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节度使府人家
唐朝末年,天下大乱,各地节度使纷纷据地自立,又有地方豪杰群雄并起,割据一方,朝廷无力讨伐,只好坐视各方势力相互征战。
江淮之地,扬州这座千年古城始建于春秋末年,唐玄宗天宝元年改扬州为广陵郡。盛唐时期,扬州极度繁华,白居易、杜牧等都在这里居住过。在最繁盛的时期,扬州有居民四十七万余人,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州。
然而十多年前,军阀孙儒盘踞于此,他为人残暴,麾下军队所过之处往往十室九空。那时候扬州城内遍地是尸骸,一片地狱景象。
后来杨行密率军打败了孙儒,入主扬州,成为新一任淮南节度使。
他为人宽厚,广纳贤才,又采用休养生息的政策,赈济灾民,招抚流亡,恢复生产,迅速获得了百姓的拥戴。
之后,他又以扬州为根基,不断对外扩张,占领了周围十几个州的地盘,成为南方最强大的割据势力。
天复二年,公元902年春三月,朝廷任命左金吾将军李俨为江淮宣谕使,写御札赐给杨行密,授予他东面行营都统、中书令的职务,并加封他为吴王。
******
如今已经是三月底了,自从十年前杨行密打败了孙儒占据扬州后,经过十年的休养生息,扬州已经恢复了一些昔日的繁华景象。
扬州分为外城和中央的牙城,其中外城是普通居民居住的地方,而牙城则相当于内城,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们才能居住在这里。
吴王杨行密的府宅就坐落于牙城内。
这座府宅是当初淮南节度使高骈所修建的,占地极广,其内房屋众多,错落有致。
整个节度使府被分为前厅和后院。其中前厅被用作书房和会客之所,整个淮南的军国大事都是在那里共议。
至于后宅则是杨行密的家眷的住所。他生性节俭,虽然贵为吴王,但后宅妻妾并不多,加上节度使府房屋众多,因而每个稍有身份地位的人都能分到一间单独的院子。
除了前厅和后宅外,节度使府的东面还连接着一大片空地,那里就是杨行密最信任的亲军的驻地,三千名最精锐的士兵牢牢的守护着这座府宅。
如果说淮南是一个完整的王国的话,那么这座节度使府就是整个王国的王宫,所有的军政事物都被集中到这里来商议处理。
后宅深处,有一处精致的小院子。院子里只有一间典雅的小屋。屋外种着各种花草,春风一吹,各种奇花异草纷纷努力向上生长着,呈现出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处院子乃是一间书房,平日里府中的长公子会在这里用心读书。
院子中间有一个石亭,里面摆着一张石桌。
石桌前,此刻里面正端坐着一个锦袍公子。这公子年岁并不大,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是生的面如傅粉,相貌堂堂。他皮肤白皙,身着锦袍,头戴玉冠,显然是从小锦衣玉食的富贵子弟。
旁边俏生生的侍立着两个婢女,皆身穿绿色罗裙。虽算不上国色,却也算面目清秀,俏丽可人。
此刻,这锦袍公子却是面上充满诧异,一双黑亮的眼珠四处转动,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口中正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没想到‘穿越’这种不靠谱的事情真的发生在我的身上了,不仅如此,似乎还得到这个同样名叫‘杨渥’的人留下的记忆。”
“吴王杨行密的长子吗?似乎是五代十国时期。”
他记得五代十国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代之一。前后不过是五十三年时间,居然就经历了后梁、后唐、后晋、后汉与后周五个朝代,平均每个朝代寿命还不到十一年。
在此期间,还有其他的一些地方势力割据一方,建国称尊,被统称为“十国”。
整个中国彻底陷入分裂状态,一直到后周大将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篡位自立,建立宋朝,这才开始统一天下结束乱世。
“记得历史书上记载,杨渥后来继承了他父亲杨行密的基业,但他为人骄奢淫逸,又猜忌功臣。结果没过几年,部将徐温、张灏就发动兵谏,篡夺大权,最后更是杀死了杨渥。”
是的,石亭中的这个锦袍公子,就是吴王杨行密的长子杨渥。然而现在的杨渥已经不是从前的杨渥了。
之前不久,原本的杨渥正在石亭里看书,突然晴空万里的天空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击中了石亭外面一颗杨柳树。
所幸的是,那惊雷来得快也去得快,石亭内的三人都没有受伤,甚至连守在院子外面的侍卫都没有被惊动。
然而两个婢女不知道的是,此刻坐在他们眼前的杨渥已经被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取而代之了。
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原本的名字也叫杨渥,乃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
他平日里的爱好就是看看历史军事之内的书籍,闲着无事时也会看看网络小说。
不久前,刚刚找到一份工作的他却是倒霉悲催的在第一天去上班的路上就出了车祸挂掉了。没想到他的灵魂却穿越到了这个与他同名同姓之人的身上。
“唉,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前世的父母亲友,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回忆着记忆中的一个个亲人朋友,心中满是苦涩。许久之后,他才叹息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还是想想在这个世界怎么生存下去吧。”
他知道,虽说他有着来自后世的各种见识阅历,现在又提前知道了徐温、张灏等人将会谋反,可以有针对性的作出预防;然而,现在毕竟是唐末乱世,那些忠诚信义等为人臣的美德早已丧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权利名位的渴望。
为了权位,部将造反杀死主君的,兄弟反目有如仇寇的,甚至儿子谋逆杀死父亲的,在这段时期都是屡见不鲜。
“所以说,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啊!”杨渥叹息道。
如今已经是公元902年,他记得杨行密在公元905年11月就会病逝,临死前他将节度使的位置传给了杨渥。然而仅仅过了一年多,张灏和徐温就发动兵变,将他架空了,之后不久更是将他杀死,改为立他的弟弟为新的节度使。
“徐温,还有张灏!”他口中喃喃道。
可惜自己现在虽然知道两人将来会造反,但现在也拿这两人没什么办法。他那位父亲为人宽厚,自己若是对他说两人会造反,却拿不出什么证据,杨行密肯定不会理会他,反而会觉得他无理取闹。
“不过,虽然说历史书上记载的杨渥是一个骄横奢侈、无恶不作的人,但从记忆里面看,似乎现在的杨渥,还只是一个有点顽皮、不爱读书的平常少年而已。”杨渥心中非常诧异。
他得到的记忆中的杨渥,虽然有些争强好胜,但他平时对父母孝顺,对弟弟妹妹们友善,对身边下人宽厚,也没多少坏毛病,可以说是非常不错的贵族公子,怎么历史上的记载却那么不堪呢?
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的杨渥在众人心中的印象还不坏,只要我好好努力,以后一定能改变自己的结局。”
过了许久后,杨渥才完全融合了记忆。
在记忆里面,父亲杨行密对他非常看重,虽然政务繁忙,但也经常过问他的情况;他的生母姓史,是杨行密的侍妾,平日里谨言慎行,对杨行密的正室朱夫人向来都恭恭敬敬的。
杨渥的上面还有三个姐姐,其中两个都已经出嫁了,剩下一个姐姐只比他大两个月,如今待字闺中,平日里和他关系最是亲密;除了几位姐姐外,他还有一个二弟名叫杨渭,与杨渥一样,也是史氏生的,平日里最是喜欢缠着他,要他讲故事听;此外,杨渥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妹妹,以及三岁的三弟杨濛,两岁多的四弟杨溥等。
总的来说,杨家人口不多,但相处还算融洽;杨渥与自己的亲人们感情也非常亲密,并没有多少勾心斗角的事情。这让来自后世,习惯了简单家庭环境的他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ps:本书属于慢热型,主角作为一个十六岁少年一开始不可能受到重视,后面才会逐渐掌握大权。
第二章 人选
查看完记忆,杨渥抬起头来看向身旁侍立的婢女,只见她们两人脸色苍白,显然都被刚才突如其来的闪电吓到了。
这两人都是杨渥身边的贴身婢女,年岁稍大那个的名叫小翠,另一个名叫杨柳,都是扬州本地的孤儿。
她们的父母在十多年前的孙儒之乱中死去了,沦为孤儿的她们从小就流落街头。后来杨行密入扬州,见到两个小姑娘瘦骨嶙峋,心中产生恻隐,又想起自己长子年岁和她们差不多大,于是就收留了她们,让她们服侍杨渥。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为深厚,虽然有主仆之别,但平日里更像兄妹一般。
“哎呀,刚刚可真是好险,就差这么几步,咱们可就被雷劈了。”杨渥尽量模仿着记忆里那个人的语气,有些夸张的跳起身来大喊大叫道。
在他刚才融合记忆的时候,他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过了很久。他怕两女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于是故意装作被刚才的闪电吓傻了的样子。
果然,两人见他的模样,都没有产生怀疑。
“噗嗤”,杨柳看着他那有些滑稽的样子,更是忍不住的笑起来,“公子你真是个呆子,过了这么久才回过神来,莫不是刚才被吓傻了?”
这个时候虽然杨行密已经被封为吴王了,但杨渥还没有被立为世子,所以杨柳等人都称呼他为“公子”或者“长公子”之类的。
“可不是吗?”杨渥连连点头,见两人没有怀疑,心中也暗松一口气,“刚刚差点就把我魂儿吓掉了。”
他站起来,走出石亭,向着那颗被闪电击中的杨柳树看去。只见这颗杨柳树外面的皮都被劈开了,有些部位更是已经一片焦黑。
“这是,雷击木?!”杨渥脱口而出,面带喜色。
“什么是雷击木?”旁边性格较为活泼的杨柳一脸好奇的问道。
“雷击木顾名思义就是被雷电击中的树木了。”杨渥绕着杨柳树仔细查看,口中又向两人解释道,“雷电乃是专门克制邪物的,击中树木后,就会有一些雷电的气息残留下来,所以对那些污浊的东西极具震慑力,可以做为辟邪之物。”
他一边解释,一边在选合适的地方折了一小节下来,准备拿回去打磨一下戴在身上。
“公子,这闪电击中杨柳树,只怕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吧?”见杨渥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性子稳重的小翠小声提醒道。
“有什么不妥?”杨渥停下来,想起身边侍女的名字也叫杨柳,便问道,“难道是因为因为杨柳的名字吗?”
小翠小声开口道,“公子您忘了穿钱眼的事了?”
杨渥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杨行密与盘踞两浙的镇海节度使钱镠关系紧张,常年相互攻伐。杨行密让人用绳子做成钱贯(穿钱的绳子),称之为“穿钱眼”;而钱镠也不甘示弱,每年都让人用大斧砍杨柳树,称之为“斫杨头”。
“没事没事,杨柳说到底也是柳树,又不是杨树。我家姓杨,与柳树有什么关系?要说不吉利,倒是杨柳你的名字需要忌讳哦。”杨渥笑着连连摆手道。
“咯咯,奴婢的本名可不是叫杨柳,这杨柳的名字是夫人取的。”小姑娘娇笑着道。
“那你的本名叫什么?”杨渥饶有兴致的问道。在记忆中身边两个侍女虽然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但似乎从来没听她们提起过自己的本名。
杨柳闻言,双眼有些发红,低着头道:“奴婢小的时候,父母还没来得及给奴婢取名字就不在了,只记得父亲姓何”。
一旁小翠也道,“奴婢也是一样,只知道父亲姓叶。”
两人从小父母就死于乱军之中,她们侥幸活下来,孤苦伶仃,流落街头,还是后来被杨行密收留,这才没有死于乱世。
宁为盛世犬,不为乱世人。
这个时代,像她们这样能被大户人家收养的孤儿还算幸运的,更多的人甚至成了孙儒的那支“吃人军队”的腹中餐。
杨渥见二人情绪低落,赶紧开导道,“既然你们没有自己的名字,那公子我现在就给你们取名字。”
古时候主人给下人取名字是常有的事,倒也不算突兀。
“你?”小翠有些迟疑,她知道杨渥读书不多,可别取出什么难听的名字来。
“怀疑我取不了好名字吗?”杨渥笑道。
他一看就知道了两人的想法,稍微沉吟,“你既然姓叶,就叫叶翠翠吧。”
“叶翠翠?谢谢公子取名。”小翠脸上闪过一丝喜色,看来对这个名字还是满意的,一脸欣喜的道谢。
杨渥又转过身来,对同样一脸期待的杨柳说道,“诗经有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归,雨雪霏霏’。既然夫人给你取的名字是杨柳,那你的本名就叫做依依吧。何依依,怎么样?”
“谢谢公子取名。”杨柳同样满脸欣喜的道谢。
……
一番交谈后,杨渥渐渐熟悉了自己的新身份,闲聊间越来越顺畅,杨柳和小翠二人根本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杨渥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要开始想想自己该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现在是乱世,乱世中最重要的毫无疑问是军队;掌握了军队就掌握一切,若是不能,即便他成了淮南节度使也同样会被人赶下台。而要想掌握军队最重要的无疑是掌握统兵的将领。
说到统兵将领,杨渥不禁苦笑起来,淮南的名将有不少,其中很多都称得上当世最顶尖的;然而这些人各个手握重兵,未必会服从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好在,他父亲也知道这个情况,最近正准备让他出来担任军职,具体职务叫做“衙内诸军使”。
这是一个指挥使级别的军职。在淮南,指挥使的级别算是高层将领了,可以统领数千大军作战;然而按照杨行密的意思,却是只让他先统领一千人的军队,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六岁少年,杨行密担心他没法驾驭更多士兵。
好在,这支千人军队的各级军官杨行密准许他自行任命。
按照军制,一千人就会设立一个都头,下面有两个营,每营五百人,设营指挥;营下设十个队,每队五十人,设队长一人。
“可惜我现在也没什么值得信任的人选帮我统兵。”杨渥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那个杨渥认识的人里面基本都是李神福、李承嗣等高层将领,而营指挥级别的将领却一个都不认识。
“咦!”忽然,他想起自己身边的侍卫以前好像担任过营指挥的职务,或许可以提拔为都头。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有记错,顿时兴奋起来。
第三章 招揽
杨渥记忆中的这个侍卫名叫朱思勍,本来是军中的一个营指挥,掌管一营五百人,算得上是一个中层的军官。
去年的时候,他家里老母亲得了急病需要救治,一时半会找不到医者。当时杨渥无意中听说了此事,于是派了府中的一个医者前去。后来他母亲痊愈了,他就主动提出来做杨渥的侍卫,此时正好在院子外面守卫着。
杨渥连忙将此人召了进来。
“你叫朱思勍?我记得你,曾经是军中的一个营指挥。去年你母亲病重,我还派了一位医者前去医治,怎么样,你母亲现在好些了吗?”
杨渥心中感到有些无奈,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然对人友善,但却是“一阵风”的性子,根本不知道怎么收买人心。朱思勍来他这里做侍卫很久了,他居然也没有问过他母亲的情况。
“多谢公子,如果不是公子相助,只怕家母如今已经不在了。公子派去的那位崔先生医术很高明,经过他的调治,家母现在已经好多了。”朱思勍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张紫黑色的脸上尽是感激之色。
“这就好,不过你以前不是营指挥吗?怎么会来我这里做个小小的侍卫?”
杨渥感到奇怪,他只听过许多侍卫出身的人想尽办法去军中担任职务,此人却是反过来辞掉营指挥的职务来他这里当侍卫。
“家母曾经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小的来公子身边当侍卫,只愿能稍微回报公子的恩德。”朱思勍话语不多,抱拳答道。
杨渥哑然动容,没想到这个朱思勍不仅为人孝顺,而且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要知道营指挥已经是个中层军官了,再往上一级就是指挥使。那是高层的军官,可以指挥上千人的军队。
在这乱世中,许多人心中都只有财物和权利,为了争权夺利,即便父子相残的都不在少数,像朱思勍这样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实在太少了。这一点让杨渥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以前担任过营指挥,如今却在我这里当一个小小侍卫,太过屈才。前些日子我父亲打算让我统领一支千人的亲军,我有意让你来担任这支亲军的都头,你可愿意?”
