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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见字当歌     妆娘印txt下载     妆娘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借出

    王显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我,说:“家姐生前端庄娴雅,待人亲和,不似王某这般严肃。”

    我也不好点破,只委婉地表示:“萱儿小姐和苓儿小姐性格看上去不太一样呢。”

    像是我的话戳中了他心中一直以来的疑虑,王显低头思索着什么。

    刘萱骄傲任性,不知分寸,虽说是突然受到了打击,但从行为举止上可以判断出,她平日里也是个刁纵的大小姐。但刘苓却知书达礼,仪态秀美,待人接物都令人赏心悦目。都是秦氏教养出来的孩子,差别如此之大,只怕刘萱是被秦氏捧杀了。

    刘萱的毛囊炎也很蹊跷。据秦氏说,开面是安南城的嫁娶风俗,用两根红色的棉线交缠,在脸上轻轻开合,就能绞除汗毛。既是风俗,说明是大家都使用的方法,风险应该较小,怎么会引起如此严重的毛囊炎呢?在开面的过程中,能接触到脸部肌肤的只有棉线,也许是有人在棉线上动了手脚。

    小厮牵了马车来,我在刘府门前向王显道别:“王大人放心,寅时我一定来为刘小姐上妆。”说罢上了马车,回到五色楼。

    我拿出几样新的产品,打算带去给刘萱使用。

    首先是一款极为温和的洁面乳,不含皂基成分,在清洁肌肤的同时不会破坏皮肤的自我保护屏障。这款产品不仅可以如同普通的洁面乳一般用水清洗,如果不沾水,直接在脸上干洗,还可以达到卸妆的效果。对于肌肤受损但又需要清洁底妆的刘萱来说,是不二选择。

    二是一款绿色的隔离乳。发炎的皮肤最好不要接触任何彩妆,若不是刘萱确实处在紧急情况下,我是不会同意给她上妆。虽然隔离乳是号称能隔离肌肤和彩妆的产品,但其实作用十分有限,此时只能说聊胜于无了。选择绿色是因为刘萱脸部肌肤发红,绿色能够有效的中和红色。

    隔离乳并不能起到遮瑕的效果,真正想要遮盖脸上的红痕,还是需要遮瑕膏。我选择了一款小圆盒的绿色遮瑕膏。这款遮瑕膏膏体压得很实,水分较少,不太好推开。但优点是遮瑕力度足够,持妆效果也长。婚礼大约要从早闹到晚,实在不敢用会脱妆的产品。

    最后我拿了一盒气垫粉底。选择气垫粉底是因为刘萱要出嫁,而我不能陪着她出嫁,后续的补妆都需要她自己来做。气垫粉底的操作难度为零,只需要沾取粉底液,往脸上扑就行了,十分适合入门新手。我选择了比刘萱的肤色更深一号的粉底,这样遮瑕力度会更好一些。这盒气垫粉底价值不菲,我略有些心疼。据说其中含有养护肌肤的中药成分,希望能缓解这些彩妆对受损肌肤产生的影响。

    我将这些新产品放入已经充当我化妆箱多时的食盒中,又从中拿出去一些我不用的产品。采薇看见我将红霉素软膏拿了出来,问道:“小姐,你不带这个神奇的药吗?”

    采薇见识过红霉素软膏对倚月脸上伤口的修复效果,所以才有此问。但刘萱此时的情况与倚月当时不同。倚月当时是开放性的伤口,且已经开始化脓,多半是由化脓性链球菌感染产生的,红霉素正好对症。

    但刘萱此时是急性毛囊炎,可能还伴随着接触性皮炎。急性毛囊炎的成因多样,目前没有化脓的迹象,我推测不出是受到了什么细菌的感染。倘若贸然使用红霉素软膏,如果不对症,还容易引发感染菌群的抗药性,使治愈更加困难。稍不注意,还容易发展成难以治疗的慢性毛囊炎。

    我当然无法向采薇解释这些,只说:“这个不适合给刘小姐用。”

    采薇一直看不惯刘萱的骄纵模样,看到我又放进去了好几种新产品,愤愤不平道:“就刘小姐那样的品行,怎么配得上小姐你这些看上去就像天仙用的好东西。”

    采薇这话提醒了我,这些东西看上去太过于奇特,展示在外人面前确实不大好。我拜托采薇做出些符合尺寸的布袋,将这几样产品的外包装稍稍遮掩起来。

    寅时,我如约到达刘府。

    刘萱已经梳好头发换好衣服等着我了。她神情憔悴,像是一整天都没睡过觉,收敛了骄横的气息,可怜兮兮地看着我,说:“依依姑娘,你真能将我的脸恢复吗?”

    我说:“刘小姐,我只能让你脸上的红印看上去不那么明显。”

    刘萱失望地低下头,嗫嚅道:“我知道,我知道……”

    整个刘府的女眷都挤在刘萱的房里,我对刘萱说:“让其他人都下去吧,留一个你的贴身丫鬟,要聪明些的,来学学我是怎么化妆的,等你到了夫家就让她给你上妆。”

    秦氏挥着手绢招呼起来:“行,你们都退下吧,翠兰,你留下。”

    刘萱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我提醒道:“你可以自己再选个丫头。”

    刘萱犹豫了一下,说:“那,翠柳留下吧。”

    其余人退了出去,采薇替我打开食盒,我开始给刘萱化妆。

    先挤出多量的洁面乳,涂抹在刘萱脸部,用指腹轻轻打圈按摩,再用拧干的布巾将洁面乳擦掉。轻拍上保湿水,涂上足够的面霜,做好保湿工作。保持肌肤水分,才容易上妆。

    再挤出绿色的隔离霜,用手指将隔离霜点在面部,特别是两颊处,要用更多的量。用化妆海绵将隔离霜拍匀。绿色融入皮肤,很快就看不见了,只是泛红的地方颜色稍微浅了一些。

    接下来是重点,遮瑕。这款绿色的遮瑕膏需要用到遮瑕刷,我拿出一个刷毛短一些的扁刷,沾取遮瑕膏先涂在自己的手背上。用刷子反复刷几次遮瑕膏,让刷子均匀润泽后,再沾取遮瑕膏,涂向刘萱泛红的皮肤。为了保证遮瑕效果,遮瑕膏要保持一定的厚度。

    待遮瑕膏与肌肤融合,表面微干之后,用气垫沾取盒中的粉底液,在刘萱脸上轻轻拍匀。我一边拍,一边向刘萱解释:“这个盒子你拿着,里面有一块儿小镜子,你若是觉得脸上的妆有些花了,就像这样拿粉扑沾取里面的液体,轻轻扑在脸上。每次沾取液体不要过多,少量多次是最好的。”

    大功告成,现在刘萱的脸上多了些脂粉气,其余看不出什么痕迹了。我说:“刘小姐,你脸上的皮肤看上去已经没有问题了,剩下的妆容还是交给你家人吧。”

    我将刚才用到的产品都递给翠柳,指着洁面乳说:“你家小姐要是想卸妆,就用这瓶,直接涂在脸上,然后用湿布擦净,多重复几次就可以卸干净了。再想上妆时,你就按刚才我的步骤重复一遍。记住了吗?”

    翠柳机灵地点头,将东西收了起来。

    我转向刘萱说:“刘小姐,这些工具我暂借给你,请你小心使用。等你四日后,你夫君启程去京城,请你托人送到五色楼来。”

    刘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欢喜满意,错不开眼地说:“借给我?你开个价吧,我买下来。”

    我说:“这些工具都来之不易,价值万金。”

第三十二章 归还

    刘萱从妆凳上窜起来,瞪着眼睛,指着我说:“万金?你怎么……”

    翠柳上去拉住刘萱,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刘萱安静下来。

    我接着说:“每样工具,价值万金。”

    刘萱的声音又尖锐了几分:“你!”翠柳扯了扯刘萱的衣角,刘萱改口道:“好吧,四日之后我会送到你们花楼去的,你先回去吧。”

    我转身要走,采薇着急地拉住我,我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才随我出了刘府的门。

    上了自家的马车,采薇急得快哭出来,埋怨我道:“小姐!你怎么能把那么贵重的东西借给她呢!她要是不还怎么办?”

    我拍拍她的手,说:“别急,那些东西没有那么贵重,我是唬她的。”

    “怎么不贵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好的脂粉,我是见识少,可倚月姑娘也说没见过,那肯定是极贵重的东西。那些面脂小姐自己都不舍得用,怎么能借给她!”采薇说着真的哭了出来。

    我只得向她解释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打算把那些东西借给刘家小姐了,所以我拿来的都是小包装,量不多,即使她不还我,我也损失不到哪里去。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我听到了刘家老爷和王显的谈话。刘家是靠做脂粉起家的,刘记胭脂铺在安南城很有名气,倚月就是刘记胭脂铺的老主顾。刘老爷靠脂粉起家后,还扩展了布庄、玉石等生意,都经营的不错。刘老爷和刘萱的母亲有过约定,在刘萱出嫁的时候,将胭脂铺作为她的陪嫁。刘老爷没有失约,打算将名下所有胭脂铺都添作刘萱的嫁妆。

    刘萱虽然被秦氏养得脾性刁蛮,但我还是想试一试她的本性。若她本性不坏,我可以与她合作,我帮她经营她的胭脂铺,她帮我在安南城立足。

    但恐怕,我这一次要赌输了。

    回到五色楼,好好补了一觉,召唤来采薇和巧巧,教她们粘双眼皮。

    “听说,你们俩已经可以熟练的用竹签戳出双眼皮了?”我问。

    “是!”俩人异口同声。

    采薇迅速地用竹签将巧巧的右眼戳出双眼皮,巧巧保持右眼不眨动,自己将左眼也戳成了双眼皮。

    这一手绝活连我也做不到,真应该给巧巧点个赞。

    我拿出双眼皮胶,讲解道:“现在你俩应该知道,这个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了吧?”

    采薇答道:“是用来将双眼皮定住,不让它掉下来的东西。”

    我说:“没错!其实这个就是胶水,将胶水涂抹在你们戳出来的痕迹里,就可以将两侧的皮肤粘住,形成一道褶皱,双眼皮就形成了。这个胶水瓶设计的很好,瓶嘴是尖细的管状,轻轻一挤就可以挤出胶水。你们只需要将这个管状的瓶嘴当成是竹签,边挤边戳就可以了。”

    巧巧和采薇都跃跃欲试,我将双眼皮胶递给巧巧,说:“这样的胶水呢,世上只有这么一瓶,所以我只给你们每人十次练习的机会。每次练习完,你们需要观察、反思,再进行下一次练习。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巧巧将双眼皮胶递给采薇,两人小心翼翼地捧着胶瓶,出去了。

    很快,十个单眼皮的下人就变成了试验品,每人十次试验里都有七八次成功,值得表扬。

    我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心得?”

    “涂上胶水之后千万不能让他们马上眨眼睛!”

    “涂胶水的时候要流畅,不能觉得好像前面没涂上又去重新涂!”

    “涂胶水之前要先将眼皮上方擦拭干净!”

