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离京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我怔了片刻,吩咐采薇道:“请尹公子在店里稍坐,我马上就来。”
月香湖起身,从袖中取出两张银票,递给我,说:“依依,你有客人呀,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这是事先说好的一百两银票,你拿着。”
我将银票收下,又将剩余的两板胶带拿出来,一起递给了月香湖。
月香湖欣喜地接过,说:“依依,这样的胶带你若是得了新的……”
一旁的倚月知道我的规矩,截住她的话,说:“没有了,这就是全部了。”
看着她略有些失望的神色,我道:“香湖姑娘,这个世上,很多事情,用一些技巧和心机就能达到目的。但是,对于所爱的人要坦诚相待,否则当他爱上你的时候,不管他爱的是不是真正的你,你都会心里有所怀疑。”
倚月看看我,又看看低着头的月香湖,说:“依依,你去招呼外面的客人吧,我陪香湖待一会儿。”
我穿过内院,到达了酒肆的前堂。前堂内没有其他人,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尹况言。
采薇给尹况言端上了一壶花前月,是我们店里最好的酒,用讨好的语气说:“尹公子,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尹况言绽开一个轻松的笑容,说:“采薇姑娘言重了。正值春暖花开之际,路途皆是好风景,一路观赏而来,自然不觉辛苦。”
采薇跟着他一起笑,又凑近了一些,吞吞吐吐地轻声问道:“尹公子……那个……我有个事情想向您打听。不知道……您有没有陆老板的消息?”
尹况言微微一楞,没想到采薇要问的是这个,然后说:“陆老板……我前些时日去过一趟京城,京城内陆家的店铺都查封了,但我确实没有听到陆老板的消息。”
采薇脸上的笑容收了收,又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对吧……”
尹况言不知道采薇为什么会担忧陆其风,我却是知道的。
当初,我从重华山上下来,按照和尹况言的约定,在离京的官道上等他。
尹况言要办的事并不轻松,我等了两个时辰,仍未见到他来。
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奔驰而来,那小车飞快地从我眼前驶过,看上去甚是眼熟。
“采薇!”我试探着喊了一声。
车里的人掀开车帘,探出头,果然是采薇。
“停车停车!”采薇叫停了车,和兰蔻一起下了车向我跑来。
兰蔻一见我就哭了出来,拉着我的袖子问:“小姐,这一个多月,你去哪儿了?我,我们……”
采薇用力打了她一下,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说:“哭什么哭!我不是说了吗?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你看,小姐这不好好的吗……”
兰蔻拉着我的袖子就要往前走,嘴里还念叨着:“小姐,快跟我们走吧,陆老板说,让我们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我问道:“是陆其风把你们救出来的?”
采薇说:“是。那天小姐你走了之后,就来了好多官兵,把我们都关在了靖安侯府。第三日的时候,我们就被带了出来,回到了晓雾巷的宅子里。带我们出来的人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让我们待在屋内,不要出门。当时,我还以为是小姐你救了我们,可今日见到了陆老板,我才知道,救我们的人是他。”
陆其风虽然动手布了杀我的局,可到底也没把事情做绝,放过了采薇和兰蔻。我问:“陆其风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陆老板只说让我们一刻不停地离开京城,若是过了今日,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采薇从腰间拆下一只竹笛,说:“陆老板还给了我们这个,让我随身带着。”
我接过竹笛,只是一直普通的笛子,竹子本身生得也不够俊俏,略微有些瘢痕。
采薇说:“我也不明白这笛子是什么意思。”
我从笛子的洞中朝里面看去,笛子中部仿佛有一层薄膜。纵然我不会什么乐器,也知道笛膜不会贴在这个位置。
我从采薇头上拔下一根钗,向里戳了戳,薄膜破开来,露出了里面藏着的东西。
采薇问:“是什么?”
我把竹笛还给她,说:“大约是银票,怕你们带着财物外露,才用不起眼的竹笛装了起来。你收好吧。”
采薇点点头,将竹笛收好。
我问:“你们想去哪儿?”