“公子有命,小的岂敢不从?多谢公子提拔之恩!”朱思勍脸色一喜,单漆跪地,抱拳沉声答道。
他又不是傻子,虽然出于报恩,他到杨渥身边来做侍卫,但如果有更好的前途,他自然也愿意。
见他应诺,杨渥不禁心中一喜。不过亲军乃是一个武将在乱世中的立身之本,虽然眼前此人看上去是个忠厚之人,但自己还是要好好笼络才是。
想到这里,杨渥解下身上的玉佩,递给朱思勍道,“这块玉佩是我的父亲在我满十岁时赐给我的,日夜带在身上,可以保佑平安。如今我转赠给你,希望你能始终效忠于我,将来我定不会负你!”
朱思勍听了顿时激动万分,这个时代主君身上佩戴的玉佩毫无疑问只会赐给自己最信任的人;如今杨渥将玉佩赐给他无疑是想要接纳他为心腹的意思。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双膝跪地,郑重的拜了三拜,又抽出腰间的佩刀,在左手上划出血来,一脸肃然的起誓道:“多谢公子信任,朱思勍在此立誓,此生效忠公子,唯公子之命是从,有违此誓,天诛之!”这才恭恭敬敬的接过玉佩。
“何须如此?何须如此?杨柳,你赶紧带朱指挥去包扎伤口!”见他立下血誓,杨渥不由更加满意了,连忙上前扶起他,让小翠带他去包扎。
“多谢公子!”朱思勍手上血流不止,却是半点眉头都没皱,朝杨渥拱手行礼后,才随着杨柳去了。
望着二人的背影,杨渥心中喜不自胜。这个时代的人对血誓是很看重的,除了少数反复小人外,绝大多数人立下誓言都不会反悔。
更何况这个朱思勍如此孝顺母亲,又能知恩图报,应该不会是那些反复小人。
“可惜不是什么名人,看来要想收那些历史名人为手下,果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欢喜过后,杨渥不禁仔细想了想,觉得历史上似乎没有记载这么一个叫“朱思勍”的人,不由感到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一想,杨渥却是失笑起来。
在后世,这段时期“五代”才被奉为正统,其他“十国”只是地方的割据势力,所以历史书上对“十国”的记载相对简略了许多。在历史上,关于他杨渥的记载都是寥寥数语,这个朱思勍没被历史书记载也很正常。
他却不知,朱思勍这个人在史书上并非没有记载,而且与历史上的那个杨渥也有着重要的关系,正是后来杨渥的亲信,为人忠义,能力也不错。
可惜,此人还没来及施展自己的才能就被杀死了,历史记载里关于他也只有一个简单的名字,所以杨渥并不记得。
过了不久,杨柳和朱思勍二人包扎完伤口后回来了。
“公子,末将已经包扎好了!”
朱思勍是个话不怎么多的人,他走到杨渥面前,向杨渥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就按着腰刀,恭敬的侍立在一旁。
对于这一点,杨渥并不以为意,朱思勍这种话不多的人,比那些擅长阿谀奉承的人更让他放心。
“嗯,朱将军,我父亲让我建立的一千人亲军,按制度应该有两个营指挥,不知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我?”
想起其他的军官也需要人手,杨渥不禁询问起来。那些下面的队长还好,不需要特意找人,到时候杨行密应该会安排好,但营指挥一级却需要自己想办法找到人选。
“这……”朱思勍犹豫了一下,随即便答道:“末将觉得此事还是请公子自行找人为好,末将不敢僭越!”
他之所以这么说,却是在担心两个营指挥都由他推荐的话将来可能引起麻烦。虽然他如今受到杨渥的信任,但谁知道将来杨渥是不是还这么信任他?所以还是谨慎点好。
“嗯,你能不忘本职,本公子对此很高兴!不过我现在的确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你不妨推荐几个?”杨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但对于他的慎重更加满意。
“这个,末将觉得既然公子找不到合适的人,那为何不让大王来安排呢?想必只要公子提出来,大王一定会为公子安排好的。”
朱思勍依然推脱道,不过他的提议倒也可行,杨渥点了点头也就同意了。
第四章 朱广德
这时候,有侍女匆匆而来向杨渥禀报着:“公子,夫人让你过去见客人。”
侍女口中的夫人自然是杨行密的正室夫人朱氏,前不久杨行密被封为吴王时,她同样被封为燕国夫人。
她的弟弟朱延寿,当初跟杨行密一起起兵,多立战功,被封为寿州刺史,盘踞寿州多年,渐渐有些尾大不掉,杨行密对他也很忌惮。
有这么一个强势的弟弟撑腰,朱夫人在内宅向来唯我独尊,平日里经常打压杨行密的侍妾。
杨渥的生母史氏,也是杨行密的侍妾之一,同样不受朱夫人的待见。而朱夫人嫁给杨行密多年,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看着别的侍妾纷纷为杨行密生下子女,朱夫人心里更加不痛快。
近年来,杨行密身体大不如从前,有些利令智昏的朱夫人开始打起让她弟弟朱延寿来担任淮南节度留后的算盘。
所谓节度留后,就相当于朝廷设立的“太子”,将来杨行密若是去世了,节度留后就会即位。在这乱世,什么吴王,什么中书令等官位,那些都是虚的,唯有淮南节度使这个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自己多年征战打下的基业,杨行密当然更愿意将其传给自己的儿子。这样一来,朱夫人对杨渥这个长子自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朱夫人派人来召他去接见客人,只怕未必有什么好事情。
果然,一问起侍女,侍女告诉他说,是朱延寿的儿子朱广德来府上了,朱夫人准备设宴招待他。
这个朱广德极爱出风头,没事的时候喜欢作几首诗附庸风雅,又心胸狭隘,面对比他有才能的人往往嫉妒万分,但对于那些没才能的人又非常瞧不起。
以前的杨渥,刚好属于没有才能的那一类人,平时没少被朱广德嘲笑。
上次朱广德来的时候,更是在宴席上吟诵了几首好诗,接着又得意洋洋的向杨渥炫耀,并出言挤兑他,非要杨渥也当众作诗。
那时的杨渥哪有作诗的本事,结果在众人面前脸色憋的通红,过了很久才指着池塘里的鸭子道,“一只鸭子两只腿,扇着翅膀想要飞…”,最后当然是沦为众人笑柄。好在那一次参加宴席的人并不多,事后也没怎么流传出去,杨渥才逃过一劫。
那次回来后,杨渥一直说要做几首好诗准备着,可惜他的确没那个天赋,又性子贪玩,没过多久便将此事忘在脑后了。如今要是朱广德再次提出让他作诗那就糟了。
想起上次的事情,一旁的杨柳不禁满脸担忧的提醒道,“公子,你要当心那个朱广德,要是这次他还让你当众作诗,那可怎么办呢?”
“哈哈,作诗啊,这个我很擅长,杨柳你就放心好了。上次不过是我没有准备,所以才作不出好诗。这一次却不一样了,我早就作好了几首诗,一会儿定要那朱广德好看。”
杨渥听了反而笑了起来,他如今刚准备出仕,正是需要名声的时候。而这个时代想要博取名声,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吟诗作词了。
如今虽然是天下大乱,武夫当道,文人早就不如和平盛世时期那么值钱,但在淮南之地,文人的地位相对还是较高的,那些能作得一手好诗的人依然能受人尊重。
“公子您早有准备吗?这真是太好了。不过怎么没有听你吟诵?”杨柳欣喜的道,她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狐疑。
她长期侍奉在杨渥身边,自然知道杨渥的本事,之前也从来没见过他作诗,此时听了心中不免怀疑。
“当然准备好了,你就等着瞧吧。”杨渥暗自发笑。
作为一个穿越者,即便那浩如烟海的唐诗不能抄袭了,但宋代以后的众多诗词中,要找出几首经典的诗词出来,出出风头还是很容易的。
“不过以前那个杨渥可没多少诗才,我如果将那些太经典的诗词抄袭过来,只怕会引起大家怀疑,所以最好还是找那些普通的诗词。”
想到这,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抬头对朱思勍交代道,“朱将军,这两天你也不要来我这里做侍卫了,回家先好好陪陪家人,等我父亲正式任命我官职的时候,你再来辅佐我。”
“是,公子。”朱思勍答道。
杨渥点点头,带着小翠、杨柳二人向朱夫人的院子走去。
身后,朱思勍望着杨渥的背影,用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说道,“公子,朱思勍此生此世,就效忠与你了!”
****
节度使府内房屋众多,亭阁林立,错落有致。朱夫人的院子就坐落在后宅的西侧,是一间雍容华贵的院子。
刚跨进院门,眼前是曲折的游廊,地上由石子铺成一条甬道,直通到院子中间的一个石亭。
院子有一处小池塘,几只野鸭在池塘里游玩嬉戏。旁边种着大片的桃树,如今正是开花季节,一朵朵桃花盛开,在春风吹拂下在空中飘零。果然是“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映浅红”。
亭子中间摆放着一张石桌,上面铺着苏州产的精美锦布。一个贵妇人端坐在桌子前的主位上,她衣饰华美、云髻高挽,正是朱夫人。下首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锦袍公子,旁边六七个婢女下人各自垂手低头立在一旁。
“小子杨渥,见过夫人。”杨渥快步上前,向朱夫人恭敬行礼。
“嗯,坐吧。”朱夫人语气很平淡,“这些日子,听说你都在静心读书,不知道都读了些什么书?”
“回禀夫人,小子最近读的是诗经,自从上次家宴上听了广德表兄作的诗后,小子觉得自己相差太远,所以决定从最早的诗开始学起。”
一旁朱广德笑了起来,有些戏谑的道,“哦,是吗?表兄我最喜欢诗经了,没想到表弟你竟然也在细心研究,不知道可有什么心得体会?”
“心得体会倒没多少,不过是闲着无事看看而已。上次表兄作了几首好诗,让大家赞叹不已,不知这次可有新作?”
想起上次宴会上的经历,朱广德得意的道,“当然有新作。前些日子为兄闲来无事,就随手作了几首,反正也没花多少时间。待会儿在宴席上为兄可是准备当众吟诵的,只是不知道表弟这次有没有准备呢?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半天都憋不出来,最后作首狗屁不通的诗吧?哈哈哈…”说到最后,朱广德忍不住大笑起来,用手不断的拍着自己的大腿。
“哼,定然不会让表兄失望就是。只希望表兄作的诗不要太差,到时候就让人笑话了。”所谓打人不打脸,上次的事情知道的人都不敢提起,此人却故意当着他的面说起此事,这完全是当面打他的脸嘛。杨渥心中恼怒,盯着朱广德的眼睛,冷声说着。
“哼,你如此欺人太甚,今日就不要怪我教训立了。”他暗暗决定,待会一定要背诵几首好诗,好好教他做人。
朱广德本以为杨渥会支支吾吾掩饰过去,没有想到他回答的这样自信,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这小子向来不是作诗的料,不然上次宴席也不会闹那么大的笑话。如今怎么这般自信?”朱广德暗自嘀咕。
“表弟如此有信心,不如现在就吟诵出来,也让为兄和姑母一起赏鉴一二,长长见识如何?”朱广德试探着问道。
“哈哈,此事不急,小弟也会在待会的宴席上当众吟诵出来,到时候表兄自然就能听到。”杨渥摆摆手打着哈哈说道,心中却是思考着一会儿准备用哪首诗。
正当两人唇枪舌剑的暗自试探时,一位身穿白色罗裙的少女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还在甬道上就冲着众人叫道,“是广德表兄来了吗?”
朱夫人见了来人,笑着点头道,“是静儿啊,快来见过你表兄。”
这时杨渥也注意到了刚进来的少女,笑着站起身来冲她挥手道,“姐姐,这里。”
这少女正是杨渥那位还未出嫁的姐姐,名叫杨静。她只比杨渥大两个月,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她肌肤雪白,细润如脂,粉光若腻,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咦,是弟弟啊,你也在这里?”少女一脸欣喜的道,快步走进亭子,在杨渥的身边座位上坐了下来。
杨渥回想着记忆中两人的亲密关系,他们小时候恨不得天天都黏在一起,如今长大后,杨静依然是活泼好动,依然喜欢和他打闹,时不时地捉弄他。
想到这些过往,杨渥感到非常温馨。前世的他是独生子女,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没想到这一世会有这么一个和他差不多年岁的小姐姐,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看着眼前少女欣喜的模样,杨渥暗自嘀咕着,“可惜是姐姐,我是不可能娶她了!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哪个混蛋。”
他记得按照史书的记载,今年年底,杨行密和镇海节度使钱镠联姻,杨行密的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钱镠的儿子,从年龄上看,到时候出嫁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姐姐了。
“看来最后得了便宜的那个混蛋,就是钱镠的某个儿子了?”杨渥暗自想到。
杨氏和钱氏乃是老仇人,两家势力紧紧靠在一起,在地盘上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即便暂时结亲了,日后也肯定会再次闹翻。也不知道将来她嫁过去后会不会受苦。
第五章 家宴(上)
第五章家宴(上)
“姐姐啊,你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来了?陪广德表兄的事情有我在这里就够了。”
“哎呀,差点忘了正事。”被他这么一问,杨静忽然捂着嘴惊呼起来,“父亲派人来说,今天他准备在家里开个宴席宴请众位将军。”
自从杨行密被册封为吴王以后,还没有正式宴请过诸位将军,此时开宴席肯定是非常隆重的宴会。而这么要紧的事情,杨静居然差点忘了,果然是大大咧咧的性子。
“怎么是你来传消息?”上首的朱夫人坐直了身子问道,“会有多少将军来参加宴席?”
她原本的打算只是在内宅开个小宴,再将杨氏家人召集起来聚一聚,但如今杨行密的意思显然是要开大宴席,那她之前做的准备显然不够。
“我碰到了父亲派来传消息的人,刚好我要来您这里,所以就让那人回去了,我自己过来告诉夫人。”杨静笑着道,“至于会有多少人来赴宴,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听传消息的人说留在广陵的众位将军都被邀请了,夫人您多准备一下便是。”
朱夫人点点头,“既然如此,静儿,你们姐弟就在这里好好陪着广德,我先去安排宴席的事情。”
“好,夫人您先去忙。这里有我就够了。”杨静大包大揽的答道。
朱夫人走后,亭子里只留下杨渥等人,幸好杨静性格活泼,一张嘴说个不停,气氛倒也不尴尬。
过了许久,有下人来传消息说,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杨渥三人才起身赴宴。
这次宴会规模较大,留在广陵的将军基本都到齐了。
节度副使朱瑾,节度副使李承嗣,节度判官周隐,大将李神福,都知兵马使徐温,都指挥使王茂章,马步军使周本,掌书记高勗,幕僚戴友规等等,还有许多杨渥不认识的将军,满满当当坐了十几桌。
“今天的宴会准备的很匆忙,大伙儿只怕肚皮都饿坏了吧?孤也不多说,来,咱们先共饮这第一杯酒。”
宴席刚开始,杨行密便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对众人在说着。他性格十分豪爽,虽然已经是吴王了,但依然没有改变过往的作风,加上此时在场的多数都是他的老兄弟了,因此他表现得非常随意。
“多谢大王赐宴!”
