殿下逃跑的计划里?”
“你不是想调查庸州暴乱的起因吗?走官道是看不出什么的,官员们会将沿途可疑的人都清除。而且,庸州最开始的暴乱,就在弥山方向。”
景逸目光狡黠,看向我的目光就像是一只在邀功的小狗。我不禁鼓掌称赞道:“既可以帮助九殿下实现他的自由侠客梦,还能顺便调查庸州案的真相。一石二鸟啊,佩服佩服!”
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了一户人家。我们礼貌的敲门,主人家是一户猎人,慷慨地给我们的水袋灌满了水,还送给我们一只男主人刚刚从山里带回来的山鸡。
景逸拿出银子作为谢礼,淳朴的猎户说什么也不肯收。景逸看见猎户院子里放着一张虎皮,便提议用二百两银子买下了这张虎皮。二百两银子在京城可能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一个猎户,这几乎是他忙碌一辈子的收入。
临走,猎户还送给我们一只熏火腿,景逸欣然收下了,用他的话说,我们正需要这种可以存放的食物,万一被困在山里,也不用挖草根吃。
“九兄,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景逸晃了晃扛在肩上的虎皮。
九殿下上前,一下抱住虎皮,用脸摩擦着松软的绒毛说:“太好了,我还在想,这么硬的床要怎么睡呢。果然,侠客得配上一张虎皮才显得霸气。”
九殿下将虎皮抱进房间,出来时手里却拿了一把大刀。九殿下兴奋地挥舞着大刀,说:“逸之,看看你走之后我发现了什么?我现在已经离真正的侠客只差一步了!只要遇见不平事,我就拔刀相助,这样就可以成为名满天下的侠客了!”
九殿下手里的刀泛着寒光,映在景逸的脸上,景逸忽地夺过这把刀,仔细打量一番,表情凝重地问道:“这刀是哪儿来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军刀
九殿下看见景逸神情不对,也慌了神儿,没底气地说:“怎……怎么了?这柄刀是阿海在东厢房里找到的。”
阿海上前解释道:“我刚才在东厢房收拾通铺,通铺上放着两床不知道是谁的被褥,臭气烘烘的,我就寻思着把它们搬到角落里。谁知我一打开其中一床被子,就看见了这把刀。”
景逸把这把刀放在手中,来回翻转,仔细观察。我凑过去看了看,这是一把看上去挺新的刀,刀面光滑,刀柄上的新漆还十分鲜艳。但刀刃处却有许多磕碰的豁口,看来是经常被使用。
九殿下紧张地问:“这刀有什么不妥吗?”
景逸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道:“没什么,可能是之前在这里留宿的人留下的。只是,他既然将这刀放在了这里,就说明他极有可能会回来。我只是有些担心今晚我们不能独占这个院子了。”
九殿下松了口气,说:“无妨无妨。这里原先只有两床被子,他们最多有两个人,我们人多,不用担心。”
景逸向阿海吩咐道:“阿海,你去把那两床被子搬到正堂里吧。若是它们的主人回来了,就请他们今晚在正堂里休息。”
景逸又看向剩余众人,说:“咱们在院子里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武器。”
我们几个在各个屋子中又仔细查找了一番,果然在神龛的下方找到了一把同样的刀,只是这把刀的刀刃上没有任何磨损,是一把崭新的刀。
景逸将两把刀收了起来,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道:“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大家都辛苦,咱们该吃些东西了。”
不知是谁的肚子适时的叫了一声,引发了大家的哄笑,众人很快就投入到了晚饭的制作中。
景逸带了米,和熏火腿一起熬了锅浓香的粥,在一天的奔波之后,一碗热粥真的能消减周身的疲乏。
九殿下第一次在荒郊野外过夜,很是兴奋,拿出他自己带的一袋酒,想要和景逸一醉方休。好在景逸有些护卫的自觉,无论九殿下怎么劝,也没有沾一滴酒。倒是阿海,扛不住九殿下的淫威,和九殿下一起喝了不少。
我和采薇也把在新夏城里购买的,准备带回京城的特产小吃拿出来了一些,分给大家当作下酒菜。
景逸拍了拍我们塞满特产的马车,说:“不错,不错,吃喝玩乐的特产都有。就算这一路上买不到补给,靠着你们这个马车,咱们也能撑到京城。”
我白了他一眼,道:“您行行好,给我留点儿,让我拿回京城送人。不然出来一趟,回去的时候不带点礼物,我得被人骂白眼狼了。”
众人酒足饭饱后,各自回房休息。
郑叔对景逸说:“公子,晚上我来守夜吧。”
景逸拍了拍郑叔的肩膀,说:“辛苦了。后半夜我来换你。”
这一夜,我没有怎么睡着。被褥松软,枕头也合适,却不知道为什么意识一直很清醒。
听见外面门开合的声音,我穿好衣服,披了件斗篷,想去看看究竟。
推开门,我看见景逸拿着剑,坐在东厢房的门口,正对着我房间的门。
院子里的火堆还在燃烧着,只是火光已经小了许多。微弱的火焰在寒冷的夜里,仿佛已经失掉了它的温度。跳动的火光映在景逸挺拔的身影上,只显得他更加的疲惫。
我又回屋拿了一件斗篷,向景逸走过去,将斗篷递给他,压着声音说:“别着凉了。”
景逸看了看这件湖水蓝的斗篷,笑了笑,不嫌弃地将斗篷披在身上,对我说:“快回去睡吧。”
我心里对那两把刀还存有疑问,于是说:“睡不着。想来问问你,关于那两把刀的事情。”
景逸站起身来,轻声说:“那你就来陪我守夜吧。”
说着,他伸手牵住了我的手,拉着我走向正堂。
我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整只胳膊的肌肉都僵住了。
夜这么静,静到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静得我不忍将这只温暖的大手甩开。
景逸拉着我在正堂的台阶上坐下,说:“那两把刀,是军刀。民间的铁器都是由官府严格监控的,除了农具之外,几乎不让私自铸铁。民间的刀具,最多也就是杀猪、杀牛的刀。但我们找到的这两把刀,都是用极好的铁锻造出来的军刀,可刺、可砍、柄长,是专门为了战场打造的刀。”
“是逃兵?还是捡到了军刀的平民?”我问。
景逸继续说:“在军队里,一般的军刀都是为了某支军队特意打造的,所以都会印上军队的标志。但这两柄刀都没有。刀刃上的磨损,也是因为使用不当造成的。八成是用刀去砍石头或是木头造成的。”
“所以你觉得是捡到了军刀的平民?”
“不一定……”
我大胆猜测:“难道说……这个人就是那支‘奇兵’里的人?”
景逸看着我说:“有可能。”
我彻底变得兴奋起来,说:“太好了!如果我们能碰上他,或许能够打听出‘奇兵’的来历。”
但景逸脸上却没有兴奋的表情,我问道:“你不开心吗?你可是有什么顾虑?”
景逸说:“不,我只是觉得,虽然我们一直在寻找真相,可我们解不开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哐哐哐!
大门方向传来了异响,似乎是有谁想要推门。巨大的声音和透着急躁的节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景逸起身,将我挡在了身后。
大门没有门闩,我们只能用重物在大门内侧挡住。外面推门的动静越来越大,我们堆起来的重物已经有倒塌的趋势。再这么推下去,大门估计就要倒了。
景逸转头对我说:“我去开门,你去房间里待着,不要出来。”
我没有回房间,只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将身形隐藏起来。
景逸左手将剑顶出剑鞘,右手慢慢地将门后的重物移开。
哐!门被猛地一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个大汉,脸上泛着红晕,手里还拿着酒壶,歪歪斜斜地走进门,醉醺醺地傻笑了一阵,看着景逸说醉话:“咦?有客人!嘿嘿嘿嘿嘿!”
说完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审问
景逸用剑鞘戳了戳倒在地上的人,那人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反应。
我见状走近,问道:“他……这是喝醉了吗?”
景逸又拨弄了大汉的头,没费什么力气,毫无知觉的大头便从一侧偏向另一侧。景逸道:“应该是喝醉了。你去取一截绳索来,以防万一,我们还是把他绑起来吧。”
我拿来一段麻绳,景逸迅速地将大汉的双手困在了身后,又将双脚绑了起来。确保大汉即使醒来也无法动弹后,景逸将此人拖进了大堂。
“喝醉酒的人真沉。”景逸用袖口擦拭着头上的汗。
我问:“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呀?”
景逸小心地将大汉全身上下搜了个遍,除了几个铜钱之外和旌符之外,什么也没有找到。景逸看了看旌符说:“这人叫黄奎,是庸州皋南县的平民,皋南县在庸州南端,离这里还有十几天的车程,大约是流浪到这里来的。”
景逸给黄奎盖上了一床破棉被,道:“这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依依,你先去睡吧。明天一早,等他醒了再说。”
“那你呢?”