    巧巧和采薇你一言我一语争抢着说,每一句都在点子上,我心甚慰。

    巧巧试探着问:“明天,如果玉真妈妈要来,我能不能给她粘双眼皮呀?”

    我道:“不急,你们先看我做一阵罢。还有些关键点,我得慢慢交给你们。现在也不早了,你们得去帮被你们粘了双眼皮的人卸掉胶水。用温水将帕子泡热,再将帕子微微拧干,放在眼睛上敷一会儿,等胶水软化了,再用手慢慢搓掉。千万不要撕扯,撕扯容易造成眼部皮肤松弛。”

    两人齐声道:“是。”

    ……

    日子过得平稳,第四天傍晚,借出去的东西终于送还了回来。

    东西用一个雅致的木盒盛着,打开盒盖,发现四五个瓶子几乎都空了,压得很实的遮瑕膏也被人用尖锐的器具挖出一半去,气垫粉底的粉扑也不知所踪。

    采薇气得小脸通红,噙着泪,抱着盒子就要去刘府理论。

    “采薇!”我安慰道:“别生气了,既然试出了结果,证明这位刘小姐不可结交,我们也不算亏。”

    采薇愤愤道:“那就由着他们这样欺辱人吗?”

    我说:“其实这些东西即使是完好无损的还回来,我也是不敢再用的。你想想,刘小姐的脸都成那样了,她用过的东西,你还敢用吗?”

    “这就是报应!她如此下作,脸才会变成这样!”

    我道:“好了,别气了。连同这个盒子一起,找个妥善的地方把它们扔了吧。”

    采薇点点头,小声的说了句:“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本来以为是个不错的机会,可以从这里脱身,经营一家自己的店面呢。

    入夜,王显亲自登门了。

    王显依然抬着他的官架子,脸色灰暗,只能从语气上听出他此次是来道歉的。

    “依依姑娘,萱儿这次鲁莽了,实在是对你不住。王某清廉,为官十年只存下这五百两银子,若不足以补偿你的损失,我可以立下字据。”王显拿出几张银票递给我。

    我将王显拿着银票的手推回去,说:“王大人,您没有亏欠我什么。损坏我东西的是刘家小姐,就算该赔,也应该是她赔我。”

    王显好歹是一方父母官,该给的尊重我得给足。虽然想借刘萱胭脂铺立足的愿望没有达成,可赚上一票王大人的愧疚也是值的。

    我轻笑着说:“那些胭脂水粉并不值多少钱,就当是我给刘小姐添妆了。只是今天来送匣子的小厮走得急,我还没来得及问,刘小姐嫁去夫家可还顺利?她夫君走后一定要谨遵医嘱,好好调养,才能恢复如花美颜。”

    王显灰暗的脸色稍稍好转一些,第一次,王显向我拱起手,说:“托姑娘的福,萱儿一切顺利。”

第三十三章 陪嫁

    自遴舞会后,倚月一直闭门谢客,专心教惜柳舞蹈,有时也会跟着芸娘翻翻账目,俨然一副要从风月场上退下来的做派。

    这天,芸娘带着巧巧,捧着一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匣子来到了舞院。

    芸娘指着那匣子对倚月说:“方才陆公子托人送来了三副头面,说是送给乐阮、灵瑶和你,算是遴舞会那晚的谢礼。这个,说是送给你的头面。”

    芸娘掀开匣子的盖,说:“乐阮和灵瑶的都是普通的赤金头面,乐阮的缀些红宝,灵瑶的缀着蓝宝。可你的这副头面上竟镶了颗这么大的夜明珠。”

    我好奇地凑上去看,望见一颗嵌在黄金里的鸡蛋大小的白色珠子。我将匣盖缓缓掩上,只留出一道缝隙,从缝隙中看进去,这颗白色的珠子幽幽地散发着莹白的光。

    我惊叹道:“果真是夜明珠啊!”

    倚月看了看,说:“我听闻夜明珠通常都是翠绿色的,这白色的夜明珠当真少见。”

    芸娘说:“是啊,况且夜明珠昼暗夜明,此时都能看出淡淡的荧光,夜晚亮度更甚。这么贵重的礼,无论你收不收,你都得当面跟陆公子说清楚。”

    倚月扶额,道:“理应如此。芸姨帮我给陆公子府上递个名帖吧。”

    芸娘应下,将装着头面的匣子留下,带着巧巧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匣子里的头面赏玩,情不自禁地叹道:“陆公子真是大手笔啊。”不提那颗夜明珠,就说这黄金的发梳、钗簪和步摇,设计新颖,纹路雅致,做工精细,每一个单独拿出来都非常好看,放在一起更是有种和谐的美。

    发梳的造型类似祥云纹,除了那颗夜明珠之外,还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珍珠,颗颗圆润,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在匣子盖内侧看见了一块铭牌,上面刻着“彩云逐月”。我咽咽口水,问倚月:“这份礼,你收吗?”

    倚月过来,将匣子盖上,说:“太贵重了,收不得。”

    我颇为遗憾。

    倚月说:“依依,你来帮我上妆吧,不需要太复杂的妆面,将我脸上的痕迹遮去就行了。”

    “现在吗?”

    倚月说:“嗯,陆公子应该晚上就会来。”

    果然没被倚月料错,五色楼的灯笼刚挂上,陆其风就来了。

    倚月备了果碟和酒,就在舞院的小厅里招待陆其风,我和采薇侯在侧屋的门后。

    陆其风进门,看见倚月,用熟稔的语气说:“怎么没戴上我送你的彩云逐月头面?”

    倚月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将桌上的两个酒杯斟满,像个老朋友一样,对陆其风说:“你那套夜明珠珍珠赤金头面我可戴不起。”

    陆其风坐下,抿上一口酒,说:“还是你这儿的玉颜春好喝。怎么我送的头面你就戴不起了?”

    倚月笑道:“那么亮的珠子戴在头上,谁的目光还能落在我脸上?”

    陆其风揶揄道:“你不是自比月宫仙子么?怎么会让珠子比下去?”

    倚月说:“陆公子送这么份儿礼给我,为的可不就是把我比下去嘛。”

    我听倚月和陆其风的谈话,就像是相识多年的友人一般,没有听出丝毫男女暧昧的意思。

    陆其风转了语气,说:“这次还真不是为了把你比下去。我这次是有求于你,先送上份厚礼,让你在想要拒绝我的时候多思量一番。”

    倚月挑眉,说:“哦?还有陆公子求我的时候?让我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从哪边落山的?”

    陆其风正色道:“我听人说,你新近添了个妆娘,本事很是了得。”

    我心中一惊。

    倚月说:“怎么?你哪个相好看上了我的妆娘,让你来向我讨要?”

    陆其风摇摇头,说:“舍妹年已及笄,我这个当哥哥的得开始为她打算嫁妆了。”

    倚月问:“哦?陆小姐说好了人家?”

    陆其风答:“还没有,嫁妆先备下总是没有错的。你的妆娘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

    倚月想了想说:“算是活契吧。你要是想买下她,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单有我和芸娘愿意可不行,得看她自己的主意。我得先跟她商量商量。”

    陆其风抱拳,说:“那就请你多费些唇舌,无论她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我明日等你的消息。”

    倚月送走陆其风,拉开内室的门,对我说:“你都听到了?”

    我点头,问道:“这位陆公子是什么意思?”

    “陆公子为人体面,说是要买你给陆小姐做陪嫁,这事应该不假。”倚月话峰一转:“但是,我觉得这里头肯定还有些隐情。”

    “怎么讲?”

    倚月解释道:“首先,给陆小姐买妆娘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蹊跷。陆家生意做得极大,虽说陆家是安南城的商户,可他家的生意贯通南北,朝廷里几次嘉奖陆家的税赋贡献,陆大人的母亲还封了一品诰命。”

    “所以?”我没太听懂。陆府家大业大我听出来了,为什么买妆娘蹊跷我却不懂了。

    “陆小姐如果是要嫁给商户,那就算是下嫁了,如果是要嫁给官员,也算是门当户对。所以,陆小姐必定是嫁人做正妻。为人正妻者,最重要的还是才德服人,经营持家。相貌姿颜并不重要。若是陪嫁里有一个从花楼出来妆娘,反倒会让人笑话。”

    倚月继续说:“另外,陆公子催得太急了。真的要买妆娘,也用不上这么重的礼。这般不计成本,无非是想让我和芸娘尽快放人。而且,刚才陆公子走的时候特意说明日等我消息,恐怕是担心我故意拖延。但陆小姐人家还没定下,如此着急地来备嫁妆是不是很可疑?”

    我点头:“那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倚月说:“我看陆公子神色间没有什么异常,想必不会是陆小姐的容貌出了什么意外。至于究竟还有什么隐情,我也推测不出来。我先将这些告诉你,是希望你心里有个准备。详细的情况不如你明天自己跟他聊聊?”

    我说:“也好。”

第三十四章 大生意

    次日,倚月让我去陆府归还那套彩云逐月的头面,顺便和陆其风单独聊聊。

    向管事说明来意,便被请到一处花厅等候。

    正是炎热的时节,暑气蒸腾,蝉鸣蛙噪。花厅外几棵郁郁葱葱的大树遮挡住了大部分阳光,让花厅阴凉幽静。打扮清秀的丫头端上茶水和点心,我十分惬意的在花厅里观赏墙上的字画和桌柜上的摆件。

    一盏茶还没喝完,一位青衣公子就推门而入。在他开口前,我先自我介绍道:“陆公子,我是倚月的妆娘,依依。”

    陆其风的笑如同春风拂面,他说:“依依姑娘认得我?”

    我答道:“在倚月的庆功宴上见过公子。”见陆其风依然望着我的脸,我补充道:“我当时在帘外候着,公子想必没有注意到我。”

    “陆某惭愧。”意识到我俩都还站着说话,陆其风示意我坐下,说:“依依姑娘请坐。倚月同姑娘说了罢,我想请姑娘来府上给舍妹做妆娘,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我说:“不瞒公子,我此次来正是想和陆公子商议此事。”

    陆其风说:“姑娘有何要求尽可以提。”

    陆其风用词极为客气,开门见山的谈话方式也让我觉得非常舒服。我有预感此次的交谈会很顺利,我说不定能同这位陆公子谈成一桩大生意。

    我笑道:“在提要求之前,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陆公子解惑。陆小姐为什么需要找我做妆娘?”

    陆其风像是料到我会这么问一样,轻轻吐出一口气,说:“依依姑娘果然聪慧。”

    我微笑不语,等着他的解释。

    陆其风抛了一个问题给我:“听闻依依姑娘妙手饰红妆,可塑颜回春,易人容貌,不知是真是假?”

    陆其风肯定是听闻了我给玉真和刘萱上妆的事情,口碑营销的策略果然是正确的。我谦虚道:“陆公子过奖了。”

    “不知姑娘能否使一人变成另一人的模样?”

    这是要……易容……吗?

    我向陆其风拱手,道:“陆公子误会了,我是妆娘,不是易容师。”

    陆其风解释道:“不,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用妆容使一个人看上去带有另一个人的影子?”