众人大声应诺,纷纷举起手中酒杯饮了一口。
“都是自家老兄弟了,大家也不要客气,多吃多喝!把肚子填饱才是正途。”杨行密继续笑着道,话一说出,众人便轰然大笑。
“大王放心,末将等可不会跟大王客气的。末将眼馋大王府中的好酒已经很久了,今日定要喝个痛快!”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粗壮汉子,瓮声瓮气的,正是都指挥使王茂章。
李神福也笑着说道,“王将军此言有理,大王被册封为吴王后,这还是第一次宴请大伙呢,诸位可要好好向大王祝酒。”
……
在场众人都是武夫居多,乱糟糟也不顾什么礼仪,都是扯着脖子喝酒,不一会儿气氛便热闹起来。
杨渥和朱广德二人被安排在众将末席,同席的还有节度使府的几个小吏。至于杨渥的姐姐却是和杨行密的其他侍妾们在别院另外开了一席。
对于这种席位安排,杨渥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其中肯定也少不得朱夫人暗中打压他的缘故,但如今的他完全不受重视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这也更坚定了他趁着宴会出风头的想法。
此时,他们这一桌席位上的气氛相对来说有些沉闷。朱广德和杨渥二人关系本来就不好,自然没什么话说;其他几个小吏在身份上与杨渥二人差远了,能参加这种宴席就算走运了,哪里敢多言。
这个时代的烹调技术毕竟还比不上后世,虽然是节度使府最好的厨子做的菜肴,但因为许多调料此时还未传到中国来,所以味道吃起来总是让杨渥觉得有些怪。不过这时代的饭菜也有一些后世没有的特色,杨渥还是吃的非常有味。
这一桌人因为都没有饮酒,所以杨渥一边吃着美味,一边观察周围众人。
“可惜啊,李神福,朱瑾,李承嗣,史俨,王茂章,周本等等,这么多的淮南名将,却没有一个是我的手下。”
想着历史上李神福等名将的赫赫战功,杨渥暗自垂涎不已。
“若是能够得到这些手握重兵的将军们的鼎力支持,将来日子也会安稳一点。可惜现在连两个营指挥的人选都凑不齐,看来还得好好努力才行。”
突然,在比较靠后的位置上,杨渥看到了一位儒雅的武将,顿时心中一惊,“是他,徐温!历史上就是这个人与张灏一起发动兵变,杀死了历史上的那个我吗?”
他死死盯着此人,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将他杀掉以绝后患。可惜他也就这么想想而已,他手中没有任何证据,且不说杀不杀得死徐温,就算成功了,擅自杀死军中大将,也会让其他将领更加不服他。
徐温也是杨行密手下的老人,但一直没有立下什么大功劳,因而如今还不受杨行密的重用,许多于他同时期投靠杨行密的人现在都是一方刺史了,他却还只是个都知兵马使,手中掌握的兵力并不多,因而这次在酒席上的位置也安排的比较靠后。
至于另一位与徐温一起发动兵变的将领张灏,这一次宴席不知为何,却没参加。
看着徐温正在与他旁边的一位将领谈笑风生,杨渥暗自想到,“就让你们再多活几年,等将来再好好收拾你们!”
这时,坐在杨行密身旁的朱夫人忽然站起身来,她笑着对杨行密说道,“大王,先前渥儿还说,最近他作了几首好诗,准备在宴会上当众吟诵;正巧众位将军光饮酒,未免太过无趣。妾身觉得,不如准渥儿所请,让他当众吟诵自己的诗作,也让在场众位将军鉴赏一二。不知大王以为如何?”
朱夫人提议让杨渥当众吟诵他作的诗,这显然是不怀好意,想要让他当众出丑。
“果然来了,不过你想让我出丑,却不知我如今正想借机博取名声呢!”
杨渥一听心中顿时大喜,他本来就打算在宴会上博取名声,只是这种事毕竟不好由他自己提起来,正在暗自担心朱夫人和朱广德二人不提此时该怎么办,没想到朱夫人就给他提供了机会。
杨行密此时正在与朱瑾谈笑饮酒,闻声放下酒杯,皱了皱眉,暗自思量道,“渥儿也会作诗吗?不会是夫人在故意挤兑渥儿吧?”
想起上次宴会上杨渥最后作出的那句“一只鸭子两只腿”,杨行密忍不住摇摇头。
他虽然对于杨渥这个长子不怎么满意,认为他没什么才能,将来难以继承自己的基业,但毕竟是自己的长子,上一次宴会上闹出那么大的笑话还是他帮着遮掩的,所以这一次宴会上可不愿他在众将面前丢脸。
“渥儿年岁还小,哪里作得出好诗来。夫人还是不要让他闹笑话了。”杨行密笑着摆摆手道。
见杨行密拒绝了,杨渥也不着急,反正此时有人肯定比他还要急。朱广德一直想着让他出丑,此时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果然,坐在旁边朱广德此时站起身来,冲着杨行密拱手行礼道,“姑父,刚刚表弟可是亲口说他自己作了几首好诗的,这一点姑母身边的许多下人也都听见了,想来表弟是真作了好诗。不如让表弟当众吟诵,也好让侄儿还有众位将军见识一下表弟的杰作。”
他一席话看上去显得很有诚意,仿佛真的是想要见识表弟的杰作一般。虽然之前杨渥说的很自信,但朱广德还是不信他能作出好诗,只以为他是“煮熟的鸭子嘴巴硬”。
杨行密有些惊讶,又转头看向朱夫人身边的下人们,“渥儿先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
“回大王,长公子的话奴婢等先前都听到了。”下人们纷纷点头。
“莫非渥儿真的开窍了,作出好诗了不成?”杨行密依然将信将疑。
“渥儿,你不会是随便乱说的吧?若是如此,只要你承认,为父也不怪你。”他笑着道。
想起上次宴会上杨渥作的诗,杨行密心中还是不信居多。
杨渥还没来得及回答,这时大将李神福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大王,以末将看,长公子定是酒后失言了。毕竟他年岁还小,不能多饮啊。”
杨渥一听,只好闭口继续观看。他知道李神福对杨行密忠心耿耿,自然清楚杨行密的心思,此刻起身为杨渥遮掩乃是出于一番好意,他不能当众驳了李神福面子。
戴友规见场面上有些冷清,有心活跃一下气氛,便起身笑着提议道:“长公子定是酒后失言了,大王就不要追究了。不过夫人说的也对,我等光饮酒太过无趣,不如咱们行个酒令,活络一下气氛如何?”
王茂章等武将听说要行酒令,连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行酒令的事情,本将可不在行。这都是你们文士的事情,我们武夫可做不来。”
一旁朱瑾笑道:“我等武夫不过粗通文墨,便只做个帮闲,就由戴先生,高先生、严先生,周判官等文士来行酒令,众位意下如何?”
……
众人纷纷出主意,却没人再提起让杨渥当众吟诗的事情。
他们都是杨行密的心腹,对于杨渥上次宴会上出丑的事情也都有所耳闻,所以都想着帮他遮掩过去。
杨渥哭笑不得,“这都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出风头了,结果却被众人遮掩过去了。”
他转头看向朱广德,见他焦急不已的站在那里,顿时放心下来,暗自想到,“无需着急,这死胖子会帮我找到机会的。”
第六章 家宴(下)
朱广德的确是急了,朱夫人想让朱延寿当节度留后,这背后也是朱广德在挑唆。对于杨渥,他是恨不得用一切办法来打压,此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让杨渥在众将面前出丑的机会,却见众人打算帮杨渥遮掩过去,这怎么能行?
他连忙大声说道,“姑父,今天表弟滴酒未沾,我这一桌的几位大人都可以为证。”
那几个和他同桌的小吏听他这么一说,纷纷面如土色,汗如涌出,低头不敢言语。
这是神仙在打架,他们可不敢参与其中。
杨行密见事情本来都被众人遮掩过去了,哪知道此人如此不依不饶,顿时脸色一沉,就要发火。
朱广德见了,顿时知道不妙,赶紧陪笑道,“姑父,侄儿前些日子也作了一首小诗,虽然不怎么通顺,如今也愿当众吟诵,博大家一笑。”说完,不等杨行密回答,朱广德便负手吟诵起来。
“风搅长空寒骨生,光于晓色报窗明。
江湖不见飞禽影,岩谷时闻折竹声。
巢穴几多相似处,路岐兼得一般平。
拥袍公子休言冷,中有樵夫跣足行。”
吟诵完,朱广德矜持的对众人行了一礼,说道,“这是今年过年时小子观雪景所做的诗,小子才低学浅,让大家见笑了,请诸位长者点评。”
“好,的确是首好诗!运用侧面描写的办法,让人身在其外,却也感受到了雪中的寒冷啊!”戴友规捻着胡须,略略点评了几句。
自从袁袭死后,他就成了杨行密手下的头号谋士,在淮南很有威望,说出来的话自然有些分量。其他几位文士也粗略的点评了几句。
朱广德闻言,脸上一喜,挑衅般的向杨渥看了一眼道,“表弟,刚刚为兄抛砖引玉,诵了一首以前作的诗,想必表弟也不吝让为兄见识一下你的杰作吧?”
他这首诗的确作的不错,只不过却不是他自己作的,而是诗人杜荀鹤作的。
这杜荀鹤乃是唐朝的进士,现在正在宣州刺史田覠的麾下。几个月前他在寿州看到雪景便作了这首诗,不想被朱广德听去了,这时当众吟诵出来,冒作自己作的。
杨渥心中恼怒,“既然你这么不要脸面,那就不要怪我打脸了!”
之前众人出于好意帮他遮掩,他一直没机会说出自己的意思,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当即就站起身来。
他朝着众人拱手道,“父亲,诸位叔伯,小子的确作了几首诗,只是担心作的不好,让大家笑话。如今既然广德表兄非要小弟吟诵出来,那小弟就如表兄所愿就是!”
不等朱广德再说,杨渥当即便吟诵起来:
“舍南舍北皆种桃,东风一吹数尺高。
枝柯蔫绵花烂熳,美锦千两敷亭皋。
晴沟涨春绿周遭,俯视红影移渔舠。
攀条弄芳畏晼晚,已见黍雪盘中毛。
仙人爱杏令虎守,百年终属樵苏手。
我衰此果复易朽,虫来食根那得久。
瑶池绀绝谁见有,更值花时且追酒。
君能酩酊相随否?”
一首诗刚刚吟诵完,在场众人不管懂不懂的都纷纷叫好起来。
“好一句‘君能酩酊相随否?’,没想到长公子还有如此诗才,真是难得啊。”戴友规站起身来大声叫好,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此诗不仅韵味深远,更难得的是极为应景。
其他众人也纷纷附和,连那些武夫们也都大声喝彩起来。
杨行密脸上喜不自禁,虽然对于长子能不能作诗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他在意的只是儿子将来有没有能力继承自己的位置。不过杨渥有如此诗才,他这做父亲的也是与有荣焉。
朱广德本来憋足了劲准备嘲笑杨渥的,但如今一听之下立马语塞。
“好你个杨渥,居然真作了首不错的诗,刚才却故意不说话,非要我出言挤兑你才肯出手,真是可恶。”他心中恼怒,“还有在场的这些将军文士们,刚才对我的诗不过寥寥几句点评,如今对杨渥的诗却如此夸赞,更是可恶。”
他不去反思自己所作所为,却总是觉得别人可恶。
朱广德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一急,额头上的汗水就冒出来了。
他想起自己的诗实际上是杜荀鹤作的,这杨渥不会和他一样也是用的别人作的诗吧?对,一定是这样!
他站起身来,大声指责道,“不可能,这首诗绝对不是表弟作的。一定是你剽窃他人的诗!”
“不是我作的诗,难道是你作的?”杨渥脸色一沉,死死盯着朱广德道。
“这…虽然不是我作的,但也绝对不是你作的。如果你真有这个本事,那么上次宴会上你怎么最后只作出一首狗屁不通的诗?”朱广德反驳道。
他这句话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上次宴会只是一次小宴,在场众位将军基本都没有参加,但关于杨渥那天作的诗,大家却都有所耳闻。如今听朱广德这么一说,他们心里都有些怀疑起来。即便是杨行密此时冷静下来后,心中也有些不信了。
“渥儿,这首诗到底是不是你自己作的?”杨行密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严肃的问道。
若杨渥只是不会作诗,那也不算什么大问题;但如果当众剽窃他人的诗作,那就是品行的问题了,被人发现的话,他的名声也会变得臭不可闻的。
“自然是孩儿作的,父亲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众位,看看是否有谁之前听过这首诗。”
杨渥当然不承认,而且他相信,只要他不承认,就没有谁能知道自己剽窃了。就算大家心中有怀疑,也不会有实际证据。
“嗯,这首诗以前的确从来没有听过。高兄,你以前听过吗?”戴友规向高勖问道。
“没有,老夫以前也从来没听过。”
……
听长子这么肯定的应答,在场众人也表示以前从来没听过这首诗,杨行密终于松了口气。
一旁的朱广德依旧不愿放弃,“姑父,侄儿以为,虽然大家以前都没听说过这首诗,但这也不能证明这首诗就一定就。是表弟作的。相信在场的诸位将军心中也未必就没有怀疑。”
朱广德抱拳四望,见众人都没有反驳他的话,更加得意起来。
“表弟若是真有这才能,莫不如现场再作一首诗。”他转头看向四周,见附近正有桃花盛开,当即道,“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那就还是以桃花为题。只要表弟能当众再赋诗一首,为兄便相信刚才这首诗是表弟作的。”
朱广德的这个要求却是有些过分了。
先前第一首诗还可以说是以前作的诗,刚刚吟诵出来;如今要求他当场作诗,这难度却是高了很多。除非他恰好提前准备了以桃花为题的诗,否则真要临时作的话,不要说杨渥,就是在场的那些文士也没人敢说自己能做到。
第七章 我服了
“这有何难?既然表兄心中不信,小弟便以桃花为题,当场再作一首就是。”杨行密正要拒绝,却见杨渥抢先答道。
他知道在场众人心中还有疑问,如果今日不能彻底将众人折服,日好保不准会出现什么流言。
杨行密见他说得如此自信,当即闭口不言,看他如何作为。
只见杨渥起身离开酒席,缓缓迈着步子,一边走,一边饮了几口酒,作出一幅闭目沉思的样子。
众位宾客也都纷纷闭口不言,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
待走了大概十步后,杨渥忽然抬起头来,笑道:“有了,表兄且听好了,还是以桃花为题。”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众人闻言,顿时大惊。
这是何等速度?当年曹植七步能作出一首诗来,被称为“七步诗”,如今杨渥十步内也能作好一首诗。这等诗才,岂不是要赶上曹植了?
“好一句‘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就凭这一句,这首诗就足以流传千年了。长公子的文采,令人惊叹啊!”戴友规放下酒杯,一拍大腿,大声叫好道,其他文士们也纷纷赞叹。
然而,还不待众人从刚才杨渥十步之内作出一首好诗的事实面前反应过来,杨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继续道:“其实小弟刚才还作了两首诗,如今便一并诵出来让表兄赏鉴吧。”
“花泾三月桃花发,霞照波心锦裹山。说与东风直须惜,莫吹一片落人间。”
“醉里春归寻不得,眼明忽见折桃花。向来飞盖西园夜,万烛高烧照烂霞。”
这一下,场中众人都炸锅了。自古以来,曹植的七步诗就让人叹服了,今日竟然有人能十步作出三首诗来,平均三步多就作诗一首。这岂不是比曹植还要强?
