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决定
“其诗。”我坦诚地说:“你不应该挑起这场风波的。你现在进了太子府,以后还会住进宫城里。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好好活下去,就算为了你的家人,你也不该去冒这样的风险。”
陆其风虽然没说过这样的话,但我看他的神情,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是我鲁莽了。”陆其诗嘴上这么说,但眼底不见丝毫悔意。
其实,从她执意要接近太子这件事就能看出来,她是那种认准了目标,即便是火中取栗,也在所不惜的人。
用粗砂条将甲片整体打薄,再将粗砂条倾斜成斜角,在连接处刻磨出一个坡度。接着换细砂条,将原本的甲面和甲片一起修磨,使接痕基本消失。
再用酒精棉擦片将指甲擦干净,露出两节虽然颜色不一样,但已经和原本的指甲融合在一起的甲片。
我再看向陆其诗,她已经恢复了以往的神情。
她温婉地笑着,眼睛里似是有一层薄雾,让我看不清她的心思。
我最佩服陆其诗的一点是,她总能清醒地知道自己要什么,轻易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接痕处多少还是有一些痕迹,使用使指甲油往往会出现斑驳和裂痕。所以我选用了免照灯的甲胶。
没有问陆其诗的意见,我直接选择了粉色,因为这是昭昭喜欢的颜色,陆其诗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先涂一遍底胶,让甲面变得光滑平整,再涂上粉色甲胶,覆盖掉指甲和甲片的颜色。
为了能让颜色保持的时间长一点,在陆其诗的指甲长回原来的长度之前不再重涂指甲,我选择了渐变的涂法。
刷第一层时,用扁刷沾满甲胶,在瓶沿刮掉一侧。使扁刷保持一侧有甲胶,一侧几乎没有的状态。沾满甲胶的一侧向上静置片刻,然后用被刮去甲胶的那一侧在指甲上轻轻刷上一层。
第二层如法炮制。不等第一层干透,将刷头落在离指甲底端五分之一处,薄薄地向上刷第二层。
一寸长的指甲,依次刷上五层,每层都比前一层短一截。
将手指倾斜三十度角,让还未干透的五层甲胶充分融合,形成自然的渐变。
待甲胶干透,再在其上整体涂一层,在底端时略微用力按压,越接近顶端越将刷头提起。
顶端是鲜艳温柔的樱花粉,底端渐变成掺着裸色的玉兰色。即使新的指甲长出来,也可以继续保持这个造型。
最后涂上一层封层,提高整体的光泽度。
“好了,你看看。”我收回手,让陆其诗验收贴甲片的结果。
陆其诗将手指屈起,细细查看,道:“真看不出半点破绽。”
我解释道:“其实,甲片的弧度看上去跟真正的指甲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每个指甲上都贴上一片吧。”
陆其诗摆摆手,说:“不用,没有人会看这么细的,即使是太子,也不会盯着我的指甲看。”
“好吧。”我说,“我帮你把其他的指甲也涂上颜色。”
从太子府出来,望着满天的星辰,我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
以前想着随时要走,跟着陆家兄妹玩这些高风险的游戏,还觉得挺刺激。
可现在,好不容易定下心来,打算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了,这些动不动就可能掉脑袋的事情我可不想再干了。
“怎么叹这么大一口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景逸吓了我一跳,差点将手里提着的篮子扔到他脸上去。
“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吓死我了!”我拍着胸口埋怨道。
景逸走在我身侧,说:“我已经跟着你走了好一段路了,是你自己没发现。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老实交代,你吓成这样,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瞥了他一眼,道:“寄人篱下,受人差遣,总是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能混口饭吃。”
我只是顺口说了句俏皮话,可景逸忽地正色道:“依依,你还是不要在陆家谋差事了,你可以另外开一间铺子,若是银钱上有缺口,你尽管跟我说。”
“不,我跟你开玩笑呢。”我以为景逸将我说的玩笑话当了真,忙解释道:“陆家兄妹待我如好友,没有为难过我。”
景逸停下脚步,低声说:“我的意思是,陆家兄妹离朝堂太近了。你只是当个掌柜,犯不着陪着他们伴君如伴虎。”
我闻言将目光移向脚边的石子,不可否认,景逸说中了我心中所想。
我向前缓步而行,景逸跟着我,也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沉默着。
到了晓雾巷口,再向前几步路,就是我居住的宅子。
内心的纠结告一段落,我轻轻叹了口气,做了决定:“也不必急在一时。过几天,今年的新货就陆续到了,我总得,把善美堂的事都处理好。”
“嗯。”景逸握住我的手,又飞快地松开,被那双温暖的双手轻轻覆住,给了我安心的力量。
我仰起头,问“你明天有空吗?”
刚刚跟太子府的人撒了谎,说明日要出城。虽说没什么要紧,但再小的谎都需要去圆,我明日还是得出城一趟。
景逸楞了楞,有几分羞赧,道:“对了,我来就是想和你商量,我母亲想见见你。我明日休沐,不如……”
我霎时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要,见,见家长吗?”
“就见见我母亲。你知道,今后若是再有人要给我说亲,还得由母亲出面替我拦下来。”景逸极力说服道。
我别开视线:“是不是太快了些?”
“我娘人很好,你们以前也见过的。再说了,早晚还不是要见……”景逸无视我越来越红的脸,说:“母亲说在城里不方便,明日中午她在城外的别庄设宴,让我一定请你来。明日,我让阿海来接你。”
我闭上眼,颇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气概,说:“好吧。”
忽然,脸颊触到一片柔软,景逸的气息吹在我的耳边:“还给你的。”
我睁开眼,眼前的少年已经风一般地消失了,只剩下那温热的触感还残留在脸颊边。
我心尖发麻,咬着牙在脑海中叹道:
景逸他学!坏!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求婚
“采薇,采薇。”我坐在采薇的床边,轻轻摇晃她放在被子外的胳膊。
采薇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说:“小姐?什么时辰了?”边说边撑着身子起来。
我将她按回床上去,又替她掖了掖着被子,说:“没事,还早呢。我就是来问问你,我那件蜀锦的牡丹广袖衫放在哪里了?”
采薇莫名地看着我,又转头瞧了瞧窗外,惊道:“小姐,这天还没亮呢!你找那件牡丹广袖衫做什么?你不是嫌它老气吗?”
我点点头,颇有些痛心地说:“哎,你不懂,老人家就是喜欢那种严肃古板的款式。”
“老人家?”采薇又快要睡过去,呢喃着:“哪里有老人家?老人家也不都喜欢古板的款式……”
采薇呼吸平稳,又进入了梦乡。
我叹了口气,心想:采薇说的也对,我还没来得及问一问靖安侯夫人是什么样的品味。
那件蜀锦牡丹广袖衫自从买来就没有穿过,此时拿出来也是崭新的。
穿新衣服去见人,总会显得太过刻意。
既然不知道对方的喜好,倒不如穿一件我常穿的衣服。至少能告诉对方,我平日里是个怎样的人。
我回屋,挑了件颜色清淡些的衣裙,又选了几样相配的首饰。拿出了好久没用过的面膜,给自己补了补水。
本来想着补水后好上底妆,可以画个清新显气色的伪素颜妆,讨长辈欢心。
但没想到敷过面膜后的皮肤更加细滑润弹,完全不需要再上一层粉。
毕竟,宁思是个正值十七岁花样年华的少女,跟我这个真实年龄二十多岁的老阿姨(误)不可同日而语。
见长辈,妆容还是简单些好。
长辈多半不会关注你的五官是不是精致,你的脸部线条是不是流畅。他们更在意你整个人的气质是不是充满活力,是不是善良质朴。
略微有些杂乱的眉毛,显得人很有生气,我只在眉尾的空白处略微补上了几笔。
用手指简单地涂抹浅大地色的打底眼影,加深眼部轮廓;勾出细细的眼线,让双眼更有神彩。
宁思的唇色是水润的蜜桃色,完全不需要唇彩,直接扫上显气色的橘粉色腮红,一个简单的夏日出游妆就搞定了。
咚。
似乎有人在敲门。
我听得不真切,推开门,走进院子里仔细分辨着。
此时天刚微微亮,几只早起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院子里一片寂静。
在我几乎以为是我听错了的时候,又响起了一声:
咚。
真的有人在敲门。
应该是阿海吧!
我走到大门前,拿下门闩,将门打开,说:“怎么来得这么早?不是说……”
待我看清眼前的人,便把还没说出口的那半截话咽了下去,硬生生地转了个弯:“陆老板?这么早呀?”
门外站着的人同样惊讶,虽然是他敲的门,却似乎没有预料到我会开门一样。
自从我搬到晓雾巷,陆其风还是第一次登门。
他穿着一身青衣,脚上的一双翘头屐前端微微湿润,似是踏着朝露而来;脸上还有些未净的胡茬,看上去有些憔悴。
我将陆其风引进院内,问道:“陆老板一个人来的?小林子怎么没跟着?”
陆其风掸了掸身上的潮气,说:“我让小林子在巷口等。”
“哦。”我应道。
虽说已经到了夏日,可清晨还是有些湿冷,让客人站在院子里确实不妥当。
但此时天色还暗着,大堂里也没有点灯,我也不能把陆其风请进屋子里,只好委屈他了。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一时有些尴尬,我等着陆其风说明他的来意,但他只是立着,没看我,也不说话。
“陆老板这么早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问。
“是有要紧事。”陆其风绕过我,走到院中的一棵梧桐树下,靠着树干说。
这段时间,陆其风的状态都很古怪。
时至今日,我已将他的古怪当作寻常了。
我跟上去,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陆其风拾起一片梧桐落叶,捏着叶梗在手指间转着圈。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转动的树叶,用一贯平和地语调说:“依依,你觉得善美堂怎么样?”
我心中一震,心想:我才刚刚决定要抽身离开陆家,离开善美堂,陆其风这么快就察觉了?难道他是属蛔虫的不成?
我有些心虚,顺着他的话接:“善美堂自然好,我……”
不等我说完,陆其风道:“我把善美堂当作聘礼送给你吧。”
我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无功不受禄,我不过当了半年的掌柜,怎么受得起这么重的一份礼呢!而且我听闻善美堂是陆夫人的陪嫁,我是万万收不得的。”
陆其风不说话,只看向我的眼睛,看得我心里有些发虚。
等会儿……
他刚刚说什么?
聘礼?
我挠挠鼻头,挣扎着问道:“你刚才说的,聘礼,是什么意思?”
陆其风扔掉手中的树叶,正色道:“我的意思是,你未定亲,我未婚娶,若是你愿意,我想三媒六聘娶你过门。”
这似乎是这些时日,我见过陆其风脸上最正常的表情。
但他此时说的话,却是我听过的最不正常的话。
我曾设想过,今天也许会听见这样郑重的话语,但是说这话的人似乎不太对。
我躬身向陆其风作揖,说:“陆老板,你我相识这么久了,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
“我是真心的。”陆其风不改面色。
我着实有些生气,面色微怒道:“陆老板,我是个女子,也是个掌柜。如果您希望从我这里交换什么利益,您大可以直说,以我们的交情,我一定给您最合理的出价。可您犯不着用这种手段,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俩之间从来没有过风月之情。您现在提出婚约,不仅给我难堪,也在作践自己。”
陆其风仍然坚持:“我不想让你难堪,我说的是心里话。”
“好,那我也说说我的心里话。”我定定地看向陆其风,道:“我有以心相许之人,那个人不是你。”
陆其风静默片刻,问道:“是景世子?”