兰蔻答道:“陆老板说小姐你已经离开京城了,让我们也尽快离开京城。所以我和采薇计划着去找小姐呢。”
采薇点头说:“嗯!既然已经找到了小姐,当然是小姐说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呀。”
可是,我要去到另一世界了。
看着采薇天真的笑脸,我竟然说不出再见,只道:“我在这里等尹公子,你们若是愿意,就陪陪我吧。”
“当然啦!我们俩要永远陪着小姐。”采薇说,“小姐,你记不记得这里?当初我们去庸洲,景世子就是在这里等着我们的。”
“是吗?”
往事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仿佛已经是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远的事情了。
一阵马蹄声,尹况言下了马,牵着马走近。尹况言看见采薇和兰蔻,道:“原来两位姑娘也逃了出来,真是可喜可贺。”
我问:“尹大哥,太子手里的阴玺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景……”尹况言以为我不想听见那人的名字,把话咽了回去,“承诺我会讲另一枚阴玺送还给我。”
“那就好。”我说。
尹况言道:“时辰不早了。走吧,我带你回临川。这两位姑娘,如何安排?”
采薇接嘴道:“自然是我家小姐去哪儿,我们跟去哪儿了。”
尹况言看了看我,见我不语,于是说:“如果你放心不下她们俩,我也可以帮她们在临川安家。”
采薇和兰蔻没听懂尹况言话中的意思,面面相觑。
我低头想了想,松了一口气,说:“尹大哥,我想留下来。”
尹况言凝神看着我,辨认我脸上的表情,确定我是认真的之后,说:“好。那,你想去哪里?”
我回头看了看采薇,问:“我们回安南城如何?”
采薇笑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尹况言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道:“我娘说,女子心思一日可变百十次,我可算是见识了。你这次真的想好了。”
我抬头看看天,一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阳光投射出它的影子,我不禁扬起嘴角:“不知道呢。但是在下次我改变主意之前,就先按照心里所想的去做吧。”
尹况言说:“好!人生在世,就该尊崇本心。我要送开国玺回临川,也能顺路送你们一程。”
我摇摇头,道:“尹大哥,你的事情比较紧要,你还是先走吧。我们三人可以走得慢些,看看这路上的风景,也不枉我来这个世间一遭。”
尹况言点头,又看向兰蔻,问:“你们带着纸张吗?”
“带了!”兰蔻小跑回马车上,拿出了一张油纸,皱皱巴巴的,仿佛从哪个包装盒上拆下来似的。
尹况言倒也没嫌弃,咬破了手指,在纸上以血结印,随手捏成一只纸鹤,递给我,说:“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用它来通知我。”
我收下纸鹤,向尹况言抱拳,郑重道:“尹大哥,你多保重。今后……常联系。”
尹况言轻拍我的肩膀,说:“好。就此别过。”
*****
尹况言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我,意有所指地对采薇说:“是不是好消息,那得看没有消息的人是谁了。若是有人离别的时候说要常联系,可结果半年多也没个音信,就多半不是好消息,不得不让人亲自来寻。”
我上前,笑道:“没音信的人自当认罚,罚我饮酒三杯如何?”
尹况言也笑了,说:“老板自罚的酒,可不能算在我的账上。”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得失
“你这里的日子倒是清闲。”尹况言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几只小鸟在院子里啄来啄去,我道:“确实清闲。开间酒馆,不需要准备什么,单单囤上几罐好酒,便可以开门做生意了。简单省事。”
“就打算待在安南城了?”尹况言问。
我眯起眼睛笑笑,说:“嗯,这里多好啊。早上随着晨光醒来,整日吃吃笑笑,不需要有什么目的。晚上睡觉时,心中也没有牵挂,夜夜安眠无梦。我还从未过过这么舒心的日子呢。”
尹况言抬手饮尽一杯酒,道:“小小年纪,怎么提前过上安享晚年的生活了。”
我没有接他的话,替他空了的杯子斟上酒,问:“尹大哥此次来安南城,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尹况言说:“没什么事。在进京科考之前,我一直在外游历。如今,我向朝中请辞,就继续过我闲云野鹤的日子。我没什么目的地,想着你在这儿,正好我也没到过安南城,便过来看看。”
“好啊。”我说,“既然来了,不如多住几日,我陪你在安南城转转。”
尹况言举杯:“如此甚好。”
倚月和月香湖从里屋走出来,路过前堂时二人款款向尹况言施礼。
倚月送走了月香湖,扭着身子来到桌边,自然地坐下,笑盈盈地对尹况言说:“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呀?”