    哦,原来是仿妆啊。

    仿妆的本事我还是有的。我可是靠仿妆起家的网红呢!

    我说:“若是想用妆容使两个人看起来有七八分相像,我可以一试。”

    陆其风将手中的折扇敲在左手心里,说:“如此甚好!姑娘向芸娘赎身的费用由我来出。我陆府一等丫头的月例银子是十两,吃穿用度都由府内统一提供,不算在月银内。依依姑娘若是入府,只需专心做舍妹的妆娘即可,其余俗事无需姑娘动手。除此之外,若姑娘还有其他的要求也尽可以告诉陆某。”

    “陆公子,我已经向芸娘赎回了我的卖身契,所以我现在是以自由的身份在和你沟通。”我企图将我和陆其风放在平等的位置上,“陆公子提到的事情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我并不想进陆府做丫头。”

    “姑娘的意思是?”

    “我听闻陆家旗下也有一间脂粉铺,还请陆公子收我做个掌柜。若是公子信不过我,我也可以从伙计做起。我会以陆小姐这边的事情为重,闲暇时帮您打理打理脂粉铺。给我一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将脂粉铺的盈利翻倍。”我信誓旦旦地保证。

    陆其风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微微张嘴愣了片刻,轻笑道:“姑娘果然非同一般。”

    我继续说:“陆公子不需要支付我的赎身银子,只需发放我普通伙计的薪资就可以了。只是我目前是乐户,还得劳烦公子安排,将我转成良籍,我才能受人雇佣做个掌柜。”

    “军功诰赦可改籍,可你未曾从军。卖身为奴可改籍,可只能入奴籍。婚姻嫁娶可改籍……”说着,陆其风的眼神瞟向我。

    我连忙道:“我要是嫁人了可顾不上陆小姐的妆和脂粉铺的生意了。还得劳烦公子另想办法。”

    陆其风用手中的折扇撑着下巴,说:“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姑娘为何不愿在内宅做个清闲的丫头,反而要去做个劳苦的掌柜呢?脂粉铺掌柜的月银并没有内宅的一等丫头高。”

    我说:“当掌柜也有当掌柜的好处。只说看着自己经营的生意逐渐扩大的成就感,是当丫头一辈子也体会不到的。”当然,更因为我需要站稳脚跟,接触更多的人,创造更多的机会,去为宁思复仇。

    陆其风思考了片刻,说:“也罢,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改户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请姑娘耐心等我的消息。”

    我向陆其风深鞠一躬,说:“一言为定。目前我还住在五色楼,等改了户籍我才能搬出去。若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请到五色楼找我。”

    陆其风颔首说好。

    我将桌子上盛着彩云逐月头面的盒子递给陆其风,说:“倚月吩咐我将这副头面送还给您。”

    陆其风摆手,说:“这是我看了逐月舞之后,特意为倚月打造的。这副头面装扮起来,就如同漫天彩云逐月,这世上除了倚月没有人配得上这副头面,若是倚月不要,你就帮我扔了它罢。”

    我说:“知道了,我会交还给倚月的,随后她怎么处置,就随她的心意罢。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

    陆其风起身送我,我正要往外走,忽然想到一件事。陆其风并没有亲眼看过我的化妆水平,只凭传闻就相信了我可以仿妆,冒的风险也不小。

    于是我提议道:“不知陆小姐是想仿着谁的样子上妆?我能否见见这人?若是需要些特别的工具,我好提前准备准备。如果可以的话,我最好能提前为陆小姐试试妆。”

    “这……”陆其风十分迟疑,说:“这恐怕不太容易。”

    我以为陆其风是因为没有与我签订契约,不放心把这个消息告诉我。

    但陆其风接着说:“这个人已经与世长辞了。”

第三十五章 测试

    在五色楼等了三五天,也没再收到陆其风的消息。我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户籍的事情太过于棘手,陆其风已经打算放弃我,另寻高明去了。

    那日,他显然不想泄露太多关于仿妆对象的信息,在稍稍透露这个人已经去世之后就闭口不提了。

    巧巧和采薇在我的教导下,已经可以熟练的使用双眼皮成形胶做出重睑的效果了。巧巧在玉真的眼睛上试验了一次,得到了玉真的肯定。今后可以把这份生意交给她俩来做。

    午后,巧巧传来消息说,有一个陆府的丫鬟上门来找我。我以为陆其风终于给我带来了消息,把人请进来却发现有一些不对劲。

    我在陆府见到的丫鬟都是面容清秀,身材匀称,打扮得体的。而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丫头,身形略有些臃肿,圆嘟嘟的脸上有着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和小小的嘴。

    这个丫头很腼腆,进来舞院后,一直眼睛盯着地面,手拽着自己的袖口,两只脚靠在一起蹭来蹭去。

    见她不说话,我问道:“姑娘怎么称呼?”

    一个糯糯的声音道:“奴,奴婢叫芹丫,是陆小姐的丫鬟。”

    原来不是陆其风派来的,而是陆小姐的人。我既然要在陆家的脂粉铺谋一份差事,东家的事情当然都得重视起来。

    我问:“不知陆小姐有何吩咐呢?”

    芹丫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她揪着手指,扭捏地说:“陆小姐说,请依依姑娘把我画成倚月姑娘……”

    采薇脱口而出:“你没有听错吧?”

    芹丫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不禁失笑,这大概是陆小姐对我的测试。只是,陆小姐是真的需要进行跨度这么大的仿妆吗?

    我好脾气地说:“好,我明白了。芹丫姑娘先在这儿稍等,我去准备准备。”

    陆小姐应该是想出上一道难题,给我个下马威。但这道测试题出的可没什么水准,在芹丫脸上进行倚月的仿妆,虽然看起来难度非常大,但却很难考验出一个人仿妆的水平。

    仿妆困难的地方在于抓住被仿对象的细微视觉特点,再用化妆的手法,在另一个人脸上重现出来。

    而在芹丫身上,由于跨度太大,根本无法顾及那些细微的特点。只需要在修容、放大五官上下功夫,就足以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了。

    这一次从密室中拿出的特别的产品是修容棒和双眼皮贴卷。

    芹丫白白嫩嫩的,皮肤很好,在底妆上不需要下太多功夫。我随意选择了一款BB霜,用海绵轻轻在芹丫脸上拍了薄薄的一层。

    用修容棒高光的一端在额头、鼻梁和下巴位置轻轻涂上一道细线,起到在视觉上凸显中部的作用。

    芹丫肉肉的小脸上,苹果肌和额角都很突出,相应的太阳穴位置会显得有些凹陷。所以避开太阳穴的位置,用修容棒阴影那一端在额角、颧弓下方涂上几道。颧弓下的阴影十分重要,是视觉上显瘦的关键点。位置是从耳朵中部到嘴角的连线,依着颧弓的弧度画上一道弧形的阴影。一般这道阴影画到眼角正下方就可以了,这次为了加大显瘦的效果,我又在耳朵中部到下巴中部的连线上画上一道阴影,并将这道阴影延长到眼睛中部的正下方。这样不仅显瘦,还能在视觉上拉长脸部。

    下颌线也是塑造脸型的重点,芹丫胖胖的圆脸让人感受不到下颌线的存在,只能看到从耳朵到下巴有一条肉肉的圆弧。我用修容笔阴影的一端在芹丫的脸上画出一条颇有棱角的下颌线。这条修容线大概将芹丫脸上三分之一的腮帮子化在了修容区。再用阴影在修容线到脸颊边缘的地方轻涂几道。

    芹丫的鼻子小小的,在鼻翼两侧,顺着眼窝也画上阴影,起到突出鼻子的视觉效果。双下巴的区域也要照顾到,用阴影画几道,起码能够让双下巴看上去不反光。

    修容棒的使用基本完成,此时芹丫的脸如同花猫一般。我拿出美妆蛋,先轻轻将高光的部位晕染开,使得高光融合进皮肤,达到只能感觉出反光而看不到痕迹的效果。

    再用美妆蛋晕开阴影部分。先将阴影区内部填充好,再将阴影和正常肤色交接的地方反复晕染,形成流畅的衔接过渡。

    上好修容,芹丫看上去起码瘦了二十斤。

    我没有选择给芹丫画倚月的入云眉,芹丫脸圆,中庭较短,如果再用入云眉这样平稳没有弧度的眉毛只能显得脸更圆,更短。

    我打算给芹丫画个加粗上挑的柳叶眉。柳叶眉的形状是半弧形,我将这个弧度扩大,使眉形更加上挑,用来起到拉长脸部的效果。柳叶眉原本是细细的,用在五官突出的女子脸上会使人显得温婉。但芹丫五官较小,为了起到放大五官的作用,我也将眉形加粗了些。

    先用眉笔勾勒出眉毛形状,再用眉粉填充。填充的时候避免使整条眉毛都是同一个颜色,这样会让眉毛看起来像是贴在脸上一样。在用眉粉填充时,可着意的在眉毛下方和眉毛中部的颜色加深,这样使得眼窝的凹陷感更强。

    芹丫原本是双眼皮,但眼睛相对较小,而且眼皮有浮肿。双眼皮贴与双眼皮胶不一样,双眼皮贴不需要自己挤出胶水,它是一种自带粘性的类似双面胶的东西。双眼皮贴有成型双眼皮贴和双眼皮贴卷两种,成型的双眼皮贴是工厂为你剪裁好形状的,而双眼皮贴卷需要自己剪裁形状。

    我用双眼皮贴卷在芹丫眼部上方稍微用力一勒,将芹丫原本的双眼皮褶皱和上部的皮肤粘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褶皱更加明显的大双眼皮。选择双眼皮贴卷的原因是,像芹丫这样浮肿的眼睛,需要一个向上勒的力量才能将原本的双眼皮褶皱提起来,双眼皮贴卷非常方便这样用力。用剪刀将双眼皮贴剪断,再用小竹签做适当的调整即可。

    选用大地色的眼影涂满眼窝,使眼睛看上去深邃。再用灰色的眼影在从眉毛到眼睛正中,由于眼球而略微有些突出的地方刷上阴影,使整个眼窝在视觉上都是凹陷的。这样使人看上去更瘦,而且更有神。

    腮红在这个妆容中也需要起到显瘦的作用。我选了一盘杏色的哑光腮红,显气色又有阴影感。我选了一把松散的中号刷子,沾取腮红,打着圈在从耳朵上部到颧弓中部的这条直线上画上腮红,然后直线向下方扫去,连接颧弓中部到下颌中部这两个点。然后用大一号的刷子沾取腮红,轻扫这条腮红线向外的地方。

    三分之二的脸颊都覆盖在腮红的阴影里,芹丫看上去已经比原来轻了三十斤了。

    最后涂上显得唇部水润有光泽的正红色口红,一个富有层次感的显瘦妆容就完成了。

第三十六章 画舫

    给芹丫画的这套妆容并不复杂,只在面容立体上下了功夫。

    我将一面镜子递给芹丫,意料之中地听见了她的惊呼声。我说:“芹丫姑娘,妆已经画好了,请代问陆小姐好。”

    芹丫恋恋不舍地放下镜子。她的容貌有了极大的变化,和之前判若两人。脸小了,五官突出了,整个人显得大方起来。更重要的是,芹丫眼里闪着神采奕奕的光,那是喜悦和自信的美。

    道了声多谢,芹丫欢喜跳跃地出了院子。

    直到芹丫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在一旁忍了许久的采薇才控制不住地扑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身体,激动得前后左右地摇晃:“小姐!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倚月姑娘本来就是美人儿,你给她化妆好看属于锦上添花。可这位芹丫,小姐,这算是逆天改命了吧!”