“没人守着不行,我继续守夜。”
今天一天都是景逸忙里忙外地安排,不忍他继续熬着,我提议道:“要不我来守夜吧,你去睡一会儿。反正,明天我还可以在车上睡,你明天还要给我们带路呢。”
景逸笑着揉了揉我的头,说:“让你守夜啊?万一真来了歹徒,你要怎么办?”
“我,我可以喊你出来呀。”
景逸说:“等我出来,歹徒早就把你拐跑了。好了,快回去睡吧。”
说得我好像一无是处一样,我略微有些不开心,扁着嘴说:“不。我自己守夜你不放心,陪你守夜总是可以的吧。”
“好。那咱们一起守。”景逸拉着我,靠着正堂的墙坐下。我们俩谁也没再说什么,静静地等待着阳光的到来。
早晨,我是被一阵呢喃声吵醒的。
天光微露,太阳还没升起来,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昨夜不知何时竟靠着墙睡着了,身上还披着昨夜递给景逸的那件湖水蓝斗篷。
我循着声音往大堂里望去,看见昨夜醉酒的大汉已经清醒了,景逸正居高临下地审问他。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黄奎倒在地上,身体蜷成一只虾的形状,不住地点头求饶。
景逸将昨夜搜出来的两把刀扔在地上,问道:“这两柄刀是你的?”
“不是不是。”黄奎看了看刀,又看了看景逸,改口道:“是,是。”
“究竟是不是你的?”
“是,是俺的。”
景逸面容严肃,喝道:“你私自铸兵器,该当何罪啊?”
“不,不!这刀不是俺铸的!是俺捡来的!”黄奎歇斯底里地呼喊着。
景逸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依然严厉地问:“哦?你在哪里捡的?什么时候捡的?”
黄奎哆哆嗦嗦地答道:“一年前,就在不远处的山林里捡的。”
“山林里?山林里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刀?你不老老实实交代,让我很为难啊。”
“是真的。小的是皋南县人,去年饥荒时逃出来的。俺跟着老乡逃到新夏城,可新夏城城门关着,不让俺们进去。俺们就向京城方向走,走到前面山路时,碰见一趟镖车。俺们以为那镖车里是粮食,就劫了它。谁知道打开箱子一看竟然是一箱箱的大刀和铠甲。这两把刀就是从那儿拿来的。”黄奎语速飞快地坦白了两把军刀的来历。
景逸装作很激动的样子,说:“你是皋南人?我母亲也是皋南人啊!原来是老乡,真是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说罢,景逸殷勤地去将黄奎身上的绳索解开,取下腰间别着的水袋,说:“这位大哥,不瞒您说,我也是奉上面的命令来找这批刀的。一开始不知道您是皋南人,多有得罪,您别见怪。这点酒,就当作给您的赔礼。”
黄奎被松了绑,听到景逸服软,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直到打开景逸的酒袋,轻轻抿了一口,才微微轻松了一些。
景逸换了副面孔,跟黄奎称兄道弟起来,说:“大哥,你说你是去年逃荒出来的,这么久了,你就没想着回去?”
“俺也想回去啊!这路上也得好几天,俺就靠砍柴赚路费呢。可惜俺贪酒,砍了一年的柴了,也没存下几个铜板。”
“那跟你一起的老乡呢?你们怎么没结伴回去?”
黄奎叹了口气,说:“当时,俺们拿到了大刀和盔甲,大家都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有人觉得,俺们应该穿着盔甲,拿着大刀,去新夏城,逼着他们开城门。俺几个老乡耳根子软,就跟着他们一起去了新夏城。听说,他们还没有到达新夏城,就已经被官兵剿灭了。我是见不惯那些打打杀杀的,就在附近找了个这个村子。”
果然!这两把刀跟“奇兵”有着紧密的联系。
第一百二十五章 谋反
景逸捡起那两把刀,放在手里,对黄奎说:“大哥,我奉命来这里寻找这批刀。虽然咱俩算得上是老乡,但你这两把刀既然让我看见了,我就得收回去。”
黄奎显然不打算放弃这两把刀,作势要去抢,嘴里念叨着:“那可不行,俺如今就靠着这把刀砍柴为生了。你把俺的刀拿走了,让俺怎么过活?”
“你用刀砍柴?”景逸有些吃惊地问。
黄奎答的理所当然:“俺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两把刀,不用它砍用什么?虽说没有斧子好使,但也挺称手的。”
景逸装作为难的样子,拿出装碎银子的钱袋,倒出一半放在手上,说:“老哥,咱俩是老乡,既然能在这儿相遇也是缘分。这些银子,算是我赞助你回家的盘缠。”
黄奎看见景逸手心里一小堆碎银子,连滚带爬地凑到景逸跟前,伸手要去拿。
黄奎的手指正要碰到银子的时候,景逸合住了手掌,将银子攥起来,对黄奎说:“如果你能带我去当时你们劫镖的地方……”
黄奎连忙点头:“行行行!没得问题。那地界儿离这儿不远,就在刚进山的地方,两个时辰就能走到。”
“好!”景逸起身,去院子里将马车的绳索解开,准备驾着车去案发现场。
我跟上去,对景逸说:“我也要去。”
景逸想了想,说:“不行。我一个人挟制他还可以,若是加上你,反倒容易受他威胁。你在这里等着吧,等我回来会把所有的发现都告诉你的。他们现在还没有醒,还需要人守夜呢。我驾车去,来回用不到一个时辰,在我回来之前,你来替我守夜吧。”
我点点头,说:“好。”
鸡鸣阵阵中,景逸载着黄奎去向案发地点,我留下来守着院子,思考着从黄奎嘴里得到的信息。
我们和黄奎萍水相逢,他应该不会在刀的来源上编造谎言。况且,景逸用了威慑和套近乎双管齐下的套词方法,获得的情报应该是真实的。
黄奎就是我们想找的亲历者,他参与了那场劫镖,得到了两把刀。
这说明,俘虏们没有说谎,‘奇兵’不是军队,而是一批捡到了盔甲和武器的难民!
庸州大规模的暴乱,数以万计的伤亡,起因竟然是因为一个误会吗?
那些熬过了饥荒,却白白死在刀剑之下的百姓,内心该是怎样的绝望呢?
我压抑住内心涌上的感伤,把精力集中在逐渐接近的真相上。
黄奎说,这刀是他们劫了路过的镖车得到的。可是,那支载满兵器的镖队是哪里来的?满车的兵器又是谁的呢?
太阳出来,天已经透亮了。
九殿下还在睡,郑叔和阿海已经起来了。
郑叔看见原本停在院子里的马车不见了,焦急地问我:“马车呢?”
我道:“景世子驾着车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阿海听到我说景逸出去了,问我:“世子去哪儿啦?昨夜我喝多了,睡得太沉了,什么都没听见。”
“景世子出去有半个时辰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我安排道,“阿海,郑叔,你们去找找附近有没有水源,九殿下醒来要用水洗漱,咱们还得将水袋里灌满水,供咱们在路上喝。”
“是。”
不多时,景逸回来了。
景逸是一个人回来的,皱着眉,脸色异常严肃。
我连忙迎上去,问:“黄奎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景逸摇摇头,疲惫地说:“没有,他准备回皋南了。”
我又问:“有什么发现吗?”
景逸一个字一个字无力地吐出来:“依依,我觉得,这件事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顿了顿,景逸向四周望了望,确认不会被人听见,继续说:“这很有可能是……谋反。”
“什么?”我也惊住了。
景逸解释道:“黄奎他们发现镖队的地方,是从庸州进弥山的唯一一条路,而这条路走到底,就是京城了。这趟镖,是一趟将盔甲和武器运往京城的镖。兵部没有下达过铸造这批兵器的命令,这些兵器都是私自铸造的。”
“大量的私自铸造的兵器……运往京城……”我呢喃着。
景逸闭了闭眼,说:“没错,只可能是有人在为谋反做准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赶路
“这是个重大的发现。”景逸说,“如果那些装备真的是秘密运往京城,为谋反做准备的,我们必须立刻把这个信息传回京城。”
景逸神情紧张,手指不住地摩擦着剑柄,思虑了一会儿,他起身,说:“我去跟九殿下说,我们今天就折回官道,让驿站送急件给太子殿下。”
我拉住他的衣服,说:“等等,景逸。这件事情只是你自己的猜测,目前还没有得到证实……”
“不,你不明白。如果真的是谋反,将兵器运往京城,说明当时已经到了临近起事的地步,庸州的暴乱只不过是拖慢了反贼的计划。黄奎他们劫走的肯定不是反贼全部的兵器,反贼这一年以来说不定在隐藏实力,在等待一个起事的时机。说不定就是这几天!如果等得到了证实再通知太子殿下,只怕一切都晚了!”景逸越说越激动,脸上的表情显示着他已经将最坏的结果在脑海里演绎了上千遍。
我看得出景逸的焦虑,劝解道:“景逸,你先冷静下来。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测,你现在不知道反贼是谁,不知道他们谋反的计划,甚至不确定他们会不会继续他们的计划。如果只是快马加鞭地向京城送一封信,告诉太子有人要谋反,太子会怎么想?”