倚月眼波流转,千娇百媚,一开口,声音更是酥到了骨子里。饶是我跟着她见惯了这种场面,也忍不住地起了鸡皮疙瘩。
尹况言定力不错,谦和有礼地答道:“在下尹况言。”
倚月笑得更盛,伸手去给尹况言添酒,带着香风的衣袖不经意地拂过尹况言的手,又道:“倚月见过尹公子。尹公子和我家依依,可是旧相识?”
“咳。”我轻咳一声,示意倚月收一收。两个有婚约的人,在这里玩什么逢场作戏。
倚月看向我,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尹况言说:“确实。我与依依……”
我截住他的话,简单明了地向倚月介绍道:“我和尹公子是在去京城的路上认识的,算得上是至交好友。”
我又向尹况言介绍道:“这位是倚月,从前是安南城的花魁,现在和我一起经营这间酒肆。”
我朝倚月递了个不要过分打听尹况言身份的眼神,可倚月就当作没看见一般,对尹况言道:“尹公子,你不知道,我们依依啊,这半年来魂不守舍的,日子过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你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安南城也是个好地方,你们不如就在这里安家,我们做个邻居,也好有个照应。”
“倚月!”不知道倚月脑补了什么,怎么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我拍了她的肩膀,尴尬地斥道,“你在闹什么!”
尹况言爽朗地笑出声,道:“倚月姑娘果然和依依是好姐妹。只可惜,在下不是依依心上的人。”
倚月闻言拍了一下桌子,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对我说:“我就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人!意气风发地跑去京城,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灰溜溜地回来跟我一起养老,肯定是被人伤了心了,是不是?”
“哪有。”我额头挂满了黑线。
倚月问尹况言:“尹公子,快跟我说说,那个负心的汉子是谁?”
我见倚月的八卦之心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对站在一旁的采薇说:“采薇,倚月已经在这儿住了半个月,芸娘肯定想她了。快把倚月送回五色楼去吧,告诉芸娘,倚月要在五色楼多歇几日。”
倚月嘴上闹着不肯离开,但也看出了我想赶人的意思。闹腾了两下,便和采薇一起走了。
我向尹况言解释道:“尹大哥,倚月性情恣意,胡闹惯了,她说的那些话,你可别信。”
尹况言收了笑容,说:“依依,其实你和景……之间并没有到这个地步,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你待他也是真心的。可为什么……”
大约顾忌我不愿意听见景逸的名字,尹况言刻意地将他的名字含混在口中。但其实,我对于这个名字并不介意。
“为什么呢?”我喃喃道,“其实,世间情爱,并不是人人必需的东西。若是没有缘分,自然不必强求。我现在不也过得挺好的吗?情爱于我而言,得之我幸,失之亦是我幸。”
尹况言斜着眼睛看我,说:“你也不小了……”
我毫不客气地打量回去,道:“刚才还说我小小年纪,这么快就翻脸不认账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尹公子要长我四岁吧?你和楚家姑娘的婚事如何了?哪里来的立场教育我?”
尹况言摇摇头,说:“罢了罢了。明明是担心你,反倒还要听你教训了。”
我换了个话题:“我在安南城,消息不通,你还是和我说说外面的情况吧。陆其风没有消息,那陆其诗呢?”