“是。”没有什么好遮掩地,我爽快地回答。
“你可知若要与他在一起,你定会经受磨难?”陆其风问得真切,似是真真替我考虑过一般。
我没有犹豫:“甘之如饴。”
陆其风垂下头,轻声道:“我该知如此。”
陆其风绕过我,走向院门。
他似乎失掉了八分力气,背影显得虚弱无力。
推开门,陆其风回头说:“依依,我近日总有些言行无状,今日我说的话,你都忘了罢。”
没等我回答,便推门而去。
我闩上门,心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圈套
我抬了把椅子,在梧桐树旁坐下,下意识地捡起一片梧桐落叶,拿在手中把玩。
思来想去,也没有摸清陆其风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我有什么价值可以让他用自己的婚姻来交换呢?
他察觉出我要离开陆家,为了陆其诗,不得不出此下策将我留下?
可我还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个打算呢。
“小姐,今天你不用去太子府吧?和我们一起去善美堂吗?”采薇和兰蔻已经洗漱好,准备出门了。
我扔掉手中被我撕得七零八落的叶子,道:“不去了,你们好好看店,今后善美堂就指望你们俩了。”
采薇和兰蔻对我的懒惰很是宽容,扔下一句“如果没地方吃午饭,就来善美堂找我们吧。”便出了门。
以往,采薇说什么也会想留在我身边。但现在,她已经从经营善美堂中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比起陪着我,她更愿意去善美堂。
对此,我很是欣慰。
我站起身,拍拍手,走回房间,将被我翻得乱七八糟的衣物、首饰收拾起来。
可能对于有些人来说,婚姻并不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在这个男子可以三妻四妾,还能单方面休妻的时空里。
算了!多思无益。
眼下,还有一件大事等着我呢。
我并不是第一次见靖安侯夫人,可这次见面与上次见面意义不一样,我不由得有一些紧张。
因为在意,所以紧张。
我将手放在胸口,按在铜把手上,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传递过来。
曾经,我经常做这个动作,尤其在夜里,只有触摸着它才能令我入睡。那时,铜把手对我来说,代表着回家的希望。
现在,虽然已经回不去了,但这枚铜把手依旧是我的精神寄托。
看看天色,时辰应该快到了。
虽说是去赴午宴,但也没有进门就上餐桌的理儿,所以昨日特意跟景逸约好,让阿海早些来接我。
可左等右等,却不见阿海的影子。
咚咚咚。
终于等到了敲门声。
我推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厮打扮的陌生男子:“林姑娘,小的叫阿来,世子让我请您去松泉别庄小叙。”
我打量着阿来,他穿着和阿海差不多样式的衣服,看上去比阿海壮硕一些。我又看向他身后的马车,确实是阿海平常驾驶的那辆。
我道:“昨日,你们世子说,今日是阿海来接我。”
阿来陪着笑,说:“是,是。原本是该阿海来接您的,可不巧,那小子闹肚子了,这不,怕耽误了您和世子爷相聚,世子就遣我来接您了。”
“哦,这样。那你稍等,我回屋拿些东西。”我说。
“不着急,您慢慢来。”
我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要拿,只是回到了屋里,在铜镜前转了一圈,最后确认一遍衣服、头发和妆容都没有问题,才放下心来。
阿来垂首在门外候着,我锁上门,说:“走吧。”
走到马车边,阿来熟练地伸出胳膊,殷勤地扶我上车。
我笑道:“你比阿海机灵不少嘛。”
阿来嘿嘿地笑了两声,说:“想在您面前露露脸。将来您得空,在世子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兴许小的就能调去世子身边伺候了。”
“那你现在在哪儿当差呢?”我问。
“小的现在在夫人院里做些杂活。”阿来替我掀开马车的帘子,说:“您当心,小心碰着头。”
马车摇摇晃晃地出了城,平稳地走了一段官道后,驶入了一条有些颠簸的小路。
我掀开车帘,问道:“阿来,别庄大约要走多久才到?”
阿来回过头,笑着说:“别庄建在松泉山的半山腰,估摸着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到。”
“半山腰啊?”我有些发怵,这实木的轮子颠起来可真有些要命。
阿来道:“是啊,松泉山庄可是个清凉幽静的所在,姑娘和世子在那里幽会,绝不会被人打扰。”
我不禁皱起了眉。
这个阿来,看着是比阿海机灵些,说话却太过轻浮。靖安侯夫人还能留着他在院子里打杂,也真是菩萨心肠。
夫人院子里……
我不禁打了个激灵。
他若是靖安侯夫人院子里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夫人今日也在别庄?
又怎会说出我和景逸幽会,不会被人打扰的话?
我咽了咽口水,强撑着,用平常的语气说:“阿来,我有些头晕,你在路边停一下,待我歇歇再走。”
阿来没有回头,手里抓着缰绳,一扬马鞭,道:“姑娘坐好,我们走得快一些就不会晕了。”
鞭子抽在马匹油光水滑的毛皮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健壮的高头大马发出嘶鸣,飞也似的蹿了出去。
我被惯性冲回车内,头猛地磕在了车壁上。
坏了!
这人不是景逸派来的!
不知他们有什么打算。
我从怀中拿出铜把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不知在这飞奔的马车上,密室的门能不能顺利的打开。
“停下来!!”是景逸的声音!
我艰难地从后窗中探出头,看见景逸骑着马,正从远处向我飞奔而来。身后还有两个骑着马的身影,是影三和影四。
顿时看到了获救的希望,我拼命向他们挥手,喊道:“景逸,景逸!我在这里!”
阿来意识到身后有追兵,猛地拐了弯,马车以疯狂的速度在崎岖的小路上飞奔。
马车是跑不过单人骑的。我和景逸之间的距离逐渐缩小,眼看着景逸就要追上马车了,阿来从车上跳下,滚向一旁的草丛。
失去控制的马向树林深处钻去,马车磕在一块大石头上,一侧的轮子飞了出去,失去平衡的马车在地上被拖行了一阵,撞在两棵大树之间,终于停了下来。
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浑身都在疼。
待我爬出支离破碎的马车,就看见景逸和一群黑衣人混战在一起,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这是个圈套!
这场局,是为了把我们引入这个早已埋伏着刽子手的圈套里。
是谁?
是谁在背后设了这个局?
这群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各个身手不凡,我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能听见一次次兵器的撞击声。
景逸和影三、影四在人数上落了下风,渐渐不敌,三人背靠着背才能勉强支撑住。
景逸突然向我冲来,影三和影四立即改变了阵型,并肩在景逸身后替他掩护。
“你们只是想诱我过来,我来了,你们的目的达到了。放了她。”景逸向着我的方向说。
我回过头,看见“阿来”提着一把匕首,站在我身后。
“阿来”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主子有命令,你们两个人都得死。”说着,手中的寒光向我刺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悬崖
我下意识地向一旁躲去,堪堪避过刺来的匕首。
景逸趁机迅速上前,手中的剑贯穿了“阿来”的腹部,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衣服上,显得格外苍凉。
“世子,你和林姑娘先走!”影三拼命抵挡住黑衣人的攻击,吼出了这句话。
一个黑衣人试图绕过影三来袭击景逸和我,被影三左手扔出的一枚飞镖射中了脑袋,瞬间倒下。
影三伸出的手来不及收回,被一把刀砍在左胳膊上,鲜血迸裂。影三却一声没吭,右手执剑砍向了那人的颈动脉。
鲜血染红了景逸的双眼,他瞪着眼看了看渐渐抵挡不住黑衣人围攻的影三和影四,咬着牙拽起瘫坐在地上的我,向反方向跑去。
我努力跟上景逸的脚步,耳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见我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下下,剧烈而又密集的跳动,耳膜仿佛要炸开一般。
景逸像平日一样穿着那身黑色的常服,直到血顺着他的手淌到了我的衣袖上,我才发现他受了伤。
他伤得……重吗?
酸意瞬间涌上了鼻尖,我顾不上别的,只能拼命跟着他奔跑。
景逸突然停了下来,握着我胳膊的手突然捏紧,低声道:“该死!”
惯性使然,我一时没能停下来,又往前窜了几步。
脚边的一颗石子被我踢下了山崖,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们竟然逃到了悬崖边上。
我们转过身打算往回跑,却没想到,“阿来”追到了这里。
“阿来”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柄长剑,捂着腹部的伤口,向我们冲过来。
景逸将我推开,用命令的语气说:“靠边!”
两柄剑碰撞在一起,溅起火花。景逸抬脚,将“阿来”踹出一丈远。
“阿来”不甘示弱地爬起来,提着剑,气势汹汹地向景逸冲去,景逸却没有要躲的意思。
“小心!”我焦急地喊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阿来”的剑眼看就要刺中景逸的胸膛,景逸才猛地侧身躲开,但胳膊上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撒在了空中。
景逸侧开身,“阿来”才发现前面是悬崖。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强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直接冲了下去。
景逸捂住胳膊上的伤,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景逸,你还好吗?”我跑上去,带着哭腔问。
景逸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说:“没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快些走。”
不等我点头,悬崖下忽的伸出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景逸的脚踝。
景逸猝不及防,失去了平衡,被拽下了悬崖。
一向于眼疾手快无缘的我,此时爆发出了超敏捷的反应力,松开了一直被我紧紧握在手里的铜把手,在空中抓住了景逸的双手,阻止他的下坠。
铜把手撞在岩壁上,发出两声脆响,最终跌落到山崖下去。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贴身放着的铜把手……
松开手时,我没有一丝犹豫。
我来不及看它掉落的方向,只能平尽全力拉着景逸,企图把他拽回悬崖之上。
“阿来”依旧抓着景逸的脚踝,猖狂地笑道:“和我共赴地狱吧!”
景逸用另一只脚使劲踹“阿来”抓着他脚踝的手,想摆脱他的钳制。
可“阿来”抓得太死,景逸的动作只将我又向悬崖下拉了几分,此时我已经有半个身子腾空在悬崖边了。
我勾住脚边一块凸起的石头,勉强找到了支撑点。
景逸使出全身力气,终于将“阿来”踹了下去。我勾住的石头却禁不住这样的力道,松动了。
一旦失去了这个支撑点,我们俩只能一起摔下悬崖去。
景逸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睛,放柔了声音,说:“乖,放手。”
那声音柔软得像在哄我吃药一般。
“不放!”我拼命拉住他,已经力竭了的手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死也不放!”
我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和他脸上的汗水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景逸劝道:“你如果不放,我们只会一起死。”
“那就一起死!”我咬牙道。
“他们在这儿!”背后传来了令人绝望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我紧绷着的心突然放松了下来。
“他们追上来了。”我朝景逸笑了笑,说:“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如果有来生……”
说着,我松开了勉强用脚勾着的石块,身体慢慢滑出悬崖,我闭上眼睛。
“抓紧我!”