景逸听了我的话,怔了片刻,又坐回我的身边,说:“你说的没错,太子可能根本不会把我传去的消息当一回事。”
我接着说:“或者,太子也跟你一样,陷入恐慌和混乱,反而让反贼寻到空隙,占了便宜。”
景逸攥了攥剑柄,像个漏气了的气球一样,叹了口气,道:“依依,你说的没错。是我考虑不周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所以,我们可以尽量快些回到京城,等你见到了太子殿下,再找个合适的方法提醒他。你不也说,走弥山这条路会比走官道更近吗?咱们就继续走这条路吧。”
“好。”景逸想了想,补充道:“暂且不要跟九殿下提这件事。九殿下生性善良,没怎么见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别让他跟着担心了。”
叫醒九殿下,收拾好被褥和虎皮,我们一行人又启程了。
一开始,九殿下坚持要骑马,换了阿海过来陪郑叔驾马车。可没过几天,九殿下又坐回了马车里。
这几天,我们把马车里的食物几乎吃光了,空出了不少空间。现在三个人坐在马车里,一点也不觉得挤。
九殿下吃完最后一点琥珀核桃,拍了拍手,抱怨道:“景逸规划的这是什么路线啊!每天都在这荒野林子里走,除了树枝什么都看不到。一开始还说路上会经过很多村镇集市呢,咱们每天天黑了才能找到一个睡觉的地方,天刚亮又起来赶路。这样有何意趣啊?早知如此,还不如走官道呢!”
我当然知道景逸拼命赶路的原因,可又不能实话告诉九殿下,只好说:“现在,殿下失踪的消息应该已经传进京城了,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这会儿肯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说不定正大发雷霆,张罗着要派人四处寻找殿下您呢。”
九殿下露出一丝淘气的笑,说:“哼!就是要让他们看看,我没有他们的保护也能完好无损的回京!”
“所以啊!”我说:“咱们这边赶赶路,别去管什么村镇集市了,直接奔着京城赶回去。争取在贵妃娘娘派出去找你的人出京之前回到京城,这样才能让贵妃和太子大吃一惊。”
九殿下深以为然,重重地点头,说:“没错没错!这样效果才是最好的!”说罢,掀开车窗的帘子,喊道:“景逸,咱们走快些!争取在他们派人去找我之前到达京城!”
景逸回过头,脸上依旧是眉头紧皱,眼神肃杀的神情。景逸开口应了一声“好”,慢慢加快了速度。
九殿下放下帘子,看向我的眼神满是疑惑,问道:“你是不是跟景逸吵架了啊?”
“什么?”我没预料到九殿下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反问道:“殿下怎么这么问?”
九殿下指了指前方,说:“你看景逸那张脸,比教我学问的温学士的脸还要严肃。明明之前挺好的,肯定是你们小两口吵架了吧?”
“九殿下!我说过了,我跟景逸只是朋友。”我坚持向他重申。
“真的吗?”九殿下狐疑地看着我。
我心里也没来由地生起一丝心虚,我摇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肯定道:“真的只是朋友。”
九殿下撇撇嘴,显然没有相信。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我推开车门,问道:“怎么了?”
我向前望去,看见一个巨石躺在我们前行的道路正中间,顺带还压折了两棵一人不能环抱的树,将我们的去路挡得死死的。
景逸下了马,走到我们的马车前,说:“前面的路被挡住了,马能过去,马车是肯定过不去的。我们可能要绕远路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路转
景逸说:“我们马上就要出庸州的边境了。翻过这座山,就不属于庸州了。但是现在,我们的前方被巨石挡住了。”
我们下车查看前方的路况,情况果然不容乐观。
这条道路本就是在深山密林中开辟出的道路,路的两旁便是茂密的树林。白日里的阳光被还未长满枝丫的树叶挡去一半,只留下斑驳的树影照着前方的路。
可前方的路被巨石挡住了,从路两旁突围也无可能,这种情况无异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郑叔和阿海两人走到巨石旁,二人合力试图推动巨石,但巨石纹丝未动。
景逸四处打量一番,终于说:“我们原路返回吧,去上一个村子那,咱们再绕回官道上去。”
听说要回官道,九殿下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怎么能再回到官道上去。”
我突然发现道路旁有一朵极美的花,开在一丛矮小的植株上。在我看到它的瞬间,它完成了花瓣由卷曲到绽放的过程。
我欣喜不已,凑过去想看个仔细。
没想到,在这丛花后面竟像是藏着一条道路。岔口处长着几丛低矮的灌木挡住了视线,顺着它的方向望去,路上竟没有一棵树的阻挡,浅浅的草刚刚能没过马蹄,还能一次辨认出这条路从前车辙的痕迹。
我招呼景逸过来看:“景逸!你来看看,这里,像不像是有一条路?”
景逸快步走过来,拨开一些挡住视线的藤蔓,说:“是,这是一条路,只是不知道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什么路?我来看看!”九殿下闻言也来凑了个热闹,伸着脑袋在岔路口看了半天,拍了下手心,说:“我知道了!这条路是专门为了绕过那块巨石而开的路!”
景逸皱了皱眉,说:“不,那块巨石很明显是前两天才落下的,压在它下面的树枝还没有干枯。可这条路已经荒废了一段时间了,不可能是为了绕过巨石开的。”
我说:“或许,之前用的是这条路,修好了咱们走的那条路之后,这条路就荒废了。”
九殿下附和道:“有道理,有道理。这么说,咱们走这条路也是可以回京城的咯?”
景逸说:“不行,太冒险了,我们还是原路返回,走官道吧。”
九殿下故作生气状:“逸之,你太保守了!你这样怎么能做恣意潇洒的江湖儿女?人生呢,就是要随缘。我们被巨石挡住了去路,又发现了这条小路,这就是我们的缘分,我们应该听从缘分的安排。我决定了,咱们就走这条路!”
景逸沉着脸一言不发。自从他推断出了军刀和有人谋反之间的关系,这样的神情就一直挂在他的脸上。
我劝解道:“咱们可以试试。若是能走得通最好,你不也想快些回到京城吗?走不通,咱们也可以随时返回来。”
景逸思忖了片刻,道:“好,如果发现方向不对,咱们就立刻掉头回来。”
我们的马车跑在这条小路上,似乎比在大路上跑着还要平稳,这条路修建得十分扎实。马车越跑越快,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我们已经出来到了庸州的边界。
庸州的边界是一条小小的溪流。山上的泉水汇聚在一处,便有了这条小溪。小溪边上立了块石碑,上书:庸州界。
正好到了中午,我们便停在了小溪边,拿出干粮来,边吃边休息。
九殿下夸口道:“我说吧,走这条路一定没错,咱们已经走出庸州界了,比走大路还要快!”
我附和道:“殿下英明神武。”
景逸说:“方向确实没错,再往前走,理论上就已经进入了京城的管辖范围了。只是不知道我们在天黑之前能不能找到住处。”
九殿下笃定地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放心吧。”
九殿下或许是锦鲤转世的,他说出来的话总会应验。太阳落山之前,我们果然遇到了几间被人废弃了的宅子。
确认所有房间都没有人之后,我们愉快地住进了宅子。宅子很干净,它原来的主人在离开的时候一定好好收拾过它。比起前两天住过的破庙,环境已经好很多了。
吃过晚饭,景逸出门打算找一找附近的水源,我也拿上水袋,跟上他的脚步,一起去打水。
这几间房子可能是建来供猎人进山临时歇脚所用的,是真真的建在树林里的房子。一出门,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景逸点起一支火把,对我说:“跟紧我,注意脚下。”
我弱弱地说:“真……真的要这么晚出来打水吗?会不会有熊啊?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景逸轻笑出声,说:“没关系的,咱们来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前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溪,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你跟紧我,我会保护你的。”说罢,伸手牵住了我的袖子。
走了不过百十步,果然听见了潺潺的溪水声。
我正要弯下腰,用水袋去盛水,忽然听见身后一声尖锐的爆裂声——“咻!”