    这都是些什么形容词啊。

    我躲开采薇的攻击,说:“想学吗?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采薇望着我的眼神从崇拜变成了贪婪,像是盯着一头肥美的烤全羊似的,拼命地点头。

    教徒弟不能着急,光是讲解今天用到的这些工具就用去半日。采薇正如饥似渴地缠着我问这些化妆品的功效,巧巧送来了陆其风的名帖。

    陆其风的名帖上写着邀倚月今晚去寒安湖游画舫。虽是邀请倚月,但送信的小厮却指名将名帖送到我手里,想来应该是户籍的事情有眉目了,陆其风希望我随倚月同去。

    倚月本不想出门,推脱说让我自己去。我劝解道:“自从你遴舞会之后,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出过门了。今天又是月圆之夜,据说寒安湖景色甚好,咱们在湖中画舫上赏月,岂不美哉?”

    又说了好些软话,倚月才勉强同意。

    天已半黑,寒安湖远处的山峦隐在暮色里,隐隐约约,如同泼墨的水墨画。湖中心几只画舫已挂上了灯,四周一片静谧。我和倚月乘着乌篷船,缓缓靠近一艘画舫。

    “倚月姑娘,公子在舱内等着您。”扶倚月登船的丫头说。

    我和倚月进入船舱,发现舱内陆其风和另一位未曾见过的公子正相谈甚欢。倚月看见那人脸色一沉,扭头就要走。

    那位公子连忙喊住倚月:“月儿!”

    倚月停住,脸色却并未缓和。

    此时舱内有四个人。倚月背着身,不知名的公子望着倚月的背影,我摸不着头绪的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游荡,陆其风带着笑,眼神不知在看哪里。

    气氛诡异极了。

    陆其风开口打破了沉默:“依依姑娘,上次我承诺你的事情已有眉目了,我们去船首细说。”说罢,拉着我出了船舱。

    “那人是谁?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忙问陆其风。

    陆其风在船头的美人靠上坐下,斜倚着栏杆,简练地答道:“季维初,有情人。”

    啊!是灵瑶提到过的季公子!

    我在陆其风身边坐下,略有些担心地回头望了望船舱。

    陆其风说:“户籍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我家有个老掌柜姓林,年初的时候逝世了,享年九十六。林掌柜年轻时有过一个儿子,但不幸先他而去。林掌柜后继无人,是陆家给养老送终的。我向林家的族长提议,将你算作林掌柜儿子的义女,林家族长同意了。”

    我欣喜地说:“真的吗?太好了!多谢陆公子。”我终于还是成为了林依依。

    陆其风接着说:“也是你运气好。这种事情,林家族长同意了之后,依例还是要向官府申报。知府孙大人向来谨慎,认为林掌柜家现已无人,收认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子不妥。还是王大人说:‘无论是不是有血缘关系,今后逢年过节有个人祭奠也是好的’孙大人才准了这件事。”

    我问:“是府丞王显大人吗?”

    陆其风说:“正是。你与王大人相识?”

    我答:“有幸见过几次。”

    陆其风笑道:“那看来不是巧合了。明日我家的执事会去林家宗祠商议正式纳你入家谱的事,如果有需要你亲自去办的事情,会去五色楼接你。”

    我说:“多些陆公子安排。”

    湖风吹在脸上很湿润,令人舒爽。陆其风今天非常放松,悠然自得地吹着风,看着夜色笼罩下的湖景山色。我却不时回头望望船舱,心里记挂着倚月的情况。

    “你在担心倚月?”陆其风问我。

    我点点头,又左右摇了摇。

    刚才倚月转身想走,季公子喊了倚月的名字,倚月就停了下来。这应该说明倚月也是想和他谈谈的吧。

    陆其风说:“不用担心。他们也有两年未见过面了,给他们一些空间,让他们聊聊罢。若不是有那些事情隔在中间,他们早已……。”

    听陆其风的语气,倚月对季维初是有情的。

    季维初从相貌上看也是个翩翩佳公子,和陆其风站在一起毫不逊色。陆其风是个标准的生意人,见着谁都带着笑,温和亲切。而季维初大约是个读书人,身上透着一丝清高。刚刚见的那一面虽然短暂,但我也从季维初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对倚月的深情。

    不知他俩之间有什么心结,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倚月能找到幸福。

    陆其风问:“我听说,我妹妹其诗今天给你出了个难题,找了膳房的丫头去试探你的实力。”

    我说:“原来芹丫是膳房的丫头。不知陆小姐对测试的结果可还满意?”

    陆其风答道:“依依姑娘的手笔,当然满意。芹丫回来的时候,陆家门口的小厮没认出她来,一直拦着她不让进呢。依依姑娘果然如同传闻一般厉害。”

    我笑道:“传闻说什么?”

    陆其风故作神秘地说:“坊间传闻依依姑娘是一个善于画皮的……妖怪!”

    我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陆公子相信吗?”

    陆其风的眼神望向远方,说:“我当然不信,画皮之妖固然殊色秀容,但必定心机歹毒,美丽的面容中也会透着邪恶。”

    说着,将目光转向了我;“都说相由心生,像依依姑娘这样神情灵秀,宛如星月的女子,定是从天宫中飘下来的仙子。”

    四周寂静无声,一阵湿润的晚风拂过,熏得我有些脸红。

    我这是,被撩了……吗?

第三十七章 两全

    被撩了怎么办?

    当然是要撩回去!

    我迎上陆其风的目光,说:“我说为什么见到陆公子这般谪仙似的人儿会觉得似曾相识呢!原来我也是仙子啊,咱俩一定是在天宫中见过。”

    话一出口,就发觉这波吹捧有些过头了,我摸摸鼻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陆其风轻笑出声,说:“那依依与我算得上是重逢的旧友了,今后要更亲近些才是。”

    撩技不如人,我只好认输,岔开了话题:“既然陆小姐满意我的手艺,户籍的事情也有了眉目,若陆公子同意,我想早些接触陆家的脂粉铺。”

    陆其风说:“我也正有此意。若依依这些时日有空,可以去我家脂粉铺里看看。常掌柜会向你详细介绍店里的情况。下半年陆家打算扩大在京城的生意,到时候想请依依在京城筹建一间脂粉铺。”

    京城?

    陆家要去京城!

    这正合我的心意。我本想着,先在安南城站稳脚跟,再找机会去京城。没想到还未等我筹谋,去京城的机会就来到了眼前!

    陆其风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在犹豫,于是问:“依依不想离开安南城吗?”

    我摇头,说:“我也早就想去京城看看了,若是能在京城开家店,那是在好不过的。”

    陆其风愉悦地说:“好,若是日程定下了,我来告诉你。”

    “依依,走了!”这是倚月的声音。

    我和陆其风一起回到了船舱,倚月和季维初坐在相距三米远的两张坐席上,仿佛刚刚结束一场友好的外交谈话,没有眼泪,也没有温存。

    倚月笑着又重复了一遍:“依依,我们该走了。”转身向船尾走去。

    我听话地跟上倚月的脚步。

    季维初语气缓和地嘱咐道:“天色已晚,路上小心些。”

    陆其风听到季维初的话,才吩咐下人去安排小船。

    回五色楼的路上,倚月敛起笑意,全程沉默着不说话。

    到了舞院,倚月让我自己去休息,自己却拿了酒,在院子里独酌。

    我拿着杯子,走到她身边坐下,给自己也斟上一杯,说:“我陪你喝几杯。”

    我试探着问道:“季公子……”

    倚月说:“没什么。两年前我们已经说清楚了。今天不过是交流了一下彼此目前的生活。他过得好,我也过得好,这就够了。”

    我说:“我看得出来,季公子对你有情,你也对季公子有意,你们为什么要彼此折磨呢?”

    倚月仰头灌进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说:“他是心怀天下的人,终究是要走上为官的路,我不想拦着他。我不愿意作妾,也不愿意他为了我放弃经世济民的理想。”

    世间的事都是这么巧,倚月遇上了和她母亲当年同样的情况。我叹息道:“遴舞会的时候,为什么不入吏籍呢?这样你们就能……”

    我话还未说完,倚月便抢着说:“能怎样呢?即使改了户籍,也改变不了我是舞伎的事实。”

    她苦笑了一声,接着说:“我也不是只为他着想,我也是为了自己。若我嫁给了他,等他考上功名,发现我是他仕途上唯一的污点的时候,再来后悔吗?”

    我问:“这些季公子此时也是明白的,但他愿意为你放弃掉这些,说明在他心中你比仕途更重要。你不相信季公子能对你始终如一吗?”

    倚月说:“即使我们始终感情深厚,他也能够忍受我影响他的仕途,但只要我嫁给了他,就要守那些官家夫人的规矩。不能做这个,也不能做那个,平日里圈在家里不能出门,初一十五都要去诰命夫人那里请安问候。我能做的就只有在深宅大院里等着他回来了。不知有多少佳偶都是因为这样逐渐互生怨气。依依,我不愿意这样。”

    倚月的身世和她的经历,造就了她缺乏安全的性格。她把自己包裹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壳里,防止自己受到伤害,也阻止了自己接近幸福。

    若倚月真的能放下这段感情,过自己的生活也好,可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点放下的样子?

    “我们啊。”倚月说:“大概是真的没有缘分吧。如果我们不在一起,这些烦恼就都没有了,他能去实现他的理想,我也能自在快活,这不挺好吗?”

    嗯。我没有再说什么。只要倚月能得到真的快乐就好。

    由于昨晚喝了不少酒的关系,我和倚月都没能早起。我匆匆梳洗打扮好,带着采薇想要去陆家的脂粉铺看看。

    刚出大门,就碰见火急火燎地从马上下来的陆其风。

    陆其风看见我便问:“倚月呢?”

    我说:“昨晚喝了酒,这会儿还歇着呢。”

    陆其风焦急地说:“来不及了!你快去唤她起来,维初要走了!他要去从军!”

    什么?

    我奔向倚月房中,将陆其风的话转述给她,她披上一件外袍,戴上面纱斗笠,忙不迭地冲下楼去。

    倚月跑到五色楼的大门口,看见了陆其风,什么也顾不上,只问:“他在哪里?”