我睁开眼,惊恐地看到自己已经腾空了。而景逸用脚缠住了石壁上的藤蔓,顺势将自己和我甩进了石壁下方一个凹陷的石窟。
本来已经做好坦然接受死亡的准备,此时突然获得了生的机会,我一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只是强睁着的眼睛里,不停有泪珠争抢着滚落。
景逸倒是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自如地从衣服上撕出布条,将手臂上的伤口上端扎起来。
“你……”我刚张开口,景逸就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用手指了指上方,告诉我上面的黑衣人还没走,让我不要出声。
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他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又悠闲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着。
这个石窟并不大,刚刚好能容下我们两人。
景逸就躺在我身边,估摸着上面的黑衣人应该已经散去了,他轻轻地说:“你刚刚说,如果有来生,要怎么样?”
我像是得到了可以说话的赦令,一股脑地质问:“你早就知道这儿有个石窟?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你早说的话,我就放开你了!你刚刚还装模作样地说只能一起死?为什么要骗我?”
景逸伸手把我揽在怀里,让我的头紧贴着他的胸膛,缓缓说:“嘘!我没有骗你。我也是被你拉住的时候才看到这里有个凹陷的石窟。我也不确定能不能顺利的过来,万一那树藤禁不住我们俩的重量,我们确实只能一起死了……我也是在赌。”
我还想说什么,却隔着衣服感受到景逸不正常的体温。
他在发烧。
果然,他的身体并没有他现在看上去那么轻松。
我在他怀中换了个让他轻松些的姿势,问:“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景逸拍拍我的头,说:“他们是得了任务来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会儿,他们肯定会去山崖下搜寻。让我歇一歇,等天色暗一些,我们再想办法下去。”
“好。”我说,“你先睡一会儿吧,等天色暗了,我叫你。”
景逸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没关系,就算赌输了,我们还有来生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印
这一路上又是被人追,又是跳崖,身上摔伤磕伤不少。逃命的时候没觉出疼来,此刻冷静下来,浑身上下都痛得跟火烧一般。
我小心地调整姿势,生怕吵醒了正在休息养伤的景逸。
过了午时,背阴的山崖下就见不到阳光了,温度也在渐渐降低。
景逸睁开眼,说:“我们该走了。”
“不等天黑再走吗?我们现在出去,会不会碰上那些人?”我问。
景逸抻了抻手脚,活动活动筋骨,说:“他们到山崖下,没有发现我们的尸体,定然会四处搜寻,不会等在原地。若真要等到天黑,我们该看不清路了。”
“嗯。”我向石窟外望了望,又问道:“那……我们怎么下去呢?”
这是一座几近笔直的断崖,除了崖顶上的一层浮土,剩下的全是裸露的巨石。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能靠着树藤,荡到这个石窟里,保住一命。
我伸着脖子向下看,便能直直地看见崖底,足有十几层楼房那么高,我不禁往后蹭了蹭。
景逸脱掉外袍,只穿着利索的里衣,拔出腰间的匕首,将外袍裁成布条,对我说:“过来。”
我上前两步,景逸将布条绕过我的腰,系了个死扣,又背过身去,将布条缠在了自己身上。
他用力一拉,我便紧紧贴上了他紧实的后背。
“我背你下去。”景逸说。
我有些手足无措,弱弱地说:“不,不好吧……你身上还有伤……”
景逸没有回头,双手将布条系得更紧一些,道:“你自己能爬下去吗?”
“不能……”
“那你就用手搂着我脖子,腿缠着我的腰,这样我能少用些力气。”说着,就翻出了石窟,徒手攀在岩壁上。
凉沁沁的山风吹过,顺着衣领钻进我的身体,引起一阵颤栗。刚才还有些扭捏的我,瞬间如同八爪鱼一般紧紧抱住景逸。
“闭上眼,别往下看。”景逸轻声道。
岩壁虽然陡峭,但景逸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只是这山崖太高,当我们终于到达崖底,景逸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崖底有一条浅浅的小溪,水流缓慢,却很清澈。溪底和两旁有大大小小的石子,形成一片浅滩。
灰灰白白的石滩上,有一处血迹,景逸走近,蹲下看了看,说:“是新鲜的血迹,应该是那人从崖顶摔下来时留下的。他的尸体已被人挪走了,黑衣人果然来过这里。”
我听着景逸的分析,心思却不在那里。我的眼神四处搜寻着,怀着一丝侥幸,想要找找那个铜制的门把手。
“在找什么?”景逸觉出我的异样,问道。
忽然在溪边看见一处反光,我小跑过去,果然是我的门把手——只剩一半的门把手。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是不可能完好无损的。
这个门把手大约是由两个半圆柱形型的壳拼接起来的,受到撞击,便从接缝处裂开了。此时我手上拿着一半,另一半一定还在附近。
“这是?”景逸问。
我答道:“是……很重要的东西,刚才在崖顶时,不小心掉下来了。”
景逸没有多问,也低头帮我寻找。
找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发现。我有些沮丧地说:“算了,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万一那群黑衣人再返回来,我们就危险了。”
“是不是在那儿?”景逸指着远处一块大石说。
我快步走过去,果然在大石下方发现了另一半门把手。
我弯腰去捡,刚拿起门把手,便从中掉下一个小圆柱体。
是门把手的芯吗?
看颜色,倒是很像。
我将门把手的两半壳都拿在左手上,用右手去捡那个圆柱体。
我刚把它握在手中,便感到一阵灼热的温度从手心传来,烫得我将它扔了出去。
怎么会是烫的?
这门把手的芯,是带电的吗?
“怎么了?”景逸也跟过来,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我说,“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烫了一下。”
我伸开右手,吹了吹,却发现手心里竟然被烫出了纹路。
这么厉害?
我仔细看了看,这纹路好像是字。
嗯,就是字,是那种刻在印章里的,我不认识的字。
我把手心伸向景逸,问:“你认不认识这几个字呀?”
景逸皱着眉,盯着我的手心看了半晌,又闪开了视线,说:“不认识。”
我狐疑地用左手手指碰了碰右手心上的字,字迹突然化成一团光雾,消失不见了。
这个门把手不可能是普通的门把手,它果然是有神力的!
我重新捡起圆柱,此时它的温度已经恢复了常温。我把它拿在手里,感觉比普通的铜要重上些许。
圆柱体的顶端有和刚才出现在我手上一样的纹路,这果然是个印。
我将它放回门把手的壳里,再将两半壳合上,不出所料,能严丝合缝地并在一起。
门把手里,居然藏着一个印。
说不定,这枚印才是我会来到这个时空的关键。
我忐忑地转动拼起来的门把手,可熟悉的门,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哎……”我落寞地叹了口气,对景逸说:“上次,你看到的那扇门,就是用这个打开的。我只知道它可以打开那扇门,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因。那是我的秘密仓库,可是它现在摔坏了,门打不开了。”
上次在庸州,景逸看见我凭空打开了密室的门,还从中拿出了很多东西。
但他当时没有惊讶,事后也没有追问过我,只说他尊重我的秘密。
我虽然一直想向他解释这件事,却不知该从何开口,毕竟我没法解释我自己也弄不明白的事情。
景逸盯着我手中的门把手,神色复杂。
我以为他想研究一下这个门把手,便将门把手递给他,他却没有接。
景逸解下腰间的香囊,将里面的香草倒掉,对我说:“把东西放进去吧,说不定以后还能修好。”
“嗯。”我将摔成三半的门把手放进香囊,又揣进了怀里,道“那我们走……”
景逸忽地捂住了我的嘴,拉着我躲在了巨石后,压着声音说:
“有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幕后
我紧张地竖起耳朵,听见有人的脚步踏在石子之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来人有意放轻了步伐,似乎知道这地方并不像看上去这般平静。
“不是黑衣人。”景逸小声说。
我飞快地探出头看了一眼,那人身穿白色深衣,看上去不像是会出现在这种荒山野岭的人,倒像是个书生。
“是敌是友?”我问。
景逸摇摇头,道:“不好说,不是我的人。”
我们所在的巨石离崖底稍远,始终没有看清那人的模样。
本想等那人离开,可他却在崖底徘徊了许久,仿佛在找什么。
景逸按捺不住,拔出了腰间的匕首,握在手里。又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朝着更远的地方扔过去。
那人听到动静,闻声而来。他的身影踏过巨石的那一刻,景逸迅速出击,只一瞬间,匕首的锋刃就吻上了那人的脖颈。
我惊呼道:“尹公子!”
景逸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手上的匕首却没有放松,冷声问道:“尹大人怎么会在此处?”
尹况言抬起双手,示意景逸他身上没有带武器,说:“我看到你们被人追杀,掉下了山崖,心中不安,想着你们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便来寻你们。”
尹况言看了看我,微微一笑,说:“幸好,你们看起来没有大碍。”
“尹公子不会是碰巧路过,才看见我们被人追杀吧?”景逸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匕首却依然架在尹况言的脖子上。
尹况言失笑道:“景世子这是在怀疑我?”
我察觉出气氛不对,连忙说:“景逸,尹公子是朋友,他救过我的性命。”
景逸看了我一眼,放下了握着匕首的手。
尹况言说:“你们在树林里的两个朋友……”
他说的是影三和影四!
景逸握紧了拳,紧张地问:“他们,如何?”
尹况言皱着眉,说:“伤势很重。我赶到时,他们俩都重伤倒地,失去了意识。幸好黑衣人一心想要追你们,没有补上致命一击。黑衣人走后,我就令人将他们送去附近的村庄。但愿他们能度过此劫。”
对于景逸来说,这或许已经是个好消息了。在他心里已经做了更坏的打算,此时听见尹况言说他们还有生还的可能,景逸的表情放松了些。
“我们先离开这里,黑衣人还在附近山林里搜寻,此地不宜久留。”尹况言说,“你们随我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细说。”
我们跟着尹况言,从他来时的路原路返回。一路向山上走去,三人都很警惕周围的情况,没有人说话。
拐过了一条小路,景逸停下脚步,说:“这路,通向黑衣人埋伏我们的地方。”
虽然是个陈述句,但景逸的语气充满质询的意味。
尹况言解释道:“是。我让福来驾着马车去送那两位受伤的兄弟。哦,福来是我的书童,林姑娘也认识的。估摸着时间,他应该回来了。我们乘马车走,会更安全些。”
此时天色尚早,黑衣人认得我和景逸的衣服,我们俩徒步而行目标太过明显,乘马车确实是个更好的选择。
尹况言见我和景逸默认了他的提议,便继续带着我们向前。
果然在道路的尽头看见了一辆马车。车上无人,尹况言唤了一声福来的名字,福来便从一旁的树丛中钻了出来。
“景世子,林姑娘,上车吧。”尹况言道。
坐上马车,尹况言小声跟福来吩咐了一句,马车便缓缓驶动。
景逸向尹况言抱拳,道:“多谢尹公子相助。”
尹况言含笑回礼,说:“景世子客气了。那些人既然把你们引出京城才动手,想必是因为在城中不方便,等回到京城,还望二位多加防范。”
我应道:“好,只是我也没有得罪谁呀,为什么会惹来杀手?”
我又看向景逸:“那杀手说,他主子要杀的是你我两人。那,他究竟是冲着我来的,还是冲着你来的?”