“东晋谢灵运说: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如今长公子这作诗速度比曹子建还要快,岂不是可称为才高九斗了?”有文士笑着说道。
见众人都被自己的壮举惊呆了,杨渥心中暗自得意。
“刚刚表兄说只要小弟以桃花为题,再作一首诗,就相信小弟真能作诗,如今小弟连作了三首诗,表兄可是信了?”杨渥一脸戏谑的看着朱广德问道。
“不可能,一定是巧合!”朱广德有些抓狂了。
“一定是你让人提前作好了几首关于桃花的诗!”他气得脸色苍白,心中依然是不信杨渥能作出诗来,只以为他运气好,刚好碰到自己出的题是关于桃花的,而杨渥又提前准备了多首桃花诗,这才巧合。
“若要为兄相信,必须再换别的。为兄听闻,诗歌经过本朝的发展,到如今早就不怎么兴盛了,最近兴起的是作词。表弟既然有大才,不如当众填词一首,词牌名就用《如梦令》,题材的话必须是咏柳的。表弟如果能作的出来,为兄才会心服口服。”朱广德指着院子外池塘边的的杨柳道。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了《如梦令》这个词牌名,这时候却是用上了。
他这个要求比先前的又要难上许多。不仅规定了词牌名,还规定了题材,加上词这种文学载体刚兴起不久,一般人很难驾驭。因而他的要求,在场的众多文士只怕也没人能做到。
“表兄怎么能够言而无信呢?刚才说好了的,如今却反悔。也罢,今日小弟就让表兄心服口服!不过这一次,如果小弟真能按照你的要求当众填词一首,表兄可不能再反悔,定要当着众人的面,说一声‘我服了’,如此可好?”
“好,就是如此,只要表弟能按照我的要求当众填词一首,为兄不仅心服口服,而且日后见了表弟也愿意马首是瞻!”朱广德此刻豁出去了,别说只是承认一声‘我服了’,就是更多的要求也会答应。
杨行密先前还担心杨渥会当众丢脸,但如今见杨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放下心来旁观,脸上的笑意难以掩饰。
其他在场的众人对两人之间的唇枪舌剑也一副看戏的模样了。
众人中也只有朱夫人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好啊,这小子,上次小宴上只有自家的人参加,你就故意藏拙;如今到了这么多将军参加的正式宴席上就来个一鸣惊人。杨渥,我倒是小瞧你了。”
听朱广德这么说,杨渥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站起身来,一手拿着酒杯,一手负在身后,闭着眼睛,沿着院子里的甬道慢慢踱步。甬道旁桃花纷飞,果然是一副盎然春意,颇有些诗情画意。
不过众人此刻却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他们纷纷在心中默数着时间,想要看看这次需要多久他才能填好一首新词。
词的产生最早是起于隋代,当时被称为长短句,只是作为诗余小令,不过到如今这个时代,词这种新的文学体裁已经开始兴盛起来了。
此刻,刚刚已经大出风头的杨渥,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十步内连作三首诗已经有些吓人了,再出风头没多大意义,因而这次故意放慢了速度。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众人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杨渥才突然睁开眼睛道,“有了!”
饶是他故意等了很久,这等填词的速度也是将在场众人的吓了一跳。
“这也太快了吧?”高勗等人暗暗咋舌,“就这一点时间,起个头都不够啊。”
只见杨渥举起酒杯饮了一口,一句一句的吟诵道:
“粉堕百花州,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逑。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这首词却是杨渥无耻的抄袭了《红楼梦》里林黛玉作的词了,不过不管怎样,却是完全符合朱广德的要求。
有了先前的十步内作三首诗的壮举,此刻大家反而没有先前那么震撼了,只是一张张脸上都仿佛写着一个大大的“服”字。
“表兄,如今你可服了?”杨渥满脸笑意的看着朱广德道。
朱广德心中气急,一张脸憋得通红,两只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又迅速的松开,若不是在场之人各个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只怕他还要抵赖。
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服了!”
第八章 父亲召见
第八章夜谈(上)
杨渥不记得昨天最后什么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他只记得在自己十步内连作三首诗后,众人都是震惊叹服。
一脸欣喜的杨行密拉着他的手,抚着他的背说道:“我们杨家虽然出自弘农杨氏,曾经也是世家大族。但传到我父辈时已经家道中落了,家中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为父虽然如今位居吴王,但所读的书也不多。没想到渥儿你还有如此诗才,这真是我杨家的幸事。今日众位当要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诸多部将下属们也纷纷向杨行密道喜,连连敬酒,连带着杨渥也被灌了许多酒。
于是在穿越的第一天,杨渥喝醉了。他迷迷糊糊间,在小翠和杨柳的搀扶下回到自己房间后,就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来。
此刻,杨渥正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一个个好奇宝宝们。
“弟弟,真是没看出来你还会作诗啊。什么时候学会的?怎么以前从来没见你作诗?还有上次宴会怎么没见你有这本事?”杨静一副狐疑,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好奇的绕着杨渥转了几圈,仿佛要将他看穿。
“这就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杨渥一脸得意的答道,“小弟我最近好生学习,又熟读古人的诗篇,自然大有长进。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小弟读的诗多了,自然就会作诗填词了。”
“切,就你还熟读唐诗三百首,这些日整日都只看到你四处游玩,哪里见你读过一首诗了。”杨静一脸不信,随即又走近身来,小声的道,“你不会是将哪位先生的诗作冒为己有吧?你骗得过父亲和众位将军们,可骗不过我。”
“怎么可能呢,小弟我才高九斗,作几首诗而已,简单的很。姐姐要是不信,哪天我给姐姐再作几首诗就是。”杨渥自吹自擂道。
“我也要哥哥作诗,哥哥也帮我作首嘛?”这时一旁的一个小家伙却是不干了。
这个小家伙今年才五岁不到,生的白白胖胖的,正是杨渥一母同胞的弟弟杨渭。
他平日里最爱玩闹,不是在花园里追逐家里养的那条小花猫,就是跑到池塘边去抓鱼。不过他最喜爱的还是缠着杨渥要他讲故事给自己听。
此刻虽然不懂作诗是什么意思,但杨渭还是走过来凑热闹了。
杨渥忍不住揪了揪他那白白胖胖的小脸道,“小屁孩懂得什么是诗,一边玩去。哥哥我待会讲故事给你听。”
“哥哥说的可是真的?”杨渭仰着脸,欢喜的道。
“当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哥哥待会要讲故事喽!”听得有故事可以听,小家伙欢呼一声就不知道跑哪里玩去了。
“弟弟你先前说的可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给我作诗吗?”杨静欣喜不已,抓着杨渥连连问道。
“姐姐,你看我昨天喝多了酒,如今刚刚醒来,头还晕着呢。而且昨天没吃多少东西,现在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你总要让小弟先吃点东西吧?等小弟吃饱了再给姐姐作诗。”杨渥脸上露出难色,无奈的道。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杨静一脸欣喜,“厨房里面有热汤,还有点心,我现在就给你端过来,你先垫一垫肚子。”刚说完,杨静像一阵风一般跑出去了。
杨渥心中哭笑不得,他的这个姐姐明明是个急性子,又活泼好动,偏偏名字却是一个“静”字。
“看来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啊。古人取名字讲究缺什么就补什么,姐姐缺少安静,就补一个“静”字。也不知道将来嫁人后会不会安静点。”杨渥心中腹诽。
一番洗漱后,又稍微吃了点东西,感觉已经恢复了些元气,杨渥开始在院子里面四处转转。这时候,有下人来报。
“公子,大王吩咐说,让您过去见他,他在在书房里面等你。”
“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回去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不知道父亲找他是什么事情,但料想也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系。前些日子父亲还说准备让他出来做牙内诸军使,或许现在已经定下来了吧。
想到这,杨渥心中有了底,“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好事才对。”
杨渥换上一件新的锦袍,快步向前厅的书房走去。
前厅的书房是杨行密专用的办公书房,杨渥以前也只来过几次。
刚进门,就见杨行密坐在书案后,就着烛光批阅公文。杨渥不敢打扰,行了一礼后静静的立在一旁等候。
虽然在记忆里早就有杨行密的模样,昨天宴席上也已经见过一面了,但像现在这样仔细打量的情况却还没有过。
杨行密身材高大,按照杨渥的估计,他的身高有差不多后世的一米九。在这个古代身高普遍都不高的南方,他就如同一群麋鹿里面站了一只长颈鹿一般独特。
他长着一张国字脸,头发和胡须都已经开始发白了,不过目光却极为有神,虽然只是坐在那里,杨渥也感到了他的威严,仿佛站在一只猛虎旁边。
“据史书记载说,当初父亲年青时,在庐州参加造反被抓到了。结果当时的庐州刺史郑棨因为觉得他相貌奇特,就将他解绑放走了。不过如今看来,父亲除了身材高大外,在相貌上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也不知道那位刺史是怎么看出父亲相貌奇特的。”杨渥暗自嘀咕。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杨行密才批阅完手中的公文,放下笔墨。
“孩儿见过父亲,祝父亲身体安康,长命千岁。”杨渥赶紧上前扣头行礼道。
“起来吧,父子之间何须这么多虚礼。”杨行密点点头,又笑眯眯的说道,“还长命千岁,那岂不是成了千年乌龟了?你昨天第一次醉酒,现在感觉怎么样?”
“孩儿觉得喝醉以后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可不是什么好经历。而且孩儿听说饮酒误事,果然不是虚言。”
杨行密笑道,“为父当年第一次喝醉酒时,年纪和你如今也差不多大。如今一晃已经三十多年了,物是人非啊!”
杨行密略微回想起当年往事,随即又郑重说道,“昨天你展现了你的诗才,这固然让为父惊喜万分。不过如今毕竟世道不宁,你作为我的长子,最重要的,还是治国之能和驭众之才,其他的不过都是锦上贴花而已。这一点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杨渥连忙点头。
他昨天那么大出风头本来就只是为了博取名声而已,对于乱世之中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他还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明白就好!你今年已经快十六岁了,如今也是该出来为父分忧了。上次为父说过准许你统军千人,让你自行任命各级军官,你如今可有自己信得过的人选了?”
“回禀父亲,上次孩儿回去后,也曾尽心寻找合适的人选,如今却是找到了一人,乃是孩儿身边的侍卫,可以担任都头。”说完,杨渥将朱思勍的一些情况介绍给父亲听。
“孩儿看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曾经又做过营指挥,对军中事务有些了解,所以准备让他来担任都头。”
“嗯,你这么说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回头你让他来见我,为父要亲自帮你考察一下。至于那两个营指挥,你可有了人选?”
“这个孩儿倒是还没有人选。”杨渥想起朱思勍的提议,又连忙说道:“父亲麾下将领众多,一定有合适的人选,还请父亲为孩儿推荐两人。”
“嗯,既然你还没有找到合适人选,为父就为你推荐两个:一个名叫范思从,另一人名叫陈璠。这二人都是久在军中,为人忠义的人。他们本来的职务就是营指挥,如今调到你麾下,辅佐与你。你要善加运用,好生相待,他日必不会负你。”
“多谢父亲,孩儿定不会亏待他们。”杨渥赶紧道谢。
杨行密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在书房里面走动起来:“为父领军多年,麾下将领都是能征惯战的猛将,为父不擅长军争,却能让他们俯首听命,渥儿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父亲对待部属宽仁,就算部属小有罪过父亲也能够宽宥他们,所以大家都愿意为父亲效力。”杨渥想着自己平时观察到的,结合历史书上记载的一些东西,斟酌着答道。
“不错,正是‘宽仁’二字。在这乱世之中,众人都是以力相并,唯独为父以宽仁相济。”杨行密一脸得意的说到,“昔日曹操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为父却是反过来,‘宁人负我,毋我负人’。渥儿,你要知道,部将们心中都有自己的一杆秤,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他们心中都一清二楚。平日里为父待他们宽厚,众将心中自然都知道,所以他们不信服为父,又还能信服谁呢?”
他这话可不是虚言,杨氏政权立足在淮南不过十多年时间,但却广泛得到了江淮众人的拥戴。后来,徐温父子把持大权后,想尽各种办法消除杨氏的影响力。就这样,还是花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等杨行密的旧部们都不在了,他的养子徐知诰才敢正式废掉杨氏,自己当皇帝。
单凭杨行密一人的恩义,就能支撑杨氏政权三十年,这‘十国第一人’的称号可谓名副其实。
第九章 夜谈
“渥儿你要记住了,这天底下没有谁能说是自己是完美无缺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有自己的短处。这用人之道,就是要多看到部下的长处,包容部下的短处;不以亲善而用一人,也不以疏远而废一人。”
“为父最担心的,就是将来你年轻气盛,感情用事,不懂得包容他人的短处。如此的话,那些有才能的部属就不会为你所用,而那些阿谀小人就会环绕在你身边,这是取祸之道。”杨行密开始向长子传授自己的用人经验。
事实上,在这一点上杨行密是有远见的。
历史上杨渥就是太过感情用事。在他初即位后,先是因为一些小的不满就派兵攻打大将王茂章,结果王茂章逃到了吴越去了。
后来又杀死了当初反对立杨渥为节度留后的判官周隐,结果使得部将人人自危。
再后来,右牙指挥使徐温和左牙指挥使张颢见杨渥喜好游玩作乐,就去劝谏他,结果他说:“你们若是认为我没有才能,那为什么不杀了我自己当节度使呢?”于是心中害怕的两人就暗中开始造反了。
可以说历史上徐温等人造反,杨渥自己也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在提点了一番用人之法后,杨行密叹了口气道,“当初为父起兵的时候,何等意气风发,只想着将来有朝一日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后来,为父扫灭秦彦、毕师铎、孙儒等逆贼后,虽然得到了江淮之地,但发现这里经过多年的兵乱后,民众早就破败不堪了。所以为父想着要少征伐,要休养生息,等恢复了元气后再举兵。谁知道,才过了几年,北方的朱温,南面的钱镠都是兵强马壮,难以攻伐了。到了如今,为父更是感觉自己已经老了,没有当年吞并天下的雄心了。现在的我,只想着怎么把这份基业,安安稳稳地传给你,至于日后你能不能将其发扬光大,却不是为父能管的了。你那些兄弟们,都还年幼,要等他们成年还不知道要多久,所以为父现在也只能指望你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杨渥静静的听着父亲的念叨。起初刚穿越过来时,对于要叫一个陌生人为父亲时,他的心里还有些别扭的;但如今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感受着那一句句谆谆教诲中的舔犊之情,心中那一丝别扭也是消失不见了,留下的只是对父爱如山的感激。
“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的父母又有谁不是为自己的子女尽心打算的呢?”杨渥心中感叹道。
只可惜历史上的杨渥太不争气了,继承节度使的位置三年不到就被人杀死了,以至于杨氏江山早早地落入他人之手,后来杨氏一族更是遭到族灭。
不过如今的杨渥自然不会让这一切重新发生。
“张灏,徐温!”他心中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丧气,杨行密没有过多的感怀。
他稍微沉默了一下,又继续道,“虽说有了一些值得信任的统军人选,但你要知道,为父让你统领的,乃是你自己的亲军,这是性命交关的大事,不可不慎。”
“将来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得,亲军一定要紧紧握在自己手中,而且一定要带在身边。若是有一天你继承了节度使的位置,你要记住,牙城之内的几千亲军万万不可调出去!”杨行密不厌其烦的叮嘱着。
杨渥知道父亲说的乃是正理,如今的节度使府所在的牙城内,就驻扎着几千杨行密最为信任的亲军,时刻保卫着节度使府。
历史上,杨渥即位后,竟然傻到将这几千亲军调出了牙城,用腾出的空地作为骑射的场地,结果徐温、张灏等人没有了最后的顾忌,就发动兵变,杀死了杨渥。
这么愚蠢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去干,此时连忙答应着:“孩儿都记下了,父亲今日之言孩儿一刻也不敢忘记。”
接着,杨行密又问道,“对你那表兄一家你是怎么看的?”