    陆其风说:“他从西城门出发的,独自一人,一刻钟之前刚走。”

    倚月将跟在陆其风身后骑着马的小厮拉下了马,自己一个翻身跨上去,说:“借你的马一用。”话没说完,已经纵马跑了出去。

    我担心倚月,回身跟看门的李大伯说:“李伯,快帮我牵辆车来。”

    陆其风向我伸出手,说:“上马。”

    我将手递过去,陆其风用力一拽,我坐在了他的身前。

    我想向他道谢,谢字还没出口,马就跃了出去。耳边是飒飒风声,和着陆其风的嘱咐:“坐稳了。”

    我们追到西城门外五里,看见了站在树下的倚月和季维初。

    倚月问:“你要从军?为什么?”

    季维初答到:“大丈夫应保国安民平天下。”

    倚月的声音有些颤抖:“可你科考为官也能保国安民平天下啊。”

    季维初说:“军功将官没有那么多的束缚,不需要维护自身清名,不需要攀附师门姻亲。若我得了军功,就回来娶你。”

    “可你从未习过武,甚至重活都没做过。沙场九死一生,你怎么能保证活下来?”倚月哭出了声,上前拉住季维初的袖子,说:“你别去,别去。我嫁给你,嫁给你。”

    季维初揽住倚月的肩,安抚地拍了拍她。又与她拉开距离,说:“月儿。平天下我想要,你,我也想要。这世上总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我两全。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第三十八章 善美堂

    “我还没有告诉你……”倚月撩起自己的面纱。面纱下低着头的人儿噙着泪,右边的脸颊上有一个青黑的墨迹,在这张绝美的脸颊上显得突兀极了。

    季维初捧起倚月的脸,轻轻地在墨迹处印上一个吻,用手拭去脸上的泪痕,怜惜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季维初向我们的方向望过来,和陆其风交换了一个眼神,陆其风点了点头。季维初转过身去,背对着倚月,沉声说了句“等我回来。”然后翻身上马,驰向远方。

    倚月哭得有些站不住,我连忙上去支撑住她。

    陆家的小厮驾着马车到了,我们三人坐上马车回城。

    倚月看着窗外落泪,陆其风神情凝重,唯有我不太清楚目前的状况,心焦气躁。我终于沉不住气地小声问陆其风:“这是怎么回事啊?”

    陆其风说:“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一早我就收到维初的信,信里只说他要去西北投军,让我照顾好倚月。”

    倚月擦了擦眼泪,说:“陆公子,请替我给维初带封信,告诉他,我等他回来,让他一定要平安归来。”

    陆其风郑重其事道:“一定带到。”

    将倚月送回五色楼,陆其风向我问道:“早晨在五色楼门外遇见你,今天是要出门吗?”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原本的安排是要去陆家的脂粉铺。于是说:“我领了陆老板差事,当然得记挂在心里,今天准备去脂粉铺看看。”

    陆其风似乎很中意我对他的称呼,满意地点点头,说:“我正好要去西市,可以顺路带你去。”

    陆家的脂粉铺叫作善美堂,开在店铺云集的西市,由常掌柜打理。

    常掌柜看上去是个勤快实诚的中年人,看见陆其风登门,立刻迎了过来。

    陆其风介绍道:“依依,这是善美堂的常掌柜。常掌柜,这是依依姑娘,从今天开始,她会常到店里来学习脂粉铺的经营,还请你多照拂。我还有其他事情,就先走了。”

    我原来还有些担心,我一个外人突然要来向掌柜讨教店面的经营,肯定会引起掌柜的猜疑和不满。但常掌柜只露出了一瞬间惊讶的表情,然后便和蔼可亲地向我介绍起善美堂的情况。

    善美堂的产品有五种:面脂、胭脂、妆粉、眉黛、头油。

    面脂相当于现代的面霜,是润泽肌肤的油脂,多是动物脂肪提取的,涂在脸上能够使肌肤细腻,防止皮肤皴裂。善美堂内提供三种面脂:大脂、鹅脂和熊脂,分别是由猪、鹅、熊的脂肪炼制的。大脂的销量最多,熊脂的价格最高。

    胭脂是带有颜色的面脂。面脂是白色膏状物,涂在脸上呈透明状。而胭脂则是在面脂的基础上,添加了各种颜色。其中以红色系偏多,也有一二粉色系的胭脂。

    胭脂可用于脸颊当做腮红,也可涂于唇上当做口红。用于唇上的胭脂叫作口脂,用料更为讲究。

    如今善美堂最名贵的口脂叫作蜂蝶舞,是京城正时兴的口脂,据说是以蜂蜡加上红色彩蝶的鳞粉制成,涂在唇上有种彩蝶魅惑的光晕。蜂蝶舞在京城都是千金难求的,在安南成只有两盒,都存在善美堂,可以算是镇店之宝了。

    妆粉相当于现代的散粉,是白色的细腻粉状物,多是由植物种子制成。依照制作原料和添加的香料不同而各有名字和价格。

    眉黛是画眉用的黛墨。眉黛如同写字用的墨一样,需要在砚台上细细研磨之后调水使用。青黛是蓝黑色的,是传统的眉色,是上了年纪的妇人们常备用品。铜黛的颜色类似于铜锈,泛着翠绿,虽然我有些欣赏不来,但确实是时下流行的眉色,我初见倚月时,她就画着铜黛。

    头油是这里梳头发必备的东西。这里的男人女人头发都很长,梳理起来不容易,一定要用上发油才能使头发服帖顺滑。头油大多是从植物种子中提炼,加上各类香料,用在头发上清爽芬芳。

    产品都用精致的小瓷盒盛着,整齐地放在货架上,店里的环境也优雅清净。但街上人来人往,却少有人进店。

    我问常掌柜:“咱们善美堂的生意可好?”

    常掌柜苦笑着叹了口气,说:“善美堂有近六十年的历史,是家老字号。原来生意不错,但近几年越发不好做了。若不是因为善美堂是夫人的陪嫁铺子,只怕要被卖给刘家了。”

    “刘家?”我问,“是那家刘记胭脂铺吗?”

    常掌柜说:“正是。自从他家研制出玉颜粉之后,抢去了我们大部分生意。前年刘老板来探过我们老爷的口风,说想要买下善美堂这块牌子,老爷没有同意。”

    我疑惑,问道:“可我听说这玉颜粉……”

    常掌柜对我做出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说:“我们都是脂粉铺,这种话客人能讲,我们不能讲,否则就变成了同行诋毁。”

    我佩服常掌柜的自我修养,但仍然不解:“客人们知道玉颜粉的问题吗?”

    常掌柜委婉地说:“市面上是有各种关于玉颜粉的传闻,但都无凭无据,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无论是为了善美堂的发展,还是为了不明真相的客户,玉颜粉的问题都需要尽快解决,我暗自思忖着。

    我问道:“善美堂的脂粉是自家作坊制作的还是从外面采买来的?”

    常掌柜说:“大部分是采买而来。一些长久卖的货物我们有固定的供货方,都是几十年的交情,其中有些作坊被风公子买了下来,也算是陆家的产业了。每年我也会去采办一些时兴的东西。陆家生意多,但只有善美堂一家脂粉铺。其他掌柜看到了什么好的东西,也会给我带回来。”

    如此甚好。善美堂虽然目前盈利能力不好,但经营的基础都在。有固定的供货方,也有靠谱的团队支持,非常适合我来大干一番。

    下半年要去京城筹办新的铺面,我最好能在走之前让安南城的善美堂重获生机。

第三十九章 七白粉

    倚月消沉了两日,很快恢复了,甚至比以前更加充满活力。不仅在院中教惜柳跳舞,从早跳到晚,还开始尝试绣花,打璎珞,看账本等等以前从未尝试过的事情。

    看着她这种亢奋的状态,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芸娘也发现了同样的问题,来找我讨论倚月的情况。芸娘大致猜出这件事情和季维初有关,问道:“倚月是不是见到了季公子?”

    我点头,表示肯定。

    芸娘再问:“见到季公子,倚月是开心还是难过?”

    我耸耸肩,表示不清楚。

    芸娘又问:“他们聊了什么?”

    我摇头,表示不能说。

    受够了我的沉默,芸娘终于发飙道:“依依!你是哑了吗?”

    身后传来倚月的声音:“芸姨,你就别逼依依了,她也不清楚。”

    芸娘的气还没消下去,冲着倚月发火:“那你倒是说说啊!你这几天先是把自己在屋里,出来之后又跟打了鸡血似地忙东忙西。你受什么刺激了?”

    倚月走过来,说:“维初说要娶我。”

    芸娘淡定地说:“这不稀奇。”

    倚月接着说:“我要嫁给他。”

    芸娘愣了片刻,随后激动地拉住倚月的手,说:“真的?你决定了?怎么不告诉芸姨呢?芸姨还得替你准备嫁妆呢!”

    倚月拍了拍芸娘的手,说:“不用急,维初要过两年才能回来。”

    芸娘问:“季公子去哪儿了?”

    倚月说:“维初参军去了。等拿了军功就回来。”

    芸娘的脸色变了变,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最后一把抱住倚月,哭道:“我的孩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倚月揽着芸娘,说:“我的命不苦,能遇见他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芸娘走后我问倚月:“你这几天又是绣花又是看账本的,以后是有什么打算吗?”

    “这两年我还可以再帮芸娘经营经营五色楼,等维初回来,我还经营着花楼就有些不妥了。所以我在尝试各种事物,想试试看今后能做点什么。”倚月想了想问道:“你的美妆铺筹备得怎么样了?我去给你当个伙计吧!”

    我得意地答道:“进展不错,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已经说动了陆其风,我要以陆家的善美堂作为起点,一步步打造出我理想中的美妆铺。第一步就是打破刘氏胭脂铺的垄断地位!等我成了掌柜,就招你当伙计。”

    我忽然想起倚月也是刘记胭脂铺的老主顾,于是问道:“我听说刘记的生意都是玉颜粉带动起来的。倚月,你觉得刘记胭脂铺的玉颜粉为什么这么畅销呢?”

    倚月说:“因为妆粉本身就是一件很玄的东西。皮肤白皙的人使用,可以使其更加白,愈增其美。若是皮肤黑的人使用,在黑上加之以白,就越发显得皮肤黑。所以虽然妆粉是最基础的用品,但真正使用的人不多。但玉颜粉不一样,玉颜粉搽上之后有增白原本肤色的作用。人们不仅在白天将它搽在脸上,许多人也喜欢在夜晚用水调和玉颜粉之后涂在脸上,可使皮肤迅速地变白。”

    原来是把玉颜粉当做面膜在用。我问倚月:“除了玉颜粉,你有没有听说过其他敷在脸上可以使皮肤变好的东西?”

    倚月想了想说:“没有。”

    太棒了!一个计划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记得曾经有一款平价的重要面膜十分畅销,于是去密室中找到了它的包装。包装上写了它的配方。这是一个中药的美白配方,叫作七白粉,是清末御医为慈禧调制的方子,主要成分是:白芷、白术、白茯苓、白芨、白芍、白附子、白蔹。七白粉兑水调匀后涂抹在脸上,有美白淡斑的功效,同时对青春痘和粉刺也有治疗效果。

    我将方子交给常掌柜,让他照着方子买药,然后磨成细粉,装在精致的盒子里。打出面膜的招牌介绍七白粉的用法和功效。

    若是有客人来询问这款产品,则一律统一口径说这是京城时兴的东西,具体怎么用,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目前都还不清楚。

    七白粉开售五日,有几位客户来询问七白粉的情况,都没有得到详细的介绍。

    我和倚月则埋伏在刘氏胭脂铺前,等待一个时机。

    终于,倚月看见了一个人进了刘氏胭脂铺,示意我机会到来了。

    我跟随倚月走进刘氏胭脂铺,倚月装作不经意地和一位客户撞了个满怀。

    倚月撩起面纱,惊讶地喊道:“程公子,好久不见呀!”