景逸皱着眉,像是有太多的头绪理不清。
尹况言开口道:“不如二位先听听我是怎么发现你们的吧,或许能提供些参考。”
我附和道:“对,尹公子你快说说,怎么就能这么巧?幸好碰见了你,不然我们这会儿,还得在荒山野岭中逃命呢!”
“我们现在也是在逃命。”景逸冷不防地插嘴。
我说:“那怎么能一样呢。手脚并用,连跑带爬的,那叫逃命。可现在我们有马车,这就叫……战略性转移。”
景逸瞥了我一眼,没说话,尹况言轻声笑了起来。
尹况言道:“我并不是因为巧合才碰上二位的,我当时正在跟踪一个人。”
“谁?”景逸迫切地问,眼睛里燃起了怒意。
尹况言缓缓道:“陆其风。”
“陆老板?”我惊讶极了,我早上才见过他!
“这段时间,我派人跟踪了陆其风。”尹况言继续说,“昨夜四更,陆其风就出了陆府,在晓雾巷巷口站了一个时辰,等天色微亮的时候进了一座民宅。探子觉得事有蹊跷,来报于我,我也觉得此事可疑,便亲自跟着他。”
景逸狐疑地看向我,问:“晓雾巷?”
我有些尴尬,想起今早陆其风说的那些古怪的话,觉得还是不要告诉景逸为好,便打了个哈哈,说:“是啊,陆其风今早来找过我。尹公子,然后呢?”
尹况言道:“原来陆其风今早去见的是林姑娘。我到的时候,陆其风正从民宅中出来,他神色很奇怪。我跟着他回到陆府,陆府外有一个男子在等他,陆其风与那男子交谈了两句,便进了陆府。陆其风回了家,在陆府外守着也无益处。我看那男子并非普通人,又似乎从陆其风那里得到了什么命令,便跟着他,一路来到了此处。我看着他设下了这个埋伏,却没想到,他们埋伏的人是你们。”
我震惊不已,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埋伏是,是陆其风设下的?他为什……”
幕后真凶,怎么会是陆其风呢?
尹况言难得地严肃起来,说:“我不能肯定这件事是陆其风主使的,但陆其风肯定是知情人。”
景逸道:“尹大人的意思是,陆其风身后另有他人?”
尹况言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景逸换了副表情,问:“尹兄,你派人跟踪陆其风,所为何事?”
第一百五十七章 生机
尹况言会跟踪陆其风,这说明陆其风身上有值得他怀疑的地方,而这个疑点很有可能是他派出杀手的原因。
但尹况言却没有直言,只敷衍道:“因为一件案子,或许跟他有些牵扯。”
景逸还想再继续追问,却被尹况言岔开了话题,尹况言看向我,问:“林姑娘可有什么想法?”
“我?”突然被尹况言点名,还在飞速转动的大脑没能明白过来。
尹况言问得更详细了些:“陆其风今早去找林姑娘,所为何事?”
我在心中盘算了这几日与陆其风的交集,越发觉得有一个巨大的谜团摆在我面前,任我如何抽丝剥茧,也无法窥得真相。
我没有直接回答尹况言的问题,只说道:“陆其风没有要杀我的理由,我虽然知道他们兄妹的一些隐秘,可我与他们站在同一立场。暴露他们就等于断了我自己的生路,陆其风没有必要来灭我的口。更何况,我是陆家的掌柜,如果他想要杀我,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我不知不觉地消失,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我向尹况言和景逸辩解,心中却也明白,是我抗拒接受这个真相。
陆家兄妹与我,原是各取所需。但在这时间不长的来往中,我知道了他们许多的秘密,心里上的防备就放得浅了些,彼此之间的关系走得近了些。
我诚心对他们,他们也待我如同好友一般。
要我如何相信,我差点命丧“好友”之手呢?
“或许是因为,他的目标是我。”景逸说,“我今日一早,陪母亲到了别庄,安排了阿海晚些来接你。可巳时三刻,阿海突然被人五花大绑地扔在了别庄门口。阿海说,在他去接你的路上,被一伙人绑了,并劫走了马车。他亲眼看见你上了马车,那伙人告诉他,他们要把你葬在落霞山。这里就是通往落霞山的必经之处,所以我才追了过来。”
尹况言问我:“陆其风一早就知道你今日要去景世子的别庄?”
我摇摇头,说:“不,今日要去别庄的事情,是昨日才定下的。我也不确定我今天早上有没有说漏嘴过。”
尹况言道:“那就是了。可能,陆其风原来的计划是,编个理由将你带至城外,再用你引诱景世子落入陷阱。但今早从你的话语中套出了你们本就有约,所以才利用了这个机会。”
尹况言分析地头头是道,景逸也不禁点了点头。只是我心中的疑惑依旧没有解开——
今日早晨,陆其风不是去打探我的消息的。他当时的精神状态,也不像是去给我设圈套的。
设圈套的人,往往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脸色和悦,语气亲切。
可陆其风今早,自从出现在我的门前,神色就古怪得让人提高了十二分警戒心。
前脚向我求亲,后脚派人来杀我?
这是什么节奏?
难道我猜错了?他对我是有情的?所以爱到深处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想要杀了我和景逸?
我觉得不可能。
我想不透,只得坦白道:“陆其风今早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什么?”
“什么!”
两道质问声同时响起,包含的情绪却略有不同。
“不过我拒绝了。”我说,“陆其风和我之间,并没有风月之情。而且我觉得,陆其风也不是那种因为被人拒绝就想杀了对方的人。他是个商人,追求的永远是利益最大化。”
尹况言猜测道:“会不会是陆其风想借此让你放松警惕?”
“那他这出戏可唱得太没有水准了,我不仅警惕性没有降低,反而开始揣测起他的意图。”我突然想起了前些天的事情,补充道:“前些时日,陆其风还跟我说过,京城最近不太平,让我提高警惕,不要随意出门。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好心。”
景逸面带怒火,呲着牙道:“等我们回到京城,把陆其风绑来,拷问个清楚就是了。”
尹况言沉吟片刻,忽然追问道:“我有个冒昧的问题想要问问林姑娘。今天早晨,你是如何拒绝陆其风的?”
不等我回答,尹况言又说:“是说,你想要和景世子在一起吗?”
我面色微红,偷偷看了一眼景逸,只见他也双目炯炯地盯着我,于是避开了那道目光,含糊道:“额,是吧。”
景逸挑眉:“是……吧?”
尹况言往身后靠了靠,呼出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我和景逸看向尹况言,等待他的解释。
“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两件事。第一,陆其风是确实受人指使,设下了这个圈套。第二,陆其风背后之人想杀的是景世子和林姑娘你们两人。但,陆其风今早去向林姑娘你求亲,是想要保护你。”
“什么?”我惊愕道。
尹况言解释说:“我猜想,你们二人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阻碍了陆其风背后之人,所以他命陆其风杀死你们。可陆其风顾念和你之间的交情,想保你一命。若你嫁给他,自然加入了他们的阵营,这是他救你唯一的说辞。”
尹况言顿了顿,说:“陆其风想必是很受那人重用,那人才同意了此事。所以,陆其风今早会去劝说你。但你执意要和景世子在一起,他保不了你,才有了后面的事。”
我想到陆其风当时的表情,他进门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离去时,仿佛被抽掉了大半力气。
尹况言的话似乎劈开了我心中的疑惑,却生长出另一个更庞大的谜团。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目光闪烁,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刚刚说的话。
“因为,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
尹况言沉吟道:“如果是我,要用你引景世子进入圈套,等你上了马车,我一定会将你迷晕。这样,景世子想要救你,将会更加困难,我成功杀掉你们二人的几率也会变大。但陆其风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不想杀你,即使他不得已布下了这个陷阱,他也希望能给你留下一线生机。”
第一百五十八章 推断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复杂的情绪被打翻在心口,一时无法言说。
景逸突然伸手握住了尹况言的胳膊,微微用力,“尹兄,能够差遣陆其风的人,是谁?”
是啊,陆其风是太子的心腹,能差遣他的人是谁呢?
尹况言静默不语。
景逸追问:“能让陆其风无法反抗的人,必定势力极大。若我们还未弄清是谁要我们的性命,就贸然回到京城,只怕难以防范。”
“景世子,不是我不说。”尹况言道,“只是这件事,我也没有头绪。”
我问:“尹公子正在追查的什么案子涉及到陆其风了?”
尹况言说:“说来这件事情,二位也是知情人,我就不瞒着你们了。我怀疑,陆其风与归元寺那桩案子有关。”
归元寺的案子,就是曹佑囤积粮草和军械,妄图谋逆的那件事。
景逸道:“曹佑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尹况言点点头,又摇了摇,说:“案子是结了,曹佑坦白的很快,归元寺那里又发现了相关的佐证,人证物证俱全,已经是铁案了。但其中有一个关窍,我一直没有想明白,所以还在查访。”
“什么?”景逸追问。
“曹佑什么都交代了,唯独解释不清这批军械是谁制造的。”尹况言解释道,“他的供述里只说,这些军械是在黑市里购买的,但……”
景逸一点即透,明白过来:“黑市上的东西,都是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什么样式、什么年份的都有。但那批军械样式相同,品质如一,明显是统一制造的。”
尹况言补充道:“不错,大理寺详细查验过那批军械,从新旧程度上来看,都是近三四年内制造的。”
景逸摸了摸下巴,说:“三四年内?那个库房几乎已经荒置了一年,也就是说,曹佑在两三年内打造了这么大一批军械……这个疑点你们没有上报吗?”
“有。”尹况言声音沉着,却透着无奈:“曹佑的案子是太子亲审的,大理寺递上去说明军械问题的折子,被太子朱批了一句‘缴获军械皆交由兵部,添边疆将士之武装’,就被兵部全权接管了。”
景逸眉间的皱纹更深了,半晌,才问:“你查到了陆其风?”
尹况言微微摇头,说:“与其说是查到了,倒不如说是直觉的怀疑。军械被接管后,我们虽然想继续查,可也找不到线索。唯一一处已经被我们发现的线索是:有一批军刀所用的铸铁,出自庸州暠趾县。暠趾县所产暠铁,铁色泛青,宜锻造而不易折,强韧性且不易腐,是极好的铁矿。”
“陆家的生意已经做到铁矿上了吗?”
“是的,陆家是皇商,四年前拿下了暠铁的开采令。陆家这些年足额交税,也算是当地官府的心头好。”
“四年前?果然可疑……”景逸呢喃着,“假设陆其风和曹佑勾结,那他派杀手来除掉我和依依,我倒是知道原因。我们俩曾经误入了他们运送军械的道路,他可能以为我们知道了什么,怕事情败露,所以才来灭口。”
我不大相信,于是道:“陆其风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受太子重用,怎么会和曹佑那样的妄人勾结?”