今日朱广德和朱夫人两个非要杨渥当场作诗,虽说最后的结果是杨渥靠着十步之内作三首诗的壮举一举惊动众人,但对这二人的心思杨行密心中却明白的很。
“孩儿听说,舅舅和宁国节度使田覠还有润州刺史安仁义相互联结,只怕有不臣之心。所以孩儿以为父亲应该早作打算。”
他这番话可不是冤枉三人,宣州刺史田覠、润州刺史安仁义还有寿州刺史朱延寿,这三个手握重权的将领,盘踞在各自的州县已经有上十年了,早就尾大不掉,杨行密对他们也非常忌惮。
如今的他们野心越来越大,早已经不满足做一州的刺史了,他们暗中结为同盟,想着背叛杨行密,瓜分掉淮南的领地。
杨渥更知道,明年八月,田覠、安仁义就会起兵造反,而朱延寿本来也打算起兵响应二人,但被提前知道消息的杨行密设计杀死了。
三人的叛乱虽然迅速被平定下去,但对淮南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如今见父亲问起,杨渥乘机提醒道。
“哼,你说的这些为父也是知道的,不过田頵、安仁义二人或许有不臣之心;朱延寿嘛,应该是想着将来直接继承节度使位吧?”杨行密笑着说道。
朱延寿毕竟是他的小舅子,所以杨行密此时还不觉得他会造反,但对田覠二人的忠心他却深表怀疑。
随即他又冷笑起来:“不过淮南乃是孤的淮南,将来我死了也要传给你,这三人想要得到我淮南那是休想,真当我已经老了挥不动手中宝剑了吗?”
“既然如此,那父亲为什么不出手除掉这三人呢?”杨渥有些奇怪。
历史上杨行密早就怀疑三人了,期间李神福等人还特意提醒过他田覠会造反的事,但杨行密却始终没有动手,一直等到明年八月田覠等人正式起兵后才出兵平乱。
杨行密叹了口气,“为父何尝不想除掉他们,但他们都是跟从我起自微贱的,往日间功劳很大,虽然如今有些尾大不掉,但毕竟造反的迹象还不明显,我若杀了他们,只怕众将也不为我所用了。所以这事还是得徐徐图之。”
杨渥建议道,“既然父亲知道他们心怀不轨,那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他们主动谋反呢?咱们可以主动做点什么,让他们提前谋反。这样的话咱们就能提前准备,而他们的准备就会有所不足。”
“你的意思是,咱们使些手段将他们逼反?”杨行密问道,随即又摇摇头,“这可不成,大家的心里都是明白的。要是今日将这三人逼反了,难保其他人不会人人自危。”他连连摆手。
“倒也不是将他们逼反,只不过是正常的调动而已。”杨渥又道,“父亲你想,他们之所以有造反的底气,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在各自据有的州县里根深蒂固了。如果父亲想办法,找个理由将他们调离他们现在的州县,再派亲信的大将去接管他们现在的地盘,那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是服从命令,要么是仓促造反。若是服从命令,自然难以再度为恶;若是他们仓促造反,父亲也能反手将他们平定。父亲觉得如何?”
杨行密依然有些犹豫,他倒不是不知道这么做的好处,但将田覠等人调离他们所在的州县却很可能使他们立即起兵造反,杨行密此时却还没下定这个决心。
毕竟,田覠手下的宣州就有六万兵力,将领众多,钱粮充足;而安仁义的润州同样兵力不少;一旦将他们调离原来的州县,很可能使得这两家发起叛乱,倒时淮南势必会陷入内斗之中,甚至会给外敌可趁之机。至于朱延寿,寿州乃是对抗北方强敌朱全忠的核心,杨行密更是不希望那里发生动乱。
“还是不行。”
为了稳妥起见,杨行密最后还是拒绝了,接着他又摆摆手说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为父自有主张,你就不要管了。”
杨渥听了不由得感到失望,“看来我如今还没表现出足够能力,说出来的话还是不能让他重视啊!”
这也正常,一个从来没有参与过军国大事的少年贸然提出这么重大的建议,换了任何人都不会重视。
而且杨行密毕竟考虑得更多的,对如今的局势了解的自然比杨渥更加透彻。至少历史上田覠三人引发的动乱最后都被杨行密安然度过了,没有给外敌任何可趁之机。
“明天,你让那朱思勍来见我后,你就直接去城外王茂章的大营。调拨给你的一千人马,为父已经让他安排好了,都是精锐,你只要去接收就行。平日所需的钱粮若是有不够的,只管来节度使府找我。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安排,为父就不多过问了。”
“多谢父亲!”杨渥大喜,没想到领兵之事这么快就定下来了。
第十章 王茂章
王茂章少年时就从军了,他骁勇刚悍,每次临阵时都务必身先士卒,因此深受杨行密的器重。
此刻,王茂章的大营中,杨渥正梗着脖子一脸的怒气。
“王将军,父亲可是亲口吩咐过的,让你拣选一千精锐士兵听候在下的调遣。如今您拣选出来的人里面,老弱病残的就占了十之六七,真正算得上精锐的只有不到两百人,难道这就是你选出来的精锐吗?”
今天一大早,他兴致冲冲穿上明光铠,带着朱思勍和父亲给他安排的两个营指挥范思从和陈璠,来到了王茂章的大营。
哪知道,王茂章先是客客气气的接待了他们,让人将他们带到给他安排的营地。结果一进营地,就见到调拨给他的一千人,竟然很多都是老弱病残,人数也远远没有一千人,最多只有八百人。
怒气冲冲的杨渥自然不甘心,于是就有了闯到王茂章大营内质问的一幕。
“杨指挥,这里是军中,军中就有军中的规矩,可不是乱糟糟的酒宴上。你这样冲着上级大哄大叫的,成什么样子?”王茂章还没开口,一旁他的副将李虔站起身来大声呵斥道。
杨渥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无礼,这里毕竟是军营,冲撞上级在什么时候都是大罪,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杨行密的长子,只怕早就有人冲上了先叉他下去打上几十大板了。
“是,末将失礼了,请将军息怒。”杨渥赶紧抱拳道歉。
“罢了,杨指挥初到军营,还不习惯军中规矩,有些冲撞也是难免。不过下次可要记住了,军营之中可是只有杨指挥,没有什么杨公子的。你如果受不了军中的规矩,那就回去做你的杨公子吧!”上首王茂章淡淡的说道。
他以前是杨行密的侍卫,因为作战勇敢而得到升迁,深受杨行密的器重,如今的官职是都指挥使,麾下兵马有近万兵力。
这次吴王杨行密下令让他调拨军中精锐千人给杨渥,这可跟割他的心头肉一般,自然老大的不情愿。然而碍于军令,他也不得不照做,但掺点水分却是难免。
“不知道杨指挥一大早的闯入本将的营帐所谓何事?”王茂章沉着脸问道。
“末将受父亲之命,前来接收属于末将的两个营。按照父亲的军令,应该是一千人的精锐士兵。可是到了营帐后却发现王将军给的人里面,很多都是老弱病残,而且总人数也远远没有一千人,最多只有八百人不到。”
“是七百六十三人,其中十八岁到三十五岁的青壮共为两百七十三人,余者都是老弱。”一旁的朱思勍补充道。
“不错,所以末将前来询问将军,为何会如此。”
“哼,军中向来都是如此,又有什么好奇怪的。”王茂章还没回答,坐在他下首的一个脸色阴郁的副将却冷笑着说道。
上首王茂章又开口解释道,“杨指挥有所不知,自从当初黄巢贼席卷江淮以来,江淮之地,先有秦彦、毕师铎之乱,后又有秦宗权、孙儒霍乱江淮;尤其是孙儒军,所过之处,十室九空,江淮之地,元气大伤。虽然经过大王多年修养生息,但依然是疲敝不堪。”
“如今的淮南军中,不管哪位将军的兵营,其中的精锐都只是少数人,多数的都是老弱。本将特意给你拣选了许多精锐,就算是其余的士兵,那也是打老了仗的,算起来也是优秀的士兵了。此事,就算你初入军中还不了解,但你身边这几个副将也应该知道。所以杨指挥也要理解本将的难处,休要说本将不听大王的军令。”
杨渥听得瞠目结舌,转过头看着朱思勍等人,三人都是略微点头:“是这样的,公子。”
杨渥沉默了,他知道古时候的军队基本上都是这样,少数的一些精锐加上一大群凑数的普通士兵就是一支军队了。打仗的时候,精锐敢战的士兵在前面冲锋,后面跟随的都是怯懦胆小的士兵。所以对于那些敢战的精锐,每个将军都是以各种丰厚的待遇拉拢,当作心头肉一般牢牢抓住手中。
当然他也知道,王茂章的话语中肯定有所夸张。军中的情况虽然不怎么好,精锐士兵不多,但绝大多数人都还是青壮年,真正的老弱还是少数。
如今各个藩镇的军队中采用的都是募兵制,一般老弱是不会被招募进军队的。王茂章显然是夸大了军中的难处。
另外,杨行密的意思他不可能不知道。让他拣选出一千精锐,这是准备给杨渥当做亲军使用,是让他选真正的精锐出来的,绝对不能用普通军队的情况来对待。
不过真要是选出一千精锐敢战之士交给他的话,王茂章自己军队的战斗力就会下降太多了,这显然是他所不愿意的。
他还想着建功立业,将来成为一方节度使呢,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怎么能行?于是,除了其中少部分人是真正的精锐外,其他人都是用来凑数的。
他这种做法在这个将军队看作自己私有的时代是很正常的。若是以前的杨渥,王茂章这样做只怕已经将他给得罪了;不过如今的杨渥就要宽容多了。世道如此,不是说变就能变的。他要想改变这种军队私有的状况,首先得有一只自己的军队才行。
“所谓兵贵精而不贵多,那些老弱士兵,除了消耗粮食、凑凑人数外又能做什么?我要的是一支精锐的亲军,不是看着人数众多,实际上却没有多少战斗力的花架子。”想到这里,杨渥下定了决心。
“一个营五百精锐!”他一脸肃然的盯着王茂章认真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茂章一愣,当即问道。
“王将军,末将也知道将军的为难之处,末将也不愿多做要求。既然军中精锐不多,那么就只要五百人的精锐。王将军乃是淮南名将,麾下上万兵马,想来选出五百精锐还是很容易的。”杨渥对他解释道,“只要是年纪在十八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精锐,手中见过血的,一共五百人就行,至于其他老弱,末将就不要了,将军觉得如何?”
听说杨渥只要一营人马,上首王茂章不禁暗暗想道,“五百人的精锐,咬咬牙也能拿出来,而且他毕竟有大王的军命在身,本将也不好不从,如今他既然退了一步,只要一半的人马,本将也不如见好就收?再者,昨日见他诗才不错,大王对他也很欢喜,想来将来是会成为大王的继承人的。不如如今卖他个好,将来也好相见。”
想到这,王茂章点点头道,“好,就给你五百精锐。你那里现在已经有两百七十三人,张崇,你现在就去军中挑选剩下的两百二十七人,凑齐五百人,不得有误。”
“是,末将遵命!”张崇也就是刚才那个脸色阴郁的副将,他抱拳领命转身出了营帐。
“末将等也一同去看看。”朱思勍三人心中一动,向杨渥行了一礼后便跟随出去了。
对于他们的小心思王茂章只当作不知道,又开始交代粮草军饷的事情。
“你这一营虽然是从本将这里分出去的,但实际上却属于大王的亲军。所以按照我淮南的常例,你麾下的所部粮草和军饷应该直接由节度使府管,本将可是不负责的。当然,今天是第一天,你们的粮草就由本将负责出吧。”王茂章淡淡的道。
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各个势力的军队一般都由牙兵、牙外兵、外镇兵、州兵和作为预备役性质的团练兵五个部分组成。
其中牙兵,也称为亲军,就是节度使培植的私兵武装,直接负责节度使牙门的宿卫。像淮南节度使府所在的牙城内就驻扎了几千人这样的亲军。杨渥目前的这一营五百人,也应该属于亲军体系。
至于牙外兵,虽然同样驻扎在节度使的治所,但不负责节度使的宿卫。比如王茂章的所部就是这样的军队,驻扎在广陵城外,随时准备出征外地。
总之,这个时代的兵制是有些复杂的,总的来说是处于相互制衡的状况下。
“如此就多谢王将军了,待得日后,末将定有报答!”在这些细节上,杨渥也不愿多计较。
如今的他虽然顶着吴王长子的身份,但在军中却是半点威望都没有,所以不想刚进军营,就将王茂章这种手握重兵的大将给得罪了。
更何况,杨渥可是知道,虽然现在的王茂章还不怎么出名,但是在来年援助青州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的战役中,王茂章名扬天下。
当时他率领七千人的军队,将朱温的侄子朱友宁率领的宣武军给打得大败,不仅杀死了朱友宁,将他的首级传到淮南示众,还俘获斩杀了敌人数以万计。
后来朱温听说朱友宁死了,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日夜兼行奔赴青州救援。面对朱温的大军,王茂章闭垒不出,示敌以弱,等侦察到朱温军队稍微懈怠后,这才率兵冲出,发起闪电般的攻击,多次击败朱温军队。
这样一员猛将,杨渥拉拢都来不及,哪里愿意去得罪。
不一会儿,张崇、朱思勍等人回到营帐汇报。
“启禀将军,五百名精锐士兵已经点选完毕,请将军视察。”
“嗯,杨指挥可要本将现在陪你去查看?”王茂章笑着问道。
杨渥微微向朱思勍望去,见他点了点头,心知这次张崇没有再使绊子,心中彻底放下心来。
“不必了,将军军务繁忙,末将叨扰了这么久已经是心中不安,怎么敢再劳烦将军?既然公务已了,末将也就告辞了。”杨渥抱拳行礼道。
“好,那本将也不留你,只希望长公子能早日练出强军,将来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王茂章笑呵呵的将杨渥三人送出营帐道。
他此时事情办妥了,立马就恢复“长公子”的称呼,让杨渥心中暗自腹诽不已。
“那就多谢将军了!”
第十一章 背诵军纪
来到校场上,看着眼前着整整五百精锐,杨渥一时间激动不已。
“这就是我以后起家的依靠了。从今天起,我也有了自己的部属。虽然人数才五百人,比起其他将军手下动辄数千上万的军队差了太多,但这是我的军队,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军队!”
虽然开始王茂章一开始在总人数和精锐士兵的数量上打了个折扣,但此刻场上的这五百人却真的能算精锐。
他们不仅年富力强,而且手中兵器,身上甲胄都配套得很齐全,更重要的是,他们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彪悍的气势散发出来,显然以前都上过战场杀过人,不是什么新兵蛋子。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吴王的长子,杨渥!我的父亲让我来指挥你们,所以,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士兵了。只要你们听从命令,勇于战斗,将来升官发财也不是不可能……”
杨渥洋洋洒洒的讲了半天,然而场上士兵们却是三三两两的相互交谈,似乎没怎么把杨渥这个指挥放在眼中。
“公子,军中这些莽汉都是些亡命之徒,只要给足粮饷,他们就会卖命。您没必要跟他们多说,只要说明您不会克扣他们的俸禄,他们就会很高兴了。”朱思勍用很小的声音提醒到。
……
杨渥很无语,但他也明白过来,面前的这些家伙,根本就没有升官发财的想法。对他们来说,当兵吃粮才是最重要的。谁给他们发粮饷,他们就听从谁的命令。至于其他的,根本没必要和他们废话。
一时间杨渥也没了讲话的兴致,草草交代几句后便下令解散。
因为人数只有一个营,他先前准备让朱思勍当都头,让范思从二人当营指挥的想法显然是不成了。
“三位将军,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咱们只有一个营的人,却是只好委屈你们了。我打算让范思从做营指挥,陈璠你暂时为副指挥,至于朱将军,你暂时负责军纪。你们三位可有异议?”