    这位程公子是商户人家,喜欢在家宴请朋友,常请倚月去酒宴上跳舞,是倚月的熟客。程公子五年前娶了同州太守家的女儿,至今没有添上一儿半女。

    程公子说:“倚月!听说你最近都不再出来待客了,没想到你我会在这里巧遇,你说,这是不是我们的缘分?下回请你去府上跳舞,可不能推辞了。”

    倚月装作娇羞地说:“哪能呢?程公子请我去的宴席我哪一次每去过?程公子这是来给夫人挑选礼物的?”

    程公子点点头,说:“对啊,内人这个月过生日,指名要刘记的玉颜粉和万荣堂的赤金头面。这不,我专门过来买的。”

    倚月用手帕掩住嘴,轻声问道:“夫人一直用玉颜粉吗?”

    程公子答道:“正是。内人三年前就开始用刘记的玉颜粉了。”

    倚月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被程公子发现了。程公子问道:“怎么?这玉颜粉不好吗?”

    倚月连忙摆手,说:“其实也不是不好,只是……我听说……这玉颜粉不利于子嗣。程公子你成婚三年都还没能添丁,像这样的东西,还是少让夫人用才是。”

    “什么?”程公子暴怒,看来他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情。

    还没等程公子发怒,倚月继续说道:“若程公子还是想买点胭脂水粉带给夫人,我听说善美堂进了新货,叫作七白粉,据说很是神奇,程公子可去看看。”

    程公子哪里还有心情听倚月说话,当下就将侯在胭脂铺外的小厮都招呼了进来,趁着人多势众,叫出了刘记的掌柜理论。

第四十章 争斗

    程公子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小厮看见程公子冲着掌柜戟指怒目,立刻将掌柜押了起来。

    掌柜是刘老板的堂亲,也姓刘,为人圆滑。刘掌柜看见情况不对,身上也没用力,任凭几个虎背熊腰的小厮押着,嘴上不停地求饶:“哎呦,程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呀?哎呦,哎呦!小店哪里做的不对?您直说,我们一定改。”

    程公子瞪着眼吹着胡子说:“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把这种东西拿出来卖!”说着,将手里的玉颜粉砸在了地上,瓷盒迸裂,细腻的粉撒了一地。

    刘掌柜伸头看了看被程公子砸碎的瓷盒,说:“程公子,这玉颜粉可是我们刘记胭脂铺的当家产品,我们就算是要偷工省料也绝不会拿玉颜粉开玩笑,这不是砸自己招牌吗?您先消消气儿,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玉颜粉一定没有问题,咱们好好商量。”

    成婚三年一直未能添丁一直是程公子的一块心病。当时为了能有官府里的关系,靠着奶奶的封诰才求娶了太守的女儿为妻,虽说妻子是个庶出的女儿,但能嫁到程家这种普通商户来,已经算是下嫁了。

    程公子没想过,也不敢想纳妾的事情,就连原本养在府中的通房丫头,在成亲之后也全都遣了出去。一直以为是自己子女福分没到,不成想竟是这日日买给自己夫人的脂粉惹的祸。

    程公子的脸皮一阵红一阵白,气得牙齿发抖,却说不出话来。此时大庭广众之下,无论如何都不能以玉颜粉妨碍子嗣的理由加难于刘记胭脂铺,否则不到明天,就会成为整个安南城的笑谈。无论玉颜粉有没有问题,酒馆里茶摊上的人都会说他自己无能,还迁怒于脂粉。

    我适时地将话题引了过来,说:“玉颜粉真的没有问题吗?我家的母猫无意中吃了玉颜粉,当天夜里产下一个畸形的猫仔就死了。”

    程公子立刻附和道:“对!你们的玉颜粉有毒!”

    刘掌柜磕磕巴巴地辩解道:“你这是碰瓷!谁知道你的猫本身有没有问题?再说了,我这玉颜粉是敷脸的,当然不能吃了!”刘掌柜明显地慌张起来,看来他对于玉颜粉的副作用心里是有数的。

    店里的冲突引来了街上行人的围观,此时已将刘记胭脂铺的店门围得水泄不通了。

    “吵什么吵!”从内室传出了一个清脆的少女的声音,声音好听,语气严厉。少女走出内室,来到大厅,我才发现这竟是个熟人——刘萱。

    程公子看见刘萱就让小厮撤了手,刘萱他是认识的,是王府丞最为疼爱的侄女。

    重获自由的刘掌柜连忙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刘萱身后,讨好地说:“小姐,他们打上门来闹事,说我们玉颜粉有毒。”

    刘萱先是黑着脸对刘掌柜说:“不是小姐,叫夫人!”然后看着我们冷笑着说:“玉颜粉有毒?毒了谁了?”

    我说:“毒了我的猫。”

    刘萱注意到我,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说:“你是何人?玉颜粉怎么会毒了你的猫?你怎么能证明是我的玉颜粉毒了你的猫,而不是你的猫自己吃了其他不该吃的东西?你若是再这般空口无凭地讹人,我可是要报官的!”

    我说:“那就请官府来断定你这玉颜粉有没有毒吧。”

    程公子火气去了大半,已经冷静下来了,悄悄对我说:“姑娘,这次是我一时冲动惹下的祸,你还是服个软吧。你有所不知,这刘记胭脂铺的老板是府丞王大人的姻亲,真报官对你没有好处。”

    我小声说:“程公子不必担心。玉颜粉有问题是真的,玉颜粉有碍于子嗣,在妆品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何况我的猫也确实死于玉颜粉。如果刘记胭脂铺报了官,就由我一人来应对,定然不会累及程公子。”

    刘萱轻蔑地说:“那就报官吧。刘掌柜,你去府衙跟舅父说一声,我们刘记胭脂铺要状告这为姑娘诽谤我们的玉颜粉有毒。你们就等着明天府衙通传吧。”

    我和倚月回到五色楼,果然在黄昏时就收到了官府的传票,让我明日一早就去府衙候审。

    倚月说:“依依,你有几分把握可以在明天的公堂上获胜?”

    我说:“大约六七成吧。”

    倚月问道:“你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你若是想要让善美堂胜过刘记胭脂铺,我们可以放出玉颜粉有毒的风声,慢慢地大家就不会选择玉颜粉了。若是明日刘记讼你诬蔑玉颜粉胜诉了,别说赔钱了,你少不得一顿板子。”

    我答道:“没错,利用舆论慢慢转变客人的选择是一种没有风险的法子。但是这个法子见效太慢了。玉颜粉虽然有毒,但确实能在短期内使皮肤变好。即使我们下大功夫宣传玉颜粉的副作用,可还是会有人受不住迅速变美的诱惑,冒着风险还是要去用。这样又会有很多人受到玉颜粉的伤害。不如借助官府的力量,封禁玉颜粉,从源头上斩断这个害人的东西。这不仅是为了善美堂,这是为了大家。”

    倚月说:“可是,主管诉讼的王大人是刘记胭脂铺的姻亲,你们的案子也定会是由他主判,这会不会……”

    我打断倚月的话,说:“没关系,就我和王大人的接触来看,他虽然维护亲人,但为官公正,并不是一个不明是非的人。更何况,咱们不还拉了程公子下水吗?顺利的话,太守也会来祝我们一臂之力。不用担心。”

    倚月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那你明日上公堂,你打算怎么说服王大人?”

    我笑道:“我打算让他亲眼看看。明天,带上咱们准备好的各种妆粉,还有咱们养的那几只猫。咱们当场试一试。”

第四十一章 公堂

    “堂下何人?”王显在堂上一拍醒木,面色威严地问道。

    刘萱娇声道:“舅父,我……”

    未等刘萱说完,王显又震了一次醒木,厉声说:“何人是你舅父?公堂之上胡乱攀附关系可罚庭杖二十!”

    王显声色严厉,吓得刘萱用手捂住了胸口。刘萱恨恨地咬牙,跪了下去,说:“秉大人,民妇赵刘氏乃刘记胭脂铺的店东,今日特来状告有人诬陷我刘记胭脂铺的玉颜粉有毒,还请大人为民妇做主。”

    王显的目光看向我。我说:“秉大人,民女林依依,就是这位夫人状告之人。”

    王显俯视着我问:“被告因何不跪?可有朝廷封诰?”

    我心想还是没逃过,顺势跪了下去。

    刘萱抓住机会说:“大人,她藐视公堂!”

    王显轻拍了下醒木,说:“本官自有定夺。林依依,你是否承认赵刘氏的指控?”

    我面色如常地答道:“回大人,赵夫人所述我说玉颜粉有毒的事,我承认。但我不承认这是诬陷,因为我只是叙述了事实——玉颜粉确实有毒。”

    刘萱的脾气又上来了,叫嚣着:“林依依,你有什么证据说玉颜粉有毒?你知不知道我们刘氏胭脂铺的玉颜粉已经卖了五六年,用过玉颜粉的人不说一万也有八千了,从来没有人说过玉颜粉有毒。就凭你说你的猫死了,就想讹上玉颜粉?”

    刘萱的声音实在是过于吵闹,王显不得不又拍了拍醒木,说:“不要大声喧哗!案情如何本官自有定夺!林依依,你的猫死了是指何事?”

    我答道:“回大人,前些日子,我不小心将一盒玉颜粉洒在了猫食里,我家的一只母猫吃下后,当天夜里产下了一个畸形的猫仔,就死了。这只母猫本来还有半个月才会临盆,她产下的猫仔没活过第二天,也死了。”

    王显问:“你如何断定母猫产下畸形猫仔进而死亡是因为玉颜粉?”

    我答:“这只母猫除了当天误食下玉颜粉之外,并没有其他异于往常的事情发生,故我认为是玉颜粉有毒。”

    王显说:“即使事情如你所说,这母猫就算死而复生,也无法指认玉颜粉。你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玉颜粉真的能有毒呢?”

    我说:“唯有当庭一试。”

    我拿出四盒脂粉,让小张拎上来了五个装着猫的笼子,说:“这里是四盒妆粉,其中有一盒玉颜粉,其余三盒是从刘氏胭脂铺、善美堂和聚美祥买来的其他妆粉。大人可让这四只猫分别吃下这几盒妆粉,另外一只不吃妆粉。若吃下玉颜粉的猫死亡,而其余猫安然无恙,则可证明玉颜粉确实有毒。”

    王显与旁边的小吏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在讨论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我又补充道:“若大人或赵夫人认为民女准备的妆粉或猫不妥,可以另行选取妆粉或猫进行替换。”

    王显思考了一阵,终于说:“此辨别方法可行。为确保公正,妆粉和猫由府衙统一准备。”

    不一会儿,捕快买来了新的妆粉和猫,将整盒妆粉分别拌进猫食里,几只猫吃了下去。

    我和刘萱在大堂上等着试验结果。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后,几只猫没有任何异常,刘萱得意地说:“大人,若几只猫一直安然无恙地活着,我们就一直等下去吗?”