尹况言道:“重华台的事,波及甚广,此时也是刚刚平息下来。先太子被冠上了被上天厌弃,降雷惩戒的帽子,自请削位。庆国公拿出了圣旨,拥立九殿下继位,可九殿下不肯登基,说是要等皇上醒来,不过,九殿下接过了监国的职责。先太子被幽禁在太子府,九殿下令太子府一应待遇照旧。现在,陆其诗除了不能出太子府之外,其余应该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心情上估计不能算得上好。”
我欣慰地点点头,只要活着就好。我又问:“那个,听说,最近边疆不太平?”
尹况言笑了笑,又低头抿了口酒。
我突然也有些口干,跟着他喝了两口酒,辛辣的气息在唇舌间弥漫开来,我心虚地解释道:“倚月的心上人投了军,说是要挣了军功再回来娶她进门。她上个月收到一封信,说是即将有一场打仗。我帮倚月问问,看看她什么时候能嫁出去。”
尹况言垂着眼,叹了口气,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啊。”
“什么意思?”我不由地握紧了拳。
终章 从姓名开始
“别紧张。”尹况言说,“目前还没有将帅伤亡的消息传来。你说倚月姑娘的心上人将会参加一场大仗?那他应该是在北疆军中。”
“正是。”
“如此,这场大仗,已经开始了。”尹况言斜着眼看我,“景世子,也去了边境。”
我低头,晃晃酒杯,道:“哦。战事……不顺利吗?”
“不,战事很顺利。北方迅游部落近年日益壮大,本就对瑞朝虎视眈眈,自从皇上陷入昏迷后,更是厉兵秣马,按捺不住。迅游人听闻重华台之变,立刻对北疆军进攻。好在靖安侯镇守北疆多年,对此早有防备,再加上你从开国玺中取出的粮草军资,北疆军打了好几场胜仗,已经重挫了迅游人,将他们赶回了漠北。”
虽然是胜利的消息,我却也提不起高兴的情绪,叹了口气道:“但凡是战事,即便是胜仗,也一定会有伤亡。”
“是啊,所以速战速决,才能将伤亡降到最低。那些粮草,脱离了开国玺,是存放不住的。即使运去严寒干燥的北疆,也只能勉强存放两年。北疆军此时靠着储备粮,在边境大举征兵,才赢得了这场战役。可北疆军的困难并没有得到实际的解决,一旦储备粮耗尽,北疆军又将重回劣势。所以靖安侯决定远征。”
我有些没反应过来:“远征?”
“对,向漠北远征,直打入迅游王庭。只有抓住这个机会,重挫迅游部落,让他们十数年无法重燃野心,才能为瑞朝换来一些安宁。此役对于瑞朝而言,关系重大,倚月姑娘的心上人若是在远征军中,两年之内定能携军功归来。”
我不禁替倚月高兴:“那太好了!”
“前提是……他得活着从北疆出来。”
我脸上的神色突然暗淡下来。
尹况言说的没错,前提是他得活着回来。
“依依,世事无常,生命脆弱。即使没有战乱,也有生老病死。人生在世数十年,可祸福总在旦夕之间,每一次的分别,都可能变成永诀。所以能活在这世上的每时每刻,我们都应该珍惜。若是因为一些误会而虚度流年,那就太不值了。”
尹况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我,道:“这是和另一方阴玺一起交到我手上的。”
重华台上,尹况言收回了太子手中的阴玺,景逸也答应他,会将靖安侯手中的阴玺取回,交还于他。
写这封信的人,是景逸。
我望向那封书信,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依依亲启。
我将尹况言的手推回去,说:“尹大哥,我和景逸之间,没有误会。”
我们之间,有的是谎言。
尹况言说:“在西山岭,景逸偷拿了你的开国玺,是为了想要赶你离开京城。他也是……顾虑的你安全。”
“我知道。”我说,“可他没有开口劝说让我走,而是直接选择了编造一个谎言来逼我离开。尹大哥,这是不对的。”
我曾经以为,我和景逸有着同生共死的经历,所以肯定有灵魂交流的默契。可我却忘记了,我们之间没有彼此信任的根基。
“最初,他接近我,是为了寻找开国玺的下落。或许是因为事关家国,即使后来我们之间有了真正的感情,他也从未提过这件事。”
我苦笑了一下,继续说:“而我,其实也没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我用宁思的身份接近他,也是想为宁家报仇,想回到自己的世界。相比较而言,还是我做得更过分一些,起码他没有对我隐瞒他的身份。”
尹况言摇头,道:“尽管初心不同,可你们的感情是真的。那些谎言,不过是为你们搭建了相遇的桥。若你们彼此没有这样那样的目的,又如何能相见相知?”