“末将等没有异议。”三人知道现在的情况,毫不犹豫的就接受了安排。而朱思勍本来按照之前的许诺应该担任都头,但此时他也没有半点不满就接受了杨渥的安排。
对于他们的态度,杨渥不禁点了点头,“嗯,虽说只有一个营,但这些士兵都是些难得的精锐。听王茂章将军说,这些人以前都是见过血的,在战斗勇气上我是不担心的,唯一担心的是他们桀骜不驯,不服从管束,你们可要在这方面下下功夫。”
“末将等定会尽全力协助公子的。”三人纷纷点头。
范思从更是拍着胸口笑着说道,“公子,您就放心好了,我和陈指挥以前就是营指挥,如今还做营指挥,经验丰富的很。您别看这些人现在桀骜不驯,但只要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保证将这一营的人马训得妥妥帖帖的。”
他的性格有些张扬,不像朱思勍,虽然是初次和杨渥见面,此刻就在大包大揽的拍胸脯。
“公子,不知下面各队的队正您可有什么安排?”陈璠问道。
按制度,一营应当有五百人,下面设有十个队,每队五十人。至于队以下还有伙,伙以下还有伍的编制。不过那些微末小官就不需要劳烦杨渥过问了。
“队正的人选嘛,朱将军,你去把以前担任过伙长或队长的人都找出来,我要见见他们,然后再做决定。”
这一营的人完全是重新组建的,各级编制的军官任用也完全由杨渥自己决定。
“属下遵命!”朱思勍领命出去。
过了一会儿,二十几个彪悍的军官被带进了杨渥的营帐。这些都是以前担任过伙长或者队长的职务的人。
“诸位,你们在军中的日子都比我要长,对军中的事物了解得比我要多。这次找你们前来,是我要宣布第一件事情,那就是今天我要在你们之中选拔出十个队正出来。你们这些人里面,有的以前担任过队正,有的以前只是个伙长。不过到了我这里,我的选拔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背诵军纪。”
是的,他觉得现在军队中的纪律太松弛了,刚才他讲话的时候,下面的人都在三三两两的交谈,队列也松松垮垮的,完全没将杨渥这个指挥放在眼中。这点让他觉得很不好。他不知道别的将领手下士兵是怎样的,但在他这里,绝对不能这样。
“朱将军,你来宣读这些军纪。”说完,他取出一张提准备好的纸,上面详细的列满了各种条款。这些都是军中本来就有的军纪,杨渥不过将这些写下来,再一次重申而已。
“是,公子。”朱思勍躬身接过,转身对众人大声宣读道: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
洋洋洒洒列了十七条共五十四斩,杀气腾腾的,听着好不吓人。
“暂时就是这些了,你们在座的各位都要尽快背诵下来,明天,不,今天晚上,我会一个一个的监督你们背诵。若是到时候谁背诵不出来的,直接撤职去做士兵吧!”杨渥宣布道,想了想,又说道:“当然了,若是你们中有谁能提前将这十七条五十四斩背下来的话,本将也不吝赏赐。凡是今天上午就能背诵的赏钱三十贯,下午背诵出来的赏钱十贯!所有人中,前面十个背诵出来的人,本将就任命他们为十个队的队正。本将说到做到。诸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小的不识字,该怎么办?”有人问到。
“这个你自己想办法,身为军官,即便是队正也必须要识字,你不识字,当什么军官,还是去当士兵的好。”
众人一阵哄笑,只把那人笑得脸色讪讪的。
“这个纪律只写在这一张纸上,我们这么多人怎么看得过来?”又有人问到。
“你放心,等会儿我就会让人给你们一人抄写一份。”
……
又问了几个问题,众人纷纷下去背诵纪律去了。
“公子,既然已经许下了队正的职务,还许下这么大的赏赐是不是太浪费了?”一旁陈璠有些担忧的问到。这才是入军营的第一天就如此花钱,这也太浪费了吧?
杨渥摇摇头道,“不浪费,一点都不浪费。如果能花点小钱就能让他们迅速将纪律记在心里面,这可是再值得不过了。”
在他心中,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所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现在让他们将纪律都背熟了,日后他们要是有谁犯了错惩罚起来,他们就没什么好抵赖的。
况且今晚还只是让军官们背诵军纪,之后还要让所有士兵都背诵。只有让每个人都在心里记住纪律,日后才好执行。
这天晚上,杨渥果然开始一个一个的检查背诵情况。
结果,二十多个军官,除了一个到晚上还不会背诵军纪外,其他人都能够熟练的背诵。其中两人更是在下午就到杨渥这里背过了。
杨渥按照先前说好的给予他们十贯钱奖赏。这十贯钱对于杨渥来说只是小钱,但对于这些下层的军官还是一笔意外的收获。
他又宣布将那个不会背诵的撤了职,贬为士兵,然后依照背诵的先后情况任命了十个队的队正。
“今晚回去以后,你们要将这十七条五十四斩的纪律转达给你们各自所在的队,务必要让他们尽快背诵下来。你们可以一条一条读给他们听,也可以让他们一边识字,一边背诵。总之,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我要你们三天之内都会背诵军法。”
在宣布完要求后,杨渥又宣布了赏格和惩罚,“如果哪个队的人在两天之内都能背诵的话,全队的人每人奖励五贯钱,队长励三十贯钱,伙长奖励十贯钱。三天之后,本将会亲自抽查,如果发现哪个队还有人不会背诵军纪的话,全队的人都要受到处罚,具体怎么处罚到时候再宣布。”
一时间,整个营地里到处都是背诵军纪的声音。
******
王茂章的军营里面。
“听说了吗?隔壁营地里那个新来的指挥,让他手下的五百号人整天不操练,都去背诵什么军纪去了,还说会背军纪的就能作队正呢。”
“不错,我也听说了,说是什么十七条五十四斩。你们说那新来的指挥是不是疯了?背诵这些有什么用处?”
“什么新来的指挥使,那是吴王的长公子,来军中刷资历来了。”
……
此刻王茂章的营帐里面,副将张崇正一脸冷笑的对王茂章说道,“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劳。刚进军营,不好好操练士兵,教授战阵之法,却整些这么个幺蛾子有什么用?”
“罢了,你也不要胡言乱语了,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的指挥风格,本将爱选用精锐作为先锋,杨指挥爱严酷军纪,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由他去吧!”上首王茂章摇摇头答到。
第十二章 合议
第十二章合议
当天晚上,杨渥没有回节度使府,而是在军营中住了下来。
毕竟是来军营的第一天,诸多事物繁杂,他一时忙得不可开交。光是安营扎寨、调拨粮草和监督队正们背诵军纪等事情就花了他很多时间,一直到亥时才安顿下来。
“古时候的天空就是比后世要干净啊!”杨渥轻轻的感叹道。
满天繁星点点,一颗一颗的闪烁着光华,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将大地照得有如白昼一般。席席的微风吹得人发颤,杨渥不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向着篝火靠近了一点。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回想着三天前的他还生活在大都市里,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转眼间就流落到这个乱世之中,孤独一人了。
前世的父母,他们都还好吗,能承受自己离世的打击吗?同学朋友们听到自己出车祸的消息后会有几人伤心,几人落泪?
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带着兴奋的心情去体会这新奇的世界,带着出风头的想法吟诗作词,好不快意;第二天他在醉梦中度过了大半天,直到晚上和杨行密夜谈时,他感受到杨行密的舔犊之情,对杨行密这个“父亲”的角色开始接受了;今天是第三天,在忙碌中度过了一整天后,此刻独坐篝火旁,对着皎洁的月光,思念之情却是滚滚涌来,怎么也抑制不住。
“终究是回不去了!”许久之后,他才发出一声叹息。
“回不去哪里?”身后范思从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无意间听到了他的叹息。
“没什么,我是说回不去一个令人留恋的地方了。对了,士兵们都安顿下来了吗?对于我这个新的指挥他们有没有什么看法?”杨渥勉强打点精神问道,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也只能将心中的那份思念深藏起来。
“大家倒是没什么看法,只不过有些人对于您不让他们练习战阵,却去背诵军法,对此有些疑惑而已。”
“恐怕感到疑惑的是你自己吧?”杨渥笑着说道。
“这个,末将的确是有些疑惑。公子,您让大家都去背诵军纪,这到底有用吗?而且,如果到时候有很多人都不会背诵的话,您会怎么惩罚他们?”范思从跟上前来问道。
“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杀敌的本领根本无需我来教授。我要做的只是让他们服从军纪。现在让他们背诵军纪还只是第一步,目的是要让他们明确知道纪律所在,到时候如果他们真犯了错误,我就可以按照军纪予以处罚。这些士兵各个桀骜不驯,又都是些参军多年的老兵油子,难以管束,必须先晓明军法,再实行酷法才行。”杨渥一脸自信的说道。
其实在他内心对自己这样做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也是没有底的,只希望他许下的那些赏格能够激发他们好好背诵军纪。
“至于说到时候还有很多人不会背诵的问题,范遇,如果让你在三天内背诵完十七条五十四斩军纪,你能背诵完吗?”他冲着站在远处的侍卫喊道。
范遇就是以前的那十二个侍卫中的一个,在朱思勍调走后,杨渥任命他作为新的侍卫头领。
“如果尽心去背诵的话,小的半天内应该就能够背诵出来。”
“嗯,你们呢?”杨渥继续追问其他侍卫。
“小的们也能做到半天内背诵。”
这些侍卫也是普通士兵出身,没有几个识字的,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外,也没有别的什么。如果他们能够做到的话,其他普通士兵应该也能做到。
“看来三天时间还是足够的,只要认真背诵,就算是些死脑筋的人想来也是能做到。关键的是他们愿不愿意去背诵。范指挥,回头你要将我许下的赏格传达到每一个人,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知道,只要在两天内全队的人都会背诵军纪,那么每人都有五贯钱的赏赐。”
“至于说三天后要真的还有很多人不会背诵的话,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对了,今天营中的粮草都还是从王茂章将军那里借调过来的,明天我就要回一趟节度使府,办理粮饷的事情。你们三个留下来,好好监督他们背诵军纪,万万不可懈怠。”
“是,公子放心好了。”朱思勍三人一起应诺。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带上身边的十一个侍卫回到广陵城内的节度使府。
今天还是杨渥第一次来到前厅的议事厅,以前的他只进入过前厅的书房,对于这个淮南节度使的议事厅却是从来没进入过。
刚进门,就见宽敞的堂上按次序设立十几个座位,除了最上首中间坐着的杨行密外,下面依次坐着淮南的诸多将领。
此刻,议事厅的中央正有一人在侃侃而谈。
“…所以说,大王现在内部有不安分的人,外部又有宣武节度使朱温在北方虎视眈眈,西边的叛将杜洪您也还没将他扫灭,是为内忧外患;而我家彭城王内部也有一些奸险小人存在,所以也不愿意与大王交兵。如果此次大王准许末将回去得话,末将愿意作为两家交好的使者,劝说彭城王与大王友善。”
这人样貌奇特,居然蓄着短发,在这个时代显得非常独特。原来他就是两浙名将顾全武。
顾全武是彭城王钱镠的身边亲信将领。他本来是和尚出身,后来当了大将也习惯留着短发。
当初他屡次率兵与杨行密的军队作战,曾经连续攻破淮南军的十八座大营,俘获淮南将士三千人,杀死田頵手下千余人等。第二年又击败了杨行密的大将周本,并且领攻陷了苏州,杨行密任命的苏州刺史台濛被迫逃走,大将秦裴更是被他俘虏。
那时候,杨行密的主力都被北方的朱全忠给牵制了,直到去年,他才腾出手来,派手下第一名将李神福率军去征讨顾全武。
李神福率军到达苏州后,见顾全武军阵严整,难以强攻,于是采用诱敌之计,在青山设下伏兵,引诱顾全武来攻,终于大败顾全武,并且将他活捉了。
如今杨行密有意放顾全武回去,以此来和钱镠交好,今日便是共议此事。
“嗯,顾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我们两家的确不应该相互攻伐了。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孤也要与麾下的众人商议一二,顾将军还是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在示意顾全武先下去休息后,杨行密注意到长子的到来,“渥儿,你来此所为何事?”
“孩儿来此是为了粮草军饷的事情。”接着他将昨天到王茂章军中接收部众的情况简单的汇报了一下。
“这个王茂章,还是这么吝啬啊。”杨行密笑着说道。
他知道王茂章并不是真的吝啬,只不过他对自己的军队看的太紧了,不是他自己直属的军队,即便是一点粮草他也不愿意出。
“本来我给他的军令是让他一并负责你部粮饷的调拨的,不过既然他让你找到这里来了,那就以后都由节度使府出吧。高书记,渥儿所部的粮饷就由你负责了,以后他有什么要求你都要尽量满足他。”
“是,大王。”掌书记高勗应道。
“你既然来了,不如也在一旁听着。”杨行密点点头,又向其他将领问道,“诸位将军以为,孤是不是该放顾全武回去换两家交好呢?”
“末将以为,不当放顾全武回去。末将听说,当初孙儒兵败后,其部众有的逃往浙西,被钱镠收编为武勇都。那武勇都的人素来毫无忠义,其左右指挥使徐绾、许再思两人更是野心勃勃,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起兵谋反。所以末将觉得应该修整兵甲,等钱镠内部叛乱后,再一举发兵将其攻灭。”李神福首先说着自己的意见。
“不错,末将也以为,钱镠不过是盐贩子出身,虽然如今据有两浙,但论起根基来远远不如我淮南,手下的名将也只有顾全武一人。去年李将军击败了顾和尚后,钱镠已经没有什么名将了。此时正是一鼓作气将他彻底消灭的好时机,万万不可中途放弃。”大将周本显然也不同意放顾全武回去。他曾经被顾全武击败过,心中很是不服。
“末将倒是觉得应该与钱镠交好,毕竟大王您的主要敌人是宣武朱温,交好钱镠可以稳固后方,集中兵力对付北方的强敌。”朱瑾抱拳说道。
……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渥儿,你在一旁旁听,可有自己的看法?”这时候高坐上首的杨行密突然问道。
众位将领也顿时安静下来,看向杨渥,心中暗暗思忖道,“看来大王是真的打算培养长子了。”
以杨渥的官职,本来是没有资格加入讨论的,如今杨行密亲自问起,显然是要给他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这样的时机杨渥当然不会错过。
“父亲,小子以为,诸位将军说的都有各有道理。但小子以为,是不是要交好钱镠还需要再议,但顾全武却必须要放他回去。”杨渥立场鲜明的说道。
“哦,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必须要放顾全武回去?”杨行密不置可否的问道。
“小子听说,当初秦裴将军兵困昆山城中,坚决抵抗。后来昆山城池被顾全武引水灌城,城中的粮食也尽了,秦将军手下只剩下几百士兵,为了手下士兵的性命,秦将军才不得已投降。后来钱镠问他,他说,‘我只是粮食消耗殆尽了,这才投降的,并不是我本意想投降’。秦裴将军流落在吴越如今已经四年了,却始终不曾投靠钱镠,说明他的心中还是向着我们淮南的。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此忠诚于父亲的将领,怎么能让他留在吴越为囚呢?所以小子觉得不要说是放顾全武回去,就算更多的要求也要答应,只要能换秦将军归来,这一切都值得。”杨渥对着众人侃侃而谈。
“好!长公子说得好。末将也以为应当用顾全武交换秦裴将军回来!”
“不错,秦将军在吴越四年,始终忠诚于大王,大王应该让他回来!”
“末将附议!”