第四十二章 宣判

    刘萱又道:“林依依不但诬陷我刘氏胭脂铺的玉颜粉有毒,在公堂之上依旧编造谎言,欺瞒大人,此时仍刻意消磨时间,拖延宣判!请大人重罚!”

    我本以为刘萱非要与我对簿公堂是为了维护刘氏胭脂铺和玉颜粉的名声,但此时看她的神情语态,竟像是要置我于死地一般。我不禁开始回想,是否有其他地方得罪了这位大小姐。

    王显板着脸说:“林依依,你说你的猫是误食了玉颜粉当天夜里死亡了,本官就给你半天的时间验证玉颜粉是否有毒。若今日寅时,食用玉颜粉的猫依然无恙,本官就叛逆诬陷刘氏胭脂铺之罪,依律罚庭杖八十,兼罚白银一百两。”

    刘萱接着说:“大人,林依依的污蔑之言已经影响了刘氏胭脂铺的生意,民妇恳请判处林依依赔偿我刘氏胭脂铺的损失,一万两黄金。”

    刘萱开口索要的赔偿数量过于惊人,堂上传来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庭外围观的群众不嫌事大,纷纷叫好喝彩。我听到刘萱说出赔偿损失一万两黄金,才意识到她是想要一并清算我不卖给她遮瑕产品的账。

    我私下里做过两次试验,吃掉整盒玉颜粉的猫,每次都在一个时辰内毒发。于是不动声色:“大人,若今日食用玉颜粉的猫无恙,我愿赔偿赵夫人一万两黄金。但,若今日食用玉颜粉的猫死亡,该当如何?”

    “若食用玉颜粉的猫死亡,则可判定玉颜粉有毒,赵刘氏诉你诬陷之罪不成立。”王显看向刘萱,说:“此外,若玉颜粉当真有毒,刘氏胭脂铺须得立刻停止销售玉颜粉,并对曾经购买玉颜粉的人给予赔偿。”

    刘萱急切地反驳:“大人,玉颜粉肯定无毒!”

    王显摆手:“一切静等这几只猫给出答案。”

    话音未落,食用了玉颜粉的猫就开始浑身痉挛,口吐鲜血。

    刘萱脸色变得惨白,大声喊叫道:“不!这猫有问题!玉颜粉肯定没毒!舅父你要相信我!”又去抓刚刚喂猫食的官差的领子,嚷道:“是你!你是不是跟这个女人串通好了!故意陷害我!”

    “肃静!”王显厉声呵斥,被刘萱揪住领子的官差迅速脱身,用手中的杀威棒压在刘萱身上,强迫她跪下来。

    王显说:“这些猫,连同一应的猫食、妆粉都是府衙差役亲自经手,不存在弄虚作假的嫌疑。可以判定刘氏胭脂铺的玉颜粉确实可使猫中毒身亡,赵刘氏诉林依依污蔑之罪不成立。虽然玉颜粉是否对人有影响目前尚不明确,但玉颜粉确有一定毒性。念在刘氏胭脂铺对此不知情,不予责罚,但即日起,严禁继续销售玉颜粉。若有曾购买玉颜粉的客人要求退货,无论其是否已使用玉颜粉,须得按原价赔偿!”

    王显到底顾念了一份亲戚之情,在宣判中为刘萱留了活口。但刘萱显然不能接受,哭喊着:“舅父!冤枉啊!冤枉!即使玉颜粉用在猫身上有毒,也不代表着用在人身上也有毒啊!”

    我并非什么怜香惜玉的人,看着刘萱的失态,心中满是厌恶。从刘家掌柜的反应看来,刘家对于玉颜粉的副作用是有数的。先前理直气壮,此时鸣冤喊屈,不过是仗着知道玉颜粉虽有毒,但毒性不致死罢了。

    我用猫作为试验品,一是因为猫体型较小,一盒玉颜粉的计量足以使毒性显现;二是猫喝水量较少,好腥腻,对于食物内的水分吸收的快,毒性在体内循环快,毒发也快。若是在人或是其他动物身上试验,则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效果。

    可明知玉颜粉有毒,却依然售卖,刘家不可不谓之歹毒。

    我说:“若是赵夫人坚信玉颜粉无毒,可以亲自以身证道。你若服下一盒玉颜粉,我便相信你。”

第四十三章 如愿

    刘萱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地叨念:“不,不,我不能吃,我还没有孩子……宋师傅说没有孩子不能用玉颜粉,可没说玉颜粉有毒啊……”

    刘萱惊惧之下说出的话,被庭外围观的百姓听了去,一时间如同炸开了锅,喧闹之声沸沸腾腾。

    “哟!这刘氏胭脂铺的东家自己都不用玉颜粉啊!”

    “你没听到重点吧!重点是没有孩子不能用玉颜粉!为什么不能用?是不是用了玉颜粉就生不出孩子了?”

    “这种损阴德的生意他们也做啊!啧啧,李头儿不是说他家的儿媳妇天天用那贵死人的粉吗?怪不得一直生不出儿子!”

    ……

    我看着仍瘫坐在地上的刘萱,知道无论此案如何判决,玉颜粉都注定无法再继续销售了。

    为了阻止事态继续发酵,王显重拍醒木,急切地高声宣判:“此案案情清晰,着刘氏胭脂铺立即停止售卖玉颜粉,并对购买玉颜粉的客户进行赔偿!案情已结清,退堂!”

    一应差役立即奔出庭外,将围观的百姓驱散,刚才人声鼎沸的人群顿时散向四面八方。

    王显已退入后堂,差役在驱散人群,公堂之上只留刘萱和我两人。

    我转身要走,刘萱拽住了我的裙摆,恨恨地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刘萱的衣衫翠环由于连番的扭打撕扯颇有些散乱,我俯视着她,说:“我没有陷害你。玉颜粉有毒是真,你行不义之事,只是付出了日后不能继续的代价,上天对你已经很仁慈了。”

    几只被用来测试玉颜粉是否有毒的猫依然还在各自的笼子里。食用了玉颜粉的那一只猫已经没有了生气,我拎起那只猫的笼子,走到门口,问站在门口的差役:“这位差大哥,请问我可以将这只猫带走吗?”

    差役东张西望没有找到可以询问的人,便摆摆手,让我把猫带走了。

    出了府衙,采薇连忙迎上来,兴高采烈地说:“小姐!赢了赢了!你这十来天总算是没有白忙活!”

    我仰起头,说:“那可不!你也不看看是谁出的计策。”

    “原来这是依依的计策,那我真是要好好谢谢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陆其风手持折扇向我走来,在纷乱吵杂的背景中,显得纤尘不染。我向陆其风见礼道:“陆老板。”

    陆其风笑道:“依依还未与我订下雇佣契约,就送了我这么大一份礼,看来我不让依依坐上善美堂掌柜的位置是不行了。”

    我说:“陆老板知人善任,一定知道什么位置最适合我。安南城的善美堂由常掌柜打理就很好,我还是去京城替陆老板赚银子吧。”

    “我来正是要通知你,去京城的日子定了,五日后我们就启程。只是去京城这一路上,直到我们在京城安定下来为止,还得委屈依依先做舍妹的妆娘。等安定下来之后,再请依依帮我再筹建一间善美堂。”陆其风说着,向我拱了拱手。

    我点头,说:“好,都听陆老板的安排。”

    陆其风离去后,采薇拉着我的袖子说:“小姐,这位陆公子,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一怔,问道:“咳咳,何以见得?”

    采薇用天真的眼神望着我,说:“因为只要陆公子看见小姐,就一直笑,我看得出来,都是发自内心的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我回答采薇:“如果我是陆老板,我看见我自己也会笑啊!因为明显是送上门来的招财猫,看着我跟看着银票没有什么两样。采薇啊,你的眼神还需要多加历练,陆老板那明明贪财的笑。”

    采薇还在思考:“可是,我觉得……”

    “好啦,没有什么觉得。我们快回五色楼吧。”

    回到五色楼,我将今日因使用玉颜粉而死的猫,小心地葬在了院子中,旁边是在我自己的测试实验中死去的两只猫。这三只猫无辜,只是因为被我连累,来测试玉颜粉的毒性,才中毒死去。但为了更多的人能够不受玉颜粉的毒害,我必须选择付出这样的代价。

    玉颜粉的招牌一倒,刘氏胭脂铺就支撑不了多久了。善美堂即将迎来新的机遇。在店里售卖的七白粉我也不打算立刻就做推广宣传,等玉颜粉的热度过去后,人们总会发现这里还有款可以敷脸的粉,美白的效果也很不错。

    避开玉颜粉的风头,是为了让客户的主意力不要被七白粉分流了去。若是被刘氏胭脂铺拿住把柄,说我们揭露玉颜粉的毒性是为了炒作七白粉,那就得不偿失了。

    让人们避免受到玉颜粉的毒害才是最重要的目的。七白粉只是为客户提供了一个可以替代的选择罢了。

第四十四章 道别

    还有五天就要启程去京城。

    采薇很开心,兴奋地回房拾掇家当,对她来说,去京城就相当于是回家,自然高兴。虽然我俩空手来到五色楼,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但不去翻箱倒柜一番就无法释放她心中的欢喜。

    而我则没有这种归乡的喜悦之情。

    我初来到这个世界,在这里也生活了两个月。虽然一直计划着要去京城,可真当这天到来的时候,我的内心有些复杂。

    京城对我来说是一个未知的危险的地方,我将面临的也会比现在更加凶险危急。在安南城,我只需要活下来,找到自己立足的地方,保证自己的安全。去到京城,我要为宁思复仇,就得主动踏进那些权利旋涡,在万分凶险中博得一丝生机。

    我从密室中拿出一套倚月用的遮瑕产品,送到倚月房中。嘱咐她:“我教给你的遮瑕方法,你记住了吗?你自己画一遍给我看看,若是有不对的地方,我还可以指导指导你。”

    倚月正忙着翻看手中不知名的书,敷衍我道:“我不会也不碍事,这不还有你嘛!”

    我说:“我要走了。”

    倚月合上手中的书,转过头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想作太多解释,简单说道:“去京城。陆老板替我寻了门好生意。”

    倚月看着我笑道:“你的美妆铺要打入京城了?太棒了!要是需要我支持你些银钱,尽管开口,我作股东分账就成。”

    我也笑了,说:“我一定竭力把生意做大,争取带着你一起发家致富。”

    倚月的手抚摸过她脸上的墨迹,说:“我觉着我脸上的墨迹淡了些,你看看是不是?”

    我仔细看去,青黑的颜色果然稍微浅了一些,“真的浅了一些!太好了!说不准一两年过后这些墨迹就能散去了!”