景逸轻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他在太子面前得脸,可终究是个商人。太子需要钱,自然需要有个人替他运作。可等太子继位正统,不再需要自己的金库,陆其风的地位可就不保了。他把自己的妹妹送进太子府,也是这半年的事情。四年前他和曹佑勾结,想得个拥立之功,从布衣变王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尹况言犹豫着说:“或许如是。陆其风是为了自己不被暴露,所以才想要杀人灭口。但这个案子已结,他其实没有必要非要做这件事。景世子地位不同寻常,他这么做风险极大,他又顾忌和林姑娘之间的交情,倒像是被谁逼迫一般。”
“做贼心虚吧。”景逸道,“指不定午夜梦回的时候,是曹佑的冤魂在逼迫他。”
景逸扮作“冤魂”的样子,怪声怪气地模仿曹佑:“你要是不杀了他们俩,就下来给我陪葬!”
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也说不上来。
大约是突然得知了太多的信息,一时接受不了吧。
景逸双手放在颈后,靠在了车壁上,说:“既然陆其风背后之人是个死人,那我们也不必太担心了。单单一个陆其风,是没有本事闯进靖安侯府的。”
尹况言问:“那今日的事,景世子打算如何处置?”
景逸说:“我们在京城辖区受到了攻击,按理得报给京兆尹。但是陆其风是太子的人,这件事包括陆其风与曹佑勾结的事,我都得先禀告太子才是。”
尹况言撩开车帘,天色已经在渐渐变暗。
“前面就是城门了,看来我们可以顺利进城。”尹况言问:“景世子先回靖安侯府?”
景逸看看身上破损褴褛还被血浸润的衣衫,说:“必须要先回去一趟了,这样可没办法去见太子。我从别庄出来时,让我娘先回府了,得去报个平安,让她安心。”
我说:“你身上有伤,先回去看看大夫,处理伤口,好好歇息一晚上,明日再去见太子也不迟。”
景逸闭着眼,靠在车上,装出一副不在意的语气,说:“好吧。”
我知道他在装。
刚刚不过是不知道敌人的底细,他强撑着精神。现下推断出了行凶之人,又马上要进入城门,他整个人放松下来,只怕现在连坐在这里都十分费力。
我朝景逸坐着的地方挪了挪,让他靠在我身上。
尹况言说:“景世子,等进了城,我们就径直去靖安侯府。之后,你派个人,阿海会带你们去接那两个受伤了的兄弟。”
“好。”景逸闭着眼说,声音里已是掩不住的疲惫。
我探了探景逸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尹况言见状也不再说话,让景逸好好休息。
进城很顺利,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马车渐渐慢下来,尹况言说:“景世子,靖安侯府快到了。”
景逸起身,向尹况言道:“多谢尹兄今日相助,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尹况言说:“景世子不必客气。说来惭愧,若我一发现那伙人有意埋伏害人,就返京请求京兆尹派兵支援,今天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景逸道:“尹兄这是什么话。若是你这次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就没有害人之心了吗?我们能借此除掉幕后黑手,就是尹兄的功德了。今日就此别过。”说着,拉着我的手,就要下车。
我坐在车上没有动。
景逸见我不动有些意外,问道:“你还要回晓雾巷?那是陆其风的地方!你若是担心采薇和兰蔻,我可以遣人去接她们过来。”
尹况言也疑惑的看着我。
我抽出被景逸拉出的手,向尹况言拱手道:“尹公子,我想看看曹佑案的卷宗,还请您带我去大理寺。”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卷宗
尹况言闻言怔住。我知道让无关人员查看卷宗不合规矩,这个无礼的要求让他为难了,但我仍然坚持。
“我可以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只看看卷宗就走,您只要安排我进去,我绝不给您添麻烦”。我将抱拳的手抬高了些,埋下头,甚至用上了敬语。
“林姑娘……”尹况言开口道。
景逸打断了他的话,又坐回了原位,说:“我跟你一起去。”
“大理寺你怎么能去呢!”我一张陌生的脸可以扮作尹况言的小厮,可景逸的脸大理寺的那帮人怎么会不认得?无旨去大理寺查阅案宗,传出去,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动静。
景逸抬杠道:“你都能去,我怎么不能去!”
大约是累极了,听见他抬杠,我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
“那你看看你自己!披头散发,灰头土脸,成何体统!”景逸抓起一把我的长发,打着结,上面还挂着一片不知道哪里来的落叶。
我迅速地红了脸,用手背蹭了蹭脸,居然也蹭下一些浮土,真是白瞎了我今天早起化的妆了。
但吵架不能输气势,我强撑着嚷回去:“逃命的时候哪顾得上这些!”
尹况言轻笑出声:“二位,我还没说能不能带人进大理寺呢。你们是不是应该听听我的意见?”
我立刻作恭谨状,说:“是,尹公子请说。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如果我不知道来龙去脉,终是寝食难安。”
尹况言向景逸道:“景世子,你身上有伤,为长远计,此刻还是应该回府休养。明日也好去向太子秉明陆其风之事。”
“至于林姑娘”尹况言顿了顿,说:“等她看过卷宗后,我一定将她安全的送回靖侯府。”
我向尹况言道谢:“多谢尹公子。”
见景逸不说话,我放软了声音劝道:“你别逞强了,我心疼。”
“罢了。”景逸看向尹况言,说:“尹兄,答应我,你一定要亲自送依依回来。她这么没脑子,我怕她又上了别人的车。”
我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尊神请下了车。
我掀开窗户的帘子,听见景逸安排人去接兰蔻和采薇,又看着景逸被搀进了靖安侯府。
尹况言扬声道:“福来,走吧。”
车子转过街角,我依依不舍放下帘子的那一刻,看见一个鬼鬼祟祟藏在角落,眼睛拼命朝别的方向看的人影。
我说:“尹公子,我们可能……要连累你了。陆其风可能派了人监视着靖安侯府,他们也许能认出送景逸回来的这辆马车是你的。”
尹况言笑道:“无妨。我本来也正在查陆其风,这是我们大理寺的职责所在。”
我感激地说:“尹公子,自从第一次遇见你,就多番蒙你相救。都说大恩不言谢,可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林姑娘与我,并不算是外人。”
见我闻言一楞,尹况言调侃道:“怎么?林姑娘与我当不得‘挚友’二字?”
虽然我与尹况言的来往并不多,但次次都是过命的交情。
我洒脱地笑道:“当然,我与尹公子当为挚友。”
“林姑娘为何要看曹佑案的卷宗?你有什么怀疑吗?”尹况言转了话题。
我缓缓说:“哦,没有。其实,这个案子我应该好好关注的。我的意思是,我毕竟也是目击人嘛。但这个案子在审理的时候,我在忙一些别的事情……如今又遇到相关联的事,便想好好理一理。”
当时一心想着宁家的冤案破了,我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就没再留意这件案子的细节,哪里能猜想到日后还会跟它有牵扯呢。
“好。”尹况言说,“现在还不到晚膳时刻,大理寺中恐怕还有其他同僚,一个时辰后,我带你去大理寺。只能委屈林姑娘在舍下梳洗了。”
我尴尬地看了看自己污损的衣衫,忙说道:“不委屈,不委屈。”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我换上了尹家小厮的衣服,提着两个食盒,跟着尹况言来到了大理寺。
“尹大人,今日您休沐,还来夜值呀?”大理寺守门的官差看见尹况言到来,有些意外。
“是啊,学生后进,只能以勤补拙了。”尹况言温和地笑着,从我手中接过食盒,递给刘叔,说:“刘叔辛苦,怕您后半夜辛苦,给您带了些宵夜。”
“尹大人总是这么客气。”刘叔打开食盒,只见第一层里摆着两壶酒,脸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了些,凑到尹况言身前,压低了声音说:“还是尹大人了解我。”
我跟在尹况言身后,将头埋得低低的,一路上没有被人发现。
尹况言带我来到他的书案前,抱来成堆的书卷,在他的书案上堆成了小山。
“这就是曹佑案的卷宗了。”尹况言向我介绍道。
大理寺的卷宗很是详细,许多物证还画成了图。
生僻书面的文言看得太慢,我先浏览起了物证图。
户部的令牌、归元寺的地图、军械的形制……
忽然,我翻到了一枚玉佩的图样,环状的祥云纹,中间是个镂空的曹字,底下还缀着流苏。旁边小字注明着曹佑、静云。
我问尹况言:“这玉佩是什么证物?静云是谁?”
尹况言说:“静云就是归元寺的主持。静云身为皇家寺院的主持,与曹佑勾结,乃是因为二人有私情。这个不是玉佩,而是两个木制的信物,曹佑和静云各持一枚。”
我微微皱起了眉。这俩人合谋这么大的事,就用木质的佩环当作信物吗?
“有什么问题吗?”尹况言问。
“这个木,木佩,是什么名贵的木材所制吗?”
尹况言说:“是檀木,也说不上很名贵,但有些年头了。”
“有些年头?”
“嗯,起码是几十年前所造之物,曹佑据说出身寒门,或许是曹家家传之物吧。”
我又仔细去看那图样,雕刻得并不精巧。
用刻着着自己姓氏的家传之物定情,是为了表达两人的感情不被家族认可的遗憾吗?还是……
曹佑和静云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一百六十章 蒙古褶
什么情况下,会用两块刻着姓氏的佩环作为家传之物呢?
我问尹况言:“曹佑的履历书,有吗?”
“有。”尹况言在书堆里翻找。
我补充道:“静云的生平,我也想看看。”
尹况言翻出一个册子,翻到曹佑那一页,说:“这两个人履历我看过,都很简单。这种大罪,一般是要株连三族的,但曹佑幼丧考妣,如今唯有妻族,静云更是不知从何而来的孤儿。”
曹佑那一页上,记录得还算详尽。
曹佑四十有三,是庸州人,三岁时随父母来到京城。八岁时,父母双亡,只能在百家巷里讨口饭吃。
后来被翰林学士许均见到,或许是觉得这个孩子合眼缘,许均送他去了云麓书院打杂。
要说曹佑也是个人才,靠着在云麓书院打杂时旁听的功夫,竟也考取了功名。再后来,许均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曹佑,两人成为翁婿。
关于静云的记录,就潦草得多。
静云生地不详,父母不详,是四十年前,在归元寺外被比丘尼发现的弃婴。当时比丘尼将她接回了归元寺,从此便在寺中修行。
尹况言见我瞧得认真,问道:“怎么?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二人的经历也能对得上,我大胆说出了我的猜测:“我觉得,他们说了谎。曹佑和静云应该是兄妹,而不是相好。”
“什么?”尹况言面露惊讶之色。
“我见过曹佑和静云,他们俩长得很像。”我肯定地说。
“可天下之大,长相相似而毫无关系的人,也是有的。”
“不,不仅仅是相似。”我抽出曹佑和静云的画像,指着眼睛的部位说:“这个画像,画得不对。”
我另拿起纸笔,画了一双眼睛。笔落在眼角处时,我特意在内眼角处多勾画了两笔,形成一个小小的褶皱,覆盖住一半眼角。
曹佑和静云有着很少见的大外双蒙古褶,加之眼型细长,给了我很深的印象。
我再仔细回忆曹佑和静云的面容,发现二人的五官眉眼其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可若不是仔细回想,我竟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蒙古褶会遮住一部分内眼角,甚至会遮住一部分虹膜。由于内眼角处眼白减少的原因,会给人造成一种眼球內移、对视的感觉,眼睛的明亮程度也会降低,看上去就像一汪逃不出光的深潭。
在曹佑身上,他微垂的眼皮下,我看见的是藏住精光的双眼,虽然看不清其中的情绪,但你知道有深不可测的城府在里面。那是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掩饰自己野心形成的面容。
可在静云身上,同样特点的眼睛,我看到的却是端庄宁静,雍容祥和。仿佛她将世间的光芒都收敛在自己眼中,只剩下一汪不见底的慈爱。
所谓相由心生,便是如此。
所以,画师画出了两人不同的神,而没有关注到两人相似的形。
我放下笔,对尹况言说:“曹佑和静云的眼睛是这样的。在我的家乡,这样的内眼角叫作‘蒙古褶’,是一种特别的性状。”
“我在京城很少见到这么明显的蒙古褶。”我指着画出的眼角对尹况言解释道:“而且,曹佑和静云的眼睛有一个特别的共同之处,二人右眼的蒙古褶都比左眼严重,延伸至泪沟,正面看上去,右眼的内眼角形成了一个向下的小勾,而左眼并没有。这么独特的特征,很难让人相信只是巧合。”
我又找出那张“曹”字木刻的图案,道:“你说,什么情况下,你会做出两块一模一样的,刻着自己姓氏的信物?”