“不好!”景逸疾呼一声。
我回过头去,声音是从宅子的方向传来的。此时,宅子的上空绽放了一颗小小的烟花,颜色是魅惑而危险的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蒙面人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也能感觉到空气中瞬间凝固的紧张氛围——一定是出事了。
“走!”景逸抓住我的手,拉着我快步向回走。他走得太快,几乎跑了起来,穿着儒裙的我根本跟不上他的步伐。
没多想,我脱口而出:“景逸,你先走吧!我跟着你,马上就到。”
“不行!现在不安全......”景逸的话没说完,三个蒙面人就挡在了我们的面前。
景逸将火把丢在地上,右手握住剑柄,做出备战的姿态。
没有多余的言语,蒙面人瞬间亮出了兵器,映着微弱的火光,我只能看见一道道寒光向景逸砍去。
“危险!”我惊呼道。
景逸立即拔剑迎战,武器碰撞出的清脆声响惊起了成群的飞鸟。
这三个蒙面人都身形魁梧,出刀又快又狠,我能看到刀剑碰撞出了无数火光。
但比起身手,还是景逸更胜一筹。虽然被三个人围攻,景逸却依然占上风。
景逸翻身一个猛刺,刺中了一个蒙面人的右肩。蒙面人惨叫一声,刀脱了手,跌倒在地。
景逸继续和剩余的两人搏斗,倒地的蒙面人看见了被景逸挡在身后,藏身在黑暗里的我,挣扎着爬起来,提起刀气势汹汹地向我奔过来。
我心跳加速,几乎喘不上气,慌乱中,只得在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用尽全力将石头扔向那人。
奈何体力相差悬殊,黑衣人轻易地躲过了石头,挥舞着刀向我砍来。
眼看刀就要劈在我的头上,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抬起双臂,护住头。
“啊!”
预想之中的血光和疼痛没有到来,反倒听见了一声痛呼。
我睁开眼,黑衣人倒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把剑。
不远处,把手里的剑掷出来救我的景逸失去了武器,瞬间陷入了劣势。
一把刀在左侧向着景逸的脖颈砍去,另一把刀从右边攻向他的腿。
左右夹攻,景逸闪避不及,只得改变身形,举起左手臂,格挡砍向动脉的刀,同时用右手猛击拿着这把刀的蒙面人手腕,瞬间夺过蒙面人的武器,就着惯性转身,砍向右边的蒙面人。
右边的黑衣人被砍碎了头骨,倒地血流不止。
失去武器的蒙面人用胳膊勒住景逸的脖颈,景逸被扼住了呼吸,动弹不得。
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从倒地的黑衣人身上拔出景逸的剑,双手握住,指向蒙面人,强撑着勇气喊道:“你,放开他!”
黑衣人用力勒着景逸的脖子,强迫景逸面对着我,用景逸的身体挡住我手里的剑。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景逸的脸因为缺氧而变得通红,他从嘴里挤出一点气息,对我说:“逃!”
“不!”我握紧手里的剑,眼泪从瞪着的眼眶中滚落,即使没有胜算,我也要拼尽全力一搏。
蒙面人用双手的力量勒住景逸,我如果动作快一点,绕到他身后,就可以在不伤到景逸的情况下刺伤蒙面人。
再不济,蒙面人为了挡住我的攻击,抽手来对付我,也会放开对景逸的钳制。
嗯!就这么做!
我冲到蒙面人身侧,他抬起一只脚来阻挡我靠近,我朝着他的腿砍去,却被他猛然踢过来的腿震麻了虎口,剑飞了出去。
这时,宅子的方向又传来一声爆裂声,一颗黄色的烟花在上空爆炸,短暂地照亮了深夜的密林。
景逸挣扎着开口:“你的同伴都死了,你不逃走吗?”
蒙面人看向烟花升起的方向,愣住了片刻,景逸抓住机会,将手里的刀刺向了蒙面人的侧腹。
“咳咳咳!”景逸挣脱出蒙面人的钳制,对我说:“走!”
我连忙上前搀扶住他,架着他向宅子走去。
我推开门,地下躺着几个蒙面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我确认了一遍,倒下的人里没有我们的人。
我扫了一圈,没有看见采薇,没有看见九殿下,甚至也没有看见我们的马车。我惊慌失措地问景逸:“他们呢?”
景逸靠在门框上,有气无力的说:“没人就好,没人就好,暗卫已经将他们救出去了。”
说完这句话,景逸靠着门缓缓坐下,头也垂了下去。
“景逸!”我惊呼道,景逸没有回音。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还在,人晕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伤口
我扶住景逸的胳膊,想给他一些支撑,却触碰到一片湿润。我颤抖着看向我的手心,一片殷红。
景逸黑色的上衣有好几处破损,左手臂上的破损尤为严重。
我微微扯开他衣服上的口子,赫然发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是景逸为了救我,扔出了自己的剑,不得不用自己的肉身去格挡砍过来的刀导致的。
“景逸……”我的声音发抖,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但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我撕掉襦裙的一角,捋成布条,扎住景逸胳膊上的伤口。
九殿下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清楚蒙面人还有没有同伙,这个宅子绝不安全。
此时回想,我才发觉这个宅子的诡异之处。
一个建在深林密道旁的无人空宅,密道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好几个月,宅子里却依然整洁,连蜘蛛网也没有。
而且我们一住进来,就遭遇了蒙面人的攻击。
这个宅子一定有问题!
若是继续待在这里,也许会有蒙面人的同伙再来袭击我们。我或许可以跑,但却无法带着景逸逃跑。
在蒙面人到来之前,我要先把景逸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将景逸拖到门后隐蔽的地方,给他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
知道他听不见,但还是抚摸着他的脸对他说:“景逸,我现在要出去找一个能藏身的安全的地方,很快就回来,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转身准备走,却还是放不下心,不想景逸醒来因为找不到我而担心。我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眼线笔,在景逸的手心写下“等我“两个字。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仔细辨认周围的环境。我记得道路的北侧不远处是一段峭壁,我于是向着峭壁走去。
幸运的是,没走很久,就找到一个被藤蔓掩盖的岩窟。
我返回宅子,宅子里没有其他人闯入的痕迹,暂时还是安全的。我将景逸背在身上,一步一步走向岩窟。
景逸的头靠在我的颈侧,嘴里呢喃着:“冷。”
“快到了。”我看了看前方,不过一两百米的路程此时显得格外长,我微微转过头,说:“景逸,坚持一下。”
本来以为我无法背着景逸走这么远的路,但我做到了。
我从景逸怀里取出火石,点燃了一堆枯枝,将景逸安放在火堆旁,希望给他一些温暖。
景逸脸色微红,眉头紧皱,又呢喃了一声:“冷……”
我摸摸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景逸开始发烧了。
我解开扎在景逸胳膊上的布条,想找找景逸发烧的原因,我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因为刀上有毒。
幸好刀没有伤到大动脉,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从伤口的颜色来看,也不像是中毒了。
但伤口上有肉眼可见污物,景逸的发烧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即使这样,如果放着不管,持续的高热也会要了他的命。
此时此刻,我无比庆幸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密室,在这样的绝境里,可以让我找到替景逸清理伤口的东西。
我从怀里拿出门把手,轻轻转动,熟悉的门出现在面前。
“依依……”
回头,惊喜地发现景逸醒了,我连忙过去查看景逸的情况。
“你感觉怎么样?我觉得那个宅子不安全,就带你来到这里了。你渴吗?想喝水吗?需要什么东西吗?”我连珠炮一样,语无伦次地把问题都都丢了过去。
景逸看着我,露出一点笑容,说:“我还好,不用担心。”说罢,微微转头,眼睛看向我身后。
我身后怎么了?
我疑惑地回头,赫然发现密室的门还在原地,没有消失。
我僵硬地把头转回来,底气不足地问道:“你……你看得见……吗?”
我曾经和采薇试验过,我是无法在采薇的面前打开密室的。
即使我正在打开密室,只要采薇的目光飘过来,门就会立刻消失。
可是此刻,景逸的目光告诉我,他看得见。
他,是特殊的吗?
他,会觉得诡异吗?