……
杨渥这番话一出,立即让大家动容了,纷纷出言支持。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大家都懂,但真正能够做到的却是少之又少。
刚才众人讨论的时候,考虑的更多是各种利益上的得失,却没人想到还被囚禁在吴越的秦裴。如今杨渥这么一说,众人自然连连点头。
所谓胜败兵家常事,谁都可能有落难被俘的一天,若主君今天能用顾全武来换回秦裴,那么将来万一自己落难被俘了,主君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营救自己。
这么一想,众人看向杨渥的目光也不同了。
最开始在他们看来,杨渥仅仅只是吴王的长子而已,没什么真本领;前两天他当众展现诗才后,众人见了他心中都会赞赏一句,“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这本领”,不过也仅仅如此了。诗才那东西,不过是闲着没事的时候附庸风雅的,既不能用来治国,也不能用来领兵。
但如今他这一番话,却让大家头一次在心中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或许让这小子将来继承大王的基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对杨渥来说,是不是要放回顾全武根本不重要,但这却是一个卖好于在场众多将军的机会。一方面向大家表明了自己重视手下忠臣良将的态度,另一方面也让大家眼前一亮,觉得杨渥这个长公子还是有独到看法的。
“你说的有道理,我意已决,顾全武必须尽快放回去,换秦将军回来。”杨行密当场作出了决定,此刻他看向杨渥的目光也充满着赞赏。
“渥儿终于长大了,知道收买人心了。”他在心中暗自感叹。
曾经,他看着长子从一个幼小孩童渐渐长成如今翩翩少年,心中喜悦不已;后来,他看着杨渥整日不务正业,他心中焦虑,自己一天天老去,其他儿子还年幼,唯一年长的儿子却是如此顽劣,将来谁能继承自己的基业呢?
而近几天,他见到长子有了极大的改变,各方面都成熟了许多。他的心中也欣慰多了。
在他的部将中,节度判官周隐就认为他的诸多儿子,难堪大任,希望让他的老兄弟庐州刺史刘威来做节度留后;还有寿州刺史朱延寿,更是想着自己来做节度留后。
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老兄弟和小舅子再怎么亲近,那也比不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亲近吧?
第十三章 温馨
第十三章温馨
在议完公事后,时间已经快午时了,杨渥也不打算立刻赶回军营中。
昨天他一大早就去了军营,都没来得及和母亲史氏以及姐姐杨静等人打招呼,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当然要在家中吃过午饭再回去。
在先前的合议上,杨渥的主张得到了众人的认同。他感受着众人目光的变化,心中欣喜不已。在历史上,即便没有杨渥提出来,在这个月月底时淮南还是将顾全武释放回去交换秦裴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历史上发生的事情提前作为建议提出来,就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迈着喜悦的步子,他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却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撞了个满怀。
“哥哥骗人,哥哥骗人。前天晚上说好了要讲故事给我听的,结果却到现在都没有讲。”原来是二弟杨渭。他一见到哥哥的面就扑了上来,一脸委屈的对他说道。
“公子!”杨柳和小翠也一脸欣喜的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回来。
虽然只有一天没见,但两人都感觉似乎有很久没看到他了一般。昨天没见到杨渥时,两人都觉得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如今见着了,却是只有一声“公子”来表达她们的感受。
杨渥心中也怪想念她们的,在穿越到这里的第一时刻,他所见到的就是这两个陪在身边的少女。后来在他得到的回忆中,他也感受到了三人一起长大的深厚情意,如今一番相见自然感到非常亲切。
在给了两女一个安慰的眼神后,杨渥笑着抱起了弟弟,“哈哈,原来是弟弟啊!怎么没有去外面玩耍,反倒是在院子门口等我呢?”
又伸手揪了揪他的小脸道,“弟弟啊,你这才四岁,就这么沉了,看来日后要减肥了,不然会成小胖子的,难看死了。”
“公子,二公子昨天早上起来后就来你这里,准备找你讲故事。谁知道你一大早就出去了。二公子在你这里等了好久都不愿回去,后来还是夫人亲自过来将他拉回去的。就这样,他还不依,今天又来等你了。要不是你今天回来了,还不知道二公子要怎么闹呢!”一旁杨柳笑着说道。
“是这样啊”,杨渥感到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似乎欺骗了小朋友的感情。没办法,一忙起来,哪里还记得前天晚上答应过要讲故事给弟弟听的事。
此刻望着弟弟一脸的委屈,心中想着弟弟坐在院子门口等他回来讲故事的场景,杨渥感到心疼不已。
历史上杨渭最后怎么死的?忧郁而死的。
在杨渥被徐温等人杀死后,当时才十岁的杨渭被拥立为新的淮南节度使。作为傀儡的他万事都不能做主,在战战兢兢的过了十多年后,受尽欺辱的他就在忧郁之中得病去世,当时还不到二十四岁。
想着历史上这个可爱的弟弟的悲惨结局,杨渥心中立下誓言,今生定要改变这一切!
“好了,弟弟不要生哥哥的气了,现在我就给你讲故事,讲最好听的故事。”杨渥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只感觉肥嘟嘟的,捏起来非常舒服。
“今天哥哥我要给你讲本朝太宗时,玄奘法师西行到天竺取经的故事。从前,在东海之上,有一个名叫傲来国的国度,附近的海中有一座大山,名叫花果山……”
是的,他要讲的就是西游记的故事了。
在这个想象力还很匮乏的时代,西游记这种精彩的神怪小说非常引人入胜的,加上玄奘法师西行取经的事迹早就众人皆知了,家里几位上了年纪的夫人都会时不时的去庙里拜佛。因此如今杨渥一讲取经的故事,顿时就吸引了大家的兴趣。不要说是二弟,就是小翠和杨柳她们也听得津津有味的。
……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欲知接下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讲了许久后,杨渥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可不打算一次就讲完,不然几十万字的小说要讲到什么时候?更何况他也要留着以后对付弟弟不听话的时候。
“好弟弟,快说说,接下来美猴王到底如何了?他有没有成功的拜师菩提祖师?”杨渭还没说话,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却已经传来,原来是他的姐姐杨静到了。
杨静听说弟弟从军营回来了,赶紧过来看看他。正好见他在讲西游记的故事,听得有趣,就躲在一旁。如今见杨渥讲到一半不讲了,顿时就坐不住了。
“咳,刚才不是都说了吗?‘欲知接下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小弟我早就口干舌燥了,还是下回再说吧!”杨渥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准备回屋子休息。
“不行,现在就要说清楚,你这人,讲故事才讲到一半怎么能不讲了呢?”杨静依旧不依,抓着弟弟的手不放。
“为娘也想知道接下来如何了,渥儿还是继续讲下去吧。”
这时候一个乐呵呵的声音响起,将在场众人吓了一跳。原来杨渥的生母史氏也到了。
史氏乃是青州人氏,虽然是杨行密的侍妾,但因为她连续生下了长子杨渥和次子杨渭,所以她在节度使府中的地位仅次于朱夫人。上个月杨行密被朝廷封为吴王后,她也被封为武昌郡君。
本来她听说儿子从军营回来了,就打算亲自过来看看,谁知刚到这里就被精彩的故事吸引住了。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杨渥赶紧过去扶着史氏,将她迎入屋内坐下。
“为娘怎么来了?还不是来看你了!这几天都不见你人影,也没见你去请安。既然你不去我那,那就只好我来你这里了。”史氏满是嗔意的说到。
杨渥心中有些不好意思,穿越过来三四天了,居然都没见过生母一面。如果不是这次她主动过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见到这位生母。
“母亲勿怪,孩儿刚刚出来做事,这两天正忙着,所以一时间才忘了给母亲请安。”杨渥赶紧解释道。
一旁的杨渭本来还要闹着讲故事,此刻立马安静下来向母亲告状。
“哥哥前天晚上说好了要讲故事给我听的,结果前天晚上没讲,昨天也没讲,直到今天才讲了一点点,还没讲完。”小家伙噘着嘴,一脸的不满。
“就是,弟弟说好了要给我写诗的,结果还没写!”杨静也在一旁数落他道。
见三人纷纷说起他的不是,杨渥感觉好像自己真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他觉得自己很冤枉,不就是过来两天时间吗?说得好像答应你们的事情过了很久都没做到一样?
“这次过来是给你送盔甲的。”说闹了一会儿之后,史氏开始说正事了,“前些日子,你父亲说准备让你到军中做指挥使,我便想着你需要一身盔甲,因而特地让人准备了一套。”
说完,像变戏法一样,屋子外面走进来几个侍女,捧着一整套明光甲,从头盔到护膝等都一应齐全,而且做工极好,铠甲上面装饰华丽,显然花了很大的心思。
杨渥试着穿上,感觉非常合身,重量也刚好合适,不会影响到走路,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华丽了,金光闪闪的,要是穿着这身铠甲上了战场肯定会成为活靶子。
一旁杨静等人见了他的装扮纷纷称赞,说他穿上这一身甲胄后,整个人都显得不同了。
“怎么样,渥儿可满意吗?”史氏笑着问道。
“满意,当然满意。这身甲比我先前的那一身要好看多了。”
他先前穿在身上的明光甲只是普通的将甲,要说华丽,与现在这一身自然不能比,不过若说起实用却是之前的那副铠甲要好得多。
当然这些他没有说出来,到底也是母亲的一番心意,大不了以后只在庆典之类的场合穿,上了训练场或者战场就穿回原来的。
“你满意就好,昨天一大早为娘就让人给你送来了,谁知道你却走的那么早,昨天晚上也没回来。你还年轻,你父亲也还在,可以帮得到你。所以你没必要让自己太累,军中的事情只要过得去就行了。”史氏叮嘱道,想到长子以后就要去军中为将,她心中感到非常不舍。
一旁杨静也叽叽喳喳的向他问起军营里面的一些消息,一时间屋子里面热闹不已。
看着这一幕幕,杨渥心中感到非常温馨,对前世的思念也淡了一些。
是的,他是幸运的,虽然来到这么一个大家庭中,但他能感受到家人的关怀。人们常说大户人家是非多,但他却没有感受到有多少是非。
既没有一个可恶的兄弟和他争夺家产,也没有什么恶奴对他冷嘲热讽。就算是唯一对他不怎么爽的朱夫人也不过是使些小手段打压他而已,平日里该用的吃穿用度也从来没有短了他,便是逢年过节的礼物也是与其他人一视同仁的。
这么一个有人情味的家庭,让他感到非常温馨。
“前世已经不可追寻了,今生有这么可爱的弟弟,热情的姐姐,关怀的母亲,慈爱的父亲,还有其他心中挂念自己的人。这些人都是我的家人。此生一定要努力进取,绝不能落入历史上的命运。”他暗自发誓。
吃过午饭后,陪着家人坐了一会儿,杨渥不得不再次起身出发。
他在军营里面还有许多事情,不仅要回去监督士兵们背诵军纪的情况,更重要的是要向他们表明自己不会躲在节度使府中偷懒的态度。
若是他刚进军营就整日不见人影,又谈何让士兵们信服,谈何建立自己的威信?
所以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回节度使府,而是住到军营里面。当然,在没事的时候,他也会拿起笔,用他那歪歪扭扭的书法将西游记接下来的故事写下来,命侍卫送回去,让杨静读给他那弟弟听。
第十四章 校场之上
如此又过了两天,杨渥开始抽查士兵们的背诵情况。
他在每队中随机抽出五人,总共五十人,然后一个一个检查。结果一上午下来,杨渥还是很欣慰的。
“虽然没有哪一伙的人能在两天内全部背下十七条军纪,但从现在抽查的情况看,效果还是很不错的。五十个人里面只有两个人不会背诵,而且这两个人这只是有些生疏,并非完全不会。总得来说十七条军纪是基本上传达下去了,接下来就是执行的问题了。”
杨渥开始召集士兵,让大家在校场上列队。
“十七条军纪,大家基本都会背诵了,不过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时间里,本将会让朱思勍将军作为执法官,专门负责执行军法。本将希望你们不光是嘴巴上会背诵军纪,在行动上也要能够不犯军法。不然到时候,本将说不得只好用你们中某些人的头颅来正军法了。朱将军!”
“末将在。”朱思勍踏前一步应道。
“你执掌军法,一定要做到公正严明。军法既然都传达下去了,就一定要严格执行,你可万万不得懈怠!”
“是,末将定然秉公执法,决不懈怠!”
接下来,他又在自己手下的那十一个侍卫中选出六个交给朱思勍,暂时作为执法队的人。
“嗯,现在开始执行第一个军令,站军姿!”
……
“站军姿?”王茂章一脸疑惑的看着副将张崇,有些搞不懂站军姿是什么意思。
“不错,就是一大群士兵列好队,穿上全身甲胄,站在校场上面一动不动的,就像晒太阳一样。”张崇一脸古怪,似乎也没有想到杨渥的第一个军令居然是这个。
“这个杨公子,到底在干什么?前两天让营中士兵背诵军纪也就罢了,毕竟他想整肃军纪那也由得他。但这站军姿到底有什么用处?”王茂章更加疑惑了。
听说前两天在合议上杨渥力主放顾全武回去交换被俘的秦裴将军。
对他说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王茂章的心中也有所触动,心中想着以后可以好好亲近一下;如今这么一出却是让他不知道杨渥到底在干嘛。
此刻的校场上,五百人的队伍肃然站立着,他们从来没有想到光是站着都这么辛苦。
“不行了,脚已经麻了,腰间也有些发痛。”
“好想动一动,就动一下,抬抬脚,伸伸手也好。这样站着,手脚好难受。”
“肚子好痒!好想抓痒。”
……
若不是刚刚才宣布了军纪,在队列中不能喧哗,不能随意乱动,身旁又有那些腰间别着大刀的侍卫在来回巡视,看见谁乱动就上去用拳打脚踢,这些士兵们只怕早就不干了。
他们以前不过是两三天出一次操,训练时也是训练刀法枪刺等杀敌本领为主,训练强度并不大,哪里受过这种苦头。
这站军姿可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光是全身披甲和手中的兵器就有几十斤重。前面一刻钟大家都很轻松,觉得不过如此;但是小半个时辰后,许多人就觉得双脚发麻,浑身难受;强忍着等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将军,要是让我们上阵杀敌也就罢了,如今让我们在这里傻站着,像个二愣子一般,小的我可是不干了,要站军姿还是你们自己来吧。”有个虬髯汉子冲出队列,对站在最前面的杨渥大声咆哮道。
杨渥与这些士兵一样,也以标准军姿站在那里。到此刻,他也在咬牙坚持。
他在等人,等谁先受不跳出来。范思从和陈璠二人也在旁边陪着他站军姿,只有朱思勍作为执掌军法的人在四处巡视。
此刻见终于有人跳出来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后用同情的眼光望着那个跳出来的人。
“朱将军,此人不听约束,又咆哮主将,该当何罪?”杨渥看都没看那汉子一眼,转身向朱思勍问道。
“军法第四条,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来呀,行刑!”
朱思勍踏前一步,大声宣布道。说完,手一挥,只见六个彪悍的侍卫,快步上前拖起刚才那人就按倒在地。
“将军饶命啊,小的罪不至死啊,小的罪不至死啊!”那人这时候才知道怕了,连连求饶道。
可惜执法的侍卫没理会他,其中一人提起腰刀就砍了下去,一颗大好头颅飞上天空,又随着脖子上飞射的血液重重的砸在地上。
一时间场上众人各个都是倒吸口凉气。
“居然,真的砍了?!”有人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是的,杨渥一开始就打算杀人正军法。在这个乱世之中,什么言语都比不上血淋淋的头颅更能警示人心,更能贯彻军法。
头一天的晚上杨渥就和朱思勍等三人说好了,今天在校场上站军姿,一直站到有谁先跳出来,然后将此人杀了来正军法。
本来这人犯的过错也不重,用不着杀人,但朱思勍说,既然要正军法,就一定要杀人,只有血淋淋的头颅才能让士兵们记住军法的无情。
杨渥虽然心中不忍,但为了贯彻军法,也只好同意了。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出,就目前来看,的确是极大震慑了众人。
“本将早就说过,军法制定了就一定要执行。现在不过是让你们站军姿,你们就有怨言,冲着本将大声咆哮;若是以后让你们去上阵杀敌,稍微不如你们的意思,你们岂不是要造反了?”杨渥大声喝到。
场下众多士兵大气都不敢出。这里可是校场上,外面就是王茂章的大营,驻扎着上万人的兵马,加上杨渥又是吴王的长公子,这些士兵谁敢反抗?