一定是这户人家有了两个孩子的时候,一人配一个,表明他们的身份。
即使由于各种原因,两块都到了一个孩子的手上,他也不可能把其中一块送给他的情人。因为,这是属于他兄弟姐妹的东西。
况且,他们的年龄对得上。
曹佑随父母到京城的那一年,静云出现在了归元寺外。
恐怕是因为只能养活一个孩子,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尹况言惊讶地看着我,说:“林姑娘怎么……观察得如此细致?这是连画师都没能发现的地方。”
我道:“这个嘛,其实是职业病……你也知道,我现在虽然是个掌柜,但我本职还是个妆娘。我看人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分析他们的面容。皮肤状态好不好啦,三庭五眼有什么缺陷啦,要怎么补救啦之类的。当我看到一个陌生人的脸时,这些内容就直接浮现在我眼前了。”
尹况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笑道:“那林姑娘看我,可觉得我有什么缺陷?”
我闻言愣住片刻,盯着尹况言的脸看了半天,一时找不到话说。
尹况言长相不凡,眉眼和下颌的弧度都好看极了,可人家问的是缺陷,若是此时就这么直白的夸赞,未免显得有些拍马屁之嫌。
我犹豫了一下,才在鸡蛋里挑了挑骨头,说:“我经常见到尹公子笑,可尹公子眼尾并没有笑纹,倒是额间的川字纹有些深。这样可显老呢!明明是个青年才俊,却偏偏要向老学究看齐。”
尹况言又笑了起来,说:“幸好我不是个姑娘,老一些也无妨。”
我的心思还在曹佑案上,自言自语道:“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往自己身上泼污水呢?难道,他们的身世另有隐秘?”
尹况言说:“其实,他们并没有招认过。静云在我们搜查归元寺时,便自焚圆寂了。曹佑招认了许多事情,却没有提到过这点,本来还要继续审问的,可他也在牢中自裁了。”
“那,你们这是……自己猜出来的?”办案这么随便的吗?
“不。”尹况言翻出一卷物证誊稿,说:“我们在搜查归云寺时,从静云的房中搜出了曹佑写给静云的信,极尽男女之情。我们验过,是曹佑的笔迹。”
这就奇怪了。
我皱起了眉,拿起从静云房中搜出的信,粗粗扫了两眼。确实情意绵绵,甚至还颇有文采。
尹况言道:“但是,我也相信你的猜测。”
“那怎么可能呢?这封信明明……”我突然惊觉道,“除非——”
尹况言抿起他的薄唇,说:“除非曹佑还有同党,或者说,曹佑只不过那人是弃车保帅的一颗棋子。那人伪造了曹佑是主谋的许多证据,由于曹佑和静云的兄妹关系不为人所知,他们画蛇添足地多伪造了这么一封信,想误导我们静云和曹佑合作的原因。”
我不寒而栗:“能将曹佑和陆其风都收入麾下,让他们不敢反抗的人,只能是……”
第一百六十一章 印证
意识到这一层层黑幕下最终站着的是谁,我不敢置信地自言自语道:“怎么会……不可能……”
尹况言站在一旁低头深思。
我慌乱地在卷宗里翻找,想要找到些蛛丝马迹,证明我脑海中的推论是荒谬的。
翻到曹佑的供词,洋洋洒洒二十多页纸。
先是“佑临表涕零”,追忆自己受苦受难的少年和寒窗苦读的青年。再是“佑不胜感激”,蒙君深恩,万死难酬。
接着是“佑邪祟侵体”,不知为什么就生出了大逆不道的想法,以一己卑贱之身竟然妄图篡权夺位。然后是“佑由是罪孽深重”,一力揽下了所有罪名,承认了归元寺的事、宁均的事都是他所为。
曹佑如同一个精神分裂患者,一面处心积虑地谋划着不能言说的大恶之事,一面在心中温良恭俭,圣贤书上的话说得句句真情实意。
最后,曹佑写了这样一句:
【祈安恶积祸盈,罪不容诛,愿俱极刑,乞宽宥妻孥。】
“祈安?”
尹况言解释道:“祈安是曹佑的表字。”
通篇以“佑”如何如何开头,最后一句,却换了表字自称?
我问:“圣上,喜欢唤人字吗?”
“表字本是极亲近的友人间才会用的称呼。”尹况言说:“我未曾面圣,并不清楚圣上言行。但从来上行下效,朝中官员没有呼称表字的习惯,想来圣上并没有这样的喜好。”
我知道景逸的字,逸之。九殿下总是这么叫他。
我还知道陆其风的字。是谁叫过陆其风的字来着?
我的思绪回到那个寒冬时节,和陆其诗在一间幽暗的隔间里,不安地等候。
那人用极亲切的语气,轻轻唤了一声“孔硕……”
在我脑海中,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声音,这一声变幻成了“祈安……”
是了,九殿下自幼在他身边长大,唤人表字的习惯当然也是被他耳濡目染的。
他会这么叫陆其风,当然也会这么叫曹佑。
最后一句话,曹佑突然换用他们之间常用的称呼,是想给他递个信儿。
他为他抵命,他请求他庇护他的家人。
曹佑替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或许从未怀疑自己做得是对是错。
甚至在替他抵命时,曹佑还会觉得自己身有荣光。
毕竟,站在他的身后,指使他做这一切的人是……太子。
是那个全天下都觉得是正道,是将来会继承大统的人。
我缓缓放下曹佑的供词。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称不上证据的,小小的印证,却让我接受了这个令人恐慌的推论。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大权在握,离皇位只差一步的太子会想要策划一场谋反。
但如果,始作俑者是太子,以前很多我想不通的地方,就都有了答案。
比如说,曹佑是怎么把储备粮换成了军械的;储备粮的亏空发生后,宁均的案子为什么审理地那么草率;陆其风怎么会和曹佑一起同流合污;曹佑和许彦两个萤火之光的小官吏,到底是哪里生出的胆子,居然妄想篡权。
我颤着手看向尹况言,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拧紧了眉头,我知道他肯定和我想到了一起。
如果,今天设计谋害我和景逸的人是陆其风,我们在京城里完全有能力躲开他的杀手。
可如果,今天起了杀心的人是太子……
靖安侯府一层薄薄的院墙,能不能挡住如今已将皇位握在手中的太子?
“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把这件事告诉景世子。”尹况言道,“至于其他,我们可以再议。”
尹况言迅速地将一桌子的卷宗收拾整理好,放回了原位。
故作镇静地跟刘叔告别,来到马车前,尹况言对侯在外面的福来说:“去靖安侯府。”说着便示意我上车。
我心中焦急,却稳稳地站在原地。
尹况言伸手扶住我的胳膊,说:“上车。”
我将他的手移开,道:“尹公子,请你回府吧。靖安侯府我自己可以去。”
“你什么意思?”尹况言上前一步,刻意压低的声音贴着我的头顶传来。
我没有力气抬头去看他,说:“尹公子,我们现在面对的人已经不是陆其风了,而是……”
顿了顿,我继续道:“尹公子年轻有为,是家国栋梁,不要因为我们辜负了大好前程。现在与我们划清界限,或许还能躲过一劫。”
“我现在想躲,恐怕也来不及了。”尹况言不由分说地将我拉上了车,对福来说:“走。”
尹况言重重放车帘,坐在座位上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在生气。
前脚刚说了和他是挚友,后脚就让他和我们撇清关系,这简直是在打他这位读圣贤书长大的君子的脸。
他肯定会说,士为知己者死,既然是朋友就应该肝胆相照,两肋插刀,贪生怕死不是君子所为。
他自然是端方君子,但他屡次救我性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我连累。
“尹公子……”我还想劝他,却被他截住了话。
“这件事情到现在,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林姑娘不要太紧张了”尹况言和煦地开口,语气一如往常,仿佛在评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即使我们的猜测是真,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我睁大了眼,问:“你的意思是……”
“如果那位的位子,真的坐得稳,他便不会在乎曾经做的事情被人发觉。他既然想要把这件事情在暗地里解决,就说明现在依然有制约着他的人。等我们见了景世子,再从长计议。”
尹况言说罢便闭上眼,陷入了深思,不再言语。
他说得没错。
太子本已身居东宫之位,却想要谋反,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太子之位坐得不牢。
后来皇上陷入昏迷,太子正式摄政监国,却也没能在暗地里杀掉皇上,自己坐上皇位。
如今,他手握皇权,想要掩盖自己曾经的罪行,也只能暗地里让曹佑背锅。
这一定是因为,他还有忌惮的人。
尹况言是新科任用的官员,对朝堂里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未摸清。但景逸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一定知道得比我们更多。
当务之急,是把我们的发现告诉他。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假象
本以为靖安侯府已经落了锁,没想到我们到的时候,靖安侯府的门还大开着。
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从门里出来,靖安侯夫人亲自相送。看到靖安侯夫人脸上憔悴心焦的神情,我不禁揪住了心。
景逸他……伤得很重吗?