景逸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秘密。”
此时也不是解释这个复杂的问题的时候,我对景逸说:“嗯,以后再跟你解释。我先去拿一些东西,替你清洁伤口。”
“去吧。”景逸说罢,疲惫地闭上了眼。
我打开密室的门,翻箱倒柜地寻找用得上的东西。
活泉水喷雾可以清洁伤口,祛痘用的阿米卡星洗剂用来消炎灭菌,一次性洗脸巾充作绷带,凝胶质地的面霜用于给头部降温,我还拿上了剪刀,棉签,粉刺针之类的工具。
出了密室,我将门把手妥帖地放入怀中。
“景逸……”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没有回答,景逸又昏睡了过去。
我倒出一些活泉水,小心地滴在景逸干枯的嘴唇上,感受到了湿润的水份,景逸无意识地咽下了更多。
我将凝胶质地的面霜厚厚地涂满了景逸的额头,凝胶质地的面霜含有大量的水份,持续地水份蒸发会让温度降低,以免温度太高烧坏了大脑。薄荷味的凝胶也能让人感觉清凉舒缓。
先用剪刀剪开景逸伤口部位的衣服,再用喷雾对着伤口进行冲洗,难以清除的污物用粉刺针挑出,最后喷涂阿米卡星洗剂。
清理伤口的时候,景逸无意识地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我知道他此刻的痛楚,却不能帮他分担什么,只得将手上的动作轻些,再轻些。
清洁好景逸身上的几处伤口,我再用一次性洗脸巾将景逸的伤口缠妥帖。
探了探景逸的额头,温度没有继续上升,我擦掉景逸额头上干掉的凝胶,重新涂了一层。
景逸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我略微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一夜,天也快亮了。
这个岩窟暂时是安全的,我们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景逸说过,九殿下他们已经被他的暗卫救走了。
若是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应该会回来寻找我们。
我得想办法与他们汇合。
第一百三十章 汇合
我走出岩窟,蒙蒙的天光从东方透出来,我轻手轻脚地沿原路返回,顺便用路边的枯枝掩盖住昨天我背着景逸过来时的痕迹。
我不敢走近那座宅子,躲在一旁的树丛里,用树枝做好掩护,紧紧盯着宅子的大门。
直到天色逐渐透亮,东方飞起了红霞,我终于听见了脚步声。
咚咚,咚咚,咚咚......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整齐划一的步伐让我辨认不出对方有多少人,我不禁攥紧了拳。
从北方的路口处拐来一小队人,约莫有十人左右。他们穿着同样褐色的衣服,腰间都挂着武器,我觉得,这不像是景逸的暗卫。
领头那人自然地推门,就好像曾经无数次地推过这扇门一样,他刚走进宅子,就传来一声呼喝。
还未来得及进入宅子的人,立即拔出了腰间的刀。
刀!
我认得!
褐衣人拿着的刀和昨夜遇见的蒙面人所用的刀是一样的!
昨天夜里没有看清蒙面人穿着的衣物,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和黑暗的夜色融为一体,大约也是这样褐色的衣物。
我屏住呼吸,想要抑制我自己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
褐衣人涌入宅子,在里面乒乒乓乓地搜查了一番,跑出来两个人,沿着原路跑回去,大约是去通风报信的。
这些人服装和武器统一,甚至步伐和动作都是有训练痕迹的统一,他们身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的组织,若是他们的援兵到来,我和景逸的处境将会更加危险!
躲在树丛中的我无计可施,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一会儿,宅子里又出来四五个人,开始往四面八方搜寻。其中一个黑衣人向景逸所在的峭壁走去,我十分担心他会发现景逸,不自觉地捡起一块石头,扔在那人身后。
石头刚落地,我就后悔了。
那人果然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而开始向四周搜索。他离我大概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用不了多久,就能发现藏在树丛里的我。
事以至此,我只能屏着呼吸,静静地等待命运的来临。
“找到了!他们在这儿!“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我身旁的褐衣人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小跑过去,我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们将昨天围攻我和景逸的三个蒙面人的尸体拖进了宅子,便没了动静。
这时,我看见南边的路口出现了几个猫着腰小跑的身影,跑在最后的那个,好像是阿海!
果然是阿海!
我着急地拿掉身上的掩护,冲到路中央,向阿海他们打手势,示意他们宅子里现在有人。
阿海看见我十分高兴,冲着我挥手大喊:“林姑娘!“
这个笨蛋!
跑在阿海前面的暗卫朝我大喊一声:“姑娘快跑!“
我想都没想,转身向密林深处跑去,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宅子里的人瞬间涌来出来,身后是一片刀剑碰撞的声音。
很快,身后的刀剑声渐渐弱了下去,我听见阿海的呼喊的声音:“林姑娘!少爷!你们在哪儿?“
我探出头,看见褐衣人都躺在了地上,只剩下暗卫和阿海那个笨蛋还站着,于是走出来,着急地对他们说:“我在这儿!刚刚我看到有两个褐衣人跑去通风报信了,他们的帮手可能一会儿就到。景逸受伤了,我们得赶快把他带出去!“
领头的暗卫听了我的话,脸色沉了沉,吩咐了身后的暗卫几句,对我说:“姑娘别急,我们带了马车,停在了远处。您带我们去找世子,我们立刻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我带着他们向岩窟走去,百十米的距离,阿海抽着鼻子问了我数遍:“林姑娘,我家少爷的伤不要紧吧?“
景逸的伤不乐观,我从岩窟出来一个多时辰,我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阿海越问,我心里越慌,回头喝了句:“闭嘴!“
阿海噤了声,只默默地跟在后面抽着鼻子。
“少爷!“进了岩窟,景逸仍面色如土的躺在地上,看上去憔悴极了,阿海扑在景逸身上哭嚎了一声。
领头的暗卫使了个眼神,他身后的一人便走上前去,将景逸背在了身上。
“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立刻返回吧。“领头的暗卫说。
我们走回大道上,已有人驾着马车来接,我和阿海带着景逸坐在马车里,暗卫驾着马车,匆匆地带着我们离开。
我问阿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阿海抹了抹眼泪,答道:“昨夜我们已经连夜将九殿下送回了附近的县里,当地官员调了兵丁将殿下保护起来了。我们立刻就折回来接姑娘和少爷了。我们现在就去与九殿下汇合,等到了镇上,就能找到大夫给少爷治伤了。“
我又问:“采薇和郑叔可好?“
阿海说:“好,都好。昨夜暗卫兄弟们出现得及时,我们立刻撤了出去。采薇郑叔现在与九殿下在一处。“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眼前一黑,竟陷入软绵绵的无边黑暗中。
“林姑娘!“最后听见的,是阿海渐渐变远的声音。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苏醒
风,怒号着的风。
吹得我的耳边轰鸣,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明晃晃的天地间,有一个身影在断崖上站着。
他看见了我,朝我笑了笑,下一瞬,他的身体就被掷向了山崖下。
我飞奔向山崖,伸手想要抓住他,却没能碰到他的指尖。
我惊惧绝望地呼喊他的名字——
“景逸!!”
“小姐,小姐!”采薇拍了拍我的背,说:“过去了过去了,景世子没有危险了。”
我恍惚着清醒过来,发觉自己身处一间雅致的房间,坐在一张雕花床上,似是刚从睡梦中惊醒。
采薇轻抚着我的背,呢喃着:“没事了,没事了。”
我揉了揉眼睛,努力使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声音干哑地问道:“采薇,这是在哪儿?”
采薇见我终于清醒了,很是欣喜,忙说:“小姐,你可算是醒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这里是崇沔城,是离那山最近的县城。县老爷安排我们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从那山里逃出来之后,我们就一直在这里休养了。”
我点点头,又问:“九殿下可安好?”
采薇答道:“安好,九殿下半分也没伤着,现下正在陪景世子呢。”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景世子伤势如何?”
采薇笑着说:“景世子昨日就醒转过来了,听大夫说,只要好好将养着,就没有大碍了。”
我听罢,松了一口气,但仍旧不放心,对采薇说:“帮我梳洗,我去看看景世子的伤。”
采薇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打来了热水,替我洗漱起来。
来到景逸的房间,我轻轻叩门,里面传来了九殿下的声音:“进来。”
我推门进来,看见九殿下正坐在景逸的床边,两人正说着什么,谁也没有往门口处看。景逸靠在床上,左手臂上缠满了纱布,脸色看着已经恢复了些许血色,但仍旧苍白。
我在门口处行了个福身礼,恭敬道:“九殿下。”
九殿下看见是我,惊喜道:“依依,你醒啦?这么生份做什么?快过来坐。”
刚刚死里逃生,现下的我的确又拘谨又紧张,不自然地笑了笑,走到了景逸的床前。
景逸微微皱起了眉,责备道:“既然醒了,怎么不好好卧床休息?”
我好心来看他,反倒落了不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我原是想来看看你的伤势,现下也看过了,我就告辞了。”说罢,转身要走。
景逸软软地开口道:“依依......”
九殿下瞧出气氛的不对劲,连忙道:“依依,你来都来了,就在逸之这里坐坐吧。他方才跟我说了好多你如何救了他的事呢。我还有别的要事需要处理,你替我在这里陪陪逸之吧。”说罢,笑盈盈地走了出去,还不忘带上了门。
景逸伸手拉住了我的袖摆,说:“依依,坐。陪我说说话。”
我不大情愿地哼了一声。
景逸又讨好地开口:“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本来也不恼他,听他伏小做低的语态,不禁笑了起来,顺着他的话说:“这救命之恩可不是寻常的恩情,景世子打算怎么报这个恩呀?”