“百尺高楼,即使再坚固,若最下面的那块砖是虚的,也无法长久的立住。”我说,“即使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总会去怀疑,他对我的喜欢中,有几分是属于宁思的?他不相信我会听他的劝说离开京城,还不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有事情瞒着我?”
人或许能够原谅别人的欺骗,却无法释怀自己的谎言。
若是能够重来……
尹况言叹了口气:“我是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我只是觉得可惜。”
我笑笑,说:“两个人在一起,若是没有信任,只会将彼此之间的感情耗尽。与其如此,倒不如将这一份感情放在心中,偶尔想起,还能惹一抹笑容。”
“这信你真不看?”尹况言问。
“不看。帮我交还给他吧。”我没有犹豫。
尹况言站起来,将书信收起,说:“罢了。我且看看你会不会后悔。”
说罢,又捏了捏我的脸,道:“你这是笑容吗?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笑的。”
我道:“从前年纪小,现在凡事看通透了,自然笑得更沉稳些。”
凡事看通透了,日子过得也快了。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不过是倚月跳了几支舞,我又做了几场梦,倚月心心念念的季维初便回来了。
季维初在京中受赏时,写了封信回来,说一个月之后归乡,让倚月可以开始准备嫁衣了。
倚月收到信,激动得止不住泪水,抱着信傻笑了半日,又开始对着镜子发愁:“可惜,我脸上还有些轻微的痕迹。维初若是能晚回来半年,这墨痕肯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说:“晚回来半年?你真舍得?”
倚月捂嘴偷笑,看着镜子里的我摇了摇头。
我道:“放心,不过还剩下一丝淡淡的青色,我肯定能帮你遮得一点痕迹都不留。”
倚月出嫁那天,季维初来迎亲,采薇和兰蔻可没少难为他。倚月着急,直接掀了盖头出了门。
临上轿时,季维初突然扭捏起来,问:“月儿,你真不嫌弃我脸上的疤?”
倚月搂住他的脖颈,道:“你也不曾嫌弃我脸上的墨痕。更何况,你脸上的疤是荣耀。”
倚月将头埋在季维初的肩头,说:“谢谢你,维初,谢谢你活着回来。”
季家的酒席摆得极为盛大,季维初从军几年,众多生死之交皆来恭贺。
采薇和兰蔻也跟着他们一同闹洞房,为了两位新人着想,我就没去凑这个热闹。
我回到酒肆,借着檐下灯笼里的光,穿过摆在屋前的酒桌,拿出钥匙去开房门上的锁。
“店家。”一个微微有些喑哑的声音。
我用余光扫去,一个黑色的身影落座在一旁的酒桌上。
“客官,小店已经打烊了,请明日再来吧。”我道,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店家今日有喜?”那人问。
“是,有大喜。”我转过身。
檐下的烛芯爆出一声脆响。
那人起身,向我抱拳,道:“在下姓景名逸,字逸之,二十有四,京城人士,在北疆从军。初来安南城,无亲无故,敢问姑娘芳名。”
我走向他,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他的面容。
他的脸庞被北疆的风霜打磨得愈加棱角分明。那双清亮的眼眸,依旧是我心中神采奕奕的模样。
“林依依,我叫林依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