我和尹况言等到大夫走远,才快步上前。
正吩咐门房关门的靖安侯夫人看见我们匆匆而来,没多询问,便让我们进了府门。
“让你去取的灵芝筋骨丸,取来了吗?”靖安侯夫人冷着脸,问穿着小厮衣服的我。
我顿时明白过来,躬身垂首道:“取来了。宝芝堂的大夫不放心,还特意跟来看看。”说着,我侧身示意尹况言。
尹况言拱手道:“见过夫人。”
靖安侯夫人颔首,说“随我来。”
穿过两道回廊,便听见隐隐的哭声。
我心尖上一紧,脚下的步伐陡然仓促起来,恨不得立刻飞奔进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的屋子。
尹况言握住我的胳膊,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不过几十步的路,对我来说却似乎用了几番寒暑的时间,每踏出一步,都有无数思绪在心头翻滚。
景逸卧房的门被打开,有两个丫鬟跪在门前,嘤嘤地哭泣。见靖安侯夫人来了,慌忙地收住了声音。
我们一踏进房门,夫人的贴身侍女便将门牢牢地关住。
此时我再也忍不住,绕过靖安侯夫人,急急奔向景逸的床边。
景逸安静地躺在床上,周身的伤口都被妥善的处理了,呼吸绵长,看上去只是陷入了香甜的睡眠。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热度也退了一些。我刚收回手,景逸就醒了过来。
“嗯?依依,你来啦……”景逸撑起身子,揉了揉眼,像个没睡醒的孩子。
完全没有深受重伤的样子。
我疑惑地回头,看向靖安侯夫人。
夫人脸上的神情松弛了一些,对跪在门口的两个丫鬟说:“继续。”
那两个丫鬟立刻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看来,这是在故意做戏了。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我,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向靖安侯夫人行礼,懊恼地说:“我,一时慌张,失礼了,夫人见谅。”
靖安侯夫人拉着我,坐在了景逸床边,露出一抹笑容,慈爱地轻抚我的手,说:“好孩子。”
景逸不明所以,睁着懵懂的眼,问:“怎么了?”而后看见了尹况言,正色道:“尹兄也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向靖安侯夫人介绍:“这位是大理寺少卿尹大人,今天我们遇险,多亏了尹大人相救。”顿了顿,我接着说:“尹大人是可以托付性命朋友。”
靖安侯夫人微微俯身,向尹况言施礼,道:“多谢尹大人……”
尹况言深鞠一躬,说:“晚辈不敢当。敢问夫人,府内是否有异常?”说着眼神瞟向了门口跪地哭泣的婢女。
靖安侯夫人摇摇头,道:“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但今日阿海被挟持,行凶之人对景逸的行踪了如指掌,很难说是不是出了内鬼。那人既然敢动靖安侯世子,只怕来头不小。以防万一,我便做出了景逸伤势过重的假象。”
靖安侯夫人不愧是与经韬纬略的靖安侯携手半生的人,虽然不了解内情,还是凭借敏锐的直觉做出了防范。
“娘……”景逸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埋怨,“您就不要操心了,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景逸话没说完,目光触及到我和尹况言忧虑的眼神,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不确定的语气:“怎么?不是陆其风?”
尹况言郑重道:“夫人,我们接下来要说的话,越少人知道越好。”
靖安侯夫人摆了摆手,说:“宝芝堂大夫诊脉需要安静,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丫鬟心下明白,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替尹况言搬来凳子,让他坐在景逸的床边。
景逸想要起来,却被靖安侯夫人一把按在了伤口之上,脱力地躺了回去。
靖安侯夫人冷着脸说:“你听人说话,不需要起来。”
我先向靖安侯夫人报备了我们原来的推论:“夫人,今天设计伏击景逸和我的,是陆氏商行的陆其风。尹大人也是因为在调查陆其风,今日才能遇见我们掉入了陆其风的陷阱。但是,我们后来发现,陆其风也是受人指使。”
尹况言怕我说不清其中的原委,接过我的话,道:“夫人,晚辈调查陆其风,是因为怀疑其与曹佑案有关。而通过搜寻曹佑案的线索,我们发现,曹佑和陆其风皆听命于一个位高权重之人。曹佑和陆其风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替他遮掩,他曾经打算谋反的真相。”
靖安侯夫人极为认真地听到了这里,并没有觉得意外。
景逸咽了咽口水,问:“是谁?”
“我们怀疑……”尹况言说,“是太子……”
景逸腾地从床上窜起,手紧紧抓着床帏,又问了一遍:“你说是谁?”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种种迹象表明,曹佑是在替人顶罪。”尹况言说,“我将归元寺军械上报后的第二日,直指曹佑是主谋的证据就被放在了归元寺中,等着我们去搜查。”
尹况言看着景逸的眼睛,问:“景世子,你说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又能同时驱使曹佑和陆其风的人,是谁?”
景逸脱力地跌坐在床上,眼睛里的光芒剧烈的震荡,他没有质疑尹况言所说,甚至是像一直以来心里的怀疑得到了印证。
“如果真如你们所说,太子对你们下杀手的原因是什么?”靖安侯夫人问道,她的面容看上去依旧镇定。
我答道:“我们猜测,可能是因为我和景逸在庸州时误入了他运送军械、训练兵卒的密道。如今曹佑已顶罪伏法,他想要这件事情再也翻不起波澜。”
靖安侯夫人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来,拉住我和景逸的手,将我俩的手叠放在一起,用命令的语气说:“你们俩,今夜就出京城。”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夜袭
景逸立刻将手抽了回去,道:“母亲!你知道我现在逃走是什么后果!”
景逸是靖安侯府世子,如今靖安侯领军在外,景逸几乎算是被质留在京中,没有皇命不得离京。
如若此时他逃离京城,靖安侯府上下百十号人,包括靖安侯夫人皆会被圈禁,经受拷问。如果太子愿意,甚至还可以以此为由,责惩在北疆戍边的靖安侯。
靖安侯夫人面容沉着,道:“我们靖安侯府,是瑞朝举足轻重的一方势力,无论太子想做什么,我们都有可以交易的筹码。太子不会、也不能任意灭我景家。”
“但是,逸儿……”靖安侯夫人看向景逸,眼中是深深的母爱和担忧:“万一他拿捏住你,我们将失去商谈的余地。你是景家唯一的血脉,你知道,你的性命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
我一瞬间被靖安侯夫人眼中母性的光芒所感动。这个沉着冷静的女人,在面对危难时,不由分说地将孩子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可是,母亲!”
景逸的话被靖安侯夫人打断,用不容质疑的语气说:“你和依依今夜就出京城,带上府里所有的暗卫,往北疆走,去找你父亲。京城的事情由我来处理。”
景逸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道:“留母亲一个人在京城,哪怕我活着走到了北疆军营,父亲也会活活打死我。如果父亲知道,景家唯一的血脉,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他也定不会承认我是他的儿子。”
说罢,景逸抬起头,一双泛红的眼睛,近乎执拗地看着靖安侯夫人。
靖安侯夫人的表情有一丝松动,景逸继续道:“母亲,如果父亲知道了,太子曾密谋逼宫,你说他会怎么做?太子恐怕也知道父亲的选择,所以才会想要秘密地除掉我。您去与他交易,他也不会相信的。”
靖安侯夫人侧过头,发出一声叹息:“你留在京城,靖安侯府就只能彻底站在太子的对立面了。”
“不。是太子,从他密谋逼宫的那一刻起,就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景逸转向尹况言,道:“尹兄,这件事情拖你下水,是我对不住你,定结草衔环以报。但事已至此,还请尹兄带着依依离京。”
我慌乱地看向景逸,急切地说:“不,我不走!我,我们可以一起……”
尹况言道:“夫人、世子,事情并没有到如此地步。太子既然早在数年前就开始筹谋逼宫,必然已经把纲常伦理置于一旁。如今圣上昏迷,他却没对圣上下手,让自己真正坐上那个位置。这表明太子还有忌惮的东西,如果我们捏住太子的软肋,便可以暂时让这场风波平静下来。”
“对!”我说,“现在我们有两个方向:一是,谁在护卫已处于昏迷状态的皇上?二是,已对皇位唾手可得的太子为什么要逼宫?”
我说到太子为什么要逼宫的时候,景逸的眼中有明显的闪动。尹况言看见他的慌乱,忙追问:“世子知道太子密谋逼宫的缘由?”
景逸犹豫道:“我不能确定,我得再问问父亲。”
“什么人!”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呼喝与刀剑碰撞的声音。
景逸从床上跃起,抽出放在剑架最上方的剑,护在我们身前。
门外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仿佛有源源不断地人在加入战局。
除了刚开始听到几声侍女的惊叫,没有听见呼喝声,只有一味的刀剑相撞和割裂肉体的声音。
门外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太子这是,明目张胆地攻击靖安侯府吗?”靖安侯夫人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愤懑。
白天只是暗杀,夜里就来强攻。靖安侯正手握大军在北疆镇守,太子竟敢这样不加遮掩地攻击靖安侯府。
太子怕不是……失心疯了?
“尹兄!”景逸紧盯着门口,头也不回地问道,“可用过剑?”
尹况言自觉地从剑架上抽出一把剑,说:“我惯用刀,但剑也使得。”
“你护住她们,我出去看看。”景逸举着剑,走向门口。
还未打开门,一道鲜血就溅在了门上,殷殷鲜红,顺着门缝渗了进来。
“景逸……”靖安侯夫人忧心地唤着儿子的名字。
忽然,门被撞开,两个身影叠在一起倒在被压倒的门上,手里的刀剑互相贯穿了对方的身体。
“世子……快走……”被压着的那人挣扎着说出这么一句话,接着散掉了全身力气,一动不动了。
景逸跪下,用手轻抚那侍卫的双眼,让他可以瞑目。而后提着剑冲了出去。
我从怀中拿出放在香囊里的门把手,怀着一丝希望,虔诚地祈祷:神啊,让我再用一次吧。
颤抖的手将门把手从香囊中取出,却一时没拿住,跌落在地上,本就是被拼起来的门把手又被摔开了。
尹况言听见身后的脆响,回过头,正看见我伸手去捡。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慌乱地抬头看他。
尹况言瞪着眼睛问我:“印玺在你这里?你今天碰过这块印玺?”
我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想要挣脱却不能,只得点了点头。
尹况言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门把手,没有碰到里面的印。从我手中接过香囊,将门把手连同印一起放了进去,又交还给我,说:“收好,不要让别人看见了。”
尹况言如何认得这块印玺?
他为什么说在我这里?
他怎么知道我今天碰过它?
他,明白了什么?
一旁的靖安侯夫人目睹了这一幕,惊诧地问:“尹大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尹况言握着剑,冲着门口,又恢复到备战的姿势,目不斜视地说:“对于夫人而言,我只是个晚辈。”
“九殿下到——”府门外有宦官高声宣喝。
门外的刀剑声忽然小了,来进犯的杀手停了下来,打头的那人喊道:“撤!”
景逸的声音传来:“不要追了!”