景逸笑得合不拢嘴,原本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朝气,道:“那只能以身相许了。”
我愣了愣,随即装作不在意,爽朗地笑笑,又伸手拍了拍他盖着的锦被,说:“就不委屈景世子了,说来还是你先救了我,我再救的你。加之咱们还是盟友,就不用计较这么多了。”
景逸的神色未变,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说:“坐吧。”
我依言坐下,问道:“这次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景逸正了颜色,缓缓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我向官府的人说是遇见了盗匪,但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你认得那些蒙面人用的刀吗?”
“刀?”我疑惑,慌乱中我只看见蒙面人用的武器是刀,可那刀有什么特点却未曾注意。
“蒙面人用的刀,就是'奇兵'用的那种军刀。”景逸声音不大,听在我的耳中却像落了雷。
我大惊道:“真的有人要谋反吗?他们不只收集了兵器铠甲,还在通往京城的路上养了支军队?”
景逸皱起了眉,说:“既然蓄了兵器,那肯定是要养军队的。我们这次撞上,不知是福是祸。好的是,这下回到京城,向太子殿下禀明有人谋反这件事情,不再是口说无凭。坏的是,这下我们怕是打草惊蛇了,要想再查下去,恐怕不容易。”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咱俩大难不死,肯定是有后福的,放心吧!“
想到那天夜里的情形,我不禁还是发怵,于是向景逸称赞道:“幸好你提前布置了暗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景逸说:“那是当然的。不然,你以为我会就带着一个没什么用的阿海护送九殿下回京吗?一踏出京城,影三、影四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时刻保护九殿下的安全,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自己,或是牺牲我。所以当时,他们发现了危险,第一时间就是护着九殿下逃走了。”
我问:“可这一路上,为什么我都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景逸似乎白了我一眼,不屑地说:“你知道什么叫暗卫吧?”
我面上有些尴尬,答道:“知,知道。”
景逸说:“暗卫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行踪,黄雀在后地跟着我们,才能在那天第一时间发现危险,将九殿下带出来。那日的烟花便是我们约好的记号,红色代表遇到了危险,黄色代表任务完成。”
原来如此。
“世子英明。”我恭维道,忽然发现一直贴身伺候景逸的阿海不见了踪影,于是问:“阿海呢?怎么没见他?”
景逸叹了口气,说:“昨日,他在我这儿哭了一日,说自己太过蠢笨,差点害了你我,没脸继续在我身边当差了。这件事怎么说也怪不到他身上,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此刻怕是找了个角落躲起来了吧。”
我想到阿海当日的表现,替他开脱道:“他只是太过担心你了。”
景逸问:“你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轻描淡写地将那日的情况说了说,景逸听罢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他说自己蠢笨是自怨自艾了,他倒真不是谦虚。”
第一百三十二章 开解
从景逸房中出来,我对采薇说:“与我一道在院子里转转吧。”
采薇担心我的身体,劝道:“小姐,你还病着呢,咱们还是回屋歇着吧。”
哪里有生病,不过是因着精神紧张又劳累过度,昏睡了两日罢了。
连手上的擦伤也被采薇细细地上了药,如今已经看不出什么了。
看着采薇紧张的神情,我心里觉得暖暖的,于是顺着她的话说:“就是因为病了,所以才要适当的运动运动呀。你没听人说吗?生命在于运动。”
采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愧疚地说:“哦,这样啊,我倒是没听说过……”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并且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正在面壁的阿海。
“阿海。”我喊他的名字。
阿海背对着我,抬手在脸前抹了一把,才转过身来,垂头丧气地说:“林姑娘,您身体怎么样?”
我走近他,答道:“我已经没事了。倒是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阿海翁着鼻子说:“我在这儿面壁。”
阿海不过十四五岁,说上来比宁思还要小上那么两岁,个头却比宁思高上了半个头。
此刻,阿海耸搭着脑袋,脑门心子就戳在我眼前,我伸手在他的额头上狠敲了一下。阿海捂着头,没敢抬头看我。
我说:“我当然看得见你在这儿面壁,我是问,你为什么在这儿面壁?”
“因为我是个蠢笨无用的人,少爷说,若是觉得自己没用,那就找个角落面壁去。”
“那你在这儿面壁,就不蠢笨,不无用了吗?”
听了我的话,阿海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半晌才糯糯道:“至少不会连累少爷和您。”
说到底阿海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我不由地开解道:“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你第一次碰见这么紧急的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是应当的。这回记住了,下回便不会再犯错了。”
阿海握紧了拳头:“影三只比我大两岁,和我一道进的侯府,可他却这么能干。当时蒙面人还没有出现,他就已经来到了院子里,让我们坐上马车,带我们冲了出去。可我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傻傻的呆在那儿。”
“那是因为,影三是暗卫,他受的训练和你不一样,这是他的任务。”
“我的任务是贴身跟着少爷,可当时,我连少爷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应该跟着少爷一起去打水的,我应该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的。这么简单的任务我也没有完成。”阿海的声音很是悔恨。
“这种事不常有,你没有料到也是正常的,你若是真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家少爷,你家少爷早就嫌你烦了。其实这件事也不怪你,谁让你家少爷只在胡作非为的时候用你,办正事的时候从不带你,这才导致你没有机会历练。”
我看他依旧锤头丧气,便建议道:“你若是觉得影三厉害,就多向他请教请教,这样你也能和他一样厉害了。你还这般年轻,还有的是进步的空间。你家少爷这么看重你,你怎么也不会是个蠢笨的。”
阿海亮着眼睛,问我:“真的吗?”
我笃定地点头:“那当然。”
阿海又说:“那,等您和少爷成亲之后,进入侯府掌家了,能不能不计较我之前的过错?我保证,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成……什么?!
我被阿海一句话噎住,不禁呛咳起来:“咳咳,你浑说什么!”
“我没有浑说。夫人都点头答应少爷和您的婚事了……”
我咳得更凶了,几乎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采薇一边拍着我的背替我顺气,一边朝阿海嚷道:“休要胡说,你家夫人就见过我家小姐一次,怎得就能答应下婚事?”
阿海着急起来,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胡说。姑娘还记不记得有一次您写信给我家少爷?我家少爷见到信之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不吃不喝的。第二天清早就去夫人门前跪下了,直跪到了那天子夜,夫人才让少爷起来。”
信?
难道是当初我替曹篁传信,结果闹了乌龙那次?
我记得当初,信递过去之后隔了好几天才回信,信里只说约在梵音洞见面,也没说其他。
后来我在石窟中问起景逸,他说以为写信的人是我,收到这封信只觉得奇怪,全然没往这是封情书上想。只是以为我有什么不便说的话要与他讲,才回信说要见面。
可现在,听阿海的说法……
“他……为什么要跪?”
阿海朝我挤着眉眼,说:“当然是要让夫人同意你们的亲事呀。姑娘难道不是写了封定情信吗?少爷总得先摆平了夫人,才能给你您个交代呀。”
采薇惊骇地望着我,我摸摸鼻子,对她道:“此事说来话长。”
脸却不禁烧了起来。
犹豫一番,却还是忍不住地问:“那,你家夫人怎么说?”
阿海笑开了,模仿着靖安侯夫人的语气道:“夫人只说‘我又没说不同意’,少爷那一天是白跪了。”
我竟不知,从那一天开始,景逸就抱了这样一份真心。
可惜……
我又一个爆栗敲在阿海的脑袋上,道:“你面壁完了没有?面壁完了就去你家少爷面前伺候着吧。他这会儿受了伤,正需要人服侍,你倒好,自己跑来这里面壁。要说蠢笨无用,我是没有见过比你更蠢笨无用的小厮了。”
阿海恍然大悟,狠狠敲了敲自己的头,说:“我真是糊涂!”
说罢,一溜烟儿跑向了景逸的房间。
我转头想跟采薇解释刚才阿海说的事情,还没开口,采薇便紧紧地抱住我,说:“小姐,你若是喜欢景世子,那就嫁了吧。说什么也是老爷和夫人替你定下的婚事,只要他以后对你好,我是不会计较以前发生的事情的。”
我还想辩解什么,采薇闪着泪光,握紧了我的手,说:“小姐,我懂!”
坚定的语气让我无法反驳。
可是,采薇,你到底是懂了什么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辞行
在崇沔城又休养了一天,太阳落山后,便得了消息:太子派来接九殿下的护卫明日就到。
九殿下到了崇沔城的那一日,县令就派快马给京里送了信。
贵妃得知九殿下遇到了山匪袭击,慌得六神无主,当即晕了过去。细细盘问过信使,得知九殿下无碍之后,才渐渐好转。
太子为了能让贵妃安心,也担心九殿下的安危,便要求九殿下等在崇沔城,亲自派了仪仗和护卫来接。
我们可以跟着九殿下“微服私访”的车队一道同行,但却不能堂而皇之地被太子派来的仪仗接回京去。
太子派来的护卫应该会在明日午时之前到,于是,我打算明天天一亮,就带着郑叔和采薇先行一步。
不想明早再来打搅景逸和九殿下,便趁着夜色来辞行。
我轻叩景逸的房门,没人应声,于是自作主张地推门进去。
景逸靠在床上,手里攥着一杯茶水,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杯沿,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杯子,显然是有心事。
我轻咳一声,景逸收敛了心神,这才发现我的到来。
景逸抿起嘴,朝我勉强一笑,拍拍身边空出的位置,对我说:“依依,坐。”
我从他手中抽出茶杯,果然已经凉透了。
我走到桌边,将冷茶倒去,又给他斟上了杯热茶,递到他眼前。
景逸伸手来接,被我瞥见了他手心的墨迹。
那是我情急之下,用眼线笔在他手中写下的“等我”两个字。
几天过去,那字迹只是边缘微微晕开了些。
这防水功能也做得太好了吧。
我看着他的手心说:“这字洗不掉么?”