“本将和你们一样,都站在这里,本将都没有受不了,都没有叫苦叫累,你们这些士兵就受不了了吗?以后的训练,本将让你们向东走,你们就向东走;让你们向西,你们就要向西;没有本将的命令,谁也不准停下来。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场下士兵三三两两的答道,声音也很低,显然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反应出来。
“大声点,本将听不见!”杨渥有些不满意。
“听明白了!”这次的声音大了很多,但杨渥还是不满足。
“你们都是一群娘们吗?这么小的声音,本将一个人的声音都比你们要大。”
“听明白了!”这一次,众多士兵都竭力大吼,声音震天。
杨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下令道:“解散休息。”
******
对于今天的表现,杨渥感到很满意。虽然眼见着一个大汉就在自己眼前被砍头,而且还是自己下令的,他的心中也有些不忍;但为了军法的贯彻,他也不得不如此。
当然,杨渥也知道,光靠杀人立威,虽然能在短期内震慑人心,但这还远远不够,还必须施加恩义,恩威并重才是正途。
所以他又亲自下令,士兵们的粮饷必须一个个的发放到位,禁止任何人克扣粮饷,又提高了士兵的军饷标准,给他们家人安家费等等。并规定,在训练中表现优秀的士兵有丰厚的赏赐,以此来激励他们努力训练。
平时士兵们的伙食也在杨渥的特意关照下比以前好多了。虽然还不能做到每顿饭都有肉食,但菜里面也能见到油了。这也就是目前士兵人数少,杨渥又有他父亲的支持,这才敢提高伙食标准和饷银标准,而不必担心钱粮的问题。
至于将来士兵人数增多以后该怎么办,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杨渥一心铺在了练兵的事情上,中间只有四月底杨行密放顾全武回两浙,以交换大将秦裴时,他回了一趟节度使府。除此之外,其他的日子他基本都在军营里面度过。
对于他来说,这一营500人的军队就是他的亲军,是他安全的保障,由不得他不重视。
“跑步,走队列,站军姿,背军纪。整天里都是这几件事,能不能做点别的事情啊?”
两个月下来,士兵们都纷纷抱怨不已。
杨渥的练兵之法很简单,就是后世军训里面的内容,当然强度上要比后世大学军训要大得多。
在他看来,士兵的素质主要表现在体能、意志、纪律、技巧这几点,其中意志和纪律最为重要。有了强韧的意志和严格的纪律,其他事情都好说。
而严格的纪律和坚强的意志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平时在训练中就不断的灌输和磨练,让士兵们将纪律和服从刻到骨子里去。
仇恨、贪欲和嗜血等情绪,在一个人身上短时间内能爆发出很大的战斗力,但这些都不可能稳定持久,而且难以被将领掌握。一旦在战斗中受挫了,他们的战斗意志就很难再振作起来。
站军姿,走队列这些最简单的方法却是最能锻炼人的意志和服从性的。许多士兵并不怕死,但却怕苦怕累,杨渥就是要用高强度的训练来“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如此才能锻炼他们的意志和纪律。
至于杀敌的本领,这些却不用杨渥操心了。因为这些士兵以前就是军中精锐,都上过战场见过血。
因此杨渥要做的,就是锻炼他们的意志和将纪律服从性贯彻下去。
为此,他在后来又陆陆续续加入了许多新的规定,什么吃饭的时候必须排队了,什么解散休息的时候不得大声喧哗了,什么晚上吹了号子后所有人都必须睡觉等等。
多亏了节度使府的大力支持,他们在各种后勤保障做的到位,每天的训练中表现优秀的士兵又得到了丰厚的赏赐,这才在两个月的严格训练下坚持了下来,士兵的军纪和意志大为改观。
感受着士兵们的生活越来越紧张,很多士兵晚上都会说梦话,杨渥知道必须要松一松了,不然如果可能会出现营啸的情况。
这天,在宣布给众人放假三天后,他按照后世的规则教授士兵们蹴鞠,又让他们自己组织队伍相互比赛,以此缓解士兵们的压力。
之后,杨渥骑上一匹快马在侍卫们的陪同下向牙城进发,至于朱思勍三人则被留下来。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如今这只军队总算有了一点我心中期望的样子。”回想起这两个月的经历,杨渥暗自感叹。
以前自己总想着练兵是件轻松的事,但等到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真的很辛苦。
由于担心士兵们会有怨言,所以训练的时候他都按照士兵们的标准以身作则。士兵们跑步,他也跟着一起跑;士兵们站军姿他也跟着一起站……
两个月下来,以前还显得有些细皮嫩肉的杨渥现在变得皮肤黝黑了,整个人看上去沉稳干练了许多。
好在接下来就不要这么辛苦了。现在已经是六月初了,杨渥记得历史上这个时间在升州的武宁节度使冯弘铎将会起兵造反,而这次战争最终会以淮南一方的大获全胜告终。杨渥要做的就是参与到这次平叛中去,建立自己的功绩。
第十五章 六月的雨
六月的天气非常善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碧空如洗;这一会儿却已经乌云密布,狂风怒吼。
杨渥一行人才走到半路,天空便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公子,这样下去不行啊,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雨。”一旁的侍卫范遇上前来道。
雨下的太急,路面泥泞,继续策马急行的话,可能会伤到马腿。
“这附近哪里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公子,据属下所知,前面就有一个亭子,不到三百步,我们可以去那里避雨。”
“好,那你在前面带路。”
没过多久,一行人果然见到前面有一个亭子,亭子里面已经有一人在那里避雨。
“这位兄台,我等路过此地,想在此避一避雨,不知可否?”杨渥见那人年约三十岁,眉目疏朗,有清雅之气,虽然身穿布衣,却也别有一番气度,不由客气的询问道。
“公子客气了,在下也是在此避雨的路人,说什么可不可的,诸位快进来吧。”那人见杨渥说得客气,也笑着点点头答道。
他虽然一个人独自面对着杨渥还有他手下的众多侍卫,却是神色自若,不卑不亢的让出地方,将杨渥等人迎进来避雨。
亭子并不大,一下子进来杨渥等十几个人立刻就显得有些拥挤。杨渥脸上有些惭愧,那人却是脸上笑容不减,仿佛丝毫没有感到不快。
“我观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子带着这么多随从,可是出来游乐的?”
“正是如此,在下今日出来的匆忙,没有带雨具,哪知道回去路上遇到了这场大雨,幸好有这么个地方可以避雨,倒是给兄台添麻烦了。”杨渥拱拱手,一脸歉意。
“哪里的话,在下也不过是避雨的路人而已,不过是比诸位早到了一会,怎敢以主人自居?”那人的话还是那么不疾不徐,非常柔和,让人听起来如沐春风。
两人相互客气了一番,开始相互交谈起来。
“兄台是这附近的居民吗?怎么一个人在此处避雨?”
“非也,我也住在广陵城内。”
“哦,不知兄台来城外做什么?”杨渥有些好奇的问道。
“今日我听闻城外荷塘里的荷花已经盛开了,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我心中向往,一时兴起,就独自出来寻找。不料回来时遇到大雨,所以在此躲避。”那人也没有隐藏,大大方方的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
“兄台随性而为,真是雅士!”杨渥赞道。
这里离广陵城已经有段路程了,这个人为了看荷花,一时兴起,居然就跑这么远的路,显然是真心喜爱荷花的人。
“昔日王子猷雪夜访友,到了朋友家却不见而返,自谓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兄台今日乘兴出城寻找荷花,颇有王子猷的风度。只是不知兄台最后是见到了荷花还是没有见到就尽兴而返了?”
那人摇头笑道,“魏晋名士的风度令人向往,在下不过一介俗人,怎敢与之相比?不过那荷塘却是找到了,果然是一番美景。那荷塘中荷花朵朵,游鱼嬉戏其间,别有趣味。汉乐府中有诗,正合此景”,说到荷花,他一脸的兴奋,扬声便朗诵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真是不虚此行啊!”这人很有些书生意气,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见他一副陶醉的模样,杨渥忍不住笑着说道:“小弟也是最爱荷花,曾听人撰文一篇,名为《爱莲说》,文字极美,又寓意深远。小弟非常喜爱,若是兄台愿意,可与小弟共赏此文。”
“哦,竟然还有如此奇文,还请小兄弟背诵出来,也让在下见识一二。”那人来了兴趣,连忙把着杨渥的手道。
“好,那兄台且试听。”杨渥笑道。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妙哉!”一篇《爱莲说》刚背诵完,那人便被文中的意境所打动,忍不住大声喝彩。
“单单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一句,就道出了莲花高贵的品质,让人叹为观止。敢问小兄弟,这篇奇文是何人所作?还望告知,我愿前往拜访请教。”
“这个……”杨渥一时犹豫。他不好意思说这是自己所作的,上次抄袭后世人的诗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如今没有必要他也不愿再出风头。这篇《爱莲说》乃是北宋理学家周敦颐所作,此刻距离此人出生都还有上百年时间,杨渥自然没法告诉他。
无奈之下,杨渥只好道,“此文乃是一位隐士所做,小弟无意中听到的,后来再去找那隐士却是怎么也寻不到了。”
“果然是隐士所作啊!”那人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眼中却是透出深深的遗憾。
他叹息道,“只怕也只有那些品质高洁、澹泊明志的隐士才能作出如此奇文了。可惜无缘一见了。”
两人借着荷花相互交流,大有知己之感,当即又通了姓名。
“小弟杨渥,广陵本地人士,在节度使府做事。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杨渥介绍自己道,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仅仅是粗略的交代了一下姓名。
“什么尊姓大名,在下陈彦谦,常州人士。如今不过是润州一个八品小官而已,来广陵有点差事。”陈彦谦也没多想,他并没想到对方就是当今吴王的长子。
“陈彦谦?”
杨渥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仔细想了想,忽然记起,在历史上徐温把持国政时,为他出谋划策的人里面正有个叫陈彦谦的,难道就是眼前之人?
随即他又想起历史上的陈彦谦正是润州司马,眼前之人现在也在润州为官,这下他便更加确定了。
“这可是徐温麾下有名的谋士啊,虽然没有严可求的名气大,但此人多谋略,更难得的是擅长处置那些繁杂的琐事。徐温在军国大事上往往只确定大致纲略,具体的细节却全部委托给陈彦谦。可以说,这个人培养好的话,将来足以为我镇守国家,安抚百姓,为前线源源不断地供应粮草,这就是我的萧何啊!”
纵观历史,每一个能够成就大事的人身边都会有一个善于谋划的人在尽心辅佐他。
周武王身边有姜尚,刘邦身边有张良,刘备身边有诸葛亮,唐太宗身边有房玄龄、杜如悔等等。即便是那些山上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他们也会找个狗头军师出谋划策。
历史上的杨渥身边就没有什么谋士为他谋划,即便是严可求这个杨行密留下来的幕僚,只怕也对他的故主徐温要更加亲厚些,再加上原本的杨渥本来就不重视谋臣,所以身边根本没人帮他谋划。
但如今的杨渥自然不同,他知道自己如今武将还好,但那些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却是他所缺乏的。今日能偶遇陈彦谦,他自然不能错过。
于是杨渥对他更加热情的结交起来。他来自后世,在网络上见过各种信息,见识比陈彦谦还要广博,此刻挑拣一些有趣的话题出来,东拉西扯,让陈彦谦感到很新奇;而陈彦谦虽然见识没杨渥多,但他心思细腻,有时偶尔一两句话,也让杨渥大有收获。
如果说一开始杨渥还是有意在结交陈彦谦,但后来两人越聊越投机,杨渥已经将陈彦谦引为知己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后来雨停了,杨渥也不上马,而是将马交给侍卫牵着,自己与陈彦谦并肩步行,不停交谈。
最后回到广陵城,杨渥又问明白陈彦谦现在的居住地,约定好日后再聚,这才相互道别。
至始至终,杨渥都没有出言招揽。毕竟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反正还会在广陵待几天,没必要这么心急。
目送着陈彦谦远去的背影,杨渥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公子,陈先生已经走远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先前淋了雨,公子小心着凉。”一旁范遇提醒道。
“嗯,走吧。”杨渥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对了,回头你去打听一下他的情况,回来报我。”
“是,小的这就去办。”
……
回到节度使府,杨渥和家人们打了招呼,吃完午饭,又洗了个澡,换下了身上被淋湿的衣服后,这才有些心不在焉的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公子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难道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麻烦?”屋檐下面,杨柳望着院子里的杨渥,小声向小翠问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有什么心事吧?不过,看公子的脸色,就算是有什么事情那也应该是喜事。”
“喜事?莫非是……”杨柳突然感觉自己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公子如今也快十六岁了,也是到年少慕艾的时候了,现在心中有心事,却又是喜事,这,莫不是公子在外头遇见了自己喜爱的姑娘?”
杨柳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一时间心中忍不住的一阵阵发慌。
在她的心中,公子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人,虽有主仆之别,但感情之深厚,早就不在意身份上的差别的。尤其是最近的的两个多月,杨渥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比以前更加随和了,又学会了吟诗作词,气质上也远不是以前能比的。如此翩翩贵公子,让她心中仰慕不已。
想着自家公子可能遇上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杨柳不由得又是为他感到开心,又是感到自怜,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
“他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吴王长公子,将来肯定要做淮南节度使的;而我却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奴婢,哪里配的上身份高贵的公子呢?”
杨柳越想越难过,不由得低下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杨柳妹子,你也不要难过,公子身份高贵,将来肯定会娶一个同样高贵的女子才能相配。妹子还是好好做到自己的本分吧。”一旁小翠见了她的模样,哪里还猜不出来她的想法,赶紧小声劝道。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杨柳红着眼睛道。
“想要让公子明媒正娶的将你娶进门,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身份差的太远了。除非你愿意给公子做侍妾,否则杨柳你还是趁早死心的好。”小翠小声的劝解着,然而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有些迷茫起来了。
“我的未来又会如何呢?”
小翠不比杨柳,她的年岁要大了一岁多,性格也更加稳重,论起人情世故来比还有些天真的杨柳知道得多。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侍妾的身份比奴婢高不了多少,除非像史夫人这样为杨行密生下了长子和次子的侍妾,否则在家中可没多少地位,正室夫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若是发起疯来便是将侍妾给打死了,也没有人能过多指责。
杨渥将来娶的正室妻子到底会是怎样的人谁能说得准呢?
所以虽然她心里面曾经也有过憧憬,但她最终还是觉得,宁愿嫁给一个普通人家作正室,也不愿做侍妾。所以她的想法是过两年攒够了嫁妆钱后,就去求外放嫁给良家子弟。
但杨柳的想法显然不同,在她心中,只要能陪着公子在一起,哪怕做没多少地位的侍妾也是甘之如饴的。
“做侍妾吗?那也行。只要能和公子在一起就好。”想到这,杨柳的脸色变得绯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归,雨雪霏霏。”她心中念着那天杨渥给她取名字时念的诗,不由得有些痴了。