我冲到门口,看见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尸身,分不清是谁的,景逸坐在地上喘着气。
“我去门口见见九殿下。”景逸起身道。
尹况言挡在他身前,说:“月黑风高夜,来者均不善。”
景逸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无妨。”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兄长
靖安侯府的门,开了一道小缝。看门的老李头颤着手,把眼睛贴在缝隙中,警惕地看着外面的人。
景逸将手中的剑隐在身后,说:“开门吧。”
门刚打开可容一人通过的宽度,就听见门外的少年朗声道:“你们就等在此处,我进去看看逸之。”
说着,窜进门内,低声对两旁开门的小厮说:“关门。”
“九殿下。”
“逸之!”九殿下看见了身着黑色里衣,隐匿在黑暗中的景逸,快步向他走过来。
却在离他数步之外闻到了他身上的血气,不由停下了脚步,慌忙道:“逸之,你受伤了?真的有人要刺杀你?是……皇兄吗?你,你,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皇兄派来的。”
景逸叹了口气,收起了手里的剑,说:“九殿下,你不该来。”
九殿下上前,拽着景逸的胳膊,往他住的院子走,道:“我们进屋详叙。”
景逸拉住他,说:“九殿下还是别进这个院子,我们去正堂吧。”
一众人来到了靖安侯府正堂,暗卫和护院将正堂前后围住,场面十分紧张。
九殿下的目光扫过尹况言时,有一瞬间的疑惑,可也顾不上提,只匆忙向景逸说:“逸之,我也不知道皇兄是怎么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对你下杀手。但是……总之,你们逃吧。”
九殿下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塞进景逸手中:“这是令牌,你们现在就出城,去西陵,皇后派了人在那里接应你们。”
“皇后娘娘的人?庆国公的戍陵军吗?”景逸问。
“对,是皇后找到我,告诉我你有危险。开始我还不信,皇兄对我们那么好,怎么会……”九殿下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皇后告诉我,你对外宣称坠马受了伤,但实际上是皇兄对你起了杀心,让我打着看望你伤势的旗号来提醒你。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没想到……”
尹况言问:“皇后娘娘可以信任吗?”言外之意,是问这会不会是太子的另一个圈套。
九殿下被尹况言问得愣住,自己也不确定起来,慌乱地看向景逸,说:“我,我,我不知道……”
景逸沉默片刻,说:“皇后娘娘……应该可以信任。皇上初入昏迷时,便是庆国公在旁,后来皇后娘娘进宫,便是她一直照料着皇上。若说宫里有什么人一直护着皇上,那一定就是皇后娘娘。只是……”
九殿下拉住景逸的袖子,说:“逸之,现下锦衣卫以为我是皇兄派来的,才停住了袭击,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回来。只要皇兄打定了主意,锦衣卫会被源源不断地派来。靖安侯府的侍卫是顶不住的,你们只能逃了。你带着夫人,带着依依一起走,你靖安侯府的其他人,我替你守着。你放心,只是些家仆,皇兄不会难为我。”
景逸咬着牙,还在犹豫。九殿下急得推着他往门口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等皇兄反应过来,封禁全城,谁都走不了!”
“好!”景逸说:“什么都不要带!立刻启程!”
我有些犹豫:“采薇和兰蔻……”
尹况言说:“她们留在这里只会更安全。我会照看她们,你们先走。”
靖安侯夫人正在景逸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听见尹况言的话,动作停了下来,说:“尹大人,你也是局中之人,应当和我们一起走。”
尹况言闻言看了看我,犹豫了片刻,道:“晚辈为夫人驾车。”
“我去开前门,把跟着我的人都引进来,你们趁机从后门走。”九殿下向坐在马车前的景逸深鞠一躬,带着些鼻音道:“逸之,对不起!”
景逸从身上取下一块玉蝉配饰,扔给九殿下,说:“我先放在你那儿,等来日重逢,我再找你讨要。”
说罢驱车从后门出了靖安侯府。
没有说这是太子做的事和你无关,也没有说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景逸只是给了九殿下一个重逢的承诺,一个重逢之后还是朋友的承诺。
就好像九殿下从未疑心是不是景逸做了什么事才引来追杀一样,景逸也相信着这件事和九殿下没有丝毫关系,他们之间有这样的默契。
尹况言和景逸坐在车前驱马,我和靖安侯夫人坐在车内。
“景世子,你一身血气,还是坐回车内吧。我来驾车。”尹况言道。
景逸看了尹况言一眼,退回车内。
从靖安侯府到城门,还有三道宵禁关卡,我们一路凝神屏息,生怕还没出京城就闹出了动静。
好在太子也没有明目张胆地围追堵截,尹况言手持九殿下给的皇家令牌,一路带着我们出了京城。
马车向西狂奔,片刻也不敢耽误。
“母亲,你说尹兄是局内人,是什么意思?”景逸疑惑地看着尹况言的背影,问道。
靖安侯夫人不语,看向我。
“我也不清楚尹公子的来历,我与尹公子是在进京的路上相识的。”我从怀里拿出门把手,说:“嗯……刚刚尹公子看到了这块印,他似乎认得它。”
景逸睁大了眼睛,看向靖安侯夫人,说:“莫非……可他是临川尹氏之子,怎么会……”
靖安侯夫人道:“临川尹氏,也有可能是哪家的旁支。思儿,你父亲有提过,你家有旁支吗?”
我噎住,想说我不是宁思,我是林依依。但终于还是咽了回去,说:“父亲没有跟我提过。”
“你父亲也没有跟你提过这块印玺的事情?”
“没有。”
靖安侯夫人和景逸对视了一眼,又低头陷入了沉思。
这种氛围,分明是在告诉我,有些事情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我试探着问:“这块印玺,是什么?”
景逸斟酌着字句,慢慢地说:“思儿,我们两家各自守着自己的秘密,我并不知道你家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这块印玺,是我们祖上的一项约定。”
思儿两个字在我心上轻轻地刺了一下。
我和景逸刚刚相识的时候,他也喜欢私下里喊我思儿,在我重申过几次之后,终于改口叫我依依了。
此时,大约是因为涉及到了两家之间的渊源,他也随着靖安侯夫人一起叫我思儿。
合情合理。
但不舒服的感觉还是犹如藤蔓,爬在心间。
我打开车门,想坐出去透透风。
看着尹况言驾车的背影,我忽然福至心灵,问道:“尹公子,我应该称呼你什么?”
靖安侯夫人刚刚问我,宁家有没有旁支,也就是说……
尹况言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回头紧盯前方的路。
他伸出一只手,将我揽在身边,隔着碎发揉了揉我的后颈,说:“叫我兄长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血契符
西山,是皇家园陵所在的方向。
沿着官道奔驰了好一阵,进入了密林山区,道路颠簸更甚,见没有追兵跟着,马车渐渐慢了下来。
大约再过半个时辰,就该破晓了。原本还有依稀的一点月光可以照亮前路,可随着残月西沉,夜色越发浓郁。
带着水汽的阴冷的风扑面吹在身上,即便是在夏季里,依然觉得寒凉。
我和尹况言并肩坐着,他专心看着前路,我低头想我的心事。
还是太天真了啊。
曹佑落网时,我还以为已经替宁家洗清了冤屈,想要以林依依的身份在这个世界好好地活下去。
可实际上,我不仅找错了真凶,也没能摆脱得了宁思。
我身边是她的兄长,身后是她的未婚夫,往前走是因为她的身份值得被拯救,不能往后退是因为她的仇家在后。
呵。
我想家了。
宁思,你究竟是为什么会让我来代替你呢?
“进车里吧,这里凉。”尹况言说。
我勉强地开口,大约是心里酸,声音也有些苦涩:“兄长……”
尹况言笑笑,说:“依依,我没有欺瞒你。我们两家在数代之前就已经分家,我入京碰见你也只是个巧合。我们不仅同宗,还是挚友,不是吗?你不愿意叫我兄长,那就还和以前一样叫我尹公子吧。”
大概是夜越深,人就越控制不住自己。
我自暴自弃地说:“我也没有欺瞒你,我就是林依依。”
“当然,你是谁当然你说了算。”
“尹大哥。”我突然叫他,就好像叫顺口的邻家大哥一样。
尹况言自然地回应:“嗯。”
不知怎么,空落落的心被填回了一些。
我将手按在胸前,问:“你知道这块印玺,有什么秘密吗?”
“这枚印玺是一道血契符,是宁家先祖结成。其中有很长的渊源,待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告诉你。”尹况言说。
身后传来景逸推门的声音,尹况言道:“景世子还是别出来了,你身上血腥气重,我怕吵醒了山里的野兽。”
又低声对我说:“快回去吧,他担心你。”
我弯腰进入车内,靖安侯夫人靠在一旁,似乎睡着了。
景逸给我披上了一件斗篷,他握住我的手,轻声说:“休息一下吧。”
他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凉,我反握住他的手,想要传递一些温度过去。
没过多长时间,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前方,一个举着火把的人问:“来者可是靖安侯府的人?”
尹况言答道:“正是。”
那人走近,跳上了马车,说:“小的叫吴涛,国公爷派小的来接应世子。”
西山的路岔口极多,若不是吴涛带路,我们定会迷失在山林中。
七弯八绕,绕到晨光熹微,太阳露出了头,我们才到达目的地。
景逸环顾四周,说:“这不是戍陵军的营地。”
这是看上去是一座傍山而建的普通民宅。
吴涛答道:“世子身份贵重,自然不能亲去戍陵军营地。国公爷特意嘱咐让世子在此处落脚。世子放心,这里也是戍林军的护卫范围,小的已经遣人去通知国公爷,国公爷稍后便会来此处与世子会面。”
说着,吴涛推开宅子的门,引我们进入。屋里屋外,没有一个侍卫,起码我没有看见一个侍卫。
“请诸位先在这里稍事歇息,国公爷不出半个时辰便到,小的先告退了。”吴涛边说,边从一旁的炉火上提来烧开的水,灌入桌上的茶壶中,转身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四人各自就座,气氛却更加凝滞。
靖安侯夫人先开口打破了平静:“小尹,你既是思儿兄长,临川尹家可是宁家的旁支?”靖安侯夫人听见了我和尹况言的谈话,称呼也从尹大人变成了小尹。
“不。”尹况言顿了顿,说:“应该说,宁家是尹家的分支。”
“什么?”靖安侯夫人握紧了椅子的扶手,震惊地探出了半个身子。
尹况言看向我,道:“这些话,你父亲可能没有跟你讲过,我本来也不应该跟你说,但是今天的祸事乃因此而起,我还是在这里解释清楚罢。把你的印玺拿出来,不要碰撞它。”
我点点头,从怀中拿出门把手,递给尹况言。
尹况言问:“景世子,景夫人,你们对于这枚印玺知道多少?”
景逸答道:“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这枚印玺在瑞朝开朝之前就有了,因此叫作开国玺。宁家手中有一半,称为阳玺。景家手中有另一半,称为阴玺。阴阳之玺印在掌中便可推开一扇虚空之门,其中可纳万物。”
我有些疑惑,虚空之门?难道说的是我的密室?
景逸继续道:“阴玺不只有一枚,皇上手中也有一枚。两枚阴玺无法开启虚空之门,只有一阴一阳才行。而且,并不是任何人都能使用印玺,只有持有者的血亲才能使用。”
我愣住:“可是,如果是这样,太子陷害宁家,就会让这个开国玺无法使用了?”
景逸说:“是的,我们也没有料到,太子会把宁家逼上绝路。宁伯父刚下狱的时候,我以为他关几天就会出来,所以也没有想方设法营救。可突然就得到了宁伯父自尽的消息,那个时候靖安侯府措手不及,仓促间只能先将你送出了京城。”
“太子知道开国玺的事情吗?”我问。
“应该是知道的。”景逸说,“当时,将你送出京城时,靖安侯府的暗卫没有在宁府找到阳玺,所以我猜测阳玺落入了太子手中,于是便找了个机会去太子府寻找阳玺。”
我回忆起来,问:“就是你来找我,让我替你变装那次?”
“是的。但是那次,我在太子府里,发现了一枚阴玺和一枚阳玺。我能触发那枚阴玺,可阳玺却对我没有反应。”景逸说着,用疑问的眼光看向尹况言。
尹况言说:“我们尹家,本是上炀朝时的符玺尹,世代传承符玺秘法。尹家所制符玺,可通世间之灵,超人力所及。你们所知的开国玺,其实是一道血契符,是以血脉维系的一种符法。你触碰那枚阳玺,却没能在掌中结印,只能说明太子所持并非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