景逸摊开手掌,望着掌中歪七扭八的两个字笑了笑,说:“是啊,你用的什么墨?”
笑什么笑,当时手抖得厉害,能把字写全乎就不错了!
我没答他的话,只说:“待会儿我来帮你擦掉它。”
景逸伸出另一只手接过我手里的茶杯,顺势拉我坐在他的床边,笑盈盈道:“不用了,这还是你第一次写给我的字呢,我得留着。要不下次又把别人的信认成了你的信,该如何是好?”
我想起阿海说的那件事情来,不由地感觉脸上炙热,别过脸去,说:“我是来跟你辞行的,明日太子殿下派来的人就要到了。我们若是再跟着你们走,着实说不过去。从这里到京城也没几天路程,明日一早,我、采薇和郑叔就先走一步。”
景逸微微点头,说:“好。依依,这次是我拖累你了。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遇上这样危险的事。抱歉。”
我朝他眨眨眼,道:“若不是遇上这样危险的事,我们怎么能离庸州暴乱的原因更近一步呢?”
景逸低下头,转动着手里端着的茶杯。
那杯茶被他端在手里,并没有喝。
“还在想那谋反之人是谁?”我问。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一天没查出究竟来,我的心里就一天不踏实。”景逸望向我的眼睛,恳切地说:“依依,我说过要帮你查清你爹案子的真相。但恐怕,我得先处理这件事情了。”
眼波回旋,忧虑难掩。
我想起景逸在京城时故作乖张的模样,揣度着他顶着靖安侯世子的名号,日子过得并不松心。
他这样是在提防着什么?
这些天,我听九殿下说了不少关于景家的事。
靖安侯的先祖是开国时的功臣,跟着魏氏打下了这大瑞朝的江山。开国高祖亲封的世袭靖安侯爵位,比起其他侯爵自然高上一等。
更何况,景家世代镇守北疆,满门忠烈,颇得民心。
景逸防的,不过是一份忌惮,一份来自皇家的不信任罢了。
这种情况下,魏家的皇权还值得他如此殚精竭虑吗?
我问:“你想要怎做呢?直接向太子请命,要求主理此事吗?”
景逸察觉出我的意思,说:“不,多半还是会自己暗地里查。我这样的资历,是调不动朝堂上那些糟老头的。暗地里查,也有暗地里查的好处。”
我瞧了他一眼,道:“还要维持你那纨绔子弟的形象?”
景逸静默了片刻,放低了声音,说:“我虽然不成器,可保卫瑞朝的安定是我们景家的家训。圣上病重以来,边境一直不太安宁。若此时有直指京畿的谋乱,边境敌国都将趁乱偷袭。受苦的,还是大瑞的百姓。”
景逸抬眼望向窗外,那是京城所在的方向,再远一些,便是靖安侯镇守的北境。
“父亲在北疆舍命守境,我在京中,也要尽我的一份力。”
景逸声音很低,却字字坚毅。
我想起那夜,在倚月的庆功宴上,景逸吟过一首词:
宁思美酒不思乡,
醉里梦过万千嶂。
同天涯,
家万里,
望吴刚。
桂子佳酿莫私藏,
仰天畅饮何须滞,
品酒是愁肠。
当时,九殿下笑他,明明是第一次出京城,还要强赋思乡词。
我那时只觉得这首词不过是个打探我身份的诱饵,可此时,我看见他的神情,方才明白过来:
景逸心中的家,应该在千里之外北境,他的父亲所在的战场。和那些浴血奋战的勇士并肩,守卫这个国家的安宁,才是他内心的归宿。
这样一颗热忱的心,这样一身滚烫的血,这样一个翩翩少年,怎么能不耀眼呢?
有靖安侯,有景逸,是大瑞朝之幸。
“让我跟你一起查吧!”我说。
景逸楞了楞,问:“什么?”
我道:“我是说让我跟你一起查反贼吧!我总觉得,我爹的案子跟庸州暴乱脱不了干系,既然我们已经查清庸州暴乱是因为有人运送谋反的兵器,我当然也要继续查下去!”
不等景逸回话,我继续说:“就这么说定了!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一步,回京城等你。”
说罢转身出了门,带上门的那一瞬,我似乎听见了景逸轻笑的声音。
我又去向九殿下辞行,九殿下拍着胸脯说:“你放心,我一定将逸之好好地送回去。”
九殿下丝毫没有意识到,只要他管好自己的安全,就是帮了景逸最大的忙了。
一早,我和采薇乘着郑叔驾的马车,向京城奔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京
路上耽搁了许久,回京的日期比预计晚了几日。
进了城门,已经过了午时。
郑叔说:“姑娘,咱们直接回陆府吧?这会儿,说不准还能赶上午饭。”
我想了想,道“还是先去趟善美堂吧,我们晚了这些时日,兰蔻肯定担心极了,咱们先去给她报个信。”
马车在善美堂前停住,我和采薇下车,不出意料地看见兰蔻从屋里飞奔而来。
兰蔻将头埋在采薇的肩颈,嗡着鼻子说:“你们总算回来了。”
采薇也揉了揉眼睛,道:“本来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可惜都被我们在路上吃完了……”
兰蔻破涕为笑,对我说:“小姐,咱们进屋坐坐吧。”
“好!”我笑着说:“去看看这些天你有没有好好打理咱们的善美堂。”
一边走,兰蔻一边得意地邀功:“我当然有好好打理……”
我踏进门,见到堂中背对着我的身影,楞在了原地。
身着青色长衫的公子转过身,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依依,路上辛苦了。”
我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陆其风,福了福身,道:“陆老板,好久不见了。”
陆其风上前,说:“我让常掌柜在隔壁聚福楼订了桌雅席给你接风,咱们一块儿过去吧。”
陆其风今日出现在善美堂,是专门等着我一起吃午饭的?
他怎么知道我会在这时候回来?
我内心疑惑,面上仍旧笑呵呵地说:“哪好意思麻烦陆老板呢!”
陆其风笑得更浓了,说:“你第一次出门订货,我作为东家当然得有所表示。郑叔,采薇,跟着一起去吧,聚福楼的八宝鸭做得地道极了。”
被陆其风这么一说,我真有些饿了。
这几日为了赶路,几乎都靠着啃干粮,喝凉水过活。
香软酥嫩的八宝鸭,嗯,光听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一口雪花牛肉塞进嘴里,汁水嘭弹,肉香四溢,整个人如同沐浴在圣光之下,每一个味蕾都在此刻得到了满足。
我用帕子擦擦嘴角,露出一个飨足的笑容。
大约是知道我们一路上吃不了什么好东西,常掌柜定下的这一桌菜全是大鱼大肉,海珍山馐。
“林姑娘,慢些吃。”常掌柜像个长辈一样叮嘱着。
陆其风和常掌柜没怎么动筷子,采薇和郑叔都像我一样,吃得如同风卷残云。
“依依,这次去订货可还顺利?”陆其风呷了口茶,不经意地问。
“嗯,还算顺利。”我应道,“我这次去庸州,碰巧遇到了鲛姬面,就跟那家作坊定了个长约。”
常掌柜慌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问道:“鲛姬面?可是贡品鲛姬面?”
“没错,就是庸州工造司的贡品鲛姬面。”我解释道,“宋氏面脂坊的老板是庸州工造司的老人儿了,这次他自己开建作坊。他家作坊鲛姬面一年产量两百盒,我以八两每盒的价格定了下来。”
“八两?”常掌柜惊叹道,“鲛姬面此前从未在市场上出现过,八两一盒也是值的。不知姑娘打算定什么价钱售卖?”
我放下手里的鸡腿,说:“现在,市面上最贵的面脂就是我们善美堂十两一盒的玉兰霜了。鲛姬面的品质和名气都比玉兰霜更胜一筹,所以,我打算卖……一百两。”
“一百两?!”常掌柜惊呼道。
陆其风也放下了手里茶杯,说:“依依,京城里或许没有那么多出得起一百两买一盒面脂的贵人。”
我笑道:“依陆老板看,京城里有多少出得起一百两银子买面脂的贵人?”