    倚月又说:“你不用担心,你教给我的遮瑕方法我已经学会了。”

    我将手中拿着的匣子递给倚月,说:“遮瑕用的工具我又给你备下了一份,要是不够用了,就托陆老板给我带封信。”

    倚月接过匣子,没有说话。

    微风吹过,几片叶落,一阵心意相通的沉默。

    倚月说:“京城不比这里,你万事小心。无论在京城的生意是否顺利,都抽空回来看看。”

    我说:“你放心,你和季公子的婚礼,我一定到场。”

    我来到芸娘的院子,向芸娘告别。

    我说明来意,芸娘将我和采薇的卖身契和旌券取来,递给了我,慈祥地说:“出门在外要格外小心,有空可以常回来看看。”

    自我来到五色楼,芸娘给了我很多自由,我很感谢芸娘给了我一个可以吃饭睡觉的地方。我向芸娘深鞠一躬,表达心中的感谢。我来到这里之后鞠过很多次躬,但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

    唤来巧巧,我将五支双眼皮胶递给她。密室里一共存了八支胶,我只留下了两支,以备不时之需。

    巧巧不解,捧着胶瓶问:“依依,你这是……”

    我道:“我要离开安南城一段时间啦,五日后便启程。提前把这些东西交给你,今后玉真的倒眼睫就交给你了。若是遇见价格合适的,芸娘也允许的,你也可以再收些客人。只是做重睑术的客人不宜多,这些胶你省着些用,要是用完了,我可没有更多的了。”

    巧巧又还回我两支胶,说:“我用不了这么多,依依你自己留两支。”

    我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会再去寻一些类似的胶,只是尚需要些时日。巧巧,你看,我递给你的这些胶,跟以前你用的胶有些不同。”

    巧巧仔细看了看,拣出一个“丫”字型的小叉子,说:“对!胶瓶上尖尖的嘴儿变短了,还多出了一个东西。”

    我说:“没错。这种胶的使用方法和之前那种有些不同。先闭上眼,将胶涂在闭着的眼皮上,再在睁眼的瞬间用这个小叉子戳出双眼皮。用起来不如之前那款胶方便,但对于不好压出褶皱的浮肿眼皮,或是过于松弛不好定型的眼皮非常有效。你用之前那款胶的技术已经非常好了,换这一种应该也不是难事。”

    巧巧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会好好使用的!依依,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去京城是为宁思报仇,若不顺,我可能就回不来了,若顺利,我可能也不会回来。但此时不必徒增伤感,我笑道:“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

    晚上,陆家的小厮来通知我,我入林氏家谱的事已经办妥,明日一早陆家会派车夫接我去林氏祠堂成礼。

    因是外姓收养,又是女子,礼仪并不繁琐。在宗祠前一一跪拜林氏先人,烧了纸钱草牲,敬了香,又在林掌柜的排位前烧了我的名字和八字,林家家主鸣钟,算是礼成。

    林家家主亲自在家谱上写上了我的名字,又收了我的卖身契和旌券,换给我一个新的旌券。新的旌券上写了我的名字——林依依。

    一个按照辈分排,与林掌柜关系最亲近的婶子拉着我,向我介绍族里的长辈。林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族里也有近百人,一一跪拜过各位长辈,时间已过正午了。

    林家众人散去,婶子邀请我去她家吃饭,我谢绝了。

    林家婶子只好扭捏着说:“依依,我的大儿子叫林海,算起来是你的大堂哥,也在陆家的店铺里做工,你方便的时候在陆少爷面前多替他美言几句啊。”

    我与这位大堂哥素未谋面,但还是应承道:“一定,一定。只是我人微言轻,在陆少爷面前只怕说不上什么话。”

    林家婶子挤着眉眼,小声说:“嗨!怎么会说不上话?陆公子为了你进林家家谱的事,出了足足八百两银子修缮宗祠呢!陆少爷是想……纳你当良妾吧?”

    我大惊,连忙捂住林家婶子的嘴,说:“婶子可莫要乱说!我也是陆家聘用的伙计,只不过陆公子感念林掌柜为陆家做的贡献,让我来尽一份孝道罢了。”

    林家婶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向我的目光暗下去一些。

    我说:“既然我们同在陆家做工,以后我与大堂哥肯定有机会见面,一定互相照应,婶子放心。今日婶子也劳累了,快些回去歇息吧。”

    与林家婶子道别后,陆家的车夫告诉我,善美堂的常掌柜在吟翠楼设宴,想请我一聚。

    正饿着,吟翠楼的酒菜我得去尝尝。

第四十五章 讨教

    吟翠楼的雅间里,常掌柜笑呵呵地迎过来,向我拱手道:“依依姑娘。”

    我望见已经摆满菜的大餐桌,向常掌柜回礼,说:“常掌柜客气了,突然说要请我在吟翠楼吃大餐,我还有些惶恐呢。”

    常掌柜引我入座,说:“依依姑娘让官府禁了刘氏胭脂铺的玉颜粉,受益最大的可是我善美堂。我作为善美堂掌柜,只请依依姑娘在此简餐,还怕姑娘怪我礼数不周啊。”

    我略微欠了欠身,说:“哪里哪里,常掌柜谬赞了。我是被告,只是侥幸逃脱了诬陷的罪名。吟翠楼听说是安南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这顿饭让常掌柜破费了。”

    “姑娘谦虚了。姑娘今后也要在陆家谋份差事,和善美堂的这层关系是瞒不住的。姑娘冒着风险设计让刘氏胭脂铺告你,是为了不让世人认为是善美堂打击同行故意为之。这份心意常谋感激。”常掌柜举起一杯酒,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说:“常掌柜言重了,我只是不忍看安南城的爱美之人继续受玉颜粉的毒害。我以茶代酒也敬您一杯。”

    常掌柜扼腕叹息:“说起这件事,常某心中惭愧。我早听闻玉颜粉有问题,听说常用玉颜粉的妇人生下的孩子容易夭折。以为是玉颜粉不详,却不知玉颜粉竟是有毒之物。若我能早点发现就好了。依依姑娘是如何发现的?”

    这个时空的人对于毒理药理的认识还不清晰,不了解重金属慢性中毒的可怕。若人体长期接触含有重金属元素的东西,离子态的重金属就会在体内累积。离子态重金属与人体内蛋白质结合后会产生难以逆转的改变,从而造成重金属中毒。重金属中毒往往会造成神经病变、器官衰竭、胎儿发育异常等严重的健康问题。

    慢性重金属中毒往往是不知不觉发生的,患者只能感受到身体逐渐衰弱,却很难发现原因。而且每个人对于重金属累积的承受能力不一样,导致有的人会很快出现症状,但有的人需要好几年才有明显的中毒表现。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明明观察到长期使用玉颜粉的人身体出现了状况,却只能牵强地去寻找玉颜粉和鬼神之间的联系。

    人的思维模式很难改变,我向常掌柜简单解释道:“我听说玉颜粉的原料是从炼丹的道观里来的。但凡与炼丹沾上干系的事物,多半是有毒的。只是玉颜粉每次使用时只取少量敷在脸上,毒性不易被人发现。但如果日日使用,毒性还是会沁入肌理。”

    常掌柜又问道:“依依姑娘是如何想到让猫食用玉颜粉来验证它的毒性的呢?”

    在我原来的世界,化妆品动物实验是很普遍的事。新研发的产品大多都会涂在用剃了毛的兔子的皮肤上,来检验对皮肤的刺激性。若是有新发明的成分要应用在化妆品中,还会让实验用的小白鼠食用或是注射,来检验该成分是否安全。

    但动物实验过于残忍,被许多保护动物人士诟病。

    我此次用猫来做实验,也实属情非得已。玉颜粉在安南城风靡已久,若不让人们亲眼看见玉颜粉的毒性,则无法阻止人们继续使用玉颜粉。

    我向常掌柜解释道:“玉颜粉的毒性很难被人察觉是因为用量少。猫好腥腻,将玉颜粉混在猫食里,猫一次可以服下一整盒。况且猫的体型小,少量的毒也容易发作。虽然我也不忍让无辜的动物服毒,但比起让人来检验玉颜粉是否有毒,还是用小动物来检验更加合适。”

    常掌柜是个心思活络的人,说:“此方法甚妙!虽然看似简单,我却从未想到。为了确保善美堂中所卖货品没有毒性,我想今后善美堂每次采购新的产品,都用此方法检测,姑娘以为如何?”

    我摇头,说:“我看到善美堂中所售商品,大多都是用我们熟识的植物或矿石制成,仅仅是用了曝晒、炒制、研磨、过滤等方法进行加工。这样的产品是不需要进行动物检测的。若是遇上了原材料不明的货物,则可以用动物检测的方法检测。”

    常掌柜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

    吟翠楼的菜色果然美妙,我吃得十分满足。

    席间,我向常掌柜讨教:“常掌柜,您见多识广,我有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常掌柜说:“姑娘但说无妨,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情,一定据实相告。”

    我问:“您是否见过可以用在脸上的胶?最好是涂起来延展性好,干得快的胶。”

    常掌柜说:“姑娘说的可是贴花钿的胶?”

    花钿是贴于脸上的装饰物,贴花钿的胶也许能用作双眼皮胶的替代品。我说:“或可一试。善美堂内可有售卖花钿胶?”

    常掌柜答道:“本来善美堂内也卖花钿。起初花钿都是由彩纸制成,后来流行由云母,鱼鳞等材料制作的花钿。但近些年花钿的用料日益精贵,现在的花钿几乎都由金银制成,所以善美堂的花钿生意都移去陆家的首饰铺了。依依姑娘若有兴趣,饭后我可以随你一同去瑞祥楼看看。”

    我连忙应道:“求之不得。”

    瑞祥楼是陆家的一处首饰铺,以做金银首饰闻名。

    踏进瑞祥楼的门,常掌柜就与瑞祥楼的伙计亲切地问候起来,看样子非常熟识。店面被安排得井井有条,两位客人刚结完账,被伙计恭敬地送出门。

    迎面走来一位三四十岁的利落女性,常掌柜向我介绍道:“依依姑娘,这位是瑞祥楼的掌柜,贞娘。也是我夫人。”

    原来善美堂和瑞祥楼的掌柜是夫妻,陆家做生意果然有一套!脂粉铺和首饰铺的目标用户基本一致,夫妻俩经营有利于信息和资源共享嘛。

    常掌柜说明来意,贞娘笑盈盈地说:“依依姑娘想要看看花钿胶啊,这好说。常善,你先带着依依姑娘去雅座稍候片刻,我去拿店里的花钿胶来跟姑娘细说。”

    贞娘转过身又招呼道:“小顺,给雅座里的客人沏茶,要最好的明前龙井!小福,送盘今早新做的点心过来!”

    贞娘办事爽利有章法,作掌柜的架势丝毫不输给常掌柜。走进雅间,我向常掌柜恭维道:“常掌柜真是好福气,夫人一看就是个有才干的奇女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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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娘印介绍:
美妆主播穿越变成落魄小姐?不仅没有任何家当还身负家破人亡的奇冤?林依依的穿越之路,怎么就这么凄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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