陆其风说:“能长期使用的不过四五,偶尔买一盒博美人一笑的或有数十位。”
“假设有五位客人,每月购买一盒,其余有三十位,只购买一盒,一年下来我们预计能卖出九十盒鲛姬面。即使剩余的鲛姬面都扔了,毛利也有七千两白银。”我掰着指头细细算来。
我话还未说完,陆其风就微微点了点头,明白了我的想法。
常掌柜却是个地道的实诚人,问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进两百盒鲛姬面呢?”
“只有先垄断了货源,我们才能掌握定价权啊!”我说。
常掌柜恍然大悟,叹道:“姑娘的想法倒是和寻常生意经上所讲的不同。”
我毕竟来自于一个商业极度发达的世界,这种小手段算不了什么。
陆其风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对常掌柜说:“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常掌柜连声称是。
陆其风端起茶,说:“依依签下了鲛姬面的长约可喜可贺,善美堂今后可以靠着鲛姬面在京城站稳脚跟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哪里哪里。”我端起茶恭敬地喝下。
陆其风不经意地转了个话题:“你们回来得比预计晚了几天,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可还顺利。这句话是陆其风第二次提起了。
我望着陆其风一惯带笑的眼睛,内心不禁打起了鼓。
他并不在意我去庸州订了什么货,在意的是“路上”是否“顺利”。
或许,打探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才是这顿接风宴的重点。
我叹了口气,故意夸张地说:“岂止是不顺利,差点连命都丢在路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陆其风瞪大了眼睛,紧张地问道。
我将如何遇到了九殿下,如何走上了山间小路,又如何遭受了袭击讲述了一遍。隐去了我们遇到了黄奎,认出了袭击我们的人使用的军刀的细节。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常掌柜安慰我说,“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其风追问:“可有认出袭击你们的人是谁?”
我装糊涂道:“大约是山匪吧,在那深山密林里埋伏着,还能是什么人?”
陆其风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说:“今后这种要出城的事情,还是交给常掌柜做吧。”
看陆其风的反应,应该是一早就知道了我们在路上遇袭的事情。
是太子告诉他的吗?
他是替太子来我这里打探九殿下遇袭的细节吗?
我盯着陆其风的眼睛,想看清他的心思。但那蒙着一层笑意的眸子,似真似假让我难以猜透。
常掌柜应道:“就是就是。林姑娘,如今世道不太平,今后这样的事还是交给我吧。我一个大老爷们,总比姑娘家要安全些。”
我看了看常掌柜,又看了看陆其风,说:“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大事
用过午膳,拜别了陆其风和秦掌柜,我回到了善美堂。
兰蔻将这段时间我错过的新闻都跟我报备了一遍。
我不在京城的这几日,错过了两件大事。
一是新科开试,尹况言连中三元,摘得魁首。
二是坊间传言,贵妃单请了靖安侯夫人和曹夫人进宫赏花,似是有意撮合景逸和曹篁的姻缘。
兰蔻舒了口气,道:“这样一来也好。早前不知是谁杜撰出小姐借曹家娘子的信接近景世子的消息,害得那起子闲人全来嚼小姐的舌根。若是贵妃牵线说合了他俩的婚事,小姐也能从这些子虚乌有中脱身出来了。”
我低头思忖着为何贵妃会突然起了撮合景家和曹家的心思,一旁的采薇却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来,愤愤道:“凭什么无端拖了我家小姐下水,到头来还成全了他俩的好事!”
我拉采薇坐下,笑道:“这么生气做什么?”
采薇看着我,说:“小姐难道不生气吗?景世子一边给您献殷勤,另一边又想去跟别人结亲!”
“额,这个嘛……”采薇说得我面上颇有几分尴尬。
兰蔻惊讶地看向采薇,道:“小姐和景世子……”
“咳!”我轻咳一声,给采薇和兰蔻一人倒上杯茶水,说:“这件事情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不如我们来对一下账本吧……”
这件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
贵妃不可能是听说了这些坊间传闻,觉得景逸和曹篁是对才子佳人,就一时兴起想当一回月老牵红线。
联姻从来都是利益的交换。
秦锦说过,曹佑背后有贵人。
是这位贵人说动了贵妃,让贵妃来替曹家和景家牵线的吗?
能说动贵妃的,一定是太子的亲信。
这么说来,曹佑应当是太子这方的股肱耳目。为曹家说下靖安侯这样一个显赫的姻亲,算是对曹家施恩。
靠着这段姻亲关系,还能拉拢靖安侯靠向太子这方,何乐不为呢?
只是,据我所知,目前皇上病重不醒,太子监国。
若是皇上不幸殡天,太子顺理成章就能继任新帝。若是皇上转醒,太子监国有功,太子之位将会更加牢固。
其余皇室宗亲都远离朝政,朝堂之上并没有与太子为敌的势力,太子这般汲汲营营是为了什么呢?
想不通。
嘶,头疼。
我甩甩头,瞬间想到一个开解自己的办法:这些利益角逐,勾心斗角的事情还是留给景逸去思考吧,他比较在行。
想到这里,仿佛得到了解脱,欢欢喜喜地捧着糕点开始对起了账本。
“林掌柜,好久不见呀!”人还没踏入房间,温柔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我将账本放在一边,转向门口,只见秦锦带着丫鬟踏入了善美堂。
“秦姐姐,我才刚回来,你就来看我了,真巧!”我迎上去,牵起秦锦的衣袖,拉她到柜台边,说:“多日不见,秦姐姐气色看上去好多了。”
秦锦的肤色看上去比以前白皙了许多。不仅是脸上的肌肤,连手指伸出来,都是白白净净,削葱根一般的娇嫩。
秦锦颔首微笑,娇羞道:“托那药丸的福,面色如今好多了,我也听了你话,在饮食上注意了许多。”
看得出来,秦锦对她肤色的改变非常满意。
我说:“只要日后保持饮食均衡,那药丸就不必继续吃了。秦姐姐今日来,是想看些什么?”
秦锦神情一滞,朝四周望了望,确定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才小声道:“我就是来看看你……”
听她话中还有未尽的意思,我便吩咐采薇:“采薇,我和秦姐姐去雅室里坐坐,你送些茶点过来。”
刚落座,秦锦便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说:“林妹妹,元夕那夜你救了我的恩情我一直放在心里。”
我听秦锦突然换了称呼,叫我“林妹妹”,心中不由一紧,胸中升起一丝担忧。
秦锦继续道:“只是,那夜与你一道救了我的尹公子,我一直没有机会当面拜谢。这两日,我听说新科状元就是当时我的救命恩人,便想着一定要当面恭贺才是……”
话没说完,秦锦用试探的眼光瞟向我,就差没直接说让我安排他俩见面了。
我仔细端详秦锦的神情,娇羞中藏着期待,明显是动了心。
有了曹篁那件事的前车之鉴,我对于当红娘这个差事抱着抵触的态度。
这个时空,虽说男女大防没有难么严重,但似乎每个人都不太擅长坦白心迹这件事,总是要弯弯绕绕才能把话说清楚。
两个人之间,互相暧昧,揣摩心迹,那叫作情趣。
即使有时会错了意,也可以称作是美好的遗憾。
可非要将第三个人掺和进来,若是两人之间的信息传递出了什么差错,这锅就全是第三个人的了。
红娘不是那么好当的!
见我不说话,秦锦又道:“林妹妹,你和尹公子既是朋友,肯定会去恭贺他金榜题名吧?不如,到时候你叫上我一起?”
秦锦说得不错。
先不提尹况言对她的救命之恩有几分含金量,尹况言的的确确曾经救过我和采薇的性命。
他状元及第,我应该去道声贺才是。
我说:“尹公子高中,我自然要去恭贺。只是这段时日,登门道贺的人肯定比肩继踵,不知尹公子能否抽出时间来见我。”
秦锦还想说什么,被我抢先一步截住了话头:“我先上门递个名帖,若是尹公子有空,我便叫上秦姐姐一起。”
秦锦难掩心中的欢喜,满面春风道:“好,我等妹妹的消息。”
送走秦锦,我提笔写下一张名帖,托兰蔻送去了尹况言住的客栈。
名帖中特别说明了是我和秦锦想要恭贺他金榜题名,若是他没空,谨以此信当作贺仪。
兰蔻回来得很快,还带回了尹况言的回信。
尹况言约我和秦锦两日后巳时在城外浅草坡踏青。
两日后,是三月初三,踏青春游的好日子,京城的男女老少都会在这一天结伴去郊外游玩。约在那时,合乎情理又得体。
我原模原样地将尹况言的回信转给了秦锦,心想:指明道姓地说清楚了人物,时间定在早晨,地点是公共场合。
嗯!
这次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